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依依被关在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她双手双脚被绑,嘴巴塞着布条。那女魔头突然离开后,她就努力拱动身体从地上坐起来。她先是扭动双脚,试图挣脱,但布条绑得极死,她便架起腿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磨着,可过了半天那布条还是很牢固。
她正心急,却听到了什么动静。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纸人蹦蹦跳跳地跑进洞穴。瞿依依一愣,喜道:“唔唔(夫君)?”
纸人歪头,不解地望着她。
不是夫君?瞿依依举起手,费力地比划着,纸人跳到她手上拽了拽布条,奈何它力气太小,根本拽不动。纸人气恼地跺跺脚,摊开双腿坐到地上,突然,它激动地跳起,跑到洞外吹了个口哨。不一会,几个纸人便赶到了洞口。在它们的合力下,瞿依依的双手终于解放了。她忙扯下嘴中布条,感激道:“谢谢,谢谢!是爹派你们来的吗?他人在哪里?”
纸人们挠挠头,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这时,一股刺鼻的味道飘了过来。瞿依依出洞一看,便见远方火光冲天。众纸人一愣,赶紧向那火光跑去。瞿依依忙捞起它们:“你们要干什么?那魔头没准就在那边!”
她忙往山下跑,但她长自深闺,哪里走得惯这样陡峭的山路?一不留神就差点摔倒,瞿依依心惊胆战地搂着自己肚子,战战兢兢地继续走。正当她摸索间,林中忽然传来了沙沙声。瞿依依蹲下去,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那沙沙声越来越近,仿佛前也有人,后也有人,瞿依依心中越发慌乱,额头上的冷汗一颗颗冒出来。
她听到了脚步声,然后,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少夫人?”
瞿依依抬头一看,惊喜地喊道:“秦、秦少侠?”
秦镇邪扭头就喊:“少庄主,找到少夫人了!”
“依依!”卞三秋从林中冲出,一把将瞿依依抱入怀中。瞿依依紧抓着他,痛哭出声:“夫君!”“依依你没事吧?那魔头没打你骂你吧?”瞿依依哭道:“我没事,那魔头把我绑在了一个山洞里。多亏爹爹画的纸人我才能逃出来......”
卞高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身后跟着君稚,他闻言惊诧道:“我没画纸人啊?”
君稚看见那纸人便愣住了:“这是师傅画的纸人。她人在哪里?”几个纸人七手八脚地比划着,指着火光上蹿下跳,极为焦急。卞高心里一沉:“那火该不会是顺慈弄的?三秋,马上带依依下山!我去找你姐!”
“我马上回来。”卞三秋背起瞿依依就走,其余几人跟着纸人赶向起火处。没一会,几个纸人突然发出了尖叫声,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
前面,一只纤纤玉手拨开树枝,乌发披散、红衣破烂的少女从林中走出。她杏眼弯弯,一双血红的眼珠凝视着众人:“诸位要去哪儿呀?”
她手中握着一根铁簪。
君稚一愣,怒吼道:“我师傅在哪!你把她怎么了?”
“她呀。”红衣女摩挲着铁簪,愉悦地说,“她死啦。”
“你杀了我女儿?”卞高红着眼道。君稚已冲了出去,红衣女一掌拍在他肩上,君稚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像纸片一样飞出老远。
红衣女哦呀一声,对卞高道:“她是你女儿?我还奇怪怎么来的是个女人,看来她是替卞公子送死的?本来我想直接杀了她,可她老是反抗,惹得我很生气,但我又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不想杀死无辜之人,所以......”
她敲了敲铁簪,嫣然一笑,“我折了她的双腿,把她留在大火中啦。你要早告诉我她是沈紫蝶的女儿,我肯定会一刀给她个痛快的。”
“闭嘴!”卞高悲痛欲绝,拍出一张火符。红衣女闪身躲过,讥笑道:“你女儿倒是跟你一样会用火!”
卞高双目血红,从袖中掏出一叠符纸,悲声道:“我要杀了你,为顺慈报仇。”君稚也从地上爬起:“卞庄主,我来帮你!”二人一齐向红衣女攻去。卞高符出成火,君稚运剑如风,红衣女举袖作墙,袖子却被火瞬息烧成灰烬。
“我知道你怕火!”卞高老眼含泪,怒容赫然,“老夫除了一辈子鬼,尔等宵小也敢放肆!”
“宵小?”红衣女诡异地笑了,血红的煞气从她烧焦的皮肤中涌出,化作红裳,无数个红衣女从她身后爬出,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树林。
卞高瞳孔一缩,震声道:“你是红煞。”
俗话说千年青,百年红,白黄黑煞遍地走。说的是一个地方一百年才能出一个红,一千年才能出一个青,又或者一百年也出不了一个红,一千年也出不了一个青。红煞跟黑煞虽然只差一等,却有着天壤之别。黑煞虽然凶恶,犹可除灭,红煞尸首不毁,便近乎不死。两者之间,犹如天堑。
故红煞鬼被视为乱世之兆,上一个红煞鬼出世还是两百年前。卞高以为最坏便是遇到一只黑煞,未曾想竟是红煞。
他竟让顺慈一个人面对红煞鬼......卞高双手颤抖,心中无限后悔。
“不错。”红衣女抬起手指,一众红衣女齐刷刷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卞高,空洞的眼眶十分渗人。
她微笑道:“老头,死在我手下可是你的荣幸啊。”
语毕,众鬼袭来!
“砰!”
卞高拍出数张符纸,十几条火蛇咆哮涌出,君稚和秦镇邪亦奋力与群鬼厮杀,奈何红衣女人数太多,三人渐渐不敌,君稚喊让卞庄主先走,他却不肯,秦镇邪也不肯。卞高道:“这是红煞鬼,尸首不毁鬼身不灭,但老夫还有一符,乃雷火四天阙,虽杀不了她,也能脱她一层皮。”君稚急道:“那也得先出去啊!该死,它们太多了!”秦镇邪道:“把符给我,我能出去!”
言语间,秦镇邪见一女鬼向卞高背后刺去。他大叫小心,却救援不及。就在这时,直之跳出将那女鬼砍成两半,他大声呼喊:“老爷在这!大家快过来!”话音刚落,只见林子里齐刷刷钻出十几个汉子,众人刀枪剑棒符咒法印一齐上阵,红衣女分身顿时数量大减。
卞高又惊又喜:“这是......”直之道:“老爷你们半夜出来,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跟出来时又被几位大侠撞见了,大家一商量就都过来了!”卞高热泪盈眶道:“好,好,好!诸位道友,助老夫杀了这恶鬼!”
“就凭你?”红衣女怒目圆睁,挥袖射出千万道金线,却被卞高的火符烧出一个大洞。
他祭出一张黄符,怒吼道:“受死!”
雷火四天阙!
刹那间,火光大作,雷电轰鸣,紫电蓝焰逼得人睁不开眼,周遭草木皆化为焦土。熊熊燃烧的雷火之中,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天际。紫焰之中,一双血红的眼睛怨毒地盯着卞高,红衣女一字一句道:“老匹夫,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去你的!”君稚一剑捅穿了红衣女的心脏,“下地狱吧!”
红衣女终于消散了,只有雷火还在燃烧。君稚双目血红,仍疯狂地劈砍着那堆灰烬。秦镇邪拉回他,急道:“小心火!”
君稚扔下剑,仰天悲嚎。
“师傅——师傅啊!”
另一边,卞三秋跑出一阵就将瞿依依放下,握着她肩膀严肃道:“依依,这离山下不远了,你能自己下去吗?”
瞿依依点头:“夫君放心去吧,妾身能照顾好自己。”
卞三秋抱紧她道:“对不起。”
“夫君道什么歉?快去救人,你们是为救我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妾身有何面目面对卞家列祖列宗?”
卞三秋坚定地点点头,塞给瞿依依几张符纸便离去了。忽然,他脚上绊了一下,卞三秋低头一看,自个裤脚上黏着三四个纸人,都焦急地指着一个方向。
那不是卞高跟红衣女的缠斗的方向,而是大火最先起来的方向。
这些是纸人是哪来的?上面的符文不是爹爹的手笔,也不是他的,莫非......卞三秋一愣,焦急道:“你们是姐姐的纸人?”
纸人连忙点头。卞三秋大喜,跟着纸人向大火深处奔去。
“咳咳,咳......”
熊熊烈火中,一个人影用双手在地上艰难地爬行,两条歪曲的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火一烧到,卞逆慈就抓住一片树叶,抖着手在上面画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符文,那树叶化作一道细小的水流,浇灭了她身上的火。倘若有人隔近看,便会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湿了。
马上,马上就要到了。
那口水井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卞逆慈抓住井壁,艰难地撑起身体,一头栽进了井里。
冰冷的水浸透了她的全身,熊熊黑焰遮蔽了井口。卞逆慈望着升腾的火蛇,竟然笑了出来。该死的,最后居然是符咒救了她,明明她一辈子都想摆脱卞家.......不过,现在这些也都无所谓了。
她会死在这吧。她死了也没什么,就是守真会伤心,早知道就多教他几招了。
啊,这火不会烧到瞿依依那去吧?她还没见过她弟媳呢,也没见过她侄子,也许是侄女,要是侄女,她肯定会很疼爱她的,会像她自己女儿一样疼爱她......
卞逆慈的意识渐渐模糊。她大概今天的确是要死在这了。
她死了也不会进卞家的祖坟,如她所望,干净利落地.......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出现了幻觉。
她好像,在井边看到了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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