第161章


    按理这个?时候顾小碗该安慰他的,可是忽然想起还在砖窑里躺着的朱招娣,忙将阿拾拉起,“招娣肋骨断了,我摸不准位置,不敢碰,你快进去看看。”


    听得并非顾小碗一个?人,阿拾心中也多了几分宽慰,一面拿那破烂的袖子抹去眼泪,背着顾小碗一起回到砖窑里。


    朱招娣在昏迷中,但出?于本?能,强烈的警惕性在阿拾这陌生的脚步声传进来时,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见着是阿拾,顿时高兴不已。


    自己这是有了活路。


    只是阿拾看到朱招娣那胸前高高拱起的肋骨,也骇得不轻,忙将顾小碗放在一旁的枯草上,随后抓起朱招娣的手腕切脉。


    不免是忍不住连连称奇,“竟是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实在是大幸!”


    听得这话,顾小碗也难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来,“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倘若真?伤到五脏六腑,她怕是早就?没了。”一面挣扎着起身来,“可要我帮忙?”


    她自己也受了伤,阿拾怎么?敢叫她继续劳累?忙摆手:“你且歇好,等我给她将这肋骨复原固定绑好,便来与?你检查伤势。”


    闻言,顾小碗也没再逞强了,因为她觉得现在好累好累,伴随着那火塘里传来的阵阵暖意,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敲击石头的声音,铛铛铛的,睁开眼便见到阿拾就?在旁边蹲坐着,身侧的破布上摆放着许多洗干净的药草,他正在捶打药汁。


    而一头的朱招娣,上半身抱扎得更个?粽子一样,因为没有绑带,所以阿拾将自己的中衣脱下来,全都撕碎成条。


    阿拾察觉她醒来,忙手下手里的石头和药渣,随后捡起一根棍子,往火塘里不知道扒拉什么?。“你睡了一宿,昨晚下大雪了,我趁着雪小的时候,去地里刨了些白薯来。”


    只不过因是别家下去的种子,都是切成小块的,最大的也不过是汤圆大小罢了。


    但即便如此?,现在也是他们?果腹的最佳粮食。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顾小碗就?闻到了那香味,已经饿了许久,全靠着啃生白菜梆子的她,此?刻只觉得那是人间美味,也顾不得烫,挂去了上面黑乎乎的皮,便忙往嘴里送。


    一面含糊不清地问着:“招娣怎样了?可也是吃过了?”


    “她还好,早上起来吃了些,伤势也稳定,只是那骨头我弄了几根木条绑在她上身固定,连带着她手上也有些不方便。”阿拾回着,又让她别担心。


    顾小碗t?本?想问阿拾,可是得空去给空相收拾骨灰了,但是一想到他说?昨晚下了雪,只怕未必是顾得上,毕竟又留下给她们?俩抱扎伤势,还去地里刨人家种下的种子,哪样不要时间?


    因此?便也不敢问了,怕引得阿拾伤怀难过。


    连吃了十来块,终于觉得是缓了过来,又喝了阿拾递来的水,一时这吃饱喝足,竟然又觉得犯困,不觉打起呵欠。


    阿拾见了,却是觉得好,“左右外头下了大雪,也是走?不得的,如此?你们?正好安心休息,也利于伤势恢复。”


    顾小碗应着,却有些担心顾四厢和韩婶子,“我四姐她们?,不知道与?大家汇合了没?”


    “这你倒不必担心,圣元与?我一起先返回村子的,他有些拳脚功夫,也带了刀,只要不是遇到成群结队的凶兽,都没事。”阿拾安慰着她,只叫她别担心,一会儿叫她喝了这药汁后,自己趁着雪还不算厚,再下山去地里找些吃的。


    顾小碗应了,不免又生出?一种拖累阿拾的错觉,二来也怕山洞那边的大家担心,偏现在她就?算是走?的,朱招娣这里也不大方便,所以有些发愁,“总要同他们?递个?信,免得他们?担心咱们?这头。”


    “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眼下你好好养着伤便是。”阿拾将在火塘上用破瓦罐热了些余温出?来的褐色药汁递给她。


    顾小碗忍着那带着土腥味的苦,一口?喝了,便也继续躺下去,“那你也别太?劳累,多歇息些。”


    阿拾嘴里应着,却是不得闲的,往火塘里添了些柴火后,便又出?砖窑去了。


    顾小碗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再度醒来是被阿拾推醒的。


    阿拾面色急促紧张,“走?,我送们?后面山上的老树上去。”他说?着,蹲下身将顾小碗背起来,往砖窑后面的山坡上去。


    无缘无故去后山,还要将她们送到树上藏起来,必然是这里也不安全了,顾小碗心中也慌起来,但也晓得此刻不是多问的时候。


    阿拾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将她和朱招娣都藏在了树丛里,又返回砖窑去。


    那边烧过火,顾小碗不知道他怎么?在短时间里抹去砖窑里有人生活的痕迹,只看到他回来的时候,一边朝山坡上的雪地里退,一手拿着一根松枝不停地在脚印上左右刷,很快那脚印就?被抹平,随着落下来的雪花,果真?将所有的痕迹给抹去了。


    北风呼啸,雪花继续飘落,三人都穿得并不暖和,且还是一身破衣烂衫,如今坐在这树冠里,风来过时还是吹得浑身打颤。


    但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这?比起生命危险这冷好像又算不得什么?了。


    是十来个骑着马的黑衣人来了村里,不但在村里转了一圈,有一个?还来了这半坡的砖窑。


    很明显是特意来检查,他们?这些逃走?了的活口?,是否偷偷搬回来。


    顾小碗一直担心,哪怕阿拾她信得过,可但凡来的人是个聪明的,就?算是火塘给熄灭了,但是砖窑里的暖意阿拾能怎么处理?


    万幸来的是个?二愣子,见着四下都没脚印,往砖窑里瞟了一眼,里头虽是宽敞,但空空荡荡的,便没进去,直径下了山。


    很快与?他们?的队伍汇合,又扬长而去了。


    只是这雪断断续续下,早就?已经淹没马蹄了,这帮被打发来的人,自然可是不高兴的,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声音洪亮,还说?着马虎和林菀岫的荤话做玩笑取乐。


    按理,以前他们?在这个?地方,是听不到村口?那边传来的声音,可奈何现在村子被烧了,房屋毁了,各家房前屋后都不见了树,如今空荡荡一片,所以那些人的骂声就?在山里不断地回荡着。


    他们?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也从中分析了出?来,是那马总管为了讨郡主欢喜,专门喊他们?来查探的。


    而且听那意思,这短时间他们?也走?不得,就?住在县里,隔三差五要来一次。


    阿拾起过杀了这些人的心思,但杀了他们?,反而又暴露了村里的确还有活口?的意思。


    只是顾小碗始终是不明白,林菀岫怎么?就?这样恨这个?村子呢?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后来是阿拾与?她道破:“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哪里晓得草菅人命是什么??不高兴了,屠城屠村是常有的事情,左右对他们?来说?,也就?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情了,哪里又需要什么?缘由?早前那前朝为没灭的时候,就?有一处知州大人为了一个?玉葫芦,杀了整个?镇子的人,同咱们?这里一样,杀了还不算,最后还放了一把?火给烧了飞灰湮灭。”


    他说?到这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那镇子上的人,有的甚至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玉葫芦呢?”


    这些话,听得顾小碗头皮发麻,但也更清楚地接受了这个?世?道的规则。


    下层人的命真?真?如草芥啊!


    而这入目的皑皑白雪,她再也看不出?半分的美了,每一次下这样的雪,都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那年他们?遇到了丫口?镇被放火烧杀,今年则是自家的村子。


    这一场大雪,好像就?是专门落下来将那些畜生留下的证据给覆盖的一样。


    好像老天?爷也要帮他们?抹去这杀人的痕迹。


    阿拾又费力将她们?俩挪回了砖窑里,顾小碗本?来还担心,出?去了大半天?挂在那树冠上,风吹雪打的,又是带伤的身体,穿得又单薄,没准是要染风寒的。


    尤其是朱招娣那边,身体状况本?来就?比自己差。


    顾小碗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病来如山倒的准备,朱招娣更是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哪里晓得等了好久,身体依旧如故,让朱招娣不禁苦笑起来:“咱们?果真?是贱命一条,这样折腾都死不了。”


    而顾小碗也觉得好生讽刺,心想老天?爷真?是会折磨人。一面想起那些人还会再来,那此?处也不是久安之?地。


    本?来她还想着,村子都烧成了这样,没准他们?不用逃去什么?百越之?地了,又搬迁回来继续躲在在山里便是。


    正好地里的麦子那么?好,便是叫马踩踏了,但明年多少是有些收成的。可是现在看来,简直是异想天?开了。也万幸当时将粮食家当都搬迁走?,虽是劳累耽搁了些时间,但实在是有必要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回头路的。


    倘若那时候只带着些许粮食躲山里去,那现在真?是一无所有了,全都被这大火付之?一炬。


    第162章


    外面的雪断断续续下了那么?久,终于是有停下来?的迹象了,只是即便如此,仍旧是能?淹没至膝盖,一脚踩下去发出的那总滋滋声音,半条腿也陷在雪里,莫名给?顾小碗一种很紧张的感觉。


    说?起来?,正?是应了穷人命贱的老话,不过?是养了两日,她?和朱招娣的外伤都有很明显的好转。


    朱招娣那里又知道?此处终究是留不得的,左右也要走,而且顾小碗心里还挂记家人们?,所以?便提议着,何不趁着这满山茫茫白雪赶路呢?


    虽说?这大雪封山,不利于赶路,可是同样也有好处,山里的野兽们?更害怕这莹莹白雪刺目的光芒,纵使有出来?觅食的,那行动也会慢上几分。


    所以?商议了一下,阿拾给?朱招娣将肋骨伤绑上了木条加固些,便准备启程。


    他们?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用收拾。


    只不过?是在走之?前,在村子中央刨开了雪,捧出一把把不知道?是骨灰还是草木灰的灰烬来?。


    又找了几个被烧得漆黑的破烂罐子装了进去,就地在捧骨灰的地方草草埋了。


    一个简单的坟冢就这样建好了,只是阿拾甚至连空相俗家的名讳是什么?,他都不知道?,本想就写他出家的法号,又怕那些人下次来?时瞧见这墓碑,反而将坟给?掘了,所以?最后连墓碑都没有。


    掘坟的事情,总觉得那些没有心肝的人是能?做得出来?的。


    磕了头后,三人便离开了村子。


    蓬松的雪地只维持了一天的时间不到,他们?在雪里歇息了一夜后,第二天踩在雪地上,就比昨日要轻松许多,留下的脚印也没那么?深了。


    而脚底的布鞋,也垫上了兔皮,只是这兔子是昨儿上山后,在雪地里抓的,雪芒下那兔子的灵敏大减折扣,变得迟钝不已,阿拾几乎没有费什么?力就抓到了。


    新鲜的兔肉当晚就出现在雪堆里的火塘上面,坦白地说?,连盐都没t?有,也只是简单地用雪清洗过?,但入口后顾小碗仍旧觉得香,一口吃了大半只。


    至于那兔皮,阿拾自?然不可能?浪费,剥下来?后就直接放在火塘边上晾着,一日就用刀割下来?做成鞋垫子。


    但终究不是干皮,所以?踩在脚底,有一种滑腻腻的感觉,但暖和也是真的暖和。


    只是也因为没有干,他们?又长时间赶路,难免是出现一种难闻的臭味。


    不过?当下暖和就行了,哪里顾得了这许多?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在雪地里也是丰收不少,当然也遇到了一个小危险,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猞猁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三,或者确切地说?,是盯上阿拾身?后拖在地上那一窜兔子野鸡。


    它那眼神里带着些愤怒的意思,配着那一张类似于猫的脸,显得莫名地有些可爱。


    朱招娣先发出惊呼声:“山里的野猫,怎长得这样大?”


    顾小碗却忍不住笑?起来?,“它好像在气咱们?,将属于它的食物拿走了。”


    这两日山里捡了不少这样的好便宜,那些野鸡野兔的,跑出来?觅食,眼睛又受不住这雪芒,如此行动慢吞吞的,很是容易就能?捕捉到。


    吃不完也不可能?扔了,阿拾便刮了些树皮来?搓绳子,给?栓在一起。


    阿拾也难得露出个笑?容来?,“大概是的。”一面示意顾小碗绕到自?己身?后去,给?解下两只野兔子来?。


    那猞猁见了,一点没有犹豫,立即就朝扔出去的兔子飞奔而去,待叼在嘴里后,似有些难以?置信,顾小碗他们?竟然不是骗它,所以?看了他们?三人两眼,这才叼着兔子快速离开。


    待它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朱招娣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一面看着阿拾路上猎的这些野兔野鸡,问道?:“这大雪到底阻路,咱们?只怕还要两三天才到那里吧?”


    阿拾看着四周一眼望不尽的山,在那座山洞附近,有一座特别的山,并不是因为高耸入云,而是那山脊上,秃秃的,可见黑灰色的石头,不见半分草木,而另外一边的山面,就好像被人用斧头从头到脚一刀劈开的一样,光滑得连鹞子都不愿意在上头筑巢。


    看起来?很苍凉,可谁又能?想得到在这座山下不远处,便有一处可庇佑上百人的山洞呢!洞里还有一汪清泉,倘若不考虑到要自?己开垦耕种,那里完全是一个避世的好处。


    “想来?是要的。”这雪虽是停了,但温度却没有下降的意思,他虽用这兔皮子暂时护住了脚,但是这脸和耳朵都在外头,现在隔着厚厚的雪,也找不到合适防冻的药材,他看到顾小碗和朱招娣那冻得红肿的耳朵,心里是着急的。


    现在天气冷,他们?无?一温暖之?地藏身?,两人那冻僵了的耳朵自然是没有半点感觉。


    只是这样放任下去,怕是要直接给?冻坏了。


    便想着,今日不如早些休息,自?己去雪地里碰一批运气,好歹要将她俩的耳朵给护住。


    于是在路过?一处有着狭窄岩壁之?地时,便停驻了下来?,阿拾砍了许多树枝来?,将那岩壁一处挡住,一个暂时的避风港便出来?了。


    朱招娣的肋骨在恢复期,虽能?自?己走动,但上半身几乎不能大幅度运动,便留了在这里,顾小碗与阿拾去捡柴火。


    吃的现在不缺,水也不敢挑剔,直接找那些枝头上的干净雪来熔了煮沸便是。


    最难的,就是没有办法短时间将这些猎物都处理,最好兔子的皮毛能?为己所用。


    顾小碗随着阿拾钻到林子里,惊得那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往下落,她?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积雪,一群在林间雪地里啄雪的麻雀顿时惊起,扑腾着翅膀朝着前面的林子外面逃去。


    顾小碗的目光顺着麻雀们?的影子追去,那里似有一抹红,但这红又有些散乱,像是鲜血的感觉,星星点点地铺撒在雪地里。


    “怎么?了?”阿拾察觉到她?的目光,一面疑惑地望过?去。


    “我现在看见红色的,都像是看到了血一样。”顾小碗的声音有些落寞,只不过?神色又十分平静。


    阿拾闻言,没说?话,而是朝着那红色走了过?去。


    很快他便回来?了,顾小碗看到的那所谓的红,如今就在他的手心,一株梅花,含苞欲放的花苞里,雪渣子把黄色的花心都全部遮住了。


    以?至于他们?只看到红色的花瓣。


    阿拾将梅花递给?顾小碗,“是一株梅花。”


    说?起来?,顾小碗还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欣赏梅花,四下白茫茫的雪,越发衬托得这株梅花的鲜艳欲滴。


    “很美?。”只是,实?在不应景,若不是现在看到这株梅花,而又恰巧种在自?己的窗前,顾小碗心想自?己高低也要诵几句诗词来?赞扬一二的。


    她?将梅花插在身?后的树枝上,对阿拾说?:“走吧。”她?继续在雪地里寻找柴火,阿拾则去找所需药材耐以?生存的地理环境刨雪。


    但是效果不是很大,晚上三人就这样坐在岩壁下面围着火塘取暖,跳动着的火光带着暖意,很快就将岩壁这狭小的空间烧得暖烘烘的,顾小碗也开始伸手挠耳朵。


    此刻的耳朵变得烫烫的痒痒的,可任由?她?的手怎么?挠,却始终觉得没有半点缓解。


    不过?她?尚且还能?挠一挠,那手臂都不敢抬起来?的朱招娣只能?忍着。


    阿拾在火塘边上搭了个小架子,上面放着半个瓦罐,这是他们?在村子的废墟里找到最好的容器了。


    捧进破瓦罐的雪已经融化,逐渐开始扑腾的冒起泡泡,阿拾将折来?树枝锤烂后扔进去,“此处实?在找不到别的药材了,只有这一样,待我熬了水来?,你洗一洗冻伤处,虽不治本,但也能?缓解一二。”


    顾小碗应着声,但手还是忍不住去挠耳朵。


    其实?三人此刻的处境对比起外面的老百姓们?,是要好得太多的。


    比如那丫口镇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压垮了不少人家的房屋,又因为那一伙黑衣人住在镇子上,每日酒肉不可少,镇子上大户之?家虽日日供给?,但时间久了,心中怎无?怨言?


    他们?不敢将这恼怒发泄在黑衣人们?的身?上,更亲眼看到他们?杀了王正?德一家,心中对于那伙人是恐惧,不敢招惹,便将怒气都发泄在镇子那些穷苦人家。


    这个时候的丫口镇上,便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这些黑衣人压榨他们?,他们?便去欺辱那些穷苦人家,将那些黑衣人在家里吃去拿走的,都从这些穷苦人家手里收刮来?。


    如此一来?,自?是造成了这些底层人家的艰难,加上这一场大雪垮塌了不少房屋,流离失所的老百姓就只能?聚集在他们?的房前屋后,抱成一团,只希望这些富贵人家能?有些良心,不求将抢去的粮食还给?他们?,但好歹一日给?他们?管一顿。


    好叫他们?熬过?这寒冬。


    只是可惜,他们?终究是没有等?来?,在这雪停了的第二日,就逐渐有人在饥寒交迫中变得僵硬。


    死的时候,双手还抱着膝盖。


    从凤阳城听到风声后赶来?的石无?忌和妻子王妙娘,在看到镇子上的这一切后,便知道?红枫村,也没有那个必要去了。


    第163章


    夫妻俩这?又踩着厚雪,骑着骡子往凤阳城方向回去。


    虽说是大雪天,但官道?上依旧是有人来往,王妙娘包得好像是粽子一般,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她看?着走在前面牵着骡子的丈夫石无忌,一副欲言又止。


    他们的身后,是一些镇子上结伴打算出?去别的地方寻出?路的老?百姓。


    左右与其在镇子上坐以待毙,倒不如出?来,没准还能遇着菩萨心肠的大善老?爷呢!


    这?几个人的存在,让石无忌十分不安心,尤其是每当他们夫妻俩停下吃干粮的时候,那几个人的眼睛就像是冒着绿光的狼,充满了掠夺的味道?。


    不免是叫他想起了早些年?大灾的时候,那时候流民们为了一口吃的,无所不做。


    他很?心慌,所以眼见着天色快暗了下来,他加快了步伐,拿着从岳丈家那边托人弄来的文书递上去。


    那几个一直尾随着他们的人见此,不得不止住了脚步,但却没有远去,也就在这?驿站附近安顿下来,可见是明日?要等着同他们夫妻两个一路。


    若只是作伴还好,可就人心难测,石无忌实在害怕他们生出?什么歹心来。


    因此便草草吃过晚饭后,便与王妙娘商议着:“咱们怕是要在这?驿站里多待两日?了。t?”


    王妙娘隐隐也察觉到了什么,朝着窗外?瞧去,“你担心那几个乡民?”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如今有你,不敢冒险。”石无忌说着,将那窗户放了下来,期间余光朝外?瞟去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那几个人,好像一直盯着这?驿站一样。


    王妙娘并没有反对他的话,只是想到要在这?里多住几日?,也不好麻烦此处的驿丞和?那两个驿卒,便提议道?:“如此,一会?儿我剪二两银子给他们去,不然也不好麻烦人家,也好叫他们帮忙多添些碳火。”屋子里,有些冷。


    这?一次出?来着急,也没兑换碎银子,夫妻两个就拿了二十两银子揣着,要用多少,才拿随身的剪刀剪了去。


    “好,我送去。”石无忌不敢叫她多出?门,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同意她跟着来的,只是她又是一片好心。


    很?快,王妙娘剪了二两银子下来,石无忌给送去驿丞那里,驿丞拿了银子,听得他的意思,也猜到了他的顾忌,只安抚道?:“石爷莫担心,我虽是一把老?骨头,早年?却是那沙场上厮杀过的,两个卒子也是练家子的好把式,我就这?么拍着胸脯和?你说,这?一路上就算所有的驿站都破了,我这?金鞭溪驿站都不会?有半点问题。”


    石无忌在雪地里走了一天,眼下也是十分疲惫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辨别他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假,只敷衍地点着头,“如此,劳烦了。”说罢,将驿丞多给的碳火提着上楼去。


    王妙娘却还没睡着,听得他开门进来的脚步声,忙拉着被子坐起身来,关切地问着:“怎样?”


    “碳火拿来了,这?驿丞倒是好说话的,也叫咱们不要担心,他们都是练家子。”他往火盆里添了碳火,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妻子那忧心忡忡的眼神,“怎么了?”


    却听王妙娘安慰道?:“那些人没走,还打算回村子里去瞧,可见村子里是有活口的,既是这?样,你也别太难过,何况小?碗姑娘他们是福大命大的……”


    石无忌点着头,“我知道?,只是想着,到底有些怨自己无能,分明就在那凤阳城,这?样大的事情?,我却是后知后觉,但凡我早探到消息,兴许村子就不是这?般样子了。”也亏得那柳先生打发人告知,只是现在石无忌都疑惑,柳先生怎么知道?自己和?红枫村有渊源?


    “这?与你有何关系?咱们如今在城里也是举步艰难,那等消息,哪里是咱们能知晓的?”王妙娘安慰着他,实在担心他想岔了去。


    石无忌叹了口气,想着外?头未融化的雪,到底还是忧心,“这?山里林里,全是雪,也不知他们如今在何处落脚?”


    王妙娘知道?,那红枫村顾家的人,不但与丈夫是朋友,更像是亲人一般的存在,他如今难过担忧,也实属常情?,本想开口继续劝慰,却又觉得,轻飘飘的话语,又能有什么用?


    只能劝着他早些休息了。


    而?此刻让石无忌这?头牵肠挂肚的顾小?碗三人,今儿没寻着好的落脚处,就在雪地里砍了松枝来,以那相近的三棵树为主?体,在上头搭了些松枝做棚顶,便这?样在下头休息。


    吃的不缺,唯独是这?穿的,顾小?碗和?朱招娣身上那外?伤恢复得越来越好,就越发觉得这?天气冷,尤其是朱招娣,冻得直打摆子,那破烂的裤子哪怕扎了起来,但寒风凛然,钻了进去,仍旧是冻得她一条腿全是冻疮。


    阿拾熬的那药水涂上去,并不能见多大的效果。


    眼看?着她那条腿越发恐怖,顾小?碗也担心起来,偏自己身上也只有一条棉裤,村子遭难的那日?,被飞落的火星子烧破了好几处,棉花早就飞完了,如今也是空落落的,这?两日?有时候在雪地里刨柴火的时候,找到些干松针,方给塞了进去填着。


    有些扎人,也不取暖,但好歹能挡一挡那凌冽刺骨的风。


    阿拾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中衣都给撕成了绑带,后来里衣又扯了来给朱招娣的破裤子绑扎,余下的一半又用在了她上半身的断肋处。


    如今上身只着一件破烂的棉衣,和?顾小?碗一般,上头划破了不少口子,又无针线来缝补,里头的棉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三人如今挤在这?小?棚子里,守着一堆火塘休息,几张兔皮就挂在旁边,只恨不得一宿的功夫就能烤干。


    忽然,阿拾坐直了身体,拿起刀将兔皮放在膝盖上,竟是打算将皮上的毛给刮下来。


    “你这?是作甚?”顾小?碗见此,有些不解。


    阿拾一边麻利地贴皮挂下兔毛,一面答道?:“等着兔皮干,不知要几时呢!倒不如直接将这?皮毛给分离,咱将这?兔毛塞棉裤棉衣里,不比那松针叫人舒服又防寒么?”何况这?没了毛的皮,又不是无用。


    顾小?碗听到这?话后,愣了一愣,旋即赶紧找来自己的刀,与他一起动手,嘴里满是后悔:“真是冻糊涂了,守着大米险些给饿死。”


    阿拾闻言,不禁笑起来:“我不也是这?样,白白叫你穿了两三天塞着松针的裤子。”


    他们两个刮兔毛,朱招娣便在旁边添火,一面将脱皮了的兔毛收集成团,也有小?兽过来,只不过看?着这?火光,便又退却开。


    一夜有惊无险,翌日?还都船上了塞着兔毛的棉衣棉裤,顾小?碗那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些血色来。


    不然往日?,都是苍白一片,嘴唇也是冻得青紫。


    有了这?兔毛取暖,人不是那样冷了,精神了许多,步伐也快了些,中午的时候,他们就瞧见了远处那山脊上露着黑灰色石头的山。


    不由?得欢喜,“咱再走快些,没准今儿就能和?大家团聚了。”阿拾终于觉得看?到了希望,到了山洞里,粮食药材衣裳都有,什么都不怕了。


    得了他的话,顾小?碗和?朱招娣也忍着浑身的疲惫,尤其是朱招娣,那满是冻疮的腿,这?会?儿她像是都察觉不到半点痛苦了一般,步伐紧随其后。


    夜幕以后,也仍旧赶路,要说幸亏是在山里呢,多的是那树木丛林,加上山里有野兽鸟雀,蹬一脚踩一下撞一回,少不得是将那些树枝树丛上的积雪给打落。


    如此树木露出?了原来的颜色,因此三人在途中,所入目的也不见得全都是一片白茫茫。也是如此,几人都没有雪盲症,所以一路上倒也没耽搁什么。


    如今也不知是什么个时辰了,顾小?碗只觉得天黑后,他们走了很?久很?久,翻过了好几座山,有时候她都怀疑会?不会?夜里走错了方向,但是那座山又如此醒目,哪怕在夜里,有这?白莹莹的雪光下,仍旧看?得出?一个轮廓来。


    终于,在顾小?碗忍不住想要问还有多久到的时候,阿拾忽然停下脚步,欢喜雀跃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到了,就在那里!”


    他说着,一面兴奋地指着前面。


    但是顾小?碗看?去,与别处的山峦并没有什么两样,她实在没有看?到哪里有洞口。


    不过很?快,随着他们三人靠近,就有响动传来,随后是扬起的火把,然后顾小?碗看?到了几张熟面孔。


    是苏玉春和?吴老?三几个在巡逻,他们高举着的火把,看?到顾小?碗三人后,先是一愣,随后惊呼出?声,又是跑来迎接他们,又是回山洞里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的。


    而?顾小?碗在看?到他们之后,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像是忽然用完了一般,别说是继续往前挪步子了,就是站着也艰难,鼻子酸酸的,眼眶热热的。


    然后看?着山洞里像是出?来了许多人影,很?快自己就被人抱着,那失而?复得的欢喜和?心疼难受的哭声在耳边同时响起。


    依稀听着阿拾说,“先将她们俩抬进去,她们俩的鞋子早就被烧坏了,才在雪里走了两天就没了鞋底,这?几日?都拿那兔皮做脚套绑着。”虽是暖和?,可也半点不透气,那兔皮都是生的。


    也不知脚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


    第164章


    众人闻言,只忙将她两个抬着进?去。


    原本按照之前?的计划,就?在这山洞里?待过几日,便启程离开的,哪里?晓得好几年没见的大雪来了,所以原计划只能搁浅。


    毕竟队伍里?又不只是那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多的是妇孺弱小,何况许多人家都将牲畜给带出来了,这样深的雪地,那鸡鸭鹅哪里?走得了?有的更?甚将猫也一并带着来的。


    真真是举家搬迁。


    因此大家合计着t?,这雪融化后,也是马上要过年了,不如就?等开春以后在启程,到时候路上不说春暖花开风光怎样好,但是那椿芽嫩野菜多的是,沿途走着挖挖捡捡的,也能省下不少?口粮。


    于?是男人们出去打柴火,女人们则将山洞里?收拾出来,各家各户的,用些竹席隔开,又在地上铺了干松针,方将带来的被褥放在上头。


    如此不但软和,也隔绝了些湿寒之气。


    如今顾小碗和朱招娣被抬进?来,放在了顾三草和顾四厢的铺上,何穗穗几个就?忙将她俩脚上的兔皮解开。


    因是生兔皮,生怕绑不稳,路上刮了许多构树皮来扎得紧紧的,如今解开,不但脚踝处勒得满是红痕就?算了,还导致双脚血液流动缓慢,又一直在里?头闷着,如今脚趾头那一块,冻疮处全都磨烂了,发出一股刺鼻的臭味来。


    只是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嫌弃,更?多的反而是心疼,那顾四厢顾三草姐妹两个更?是哭得厉害,要不是有冷静的周苗过来劝她两个:“三姨四姨,我?知你们心疼小姨,可当务之急,当是给她们将这些坏掉的地方冲洗掉,等拿药来敷了,你俩要过来抱着哭多久都成?。”


    说着,喊何穗穗舀了些高粱酒重新?蒸馏的酒精来,给顾小碗两人冲洗,她一手拿着筷子,一手夹着那酒精浸透的棉花,动作小心翼翼。


    可即便如此,酒精灼烧的疼痛还是让顾小碗疼得惊醒过来,朱招娣那边众人更?是害怕她这一动,反而伤着上半身的断骨,东门家的母女也连忙按住她的肩膀。


    两人几乎是被疼醒过来,又因为?过度疲倦和疼痛晕阙了过去。


    而另外一头,阿拾进?来也没闲着,一头与众人说起?现在红枫村的惨状,一面挑选着药材扔给何望祖磨粉,另外又捡了许多药材放进?那铜盆里?熬药汁。


    刚巧周苗这里?将顾小碗两人的脚上的烂疮肉清洗完了,那药汁也熬好了,给两人泡了半响,直至凉透了后,才给晾干擦药。


    这个时候,顾小碗那双脚从脚底板瞧去,脚趾和脚身连接处,竟是能看到脚趾白骨,这下别说是顾四厢几个了,就?是周苗等人也跟着红了眼圈,心中好不难过。


    但也不敢乱了阵脚,药烟熏过的纱布拿来后,便叫阿拾快些抱扎起?来。


    阿拾又顺道找了好药来,让周苗帮忙搭手,给她们俩将身上还没好的外伤重新?包扎,方得空吃了些软和食物,去看了会郭巧巧母子,也去休息。


    顾小碗翌日醒来,感觉到身下软软暖暖的被褥,一瞬间?还有以为?红枫村的事?情不过是噩梦一场,只是下一瞬看到已经?被烟熏得发黑的山洞穹顶,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而几乎是她才睁眼睛,顶着一双核桃眼的顾四厢就?伸手扶她:“你好歹醒了,这一宿都要叫我?们担心死了。”说话间?,常抱着大满小满的手力道也不小,一把就?将顾小碗给搂着坐起?来,一面往她背后塞枕头,一边问:“现在觉得怎样?”


    顾小碗只觉得累,浑身酸软得不像话,倒是脚上,暖烘烘的,只是也痒得难受,不过这都算不得什么?了。


    因此便摇着头,“都好,阿拾和招娣呢?怎样了?”


    顾四厢答着:“招娣命大,肋骨成?了那样样子,人家都比你早醒来,喝了三大碗小米粥,倒是你和阿拾,久不醒来,好叫人着急。”她说着,一面朝挂着的席子外面喊何穗穗:“阿拾醒了没。”


    何穗穗的声音随着席子掀开,也响起?来,“阿拾师父还没醒,小姨先喝口粥,听招娣说这几日你们在路上,吃的肉食实在过多,也是积压了肠胃,先清一清肠子,回头咱再吃些好的。”


    顾四厢急忙去接粥,要喂顾小碗,不过给顾小碗拦下了,“我?自己?来。阿拾既还没醒,便叫他多休息些,这些天他照顾我?两个,晚上又要打起?精神守夜,不敢睡得太沉,而且……”


    她说到这里?,想起?空相死前?那一幕,止不住哽咽起?来,“空相师父那里又……”


    顾四厢他们已是知晓了村子发生的事?情,当下见她难受,忙给止住:“快别说了,如今也不要想那许多,把身体养起?来才是正?经?事?。”又与顾小碗擦起?眼泪。


    顾小碗颔首应着,大勺大勺地往嘴里塞粥。


    三人相对无言,等顾小碗吃了粥,何穗穗又去端了药过来,顾四厢被人叫走了,便只留了何穗穗在跟前。


    眼见着顾小碗喝了药,便道:“小姨是在坐会儿,还是躺下休息?”


    顾小碗想躺下,但才吃了这许多,即便是粥,也怕积了食,毕竟这些天他们在外头吃的都是纯肉食,的确不好消化。“坐会儿吧。”


    又听得这席子隔绝的外头,安安静静的,除了孩子们细细说话的声音,就?只有偶尔传来的婴孩哭声,感觉竟是没有一个大人在的样子,不免身上好奇地朝席子外望去:“如今都住在这里??怎不见大人们的影子?”


    何穗穗答道:“嗯,山洞够大,各家都分了地儿,现在下了雪,商议着等过年开春后再启程,所以长久要住,我?爹他们就?凿了些石坑,插上木头绑了这些席子被单来隔开,也好方便些。”


    又说各家带来的活牲口,都在山洞口那边。


    说来这一处山洞,的确是得天独厚的好地方,那山洞入口处,分了个小岔进?去,里?头虽不如这边,也算是宽敞的,所以牲口都关在那头。


    “只是要在这里?住到开春去,孟先生说要未雨绸缪,所以同我?爹他们几个商议后,将各家的名单整理出来,男的女的分工,男人们带着大些的少?年出去打猎或是打柴,不过也不太敢走远,就?在周边活动。”


    至于?妇人们,也没闲着,当时走得急,其他人家许多粮食都还是带壳未剥的,如今也都在这山洞背面的小崖下磨粉面,磨盘就?是两个天然大石头,乌桕和鲁石匠只用了一天就?做了出来。


    “对了,元宝也在那头,只是大家如今宝贝它,也不舍得它跟着拉磨,就?叫它在那头吃新?鲜的麦麸。”说起?元宝,何穗穗眉眼里?全是得意。


    原来他们到这里?的时候,还未真正?安顿下,林子里?竟然来了一只花豹子,那速度吓人得很,眼见着就?要遭殃,这时候亏得元宝鼓动肚子,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牛叫,但又不是牛能发出的,那豹子听得耳朵都像是猫儿受惊一样塌下来,然后‘嗖’地一下惊慌跑了。


    按理说,那豹子也是山里?的厉害角色了,见着了猛虎也要斗上一斗的,谁知道竟然被元宝发出的声音吓跑了。


    “孟先生见多识广,说像是书里?说的龙吟声。我?们都惊着了,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龙?大家听了,都将元宝做神骡子。不过后来孟先生从我?爹口里?听得元宝的来处,想着多半是以前?它那个没心肝的主人教它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特意学来的。”只是那老头多半没想到,这骡子实在太聪明了,晓得自己?要择个好主人。


    也是如此,元宝吓退的不止是那花豹子,还将这山洞四周的野兽都给吓没了,所以大家也才敢在这四周活动。


    要不是下了雪,那些早就?被吓跑了的兔子等小野物,也不会跑到这边来,那男人们就?要多冒险,去往那危险地带狩猎了。


    不过大家虽是结伴出去打猎,回来以后却是按照出力来分配柴火和猎物,然后各自拿回家去。


    顾小碗听罢,赞同地点了点头:“该是这样的,不然各家人口不均,若是回来还吃大锅饭,到底是要起?纷争的。”


    “是呢,孟先生也这样讲,所以我?们各家自己?煮饭,眼下灶都垒在山洞门口,全排在一处,远远一瞧,倒也有几分壮观。”从何穗穗言语中不难发现,她对于?这孟先生,有些崇拜的意思。


    不过那孟先生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又见多识广,哪个不崇拜他?“巧巧母子怎样,都好吧?”她醒来后听得好几声婴孩的哭声,有一个特别小,猫儿叫一样,很显然不可能是乌桕家的龙凤胎。


    所以极有可能是二壮发出的。


    果然,她这一问,何穗穗眼里?便闪过些许黯然,声音也不似此前?那般雀跃了,“有些凉着了,药也不大敢给多吃,眼下全靠熬。”


    顾小碗听罢,心里?不免着急,莫不是阿拾去找他们,耽搁了治疗?于?是忙问:“阿拾瞧过没?”


    “早便瞧过的,小姨您t?也别太担心,这两日好歹能吃几口奶,兴许再过几日,就?好了呢!”何穗穗安慰着她,试图说想高兴的事?情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只是搜肠刮肚想了会儿,也没有什么?好事?情要同她分享。


    反而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哭声,是鲁桂花在哭。


    随后顾四厢从外钻进?来,“她晓得她娘因在家中烘烤葱蒜死了,还连带了空相师父,这会儿听得阿拾醒来,便去阿拾跟前?磕头。”


    第165章


    听得这话,顾小碗也?是一脸的悲戚,眼?睛马上就浮出?了一层水雾来。


    顾四厢那日?和韩婶子两个即便先从村子里?跑出?来,但也?是知晓村子里?的惨状,更何况顾宝云还为了救她死在?跟前。


    心里?头何尝不难过,而且除去自个儿家的亲人,村子里?那么?多个熟面?孔,平日?里?便是有些牙齿碰舌头不如意的地方,可如今想起他们?惨死在?那刀下马下大火里?,哪又能当?做个无事人一般?


    不过她更害怕的是顾小碗因此劳心伤神,为此坏了身体,于是忙将那眼?皮下的眼?泪给憋了回去,“也?罢了,如今在?哭也?是没个什么?意思。倒不是咱们?无情,只是活人当?要往前看,又何况眼?下是这样的条件,若是那太平盛世里?,纵然?是家里?贫寒,但也?没有委屈他们?的意思,砸锅或是卖铁,也?要请些先生和尚来,念个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好好超度一回。”


    顾小碗知晓她担心自己?,偏这脑子里?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将那些个画面?给抹去的。


    只哽咽着应了,“我知道,四姐你也?不用?担心我这里?,我眼?下样样都好,到是巧巧那头,你帮忙看着些,孩子还小。”


    说起这二壮来,顾四厢不免一副愁眉苦脸,“可怜这崽儿,生来时候分明是个胖小子,叫这些个祸害如此折腾,若真有个万一,我……”说到此,想起如今郭巧巧那憔悴的模样,竟是忍不住哭起来,“实在?害怕,巧巧那花儿一样的人,也?熬不下去。”


    何穗穗忙给她娘使眼?色,只是已经为时晚矣,顾小碗听到这话惊得满脸骇然?:“四姐你这个话是个什么?意思?”


    何穗穗只忙将顾四厢给推出?去,“娘你不是说要与吴老二家的一起推豆腐么??豆子泡了没?快些去忙,小姨这里?有我呢!”


    于是不由分说叫她打发走。


    可是顾小碗这里?也?不好糊弄,如今只追问着,“巧巧那,到底怎样了?”不是说孩子不好,怎大人也?不好了?


    何穗穗此刻心中不免是有些埋怨自己?嘴上不把门的娘来,叹了口气:“巧嫂子本?就是娇弱体格,这大冬天里?进山本?就够她吃一壶了,偏二壮那头又不好,她一生气,体下忽然?来了许多恶露,药也?吃着,只人看着不精神,如今我们?都想着,她一颗心思是随着孩子的,孩子好起来,她也?能好起来,孩子若是不争气,只怕……唉。”


    这话好叫顾小碗心里?慌慌的,一把紧抓住她的手,“阿拾也?没法子?”


    “针也?扎过了,全看她如今怎样想,眼?下三姨就寸步不离守着。”何穗穗回着。


    顾小碗得了这话,心下了然?,那做母亲的和孩子连着心,孩子若是不好,她就是吃个什么?灵丹妙药去,只怕也?是难以见效果。再者又还在?月子里?头,“喊荣儿到她跟前去伺候着,陪她说说话,也?宽一宽她的心。”


    何穗穗这里?应着,一面?劝她躺下休息,外头又有人管她借家里?的炊具,便先出?去了。


    只是听得了这些个噩耗,顾小碗哪里?睡得踏实?左思右想,却发现?自己?如此无能,半点法子也?没有。


    正是懊恼自己?这般无用?之时,阿拾掀开席帘进来了,见她睁着眼?睛,不禁蹙起眉头,“你怎不休息?”一面?在?旁边那木桩子上坐下,抓了她的手腕切脉。


    “总是担心巧巧母子那头。”她回着,看到阿拾泛红的眼?角,一时想起鲁桂花刚才去阿拾跟前磕头的事儿,有些后悔起来,心想阿拾本?就因空相?师父离世的事情心里?难过,自己?还与他去提这些个事儿。


    何况他是大夫不是大罗金仙,难道还能叫那郭巧巧母子都一下好起来么??


    因此便沉默了下来。


    阿拾收了手,“你好好养着,等?着脚上的伤长好再下床。二壮母子那边,你也?不必担心,我看着的。”然?后起身出?去吃饭。


    顾小碗又睡了一回,醒来山洞里?热闹了许多,好像外出?的男人们?都回来了,她起身想去瞧郭巧巧母子。


    不过被顾四厢拦了下来,“你自己?都这副样子,莫要到她跟前去,她也?不好,省得病气过给她娘俩去。”


    于是顾小碗默默地又躺了下来。


    晚上阿拾在?山洞里?点了艾草,试图指望着艾草的烟熏将山洞里?浑浊的气味都冲散掉。


    这多少是有些消毒的作用?。


    顾小碗又这样躺了三日?,听得顾四厢说,朱招娣如今和不平睡一起,不平一个尼姑好照顾她,旁边又是秋秀明秀两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几个女人一起倒也?能凑成一团,相?互照应着。


    第四日?,顾小碗觉得山洞口那里?虽然?也?有亮光,但不是那种让她觉得渗人的惨白了,而是晃着些黄,莫名给人一种暖意的感觉。


    又见他们?那出?去的,一个个进来鞋子都湿了,便问:“出?太阳了,雪化了?”


    何望祖闻言笑道:“小姨真是聪慧,这躺在?山洞里?都知道,我背你出?去晒晒太阳?不过就是有些冷,找个毯子披着。”说着,便去拿了兔皮缝的毯子,一面?蹲下身背顾小碗出?去。


    外头的确出?着太阳,不过雪化的时候,都很冷,那太阳照在?身上,其实是感觉不到的,不过这太阳的光,莫名就给人一种暖意和希望,顾小碗那抑郁的心情,也?扫去了大半。


    方小晶在她家灶台前面不知道蒸什么?,时不时地往锅里?掺水,见顾小碗瞧,便露出?个笑容来,“我娘拿玉米面?捏了粑粑,喊我蒸,说要蒸大半天,我怕锅干了,就一直往里头掺水。”


    两人正说着,里?头又传来周苗与鲁桂花说话的声音,好像又是鲁桂花洗衣裳,要将他们?家这边的脏衣裳也?拿去洗了。


    周苗哪里?肯,只觉得如今没了桂花娘,桂花她男人乌桕和她爹都在?外头,她自己?在?家里?,又要看着两个娃儿。


    可鲁桂花却好像在?她娘死后的短短几天忽然?长大了一般,那属于小孩子的心性一下没了,还把空相?的死又归咎于自家的身上,因此如今也?同她男人乌桕一样,总是想法子给顾家这头帮忙。


    鲁桂花就喜欢那葱蒜粉末拌饭拌面?吃。


    顾小碗听罢,不由得叹了口气,等?着后来阿拾来时,与阿拾说起。


    阿拾如今好像是看开了一般,反而劝起顾小碗:“是人就都总是会死的,左右也?不能长生不老,何况我想着师父也?不高兴我整日?愁眉苦脸,所以我当?是早些放下,至于他老人家,我自也?不会忘记,一辈子都放心里?敬爱着。”何况他想,师父年轻时候是行走江湖的,手里?多少也?是沾了些无辜人的血,做了和尚后总是后悔,如今他走了,死前还那样护着村里?的人,应该也?是没有什么?遗憾走的。


    又说起鲁桂花,“你得空劝一劝她罢,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咱家这头又不缺什么?,她家比咱们?这头还艰难呢!”


    顾小碗应了,心想阿拾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亲人过世固然?是难过,但也?不是非要整日?哭天喊地伤春悲秋,何况亲人们?怕也?不愿意看到这一面?,好好过日?子,将故去者牢记心里?就是了。


    只是顾小碗想起这无妄之灾,心里?还是憎恨得很,到底是后悔,当?时为何要管马家呢?


    马虎在?砖窑里?挨了陷进的时候,就该让他死了去。


    如此,哪里?有这后来的许多事?


    可是,如果再度回到那时候,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他们?,只怕还是依旧会救马虎的。


    想来,这只怕也?是人生了,多的是猜不透摸不准。


    太阳一出?,不过两日?雪就融得七七八八了,山里?也?多了许多沟渠出?来,积水涓涓流淌,竟莫名给人一些热闹的感觉。


    各家各户都逐渐从那灭村阴霾里?走出?来,可二壮仍旧是那t?副样子,可让人着急得不行。


    今儿一早顾三草那里?听得韩婶子说在?京城里?时,听着别处来的人家,人若是不好,便走那偏门去。


    如今药石无医,顾三草和苏玉春都急在?心里?头,竟是将这话给听进了心去,立马就去找了不平尼姑要了几柱她自己?做的香,又管顾小碗这里?翻找了二尺三的红布,将二装给包着,跑出?山洞拜山神爷去了。


    但是后来也?没拜山神爷,说是此处山实在?多,又不知叫个什么?山,也?不晓得会拜着哪个山神爷,而且想着孩子小,怕拜了山神爷,命薄扛不住,于是转头找了个棵百年的老松树做干爹,又是烧香又是上供,供品还是何望祖跟苏秋子跑回来拿的,除了各类粑粑面?食取一些,还有一只野兔子。


    可谓是那荤素一样没有落下的。


    拜完了以后,将那二尺三的红布一分为二,一半拴在?老松树上,一半拿回来连夜给二装逢褂子穿。


    还改了名字,往后也?不姓苏,而是跟着松树姓,还请孟先生从新取了名字,叫松泉。


    就指望他这命如泉眼?,长流不息。


    顾小碗看着不免是急在?心里?,只觉得简直是胡闹,实在?怕那病恹恹的二壮平白无故叫他们?抱出?去吹了这寒风一回,别到时候身体更差。


    哪里?晓得,小红褂子穿上的第二日?,改名叫松泉的二壮就像是开了胃口一样,他娘的奶都不够吃了,还是苏玉春急忙去挤了羊奶来。


    孩子能吃能拉,不过三两天的功夫,肉眼?看着就圆润起来。


    他一好,郭巧巧心里?的郁结也?自己?散了去,人也?是有了些精神头。


    第166章


    孩子好了?,这山里虽是冷,但每日还能见到小半天?的太阳,顾三草便也常常抱着孩子出来晒太阳。


    顾小碗这脚恢复得?快,也不要叫人背着进出了?,自己?拄着个树杈子,便能自己?到山洞外面来晒太阳。


    顾三草将孩子包得?跟个大粽子一样,只留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外头转动着,她也不嫌手酸手软,见着哪里来个鸟雀的,还要抱着去?逗,也不想着孩子到底懂不懂得?。


    顾小碗见她吃力费劲,不免是劝着,“便在洞口坐一坐罢了?,你不怕累,我还怕你去?那风口上,给孩子吹着了??”


    洞口的旁边有个小山脊,并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生在那里,只有些常见的小灌木。


    那日吴家的将鸡从笼子里放出来,便在灌木林里面啄,别?家见着这些个鸡没?跑远去?,便也都?纷纷效仿起来。


    哪里曾想,不过两三天?的功夫,那本就光秃秃的灌木,虽是没?有树叶在上头,但稍微嫩些的枝条,都?叫鸡给啄完了?。


    又开始弯着头在地里啄虫子吃,一来而去?的,那地面厚厚的枯枝腐叶被扒拉开,露出黑色肥沃的地来。


    都?是庄稼人,看到这样的肥沃土壤,哪里能拒绝?当日女?人们就合计着,先把手里的事情放一放,扛着仅剩下?的锄头柴刀,砍的砍那些灌木,挖的挖地,势必是要将这里开垦出一块菜园子来。


    人便是这样的,日日守着菜园子的时候,只觉得?吃腻了?嘴巴,清汤寡水难以下?咽,这才进山没?多久,又正?好赶上冬日里,实在难见些绿色的野山菜,所以吃的都?是家里带来的咸菜。


    本来起先还没?那想法的,但是现在看到这肥沃的地,嘴里就越发想那一口青翠欲滴的菜叶子了?。


    所以当日下?午,便撒上了?些菜种子,又在打柴回来的男人们的帮助下?,一圈都?围上了?栅栏。


    按理说是冬日里,该长得?慢些才是,必然是比不得?那春夏的。但这山虽是高,可每日都?有阳光落下?来,所以那菜籽竟然也是破了?壳,现在露出两瓣嫩芽芽来。


    顾三草抱着娃儿去?看了?,回来时候欢欢喜喜的,只与顾小碗说道:“我早前就想不明白,那山下?多平坦,不缺水源就罢了?,田地也好种,可偏偏那么多人都?喜欢住在山上,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如今我却是知道了?。”


    一面在顾小碗旁边的石头坐下?,将孩子横放在膝上,一只手护着,腾出来的另外一只手则指着山下?,“你瞅瞅,那半山腰全?是雾,也难怪到了?冬天?,咱们都?难得?见太阳,感情不是太阳没?出,是叫这些个雾给遮了?去?。”


    其实顾小碗比她更纳闷,根据自己?所学来的地理知识,这山上应该更冷,更不合适植物生长才对的,而且雪也应该是最后融化。


    反正?温度无论如何是比不得?山下?的。


    可偏偏这雪头几天?开始融化的时候,比山下?都?要快,乌泱泱的雪水积累在一处,形成无数的沟渠,朝着山下?流淌去?,将山下?的雪给融化了?。


    眼?下?见菜发芽都?比山下?要快上两日,心中就更为费解了?。


    不过眼?下?与顾三草说着话,也没?有仔细去?想,直至晚上的时候,周苗跑来喊何穗穗,“泉儿这身体好了?,吃得?多拉得?也快,这许多尿布都?换不过来了?,火塘上烤咱又守不了?一宿,只怕天?亮起来,都?给烧糊了?去?。你打个火把跟我一起去?后面那槽子里,咱就贴在石头上,明儿就干了?。”


    何穗穗听罢,忙应了?声,“好,你等我一会儿,我给小姨换了?药,就来。”


    顾小碗其实已经可以自己?换的,毕竟现在都?结疤了?,就等着疤脱落。眼?下?听到她要忙,便说:“你快些同她去?,已经晚了?,仔细也野兽,看看秋子和阿淮他们得?闲不,喊一个跟着去?。”


    何穗穗嘴里应着,“那小姨我先去?,很快就来,离得?近呢。”


    待她去?了?,顾小碗自己?将脚上的药上完,把绑带扎上,这才好奇起来,从席子缝隙外看到何麦香从前面走过去?,只将她喊住:“麦香。”


    “小姨怎了??哪里不舒服么?”何麦香拉开席帘,手里端着空盆,显然才喂了?牲口回来,一双眼?睛疑惑地上下?打量她。


    顾小碗示意她放下?盆,进来说话,这才问:“你姐她们去?什么槽子里?”


    听得?这话,何麦香顿时一脸的兴奋,“哦,这山洞绕过去?后面,有个小槽子,也是奇怪,昨儿我们到那边去?,发现石头摸着是热的,也不烫人,反正?暖和得?很。”


    又说早前远远看着,那里不见积雪,还疑惑呢!


    感情是那槽子里的石头都是热的,雪花刚落下?去?就融化了?,自然是堆积不起来。


    “热的?”顾小碗大惊,又隐隐猜着了?什么,好不欢喜,“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何麦香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况那里也就能晾衣裳,便是石头暖和,咱也不能给敲回来做手炉啊。”主要是,这事儿她们已经做过了?,可是那石头拿回来,和普通的没?个两样。


    这一番话,好叫顾小碗瞠目结舌,又有些埋怨:“你们真是……早前在家里的时候,到底有几本书,喊你们看你们不乐意看,如今便吃了?这没?见识的亏,可晓得?那石头为何暖和?”


    “为何啊?”何麦香一派天?真疑惑,十?分认真地看着顾小碗。


    顾小碗却是摆了?摆手:“罢了?,我这会儿也顾不得?同你说。”一面套上袜子要穿鞋,“阿拾他们都?回来了?么?”


    “回来了?,我爹孟先生他们也在,都?在洞门口的火塘边上说话呢!”男人们到底是抗冻啊,加上身上几乎都?有皮袄子,所以不早睡的,都?在外头。


    一来是在山洞里烧火塘,总觉烟熏火燎的,肯定叫坐月子的郭巧巧不舒服,何况还有松泉这个没?出月子的小婴孩,所以自然是避着些。


    二来他们也喜欢高声阔语的说话,可不吵着顾三草这样的老?人家么?


    因此自都?在外头烧个大火塘,一起围在那里说话。


    “小姨你要出去??”何麦香见她此举,忙劝阻道:“外头冷着,那风像是能刮骨头一样,可比不得?白日里,何况你这也才好……”


    若是以前顾小碗倒是不怕的,但是现在这身体的确不怎样,也怕再病再伤,就是给大家添麻烦。


    于是想了?想,作罢。“那你去?喊阿拾进来,我有话同他说。”


    “好嘞。”何麦香痛快答应了?。


    很快阿拾就来了?,身上有些旱烟的味道,自不必多想,他在外头的时候肯定坐在何荆元身旁了?。


    见顾小碗吸了?下?鼻子,t?阿拾立即察觉出来,忙伸手拍了?拍身上的衣襟,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将那烟味拍走一般。“怎么了??”随后要去?给她切脉。


    顾小碗摇着头,“我没?事,是方才听麦香她们几个说,这山洞后面有个小槽子,里头的石头都?是热的,你可是知晓?”


    石头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热,必然是下?头有蹊跷,阿拾当下?也是有几分高兴的,“这倒是不知道,我一会看看去?。”一面又看着这山洞,“我早前就纳闷,这山洞里是半点不潮湿。”


    顾小碗附和着:“可不是呢,只不过那时候哪里想到这里,而且今儿见脊上的菜苗发了?芽,我也纳闷,纵使是天?天?有太阳晒,可是这山上温度低是实打实的,竟然还比下?面长得?快,就十?分没?道理。直至方才阿苗来喊穗穗,我才从她们嘴里听到了?这一桩事。”


    不用过也疑惑,山里他们现在吃的水,却又是凉的。


    若是山洞外有一脉温泉,那和山洞里这一股水,应该是不同源。


    “待我瞧一眼?就是了?。”阿拾说罢,当即便出去?。


    不多时顾小碗就到山洞里热闹起来,好像有人进来拿工具。


    然后又听顾四厢嘀咕,“作甚呢?大晚上的拿锄头挖啥?难不成找到了?什么宝贝?”


    宝贝是没?有的,但是真叫他们在那槽子附近挖了?一股温泉水出来,何麦香也去?瞧热闹了?,先回来,自是眉飞色舞地和顾小碗说:“真没?想到,那里竟然有水。”


    一面又夸起孟先生来,“那孟先生果真不愧为前朝最后一个状元郎,真真是见多识广呢!他在那里转着圈看了?会儿,指挥着大家撬开一处的石头,那里头就忽然喷出水来,还是热的。”


    又说此前大家这里挖两锄,那头撬一回,都?没?个什么端倪,直至他指了?个地方,大家齐心合力把石头撬开,居然就出热泉水了?。


    顾小碗听罢,也很欢喜,“这样说来,此处果然是有温泉。”一面想着,便是只在这里过度住一阵子,但既然守着这样的好地方,也没?有道理给荒废,势必是要修个池子出来,就算不去?里头泡一泡,那洗衣裳也方便不是。


    不然这冬日里,日日要用凉水洗,哪个的手能遭得?住?可烧热水,柴火又经不起折腾。


    这里的灶,又不是原来家中那两用可以烧水的灶火。


    第167章


    少不?得也?是跟着夸赞起这孟先?生来,“孟先?生果真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他跟着,咱们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


    何麦香十分赞同,一时想起早前那孙吴两?家那边都嫌弃孟先?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连拿个锄头都不?会,这是去逃难,他还?抵不?过?明秀家的傻儿子呢!


    所以现在只觉得替那孟先?生扬眉吐气,“这下看吴家孙家还?怎么说。”


    顾小碗见她头发上还?挂着些细细的水珠子,想来只怕也?是到?跟前去了的,抬手与?她擦了去,“瞧你,赶紧去洗一把脸,既是得了这温泉水,往后也?不?要专门烧热水,天大的便宜呢!”


    何麦香点?着头,一面钻了出去。


    过?会儿那槽子里有温泉的事儿,大家都知?晓了,连带着已经睡下了的荣儿都闹着要她小叔苏秋子给带着去瞧。


    苏秋子那里闹不?过?她,又见明秀家三个孩子都跑去了,也?就捡她抱起来。


    一并去看热闹。


    一时间,这山洞里竟然是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还?在坐月子的郭巧巧与?顾小碗朱招娣三人了。


    就是松泉那娃儿,也?被抱出去瞧热闹了。


    本来觉得是晚上,不?好?叫他出去吹这寒风的,可是顾三草觉得松泉自打拜了那老松树做干爹后,身体就变好?了。


    如今山里有热水,不?得是天下奇观?指不?定下头还?藏着个什么大宝贝呢!无论如何也?是要喊苏玉春给抱去,沾一沾这喜气。


    拗不?过?一个老太太在耳边叨念,苏玉春只能将小儿子包得好?好?的,又将自己外面披着的兔皮袄子紧护在胸口?,方带着出去。


    也?正?是见弟弟都去了,那荣儿才闹着也?要去。


    这一宿,山洞里难得的热闹,不?似往昔一般,但凡天黑后,大家要么在山洞外头围着火塘烤火聊天,进来的要么身板一趟,往床上去。


    现在倒好?,因这温泉的缘故,回来后络绎声不?绝耳。


    顾四厢生怕吵着郭巧巧休息,只要去喊大家小声些,有个什么说不?完的话,改明儿再讲。


    却叫郭巧巧给止住,“四姨,别。只管让大家说吧,这许多日子,也?不?见大家这样高?兴过?,好?不?容易这样热闹起来,叫大家尽兴。更何况我也?不?觉得哪里吵,这样好?呢。”


    她都这样说了,顾四厢自也?没去同大家伙打招呼,笑道:“只要你不?怕吵,那便这样了,我也?去歇息,明儿怕是好?多事情呢!”嘴里还?欢喜地念叨着:“唉哟,也?不?曾想过?,我们竟然还?有这样的福气,跑到?这山里,误打误撞还?能遇到?温泉水,从前这都是那些个达官贵人才能享的福呢!”


    顾小碗躺在床铺上,能清楚地听到?她四姐的叨念,以及大家兴奋愉悦的声音。


    大家这样挤在这山洞里,虽说用席子被单隔开了小间,算得上是有些私人空间,但仍旧是缺乏了些隐私,现在众人欢喜,高?声阔语地说话,更是什么都藏不?住。


    便想若是短暂住一住,倒也?无妨的,可若是要多住一阵子,还?须得想办法。


    她就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夜分明是十分吵闹的,偏顾小碗是从村里回来后睡得最好?的一天。


    起身来穿了衣裳鞋袜,便捡起自己床边上的树杈子拄着出去洗漱。


    却见大部份人家都起来了,更为夸张的是明秀她们那几?个女人,已经是从槽子里接了温泉水来,如今一帮女人就围着那热水,说是能养颜。


    见了她都招手,喊她道:“孟先?生说,这但凡是天然温泉,那水都是养身体的,你也?快来用这水洗一把脸。”


    她们这般热情,顾小碗正?要过?去,却听得身后传来何穗穗的声音:“小姨,咱也?打水来了。”随后与?她吐槽起来:“方才又在我们晾衣裳的石头下面发现另外一股,那水更烫一些,他们倒是大方得很,捡了两?个鸡蛋去,非得说是能煮熟的,眼下一帮子人也?不?做正?事情,都守在那里瞧稀奇。”


    顾小碗听到?还?有另外一股水,就更高?兴了,只是也?有些可惜这两?个鸡蛋。


    毕竟现在活鸡鸭就少,冬天里本来就不?大肯生蛋,如今剩下来的,都只勉强够郭巧巧那里吃。


    一头又想,这般天时地利的好?地方,虽说这边去往马家湾只有一天的路程,但是山隔着山,一重重大的小的,即便这里的烟火飘荡起来,马家湾那头也?不?见得能看到?。


    更何况,那里被当时那场洪水给冲完了,人烟都没有一个。


    于是也?是起了点?心思,毕竟再也找不到一处有此地安逸的地方了。


    但这事儿也不是顾小碗说得算,还?是要一同与?大伙商议,看看他们是个什么想法。


    说来也?巧,顾小碗才有这个打算,然吃了早饭,阿拾就过?来问她,“脚好?些没?”


    顾小碗应声说好?了,如今自己活动方便得很。


    得了这话,阿拾立即找她的皮袄子,“外头风有些大,你穿上。”


    “怎了?”要带自己去哪里?顾小碗心中疑惑。


    这时候只听阿拾说道:“发现这两?股泉水,现成的热水,大家都不?大想离开,如今正?准备商议,喊我来叫你。”


    顾小碗闻言,顿时喜开颜笑,“想到?一处去了,我原本还?想先?同你说一说的。”一面将那声音压低了许多,“我一直最担心的就是咱们贮藏在崖洞里的粮食,真要走,那么多粮食都走山路不?好?带,外面又引人注目,若是留下来,咱隔三差五去取一次,岂不?好??”


    阿拾也?笑起来,“是呢,我方才还?偷偷与?阿祖他们说。”一面替顾小碗将皮袄子拉紧了些,掺着她一起出去。


    外头,烧得旺旺的火塘四周,坐满了人。


    除了小孩子们和腾不?开身的妇人,如今几?乎都在这里了。


    见了她,顾四厢忙挪开些,“老六,坐这里来。”


    但话音刚落,就叫何荆元拿手肘戳了她一下,“老六也?不?小了,不?是个娃娃,挨着你作甚?t?”


    一面抬起头又笑眯眯地和阿拾说:“不?管你四姐,你俩就坐那好?,暖和背风,免得吹着老六了。”


    顾四厢闻言,埋怨何荆元拿手肘戳自己,一面不?服气:“咱这里难道不?背风?”


    一旁的何穗穗见此,实在想不?通她娘怎么没明白爹是个什么意思呢!只忙打断她的话,“娘,别说话了,咱们安静听着就是了。”


    而叫阿拾扶着坐下的顾小碗,屁股下面是用麻布包满了松针的蒲团,软盒着呢。这会儿只觉得阿拾倒也?是个体贴的,丝毫不?觉得有个什么问题。


    朝众人瞧去,只觉得有几?个人那看着自己笑得奇奇怪怪的,不?过?也?没有多想,开口?问道:“你们如今是想留还?是想走的?”


    说起正?题,大家也?没去想那旁的,都忙纷纷应着,“自然是想留下,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用热水不?用烧,一年到?头,不?知?要给节约多少柴火呢!”


    说这话的是吴老三。


    只是他说完,他媳妇就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就知?道心疼你那点?柴火,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老娘守在灶台前面,眼睛都快熏瞎了!”


    吴家的几?个媳妇和孙家那边一样,都是泼辣的货色,要不?说呢!他们两?家能走到?一处去。


    又有说就在这里住,不?必去外奔波,还?说那逃难时候在外吃苦受累,反正?人离乡贱。


    而且此处离红枫村不?算是很远,没准老天爷肯开恩,过?几?年这天下太平了,他们还?能回去。


    家虽没了,但田地总是在的,田地在根就在呀。


    这番话,正?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连带着才到?红枫村没多久的东门家和韩家也?点?头附和:“是啊,虽说那百越之地安全,但这沿途走去,到?底会遇多少危险,那都是未知?的,眼下既然是有这好?地方,也?不?必拖娃带崽去吃苦头。”


    大家都说这里好?。


    如此这般,是决定留下来了。


    但留下来,住是问题,耕种和安全更是大问题。


    顾小碗提起住,那山洞里虽是安全,但各家各户的,全都挤在一处,也?是多不?方便,何况他们大都说都是年轻夫妻,倒不?如山洞腾出来,以后用来贮存粮食关押牲口?。


    这话一说,那孙家大媳妇就笑起来,“要不?说呢!小姨奶您是个掌事的主?,这都能想到?,可说到?咱们的心坎上来了。”然后捂嘴哈哈笑起来。


    她男人窘得红了个大脸,几?个妯娌也?取笑起她来,“你个不?要脸的老货,都一把年纪了,还?成天想这有的没的。”


    一时都是笑作一团,待她们笑过?了,才又问:“可搬出来了咱住哪里去?”一面看着这山洞外面,总共就一有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但也?不?过?够一户人家罢了。


    顾小碗却是早就有了主?意的,不?然也?不?会先?提这住的地方了。


    她观这里百年老树也?不?少,完全可以将房子都建在树上,如此一来,那连房梁柱子都省事了,而且还?能防止大部份野兽偷袭。


    于是便指了指四周那参天蔽日的老树,“搭在树上,你们以为如何?”


    孟先?生倏然起身,一面拍着手叫好?,“妙呢!”一面环视着这四周,只见远处是山上垒山,他们所住这里,其实反而像是个山谷了,真有什么大风天气,四周的山都给挡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住在树屋里,也?不?怕整日摇摇晃晃。


    反正?,肯定是比那船上稳的。


    第168章


    但说是山谷吧,其实又不然,因为此处地?面也是高低不平,幅度不算小,而且老木繁多,所以即便是在树上建造树屋,也不怕招来?雷电。


    毕竟周边多的?是山体和高树。


    可好处是有?了,但坏处其实也不少,就比如这地?,一时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我们这一帮人,除了阿拾和圣元,都非那打猎的?好手,以后还是要靠农耕维持生活。只是……”


    他看着这四周枝繁叶茂的?林子,很显然耕种艰难。


    何荆元掐灭了自己?的?烟斗,吐了最后一口烟,“是呢!只想着这里有?温泉水,却忘记了,咱们本就是庄稼人,到?底要靠土地?吃饭的?,这里的?地?虽是肥沃,可是能开垦的?却也没有?多少。”许多地?方除了一层薄土,下面都成片的?山石。


    林子里倒是可以,然却也要将那参天大树都砍了去,砍那样大的?树,他们这些人很明显是不够的?,说不定还容易出人命。


    再?者真侥幸砍了树,那如何将树根盘出来?,也是要不少时间了,哪里有?这许多时间去耽搁?只怕等将地?收拾出来?,半年都过去了。


    可若是在山林里到?处找灌木地?开垦,到?时候离住的?地?方远了,不说去地?里的?路途上有?危险,便是真种出粮食来?,多半还没等自个儿吃上,早就被山里的?野兽们糟蹋完了。


    左右都行不通。


    大家不免是沮丧起来?,原本都确定在此处安定下来?了,可是现在考虑到?实际问?题,这里又不是能常住的?。


    更为重要的?是,这里在山上,马家湾那边若是还有?人,说不准还有?来?往,那这里的?年轻人们也有?个通婚的?对象。


    可马家湾没有?人,此处又不合适耕种,他们也做不得那猎手,一时间是愁云惨淡,都没了刚才?的?兴奋雀跃了。


    “那咋办,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好地?方,却又没个长久生计。”顾四厢有?些不舍,难不成还要继续启程,去那百越之地??她将目光看朝顾小碗,“老六,你一向主意多,你说呢?”


    顾小碗能有?什?么好法子,这里想要开垦,全都要靠人力,纵是有?些牲口,但在这开垦上,也做不得多大的?功劳。


    何况这里又多是参天大树,只是刨树根就够大家吃一壶了,总不能将一年半载的?时间浪费在上面,指不定才?辛苦弄出两三亩地?来?。


    那样没有?必要。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要考虑一下年轻人们,总不能都近亲通婚,也不可能个个这一辈子都打光棍。


    于是她看朝大家,“既然百越你们不想去,此处又不合适耕种,那就按照原来?的?计划,现下马上过年了,先在此处安顿一段时间。”


    “那半年后呢?”韩婶子忙问?。


    “常言说的?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我便不信那马虎一辈子都得权得势,咱们就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再?想办法出去打探,若是他仍旧还在一手遮天,我们就考虑搬迁去百越,若是觉得太远,去往蜀地?也可。”顾小碗说罢,只朝阿拾与孟先生看过去,“你们觉得呢?”那马虎总不可能把手伸出凤阳吧?


    孟先生想着,本来?也打算这里安顿些时间的?,而且顾小碗说得也不无?道理,“那咱们就听小碗姑娘的?,赌一把。都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那马虎起势太快,只怕也是如同烟火一般转瞬即逝,他若遭了秧,那咱们高高兴兴回家去,也省得受这迁移之苦。”


    人在面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时候,都习惯性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神灵的?身上。哪怕神灵从未给过半点?回应,但仍旧改变不了大家对于神灵的?信任和期望。


    顾小碗并没有?察觉到?,其实她已经正在被这个时代给同化。


    而大家现在听到?孟先生也这样说,一个个也都觉得那马虎等人是好不了多久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自有?老天收了去。


    也都同意了这个方案。


    只是那吴老大家的?女?人忽然举起手问?了一句:“那木屋还建不?”问?得极其认真。


    她这话一问?,她的?妯娌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不要脸,你就真不要这老脸了,咱都在想着以后如何安生,就你想着床上那档子事儿。”


    “难不成你们就不想?”吴老大的?女?人丝毫不觉得脸红,反而问?起自己?的?妯娌们来?。


    顾四厢却听到?这些个话,嘴里连连鄙夷着,一面拉起自家的何穗穗要回去,还喊着顾小碗:“老六走?走?走?,这帮女人疯了。”


    但是吴家孙家的?女?人们还不放人,起身追着要被顾四厢绕过来?拉着要回山洞休息的?顾小碗:“树屋还修不修啊?”


    “修修修!”顾四厢替顾小碗答了,一面忍不住责备她们,“你们实在没皮没脸,这话怎好当着大姑娘们的面儿讲?”


    “生孩子的?事情,哪里就是没皮没脸了?t?那祖宗还咋说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这是做孝顺事情。”孙家那边的媳妇嬉皮笑?脸地?回着。


    顾四厢只加快了脚步,一面使唤着何穗穗,母女俩简直是将顾小碗给拖进山洞里的?。


    顾小碗忍不住想笑?,顾四厢只没好气?,“少听她们这些个鬼话,我不喜欢她们,就是这个缘故,也不管什?么场合,有?没有?大老爷和小姑娘们在,那荤话张口就来?,比那些个糙汉子都不像话。”


    只是三人回到?洞里才?坐下,外头又来?人喊,这次是何望祖,想是已经知道她娘为何先进来?的?缘故了,赔着笑?看朝她娘,“皮头他娘和几?个婶子,都去槽子里打热水了,孟先生说,请小姨出去,大家继续商议那是盖树屋的?事情。”皮头是吴老大家的?儿子。


    顾四厢半信半疑,“当真没在?”


    “没。”何望祖回得斩钉截铁,随后伸手去掺扶顾小碗,“小姨咱快过去,方才?孟先生说了一嘴树屋,说是往南边那山里的?人,因为地?上潮湿,都住在树屋里,可是有?趣得紧。你说咱真住在树上了,那鸟能当咱被窝里来?下蛋么?”


    但等顾小碗出来?的?时候,大家商量的?不是如何建造树屋,而是茅厕的?问?题。


    东门铁匠正扯着那大嗓门说:“先把茅坑挖起来?才?要紧,总不可能每日吃家饭屙野屎。就咱们这么些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整日就近解决,现在尚好,过一阵子天气?好了,还不臭死个人了?走?远了去,倒是眼前干净了,可是仔细裤子还没拉上,就叫野兽叼了去。”


    东门莺莺也在跟前,只嫌弃着,“爹,你这也太粗鄙了,修茅房就修茅房,扯那有?的?没的?的?作甚。”


    “我这是话糙理不糙,何况你嫌弃那作甚?地?里的?粮食可不都是这大粪浇起来?的?么?”东门铁匠嘿嘿一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倒胃口。


    当下又见顾小碗让何望祖扶着出来?,只扬手叫道:“亲家姨,方才?亲家说,你们那茅坑是你想出来?的?,你看咱们这地?儿,可是还能挖那样的??”


    很明显是不能的?,只能老实修旱厕了。他们家那厕所如厕后能马上冲干净,那是引了屋旁的?溪流来?。


    所以顾小碗摇着头,“此地?怕是讲究不起来?了,不过这地?儿对于咱来?讲,也是寸土寸金,修远了去,总是不安全。所以我觉得,到?时候各修个男女?厕就好。”倒也不必各家都单独需要茅房。


    而且就一处,到?时候这夜里起夜的?,也能结伴去。


    众人点?头说是好,当下孟先生便问?,谁来?领了这任务去?


    吴老大主动扬起手,“挖坑罢了,这事儿我在行,那年在外逃难,我给一户有?钱人家挖坑埋他们家的?几?十口奴仆,一天挖好几?个大坑。”区区茅坑不在话下的?。


    但这事儿也是迫在眉睫,属民生大事,早修好茅房也早方便,所以顾小碗阿拾跟孟先生商议过后,将那鲁石匠翁婿两个拨去跟着他干。


    毕竟又不单纯是挖坑,还要搭建个遮风挡雨的?棚子,总不能那雨雪天光着屁股淋雨吧?


    虽说鲁石匠去年因招婿的?时候,和吴家孙家的?起纷争,但是现在村子没了,就只有?他们这些个人家,这两家人虽说嘴巴烦人,占人便宜的?性子没改,但这一路上对自家也算是有?几?分照顾的?。


    所以他也没有?拒绝,而且他虽年纪大,但原来?也是有?手艺本事在身上的?,叫他跟着,年轻人们拿不定主意的?,他也能裁决。


    而何荆元也自告奋勇站起身来?,“那我去将夯棒夯板还有?锤子也一起打出来?。”到?时候就直接夯土做墙贴。


    只是可惜,马爷留下的?那些工具,大部份是没带回来?,全都叫马虎让人付之一炬了。


    现在何荆元除了找亲家东门铁匠打的?一把好锯子之外,就无?旁的?了。


    所以东门铁匠也主动开口,“亲家,你缺个什?么工具,只管同我开口,只要是铁能做的?,不是夸海口,我都能打出来?。”


    何荆元还真有?需要,“你若是得空,给我打个二人抬的?大锯。”说到?这里,只朝顾小碗看过去,“修建树屋,咱总是离不开木头的?,只凭着我手里这把锯子,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攒够木板呢,有?个大锯,咱又不缺青壮年的?小伙儿,一天不知道要锯多少出来?呢!”


    于是乎,东门铁匠连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也分了活。


    所以何荆元又要了各类刨花机錾子等,而原材料,还是他们之前贡献出来?打刀具的?农具铁器。


    只留了些用,余下的?又都用来?打现在所需的?各种工具了。


    又有?人提议,那温泉水就这样全都流淌出去,洗菜洗衣裳都不方便,得先去几?个人,修个池子出来?才?好。


    不然家里的?女?人肯定要闹。


    修池子,少不得要用到?石头,那槽子里石头倒是现成的?,不用专门远去。


    但这又要麻烦去指点?修茅房的?鲁石匠过来?帮忙。


    他倒是乐意,反而因觉得自己?被需要,那浑浊的?眼里多了几?分光彩,人看着也精神起来?,立马就催促着大家开始动手。


    这样一来?,也没有?了多少人。


    何荆元提议着,自己?和阿拾带着余下的?人去这附近山里转一转,挑选建造木屋的?木材。


    大的?他们肯定是不敢动,手里的?工具也砍不动,所以就挑一些不过几?十年年份的?。


    这般,人是分了出去,连孟先生都没有?闲着,开始根据自己?所学的?知识,构建木屋。


    但又觉得自己?是纸上谈兵,便与一瘸一拐别着斧头要去山里的?何荆元说:“何兄,怕要劳烦你一些,晚上你回来?,你再?与我看一看,我这想法是否能成。”


    何荆元多少是个木工,爽快应下,“你只管去做,回头我来?瞧,咱虽没也没做过,但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也是能顶用的?。”


    至于这余下的?女?人们,就由着顾小碗来?安排。


    她们心思都在那槽子里的?温泉里,大部份不要顾小碗开口,自告奋勇过去帮忙,余下的?也开始扛着锄头,在菜园子附近那里继续开垦烧荒。


    这热火朝天的?样子,连半大的?孩子们都跟着忙活起来?,半点?没有?了那寒冬腊月里的?萧条。


    顾小碗自己?反而成了个闲人,但也是做些手前的?轻巧活,坐在山洞门口的?通道旁边的?小石墩上面,手里拿着何荆元才?做的?棒槌,一边往明淮他们平日里割回来?的?干茅草捶打,一面撒些细水。


    这里没有?稻谷草,但绳索需求却极其大,捆这绑那的?,哪里离得开?因此只能用这些干茅草了,可是直接搓绳子肯定是不牢固的?,因此这样边洒细水边捶打,会让着干茅草的?韧度提高些,也经久耐用。


    朱招娣就真的?只能躺着了,便是坐起来?,上半身也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毕竟肋骨断了,老话说那伤筋断骨一百天。


    她见着人人都在忙,便是荣儿也带着大小满一起挑选豆子里的?杂屑,就越发着急了。


    使得她那脸上满是上火后起的?痘,尤其是左边的?鼻翼上,呼吸都叫她觉得疼。


    她拄着棍子从山洞里出来?,顾小碗见了,只纳闷着:“奇了怪了去,你体火怎这样重?最近可都吃得寡淡了许多。”


    朱招娣叹着气?,无?精打采的?,“小姨奶您莫要取笑?我了,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是急的?。”


    “有?什?么好着急的??难道大家还能缺你一口吃的?不是?”顾小碗两只手灵活地?分别洒水捶打,一面还不断地?翻着茅草。


    朱招娣看了更哀愁了,恨不得那双手是自己?在操纵:“正是大家给我吃穿,我这才?觉得心里慌呢!我又比不得旁人,孤家寡人一个,一点?忙帮不上,还要白吃大家的?粮食。”早知道的?话,顾家这边当时说的?时候,自己?就该不管爹和弟弟的?,背着粮食跟他们一起进山来?,现在有?粮食在,也不必心慌不说,这脚这肋骨也好好的?,更不会险些叫人破了身子。


    她当下是无?尽的?后悔。


    顾小碗得了这话,不免是担心起她,“你胡思乱想作甚?如今这样的?世道,咱一个村子里的?,又是沾亲带故,哪里能不管你?何况你又不是那懒惰的?,你本就t?是个勤快人,只是如今身子不好该修养,又不是一辈子叫你这样养着。”


    又拍了拍她的?后背,“听我的?话,莫要乱想,快快养好了身体,也一起干活。”


    说到?这里,想起周苗那个小堂叔周敬纯,不由得好笑?起来?:“你不知道,周敬纯这会儿槽子里帮忙搬石头,听说力气?还比不过姑娘们,真不敢想,他这二十来?两是怎么活过来?的??不过我与你说这,倒也不是叫你笑?话他,而是叫你学一学他,他虽是没有?多大的?本事,但人随遇而安,愿意学也不怕吃苦,更不怕叫人笑?话。”


    那周敬纯要说大本事没有?,但是人心态好,从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公子成了瘸腿的?庄稼汉,人家是一点?都没有?怨天尤人,吃糠咽菜也不嫌弃。


    就这心态,不是人人都能比得了的?。


    这话朱招娣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就靠在后面的?石壁上沉思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来?,他也是一号奇人了,咱们这村子里的?男人们一开始笑?话他,女?人嫌弃他,现在男男女?女?的?,却都喜欢他。”


    “可不正是,他性子好,也肯勤快,谁能不喜欢他?”其实勤快虽说勤快,但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帮倒忙的?,不过他能给人提供情绪价值。


    如此大家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两人正说着,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的?荣儿从面前飞奔过去。


    “仔细些,跑那样快小心摔了。”顾小碗见了,生怕她绊倒,毕竟这山洞里,地?面虽说大致平整,但其实小坑小洼是不少的?。


    荣儿头都没回,一股风一样消失在山洞里,声音从里头传来?,“我爹说我们捡豆子不干净,叫我们回来?找刷子,牵元宝去温泉边,给元宝刷刷毛。”


    朱招娣听了,忍不住笑?起来?:“咱还不如元宝这骡子了,洗澡刷毛是一样不落下,样样有?人伺候着。”


    第169章


    然那刷子,其实不过是木头做的罢了,有?些像是大一点的篦子,只是缝隙更为大些。


    当时要?进山的时候,何望祖最先想起就是给元宝收东西,虽说家里的牛马也有?这?待遇,但绝对是越不过去元宝的。


    荣儿很快就拿着跑出来了,见了顾小碗喊了一声,就冲出山洞,朝着那槽子方向去了。


    顾四厢开垦地回?来,一头的汗,只扯了头上的蓝底花头巾一面擦着一面问?:“她作甚,这?样风风火火的?”


    “管她爹那里领了圣旨,给元宝刷毛,好不高兴呢。”顾小碗回?着。


    顾四厢顿时笑起来,“终于得了这?个借口明目张胆玩水,难怪这?么?高兴。”


    这?时候只听?顾小碗添了一句:“大小满也一起呢!”


    原本已经要?进山洞里去喝水的顾四厢一听?,忙止住了脚步,朝顾小碗确认?“真的?莫不是糊涂了,她两?姊妹才那样小,没得个高低分寸的,少不得要?弄到身?上,虽是温泉水,可风一吹,一会儿就凉透了,冻着了如何是好?”


    于是也不着急喝水了,立马又追去了槽子里。


    不一会儿,就将?哇哇大哭的大小满给揪回?来了。


    大小满两?姊妹那衣裳都已经湿了,显然大人们都在搬石头,没有?顾得上,那水又是暖和的,自然是豁了命去玩。


    这?会儿哭得眼泪鼻涕一脸,见了顾小碗犹如见了救命恩人,都纷纷从顾四厢手里挣扎着,朝顾小碗扑来,含糊不清地哭着同顾小碗告状:“玉春锅锅喊我们给元宝刷毛,我娘不许,呜呜呜,娘坏。”


    “刷的是元宝还是你?们自己??”顾四厢气得嗓子都有?些破音了,伸手继续去揪她俩的衣领,一面喊着顾小碗:“别叫她们在你?怀里,一身?湿湿漉漉的,仔细也湿了你?衣裳。”


    原来元宝是牵了过去,最近吃麦麸吃的胖嘟嘟的元宝自己?就站在那流淌的温泉水里,是十分配合的,几个小孩儿先还老实地垫着脚尖试图给它刷毛。


    后来觉得没意思,便各自给对方刷。


    那梳子刮在身?上并不疼,又有?衣裳隔绝着,所以几个孩子就玩得欢喜了。


    顾小碗闻言,也十分不客气,生怕她们俩湿了自己?的衣裳,忙将?两?个小的推开,“先同你?们娘去换衣裳,有?天大的冤屈,一会儿出来同小姨说,小姨替你?们做主。”


    只不过小孩子嘛,哭得厉害忘记得也快,等那衣裳换完了,早就忘记这?一茬了,跑去床上跳跳玩玩的,见鲁桂花把孩子放在木盆里,便围了过去,开始玩起那龙凤胎来。


    鲁桂花如今真像是变了个人,一个人把内务操持起来,缝缝洗洗更不在话下,这?会儿正在外头的灶火上煮饭,本来是将?其中一个背在背上的,一个绑在胸前,但因烟熏一直燎在孩子身?上,孩子眼睛受不住,哇啦大哭。


    跟顾小碗在山洞门口过道的朱招娣见了,只觉得可怜,便劝她放下来,自己?帮忙看着。


    正好也找些事情做着。


    她这?才将?孩子解下,一起放在山洞自家棚子外面的木盆里。


    但朱招娣见其中一个孩子流了些鼻涕,生怕是坐在盆里冷,于是转身?去找褥子来垫着。


    也就这?功夫,大小满围上去,摸眼睛又是摸鼻子,龙凤胎兄妹早前还觉得有?趣,后也是不耐烦了,就哭起来。


    惊得朱招娣一瘸一拐,一手压着自己?那伤处的肋骨忙跑过来,就生怕孩子从木盆里翻出来了,磕在满是地石头的地面。


    却不想竟是大小满捣乱,急得一声吼:“你?两?个作甚?”


    姐妹俩个本来见着龙凤胎哭,已经知道惹了祸事,正琢磨着如何收场,现在发现被捉住了,本能地起身?朝着外面逃去。


    朱招娣自然是追不上她们的,只能急忙哄孩子,但她一个大姑娘家,哪里知道怎么?哄奶娃娃,而?且这?身?体缘故,自己?也抱不动她们,一时是给弄得手足无措,急得满头大汗,好不着急。


    好在顾小碗在外头听?到孩子的哭声,又见大小满姐妹俩都是满脸慌张跑进来,便知道必定?和她俩有?关系。


    一头警告着,一面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慢慢走到外面去喊鲁桂花,“你?进去哄一哄孩子,哭得厉害呢,这?里我给你?看着。”


    鲁桂花正是一脸着急,山洞里传来的孩子哭声,她也隐约听?到了的,但这?菜才下锅,火也烧得旺。


    扯了柴火出来,一会儿起火又要?浪费时间,菜弄个半身?不熟的,到时候再炒也没了好味道。


    便想着到底朱招娣在里头看着,应该是两?个孩子想奶吃了,不是什么?大事情,等自己?炒完了这?菜,再进去哄。


    但到底如今是改了心性,听?着孩子的哭声,她这?个做娘的也是心里着急,一时弄得个手忙脚乱的,听?到顾小碗的话,也顾不得许多,道谢了一声,急忙朝山洞里跑去。


    大小满知晓惹了祸,又怕她娘知道了挨打?,只围着顾小碗央求:“小姨,我们真没咋,就是摸一摸他们的脸,您别告诉娘好不?”


    顾小碗看着两个小脑袋,本想责斥她们不做好事情,专门给大人添乱。但旋即想了想,她们又才多大?哪里晓得什么个对错?还是要靠着大人正确引导的。


    但正儿八经讲道理,如何能听?得进去?只怕反而?还要?起排斥心理呢!


    所以想了想,只套在一个童话故事里。


    果然,任何孩子对于童话故事都没有?办法拒绝,那苦口婆心讲了半晌听?不进去的道理,这?会儿也通俗易懂,她俩一下就明白了。


    也晓得自己?为了一时贪玩,惹了那鲁家龙凤胎哭,给鲁桂花添乱,于是也去同鲁桂花到道歉。


    进去的时候回?头问?顾小碗:“小姨,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你?还当我们是好孩子,还疼我们么??”


    “知错能改,都是好孩子。”顾小碗回?了个笑,一手快速翻炒着锅铲,时不时蹲下身?拉一拉灶膛里的柴火来控火。


    只不过这?事儿还是叫顾四厢知晓了,在顾小碗不知道的时候,上手拍了两?巴掌。


    这?下可好,她这?头讲故事讲道理哄着,那头顾四厢直接下手,何荆元这?个做爹的知道了,笑着说这?勉强算是恩威并施着。


    鲁桂花这?里煮了饭,她男人乌桕和鲁石匠也一起回?来吃了午饭,其他人家的女人,因在槽子里干活,这?午饭就晚了些。


    顾小碗家这?头她倒是煮了饭,菜也备好了,就等何穗穗回?来掌勺开火。


    而?每t?当做饭的时候,是最热闹的。


    外面山里去的回?来了不说,山洞里头的也出来了,都在山洞门口这?里吃饭。


    不过大多是不讲究的,自己?盛了饭夹着满满的菜,自己?找个地方蹲着就吃。


    桌椅反正是没有?的。


    晚上何荆元抽空与那孟先生一起决定?了树屋的建造结构,除了牢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防止树木枝丫正常生长,但同时又不会使得房屋移位变形。


    而?明日也要?准备开始砍树了。


    今儿他带着人出去转了一圈,相中的树都打?了记号。


    生活在这?山里,大树又是耐以生存的,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铁爪子,所以在房屋未曾固定?之前,需要?打?量的绳子。


    于是乎隔日就多了人来跟着顾小碗搓绳子。


    这?般过得紧锣密鼓,大家连纷争都没得空闲去生,倒也得了个和和睦睦的结果。


    最先修建起来的是温泉那边的两?口池子。


    然后是茅房,终于不用到处找地儿了。然后就是在山洞门口大家坐着专门商量和吃饭的地方搭了棚子。


    一丈两?丈长的厚木板,加上墩子就是长条凳,以后大家也不用都蹲着吃饭了。


    而?棚子上的龙骨材料也是现成的,那些砍伐来做木屋的木材上,剔除不要?的,如今正好用来作此用处。


    而?山里最不缺的,又是这?茅草,随随便便都是比人高的旺盛,割起来又方便。


    随后何荆元又带人夯土将?大家的灶房围了个边儿,上头接着山洞门口的棚子,外头打?了几扇门,关上后,那些个常用的油盐罐子,也不用每次都要?收回?山洞里去了。


    就直接放在灶后靠着石壁凿出来的格子。


    这?做收纳的小格子,是鲁石匠的手笔,此举得到了妇人们的大肆赞赏。也使得他那总是弯曲着的脊梁,逐渐挺直了许多,也更加乐于做些小件儿,叫大家高兴。


    于是很快几乎每家都有?了专用的小石舂,比如有?时候想调点粉面汤,自己?抓一把米来,很快就舂出粉末来了。


    顾小碗的脚已经几乎好了,见他每日这?样忙碌,也劝着一些:“我们不见得在这?里常住,你?做这?许多怕也是无用,;劳心劳力到时候都带不得,岂不是可惜。”


    鲁石匠头都没抬,手里拿着的錾子锤子是东门铁匠帮忙新打?的,他用得很顺手,“可惜个什么??石头都是现成的,我一把老骨头了,这?里坐着也是坐着,能弄出几样合大家心意的出来,我心里欢喜着呢!”


    鲁桂花见着,只将?顾小碗喊到一头去,“你?不必管他。”一面朝远处锯木头剥树皮的男人们望过去:“那些个要?力气的,他自打?上次遭了这?一伤后,腰上使不得劲儿,是做不得的。就叫他这?样,有?个活儿做着,也省得他去想那有?的没的,徒添伤感发恼的”


    顾小碗闻言,知道鲁桂花后面言语所指,因此也就没再说什么?。又见她孩子没在跟前,便朝山洞里探去:“招娣帮忙看着?”


    鲁桂花颔首:“有?她帮忙看着,我也能出来给大家搭把手,是承了她大恩德的。”说罢,便要?去跟着铲树皮。


    第?一座木屋的雏形已经出来了,就在山洞前面的老树上,旁边还有?一大棵老樟树,上去屋子里只用走两?米不到的楼梯,而?且宽敞。


    不过建好后,谁家也不搬进去,就做往后商量大务小事,有?个待的地方。


    对了,这?马上就过年,现在大家都加工加点,便希望这?年夜饭能在里头吃。


    什么?桌子椅子长条凳的,何荆元也在做。


    他这?木工也算是学得不错的,这?些个要?技术的精细活儿他来做,劈木柴锯木板,只要?有?力气的都能做。


    如此搭配着,也是节省了不少时间下来。


    而?且现在他收了吴老大家的皮头做徒弟,也算是得了个小帮手。


    关于他收皮头做徒弟的事情,叫顾四厢气了一回?,倒不是气何荆元胳膊玩外拐,而?是气何望祖不争气。


    何望祖的心思不在木工上,他想去学打?铁,因为自己?有?一手烧火的好本领,觉得不去打?铁,实在是可惜了。


    他起先拒绝学木工的时候,只说自己?有?别的打?算,顾小碗还担心了一回?,就怕他忽然心血来潮,像是话本子里的那样,要?跑去参军什么?的,想赶着这?乱世争取做个英雄大将?军。


    哪里晓得他只是想去学打?铁。


    事实上他现在只要?得闲,照顾好了家里的牲口,就跑去东门铁匠跟前转悠。


    东门铁匠自然也不同他藏拙,有?技术是真的教,毕竟这?也是自己?大徒弟未来的小舅子,一家人嘛。


    说起来,倘若不是这?接二连三的灾祸,圣元和何穗穗早就成婚了。


    也是这?样,这?日东门铁匠的媳妇苏氏见着顾四厢和顾小碗在搓绳子,边上也没个外人,便过来跟着搓草绳,一面与顾四厢开口道:“这?一过了年,又要?吃明年的饭了,孩子们也是长了一岁。”


    顾四厢没留意到她这?话里的意思,还应着:“可不咋的,你?说我怎就养了那样一个玩意儿,好好的木匠不学,非要?去守着那灶火,那样的苦头他可是吃得了?我看又是不成器了。”打?铁要?下力气啊。


    冬日倒好,还暖和些,但是等到哪炎炎夏日,不将?他给热出病症来?


    苏氏一怔,没想到顾四厢会提起这?何望祖,不过还是接过她的话题,将?何望祖夸赞了一回?:“我看阿祖也是个吃苦耐劳的,他既然打?定?了心意,倒不如由了他去。何况我们家那口子,也会仔细教他,学好了那往后拎着个锤子,走四方也不怕饿肚子。”


    “话是这?般,可是他爹这?里现成的手艺不学,非要?过去麻烦你?们。”顾四厢还是不大满意何望祖的选择。


    而?苏氏听?了这?话,也就顺势将?话题引到自己?的来意上,“哪里麻烦,原本就是一家人呢!倘若不是那天杀的泼了这?祸事来,穗穗和圣元的事情,早就办了。”


    顾四厢连连点头,“那可不。”说到这?里,少不得一副咬牙切齿,“早知道那姓林的这?样歹毒,当初她在村里的时候,一刀砍死算了。”还有?马虎,也一起打?死打?残。


    这?话说得是轻巧,可那时候林菀岫并未表现出什么?异常来,在马家待着那段时间,果真像极了要?给马虎做媳妇的样子。


    未来她会怎样,那是谁都没有?办法预料的。


    倘若不是那天灾来了,她那恶毒的本性只怕也不会提前展现了出来。偏她真是祸害遗千年,偷偷从这?村子里跑了,还活了下来。


    再到后来,想杀她就没得机会了,她爹做了凤阳王,她是郡主,身?边多的是护卫。


    就算是没有?这?些个护卫,要?进王府也艰难啊!而?且,谁也没有?想到过,劫走她的人她不去报复,就盯着当时也是小孩子的自己?和阿拾。


    便是阿拾会武功,但又如何抵得过那些带刀的人?


    后来她嫁到了别的州府去,也以为马虎死了,一了百了。


    谁知道这?世间之事,兜兜转转像是一个圈,最终又倒回?来了。


    现在马虎得了势,她与马虎一处,简直就是狼狈为奸,专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顾小碗想着这?些事情,虽知道现在无法时光倒流,在他们未曾有?这?份权利之前就给杀了,免得后患无穷。


    但还是止不住的后悔,那时候真的杀他们多容易的,一点毒药就可以了,都不用像是四姐说的那样,拿刀去砍。


    可那时候,也不知他们后来会是这?样的。


    想在想杀,可在他们的面前,蝼蚁都算不得。


    她惋惜着后悔着,忽然顾四厢碰了一下她的手肘,“你?觉得呢?”


    “什么??”顾小碗一脸茫然,方才她并未仔细听?,只觉得四姐一下激动起来,和兴奋地苏氏说着什么?,两?人都喜开颜笑的。


    顾四厢并没有?察觉出她的异样,“莺莺娘说,想趁着过年,将?穗穗与圣元的事情办了。”


    顾小碗第?一反应不是好,而?是问?:“他们俩怎么?说?”


    苏氏忙道:“圣元自然是同意的。”她倒也是摸清楚了顾小碗的秉性,没有?说什么?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此刻只满怀期待地看着顾小碗。


    然后便听?顾小碗说:“那回?头问?一问?穗穗,她若是没得意见,办了也可,正好趁着在修树屋,也好给他们也修了。”


    苏氏顿时就晓得事儿成了的,高兴地拍着手掌,“对对对,正好给他们也修一间树屋。”


    第170章 第t?170章


    何穗穗对?此是没有意见?的,如此她与圣元的婚事也?就这样提上了日程,所以大家准备在修完了这村落议事的大树屋后,就给他们俩修建成婚用的树屋。


    圣元也?不同他师父那里帮忙了,跑来了岳父何荆元的跟前,帮忙凿榫槽,打卯钉,忙得不亦乐乎。


    只是何荆元看着自家这女婿,虽说心里欢喜,却始终惦记着周苗的婚事。


    周苗与穗穗一年生?的,现在穗穗都要嫁人了,她还没得个?着落。


    偏偏现在也?没有那合适的年轻人。


    于是晚上只和顾四厢压低声音悄悄商议着,“除了小胖,眼下竟然是找不着一个?适婚的儿郎来。倒是听说韩老哥家还有个?儿子,但人在外头,是生?是死,如今也?不知道。”


    他唉声叹气的,继续说着:“虽说阿苗不是咱们的亲闺女,但咱也?不能不替她考虑,不然三姐年纪大身体又不大好,眼下还要照顾小孙子,老六又还是个?未婚的姑娘家,怎好叫她来操持?”


    顾四厢有些困了的,她今日忙得跟个?陀螺一样没休息的功夫,现在只想赶紧睡觉。


    因此难免是觉得何荆元有些吵闹了,不耐烦地问着:“那你想怎样?”


    何荆元现在已经十?分适应顾四厢与自己说话的这口气了,倒也?不在意,只侧过身来,掰了掰背对?着他的顾四厢,“我今儿想了想,倒不如亲上加亲,你瞧秋子也?要娶媳妇,他既不喜欢东门家的莺莺,对?韩家的桐儿没想法,不如叫他同阿苗一起?过日……”


    只是话还没说完,顾四厢猛地一个?转身来,黑暗里一双眼睛瞪得好似铜铃一般圆,本意是想高声责斥,但又怕吵着众人,最后只伸手狠狠地掐了何荆元的大腿一把,压低声音骂道:“我看你是天天抽那旱烟,脑壳里全是烟灰,感情老六的话你都忘记了么?”


    此前顾小碗就不断地给他们普及过,这近亲结婚并非是个?什?么好事,也?不是什?么亲上加亲,反而只会对?下一代?有着不可挽救的伤害。


    当时还拿四下镇子村落近亲成婚,生?了痴傻儿的来做例子。


    就希望他们引以为戒,千万不要吃窝边草,免得以后生?出悔恨之心来。


    何荆元忍着大腿上的疼痛,不敢叫出声来,只是脸都扭成一团了,等缓过了,才不死心地继续开口道:“可是,那也?有好的啊,我看有的生?来聪敏机灵,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又得了顾四厢一把掐上去,他这次晓得挣扎,一边躲开。


    “你什?么意思?感情不是你何家那头的姑娘侄儿,你就随便?糟蹋了不是?要是你何家那头的,你敢叫他们冒这个?险么?何况我如今觉得老六说的对?,即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重要,可更重要的还是两方愿不愿意,眼下他们天天在咱跟前转悠,有没有那意思我能不知道么?谁教你这样乱点鸳鸯谱的?我看你是不想我顾家的儿女好了!”顾四厢本来被他吵,就烦躁得很,现在听他还不死心,试图劝自己,气得是一边压低声音骂,一边继续挠何荆元。


    何荆元自然是抵不过她的,现在的顾四厢哪里有当初镇子上温柔小意的样子?何况那时候她在镇子上,也?不吃什?么苦头,颇有些娇生?惯养的柔弱感。


    但是现在不行了,自打大小满出生?后,她这身体忽然好起?来不说,力?气也?大,整个?人偏朝母老虎的道路上走。


    何荆元到?底有条腿不大行,而且本能地又怕她,所以气势上一开始就输了,自然是只能节节败退。


    然后就从那床铺上滚下来。


    他们的床铺是用几条木板搭在石头上的,即便?是垫上了松针被褥,也?不过筷子高,但是这猛地一个?人从床上滚下来,还是传出一身沉闷响声。


    惊得顾四厢忙住了手,也?不管何荆元看得见?看不见?,仍旧拿眼睛恶狠狠地瞪他。


    而这时候,吴家住在的那个?方向传来侃调声,“谁家,都忍一忍呗,再?过些日子都有了自己的树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眼下不好,到?处是娃儿呢!到?底顾忌着呗。”


    何荆元顿时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忙轻脚轻手地摸回床上去,生?怕叫人听到?声音是自家这里发出去的。


    至于顾四厢,丝毫不在意,她一转身背对?着何荆元的功夫,人就睡着了,还起?了鼾声,好叫何荆元委屈,心想自己也?是为了孩子们着想而已。


    他自己没睡好就算了,第二天一早起?来,还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的脸瞧,神情还都奇奇怪怪的,也?是叫他摸不准头脑。


    眼下也?没个?镜子什?么的,姑娘们梳头都是打盆水来自己照着。


    他一个?男人,自没有那么讲究,捧一把水随便?洗一洗脸,绑了头发,将头巾裹上就是了。


    直至吃过早饭后,他到?山洞外面继续给榫槽打线,他徒弟皮头问,“师父,您咋不抹点药?”


    “咋了,你受伤了?”何荆元心不在焉的,也?没听清楚,只听着抹药,还以为是皮头不小心伤到?自己。


    皮头摇着头,“没啊,师父你脸上那么大一个?抓痕,你不疼?”


    “抓痕?”何荆元后知后觉,想起了昨晚被顾四厢收拾的时候,的确觉得脸有一下疼,但随后就被踹下床去,又让吴家那头误会了,他当时羞得脸上全是火辣辣的,自然是分辨不清楚那伤疼了。


    也?难怪大家一早看自己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一面也?顾不得理?会皮头,忙跑去水桶边上照。


    皮头见?他这举动,也?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便?没再?多管,继续干活。


    只是可惜,何荆元看着伤了又如何?反正脸都丢完了,现在自己也?没办法挡住。


    于是一整天看到?那顾四厢时,都拉着一张脸,以此了表决自己对?她这种举动的愤怒。


    但并未起?到?任何作用,顾四厢根本就没理?会他,最后还是他先求和的。


    毕竟过年在即,顾四厢与苏氏那边商议了一回,既然大家都要在大树屋里吃年夜饭,不如这年夜饭就算是酒席,别家也?不用做了,他们两家共同出食材来操办。


    这点,各家都是同意的,正好也?不用自己做年夜饭来搭火,节省的时间还能干活。


    所以顾四厢现在准备了十?几个?菜,每一个?菜都是要大盆来装的份量,原材料几乎都是自家的野味腌货或是养的鸡鸭。


    反正荤的素的都有,另外还有面食点心四个?,炸豆腐干花生?米河虾等,也?是凑了七个?干碟子出来。


    至于蔬菜,她们第一批种下的小菜苗,眼下也?是快有筷子高了,可以摘来吃。


    她准备了这么多,家里还有高粱酒和各类果酒,苏氏也?觉得自家不能落后,更何况娶媳妇的是自家的徒弟呢!


    因此也?是下了血本。


    而准备了这许多菜来,竟是足够他们这许多人吃到?初五去。


    不过这是后话了,眼下还在准备这各种事宜。


    嫁衣喜服都是早做好了的,被子枕头也?有,眼下就是缺些红布来做装饰,这样多少是有些喜庆的味道。


    至于那红双喜,也?是在山里挖了草来做染料,因为纸张对?他们来说,尤为珍贵,就只剪了一个?出来。


    打算到?时候就贴在何穗穗与圣元那新树屋外头。


    眼见?着这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大树屋三天前就修好了,只是因为都是生?木板,即便?用火燎过表层,但因为树气还在,进屋子里去,全是那松树味道。


    不过大家已经逐渐习惯了,更何况这树屋本就建在树上,有味道也?无?妨。


    桌子椅子,也?纷纷搬了上去。


    但因为是生?木板,所以做得不是很多,只刚巧够大家坐。


    毕竟这木板到?时候干了,只怕会变得松垮不如现在紧实,因此这大树屋建造好后,余下的人家只觉得也?先不着急,把木板都先扛到?槽子里去。


    那边有温泉热气,木板干得快。


    所以除了这大树屋,眼下就只建何穗穗与圣元的新房。


    不过也?只是做新房用,等过一阵子木头都干了,到?时候再?另外给他们俩重新建造一间,这一间便?留下来做仓库什?么。


    反正到?时候干了后,木板中间必然是会有些缝隙的,正好透气,能用来储存些其他的生?活物资。


    这般打算,大家没有不愿意的,便?是只在这里住个?半年左右,但也?尽量不委屈自己了。


    毕竟生?在逢乱世,已经够艰难,所以都苦都累,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自己生?活得好一些。t?


    大年三十?这一日,虽说菜肴是顾家和东门两家来操办,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妇人如此彪悍,竟然准备了这许多,使得原来的人口竟然有些不够。


    如此好几个?男人都放下了手里活儿跟着过来帮忙。


    何望祖在将自家牲口喂完了后,从兜里偷偷摸出半只鸡腿,将老白喊来,塞了给它,哄着他去给自己摘些花来。


    也?是难为老白,吃他半只鸡腿,就要做这等要命的活。


    但老白也?是不负众望,跑去山里叼了一支红梅花来。


    何望祖见?了十?分高兴,摸着它的头夸赞,“你果然出息,就是胡杨你也?要管一管,许多日子也?不见?了,不知是到?哪里去了?山里又有狼,害我担心。”


    老白自打他们进山后,几乎都在这附近转悠,吃饭的时候就露面。


    只是那胡杨,除了上次何荆元带大家出去找木头的时候它露过一回面,跟着去找木头,之后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浪。


    但作为养父的老白并没有理?会,梅花给了何荆元,就跑去槽子里那边和狸花猫一起?呼呼睡大觉。


    它整日睡,比吴家那头带来的狸花猫都能睡,不免又让何望祖担心起?来,莫不是老白得了什?么病症。


    将梅花插在了何穗穗与圣元那小小的树屋里后,跑来找阿拾,“老白是不是病了,怎成天在睡觉?”他的意思,喊阿拾去给老白看一看。


    阿拾白了他一眼,“有的吃又不用干活,年纪大了玩心又小,不睡觉能干嘛?”


    何望祖闻言,站在那里愣了半响,随后忽然嗷嗷嚎起?来,“下辈子我不做人了,还不如这猫儿狐狸的。”一面追上阿拾的脚步,“你要哪里去?”


    “铺床啊!”阿拾回着,一面吩咐着他:“你既无?事,去将荣儿姐弟抱去那小树屋里,还有大满小满也?去,乌桕家的也?要。”


    那做新房的树屋很小,叫顾小碗看,不过是四个?平方罢了,放了一张小床,就显得很拥挤了,好在何荆元对?于这房屋设计上,还是有些天赋的。


    当然也?有可能他曾经做个?先生?,也?算是博览群书,看过与这建筑有关的书籍,所以他奇思妙想,竟然给做起?了壁柜。


    这一点与鲁石匠给大家在灶头后面的石壁上凿格子有异曲同工之处。


    所以有了壁柜,屋子有多出了些空间来,并没有那么拥挤的感觉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这卧室,这个?时代?都讲究卧室藏风聚气,从来都只遵循着老话屋大人少切莫住。


    所以现在这个?新房,其实在他们眼里,是很标准很满意的。


    但是因为今儿早上才将最后一根铆钉打进去,算是真正完工,因此屋子里的床铺上,现在还空荡荡的。


    阿拾扛了新找来的干松针送上去,上面韩婶子带着女儿韩桐儿已经准备铺床了。


    至于何穗穗的嫁妆,本就有床单被褥,如今就直接抱来铺上。现在也?就这个?条件,迎亲什?么的环节也?都省了去。


    晚上大抵也?就是两个?新人在双方长辈跟前拜天地,就是作数了的。


    试想拜天地都这样简单,那这铺床也?是省略了许多。


    现下新床铺好了,帐子也?没有,几个?小孩儿叫何望祖等人抱来,扔到?上头去滚一圈。


    韩婶子笑眯眯地给塞了些干果子和麦芽糖,就算是过了关,从此后睡在这床上的夫妻两个?白头偕老相互扶持,多子多福。


    小孩儿们不知道床上滚一圈什?么意思,只知道滚了以后,有糖吃,欢喜得很。


    就是松泉还小,大前天才满月,吃不得,他那一份,便?宜了他姐姐荣儿。


    荣儿拿着多余的这一份糖,成了大小满的老大,横行霸道了小半天。


    乌桕家的两个?虽是比松泉大一些,但也?还没到?吃糖吃果子的年纪,所以乌桕婉拒了。


    正巧顾小碗来了,便?劝着他,“拿了去吧,又不是白给的,何况桂花就喜欢这些,你拿了去给她吃着玩。”


    乌桕闻言,倒也?就没再?拒绝了。


    眼见?着夜幕缓缓而来,山洞门口那一排灶火里不断地喷出袅袅烟火,一阵赛过一阵的香气也?迸发而出。


    油炸的、清蒸的、炖煮的各种香味不断飘散而来。


    那老白也?不睡觉了,就坐等在灶房外面。


    几次都挡路了,叫大家不得不捡些边角料敷衍它。


    菜也?是用盆用锅装,各家的锅碗瓢盆全都贡献上,一样样送上大树屋去。


    孩子们早就等不及,高高兴兴的跑到?大树屋里找凳子坐下,就等着开席。


    只是后来又听得要放鞭炮,都喜欢那噼里啪啦的声响,一个?个?又冲下来。


    往日里,像是何家三兄妹,皮头的弟弟妹妹们,都是跟着干活的,但是因为今儿过年,大人们也?就默认了让他们今儿尽兴玩耍。


    如今也?是在树屋里上上下下的,欢声笑语不断回荡着,好不热闹。


    顾三草见?此,眼里也?满是笑意,“果然还得是孩子多才热闹。”


    顾小碗一直在想着那多子多福的问题,孩子多的确是热闹了,可是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多生?一个?孩子,就意味着要在阎王殿里抢一回命。


    而且眼下又是这样的环境,她是不希望何穗穗刚成婚就做母亲的,于是思来想后,还是去找何穗穗。


    何穗穗已经将新的红衣裳穿戴好了,头发也?挽起?了妇人家的发髻,上头戴着顾小碗添的嫁妆。


    一支银簪子。


    她见?了顾小碗,忙招手让顾小碗坐下来,“小姨。”虽说早就想过成婚这一日,但如今临头了,到?底是紧张的。


    偏大伙儿都在为自己的婚事忙,她也?不好去喊来陪着自己。


    所以现在见?了顾小碗,只忙握住她的手,“小姨,我忽然有些害怕。”


    顾小碗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这是正常反应,出嫁前的姑娘,哪里有不紧张的。”她一面说着,一面朝席帘外面望去,见?着无?人,这才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小声朝何穗穗说道:“我有一言相告,望你要记在心里。”


    随后凑了过去,同她耳语。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何穗穗的今儿涂抹了些胭脂的脸颊就更红了,窘迫得坐也?不是坐,站也?不是站。


    只转过话题,“小姨您一个?姑娘家,怎么晓得的?”


    “阿拾说的。”顾小碗丝毫没有半点迟疑,就将阿拾拉出来挡枪,“你想想,他是学医的,治病就是治人的身体,这人的身体,还有哪个?比他了解。”一面又语重心长道:“现在咱们这环境,我想你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跟着逃难吧?此前松泉那样子,你也?看到?了的,所以你要仔细些,别到?时候怀上了,吃苦受累是小,就怕性命难保。”


    她这话也?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这环境实在太造孽了,就算是顺利生?产了,到?时候如果真的需要逃难去别的州府,路途上有可能发生?的未知危险太多。


    所以再?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安居乐意之前,顾小碗都不想何穗穗做娘。


    何穗穗从来是没有不信她的,乖巧地点着头,“小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何况我也?是见?过我娘生?产的,的的确确是拿命来赌。你疼惜我,不愿意我拿命去赌的心,我是明白的,你就放心好了。”


    正说着,外头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鞭炮他们肯定?是没有的,不过是指使着半大的孩子们,去四周摘了些炮仗叶来。


    这叶子扔进火堆里,发出的响声,越炮仗是没有个?什?么两样的。


    以往顾小碗也?是这样用叶子充当鞭炮。


    此刻她听到?这声音,松开何穗穗的手站起?身来,“我出去瞧一瞧,该祭祖了。”


    不过何穗穗他们成婚都一切从简,这祭祖送年饭,自然也?是省略了许多的。


    顾小碗出来时,各家都已经准备了些,就在西?边那里的石头上摆了些酒菜,各自请自家先人们来吃年饭,烧了炮仗叶,磕头作揖就作数了。


    她出来就被顾四厢一把拉住,“你哪里去了?我正要找你呢,快去给咱爹娘磕个?头,马上就到?吉时,好叫穗穗和圣元拜堂呢!”


    顾小碗忙不迭和她跑去西?边,挤进了人群里,只见?阿拾也?给他师父空相祭了酒菜,现在正磕头呢!


    而顾家的,就在空相的旁边,此刻正是郭巧巧抱着松泉在磕头。


    他们磕完了顾家这边,还有自己苏家的。


    又有那明淮,也?是拜两边,顾家和明家。


    这一道程序,说是省略从简,但这磕头作揖的,也?是花了些时间。


    等这一切完了,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大家都纷纷离开,t?回到?山洞这边,姑娘们喊着去请新娘子,那头少年郎们也?去邀新郎。


    一并拉着牵着的,上了树屋去。


    两家的长辈们连忙就位,等着新人来拜。


    顾小碗本站在一旁看热闹,却叫顾四厢一把抓过,坐在自己旁边的凳子上。


    顾小碗吓得忙跳起?来,“作甚呢?”


    “自然是喊新人拜你呀。”顾四厢按着她的肩膀,执意要她坐下。


    何荆元脸上的伤痕还在,但丝毫不影响他今日的高兴,也?忙道:“是啊,该拜的,要不是你,哪里有现在的我们,还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指不定?已是二世为人。”


    这话很叫顾四厢不满,瞪了他一眼:“瞧你说的什?么话,新年大节,什?么死不死的?”


    何荆元自知理?亏,连忙改口,又劝着顾小碗:“小妹你就安心坐着。”


    一头的众人也?都劝着,都说应该的,无?奈顾小碗只能在顾四厢旁边坐下。


    很快穿戴整齐的一对?新人就来了,韩老爹做司仪,一切都十?分顺利,等着新人拜了双方父母敬了茶水,又单独拜了顾小碗,敬她茶水。


    顾小碗看着两人递来的碗,忽然不知为何,心头一暖,只觉得鼻子发酸,竟是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


    但这大喜的日子,最好不要见?眼泪,她猛地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将眼泪收了回去,接了两人的碗来,各自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清楚,莫要为一些小事情生?嫌隙。”一面拿出自己早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两人。


    原本,她是想着等两人成了婚,自己到?底是长辈,给他们添点喜气的。


    却没想到?,临时被四姐拉来坐下,让新人也?拜。


    随着韩老爹一声礼成,这对?年轻人也?成了夫妻。


    不过并没有送入洞房这个?环节了,毕竟今日大过年,本这婚事也?没有那样讲究的,自然是一起?坐下来吃年饭。


    孩子们虽觉得拜堂看新娘新奇好玩,但更吸引他们的,还是桌上那些平日没有的佳肴美味。


    这会儿听着可以动筷子了,一个?个?高兴得仿佛要上天去一般。


    自不多说,这一顿年夜饭吃得有多开怀,男人们推杯换盏,一斤又一斤的高粱酒不断呈上来,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


    女人们也?不含糊,尤其是孙家吴家的媳妇们,那更是喝酒划拳的好手,只是她们喝的,是度数相对?低一些的果酒。


    但喝多了,仍旧是如同云里雾里一般,各拉着对?方的手,频繁说:“你听我说一句内心话……”或是“我拿你做亲姊妹。”等等,然后就是各种吧啦吧啦说不完的长篇大论。


    不过顾小碗在一头听着,觉得其实可能两个?字就能总结的。


    但是酒喝多了嘛,有的人就话多。


    甚至还有的要当众拜把子。


    不过那风雅的也?有,比如何荆元与孟先生?,还有那周敬纯,竟是玩起?了飞花令,说的都是诗啊词的。


    何望祖两方都不参与,吃饱喝足后,专门给大家跑腿,然后将那些个?骨头收集起?来,准备给胡杨留着。


    也?不知道胡杨是不是感应到?了何望祖的念叨,竟然回来了。


    似狼又似狗的叫声在树屋下响起?,何望祖就忙不迭地跑出去,微黄跳动的火光下,果然见?着胡杨站在树下,正抬着前脚要爬上楼梯来呢!


    于是兴奋地带着自己收集的骨头就要冲下去。


    但却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顾小碗一脸警惕地拉着她。


    他立即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了小姨?”


    “你看那是什?么?”顾小碗朝着不远处的林子里指过去。


    那是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村子里曾经来过杂毛狼,还组建过猎狼小队,他自然是认得的。


    那是一双狼眼睛,于是也?止住了脚步,心下发寒,“小姨怎么办?”现在屋子里,一帮人都醉了个?七七八八的。


    也?万幸,小孩儿们都在大树屋里玩耍,毕竟第一次在这样的树屋里,怎么都觉得新鲜好玩,更何况喝醉了的大人们,虽说无?聊话多,但是八卦也?不少,半大的孩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因此并未从树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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