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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懂了


    车子停进专用车位,傅承焰下车拉开副驾车门,护住车顶。


    江一眠下车,傅承焰大手捏着大衣边沿,扶住他的臂膀,包裹住他的身体,挡了夜里的寒风。


    一边走,傅承焰一边低头在江一眠的耳边低语逗他,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紧扣。直到进入电梯,两人都俨然一副蜜里调油的模样。


    进入顶层,刷脸进屋,傅承焰替江一眠脱下外套挂好,再脱下自己的大衣挂在他外套旁边。


    “宝贝儿,你先先上楼洗澡,我去做早餐。”傅承焰温声说,“四点多了,吃了早餐再睡。”


    江一眠点头,然后朝里走。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傅承焰收回跟随的目光,摸出仍在震动的手机,一边滑开接听键,一边大步朝厨房走去。


    “说。”


    “先生,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吴巡嗓音恭敬。


    “谢昀呢?”傅承焰把手机搁在台面上,系上围裙。


    “谢先生刚刚来电话,说已经争取了秦氏大部分股东的支持。”


    “嗯,我不出面。”他开火煮燕麦,“你转告谢昀,让他全权处理。”


    “是,先生。”


    水开,傅承焰往锅里下了几片干百合,几颗去核的干桂圆,几颗红枣,几粒枸杞。


    “对了,可以不用监视秦霄了。”


    吴巡担忧,“可是他现在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万一再对江先生……”


    “丧家之犬。”傅承焰冷哼一声,缓缓搅动翻滚的燕麦粥,“是时候自取灭亡了。”


    意识到先生已经有了安排,吴巡放下了心,“是,先生。”


    挂断电话后,傅承焰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时候不早了,简单煎两份溏心蛋和火腿,烤几片吐司,热两杯牛奶。


    关火。


    然后用托盘端着上楼。


    卧室里,江一眠刚泡完澡出来,傅承焰搁下托盘拿过江一眠手中的干毛巾帮他擦头发。


    “累不累?”傅承焰温声问。


    江一眠笑着,“不累。”


    他话音一转,问傅承焰,“你呢?为了这个惊喜,准备很久了吧?”


    傅承焰不答反问,“喜欢这个新年礼物吗?”


    “嗯,很喜欢。”江一眠轻声说,嗓音都是甜的。


    傅承焰不再说话,温柔替他擦着头发,脸上笑意渐浓。


    擦干头发,吃完早餐,傅承焰把碗盘端下楼刷了。上楼时,江一眠已经躺好了。


    傅承焰走过去,俯身吻他额头,低声说,“困了就先睡,别等我。”


    江一眠点头说“好”。


    “闭上眼睛。”


    江一眠乖顺闭上双眼。


    傅承焰宠溺地笑了下,替他掖好被子,才走向浴室。


    从浴室出来,他简单擦了下头发,就上床了。


    靠坐在床头,打开手机,看吴巡发来的微信。


    一双手温柔圈住他的腰。


    傅承焰搁下手机,身体下滑了些,把人搂在胸膛靠着。


    “不是让你先睡吗?”他吻了吻江一眠的发顶。


    “睡不着。”江一眠闭眼蹭了蹭他,嗓音低懒。


    “怎么了?”傅承焰温声问。


    “可能是太开心了。”


    傅承焰笑,“懂了。”


    “懂什么?”


    他凑在江一眠耳边,暧昧低语,“眠眠,你是太兴奋了。”


    “……”


    “释放一下就好了。”


    傅承焰翻身压住人。


    “等下。”江一眠手心捂住他落下的唇。


    “怎么了宝贝儿?”


    “……要是做完还是睡不着怎么办?”


    傅承焰笑,扣住他的手腕压在头顶,“那就多做几次。”


    *


    江一眠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诚如傅承焰所说,昨夜他确实紧张又激动,虽然表面看起来还算平静,但其实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异常兴奋,兴奋得睡不着。


    本以为以往做了之后很好睡,这次应该也可以。可这一夜劳累过后,他反而越来越精神。


    最后,这一夜直到天光大亮都光在受累,全无困意。


    后来还是傅承焰把他拥在怀里聊天,聊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昏沉沉地睡过去。


    一睡着,梦里全是前世今生和傅承焰有关的苦涩回忆,没睡多久就醒了。


    摸了摸身旁的人,感受到实实在在的温热和安全感,又才接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现在完全清醒了,身旁的位置已经变凉,傅承焰明显离开很久了。


    应该是公司有事,临时加班去了。


    江一眠抬起左手,将戴在中指上的戒指举在一直没关的灯光下。


    白天灯光不明显,但紧密排列的钻石仍旧折射出彩色的光。


    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了这是现实,不是梦。


    傅承焰真的向他求婚了。


    他就要嫁给傅承焰了。


    他,又要做傅夫人了。


    沉浸好一阵,江一眠才坐起来,披上睡袍,摸手机看时间。


    下午三点。


    同时显示在屏幕上有好几条微信消息和一条新闻推送。


    江一眠点开微信,全是元旦祝福。


    他从上往下,依次回复着每一个人,安宇,谢昀,林振,林为信,……


    回复到秦汐的时候,他多说了几句。


    然后又打电话过去,让她不要受外界影响,专心念书和练舞,过些时日他去会秦家找她。


    秦汐明白是非,虽然父亲被警方带走,她深受打击,但她知道如果父亲真做错了事,是必须要接受法律制裁的。


    所以江一眠在说的时候,她全程都仔细听着,很冷静。


    其实经历过上次江一眠的离开,和父亲对江一眠的伤害后,她就已经长大了,知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这次她情绪很稳定。


    发现秦汐变得很懂事了,江一眠欣慰又心疼。


    多嘱咐几句后才挂断电话,接着回复其他人的微信。


    最后一条消息是闻远发来的。


    江一眠点开。


    【新年快乐!我要走了,这周六的航班,在燕城机场起飞。你说过,会和我见一面。还作数吗?】


    江一眠眉心蹙了几秒,敲字。


    【作数。】


    闻远很快回复。


    【好,到时候我发你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江一眠没再回,退出微信,下拉屏幕,点开推送的新闻。


    #燕城新城区开发和老城区改造政策已出台,两大项目火热招标中#


    这一天终于来了。


    还来得这么及时。


    江一眠将新闻里的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前世秦霄就是为了得到新城区开发项目,不惜亲手把自己送给傅承焰。


    这一世,秦霄已经没有任何价值,能让傅承焰把项目开发权拱手相送了。


    江一眠唇角勾起一个浅笑,他倒是很期待秦霄为了秦氏集团四处求人无门的模样了。


    *


    傅氏大厦总经理办公室。


    假期公司无人,傅承焰刚加班开完一场越洋会议。


    吴巡敲门进来。


    “先生,秦氏集团董事会刚刚结束,秦霄被罢免一切职务了。”


    傅承焰凝眸,身体靠进椅背,“嗯,告诉谢昀,他做得很好。我会帮他处理好一切,谢氏以后只会是他一人所有。”


    吴巡恭敬应声,“是,先生。”


    第112章 别等我


    医院里,秦霄发着高烧,昏迷不醒。


    而傅承焰将手里持有的秦氏股份全部转让给了谢昀,原本持股占比极低的谢昀一下有了发言权。


    使得刚刚成年的秦非在谢昀和一众股东的支持下,一跃成为秦氏集团新任继承人,全权处理集团事务。


    为了回笼资金和保住集团总部,短短几天内,秦非超低价出售津海项目刚建成的津海富人区。


    所有投资项目资金回撤,投资组合里但凡有一丁点价值的持股全部出售,最后再低价抛售旗下除房地产外的其他所有产业。


    江一眠看到迟来的新闻时,正在傅家祖宅陪傅妤修剪山水园林里的花木。


    这园子里的花草树木一直都是傅妤在打理,她从小跟着傅显霆在这祖宅长大,对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感情颇深。每年修剪花木她都不让旁人插手。


    这宅子不光是这园林里有花木,整个祖宅都遍布景致。


    以前管理傅氏事务的时候,她每次都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打理好。后来傅氏内乱,她退出争斗,之后的精力主要都用在生活和爱好上,就一直打理着这些花花草草。


    即使在没有任何事情耽搁的情况下,整个宅子全部打理完毕也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节后这几天江一眠放学后都过来看傅妤,一是傅妤喜爱他,破天荒让他插手。二是他本身对花木的养护经验和修剪技术也是过硬的,完全符合傅妤的要求。甚至有些她没说出口的造景想法,江一眠也与她不谋而合。


    今天周六,忙了一上午,江一眠脱下一只手套,倚在假山上休息,从帆布园艺围裙的口袋里摸出手机,一打开就看到秦氏更换继承人的新闻推送。


    傅妤让佣人端来茶点和水果,招呼江一眠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下吃点东西。


    江一眠舒展眉心收起手机,在草坪的自动喷淋装置上按下手动开启按钮,把手洗干净后,才朝着亭子走去。


    喝茶的时候他一直在琢磨秦非上位这件事。


    当初他联系秦非,给秦非透露秦霄的把柄,让秦非制衡秦霄。他给谢昀说的也是盯着秦非,必要的时候帮衬一下,免得被秦霄轻松踢出局。


    但他并没有打算这么快让秦非去做这个继承人。


    没有他的帮忙,秦非竟也坐上了这秦氏继承人的位置,肯定是有人相助。


    但这个人是谁,江一眠在脑海里把秦非的关系网筛了一遍,全是狐朋狗友,根本无人可用。


    傅妤还在和江一眠聊着花草和家常,江一眠耐心听着,时不时说几句自己的看法。两人聊得很投机。


    在祖宅和傅家人吃完午餐,两人又回园子里继续修剪花枝。直到下午四点,江一眠才跟傅妤道别。傅妤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江一眠说要去机场送个朋友,傅妤叮嘱他注意安全,两人才分开了。


    江一眠上车后,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拨通谢昀电话。


    “喂?”电话里传来谢昀的声音,还有嘈杂的人声。


    “秦非怎么回事?”江一眠启动车子。


    谢昀默了一瞬,笑说,“你不是也打算让秦非那个草包上位吗?”


    车子离开傅家祖宅,朝城里驶去,“我是打算让他取代秦霄,但不是这个时候。”


    “嗐,那不就得了。”谢昀说,“我是看着这时机正好,就顺手扶了他一把,达成目的就完了。”


    “是你帮了他?”江一眠有些惊讶,他知道谢昀办事得力,但没想到他竟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换掉对家继承人。


    “……嗯,是我。”


    “秦非接任几天了,今天新闻才爆出来,也是你控制了媒体?”


    “认识几个媒体朋友,请他们帮了个小忙。”


    “这几天没有一条关于秦氏的报道,不是帮忙这么简单吧?”


    “……哎行吧,瞒不了你。”谢昀佯装无奈道,“我在这事儿上可是花了血本了,我就是要搞死秦霄!他不是今天出院吗?我要他出来就只有跪着求我的份儿!我就是为了出气,这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我替你办事这么久,自私一次,不过分吧?”


    江一眠沉默了会儿,说,“能理解。”


    “总之这事儿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办妥当。除了让秦非提前上位了,其他的我都是按照你的要求办的。”说完后,他又问了一句,“影响应该不大吧?”


    “没事。”江一眠说,“但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好好好,绝对没有下次,我保证!”


    电话挂断,江一眠又给安宇打了电话,让他加快进度。


    江一眠其实打算等林澜和林振相认,林家如前世那样搬来燕城后,这时候再帮秦非上位。让秦霄在绝望之时,只能紧紧抓住林荞这根救命稻草。


    谢昀刚刚说秦霄今天出院,江一眠想起秦霄之前说他病得很严重,看来这段时间秦霄应该是因为秦氏出事身体超负荷了。


    但他看见新闻,一定会采取应对措施。秦霄毕竟做了多年的秦氏继承人,他虽然因为手段阴狠不得人心,但秦非实在不是个聪明人,股东们都是趋利的,谁能帮集团挣钱,谁就能得到支持。


    所以秦霄的势力或许会短暂屈服目前的形势,但只要秦霄努力争取,改变了局势,秦非的位置就岌岌可危。


    让一个人从高处跌落,不会真正击垮他。


    废掉一个人,就要从精神上废了他。


    而要想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和意志,就给他希望,又亲手毁掉他紧攥的希望。


    秦非的位子要想保住,就必须让秦霄成为一个再也爬不起来的废物。


    原本一切都计划好了,如今节奏被谢昀打乱,秦非提前上位,江一眠只能加快进程。


    所以和安宇聊完之后,江一眠又给林为信打了电话,约了明天一起钓鱼。


    *


    两小时后,江一眠到达燕城国际机场。


    见面地点闻远定在机场内一家特别的咖啡厅。


    机场内的建筑都不高,但这家咖啡厅设在机场内废旧的最高建筑之上,能将整个机场尽收眼底。


    江一眠进入咖啡厅的时候,闻远已经等在里面了。


    和在津城第一人民医院附近的那家咖啡厅一样,闻远选了中段靠窗的位置。


    江一眠目光扫了一圈,见到闻远朝他挥手,微微点头,走了过去。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闻远心跳越来越快。


    从盛夏到深冬,跨越两个季节,闻远已经半年没有见到江一眠了。


    这半年,他过得有多苦,没人知道。


    江一眠在他对面坐下,闻远立马招来服务生,点了两杯黑咖啡。


    他记得江一眠的口味,也改变了自己的口味。


    江一眠想起闻远的微信头像,是自己曾喝过的那杯黑咖啡。


    他叫住正要离开的服务生,“抱歉,其中一杯黑咖啡换成白咖啡。”


    江一眠竟然要了杯白咖啡?


    闻远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记得在津城那次,江一眠明确说过,很喜欢喝黑咖啡。


    这半年他也喝了无数次黑咖啡,成功让自己喜欢上这种苦涩的味道,在心理上靠近江一眠。


    今天江一眠却点了一杯和以前口味截然相反的白咖啡,这让闻远突然有些无法接受。


    他心怀忐忑地问,“你,不喜欢黑咖啡了吗?”


    江一眠微笑着答,“我一直都不喜欢。”


    闻远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他推了推银框眼镜,掩饰崩溃般也笑了笑,“我一直都以为,你喜欢喝黑咖啡。”


    “是我爱人喜欢。”江一眠目光淡然地看着他。


    闻远心脏突然停了一瞬,他开始怀疑此刻坐在他对面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是否真实。


    他低下头,又抬起来,仔仔细细地看江一眠,看他依旧漂亮迷人的脸,看他柔和精致的眉眼,看他光泽润红的唇。


    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吗?


    所以才故意换了喜欢的口味?故意这样说?


    “江管家,你真的没必要这样。”闻远哀伤道。


    “我已经不是秦家的管家了。”江一眠说,“叫我名字就好。”


    闻远又低下了头,自嘲般笑着,他确实很不了解江一眠。


    他开始觉得自己当初没来燕城就已经失了先机,甚至就该在江一眠离开津城时就果断跟着人。


    如今,江一眠有了爱人。


    哪怕只是和他倾诉一下爱意和思念,也是奢侈的妄想。


    咖啡上桌,服务生摆好后恭敬离开。


    江一眠搅动面前的白咖啡,接着说,“闻远,你很好。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闻远没抬头,嗓音也很低,“我真的,没机会了吗?”


    “抱歉。”江一眠说,“我们只能是朋友。”


    几次三番被拒绝,闻远再也忍不住情思,他突然握住江一眠正在搅动咖啡的手,发红的眼痴狂地盯着人。


    “江管……不,江一眠,我真的很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他语速急切,“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你们不是还没结婚吗?一切都有变数。我可以等你的,多久都可以。哪怕十年八年,我都等得起。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我不要别人。”


    “他已经向我求婚了。”江一眠没动,说出的话却带着疏离的冷意,听起来格外残忍。


    闻远僵住,半晌才哑声问,“你……答应了吗?”


    “嗯。所以,别等我了。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颤抖的手渐渐松开。


    闻远心口疼得不行,他收回手,捧住面前温热的黑咖啡,胡乱灌进嘴里。


    好似失去了吞咽能力,咖啡从他嘴角溢出,他也毫无知觉一般,继续往喉咙里灌着咖啡。


    直到杯子里的咖啡倒光,下巴、衣襟和桌面全是黑色的液体,他才停了下来,杯子从手中滑落,跌在桌面的黑色液体里。


    他就那样呆呆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江一眠起身,结账后去机场附近给他买了一包湿巾和一身衣服。


    回到咖啡厅的时候,果然,闻远还在里面坐着。


    江一眠走近,把一包湿巾放在他面前,“如果我没记错,你说过,你是七点半的航班。去处理一下吧,离停止检票还有十五分钟。”


    闻远又坐了会儿,才拿起湿巾,僵硬起身。


    “这是干净的衣服。”江一眠把装了衣服的手提袋递给他,“不知道你的尺码,我看着买的。不合适也只能将就了。”


    “谢谢……”闻远哽咽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他接过衣服,一转身眼泪就掉了下来。


    进入洗手间,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撑不住,扶着洗手台崩溃痛哭。


    半年的苦,日日夜夜的思念和折磨,终究是一场空!


    而此时,难受的不止他一人。


    咖啡厅外,傅承焰扯松领带,脖颈青筋暴起。


    第113章 未婚夫


    闻远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江一眠还等在原地。


    他真的是不了解江一眠。


    之前江一眠离开咖啡厅的时候,他就以为江一眠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江一眠不仅回来了,还给他买了衣服。


    刚刚在洗手间崩溃痛哭的时候,他也以为江一眠这次应该真的走了。


    可一出洗手间就看到那个连侧影都迷人的身影,仍旧站在桌旁。


    虽然他面向窗外,正看着一架架飞机的起飞和降落,但他也切切实实在等着自己。


    闻远看了他一会儿,才推了推眼镜,抬步走了过去。


    他把见面地点定在机场内的这家咖啡厅,本来就是自私的。


    因为自相识以来,江一眠一直在拒绝他,他真的很怕江一眠和他见完面转身就走,不会送他。


    所以定在机场见面,这样也算是江一眠送了他了。


    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是也很好了。


    他没有别的办法。


    一开始,他还妄想着只要江一眠跟他说一句别走,他就放弃一切就留下来。


    后来他只想在离开前从江一眠身上寻到一丝安慰,不然他真不知道以后在异国他乡的日子要如何熬过去。


    闻远还没走近,江一眠就转身看向他,说,“还有五分钟停止检票,我送你。”


    闻远没说话,只点头,跟在他后面出了咖啡厅。


    直到过安检之前,闻远才开口,问江一眠,“如果没有他,你会不会选择我?”


    江一眠没有任何犹豫,“不会。”


    “为什么?”闻远不甘心地问。


    “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江一眠眸色坚定地看着闻远,“我爱他,早就跨越了生死。”


    闻远不懂,可广播已经响起,他没时间了。


    千言万语和所有的不甘只能化作一句,“江一眠,谢谢你能来送我,再见。”


    “再见,闻远。”


    从机场出来,江一眠驱车回云景华庭。


    傅承焰最近投了很多项目,各行各业都有。江一眠没问具体的,只知道他今天领着团队在一家公司考察,晚上有应酬,但他跟江一眠承诺了十点之前会回来。


    今天跟方映蓉请了假,不用去琴行上课,这个时候赶回去,吃了晚饭正好可以给他煮醒酒汤。


    傅承焰准时十点到家,一进门,外套都没脱,直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正在给客厅内绿植喷水的江一眠。


    酒味有些浓。


    “喝了多少?”江一眠问。


    “放心。”傅承焰下巴搁在他头顶,“知道你在家等我,我不会喝多。”


    “没喝多就好。”江一眠轻轻挣扎,“醒酒汤在厨房,我去端。”


    “别走。”傅承焰抱得人更紧。


    “怎么了?”江一眠察觉到他似乎情绪不太对。


    傅承焰没说话,过了会儿,他说,“订婚宴设在你期末考结束后怎么样?”


    江一眠微怔,“这么快?”


    “你不开心吗?”傅承焰嗓音有些沉,“为什么会觉得快?”


    “不是,我开心的。”江一眠说,“只是离期末考只有一周了,而且考试一结束就举行订婚仪式,我都没什么准备的时间。”


    “眠眠,只要我愿意,明天我就能把这订婚宴给办了。”傅承焰低沉的嗓音透着不容拒绝,“一周后订婚,这是我不想耽误你备考,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其实江一眠也想越快订婚越好,只是他想要好好准备一番,再多给他一周时间就刚刚好。


    目前这短短的一周真的不够用,他不仅要备考,还要处理林澜的事。如果顺利,还得与秦霄周旋。实在是有些赶。


    此刻傅承焰这么急切,似乎是又少了些安全感。江一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但是让他安心,对江一眠来说更重要。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自然是愿意的。”江一眠搁下手中喷壶,在傅承焰怀里转身,看着他眼睛说,“订婚宴就定在一周后。”


    *


    翌日,江一眠要去找林为信钓鱼,傅承焰非要跟着去。


    江一眠知道他对钓鱼这种事一向没什么耐心,便跟他说自己很快回来,他好不容易今天没什么事,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但傅承焰根本不听,挎着两渔具包就拉着人下楼,还说,“我突然觉得,钓鱼也不错。”


    江一眠不解,前世傅承焰从没跟他一起钓过鱼。这一世他们约会很多次,也没一起钓过鱼。只是聊天时提起钓鱼,傅承焰都会说钓鱼就干坐那儿几小时都不带动的,有什么意思。


    “你不是对钓鱼没兴趣,也一向没这个耐心吗?”下到地下车库,江一眠问。


    “我现在突然有了。”傅承焰打开后备箱,明明是自动的,他偏偏放了东西“砰”一声关上,“修身养性,多好。”


    因着鱼塘在郊区,有些路段不如城里平坦,傅承焰开了一辆悍马H2。一路上看江一眠都在低头发微信,他有些心浮气躁。


    明明是越野车,却几次三番想要开出跑车的架势,但又因为车上坐着江一眠,出于安全考虑,他每次刚烦躁地提速,又很快降了下来。


    之前比较忙,而且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一直很清楚江一眠深爱他,所以从来很自信。


    他不是不知道江一眠有多受欢迎,无数次和江一眠走在街上,惹得路人频频回头。还有无数次在学校和琴行外等他下课的时候,那些同学和大龄“学生们”看他的眼神,都在告诉他,他的宝贝有无数人觊觎。


    可他仗着江一眠爱他,从不把那些痴心妄想的人放在眼里。


    以前他心里从来不会这样,难受到烦躁,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因为那时候的他没有前世的记忆,真的可以说是自以为是的自信。


    如今他想起了一切,他清楚地记得江一眠前世说过“如果易地而处,我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和你结婚”。


    他真的很怕江一眠也有前世的记忆,怕那颗他前世临死前都没有捂热的心,这一世依旧对他冷冰冰。


    所以即使目前江一眠毫无拥有前世记忆的征兆,可一旦有人靠近江一眠,即使江一眠告诉他只是为了实施计划而接触的普通朋友,他也会草木皆兵,控制不住地焦躁。


    毕竟这一世的江一眠,和前世不一样了。


    他身体是健康的,秦霄对他年少时造成的心理阴影也已经被他自己克服了,他还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保镖都用不着。他的钢琴更是弹得出神入化,在哪儿都是焦点。


    这样优秀的江一眠,傅承焰真的没那么自信,自信到觉得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自己。


    “我朋友刚说,前面有段路在翻修,你开过去的时候小心点。”终于结束聊天,江一眠将手机放进了外套口袋里,提醒着傅承焰。


    这一路上,傅承焰其实故意靠近瞥了好几次他的手机屏幕。一方面是角度不太好,一方面心里烦躁,又要专注开车,所以每次都没看清他在跟谁聊,聊了什么。


    如果是一起约钓的老头,没道理能聊这么久,还都是打字。老年人不都发语音?


    所以对方一定是个年轻人。


    说不定,还跟江一眠年纪差不多。


    越琢磨,他心情就越来越暴躁。


    刚送走一个,这又来一个,有完没完?


    他烦躁至极,单手解开脖颈处两颗衬衫扣子,脚下油门一踩,车子驶入翻修路段。


    红色泥土的路面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坑洼,即使车子减震效果极好,也还是避免不了颠簸。


    傅承焰没脾气地拍了下方向盘,怕江一眠被颠得难受,还是收起了暴躁的情绪,专心开车。


    车子终于驶到目的地,傅承焰下车拉开副驾车门,习惯性护着江一眠下车,然后才去后备箱拿渔具包。


    还没牵上人,一个看起来学生模样的青年就从鱼塘大门出来了。


    他笑着跑过来打招呼,完全无视傅承焰,眼里只有江一眠。他双手无措地频频捏握,能看出他正克制着想要触碰江一眠的冲动。


    傅承焰下颚紧绷,大步上前,一把搂住江一眠的腰,转而换做笑脸,低头询问,“宝贝儿,这谁?”


    安宇脸色瞬间僵住。


    他就是江一眠的对象吗?


    那个在江一眠脖颈处留下无数吻痕的人?


    之前这个人从没出现在江一眠身边,好像根本不关注江一眠的生活,也对江一眠的圈子不感兴趣。


    这是安宇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有机会的原因之一,后来又一直是安宇心里的刺,他总觉得江一眠没有被好好对待,他很不放心。


    此刻终于见到人了。


    身形高大挺拔,黑发干练地往后梳起,五官硬朗而深邃,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眼底满是情意。


    尽管穿得很休闲,大衣配马甲和衬衫,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贵气。


    安宇虽然从没见过这些品牌,但光看面料材质就知道很贵,他家十年的收入可能都买不了他一件衣服。更别提他手腕上戴的表。


    因为对手表一向很感兴趣,所以安宇就只认得这块表,是全球限量版名表。全世界只有三只。


    对方无疑是帅气多金的,比自己更有能力照顾好江一眠,安宇也知道自己和江一眠早已没可能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嫉妒得发狂。


    “这是我朋友,安宇。”江一眠大方介绍,“安宇,这是我未婚夫,傅承焰。”


    未婚夫?!


    安宇晴天霹雳!


    傅承焰倒是很满意这个介绍,心里总算好受些了。他炫耀般伸出手,“安宇,你好。”


    安宇咬着牙握住,“你好。”


    然后两人十分默契地立马松开。


    他转而问江一眠,“你们……要结婚了?”


    江一眠笑着点了点头,“我们打算先订婚,订婚宴就设在下周末,到时候你和老安一起来。”


    还好……只是订婚。


    可,订婚也让人很难受!


    安宇又问,“只有一周时间,还得备考,是不是太急了?”


    没等江一眠开口,傅承焰看着身侧的江一眠笑眼弯弯地说,“追求幸福,有谁不急?要不是怕影响学业,我巴不得现在就将眠眠娶进门,”然后他看向安宇,目光瞬间变冷,“正好断了某些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火药味很足了。


    “你别这样。”江一眠掰着紧扣在腰间的大手,小声道,“他没有要跟你争的意思,让人看着多不好。”


    傅承焰收回目光,又换上笑脸,低语道,“我就是要让他看着,”然后凑到江一眠耳边,“看着我们是怎么恩爱的。”


    说着,他吻了吻江一眠耳廓,然后揽着人大步往前走。


    安宇咬牙跟在后面,眼睛直直盯着两人背影,盯到发红。


    第114章 教我


    进入鱼塘,人还不少,主要都是附近的村民。


    林为信来了个大早,除了自己的位置,他还占了两个好位置,隔老远就招呼着江一眠快过去。


    三人走过去,他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我没想到小江会带人来,只多占了两个位置。”


    “没事老林,我随便哪里都可以。”


    江一眠说着正要去找钓位,傅承焰突然说,“不用这么麻烦,我们钓一个位置不就行了?”


    没等江一眠说话,安宇突然插一句,“我不钓,我把位置让给你。”


    这话是对傅承焰说的,可傅承焰无视人,直接拎着两渔具包就往林为信旁边不远处的位置走去。


    江一眠抱歉道,“不好意思安宇,他这人脾气不太好,但不是什么坏人,你见谅。”


    安宇瞪了一眼傅承焰的背影,梗着脖子说,“没事,我也不是小气的人。”


    之后两人一直暗中较劲,安宇插上杆后不守着自己的钓位,频频往江一眠的钓位跑。


    傅承焰仗着自己没钓过鱼,一丁点儿小事都要让江一眠手把手教。


    以至于安宇一过去就听到,诸如此类的话——


    “宝贝儿,这鱼竿怎么拉长的?太复杂了,教教我。”


    “宝贝儿,这饵料我怎么挂不稳?你帮帮我。”


    “宝贝儿,我线甩树上去了,你快帮我看看这还能要吗?”


    ……


    安宇去一趟就满脑子“宝贝儿”,憋着火气又回到自己的钓位,把钩拉回来上饵料的时候,心不在焉钩到了手。


    他“嘶”了一声,正要拔出来,突然灵光一闪,看向远处腻歪的两人,他把鱼钩往皮肤里按进了些,随后大叫一声,“啊!”


    林为信去鱼塘主那里倒开水去了,江一眠听到声音正要起身,傅承焰按住他大腿,笑着说,“眠眠,我突然觉得刚才我无意中对安宇表现得不太友好,为了解除误会,还是我去看看吧。”


    庽口兮口湍口√—


    傅承焰能这么说,实属难得。江一眠点了点头,由他去了。


    安宇捂着有些许血丝的手指,眼睁睁见着傅承焰走过来,一脸不悦。


    “怎么了?我看看?”傅承焰背对江一眠的方向蹲下来,冷眼盯着安宇。


    “没什么,我自己……”


    “啧,流这么多血?你这可得好好包扎一下。”傅承焰抬高音量打断他的话,随即扯过他的手猛地按住鱼钩,安宇正要叫,傅承焰低喝,“闭嘴。你敢叫一声试试?”


    眼前的男人轮廓锋利,眉宇冷厉,手上的力道更是让安宇无从反抗,凛冽的气场压得他莫名怵得慌,愣是没敢叫出声。


    然后,傅承焰笑了,继续大声说,“去看医生吧,不然感染了,这手指说不定——就废了。”最后几个字他压低声音,咬字却极重。


    然后一把甩开安宇的手,伤口失去压制,鲜血开始涌出。安宇知道斗不过,只好忍着疼吃了这哑巴亏,捂着滴血的手不甘心地往鱼塘门口走去。


    傅承焰起身,盯着安宇离开的背影,摸出方巾,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重重擦拭着,擦完后扔掉,转身笑意盈盈地走向江一眠。


    “宝贝儿,他不小心勾到手了。流了挺多血,我处理不了,已经让他去看医生了。”傅承焰笑着在江一眠身旁坐下。


    “很严重吗?”江一眠问。


    “不严重,只是我怕处理不好,给人伤口整感染了,所以保险起见让他去看医生。别担心,他那么大一男人,这点小伤,不碍事。”傅承焰说完就把鱼钩拉上来,又开始装,“宝贝儿,这饵料怎么上的?我又忘了,你教我。”


    江一眠耐心极好,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他。


    林为信拿着保温杯回来的时候,说碰上安宇了。安宇告诉他午饭不吃了,临时有事要先走。


    之后傅承焰一直缠着江一眠,鱼没钓到,光腻歪了。江一眠后面被他烦得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便说要去鱼塘周围转转散散心,傅承焰立马又黏了上去。


    这场垂钓,认真钓鱼的最后只有林为信一人。


    午饭在鱼塘附近的农家乐里吃,林为信收获很大,现场烤了两条鱼加餐。其他的平分一下,拿了一半给江一眠。


    饭菜上桌之前,江一眠跟傅承焰认真说让他别捣乱,他有重要的事要跟林为信说,这也是他来这儿钓鱼的目的。


    傅承焰好像突然懂事了似的,没让江一眠把具体事情说清楚,就直接在江一眠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笑着说,“账我来结,好好吃饭,我在外面等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吃饭,只是别……”


    “不用,我去别家单点一桌。”傅承焰说,“放心,饿不着我。”


    说完,他就转身,双手插兜出了农家乐。


    吃饭的时候,林为信问傅承焰去哪儿了,还打算跟这位一看就是大老板的人聊一聊呢,毕竟江一眠就要和人订婚了。


    虽然他从不在江一眠面前以长辈自居,但其实他这个人是有个当长辈的毛病的,对于年轻人他一向喜欢输出自己过来人的丰富经验。


    所以他既关心江一眠,这又遇上机会了,可不得好好发挥发挥。无奈这机会,突然就没了,他反而还有些失落了。


    林为信端起酒杯,和江一眠的茶杯碰了碰,开始以过来人的身份发言,“小江啊,这小傅,家庭条件很不错吧?”


    “嗯。”江一眠坦白道,“很不错。”


    “男人之间的爱情,我不懂。但是啊,”他抿了一口酒,“应该跟男女之间的感情差不多。找对象,家境太好压力大,家境不好压力也大,重点是这对象待你如何,这才是值得相守一辈子的东西。”


    江一眠点头肯定他的说法,同时也说,“他待我很好。”


    “我看小傅不仅家境好,人也长得帅,气质威严,谈吐不凡。确实是个良配。可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好像占有欲很强啊。这恋人之间有占有欲很正常,可要是占有欲太强了,时日一长两人相处起来会很痛苦的。”


    江一眠无奈一笑,“他平时不这样,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


    随后话锋一转,“老林,别光说我的事了,也说说你的事吧。怎么样?考虑得如何了?”


    说到这个,林为信就很纠结。


    冬至节后,江一眠又来花圃帮过几次忙,跟他说了林瑶骨髓移植的事。


    其实骨髓移植他们一开始就想过,但是没钱,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最后也才凑到二十万。手术费用都不够,更别提后续的医疗费用每年都需要这个数。


    林瑶也很懂事,说这都是命,不想拖累了家里。所以最后就放弃做骨髓移植了。


    但林为信每次看见林瑶拖着病体在花店里间刺绣的时候,他就心疼,但是又毫无办法。家里这些年的积蓄除了供林澜学音乐,其他大部分都用在给林瑶治病上了,没有多余的钱了。加上花店生意越来越惨淡,再这样下去,恐怕连维持她目前的治疗都不行。


    即使如今花圃种植已经没有任何问题,江一眠也给他制定了一套销售方案,但等到花店大规模盈利,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目前机会就摆在眼前,就等他做决定了。


    只是……


    “还是那句话,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女儿还这么年轻,她应该拥有更美好的生活。”江一眠说。


    “那位林先生,真的会对林澜好吗?”林为信不放心地问。


    林澜他是打心眼里喜欢,也是真心疼爱,把他当亲生儿子养。他既舍不得林瑶,也舍不得林澜。他怕林澜以后受委屈,毕竟当初林澜生父如果尽到了做父亲的职责,林澜根本不会在那棵老槐树下烧到昏迷。


    “林先生毕竟是林澜的亲生父亲,何况他并不会要求林澜跟他回樊城林家,也不会干涉你们一家人目前的生活,林澜爱住哪儿住哪儿,爱学音乐就学音乐。一切照旧。而他的要求也很简单,只是希望林澜别对他那么大的敌意。”


    江一眠目光诚恳地看着林为信,“老林,林先生只是想解开和林澜之间的心结,想拥有一个做父亲的资格而已。”


    他给林为信斟上一杯酒,“其实,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双赢。林澜不会离开你,林瑶的健康也有了保证。你好好考虑考虑。”


    林为信盯着酒杯默了片刻,问,“你是怎么认识林先生的?你是故意接近我?”


    “没错。”江一眠坦言,“但我绝无恶意。老林,你应该深有体会。”


    林为信不再说话,一口闷了酒。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一向话多的林为信一言不发,只闷头喝酒。


    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


    傅承焰和江一眠把人送到花店楼上后,江一眠跟看店的老奶奶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他上车的时候,正好遇到林澜和林瑶从医院回来。江一眠余光瞥见了,但他并未停下打招呼,直接上车关门。


    车子驶离后,林澜才恨恨地进了花店。得知江一眠把喝醉的父亲送了回来,林澜心里瞬间五味杂陈。他讨厌江一眠,又感激他送父亲回来。


    郁闷至极。


    *


    转眼到了期末考前夕,林为信终于拨通了江一眠的电话,带来了好消息。


    他将所有事跟林澜和盘托出,林澜经过安宇的劝说,又为了林瑶和林为信最终同意放下对林振的成见,接受这个亲生父亲。


    但他有个条件,就是让林振搬到燕城。


    林振原因都没问,直接着手搬家事宜。


    这倒是让林澜对林振刮目相看。


    只是得知江一眠是他的格斗教练,他对江一眠的情绪就更复杂了。


    一面恨江一眠恨得咬牙切齿,一面又不得不感激江一眠。他不是傻子,相反很聪明,他深知如果没有江一眠从中斡旋,也不会有如今多方受益的局面。


    而江一眠做了这么多,偏偏淡泊名利,只要了个小小的破格斗教练。林澜想,但凡他唯利是图一点,自己都不至于这么别扭。


    一切都按照江一眠的计划进行着,后面三天的期末考也很顺利,直觉拿下第一名不成问题。转专业指日可待。


    考试结束当天下午,江一眠就被傅承焰接到了傅家祖宅。


    一周前得知两人要订婚,尽管傅显霆一万个不愿意,傅家人也只是表面热闹,实则私底下都不看好这订婚宴。但是,没人拗得过傅承焰。他的脾气这宅子里的人都万分清楚,他要是铁了心娶江一眠,没人拦得住。


    一开始傅显霆强烈反对,见反对无效后,竟开始闹绝食。


    江一眠到祖宅的时候,傅显霆已经绝食三天了。


    明天就是订婚宴了,而此时,他还在哄着一把年纪的老爷子吃东西。


    第115章 不够


    前世江一眠虽然逢年过节会去傅家祖宅,却跟傅显霆没说上几句话。


    但那几次简短的谈话,江一眠记得很清楚。


    第一次是新婚当天,傅承焰在宴宾客,傅显霆不喝喜酒起身就走,专程去婚房里对坐在轮椅上的江一眠说,别叫他爷爷,他不会认一个男人做孙媳妇。


    第二次是一年后的冬天,傅显霆以为傅承焰玩了这么久,怎么也该玩腻了,就趁着傅承焰出差时直接领着保镖过来要把江一眠带走。


    第三次是两年后的除夕宴上,傅承焰出去接了个电话,傅显霆就当着傅家众人和所有佣人的面说江一眠这辈子也别想上傅家族谱,就算结了婚又怎样,在他眼里,江一眠与上不得台面的情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次也是傅承焰与傅显霆彻底决裂的导火索,之后傅承焰两年没再踏进祖宅一步。


    最后一年,傅显霆病了。


    是江一眠劝傅承焰回去看傅显霆,也是两人一起照顾了傅显霆半年。


    之后傅显霆就对江一眠彻底改观了,非但不再阻挠两人。相反,他对江一眠越来越喜爱。


    江一眠前世并没了解过傅显霆,对他的喜好更是没兴趣。


    之所以后来傅显霆病了他会劝傅承焰,只是不想将来傅显霆去世了,傅承焰会留有遗憾。


    虽然他那时候没有考虑自己为什么会替傅承焰着想,但如今的他很庆幸当初有过一段与傅承焰共同照顾亲人的经历。


    后来傅显霆对他很好,江一眠也是真的慢慢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爷爷。


    所以此刻面对房门紧闭的卧室,江一眠即使已经哄了半小时,仍旧不紧不慢地扣响房门。


    “爷爷,不论怎样,您先开开门好吗?对我有什么意见和不满,您当面提,好不好?”


    他左手掌心稳稳托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碗芥菜羹。


    是之前从莲姨那里问到的,傅显霆会在特殊的日子吃这普通又苦涩的芥菜羹。里面大有文章。


    门口这不轻不重又极为有礼的敲门声,和那一声又一声温和的“爷爷”,在傅显霆听来颇为烦躁。


    他越听越觉得江一眠在跟他示威,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掀开被子下床冲到门口,一打开房门就冲江一眠喝道,“别叫我……”


    “别叫您爷爷,您不会认一个男人做您的孙媳妇。”江一眠打断他。


    平淡的语气让怒极之下的傅显霆一口噎住,差点没提上来气,然后一阵咳嗽。


    江一眠一手托着托盘,一手拍抚着傅显霆后背,帮他顺气,一如前世傅显霆病重时那样。


    这力道,完美符合傅显霆的要求。除了大管家赵勤,没人能精准把握,何况是话都没说两句的江一眠。


    但傅显霆只是短暂地震惊了下,心里的怒火并未消散半分。


    “爷爷,您不喜欢我,我知道。”江一眠一边拍,一边说,“但我是不会离开傅承焰的,您又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傅显霆刚缓下来,就挥开他的手,撑着膝盖盯着人大口喘气,“你不离开,我自有办法让……”


    “是。我知道,您肯定有办法。”江一眠再次打断他,“把我扔到异国他乡自生自灭,24小时全天候监视,让傅承焰一辈子都找不到我。”


    傅显霆再次噎住。


    自己气急之下的想法被一个年轻人这样轻易看穿,还风轻云淡地说了出来,这滋味莫名不好受,还显得自己极为恶毒。


    但其实,他不是一个恶毒之人……


    “爷爷,我知道,您其实并不是一个恶毒的人。”江一眠转而肯定他,语气依旧平淡,“相反,您年轻的时候和傅承焰一样,年纪轻轻掌权,是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根本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对付人。”


    “如今,只是气急了。我相信您不是真的想要毁掉一个无辜之人的一生。既然您没说出口,我就当您不是这么想。”


    眼前这个年轻人,从第一声敲门声响起,到此刻这句话结束,全程不过半个多小时,却是打得一场好战术。先礼后兵,稳扎稳打,滴水不漏。


    傅显霆锐利的眼审视着江一眠,慢慢直起身,“好厉害的一张嘴!”


    江一眠轻笑,“爷爷谬赞了。”


    他走向沙发,把托盘放在茶几上,一边端出芥菜羹,一边说,“其实我根本不了解您,关于您的一切都是我打听的。”


    傅显霆暼着那道芥菜羹,“看得出来,你费了些功夫。”


    他没发现,自己的情绪正在逐渐稳定下来,已经能稍许平和地和江一眠交流了。


    “不算什么。”


    “我不是夸你。”


    “我知道。”江一眠过来扶人,“爷爷,您再不喝就凉了。”


    “你叫一万遍爷爷也没用,”傅显霆被扶着坐下,“我是不会……”


    “我知道,您是不会认我做您的孙媳妇的。您都说两遍了。”江一眠端起芥菜羹,舀一羹匙,喂到他嘴边,“但这和您吃东西有什么关系?您不吃东西,万一有个好歹,以傅承焰对我的维护程度,这祖宅乃至整个傅氏,以后岂不是我一手遮天?”


    傅显霆似乎被问住般,神情顿住。


    “来,张嘴。啊……”江一眠极其耐心。


    哄小孩儿一般哄他。


    都说人老了就跟小孩儿一样,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没有哪个老人不想要年轻人的陪伴,说不想,只是怕给年轻人添麻烦。傅显霆也一样。


    前世他躺在病床上,时常跟江一眠抱怨傅承焰宁愿住在酒店也不回祖宅陪他。有了爱人更是搬出了宅子,直接建了庄园。如果不是逢年过节有家宴,恐怕早把他这个爷爷忘了。


    当然这些都是傅显霆埋怨的气话,但江一眠明白,傅显霆是渴望陪伴的。


    “好吃吗?爷爷。”江一眠问。


    味道确实很不错,只是不是他习惯的口味。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让苦涩中有些许回甘。


    但这种味道更符合这道羹的意义,也更接近儿时的味道。


    他曾跟佣人们仔细描述过那种味道,可没人能做出符合他心理预期的滋味。久而久之,他也就不说了。


    记得这些事的佣人都是宅子里的老人,赵勤,莲姨,老高。


    他跟傅承焰话少,没提过这些。而傅家人都看自己脸色,肯定也不会跟江一眠透露。赵勤就更不敢了,这事儿不是莲姨说的就是老高说的。


    傅显霆冷哼一声。


    然后不答反问,“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想知道吗?”江一眠又喂了他一口。


    傅显霆没说话,但看着江一眠的眼神里明显充满了好奇。


    “不好意思爷爷,我该走了。”江一眠搁下碗起身。


    傅显霆顿觉莫名其妙,哄人是这样哄的?


    哄一半跑了?


    “去哪儿?”他忍不住问。


    “嘘——”江一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俯身在他耳边悄悄说,“我在您这儿待久了,守在门外的人怕是要生气了。他说我都没这样哄过他,倒是让您得了便宜。说只给我半小时,如今都超时了。我怕他冲进来扰了您的清净,所以必须先走了。”


    他直起身,对傅显霆说,“抱歉爷爷,我走了。下次来看您时,再告诉您我是怎么做这道芥菜羹的。”


    说完,他大步走出房门,不给傅显霆开口的机会。


    傅显霆望着门口欲言又止,然后收回目光,端起芥菜羹,自己吃了起来。


    这道芥菜羹,是他幼时跟随爷爷迁到燕城后,最常吃的一道菜。那时候傅家还没发家,他的父母和奶奶死于战乱,爷爷只是普通的街边摊贩,卖一些烟酒和日用品。赶集日就摆在菜市场门口,平日就走街串巷叫卖。


    菜市场里最便宜的菜就是芥菜,爷爷厨艺又不好,经常用芥菜煮羹。傅显霆幼时最讨厌芥菜,太苦了。


    后来他跟随爷爷学做生意,小小年纪就已经是老城有名的卖货郎。慢慢地,爷爷的生意做大了,他也长大了。之后创立傅氏企业,爷孙两一跃成为燕城新贵。


    后来爷爷去世,傅显霆站的位置越高,他越怀念那道苦涩的芥菜羹。


    傅显霆喝掉最后一口羹,看着空碗长叹一口气。


    然后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他滑开屏幕,是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短信的字体很大,但他还是拿老远看。


    “爷爷,现在的日子不苦了,为什么还要在其他方面让最亲的人受苦?我知道,您是疼爱傅承焰的,绝不会忍心看他受苦。就像儿时的您,也蒙受着长辈的疼爱,应当深有同感。”


    *


    订婚宴依然设在莫丽斯酒店,燕城所有名流世家都纷纷前来道贺。


    相比之下,江一眠这边的宾客来得就比较少了,只有陈奶奶,方映蓉,林振,林为信一家,安宇一家。


    傅显霆虽然一直不露面,但最终还是在订婚仪式开始前坐到了长辈席位,由他赠送包含傅氏企业15%股份在内的高昂聘礼和长辈致辞。


    江一眠一席纯白高定,挽着傅承焰的胳膊立在台上,微笑得体地向宾客们致意,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之前一直毫无消息,有媒体知情也都被傅氏压制。如今得到傅承焰的允准,今天便是所有媒体人的狂欢,各大媒体平台都被这位傅氏掌权人的漂亮未婚妻强势霸屏。


    秦霄看到这个爆炸新闻的时候正在谢家求谢昀高抬贵手。


    谢昀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收起举在秦霄面前的手机,直播画面戛然而止。


    “看见了?我得去恭贺新人了,就不陪你耗着了。”谢昀起身,撞开秦霄的肩膀,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秦霄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随后又立马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谢家。


    在看到江一眠挽着傅承焰胳膊的那一瞬,秦霄突然觉得自己的努力都没了意义。


    不论是努力记住江一眠,努力获得江一眠的原谅,还是努力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以求翻身。


    在那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没了江一眠,他要这些有什么用!


    他可以接受江一眠不原谅他,不爱他。但他绝不能接受江一眠嫁给别人!


    秦霄赶到订婚现场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


    秦家人跟着傅显霆走了,包括傅妤。老爷子不高兴,谁也不想找罪受。剩下的都是想要拓展社交的。


    看着立在宴会厅正中,被一群人簇拥着的漂亮青年,秦霄疯了一样拨开来往的人群冲了过去。


    江一眠一早就注意到他了,但并未给他任何眼神,只端着高脚杯,点头微笑,优雅得体地与人社交。


    秦霄一路冲过来也没人拦他,但他不觉奇怪,也没心思琢磨,满脑子都是江一眠那张幸福得晃眼的笑脸。


    终于,他冲到了江一眠面前。


    但疯狂却被他极力克制下去,他不能吓着江一眠。


    他顿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嗓音沙哑地喊了一声,“江管家……”


    江一眠侧眸,总算是瞧了他一眼。


    但毫无任何情绪。


    “秦先生?谢谢您来参加我的订婚宴。”说完,他又对旁边等着的男人微笑说,“请继续。”


    “不要和他订婚,”秦霄上前,他手指动了动,想起江一眠以前对他的厌恶,犹豫几秒后还是伸出手拽住了江一眠的西装衣角,“跟我走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没人注意,此刻整个宴会厅都没了闪光灯,所有记者都没有继续拍摄。


    不断有宾客围过来,但都不敢出声议论,仿佛是被施了某种禁制一般。


    江一眠提起西装下摆,秦霄犹豫片刻还是松了手,衣角从手中滑出。


    “江管家,我真的不能没有你……”秦霄看着他,猩红疲惫的眼中满是悔恨。


    江一眠仍旧面无表情地暼着他,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秦霄突然疯了似的,冲到一旁的长桌前,拎起一瓶香槟。


    啪——


    香槟猛地砸在脚边,碎玻璃和香槟四处飞溅。


    随后他又拎起一瓶香槟砸向地面。


    接着第二瓶,第三瓶,……


    一瓶又一瓶香槟被砸在地上,玻璃渣和香槟铺成一条路,一直延伸到江一眠的脚边。


    最后一瓶香槟拎在手上,秦霄看着江一眠,眼中有深情,有懊恼,有悔意,也有坚定。


    啪——


    他猛地将香槟砸在两人之间,飞溅的香槟湿了江一眠纯白的裤脚,玻璃渣溅在光洁的高档鞋面上。


    江一眠纹丝未动,秦霄满含深情地看着江一眠的眼睛,开始缓步后退。


    退到香槟铺就的尽头,他踩上玻璃渣,直直地跪了下去。


    鲜血瞬间从他膝盖底下涌出,淌过压着的碎玻璃,缓缓流入香槟的泡沫里。


    江一眠眼底闪过一抹冷淡的光,唇角慢慢勾起。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他问,“秦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秦霄看着他,剧烈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唇齿发颤,“你说过,你看见玻璃渣,脚心就疼得要命。脚底的伤口愈合数年了,可心里的伤却怎么也好不了。”


    “我混蛋,我禽兽,我丧心病狂,我不是人。”秦霄一句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他在玻璃碎片上跪行,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往前挪。


    花了漫长的时间,才挪到江一眠的脚边。


    他嘴角抽搐,咬着牙苦涩地笑了下,“真的很疼。对不起,曾让你遭受了这样的痛苦。”


    江一眠看着他此刻痛苦又深情的模样,戏谑般轻笑出声。


    但这并没有让秦霄生气,反而越发坚定,“江管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我,不跟我走也可以,我只希望,你别在这个时候嫁给别人。”他抓住江一眠湿了的裤腿,垂下头抵在江一眠溅了玻璃渣的鞋面,“我撑不下去了,别对我这样残忍……”


    宴会厅人很多,却异常安静,江一眠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秦霄的啜泣声。


    宴会厅后台,吴巡立在傅承焰身后,恭敬道,“先生,还动手吗?”


    傅承焰冷冷暼着厅内,“不必了,宴会继续。”


    吴巡一个手势,保镖们都退了下去。


    宴会厅内,秦霄还在保持着跪地的姿势,额头因为抵在落满玻璃渣的鞋面,已经破皮流血。


    “江管家,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说,“我已经和你承受一样的痛苦,求你……”


    “不要嫁给别人……”


    江一眠敛眸暼着秦霄,脑海里浮现出两世里秦霄那些疯狂凶狠的可怕模样,魔鬼一样纠缠着将他囚在炼狱里,受尽煎熬。


    他蹲下身,将手中的高脚杯轻轻搁在脚边,然后捧起秦霄的脸,轻声说,“不够。”


    “远远不够。”


    他脸上仅有的,施舍一般的一丝情绪,也随即消散。


    第116章 是爷爷


    江一眠松开手,手指捻去秦霄额间粘着的碎玻璃,血丝渗出,顺着他眉心往下细细幽幽地淌着。


    看着跪在跟前的秦霄,鲜血染红了他身后由玻璃渣和香槟铺就的路,江一眠突然想起十岁初入秦家别墅的那天,在二楼走廊,第一次见到跪在书房里的秦霄。那天他身后的血迹也很刺眼。


    江一眠起身,朝宴会后台走去,眸中澄澈,无波无澜。


    少时的秦霄,干净清瘦,一身傲骨。


    此刻在他的记忆里,逐渐远去。


    秦霄看着江一眠的背影,绝望地垂下伸出的手。


    一群保镖从后台出来,朝江一眠齐齐行礼,然后快步跑向宴会厅正中。


    踏入后台,江一眠回头,漠然往厅里瞥了一眼,保镖们把尸体一般的秦霄架了出去,留下那些染血的玻璃渣,在晶莹的灯光之下折射出猩红的光。


    “夫人,”傅承焰把人拥进怀里,大手轻抚江一眠脑后的发,疼惜低语,“辛苦了。”


    江一眠不发一语,只靠在宽阔结实的胸膛里缓缓闭上眼眸,仔细感受着傅承焰的体温和气息。


    优雅轻快的小提琴声响起,无事发生一般,宴会厅内迅速恢复之前的热闹景象。


    *


    订婚宴持续了三天,这三天网络上和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江一眠和傅承焰的新闻。


    秦霄自那天被架出莫丽斯酒店后,就像失了魂一样,在医院病房盯着墙上的电视机。


    新闻频道,全天都是新闻,他就那样不眠不休地盯了一周。


    出院时,是李向明来接的。


    回到秦家别墅,秦霄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机械一般制动轮椅,进了江一眠的房间。


    他关上门,滑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把里面江一眠的所有衣服都取下来扔到床上,然后从轮椅里艰难起身,爬到了床上。


    他把身体缩进那些衣服里,颤抖着,渴求着抚慰。


    尽管江一眠的气息已经很淡很淡了,淡到他需要靠努力幻想才能闻到一丝不知真假的香气。


    长夜难熬,自从江一眠搬出秦家后,他就患了严重的失眠症。时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即使后来靠药物,也无法安睡。睡几十分钟就会醒一次,醒了又要很久才能再次入睡。


    那些日子,他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在医院里度过的这一周,更是全无睡意。秦霄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死在江一眠的鞋尖上。


    他在黑暗里睁开干涩的双眼,仿佛又看见江一眠蹲在他身前捧住他的脸,轻声对他说,“不够。”


    “远远不够。”


    这句话每天都会出现在秦霄的脑海里,无数次。


    他总在想,江一眠是不是在给他机会。可他的脑子就像年久失修的重型机器一般,无论齿轮怎么发力,就是制动不起来。


    他不知道该怎样做,还能怎样做,才会让江一眠解气,甚至只是看他一眼,为他牵动一次情绪。


    难道非要他死了才行吗?


    秦霄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黑夜里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


    看得久了,好似江一眠真的打开房门,走了过来。


    *


    期末考结果已出,江一眠拿下经管系第一名,获得转专业资格。


    钢琴演奏、音乐理论和面试均进行完毕,转专业申请顺利通过审核,已经在燕大校内和官网上公示出来了。


    钢琴专业的导师打来电话时,江一眠正和傅承焰一起帮着傅妤修剪园子里的花枝。


    挂断电话后,他一个转身,兴奋地跳到傅承焰身上,傅承焰一把搂住他双腿,“通过审核了?”


    江一眠一口亲在他脸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通过了。好想立刻开学。”


    “不是吧夫人,你才放假几天?”傅承焰皱眉,“你不会以后只要钢琴,不要丈夫吧?”


    江一眠噗呲一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才订婚几天,你只是我未婚夫,还不是丈夫吧?”


    “眠眠,我这人其实脾气很不好,”傅承焰佯装警告,他凑在江一眠颈侧,热气灼着雪白肌肤,“你知道的,别惹我生气,不然……”


    “好了好了,你别乱来,姑姑还在呢。”江一眠小声说,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


    傅妤连忙用手中的腊梅枝条挡住脸,“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你们继续。”说着她就笑吟吟地退出了园子。


    傅承焰朝江一眠挑眉坏笑,然后架着人往亭子走去。


    “你干嘛?”江一眠察觉不妙,连忙说,“大白天的,你别这样。这是祖宅,这园子虽然少有人进来,但是万一……”


    “万一什么?”傅承焰把人抵在黄花梨木的柱子上,笑着说,“某人刚才不是还挺嘴硬?说我不是你丈夫?现在知道怕了?”


    “别闹……”江一眠推着人。


    傅承焰不为所动。


    “傅承焰……”


    “嗯?”傅承焰把耳朵凑近,“叫我什么?”


    “……傅承焰。”


    傅承焰拉开他后腰打了蝴蝶结的围裙带子,“夫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先,先生。”


    “再亲密点儿。”


    “……老公。”


    傅承焰看着人,桃花眼勾起笑,“再叫一次。”


    “老公……”


    “再叫一次。”


    “……老公。”


    “再叫一次。”


    “傅承焰。”江一眠红着脸瞪他,“你有完没完?”


    “没完。”


    “你……”


    勾着笑的薄唇吻住了江一眠的唇。


    ……


    太阳西斜,园子里起了风。


    傅承焰怕人着凉,把衣衫不整的江一眠抱进了阁楼。


    阁楼内一层是宽敞的会客厅,二层是藏书室。傅承焰知道江一眠害羞,怕撞见人,就把他抱上了二层。


    傍晚时分,橘黄日光漫过镂空十字海棠的遮羞窗,轻柔地映在撑着书架的漂亮青年身上。


    他眉心轻蹙,唇齿间短促地呼出热气,腰窝冒着细汗,好似盛了两汪盈盈的夕阳。


    书架发出声响,几本干净旧书跌落下来,惊得他绷紧了身子。


    “放松,夫人。”


    傅承焰双手掐着他腰肢,温柔安抚。


    江一眠抓紧书架,咬住了唇。


    阁楼外的园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可以听出是佣人急促的步伐,且离阁楼还很远。


    “你别动。”江一眠慌乱出声,“有人。”


    傅承焰倒是没注意,但还是停了下来,好脾气地轻声问,“哪里有人?”


    “外面。”江一眠呼吸有些乱,“你听。”


    “听什么?”傅承焰警觉性没那么高,太过细微的声音他确实没听见。


    “脚步声,你没听见吗?”


    “没有。”傅承焰搂住他腰,贴上他光洁白皙的后背,“夫人,你别是想逃吧?”


    “不是,越来越近了。”


    “在我看来,这很像借口。”


    “你别动!”江一眠低喝,一把扣住傅承焰手腕。


    终于再次停住了。


    安静片刻,外面的人似乎是在园子里快步逛了一圈就走了。


    “眠眠,你是不是不想做?”傅承焰嗓音有些沉。


    扣在手腕的力道很大,疼痛感明显,但他更在乎江一眠的感受。


    “如果不想,就算了。抱歉。”


    他正要抽身,手腕的力道一带,他又撞上了江一眠的后腰。


    “人走了。”江一眠说,“可以继续。”


    脸上染着桃色,他的声音也显得羞怯几分。


    “确定吗?”傅承焰问。


    “嗯……”


    傅承焰重新掐住了他的腰。


    过了一阵,园子里又响起了步伐声。


    “不行了,”江一眠急切道,“快停下。”


    傅承焰会错了意,没有听他的,反而不饶人。


    “你停下,是爷爷!”江一眠慌乱得低喊出声。


    闻言,傅承焰松开了人,替江一眠穿好衣服。


    然后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披上外套的那一刻,他终于听到了沉而快的脚步声。


    确实是爷爷的脚步声。


    傅承焰忍不住蹙了下眉,老爷子这时候跑来园子做什么?专坏好事。


    江一眠已经理好了头发,傅承焰拿出方巾替他擦去额间和颈间的细汗,然后才牵着人不紧不慢地下楼。


    刚走到一层,就碰上了进门的傅显霆。


    见着两人,傅显霆假装咳嗽两声,然后说,“江一眠,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江一眠躲在傅承焰身后,脸颊还很红,心跳也快,浑身被羞耻感占据,根本没法思考,殷红的两片唇本能地阖动着,“爷爷,什么事?”


    果然忘了!


    这也能忘?!


    傅显霆生气,瞪着他道,“订婚宴前夕,你说过会来看我。你哄着我出席仪式,如今你俩婚也定了,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江一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之前给老爷子下的套,老爷子上钩了,沉不住气了。


    便松了一口气,说,“抱歉爷爷,我现在就去给您做芥菜羹。您可以和我一起,看我是怎么做的。”


    说完,他就要挣开傅承焰的手,却被傅承焰一把搂住了腰。


    “现在不行。”他目光盯着傅显霆,话却是对江一眠说的,“还没完事儿。”


    没等江一眠开口,傅显霆就火气冲天地问,“什么事还没完?”


    傅承焰搂着人往外走,走到傅显霆身旁时,他朝傅显霆笑,“爷爷,您最好改天,今天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人的。”


    说完就搂着人走出了阁楼。


    傅显霆气得火冒三丈。


    好啊!


    这臭小子!


    江一眠上次真没说假话!


    他果然连自己爷爷的醋都吃啊!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傅显霆快步追了出去。


    傅承焰在园子里回头,不正经地笑,“爷爷,以后没事别往这园子跑,耽误事儿。”


    这小子是会气人的!


    傅显霆指着他离开的背影,气得跳脚,“我耽误?我耽误你什么了?耽误你……”


    他突然反应过来……


    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江一眠见着自己就躲到傅承焰身后了,这可不像他往常那副永远波澜不惊的样子。


    而且脸还那么红。


    傅妤不是说这两人在园子里帮她修剪花枝吗?赵勤先进来找过一圈,没找着人,他才进来。


    结果在阁楼遇上了,这两人却是围裙没系,修枝剪也没拿,还从楼上手牵手下来。


    他又仔细回想了下,傅承焰内搭的马甲一颗扣子都没扣,里面的衬衫也只扣了三颗。


    这大冬天的,他就那么热?


    冬天不可能热,干柴烈火才会热。


    明白了!


    傅显霆拍了下脑袋。


    他还真是坏了事儿!


    怪不得那臭小子一开口就气死人,敢情是怪自己坏了他好事儿!


    傅显霆干咳两声,摸出手机,拨通江一眠的电话。


    “咳,那个,今天就先不做芥菜羹了,我也不是很想吃。”


    “抱歉爷爷,明天,明天我一定给您……”


    电话突然被掐断,只剩“嘟嘟”声。


    都不用想,肯定是傅承焰挂的。


    傅显霆笑着骂了句“臭小子”,然后摇摇头,把手机放回口袋。


    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已经不生气了。


    并且,他开始向两个孩子妥协了。


    第117章 谢谢你


    自上次傅显霆来了阁楼后,后来确实没再进这山水园林,还吩咐佣人们除了清晨打扫,其他时候不准入内。


    这阁楼原本就是傅承焰常来的地方,他从小就喜欢这里,时常在这里看书、玩乐。特别是他不说话的那段时间,他甚至都住在这阁楼,整天泡在二层的藏书室里。


    后来傅承焰长大了,掌权了,不爱回祖宅了。傅妤才偶尔进来整理东西。


    那天他是真的没想坏了两年轻人的好事,那完全就是个意外,正巧撞上了。也怪傅承焰这小子,大白天乱来,真是仗着年轻不懂节制。江一眠在这方面明显就懂事很多,但就是太纵着那小子,脸都红成那样了也不知道拒绝。


    傅显霆越想越觉得应该跟江一眠好好聊聊这事,年轻身体好,但也不能太过纵欲,两人别折腾坏了身子。


    傅承焰是不会听的,但江一眠肯定会听他的。傅显霆操心地长叹一口气,然后在心底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免得人害羞。


    而另一边,江一眠本想给傅显霆解开芥菜羹的谜底,但傅承焰生傅显霆的气,愣是缠着他几天,寸步不离。说要趁着还没开学,抓紧时间亲热亲热。


    江一眠哭笑不得,离开学还有将近一个月……


    还好傅承焰没有不让他出门,不然他此刻都没法去林振家里教林澜格斗。


    江一眠坐在车内后座,把衣领往上提了提,然后又把袖口往下拉了拉,已经耽搁几天了,即使有可能会被看出来,他也必须要去见林澜。


    秦霄失去了秦氏继承人的身份,四处求人无门,上次又受了那么大的刺激,他这段时间很消沉。


    但江一眠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的疯是刻在骨子里的。


    江一眠必须赶在他没发疯之前,教会林澜自保。


    老高从后视镜里看江一眠,不禁为自己之前预想的婚礼高兴,脸上止不住笑。


    江一眠抬眸看了一眼,与镜中他的眼神对视。


    “老高,谢谢你。”江一眠说。


    原本老高还因为这一眼这次冷意,不敢冒犯,收了笑。听到这话,他又眉开眼笑起来。


    “您这说的哪里话。您是主,我是仆,何况您如今已经是先生的未婚妻,身份更加尊贵,可不能跟我一个下人这么客气。”


    “高叔,你不是下人,我也不是什么主子。”江一眠认真道,嗓音也温和,“以后别再这么说。”


    “好,我明白了。”


    老高不禁在心底感叹,这江先生真是善良,自己做过豪门管家,深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易,如今登上高位了,还保有一颗体恤下人的心,真的很难得。


    “你上次说,赵勤腿上有旧伤?”江一眠问。


    “嗯,是的。那都是几十年前了,那时候老先生还是跟先生一样呢,是个风头无俩的大帅哥。一次海外市场谈判结束,老先生还没从谈判席上起身,就有人持枪闯入,多亏赵勤替老先生挡了这一枪,不然那就是要命的一枪。”说到这里,老高紧握方向盘,情绪都跟着激动起来。


    后面他还说了很多赵勤和傅显霆的往事,江一眠都仔细听着。赵勤其人如何,心下也有了谱。


    傅显霆虽然现在对自己的态度缓和了些,但身边人如果有意吹风,原本能一个月解决的事,可能就会变成两个月。


    管家这个身份其实很重要,特别是像赵勤这种对主人有救命之恩的,傅显霆又不是个苛待下人的人,所以两人的关系说是主仆,但江一眠光听老高说这些事,都能猜到两人肯定早已亲如兄弟。


    赵勤对自己和有很严重的偏见,江一眠第一次看他那眼就心下了然。


    在秦家做了多年的管家,察言观色他只需一眼。还有下人对主人的感情,他也一清二楚。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高叔。”江一眠笑着道谢。


    老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厚笑道,“您不用这么客气。”


    车子驶进林振不久前购置的大别墅,他已经等在门口了。


    江一眠一下车,他就上前拉住江一眠的手腕,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可你又是备考又是订婚的,我一直都没好好谢谢你,今天可得让我好好招待招待。”


    江一眠正要说什么,林振先他一步佯装严肃道,“这次可不准推辞了。”


    江一眠只得笑笑,说,“行。不过您别破费,我们就在家里吃顿饭就好。”


    “可以,没问题。哈哈哈……”林振爽朗地笑起来。


    林澜到的时候已经九点了,跟林振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去别墅后面的格斗场了。


    本来林家在樊城是有专门的格斗场的,搬来燕城,人生地不熟,干脆就将别墅改造了下,将格斗场设在花园后边。


    林澜越过场外的一圈保镖,走进露天格斗场。江一眠已经换了衣服,等在里面。


    与他对视一眼,林澜迅速别开了视线。


    林澜虽然放过自己,答应了给林振一个和解和补偿的机会,他虽然心里存着别扭的感激,但并不表示他会领江一眠的情。特别是安宇还对江一眠不死心,他就更不可能若无其事地跟江一眠相处。


    江一眠订婚宴他都没去,但是之后却在手机上看两人新闻,把手机上傅承焰的照片放到最大,一寸一寸地仔细看。


    越看他越生气,原本以为江一眠是被一个又老又丑的金主包养了,没想到他竟然钓到了燕城名流之首,傅家年轻的掌权人。


    既然他有了这么优秀的未婚夫,为什么还要占据安宇的心!安宇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却是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林澜越想越火大,看着那一张硬朗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脸,他一面别扭地感激江一眠所做的一切,一面又嫉妒江一眠嫉妒得发疯。


    “换装备。”江一眠把装了缠手、护膝、护腕、护腿、护踝等一系列装备的包扔给他。


    林澜不情不愿地接住,一眼看见他袖口没完全藏住的红痕。


    雪白的手腕处,有吻痕,也有绑痕。


    林澜心里更加烦躁,一开口就是,“你都有傅先生了,日日逍遥快活,为什么还不放过安宇?”


    江一眠脸上烫了一瞬,随后很快恢复平静,眸色冷淡,“其实自那次钓鱼之后,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安宇了,我们也没有任何联系。”


    “可他心里有你!”林澜抓紧包。


    江一眠暼着他,“关于这个我不想过多解释,我只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林澜恨恨地盯着他脖颈处露出的痕迹,等着他的下文。


    “我对安宇没有任何想法,之前跟他接触,目的也是你。”江一眠毫不掩饰地说,“如今目的达到了,除了正常的交往,我不会跟他有任何接触和独处。你也知道,我订婚了,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我未婚夫一人。”


    “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相信你也是个聪明人,大可不必因为此事跟我纠缠。我和你也只是教练和学员的关系,我受雇于你父亲,如果你不满意,可以要求你父亲换人,但那人也必须得打得过我才行。否则——”


    江一眠拿过他手里紧攥的装备包,拉开拉链,取出缠手,递给他,“你只能忍着。”


    林澜接过来一把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不需要!”


    江一眠不怒反笑,“行。”


    他招手叫外面的保镖进来,把装备包带了下去。


    然后朝林澜说,“你要是有骨气,就一直别用。”


    训练开始,林澜换上速干衣,在冬日里即使有阳光还是很冷。


    从他和林振相认的那一天起,林振就跟他言明了以后接手林氏企业要面对的困难和危险。


    他不是傻子,也从来不想做砧板鱼肉。只要林振不干涉他在林为信家里的生活,和他跟安宇的关系,这些他都可以接受。


    林振也跟他保证了,绝不像之前那样,派人企图直接带走他。会尊重他的个人生活,也会尊重林家人,尊重他喜欢的人。


    林澜对此很满意,所以也按照江一眠的要求,这段时间跟着保镖练基本功。


    安宇爱运动,他平时陪着,本来就有了不错的底子。如今一进行专业的系统训练,基本功一下就打扎实了。


    这也是他傲慢的底气。


    结果江一眠教了他一套近身搏击的组合拳,他很快就练熟了,却在和江一眠实战对打的时候被虐到爬不起来。


    没有任何护具装备,他手上肩上,小腹和腿上,膝盖和脚上,到处都是伤。


    “江一眠!你公报私仇!”林澜趴在地上攥紧拳头捶着地面。


    江一眠活动下手腕,风轻云淡地笑了下,“我本意是好的,是你自己说不用,可不是我逼你。”


    然后穿上大衣,“我没打脸,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其实林澜也知道,如果江一眠真用全力,他就不是受这些伤这么简单了,断手断脚都只是江一眠顺手的事。


    但他嘴上仍旧不饶人,“别指望我谢你!我永远都不可能感激你!”


    江一眠已经走远,听到这话里有话的喊声,他也只是淡淡地勾了下唇角,然后恢复一如既往的平淡。


    *


    那天两人和林振一起吃午饭时,林澜全程没说一句话,一直戳着碗里的菜,死死盯着江一眠。


    也是在饭桌上,他才知道那包里的装备都是江一眠精心挑选的护具,材质顶级的专业护具,粗略估算都是十万往上。


    林澜在心底算了算江一眠做琴行老师和格斗教练的工资,起码花了他好几个月工资的总和。说实话换做他自己,是挺心疼的。


    可他突然又想起江一眠如今是傅先生的未婚妻,立马后悔刚才心疼了几秒!


    之后两人的关系越发敌对,训练到最后,一整天都是林澜单方面发泄的实战对打。


    可江一眠并不介意林澜的怒气,相反他还时常激林澜。有时候愤怒反而能激励一个人,只要合理运用,短期内也能逼出效果。


    毕竟,留给他和林澜的时间不多了。


    临近年关,他时常感觉暗处有一双阴鸷的眼在注视着他,窥探着他和林澜相处的所有细节。


    秦非如今忙着保住秦氏,没空管秦霄,但江一眠能感觉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秦霄。


    他就像一头藏在暗处的滴着涎液的猛兽,随时等着冲出来撕碎猎物,嚼碎骨头吞入腹中。


    这天,江一眠照常去往林家。


    下车时,他余光瞥了一眼停在道路尽头转角处的黑色七座商务车,然后交代老高不用等他,接着进入别墅。


    一直到傍晚时分,林澜要回林为信家里吃晚饭,江一眠才结束训练,和林澜一起走了出来。


    因为林瑶做了骨髓移植的事,江一眠之前一直婉拒林为信的邀请,今天却在林为信给林澜打来电话时,故意提高音量笑着说,“我司机临时有事走了,你送送我,不介意吧?”


    林澜正要拒绝,没开免提都能听见林为信在电话里声音老大地喊,“不介意不介意!小澜,把小江接到家里来,吃了饭再送他回去!”


    林澜不情不愿地上了车,江一眠拉开车门悠闲坐进后座,林澜启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瞪他,感觉自己像他的司机。


    一路飙回四季花店,下车时江一眠说林澜,“开车别超速,不安全。”


    林澜一路上憋着气,正要发作,就听见一旁林为信笑呵呵的声音,“就是。小澜,爸爸也跟你说过多少回,开车慢点儿。你看每天新闻上都在报道车祸,各种各样的,简直是触目惊心啊!我光想一下就吓得心脏受不了,你可得注意安全啊!”


    林澜气得直接冲了进去。


    林为信手里拎着刚买的两瓶饮料,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小江啊,你别介意,其实他心里还是知道你的好的。就是嘴硬,从小就这样。”


    江一眠瞥了一眼不远处跟过来的黑色商务车,接过林为信手里的饮料,帮他拎着,说,“没事老林。饭菜弄好了吗?没弄好我来。”


    “做好了做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了。走走走。”林为信立马招呼他上楼。


    这顿饭只有四个人吃,江一眠,林为信,林澜和老奶奶。


    林瑶在魏双的陪同下去了国外做骨髓移植手术,手术很成功,预计三月初就能回来。


    林澜给姐姐发了视频,林瑶也通过视频给江一眠打招呼,说谢谢他。林澜虽然不高兴姐姐也和江一眠相处得好,但一想到姐姐以后不用受病痛折磨了,心里情绪又复杂起来。偷偷瞥了一眼和姐姐微笑谈话的江一眠,林澜就找借口很快挂了视频。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经黑尽。


    林澜在林为信的要求下,不情不愿地送江一眠回家。上车他直接导航傅家祖宅的地址,江一眠却说回云景华庭。林澜小声嘀咕了句“事真多”,然后开车前往云景华庭。


    把人送到目的地后,林澜没进小区,直接停在小区外的路边。


    江一眠下车之前,对着后视镜跟他说,“谢谢,路上注意安全。如果遇到意外,记住,你每件衣服的袖子里,都缝了刀片,必要时可以救你一命。”


    林澜不以为意,等江一眠下车,他一轰油门就跑了。


    回到四季花店时,门口路边的车位已经被占了,他只能往纺织厂里开。停好车后,从纺织厂出来,突然就被蒙头瞬间推上了一辆车。


    他正要挣扎喊叫,意识到车上起码五个人,局势极为不利。干脆任由胶布封口,绳索在身上勒紧,毫不动作,冷静下来,思考如何逃生。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此刻脑子里全是江一眠教给他的预判技能和各种距离的搏击技能,还有江一眠时常给他做的蒙眼训练。


    他那时候不懂为什么要做这没用的感知力训练,他又不会瞎。如今却庆幸做了这个训练,也庆幸在江一眠的“逼迫”下,他通过了测试。


    他之前停车熄火时瞄了一眼中控台,显示时间是十点半。所以此刻哪怕是去市中心,路上也不会堵车。能刹车的情况,只会是等红绿灯。


    林澜从上车那一刻起,只用了几秒就冷静下来,车子启动时,他已经仔细在心里计算着每一个红灯的距离,并且暗自记下了这些人身上的香灰味。


    他在纺织厂生活了多年,对周遭的地形无比熟悉,闭上眼都能在脑海里倒映出真实的建筑和附近所有道路走向。


    所以他在感知方向的情况下,只计算了三个红灯的距离,就推断出车子此刻行驶的路线。


    又在每一次红灯停车时,根据周围人的动静和呼吸,来判断车上哪些座位有人。


    初步判定是七座车,包括司机,他前面两人,后面两人,身旁一人。


    身旁的人挡着车门,如果没有意外,他是没法跳车逃走的。


    但这条路恰好有个意外。


    这条路是去往城外鹿鸣山的路,绑匪会选择这座山,只因这山上地势陡峭,易守难攻,确实很适合囚禁人质。如果报警,撕票逃窜起来也很方便。


    但这条路必经当初林为信安宇和江一眠一起钓鱼的鱼塘,鱼塘前方的路在翻修,昨天他刚跟林为信去那里钓了鱼,知道那条路刚好开了几道深沟埋管道。那条路车少,面上只铺了层木板,这车过去一定会陷进去。


    这些绑匪为了绑票自然没开导航,也不会知道那条路以这个速度过去,车子会发生巨大颠簸,甚至速度再快一点就会发生侧翻。


    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除了他自己本身对地形熟悉之外,其他感知和预判都是江一眠教的。


    他突然意识到,江一眠教他的不仅仅是格斗教练应该教的。他教他的,除了各种搏击技能,还有各项求生技能,感知技能,预判技能。


    这些都是能救他命的技能。即使把他扔在原始森林,即使敌人的刀架在脖子上,枪抵在心脏上,也能让他活下去的技能。


    还有那刀片,肯定也是江一眠为防意外,让林家的佣人改了他的衣服,缝了进去。


    林澜身体慢慢坐直,靠紧椅背,绑住的双手开始摸寻缝在衣袖里的刀片。


    终于,路面开始颠簸,车子驶进了鱼塘前面的翻修路段。


    预料之中的,嘭——


    轮胎狠狠撞进深沟,车子剧烈颠簸,车身往右猛地倾斜。林澜早已割断绳索,此刻借助惯性,撞到车门上,顺势打开车门翻滚下去,身体隐入路边的一片油橄榄里。


    林澜很清楚,这附近的村子都是经过政府规划,农田里都种植了大量的油橄榄。而油橄榄冬季是不会落叶的,茂密的枝叶就是最好的掩护。


    车上几人立马追了下来,但林澜接受过蒙眼训练,没有一丝光亮的黑夜里他行动迅猛而低调。不禁把身后的几人甩出很远,还及时掩藏了行踪。


    那几人不知道的是,林澜在江一眠的训练之下,早已学会了反追踪。


    一夜折腾,把附近的几个村子都翻遍了,两个林家也去蹲守了,都没见着人。


    而此时,林澜早已来到云景华庭,江一眠把惊魂未定的他接进了屋子里。之前光顾着运用江一眠教给他的技能求生,局势不允许他害怕。


    此刻松懈下来,突然有了依靠一般,他看向江一眠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满是恐惧和不安。


    江一眠把人扶到沙发坐下,拿出药箱,小心替他处理着手上腿上多处挫伤。


    还好,都是小伤,不严重。


    这件事江一眠早就预料到了,他心里对林澜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不过也不怪他利用林澜,只是秦霄这一次不因为嫉妒出手,等和林荞相识之后也会因为利益对林澜动手。


    “把衣服脱了。”江一眠说。


    林澜乖乖脱衣服。


    傅承焰刷脸进屋那一瞬,恰好就看到林澜撩起最后一件衣服正要脱,“莲姨!”他大喝一声。


    林澜被吓了一跳,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莲姨连忙从厨房小跑着出来,恭敬行李,“大少爷。”


    傅承焰一脸不耐,指了指沙发上的林澜,“给他上药!”


    莲姨点头应是,赶紧过去接替江一眠。


    傅承焰走近,拉起江一眠就搂着人往跃层走。


    这是林澜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傅承焰,比手机里更帅,更有气场。


    刚才他只是神色不耐,都让林澜心跳加速,林澜都不敢想要是发起火来,他会是什么样子。


    林澜目不转睛盯着傅承焰揽着江一眠上楼的背影,明明已经走远了,威压却还一直存在。


    他始终盯着那个方向,心跳还是很快,直到两人在楼梯口消失不见,都没有收回目光。


    “林先生,我家少爷不喜欢客人无礼。”莲姨提醒。


    林澜这才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抱歉。”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在心里感叹,江一眠的命可真好,有傅先生这样的未婚夫。


    脱下衣服,莲姨替他身上上药。此时他手机响了一声,打开,是江一眠发来的短信。


    【最近你就住在这儿吧,想住多久都行。老林和林先生那里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安心住。】


    林澜眼中湿润,慢慢敲字。


    【好,谢谢你。】


    他们没有微信,以前他不愿意加江一眠。


    此刻,他复制了江一眠的电话号码,粘贴到微信添加朋友的搜索框内,搜索,发送好友请求。


    上完药后,莲姨安排林澜住在一楼客房,然后去厨房看汤。


    是江一眠吩咐的,给林澜熬的百合安神汤。


    这时候进去火候刚刚好,莲姨关掉火,盛上汤,端进了客房。


    搁下汤,她正要走,却被林澜叫住了。


    “请问,傅先生会在这里住多久?”


    莲姨脸色瞬间不好了,“你可别打大少爷的主意。”


    “不是,你误会了。”林澜解释,“我只是有些话,想单独跟江一……”他看着莲姨的脸更黑了,连忙改口,“跟江先生说。”


    莲姨冷冷暼着他,“江先生在哪儿,大少爷就在哪儿。有什么话,你可以打电话说。”


    扔下这话就走了。


    林澜呼了口气,拿出手机,好友申请已经通过。


    他仔细打了一大段话,正要发送,却犹豫了,手指迟迟点不下去。


    最终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锁屏,躺到床上。


    盯着天花板上许久,他都毫无睡意。又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敲下几个字。


    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发送。


    【江一眠,对不起。】


    他抱着手机等了很久很久,没回。


    然后他搁下手机,却突然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


    他连忙拿起手机,点开。


    并不是江一眠。


    他叹了口气,回复林振。


    【嗯,不用担心,我在这里住得惯。】


    然后锁屏,关灯睡觉。


    这一夜林澜睡得很不好,他认床,所以从不在林振的别墅住,每次都是在格斗场训练后,晚上回四季花店住。


    加上第一次遇到绑架事件,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其实现在都还很后怕。


    从跳进油橄榄田里拼命跑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江一眠,他会怎样?


    结局他不敢想。


    但让他睡不好的,不仅仅是这两件事,还有那条微信。


    他眯一会儿就打开手机看有没有微信进来,反反复复,辗转反侧。他很担心江一眠不原谅他,虽然江一眠一直都是一副很大度的样子,但他还是心里没底。


    终于,凌晨3:51分,林澜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眯起酸涩的眼,打开手机。


    见着是江一眠发来的微信,他立马坐起来。


    点开。


    【没关系,以后出门注意安全。】


    林澜反复看着这句话,开心得笑出了声。


    第118章 秦先生


    林澜开心半天才想起自己忘记回复了,带着伤的指尖飞速点着屏幕。


    【嗯,我记住了。谢谢你不计前嫌,真的,发自内心的感谢。请忘记我以前说的话,真的很抱歉。】


    发完之后,他又觉着应该关心一下,便又补了一句。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你也失眠了吗?】


    没回。


    跃层主卧里,傅承焰摘掉江一眠手上的手机,随手扔进远处的沙发里。


    然后握住江一眠的脚踝,把人拖进身。下,“宝贝儿,专心。”


    江一眠脚心踩在傅承焰滚烫结实肩头,“不要了,天快亮了……”


    “叫老公,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傅承焰掐住他的腰。


    江一眠抿了抿因为热意而殷红的唇,“……老公,不要了。”


    “再叫一声。”


    “你又来了。”江一眠嗔他,“我不叫了。”


    “行。”傅承焰不饶人,“那我也不用考虑了。”


    ……


    天色渐明,江一眠闭着眼,无力地窝在傅承焰怀里。


    傅承焰侧躺着,低头吻他微湿的额发。


    “傅承焰……”


    “叫老公。”


    “……不叫,”江一眠把脸埋进他怀里,声音嗡嗡的,“叫了你还是要欺负我。”


    傅承焰笑着拥住人,“我不欺负你,我欺负谁?”


    沉默了会儿。


    见人不说话,傅承焰又问,“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刚刚做的时候,他确实有惩罚的意味,好几次都控制不住力道。


    “没有,还好。”江一眠说。


    傅承焰放心了,同时又很后悔,自己不该带着情绪和他做。万一控制不好,容易伤了他。


    但他确实是真的很生气,他生气江一眠自己回云景华庭不告诉他,让他一个人在祖宅干等。也生气他一进门,就看到这个让江一眠花了无数精力和心思的林澜。


    本来这段时间,林澜就占据了江一眠太多时间,如今还跑家里来了,他没把人直接扔出去,都算他大发慈悲了。


    “对不起,我……”


    “没关系,我知道。”江一眠打断他,“我知道你生气。”


    “我不是故意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你,我只是……”


    “你只是没忍住,对吗?”江一眠在他怀里仰起头。


    “我错了宝贝儿。”傅承焰低头吻他的唇。


    一阵湿吻过后,江一眠重新把脸埋进他怀里。


    “其实……”他呼吸还有些急促,“力。度……也还好,能接受,不。疼……”


    傅承焰拥他更紧。


    “我知道……你是克制了情绪的,不用为此道歉。我确实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江一眠还在说着,“只是,我不告诉你我回了这儿,是不想你跟来。今晚很危险,我怕牵连到你。而且,秦霄能对林澜动手,肯定也早就想对你动手,只是一直没机会。而祖宅安保措施全面又坚固,你在那里很安全,不会有事。”


    傅承焰吻他头顶的发,叹息一般低沉出声,“我的傻夫人,没人动得了我。凭秦霄?他还不够格。”


    “你知道的,我跟你说过,他养了二十人为他卖命。”


    “那又怎样?”傅承焰嗤笑,本打算说什么,话到嘴边突然改口,“我家夫人,迟早会把这些人都揪出来,绳之以法。”


    江一眠也在他怀里笑,“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那是。”傅承焰拥着人得意道,“我夫人最厉害。”


    “那你能不能把暗中跟着我的保镖撤了?”


    “又被你发现了?”傅承焰无奈道,“办事不力,回头我得让他们好好训练训练。”


    江一眠笑着看他。


    他随后又说,“不过也不怪他们,主要是我夫人太厉害了。”


    江一眠笑出声,却突然听到他话锋一转,“哪方面都厉害,就是床上不太行,我得小心疼着。”


    “你有完没完?”江一眠红着脸警告般地咬了下他胸膛。


    不仅没警告到人,反而还惹得人越发心痒。


    “宝贝儿,这话你问过多少次了?”傅承焰勾起他下巴,“是不是每次问了都得挨一顿欺负?还问?”他佯装怜悯般看着人,啧啧几声,“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


    “好了好了,我求饶,我认输,真来不了了。”江一眠吻他噙着笑的薄唇。


    傅承焰笑了下,然后翻身,开始强势地回吻他。


    *


    在江一眠家里住了一周,林澜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莲姨虽然对他没好脸色,但她没骗他,傅先生确实很黏江一眠,这一周都在家里办公,还让江一眠陪着,完全不给他和江一眠说话的机会。


    林澜还真就只能给江一眠打电话,但每次刚聊几句,还没聊到重点就被掐断了。


    这次好不容易傅先生出去了,他立马上楼去找江一眠。


    在跃层找了一圈,最后才在书房门口看到了人。林澜轻轻敲了两声。


    “你不是去买东西了吗?这么快回来了?”江一眠专注浏览着电脑页面,没有看他。


    林澜抿了抿唇,小声开口,“是我。”


    听到声音不是傅承焰,江一眠这才看向门口,然后说了声,“进来。”


    得到允准,林澜攥了攥衣角,才走过去。


    “坐。”江一眠示意他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林澜乖乖坐下,然后小声说,“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江一眠继续浏览着电脑页面,“嗯,你说,我听着。”


    “我之前在电话里不是跟你说过,那些人身上有很重的香灰味吗?然后我这些天在脑子里把场景还原了无数次,我想起了一点不太一样的地方。”


    “嗯。”江一眠示意他继续说。


    “那些浓重的香灰味里,其实还有一丝香水味,不浓,但可以闻到。且不是劣质香水。”


    “我那天忽略了,司机就坐在我前面,是香灰味。而副驾那个人,应该就是香水味。因为我跳车的时候声音特别乱,但我还是在混乱中听到了前面右边有人下车,那时候风向是朝着我的方向,我又一次闻到了香水味。那个味道很特别,很像我以前关注的一贯名贵香水,我推测那个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说不定还是出自燕城有头有脸的大家族。”


    “嗯,你没判断错。”江一眠看向他,“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你知道?你一早就知道对方会伤害我,所以才会借格斗教练的名义教我那些堪比作战的训练?”林澜激动地站起来,“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先冷静。”江一眠眸色沉静地看着他,“你如果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们就没法对付他。不如不告诉你,我一个人利落,免得横生枝节。”


    “不!你告诉我!”林澜紧紧攥着拳,恨红了眼。


    “冷静。”江一眠再次提醒,“能做到吗?”


    林澜咬着牙,脸部肌肉抽搐着,但能明显看出,已经在极力克制情绪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情绪慢慢控制住了,再次开口,“你告诉我。”


    江一眠正准备告诉他,傅承焰就回来了。


    倚在门口,一开口就是不耐烦,“夫人,他还要在这儿住多久?”


    江一眠示意林澜先出去,林澜不甘心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向门口,小心地侧着身子避开碰到傅承焰,出去了。


    江一眠关掉电脑上黄有德发来的资料,起身走到傅承焰跟前,“你别这样,吓着人。”


    傅承焰把人圈住,“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好了好了,再给我一天时间。”江一眠比着手势,哄着人道,“明天晚上,他就走,好吗?”


    傅承焰一口含住他食指。


    温热湿滑包裹在指尖,江一眠心里仿佛有一万只小虫子在咬。


    “大白天的,别闹。”


    傅承焰放过他手指,笑意沉沉,“行,那晚上。”


    *


    第二天,傅承焰果然没缠着人了,照常七点起床,做了早餐和江一眠吃完后,吻了下他,就上班去了。


    林澜在傅承焰走后,立马去找江一眠。


    两人站在书房后面的大露台上,林澜终于知道想害自己的人是秦家的大少爷秦霄。


    “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绑架我?”林澜不解。


    关于这一点,江一眠其实是有些自责的。


    毕竟秦霄是跟踪了他,然后发现他和林澜来往,且关系在秦霄眼里看起来算是密切。


    而他又一直对此心知肚明,并且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只任由事态发展,甚至还故意逼了秦霄一把。


    所以他此刻,心里是有些难受的。


    “抱歉,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江一眠歉疚道,“但以后他一定还会对你动手,特别是你如今的身份。我了解秦霄,只要涉及到他的利益,他一定会选择铲除一切障碍,不惜伤人也要追逐利益。”


    他没说具体什么利益,也没提林荞。林澜自然不知道秦霄对付自己还有个目的是林荞。


    新搬来燕城的神秘豪门,在傅承焰和江一眠的订婚宴上已经露面了。秦霄如果振作了,要想重掌秦氏,他一定会想办法结交林家。也一定已经查清楚樊城林家的基本情况,自然也就知道林家除了林澜,还有个大小姐。


    说不定早就计划着等林荞回国,他就对林荞展开攻势。而林澜,现阶段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


    偏偏这个人还惹秦霄嫉妒得发狂,所以秦霄才会提前动手。


    其实,即使不是因为江一眠,秦霄也会对林澜动手,毕竟追求林荞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掌控林氏企业。林家有儿子,就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林澜知道这事不能怪在江一眠头上,毕竟秦霄才是犯罪的人,江一眠是无辜的,甚至也是受害者。


    他只恨恨地说了句,“这简直就是个疯子!”


    “没错,他确实是个疯子。”


    “我想报警。”林澜紧攥着拳头。


    “你可以报警。”江一眠背靠栏杆,“但调查取证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何况你目前提供的这些线索不足以让秦霄被定罪。而且还会打草惊蛇,也或许会引发更大的危险。”


    “这也是为什么我在预感到他会伤害你的情况下,没有选择提前报警,而是提前教给你自保能力的原因之一。”


    “那怎么办?”林澜咬牙道,“难道就坐以待毙?”


    “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江一眠说,“相反,我们要主动出击。”


    林澜神情认真地等着他的下文。


    “你不是说那些人身上有香灰味吗?我已经让人去查了燕城附近的所有寺庙,结果我刚刚收到。”


    “是不是鹿鸣山上那家?”林澜急切地问。


    “是。”江一眠说,“但人已经转移了。”


    林澜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


    “对方警戒极高,且很会隐藏行踪。我们只能主动出击,引蛇出洞。”


    “你说,让我怎么做?”林澜坚定道。


    “今晚秦霄在VK夜总会有个局,他正在筹谋重新掌管秦氏,新城区开发项目就是他的目标。一旦他拿下,秦氏集团的董事们就会同意他重新掌权。”


    林澜看着江一眠,“我去搅了这个局?”


    “不。”江一眠说,“你要去促成这个局。”


    “怎么促成?我根本拿不下这个项目。”林澜焦急道,“你知道的,傅先生也在竞标这个项目。我怎么可能拿得下?”


    “你不用拿下。”江一眠说,“你林荞姐姐是不是这两天要从国外回来看你。”


    “嗯,你怎么知道?我爸告诉你的?”


    “嗯,上次林先生跟我说过。我记得是后天上午的飞机吧?”


    “是的,我和爸爸一起机场去接她。”


    “秦霄会去结识你姐姐。”江一眠说。


    林澜有些不解秦霄为什么会去结识姐姐,但结合江一眠说的秦霄唯利是图,就又明白了,“有我在,他不会得逞的。”


    “但他是个疯子,如果不给他希望,他就可能采取极端手段。”江一眠说,“而且出于你的安全考虑,你必须得结识秦霄,让他觉得你有利用价值,才能稳住他,不至于急着对你下手。而你姐姐,和新城区开发项目,就是稳住他的关键。”


    “所以你去VK夜总会,知道该怎么做吗?”


    林澜恨恨点头,“明白。”


    *


    晚上九点,VK夜总会。


    秦霄正点了一群公主少爷,包厢里的这些人都是对他竞标新城区开发项目有帮助的人,这些公主少爷都是点的质量最高的,目的就是把这些人给伺候好。


    突然门开了,进来的人,让他差点咬碎后槽牙。


    秦霄揉了揉时常隐隐作痛的膝盖,心道,找了一周都没找到,居然自己送上门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林澜同样咬着牙,但他脸上很快堆起笑,在震耳的音乐声中佯装惊喜地走过去,朝秦霄伸出手,提高音量道,“你好,秦大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秦霄眉眼阴鸷地盯着人,冷冷伸出手,恨不得捏碎林澜手骨。


    “坐。”他收回手,装模作样地问,“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我叫林澜,刚搬到燕城的樊城首富林振,是我父亲。”林澜在他身旁坐下,“其实我不认识你。刚刚我在隔壁包厢玩,听人说起秦氏集团的大少爷也在这儿,就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笑了下,接着说,“毕竟,我们林家正在考虑联姻事宜,而我对你很感兴趣,就过来看看。进来之前我还在想你如果不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我就劝父亲不必考虑了。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你独坐一隅,连个陪聊的都没叫。我突然觉得,我没看错人。”


    这话让秦霄瞬间没了弄死林澜的想法,起码不用着急现在弄死。


    “你们林家,要和我联姻?”秦霄将信将疑地问。


    “说实话,豪门之间的婚姻,你身为秦家大少爷,应该懂。”林澜翘起二郎腿,“我们林家既然来了燕城,自然不会和小门小户联姻。傅家那位已经订婚,不可能。谢家我看着不顺眼,但我姐姐倒是觉得谢昀还行,而且我父亲已经和谢家通过气了,谢家也很积极。不过,我很看好你。只是我姐姐还在考虑中。”


    “可我目前的处境并不好过。”秦霄说。


    “不过是一点小问题。只要你有心,且真心待我姐姐,林家自然会帮你。别说这区区新城区开发项目,到时候,秦氏集团会比以前更辉煌。我们两家合璧,压过傅家也未可知。”


    秦霄笑了下,“野心还不小。”


    但林澜这番话,他倒是信了。


    林澜会看上素未谋面的自己,除了利益联姻,想不到别的原因。而燕城的几大家族里,好像确实只有自己最优秀。秦霄依然对自己的外型和能力很自信。


    但听林澜的口气,谢昀已经抢先一步。要是让谢昀得手,他就彻底没机会了。这次他一定要拿下林荞,借林家的财力翻身。


    虽然目前林荞还在犹豫,但只要有林澜助力,就成功了一半。


    因为他之前查了林家,知道林澜虽在外多年,但小时候和林荞感情很好。所以,林澜撮合的话林荞肯定会认真考虑。


    “你也如此,不是吗?”林澜也笑了下,“我们其实都是一路人。”他端起茶几上的酒杯,朝秦霄举杯。


    秦霄与他碰杯,笑着道,“很高兴认识你,林少爷。”


    *


    自从林澜和林荞通了气,然后又和秦霄结识,秦霄也放下防备与两人来往,江一眠才放了心,起码林澜暂时是安全的。


    但很快,秦霄就会被利用后抛弃。


    所以,更大的危险也即将来临。


    最近江一眠对林澜的训练越发严苛,林澜也比之前更努力。进步神速。


    显然他也已经对下一次与秦霄的交锋,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转眼到了二月七日,傅显霆八十大寿。


    生日宴设在傅家祖宅,燕城各大名流和周边城市的商界翘楚以及海外的合作伙伴,都赶来为傅老爷子贺寿。


    宴会都是江一眠一手操办的,傅承焰几次想插手都被江一眠制止了,从筹备到生日宴当天,将近半个月都是他一个人忙前忙后。而傅家人和佣人们因着老爷子没明确表态对江一眠的看法,所以还时常在暗中使绊子。


    赵勤就是跳得最厉害的,别人都是暗中作梗,他仗着身份,一向明着跟江一眠作对。


    此刻宾客们即将进入宴会厅,冷餐却迟迟没备上桌,江一眠到厨房催促,才发现所有侍餐侍酒的佣人都不在,只有厨房的帮佣。


    江一眠在第一次踏入傅家祖宅之前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重要的当口。


    不过,既然他早就预料到了,自然也早就有了应对办法。


    他没去找赵勤,直接去佣人宿舍随便取了一套侍餐佣人的侍餐服穿上,然后又拎了几套侍餐服回到厨房,对厨房的几个帮佣说,“今天各位辛苦了,但目前还有一个事需要各位帮忙。”


    佣人们自然知道是什么事,都垂首站着不说话,等着他说下文。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侍餐的佣人都不在,想必是都让赵管家安排休假了。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我是没什么机会在爷爷面前表现,但你们的机会却来了。”


    佣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江一眠说的机会到底是什么机会。


    “没人会想做一辈子底层帮佣,我当初也做过下人,我并不是一进秦家就是高级管家,我也是从最低级的管家做起。但我没有一刻不想着往上爬,没有一刻不想着早日成为高级管家。我想,你们也想像侍餐一样,有机会衣着光鲜地站在宴会厅里工作,而不是一直守在厨房这一亩三分地吧?”


    佣人们开始纷纷点头。


    “厨房帮佣,不像主厨,随时能找到,只要经过短期培训,便能开始工作。而侍餐更是不一样,不仅要极度专业,还需优雅得体。但我了解你们每一个人,你们在傅家祖宅工作的年限,最低的都是十年。你们虽然一次都没侍过餐,但你们肯定见过无数次。作为同事,你们肯定也知道侍餐的工作内容。如果有不知道的,可以问我。”


    江一眠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无人提问。


    “既然如此,想升为侍餐的,就跟我走。不想的,我也不会强求。有不想做的,可以现在提出来。”


    他把侍餐服一一发下去,没人拒绝。


    “那好。”江一眠取过托盘,“宴会即将开始,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备餐。”


    就这样,江一眠对他们进行针对性地培训后,领着几个人,赶在宾客进场前,做了二十人的活儿。


    赵勤陪着傅显霆进入宴会厅时,看到备好的冷餐,和身着侍餐服站姿标准的厨房帮佣,还有同样站姿笔直的江一眠。他瞪大了眼睛,直接怔住了。


    同样吃惊的,还有傅显霆。


    但他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惊了一瞬就又恢复平静。


    他扫了一眼那些生面孔的侍餐佣人,又看了一眼身旁呆住的赵勤,就大概明白了。抱着欣赏江一眠的心态,也是给赵勤体面,他没作声。


    但赵勤明显沉不住气了,他回过神来就按捺不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进到厨房,发现厨房只留了主厨在做后面要上的餐,就立马问了情况。


    然后又气冲冲地去往宴会厅。


    他以替傅显霆拿酒的名义,凑到忙得不可开交的江一眠身旁,“你想帮那群帮佣上位?你不知道吗?没有我的许可,他们一辈子也爬不上来。”


    江一眠忙着给宾客配餐递酒,没搭理他。


    他继续说着,“你是大少爷的未婚妻,穿着佣人的衣服在这儿给别人陪笑侍餐,也不怕有损傅家的颜面?”


    此时忙过一阵,江一眠才冷冷看了他一眼,“损害傅家颜面的不是我,而是你。”


    赵勤正要开口,却听江一眠又说,“居功自傲,爷爷已经纵了你多年,还不知感恩?”


    赵勤又准备说什么,嘴巴刚张开,江一眠又先他一步,“你以为之前的事,还有今天的事,爷爷都不知道?他何等睿智?你玩这些手段,爷爷一眼就能识破,只是没说破,在给我机会,也一直在给你机会。”


    这下赵勤说不出话了。


    他看向傅显霆,对视一眼,就立马垂下了头。


    “你为爷爷挡枪,救了他的命,他早已把你当亲兄弟了吧?”江一眠接着说,“今天是爷爷八十大寿,你挑这个日子算计我,如果得逞,对宾客招待不周,损害的才是傅氏的颜面。如果你真把爷爷当兄弟,对得起他那份情谊,你就该立马去跟他道歉,并且反省自己。”


    又有宾客过来,江一眠专心侍餐。


    赵勤没再说话,原地垂首站了会儿,走开了。


    等江一眠忙完抬头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傅显霆身边。


    江一眠心里有了底,专心工作,不再给他眼神。


    接着又来了一对宾客,江一眠还没抬头,就听得一声极力克制的声音。


    “江管家。”


    江一眠抬眸,对上了秦霄深情又痴狂的双眼。


    “秦先生。”他淡定自若,“想用点什么?餐品还是酒水?”


    一句话仿佛穿透了漫长的时光,回到那些江一眠每天给秦霄侍餐的日子里。


    看着江一眠漂亮精致的脸,身着白衬衣和黑色燕尾服,秦霄不禁晃了神,以往那些美好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您如果没要求的话,我就为您搭配了。”江一眠一边说着,一边配好了餐和酒。


    然后转而问秦霄身旁的漂亮女人,“林小姐想用点什么?”


    林荞一席鱼尾红裙,知性又温婉,浅笑着说,“帮我调一杯Side Car,谢谢。”


    第119章 会一点


    江一眠朝她礼貌微笑,“好的,请稍等。”


    秦霄心里不舒服,膝盖也隐隐作痛,江一眠总是吝啬对自己笑,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还是不原谅自己。


    秦霄眼里的痴狂逐渐变了味道,既然如此,那他只能用强硬的手段了,虽然他很不想这样对江一眠。


    如果可以,如果江一眠愿意,他只会把人捧在手掌心好好疼。可江一眠不愿意,那就怪不得他了。


    其实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很艰难,养伤的那些日子,他都待在江一眠的房间,靠着那些仅存的一丝江一眠的气息艰难度日。


    他一直睡不着,膝盖疼心更疼,安眠药已经遵医嘱吃到最大剂量,仍是毫无困意。无数个难熬的夜里,他想江一眠想得发疯,想杀了所有人,把江一眠囚在自己身边,日日疼着。


    这样的场景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甚至他想干脆就这样沉溺下去,在江一眠的房间里,永远活在幻想里。


    可幻想始终会消失,梦醒就又是痛苦。


    后来他终于想通了,他不能没有江一眠。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此刻看着真实的,依旧迷人的江一眠,秦霄满脑子想的都是重登高位,给江一眠最好的生活。


    然后购置一栋私人别墅,把江一眠关在里面,日夜承欢。让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只能看着自己。他的身体,也只能属于自己。


    “林小姐,酒好了。”江一眠把刚刚调好的Side Car递给林荞。


    林荞接过,朝他笑了下,然后拉了拉身旁秦霄的胳膊,“走了。”


    秦霄这才从幻想中回过神来,随手端了一杯之前江一眠给他调配的鸡尾酒,跟着林荞前去跟傅显霆打招呼。


    林澜在两人走后进来,朝江一眠点了点头,也过去了。


    此时,傅承焰走过来,从身后圈住人,“宝贝儿别做了,我安排了人。”


    傅承焰其实过来很多次了,两个堂弟和他都想帮忙,但每次都被江一眠拒绝,他此刻的语气都有些请求的意味了。


    “保镖是负责安全的,做不了这个。我以前就是做管家的,侍餐是我的工作之一,对我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然后他回头朝傅承焰笑,“你觉得,让那些身强体壮高大威猛的大叔们来侍餐,还有人敢吃吗?”


    傅承焰很配合地认真思考,然后佯装正经道,“那恐怕百步之内不敢靠近。”


    江一眠一边调酒一边笑出声,“知道就好。这么多宾客,少了一人都会给其他侍餐的人增加好几倍的工作量。”


    “早知道我就不让那些人滚蛋了,起码还能把你替下来。”傅承焰不情不愿道。


    “一个大宅子,佣人们只听大管家的,确实该换血了。”江一眠转身,递给他一杯刚调好的曼哈顿,“去忙吧,不用管我。”


    江一眠目送着傅承焰走入来往的宾客中,然后才收回视线,专注眼前的餐品和酒水。


    并不是他故意让傅承焰心疼,只是爷爷还没松口,佣人们也多有不服,这个机会过后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江一眠不想等,他只想尽快解决好一切,跟傅承焰好好生活。


    所以……


    他抬眸看向远处的秦霄和林荞。


    笑了下,继续为下一位宾客调酒。


    *


    宴会进行到尾声,傅显霆已经离开了,傅承焰接着电话,也出了大厅。傅承璟,傅承洲在里面招待宾客。


    此时,一位打扮光鲜的男人朝江一眠打了个响指,他喊着,“Waiter,一杯Gimlet。”


    闻声,江一眠没动。


    待人悠哉悠哉走近,他才瞥了这人一眼。


    “怎么不动?”男人问。


    “费先生,这是宴会,不是酒吧。”江一眠直视他。


    调制Gimlet需要的金酒,单糖,苦精,莱姆汁和冰块都有。但是还需要用Shaker进行大力摇荡,上流宴会侍酒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你认识我?”费洛笑着,“那你肯定知道,傅先生以前很疼我。如果不满足我的要求,你可能不仅会丢掉这份难得的工作,还会在燕城待不下去。”


    江一眠瞥了一眼他胸前的蛇形胸针,蛇眼再熟悉不过。


    是一枚微型摄像头。


    这东西,前世江一眠用过市面上所有隐蔽款。


    “我想您误会了。”江一眠说,“记住每一位参加宴会的宾客,只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其实江一眠并不是因为赵勤更改后的宾客名单才记住费洛的,而是当初在津城出差的那些日子里,他手机上全是傅承焰和费洛的新闻。


    费洛戏谑般点了点头,“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可照你这么说,傅家的佣人应该都很专业。”费洛打量着他,“可你怎么连调酒都不会?是新来的?对了,以前我好像还真没见过你。”


    “费先生来过祖宅?”江一眠问。


    江一眠知道他没来过,老高曾说,傅承焰没有带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男人进祖宅,费洛自然也没这个机会。


    费洛笑着,“当然,来过不止一次。”


    以前,江一眠看着那些报道傅承焰情史或者前任的文章和视频,真的很难受。


    但现在,他不会了。


    他相信傅承焰。


    江一眠笑了下,觉得甚是无聊,不再搭理他。继续为下一个过来的宾客服务。


    费洛烦躁地呼了口气,佯装的优雅已经快维持不住了。但他必须控制好情绪。


    他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娱乐圈就是这样,今天红,不代表明天依然红。如今大火的,是新晋小生谢之繁。


    费洛使过无数手段打压新人,但这谢之繁就跟杂草一样,怎么都踩不死。


    原本黑料满身,诸如陪酒,多人运动。结果他反手把那些老男人告上法庭,送进局子。证实了自己是受害者,吸粉无数。


    想到谢之繁就生气,眼前这个波澜不惊的人更让他受不了。


    他知道这个不用上妆就漂亮得过分的男人是江一眠,傅先生的未婚妻。


    费洛就是冲着江一眠来的。


    他费尽心思参加傅老爷子的生日宴,还在婉拒媒体的宴会上偷偷使用摄像头,就是想借着江一眠是傅先生未婚妻的身份炒作一把,再次翻红。


    毕竟傅先生的前任和现任见面已经是很大的噱头了,上天还帮了他一把,江一眠竟穿着佣人的衣服给他侍酒,这要是播出去,热度岂不翻天?


    想到这里,费洛开始顾不得什么体面。


    “你到底给不给我调酒?”费洛有些趾高气扬。


    “抱歉,费先生。”江一眠看向他,“今天可能满足不了您的要求。”


    费洛正要开口,江一眠又接着说,“如果您有其他要求,可以提出来。我尽量满足。”


    费洛目光扫过他递给宾客酒水的手,突然心生一计,笑着说,“不会调酒也行。都说豪门里的下人,上到管家,下到洒扫佣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多才之人。你手这么好看,肯定会弹钢琴吧?”


    江一眠笑了下,“会一点。”


    没想到还真猜中了。


    费洛一副得逞的模样,下巴朝厅内正在演奏的乐队扬了扬,“你去给我弹一曲《鬼火》,我看看是不是那么回事。”


    费洛弹了二十年的钢琴,当然知道《鬼火》有多难。怕江一眠推脱,他又说,“你刚刚说了,会满足我。如果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高大身影,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费洛回头,对上了傅承焰冷厉的眉眼。


    “傅……傅先生……”


    “你怎么在这儿?”傅承焰拧眉,“谁给你的请柬?”


    费洛自然不敢出卖帮他弄到请帖的人,一时支支吾吾。


    傅承焰也懒得听,招了招手,两名保镖迅速小跑过来。


    “扔出去。”


    费洛惊慌,“不要!傅先生我……”


    “等等。”江一眠出声,两名保镖立马松了人。


    傅承焰和费洛都看向他。


    江一眠余光瞥到宴会一角,秦霄的目光也正锁着他。


    他走向傅承焰,伸手解他脖颈的领带,动作很温柔,声音也很轻,“《鬼火》不太应景,这么热闹的生日宴,不如换成《野蜂飞舞》?”


    江一眠单手抽掉傅承焰的领带,朝费洛浅笑,“您觉得呢?费先生。”


    这种时候,费洛早就怂了,特别是两人举止这么亲密,他再装不知道江一眠身份,就会显得太假了。


    便慌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不用弹了。是我喝多了,没认出来您竟是傅先生的未婚妻。多有冒犯,请您原谅。”


    这时已经有不少宾客朝这里看过来,之前进宴会厅时大部分人把心思全放在社交上了,少部分认出来江一眠了但怕生事端都没张扬。


    此刻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侍餐侍酒的佣人是傅先生的未婚妻了,而且他面前还站着费洛,傅先生的上一任男友。众人一时议论纷纷。


    “没事。”江一眠抬眸看向傅承焰,示意他别插手。


    “爷爷生日,我弹一曲助助兴,是应该的。”


    说完握着领带转身,在所有宾客的注视下走向台上正在演奏交响曲的乐队。


    这乐队是傅氏在法国的合作伙伴带过来的,江一眠用法语和他们交涉后,乐手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舞台正中的一架钢琴。


    傅承焰也走向台下,费洛才松了口气,但看向江一眠的眼神,就差把“自寻死路”几个字钉在他身上了。


    《野蜂飞舞》跟《鬼火》都是超高难度的曲子,他只会一点,怎么可能弹得了?


    何况他以前是做什么的,费洛打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下人,能优秀到哪儿去?


    在场的宾客哪个不是想着巴结傅家的,就算江一眠弹错了音,谁敢说出来?何况还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懂音乐。


    江一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想显摆一下罢了。


    费洛心下得意,此刻就等着把江一眠弹奏的过程拍下来。


    还没开始,已经在脑子里琢磨怎么利用这些料了。


    却突然看到坐在琴凳上的江一眠,展开手中领带,蒙在眼上。


    开什么玩笑?


    费洛笑出声,忍不住低声说了句,“可真能装。”


    众多宾客又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说不知道这位还会弹钢琴,很期待。


    也有人担忧,担心他众目睽睽之下蒙上眼睛,如果弹得好,那自不必说,要是弹不好,就会给傅家丢面子。


    秦霄也有些担心,他倒不是担心江一眠给傅家丢脸,而是担心江一眠弹不好,肯定会被流言蜚语中伤。


    他是之前跟踪江一眠的时候,才发现江一眠会弹钢琴,且在琴行做了老师。


    那时候他其实很想听听江一眠的琴声,但他不敢跟进去,所以也一直没听过,此刻担心之余,倒是也挺期待的。


    指尖触键,欢快跳脱的琴声在厅内响起。


    蒙上眼,感官更清晰。江一眠微仰着头,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弹奏,实际上闭眼弹奏注意力更加集中,其实他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专注。


    连续音符以极快的速度在江一眠的指尖跳跃,奏出了野蜂的嗡鸣感,好似真有成群的野蜂在头顶盘旋飞舞。


    费洛怔在原地,在场众人也早已惊得说不出话,秦霄更是听得入迷。


    高超技巧和速度,张弛有度的指力,以及手腕灵活度。无一不让人叹服。


    厅内安静异常,所有人都专注沉浸,被这琴声带入野外山间,山花遍地,野蜂振翅疾飞。


    一曲奏罢,江一眠解开蒙住眼睛的领带,掌声雷动。


    傅显霆收回目光,关上宴会厅的大门,背着手走下阶梯。


    回到书房,赵勤还跪在门外。


    “起来吧。”傅显霆说,“你腿上有旧伤,别跪了,回去养着吧。”


    赵勤跪行到傅显霆脚边,慌乱道,“我知道错了,求您别赶我走……”


    傅显霆长叹一口气,嗓音幽幽道,“你我都老了,早该安享晚年了。都别瞎折腾了吧。”


    第120章 林姐姐


    秦霄看着从台上下来走向傅承焰的江一眠,明明身着很普通的侍餐燕尾服,却耀眼动人,浑身散发着璀璨的光。


    而秦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满身光芒的人,投进别人的怀抱。


    仿佛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光,照到了别人身上。而他,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仰望,永远也不无法触及。


    他嫉妒得发了疯。


    看着傅承焰吻江一眠的额头,然后搂着人出了宴会厅,秦霄手上不可控地重重施力。


    啪——


    高脚杯碎裂,秦霄一手鲜红。


    竟一时分不清手心淌着的是红酒,还是鲜血。


    谢昀正与傅承璟傅承洲谈笑风生,察觉到什么似的,朝一侧的角落看去,见秦霄揉了揉膝盖,然后起身拖着满手的鲜红往外走。


    林荞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秦霄已经不知所踪。


    谢昀端着酒杯上前,笑着打招呼,“林姐姐,好久不见。”


    林荞记得这个红发寸头男人,上次在谢家的家宴上见过,谢家的纨绔小少爷谢昀。油嘴滑舌,小流氓一样。此刻笑起来,更不像什么好东西。


    偏偏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弟弟。


    但她面上不显,只冷淡瞥了一眼谢昀,踩着细高跟绕过人往外走。


    “林姐姐,等等我。”谢昀追上去。


    林荞回头,盯着人。谢昀立马刹住脚,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不受控地前倾,眼看红酒就要洒到林荞的红裙上,他愣是硬生生翻转酒杯,把酒洒在自己胸前。


    白色西装染了刺眼的红。


    林荞纤指掩唇笑出了声。


    “林姐姐,抱歉。”谢昀不好意思道,“没吓着你吧?”


    “你身上的红——”林荞尾音拖着,然后指尖点了点他脑袋,“倒是没有你头上的红吓人。”


    说完转身离开。


    谢昀愣在原地,盯着那逐渐远去的优雅曼妙的身姿,脸上也慢慢染上红色。


    林荞一边走,一边从手包里摸出手机,给秦霄发了条信息,然后挽住迎面走来的林澜,一起出了宴会厅。


    和谢昀同时愣在原地的,还有费洛。


    他完全没想到江一眠一个管家出身的下人,竟然弹得一手好钢琴。


    这首曲子虽短,却很难,就连他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睁着眼去弹奏,也不敢保证不会弹错一个音。


    可江一眠做到了,他不仅蒙着眼半个音都没弹错,还弹出了自己的风格。那种能瞬间把听众拽入自己构建的音乐世界中的能力,让人望尘莫及,堪比演奏级别。


    费洛不知道怎么从宴会厅出来的,直到快出傅家祖宅,在庭中碰到谢之繁时,他才回过神。


    “你怎么在这儿?傅先生邀请了你?”费洛一脸讶异,随后又立马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傅先生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来往?”


    谢之繁一袭盛装,应该是刚从某个盛典下来。


    他看着费洛,然后一步步走近。


    “你想干什么?”费洛本能后退。


    谢之繁一把扯掉他胸前的蛇形胸针。


    “你还给我!”


    费洛扑上去抢,谢之繁扬手就将胸针扔进了不远处的池塘里。


    “费大明星还真是惯用这些愚蠢又下作的伎俩。”谢之繁笑,“你以为你拍的这些能播得出去?真是异想天开。”


    被这样嘲讽,费洛恨不能把人推进那池塘里。但这是在傅家祖宅,他不敢。


    只咬牙道,“让开!”


    谢之繁不为所动。


    费洛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后冲进池塘里,在冰冷的水中摸索着那枚蛇形胸针。


    傅家是顶级豪门,又一向是谢绝媒体的,他摄像头里拍到的每一帧,放出去都是大新闻。当然他更关注的是江一眠,那才是他唯一的机会,能不能再次翻红,就靠这次的炒作了。


    谢之繁看他在水里乱薅的疯狂模样,顿觉好笑,“你知不知道傅先生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你?”


    “因为你会弹钢琴。”


    费洛没管他,自顾自在水里找着胸针。


    “江一眠正好也会弹钢琴,还弹得那么好。”


    费洛顿住,不确定地问,“你什么意思?”


    谢之繁笑,“你当初要攀傅先生这根高枝儿,都不做准备工作的吗?”


    费洛盯着他,“别卖关子!”


    “傅先生每一位前任,不管是圈内的大牌还是新人,或者圈外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谢之繁顿了顿,“他们都会弹钢琴,且都是弹了很多年的。基本上都是四五岁开始学琴的吧?”


    费洛喉咙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


    “今天你也听了江一眠的琴声了,你觉得他是几岁开始学琴的?”谢之繁接着问。


    费洛答不出来,只觉得这池塘里的水更冷了。


    他一直以为,傅先生对他至少还是有点喜欢的。毕竟那次傅先生在秦氏集团楼下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虽然说了只会跟自己持续一个月,但那一个月里,他利用傅先生的身份疯狂造势舆论,收获了一大批粉丝和流量,剧本综艺代言各种通告他拿到手软,短短一个月赚了普通人几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在分手后,他还去找过傅先生很多次,虽然没见到人,但他一直觉得傅先生是太忙了。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江一眠的替身。傅先生已经有江一眠了,而他还在奢望傅先生回头看他一眼。


    见费洛这副心碎失魂模样,谢之繁很满意。他不禁低笑几声。


    其实谢之繁在勾搭秦霄之前,首先考虑的就是傅承焰。他做了很多功课,也在无数风月场去偶遇过傅承焰,了解他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谢之繁挨个调查了那些男人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戏。傅承焰喜欢的男人,都会弹钢琴。


    而他,压根就不会。现在学,也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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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就果断放弃傅承焰,转而盯上秦霄。


    谢之繁欣赏够费洛的表情,又继续刺激他,“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你跟傅先生交往的时候,网上到处都是你跟傅先生的新闻?任凭你造势造上天,傅先生也不澄清,也不制止你?”


    “是因为傅先生压根没把你当个正经玩意儿。你怎样,他都毫不关心。而且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恰好是江一眠被秦霄牵连,爆出同性恋丑闻的时候吧?所以,你造势越凶,大众的注意力就越在你身上,网上的舆论就越伤害不到江一眠。”


    费洛心里仅有的温存破灭。


    他颓然跌坐在池子里。


    “你现在明白了吗?江一眠从始至终就跟你们这些替身不一样,他才是正牌夫人,是傅先生宠在心尖上的人。你要是借他炒作,等于自毁前程。我这是在帮你,你还不领情,真是不识好歹。”


    前程?


    他还有什么前程?


    他的前程就在这冰冷的水里。


    既然一切都是他痴人说梦,那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费洛突然回头,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却仍旧恶狠狠地盯着人道,“你会帮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你巴不得我死!别假惺惺了!”


    然后开始疯狂在水里捞胸针。


    谢之繁笑,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


    他就是知道费洛不会听他的,故意刺激人。毕竟费洛不受刺激,万一出了这宅子被经纪人一敲打,或者顾及傅承焰,说不定就清醒了些,便忌惮了。


    如今,费洛的愤怒和恨意已经被挑到顶点,谢之繁笑着摊开掌心,“喂!别找了,在这儿呢。”


    他捻起掌中的蛇形胸针,笑道,“这次扔哪儿呢?”他下巴朝右侧扬了扬,“那片竹林怎样?”


    费洛连滚带爬地从池塘里爬出来,冲过去一把从谢之繁手中夺回胸针,紧紧攥在掌心,捂在怀里。然后恨恨地看向谢之繁。


    然而,谢之繁已经走出祖宅大门,上了保姆车。


    费洛浑身湿透盯着门口,紧紧攥着胸针的掌心,开始滴血。


    *


    傅显霆生日宴后,他就不再管两个孩子了,祖宅佣人也大换血,赵勤被辞退,一辈子吃穿不愁,回了老家养老。


    经此一事,傅家所有人和佣人们都接受了出身低微,弹得一手好钢琴的江一眠。


    费洛那天出了祖宅就迫不及待赶去报社,当他把手里的视频拿给报社主编后,不仅没有等来翻红的机会,反而遭到了全网封杀。


    而谢之繁没了这一大阻碍,星途坦荡,一跃成为当红大明星。


    新城区开发项目竞标就快结束,傅氏放出消息势在必得,留给秦霄的时间所剩无几。加上那天看到那样优秀的江一眠走向傅承焰,他深受刺激。所以对林荞展开了更为猛烈的追求,迫切希望两家联姻。


    林荞答应帮他拿到新城区开发项目,但要他在秦氏集团的所有持股作为聘礼。林荞说只是父亲爱面子,走个过场,反正婚后都是一家人,她会再把股份转让给他。秦霄已经被逼到无路可走,只能选择答应林荞。


    股份转让协议签订后,林家当天就发布了订婚消息,日期就定在除夕夜。


    一切都在江一眠的掌控之中。


    江一眠很早之前就给秦汐报名了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学校,然后在除夕前几天把秦汐和于文卿送出国了。


    小姑娘很舍不得他,在机场哭了很久,说不想走。后来广播响起,江一眠示意于文卿带她走,于文卿才硬把人拉进了安检口。


    秦卫国以高利转贷罪被判刑,按照计划秦霄也即将疯魔。


    而江一眠的计划里不光是秦霄,还有秦非和秦氏集团。这对小姑娘来说未免太残忍,所以秦汐不适合再留在国内。


    转眼到了除夕夜。


    秦霄一身盛装到达林家别墅,却被保镖拦在门外。无论他怎么解释,保镖始终只有一句话,“你不是我们小姐的未婚夫,请回吧。”


    直到烟花在寒冷的夜空炸响,林荞亲昵地挽着谢昀送江一眠出来,秦霄才知道,这是个骗局!


    秦霄恨恨地攥着拳头,正要朝林荞发疯,江一眠先一步挡在了秦霄前面。


    “你们先进去。”江一眠冷冷看着秦霄,对谢昀和林荞说。


    江一眠毕竟是林澜的救命恩人,林荞不放心他一个人面对秦霄这个疯子,不愿走。


    “谢昀,带林荞走。”江一眠又说道。


    谢昀虽然也有些不放心,但知道江一眠的实力,为了林荞的安全考虑,他还是选择听江一眠的先带林荞回别墅。然后再伺机而动。


    可等他出来的时候,江一眠和秦霄已经不知所踪。


    谢昀连忙拨江一眠电话,关机。


    又赶紧拨傅承焰电话。


    “傅先生,江一眠可能被秦霄带走了!”


    “就在刚才,两分钟前,林家别墅门口。”


    “确实是按照计划进行的,他到现在依然不知道您一直参与此事。”


    “既然有人保护他,我就放心了。”谢昀松了口气,“再见,傅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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