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奚宁皱眉看了他一眼,“刚才一时情急,所以没有喊出你的名字。方原,我知道你跟沈玺在一起打棒球,也是关系不错的同学。”
见他面色有所缓和,奚宁才又道:“很抱歉打扰你,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跟沈玺的关系还没有近到知道他住在哪。”方原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色,然后耸了耸肩,“我们只是课余在一起打球而已。”
“那最近这几天他有和你打球吗?”她连忙抓住话里的要点追问。
方原似乎很满意她的敏锐,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我现在正要去棒球馆练球,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你要跟我一起吗?”
奚宁点了点头,语气柔和了下来,“谢谢你,方原。”
方原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因为学校校风宽松,日常都是骑摩托车上下学,奚宁接过他递来的头盔,盯着他宝贝的座驾犹疑了一下,心内略有嫌弃。她一直都不喜欢摩托车,总觉得男孩子骑摩托炸街是一个很中二的事情。
方原看出来她的不满意,好整以暇道,“你如果不坐上来,我可没办法带你去了。”
见他发动摩托车,踢开支架,似乎随时就要出发,奚宁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戴好头盔,坐上了摩托车后座,所幸她今天穿的是长裤。
这少年说了一句“坐好”,然后就一个猛启动,车子瞬间弹射了出去。
奚宁身子好险没直接扑到他后背上,她连忙双手撑住后面的扶手,勉力拉开二人间的距离,竭力不碰触到他。
一路风驰电掣,摩托车载着他们穿过了大街小巷,终于来到了一个门脸很潮的室内棒球馆。
下了摩托车,方原的神情有些不高兴,奚宁察觉到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头盔默默地还给了他。
方原心知自己就是个帮她找到沈玺的工具人,不然她连眼神都不会施舍给自己一下。
但心情不爽归不爽,他还是想帮上她忙的。
最起码自己也是在从小认定的女神面前刷到存在感了。否则在沈玺妈妈给他打电话时,他就应该如实告诉她在哪里见到过这位球友了。
方原猜到沈玺最近没来学校,大概是和家里人闹得不愉快,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本着朋友和同学的意气,他没有向老师和沈玺的家长透漏过沈玺的半点行踪。
但话说回来,如果一开始来找他的对象,就是沈玺这位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姐姐”,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在方原还是个小学生时,就和沈玺是同学兼球友,还做过一阵子为期不短的同桌。
虽然两人都是话不多的男孩,但在有限的交谈中,方原就已经听到过沈玺这个班级里的小冰山王子很多次提起他家里的女孩,说她喜欢什么,说她讨厌什么,说他们两个人一起做了什么,总之,但凡他们同桌之间开启谈话,那每个话题沈玺都会不自禁提到她。
当时方原很不屑地想,不就是一个年龄比他们大好几岁的女生,谁没有姐姐啊,他亲戚家也有漂亮的姐姐,沈玺至于这么喜欢她吗。虽然那时年纪小,但方原已经能很直白地感受到沈玺对她的不一般,可他并不好奇是怎样的一个女生,因为彼时十二岁的他,根本没有了解异性的兴趣。
直到有一天放学,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他们谁都没带雨伞,不过对于小男孩而言,淋雨本来也是很好玩的事情。
本想冒着大雨跑回去,方原才踏进雨水里的脚又收了回来。因为他看到一个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女孩,短发齐肩,白衣蓝裙,面容清灵至极,撑着一把蓝色的雨伞,行走在磅礴的大雨里,却丝毫不显狼狈。她的步伐那么从容,气质那么清冷沉静,对于十二岁的男孩来说,她像从天而降的仙女一样。
那是方原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女孩子的灵气美丽,并且是他从来没有遇见过的类型,他就像膜拜公主一样,如痴如狂地盯着她看,直到她走到了身旁沈玺的面前,把手里的那把伞递给了他,还略带责备地问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带伞。
她连声音都是那么的轻灵好听。
两人之间这副温馨美好的画面,落到方原眼里,那就是扎心无比,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像座小冰山一样的同桌沈玺,一提到她就神采飞扬,冷淡孤傲的眉目之间满是自豪。如果换做自己,天天跟这样漂亮特别的姐姐朝夕相处,保准他会比沈玺更疯狂。
后来他也偶尔会看到她来给沈玺送东西,无一例外,只要她一出现,那整个班级都是轰动的,连带着周围班级的人都知道沈玺有个巨漂亮的姐姐,发展到后面,班里的男生们天天都在翘首期盼着能看到她。
随着他们年纪增长,方原突然发现,她再也没来过了,沈玺在自己面前也越来越不会提到她了,甚至方原偶尔因为实在好奇询问一下她的近况,就是一句简单的问话,都能导致沈玺冷脸相对,几天都不跟他说话。
所以,方原当然早就察觉出来他的不对劲了。将心比心,他也能猜到沈玺的心思。
今天看到奚宁来找自己,方原既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他终于第一次和她有了正面接触,不高兴的是她来找自己,只是为了沈玺而已。
就连坐上他的摩托车,也是像躲避瘟疫一样,对他避之不及,生怕和他挨上一点点。方原真觉得自己把工具人的助攻作用发挥了十成十,偏偏又硬不下心肠对她说拒绝,毕竟这是自己仰慕了很久的女神,第一次对自己提出请求。
恐怕待会沈玺见到她,还是那副口嫌体正直的傲娇样,心里估计早乐开花了,前两天打球时他那脸色臭的,呵呵。方原酸酸地想,自己简直是在以德报怨,对他也太够意思了。
进来棒球馆,方原和里面的工作人员熟练打了招呼,然后引着奚宁穿过走廊,上来了三楼,黄昏时分,这里已经人声鼎沸,而且里面全是青春正盛的少年们,夹杂着几个漂亮活力的少女。
在各色嘈杂的人声里,奚宁清晰分辨出了沈玺极具特色的冷淡声音。
奚宁听到他的声音,目光快速在一堆少年中锁定了沈玺的位置,他今天穿着一套藏蓝拼白色的棒球服,格外英挺清俊。沈玺的身上有一种冷冽桀骜的气息,令他在人群中格外突出。
奚宁撇下了身边步伐悠闲的方原,快步走到了棒球场拦网的入口处。
沈玺和同伴简短交流完毕,神情专注地盯着场上的棒球,黑秀的眼睛一眨不眨,瞅准时机,奋力挥起球棒,精准地击打到空中的棒球,在室内的灯光下,他挂着汗珠的侧脸俊美逼人,引得旁边几个女生连连欢呼。
打完这精彩的一球后,裁判宣布休息。他摘下蓝色的球帽,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似乎察觉到奚宁的存在,少年锋锐至极的目光突然朝她这边直直投射过来。
看见奚宁和方原站在一处,沈玺明显怔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奚宁会出现在这里。他放下了球棒,直起身体,挺着脊背,和奚宁沉默又倔强地对视了十几秒。
见奚宁始终不主动往他这里走上一步,他抿紧唇瓣,选择主动向她迫近。
走到她跟前时,沈玺眉眼沉郁,冷冷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看戏的方原,一把攫住奚宁的胳膊,直接把她带到了自己这一边。
看到沈玺这副护食的架势,方原不妨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看似满不在乎的笑,“沈玺,你不是等着人家来找你?现在人我带来了,你好好说话。”
沈玺神情缓了缓,淡声道:“谢谢你,方原。”
方原背着包,转身潇洒离开,只留下一句,“要谢我,以后打球时,对我手下留情吧。”
他一走,沈玺低头观察身旁的人,好像是在仔细端详她的每一丝微表情。
她清冷精致的五官近在咫尺,那股清幽香气不停往他鼻尖钻,似乎还要拼命往他心里钻。
想到她上次决绝离开的画面,沈玺喉头滚了滚,哑声问道:“你怎么会来找我?”
奚宁被他紧紧攥着胳膊,整个人都靠着他身旁,那种炽热青春的少年荷尔蒙气息完全萦绕着她。
这里人来人往,实在不是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
奚宁环视了一下四周,见不停有人朝他们这边打量,淡淡道:“我找你,是不想看到你父母伤心。刚才看到楼下有个水吧,我们去那里坐下来聊。”
沈玺一下就知道了她的来意。
心头的愤怒和悲伤齐齐涌上来,激的他愈发攥紧了她的胳膊,冷笑道:“有什么好聊的,聊你跟那个姓顾的什么时候结婚吗!”
奚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冷硬地反唇相讥:“你如果不肯坐下来好好聊,那现在就放手让我走。以后我不会再管你的破事。”
第62章
两分钟后,沈玺和奚宁面对面坐在了楼下的水吧。
安静的环境和明亮的灯光,终于拯救了奚宁紧绷疲惫的神经。
他们坐的位置斜对着门口,一群穿着运动衫的男孩们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门被他们忽喇大开着,入秋的风带着一股子寒意,向已经开着暖气的房间呼呼地灌了进来。
奚宁因为少时的经历一向畏寒,在温暖的房间里,被裹着寒意的夜风冷不丁一吹,凉意从脚底升起,忍不住手指哆嗦了一下。
沈玺一直紧紧盯着她,当然立刻察觉到了,他没忍住伸手摸了下她的指尖,发现果然是冰凉的。
哪怕沈家已经给了奚宁最好的物质滋养,年少时贫寒窘迫的经历还是会偶尔显现出一二。
因为才运动完,少年的掌心温度炙热,还有一点黏稠的汗意,他毫不避讳,紧紧将奚宁冰凉的手指捂在自己手心里。
奚宁疲乏得连手都懒得抽出来,看着沈玺那张冷白俊俏的脸庞,眼前不禁闪过一幕幕从小到大的事。
其实都是他们之间桩桩件件的小事,可由时光汇聚在一起,却又带着几近温馨的烟火气。那是她心底最渴望的烟火气,是她曾经短暂拥有又彻底失去的温暖。
哪怕明知道这段姐弟关系是假的,是她的一厢情愿,是不被沈玺承认的,恐怕沈霖心底也并不真的认可,奚宁没有傻到以为沈霖真会将死敌的女儿视作亲生。
但就是这样,她还是在心底把沈玺当作了自己的家人,因为除了他之外,在沈家,没有人再会毫无保留地和她说话,和她闹脾气,在她面前他是最真实的,在他面前她也是最真实的。
在她来到京市之后,这样真实的情感交互,除了沈玺之外,没有人再给过她。
所以,即便他们后来的相处充满了矛盾和冷战,可在奚宁心里,和沈玺相处的时光也勉强算是温馨的。
更何况,她初到沈家,那个全身心依赖她的沈玺那么可爱,完全不像她主动疏离以后,动不动就和她吵和她闹的倔犟。
曾经一帧帧发生过的事情,不停闪现在奚宁的脑海里。
沈玺手上的皮肤很白,手指骨节分明,因为用力握着她的手,他白皙的手背鼓出几条淡淡的青筋。
那些美好的记忆到此为止。
奚宁的目光从他那只略显强硬的手,转移到他稍显青涩的面容上。浮现在眼前的,是这个生冷执拗又俊丽耀目的少年眉眼,不是从前那个偎依着自己的小男孩。
沈玺见她平静地看着自己,那目光中有一丝怅然,也有一丝空茫,就是完全没有其他女孩子看向自己的羞涩与欣喜。
心尖锐痛,沈玺感觉心脏像被一把刀锋利地割伤,露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她为什么就要这样漠视自己,为什么就是不给他一点机会,他为了她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愿意做。
在他执拗至极的目光里,奚宁开口问了第一句,“你这几天住在哪里?”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离家出走,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去学校。
沈玺沉默了一会,仍旧紧紧握着她的手,哑声道:“我买了房子,就是上次你带我去的那个小区,跟你在一栋。”
奚宁静了十多秒,才又道,“这么大的事情,你就一个人擅自做主。”
沈玺重重哼了一声,语气很是不忿,“我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跟他们说!他们什么事都瞒着我,天天只顾着自己,还让你也蒙骗我,我有必要告诉他们这些骗子吗。”
“他们是谁,他们是你的父母,你这是什么口气?”奚宁压抑着怒气继续追问,“你到底哪来这么多的钱?那里的房子要几千万,没有稳定收入来源你连房子都买不下来。”
“哦,你还不知道,你来的时候我外公已经去世了。”沈玺微微笑了一下,那笑意很有一点冷酷讽刺的意味,“他怕我妈恋爱脑,毕竟她是个连死水一样的婚姻都要坚持忍受这么多年的女人,所以我外公在去世前,把除了公司之外所有的财产成立了信托基金,明确了我是唯一的受益人。”
沈玺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我有钱,我们可以到国外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不需要再面对他们这些恶心的关系只要你愿意。”
虽然她答应了沈霖,要说服他回家去,但和沈玺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久,奚宁怎么能不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秉性。
她找了很适合的拒绝理由,“我不想出国,我喜欢留在国内。而且,你连十八岁都没有,做事率性而为,未来一片茫然,谁敢把自己的人生交到这样的你手上?”
沈玺坦然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一直很明确,现在也是!他们越是想让我学法律,我就越不会去学。既然那个姓顾的一家子都在政法界,那我这辈子都不会涉足!现在只是开始,如果他们还要坚持联姻的决策,我不会再踏进校门一步。”
奚宁淡淡反问,“你以为你毁掉自己的前途,就能改变得了什么?”
“什么叫前途,学法律就是有前途?”沈玺忽然极其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不走法律这条路子,他们就没有让你和顾家联姻的理由!你为什么非要听他们的?他们对你有过什么真心实意!”
奚宁冷笑道:“你真是自大狂妄又无知!在国内,棒球只能作为娱乐,没有联赛这种形式可以让你出人头地。沈玺,你打算脱离家庭之后,用你外公的遗产来谋生?你就没出息到了这种地步?”
沈玺被噎得一言不发,好久才徐徐说出,“就算我自暴自弃,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既然你上次说了,你心底那么讨厌我,对我没有一丝感情,现在凭什么又来插手管我,你要管我也要有那个立场!”
见她沉默,沈玺心底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用几近祈求的目光凝望她,“跟他分手好不好?奚宁,我不去读法律,你也不要和他在一起,我不想日后跟他们家有任何牵连,什么联姻都是束缚人的狗屁!你不要被我妈那一套糊弄住,你不欠她的!更不需要用你的婚姻去偿还!”
奚宁不疾不徐地回答:“沈玺,你能不能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我和顾骁白已经是未婚夫妻,这个事实不是你放弃读法律就能改变——”
少年厉声打断,“那你喜欢他吗,你说啊,你敢说吗,如果他没有钱,如果他没有一个做部长的爸爸,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那个类型,你根本就不喜欢!”
奚宁冷冷道:“人的喜好是会变的,他很适合我。”
沈玺冷笑解释,“他只是条件适合你。”
奚宁愤然扔掉他紧握自己的手,直接起身就走。
沈玺迅速冲到她身后,紧紧抱住她的腰,缓慢嘶哑地说:“别走。我好不容易等到你来找我。”
她一言不发,用力想要掰开他缠住自己腰肢的手臂。
沈玺不肯撒手,苦闷地在她耳畔叹息道:“你可以接受他,为什么不可以接受我,我除了比他小,还比他差在哪,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你知道吗,我昨天去疗养院看了你妈妈,她精神还算不错,我说我从小就喜欢你,只想跟你在一起,我离开家庭也能好好照顾你,她没有骂我幼稚冲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点头了。为什么连她都可以接受的事情,你就是不愿意!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困在上一辈的恩怨里!”
“奚宁,我求你了,你能不能看看我,”他转过她的身子,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眼神中满是急躁执拗,还有满腔苦楚,
“你仔细看看我,是我没有他帅吗,还是我没有他有钱?我只不过输在了年龄,如果你在意世俗的议论,只要等我半年后毕业,就没有任何阻碍!为什么一定要对我的心意视若无睹?!”
他硬是抓着她的手不放,紧紧盯着她,声音像乞求,语气更像一种威胁:
“如果你不要我,我会活不下去,奚宁,我会死的,我真的会去死”
奚宁回盯着他。
许久之后,她漠然地开了口,
“你一定要这样逼我是吗,沈玺,你非要逼疯我吗?”
一说完,眼泪扑簌扑簌地成串落下,转瞬之际,她粉白娇嫩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湿润,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
从小到大,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七年,这是沈玺第一次看到她流泪,他习惯了她的冷淡,她的倔强,她的不服,面对这样脆弱的她,他一时无所适从。
这无声的落泪,对才十七岁的他来说,太具有杀伤力,顿时沈玺就慌得松开了手。
他神情忽的软化下来,满是心疼和愧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腹轻轻揩去她脸上的泪痕,连同那冷拗的声线也变得虚弱结巴起来。
“别哭”
她仍旧泪落不止,垂着眼看都不看自己,兀自沉浸在那种看不到头的悲伤里。
沈玺是真的慌乱又害怕了。
他轻轻搂住她的肩膀,蹩手蹩脚地哄着她,“奚宁求你别哭是我错了对不起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别哭”
奚宁在心底舒了一口气,面上仍旧没有异样。
她擦了擦脸上没干的眼泪,轻声道:“跟我回沈家,然后好好上学,专心准备高考。”
看到沈玺的脸上又出现那种桀骜不驯的神态,奚宁接着淡淡补充了一句,“在你上A大法律系之前,我不会跟他结婚。等你考上了,我会重新考虑和他的关系。”
“沈玺,我从来没有对你食言过。”
第63章
奚宁说出这番话后,沈玺的脸色明显就好转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擦干她脸上的泪痕,捧着她尚且湿润的脸,像是确认她的决心一般,低沉而缠绵地喃喃道:“奚宁,你不许骗我,不可以骗我如果我考上了A大,你就必须跟他分手。”
奚宁拿开他的手,声音中还带着哭泣后的一丝微哑,“这不是什么必须和他分手的承诺,沈玺,既然你都敢抱着去死的决心,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等你考上大学了,你才有可以正式上桌的机会,才有被我选择的权利,现在的你,这么浮躁不定性,做事全凭自己心情,你进入不了我的待选范围。”
沈玺方才雪亮的眼神逐渐变得晦暗,直直地盯着她,唇瓣紧紧抿着,显然很有些不服气。
见他唇瓣动了动,似要开口,奚宁直接打断道:“你不用再为自己辩驳,因为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可能目光短浅到选择一个只会坐拥庞大遗产挥霍的高中生。你达不到我的要求,就没有和顾骁白一样的资格,除非你变得和他一样优秀,现在你听明白了没有?”
这当然是奚宁用来搪塞他的借口,她已经欠了沈家很多,不能再欠更多了。
奚宁知道,沈霖的个性非常要强,处处力争上游,在她眼里,钱权二字无外乎最重,沈玺继承孟开筠的律所,又体面又有前途,而且可以传承他们夫妻二人最优质的人脉资源。如果沈玺真的因为她而放弃了父母给他规划好的人生坦途,那奚宁这一辈子都要背负着亏欠沈家的良心谴责,这份恩情她是彻底还不起了。
现在这样找个理由拖着,等拖到沈玺上了大学,最起码他还有着大好前途,过了青春期也不会再像今天这么冲动了,等把沈家给她的钱财物统统归还,她手里的存款可以独立负担蓝樱很长一段时间的费用。
她再也不用跟沈家有这么密切的关联,再也不用跟沈玺纠缠的这么不清不楚。
事实上在今天,沈玺的话语和表现,已经彻底扼杀了她还想和他做一对姐弟的希望,她已经没法把如今的沈玺和当年的小男孩等同对待。
他变得这样偏执不可理喻,奚宁无法改变他,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只想赶紧将沈霖交代的事情完成交差,就算是欺骗他也在所不辞。
等他度过了高考前这段浮躁的岁月,思想成熟起来,也许就会想清楚,她跟他之间根本就是彻彻底底的不可能。进了大学里,沈玺会遇见那么多来自不同地方的青春美丽的女孩子,他的目光到时会不知不觉地被转移走。奚宁正在竭力把未来的一切朝她期望的角度去设想。
听到奚宁的补充解释,沈玺仔仔细细地在观察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见她的神情始终那样淡然平静,的确不像是在说假话。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经过她瞒着自己和顾骁白订婚一事,沈玺不得不对她的话有所怀疑,但听到她肯给自己机会,心里紧跟着升起了一种狂喜。
这种狂热的惊喜,最终完全压倒了那一丝怀疑。
天知道他有多渴望她能把他当作一个正常的异性对待,而不是被她当作一个恩人家的弟弟。
她今天的这番话,完全说在了他的心坎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相信她。从前她坚定不移的拒绝,是他一直焦躁不堪的来源。
今天她终于松动了,不再划清界限,而是给了这样一个奢侈珍贵的希望,沈玺怎么能不为之欣喜激动。
他脸上没有了那种心灰意冷的自弃,而是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热烈神采,仍强硬地拉过她的手指,放在自己掌心捂着。
沈玺坚定地回道:“我答应你,我会好好上学,认真准备高考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许跟姓顾的有任何亲近的行为!绝-对-不-许-有!”
“你要等我,等我去A大了,我们天天都可以在一起,谁都别想再接近你。”
奚宁微笑了一下,淡淡道:“等你考进A大法律系,再放这句话也不迟。现在你还没资格指手画脚。”
沈玺攥紧她的手,声音突然有点阴沉:“那你到底答不答应我,不许跟他有亲密接触!一点都不许有!”
奚宁微微蹙眉,仍然选择敷衍他,“我知道了,我本来也不喜欢跟人亲密接触。”
他这才低低哼了一声,勉强气顺了。
奚宁在心里叹了一气,望着他那张英气俊美的脸,心平气和地问道:“现在能请你跟我一起回你家吗?”
沈玺很顺从地点了点头,冷傲的脸上没有一点倔脾气了。
他们走出店外,在街上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在车上,沈玺又挨近了她一点,扯着她的毛衣袖子,声音有点瓮瓮的委屈:“你今晚要陪着我,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现在还在发烧。”
奚宁冷凝着他,一副完全不信的神情,“哦,原来你身体不舒服,还能在那里生龙活虎地打棒球?”
少年抓着她的手,紧紧挨着她,还沉浸在和她难得的亲昵中,听到她这句带着微讽的反问,终于被瞬间拉回到现实,有些闷闷道:
“我没骗你。那天我离开家,外面下着雨,我淋了很久的雨才找到一家宾馆虽然今天还在发烧,也不影响我打球,出出汗说不定好的能快些。”
奚宁这才发现他额头和脸庞的确格外的红,那种绯红色出现在他冷白至极的俊俏脸上,有种奇异的美感。
她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探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体温的确是有点高。
在沈玺明亮灼热的目光中,奚宁收回了手,蹙着眉,用责备的口吻,不紧不慢地轻斥道:“你生病了不知道吃药吗,都快是成年人了,怎么这点自理能力都没有?现在仗着年纪小不爱惜身体,以后有你苦头吃。”
沈玺没有回话,只是靠着她的肩膀,露出一个很清澈漂亮的笑容。
他喜欢听她责备自己,因为这代表着她对自己的关心。
这点低烧,他当然不会在意。沈玺的身体素质非常好,从小到大都是学校的运动健将,还在高三的军事训练营摘得魁首,这么点低烧对于他来说,根本不需要吃药,其实相当于定期给他清除体内的某些细菌病毒,只等完成免疫系统升级自愈就好。
但在奚宁面前,他想要博得她的陪伴和关心,就时常用生病来作为借口。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主动关心他,甚至会亲自照顾他。
即便他从前很少生病,每几个月也要主动折腾出一场类似感冒的小病来。所以沈玺凭经验就知道,她今天还会继续关心和照顾自己。
等到了沈家,奚宁让沈玺先回房去洗澡休息,待会儿自己再去给他送晚饭上去。
沈玺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见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奚宁这才给沈玺爸妈分别打去了电话,告知他们沈玺已经回家,请他们不用再担心。
沈霖欣慰之余,连连赞扬奚宁的办事效率,并称自己马上就会回来,让奚宁在自己回来前先别走。
奚宁答应了下来,然后去厨房让阿姨做了滋补温养的山药排骨粥。
沈玺已经洗完了澡,黑发湿润着,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条纹睡衣,正靠在床头看书。
沐浴之后,他身上那股子年少桀骜之气消散了许多,垂眼看书时,有种别样的清冷纯澈。
见奚宁端着粥和退烧药走来,他放下了书,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粥桶,却发现她只拿了一副碗筷。
奚宁察觉到他的眼神,淡淡说了一句没胃口不想吃。可他不高兴地扬了扬眉,还是坚持下去又拿了一副碗筷,让她和自己一起吃。
等两人都坐到桌前,他先吃了一粒退烧药,才低头开始认真吃着粥,每一口都咀嚼得很认真。
相比于沈玺的认真,奚宁敷衍地吃完粥后,觉得自己今天已经是给足了他的面子,处处都在顺着他的心意行事,说了一句“好好休息,我回去了”,然后起身收拾碗筷准备走了,不成想被沈玺一言不发地拽住了手腕,又拉了回去。
奚宁一时没有防备被他拽住,因为惯性没站住脚,手里的碗筷全摔在了精美的地毯上,身子瞬间就歪倒下去,扎进了沈玺怀里,仰面靠着他的胸膛,整个人相当于坐进了他的怀里。
沈玺虽然年纪小,身体却很结实,胸膛硬的像磐石,完全撑得住她整个人的重量,而且一点都不费力。为保持平衡,奚宁本能地扶住他的肩膀,抬起眼睛想要斥责他,却撞进他幽深热烈的黑秀眼睛里,沈玺的眼珠很黑很亮,浓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近距离看人时很有一种压迫感。
奚宁心头猛地一跳,立刻从他怀里起了身,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碗筷,冷声冷气道:“你有话就说话,不要莫名其妙地动手,被你弄得一地狼藉,你自己负责给收拾干净。”
沈玺淡淡地“哦”了一声,不慌不忙解释着:“对不起,刚刚一时着急,没注意。我待会再收拾。”
见他认错态度还算良好,奚宁没再多说什么,也没帮他收拾地上的碗筷,再次想要离开,却又被他攥住了手。
她开始有了一丝不耐,冷冷地看着他,“放手,我要回学校了。”
其实她只是想快点离开这个房间,去楼下等沈霖而已。
沈玺不满地哼道,“我还在发烧生病,你就这么丢下我不管。难道不是你非叫我回来的,今晚你就在家里住,以后每个月你都要回家一次,还要带着嘉宝一起回来,嘉宝是我们共有的,不是吗?你应该带它回来给我看看。”
奚宁想快点脱身,点了点头,“行,我答应你每月带嘉宝回来。不过今晚我要回学校去。”
至于以后回不回来,不还是在于她有没有时间吗,反正主动权在她手上。她不想回来就不回来。
沈玺微微一笑,站起了身,呼吸相闻之间,奚宁发觉他个头又高了点,快接近一米九,她除非踮起脚才能勉强和他平视。
英挺的少年缓缓低下头,退烧药还没发挥出作用,他发烫的额头贴在她冰冷的额上,贪婪地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精致眉眼,低哑的声音中又有了一丝委屈,“为什么不能多陪陪我,学校里有什么等着你回去?”
奚宁又开始太阳穴发痛了,在她将要发作之前,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救场般响起了来电铃声。
她用力推开身前的少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然后冷硬地命令道:“我出去接个电话,你闹了这么久,现在安分点,快躺下睡觉。”
沈玺也瞥到了屏幕上来电人的名字,心底有一丝诧异,居然不是那个他最厌恶的顾骁白,而是他的表姨许静。
许静找她会有什么事?
沈玺虽然心里不乐意,但在奚宁的冷语之下,也没有再跟上去了。
奚宁快速走到了自己原来的房间,接通了许静的电话,虽心存疑惑,仍淑女有礼地对她先行问候。
这个在京市地位首屈一指的贵妇人,柔美端庄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不疾不徐地传了出来,
“说来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我知道宁宁你现在学业很忙,而且跟骁白交往得也正顺利,时间上是错不开的,只不过,我也骑虎难下了,唉”
奚宁微微蹙眉,语气仍然是清甜礼貌的,“许阿姨,有什么事您尽管说吧。”
许静柔声笑道:“是这样,阿姨想拜托你一件事,请你每周末抽空来教歆歆和阿恒绘画,你知道的,他们就喜欢你,关于授课的薪酬,荣家也不会亏待你的”
第64章
听到许静在电话里提出的这个请求,奚宁微微一怔。
她没记错的话,荣歆和荣恒这对双胞胎姐弟在家是有专门的美术老师授课的,为什么要换成她这样一个在校学生。
许静这么突兀地提出让她去做家教,而且言语之间似乎在表达,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奚宁不能不对此有所联想。
她迟疑了几秒钟,决定还是离荣家这个是非之地远一点。
于是客气地回绝道:“许阿姨,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过很抱歉,最近我真的是没有时间,后天我要跟随学校的交流团一起去国外参加论坛,在国外还要停留一段时间,不如我推荐我另外一个同学给您?她专业成绩也很棒的。”
许静回绝了这个提议:“可阿姨只信任你,而且荣家也只让知根知底的人来授课。出国也没关系的啊,等你回国后再来教他们,时间什么这都能商量的,只要保证每周来一次就行,本来画画也只是给他们小孩子陶冶情操而已,宁宁你不需要有任何思想负担。”
作为自己和顾骁白的介绍人,奚宁自然是要承许静这个媒人一份人情。
虽然许静做这个媒,主要是为了帮助表姐沈霖拉拢到一个得力的姻亲,其次是为了维护和顾家这个同样的京市名门之间的关系,压根没有多少真心是为了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但不论出发点怎样,从客观结果来说,如果没有许静从中牵线搭桥,她跟顾骁白这样的男生,大概永远没有正式认识的机会。
毕竟在学校里,他们各自清冷疏离,完全就是一对陌生人,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在相亲之前,顾骁白应该都不知道她是谁。
所以奚宁并不好回绝得太狠,只在脑子里飞快想着其他的拒绝理由。
这时许静低低叹了一气,语气很有些沉郁的意味,“宁宁,原本我作为一个长辈不该为难你的,但我那个继子荣恺,他好像跟你见过面?”
“昨晚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回来,我婆婆和我家那位都在场,荣恺饭桌上随便提了一句,说你是骁白的未婚妻,又是美院的高材生,荣家和顾家又是世交,请你来教两个弟弟妹妹画画最好不过,我婆婆听到了就觉得很好,所以让我一定促成这件事。”
果不其然,这样的点子,还真是荣恺这样的人想得出来的。
显然,他还是想继续这场狩猎游戏,他不愿意认输。
这真是个胜负欲极其强盛的男人,而且对意中人有着至死不渝的深情,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奚宁冷冷地想:她如果不是在局中,说不定还会为荣恺这样百折不挠追求真爱的精神而感动一下下。
他居然肯为了顾骁白,在自己这里花这么多心思,当真是难为他了。
奚宁没有给出明确回复,只是委婉地回道:“许阿姨,不如你跟荣歆的奶奶说一下,其实我只是会画画,但并不擅长教小孩子?”
许静否决了:“我也是想这样婉拒的,但是小孩子嘴快,歆歆跟她奶奶说,你之前教她画过素描,还教的特别棒,她也希望让你来教她呢。”
见奚宁彻底沉默下来,许静继续柔柔说道,“宁宁,你也知道我的处境,为人继母的难处这么多年,荣恺第一次回来,连他父亲昨晚都难得露了笑脸,我实在是没法去回绝他的话。只要宁宁你答应这件事,阿姨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其实多来我们家里走动,对你自己日后也有好处不是吗?”
奚宁当然明白,她想要在京市的上流圈子里立足,能和荣家走得近,对她日后有利无弊。
可关键的是,这个主意是荣恺提出来的,她要是去给荣歆荣恒做家教,免不了会碰到他。
她倒并不是怕跟荣恺交锋,老实说,她还挺享受和他交锋的感觉,毕竟让荣恺这种人连连受挫的感觉非常让她快乐。只是不知道她答应了,顾骁白那里会不会出现什么差池。
在没跟顾骁白议定之前,奚宁先采取了缓兵之计,既没说行,也不说不行,只是模棱两可地对许静说,等她从F国参加论坛回来再商议最好,毕竟要做家教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也不急于此刻。
许静听她有同意的意思,便笑着答应了。
荣歆刚弹完钢琴过来,听到许静挂断了电话,蹬蹬蹬跑到自己妈妈面前,附送一个大大的可爱笑容,
“妈妈,以后每个周末我都可以见到宁宁姐姐了吗?你刚才是跟宁宁姐姐在通话吗,她有答应做我的美术老师吗!”
许静露出一个欣然的笑容,轻轻揉了揉女儿柔嫩的小脸蛋,“对呀,这回歆歆高兴了吧。”
“嘻嘻嘻,我就喜欢宁宁姐姐嘛!只有宁宁姐姐教我画画,我才愿意认真学!阿恒也是跟我一样的呀!”不到六岁的荣歆兴奋地搂住妈妈的脖颈,开心地给了她两朵香吻。
她圆润可爱的小脸上眉飞色舞,“妈妈,能不能让宁宁姐姐天天住在我家里呢?歆歆想跟她一起起床,一起睡觉,她是歆歆见过最漂亮的人!如果宁宁姐姐能送我上一次学就好了,哼,我同学们都不相信我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大姐姐!”
许静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戏谑道:“那可不行,她现在是别人的未婚妻了,要嫁给顾家的骁白哥哥了,怎么能住在我们家里呢?”
荣歆皱着眉认真想了一会儿,才稚声稚气地问道:“妈妈,那姐姐为什么不能嫁到我们家里来呢?”
许静饶有兴趣地逗弄女儿,“那你想让她嫁给你大哥吗?”
荣歆将小小的脑袋甩的像个拨浪鼓,皱着小脸认真地说:“是昨天晚上来的大哥吗?我不要我不要,我害怕他,宁宁姐姐不能跟他在一起!”
见女儿这么怕自己的亲大哥,许静笑了一笑,心底不由感慨:异母的兄妹果然是亲不起来,何况他们昨晚还是第一次见面。
许静抱着女儿在怀里,母女俩亲昵地说说笑笑,聊起了荣歆荣恒今天在幼儿园里发生的事,然后到了时间,保姆进来,要带着荣歆去洗澡睡觉。
看着保姆领着女儿离开的身影,许静想了想,还是给顾艾打去了一个电话。
自顾骁白母亲去世后,顾艾现在算是顾家唯一的女长辈,请奚宁来荣家做家教,于情于理她也要跟顾艾说一声。
挂断电话后,许静琢磨着刚才跟女儿一番无心的对话,越琢磨越不对劲,再回想昨晚饭桌上荣恺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她觉得他这个提议,好像不仅仅是请奚宁来做家教那么简单。
这个目空一切、向来视规则于无物的荣恺,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素未谋面过的弟弟妹妹了?更别说是换美术家教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许静心知他看不上自己,也不会对自己的儿女有多好。
深究其目的,该不会是,他对奚宁动什么心思了?
虽然荣恺在商场上手段狠辣了点,但好像私底下没闹出过什么男女绯闻,许静从没听说过他对哪个女孩有所垂青,就连自己丈夫副手的女儿文鸢,那么优秀漂亮一个女孩,为了荣恺不惜退学跑到M国去读书,两人在一起待了这么些年了,他愣是不动心,如果不是自己儿子荣恒还这么小,许静简直想让文鸢进门做自己的儿媳妇。
可就是这样眼高于顶的荣恺,难道看上顾骁白的女朋友了?许静心头一跳,不禁摇了摇头,将这种令人窒息的推测赶紧掐灭了。
一定是她想多了而已
F国,世界油画论坛开幕前夕。
坐落于巴黎中心的会议室内,在全场都陷入的沉寂几分钟之后,开始响起零星的几个掌声,渐渐的,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众人站起身来,对着还在荧幕上断臂美人的画作奋力鼓掌。
热烈一致的掌声震耳欲聋,久久不息。
场内的资深业界人士和公关人士不停涌向梅教授的身边。
“你这个学生简直超凡脱俗,”连一向嘴不留情的死对头也由衷赞美道,“这幅画作可以留名美术史。”
另一个皇家艺术学院的教授也道:“她还非常年轻吧?虽然技法有一点青涩,但整体灵气十足浑然天成!我敢说以她的天赋,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会超过在座的所有人!”
对于所有的赞美和打听,梅教授只是笑着点头,他心里当然是骄傲不已。
奚宁去年在国外获奖的这幅作品,也是这次被选进论坛交流的百幅画作之一,画面和色彩是非常合乎普世审美的,并且已经将残缺美学贯彻到了一个极致的高度。
冲着这人人都能品味的甚至为之神迷的美,不管在怎样的一个名家厮杀的场合,这幅画都不会落于下风。
但是论坛开幕前夕,一个小小的讨论会议,奚宁的画作引起这样大的反响,梅教授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意料之外,不免为自己的爱徒有喜有忧,喜的是以她所展现的才华,以后肯定会大显身手了,忧的是在国外这种地方,也许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垂涎。
毕竟这么一个出众的异国美人,还兼具艺术才华,实在很有吸引力。
梅教授作为A大最具盛名的油画教授,这次是先来打前站的,奚宁跟随大部队在晚上到达F国,所以梅教授暂时还不用烦心她的安全。
他应付完各色人马的打听,心里暗自诧异他们怎么会对自己寂寂无名的学生这样感兴趣,虽然奚宁的才华是很出众,但艺术家相轻,这些傲慢的F国人没道理这么垂青于奚宁啊。
梅教授正自不解,没想到却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荣恺的秘书之一,曾经在画展上有过一面之缘。
秘书是来请梅教授去顶层的餐厅用餐,说他们荣总和另外两位客人已经到了。
梅教授心下一震,回过神后自然连连应下,心里也有些明白,为何刚才那些人那么抬举他和他学生了。
等进了餐厅,梅教授才发现这里已经被清场了,除了荣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是这次论坛主办方的会长,还有一个是皇家艺术学院的院长。
这两人说起来是连梅教授也要仰望的人物,无论是背景资历还是在全球的名望,都甩了他不知道多远。
可是这两个已近六十岁的男人,在面对荣恺时,却是毕恭毕敬到谦逊的。
而荣恺和他们交谈起来更是彬彬有礼,气氛倒是格外融洽,令习惯了荣恺冷傲严苛的梅教授有了一丝诧异。
荣恺英姿勃发的面容,出现在这座充满艺术气息的饭店里,丝毫不显违和,更显出一种华贵的美感。
他靠着椅背,黑色衬衫的领口松松散散的,浑身散发着慵懒不羁的气质。
见到来人,荣恺不忘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恭喜啊,梅教授培养出了一个不输自己的新人,贝尔教授和伯恩先生都很推崇这位新起之秀。”
侍者拉开一个椅子,梅教授顺势坐下,连忙恭敬地笑道:“这也要感谢荣总的大力栽培,等奚宁晚上到了,我一定不忘告诉她,要感谢您这次在论坛上的大力举荐,她才能被这么多行业大拿赏识。”
荣恺没所谓地挑了挑眉,语气更是散漫,“奚宁确实资质甚佳,上次的画展,我们合作也算愉快,我不过是爱惜她的才华,不忍埋没而已。”
梅教授忙附和道:“那是,那是。荣总慧眼识才。”
荣恺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打开丝质的餐巾,接着道:“刚刚还对贝恩先生说呢,我这个人虽然喜欢油画,但毕竟是外行,参加论坛这几天,还是需要一个专业人士陪同才好,可惜他这边竟然没有精通华语的人。”
闻弦歌而知雅意,何况是一直在名流圈里混的人。
短短几秒,梅教授心里闪过了很多想法,但他到底不能不经过当事人就应承下来,于是切换跑道,笑着说:“荣总尽管放心。等奚宁到了,我一定好好跟她说说。”
荣恺英眉一挑,勾唇笑得肆意,“当然,以她的意愿为主,可千万不要勉强。”
一席饭毕。
几人都有自己的事,客气地告别后,各自散了。
等司机取车的空暇,荣恺去了洗手间。
走廊上,几个男人用地道的法语进行着一场对话。
“那位来自华国的女孩,你们看过她照片了吗,真是美啊,很有一种异国风情。”
“主办方这么大力推荐,就是因为她那张脸吧?天枰倾斜得可太明显了。”
另外一个人笑着打岔,“不过是个男人都会这么选吧。”
其他人都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荣恺打开水龙头,缓缓洗着手。
哗哗的水流声里,有个男人不怀好意地压低声音:“听说有神秘嘉宾为了她砸了几千万,就她那样的脸蛋身材,还能不让人欲仙.欲死,可不就一掷千金?”
“拜托,谁有钱不愿意捧这样的美人?”其余的人异口同声。
荣恺抽出洗手台上的纸巾,擦了擦手,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路过那几个正在抽烟随侃的外国男人,他冷冷地打量了他们一眼。
几个人被他凛冽逼人的眼神看得心里一哆嗦,回过神又觉得莫名其妙。
直到他走远了,几人才心有余悸地说:“这男人好可怕的气场啊,奇怪他刚才干嘛那样看我们?”
第65章
奚宁一行人到达F国,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这次来参加论坛的交流团队一共十余人,除了A大几位教授和院长外,还有国内其他知名的油画家。
率队的是国家美术协会的会长,文卿华,她是文鸢的小姑姑,全球知名画家,主攻国画。
奚宁很早之前就久闻她的大名,今天见到真人更是惊艳,文卿华年过不惑却未婚,而且举止娴雅,气韵脱俗,很有一种林下风致。
虽然奚宁和文卿华的专业方向不一样,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但不妨碍文卿华对她的喜爱,一是出于对优秀后辈的欣赏,二是她作为顾家的世交,对于小辈的照拂。
他们搭乘的是专机,在航程中,奚宁和文卿华就这次论坛交流了很多,还有文鸢在一旁妙语如珠,气氛倒很是融洽。
奚宁没想到文鸢这个心理医生会跟着交流团一起过来。
文鸢主动说了原因,她是跟医院申请了年假,来巴黎放松一下,正好借着这个交流的机会,还可以见识油画艺术的最高殿堂。
有钱的话,当然是想什么时候出国旅游都可以,尤其是像文鸢这样的豪门千金,工作之余出来散散心购购物,的确是很正常。奚宁也没有多想。
文鸢很亲和自然地提出,她们两个女生可以约着一块去血拼,毕竟这里是购物天堂,她看奚宁日常的衣着休闲又不失贵气,审美脱俗又独特,很有个人风格。她们一起逛街,还可以互相给对方提意见,一定是很合拍的购物搭子。
奚宁礼貌地答应了,心里却想着自己的衣服都是随便穿穿,哪有什么特别品味可言,再者她也不想浪费那么多钱去购物。
不用想也知道,文鸢去扫货肯定是去那些顶奢品牌,动辄是数万的价格。
自己可没有闲钱去消费,闲暇之时给文鸢做个陪逛还可以,毕竟她上次还让自己赚了一笔提成。
和文鸢这样性格大方又不骄横的女生,作普通朋友相处,奚宁心底也并不讨厌。
其实在奚宁出国前夕,顾骁白又给她打了一笔钱,特意嘱咐让她在国外想买什么就买,现在她账户上的数字,光是顾骁白林林总总转过来的钱就已经达到了八位数,但那毕竟是别人给的,终究不如自己挣的钱花的痛快,而且为了日后考虑,她也不会轻易动这笔钱,更不会花在打扮上。
之前沈霖给她置办的衣服,数量多到她可以不重样地穿到几年后,她更觉得没有必要。
下了飞机后,机场有专车将他们一行人直接送到了下榻的酒店。
奚宁本想办好入住后,可以直接去房间倒到时差,连晚餐都不想吃了。
没想到巴黎这边迎接他们的主办方很是热情,极力邀请他们去参加晚上的欢迎舞会,并说舞会很有他们本地特色,非常好玩。
交流团里都是艺术圈的人,就算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也都很愿意参加这类社交和娱乐兼具的舞会活动,纷纷表示自己想参加的意愿。
文卿华见状熟练地用法语和主办方交涉了几句,然后笑着让大家先去房间休整一下,待会儿再去酒店顶层的舞会厅好好玩,为了宾主尽欢,不负主办方的盛情,最好是每个人都去。
文鸢瞟了奚宁一眼,直接用流畅的法语问道,“文会长,那如果不想去,可以在房间里休息吗?”
文卿华微笑着回:“参加舞会是个人自由,当然不会有所要求,本来就是给人放松才办的,如果不想参加可以不用参加。”
文鸢俏皮地又切回了华语:“小姑姑,奚宁好像挺累的,不如就让她多休息休息吧。”
文卿华看向当事人,温雅地问道:“奚宁,你不想参加舞会吗?来这边交流,就是为了认识更多的艺术家,你还这么年轻,应该趁着今晚的舞会结识跟你一样有才华的人。”
奚宁当然知道,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得开,社交是不可避免的,虽然她不喜欢,但是也不能抗拒。而且这次来参加论坛的画家,有几个还是她特别喜欢仰慕的,不知道今晚去舞会能不能私下见到。
所以她露出一个清甜的笑容,很有礼貌地说,“谢谢文鸢姐的关心,不过舞会我一定会参加,谢谢文会长您的提点。”
文卿华闻言点头笑了笑,旁边两个侍者帮她搬着行李,引着她去楼上的套房了。
因为这栋楼的豪华套房已经住满,文鸢和奚宁入住是后面的那一栋,和文卿华不在一栋楼,两个人一边闲闲地聊了几句,一边往那栋楼走。
这个酒店是城堡式建筑,经过花园时,各色盛放的鸢尾花,中央的圆形喷泉,还有四周的精美天使雕塑,使这里宛如一个精致华丽的人间天堂。
两人走到电梯厅,等电梯下来时,文鸢不经意地提到:“可惜我只申请到了一周的年假,不然真想在这里放个长假。最近医院里很忙,现在罹患心理疾病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奚宁神态自若地笑了笑,“确实是,现在各行各业的人压力都很大,压力一大难免会有心理问题,文鸢姐,你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治愈别人的心灵是你的工作,这样的工作很光荣,对于社会很有贡献,我心里真的很敬佩你。”
文鸢愣了愣,然后亲昵地挽住奚宁的胳膊,打趣道:“难怪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妹妹说话可真好听。骁白弟弟和你最近相处得好吗?听我堂姐文婵说,等你回国,要一起给他举办生日派对,到时候我也去参加哦。”
面对她亲昵的靠近,奚宁心里有一丝不自在,面上仍微笑道:“我跟顾学长相处得挺好的。欢迎你去,生日派对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了。”
文鸢松开了她的胳膊,脸上仍是那样明快美丽的笑容,“那太好了,我就喜欢热闹。对了,今晚舞会你有准备裙子吗,要不要我借一件给你?”
奚宁看了她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带了,谢谢文鸢姐。”
话音刚落,电梯门“叮”的一声,从顶层下到了一层。
电梯门朝两边徐徐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非常年轻英俊的男人。
奚宁和文鸢看着他,站在原地,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挪动脚步。
见到她们,荣恺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他迈开长腿,从容走到文鸢面前,不经意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然后看向面前的文鸢,蹙起英挺的眉宇,直接问道:
“文鸢,你怎么会来这里?”
文鸢笑道:“恺哥,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可以过来呀,油画我也很喜欢,在这里有那么多世界级艺术家汇聚一堂,我来长长见识不可以吗?我都没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荣恺淡淡一笑,“我来这里当然是为公事。”
他顿了一下,又问,“你准备在这里玩多久?”
“很遗憾,我只请了一周的假出来放松,昨天听你行程秘书说,你也是下周回国,到时候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坐你的私人飞机回去,还省了机票钱呢。”文鸢言语之间甚是亲昵娇俏。
荣恺轻飘飘地睨了一眼她身旁始终垂眸不语的女孩,低低“嗯”了一声。
然后不紧不慢地发问,“你不是说工作很忙吗,才回国换了个新岗位,就这么不务正业,飞到F国来玩?”
文鸢眨了眨眼,“工作忙就不能休假了?以前在M国时,我就跟你抱怨过,很想申请一个长假,反正我是新入职的医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她转头又搂住奚宁的手,亲昵地抱怨道:“奚宁,你说对不对?恺哥对我真是没有一点关心。”
奚宁这才有所反应,冲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轻轻点了下头。
荣恺玩味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自始至终,她的肩背都挺得很直,精致绝伦的眉眼那样冷淡,没有看他一眼。
这一刻,他莫名理解了程政的心态。
人性就是这样。唾手可得的,只会令人厌倦。
她越是对他不屑一顾,越能激发他的征服欲。
第66章
奚宁自始至终没有跟荣恺说一句话,没有看他一眼。
荣恺也没有选择主动和她交流,在和文鸢几句简短的交谈结束后,他便径自走了。
倒是文鸢兴味十足地看了身旁的奚宁一眼。
奚宁回房间休整好后,换了衣服,便听到文鸢来敲门,两人一起来到了舞会的入口处,
欢迎舞会就在这个城堡式酒店的主楼顶层举办,她们一人领取了一个洋桔梗串成的手花,戴在手上,进入了内部的会场。
巴洛克风格的会场中,华贵的香槟塔,处处衣香鬓影,派对来宾除了各路艺术圈的名流,还有各大蓝血和红血品牌的高层,以及这些品牌非富即贵的VVVIP客户们。为这场宴会助兴表演的还有著名的舞团和乐团。
无疑,今晚是一场上流社会的社交盛宴。
舞会厅里面以淡黄色为背景,雕刻富丽,并用金箔和珍珠做装饰,有一种复古低调的奢华,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贵族风格。内部布置的极其梦幻,头顶巨大的全景VR屏上是似真似幻的璀璨星河,银色的星星用纱网连在一起挂满整个会场,在镭射灯的照射之下,发出亮闪闪的光芒。
请来的乐队正在弹奏柔情脉脉的音乐。
此情此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金钱与艺术相结合的至高魅力。
舞会正式开始前是晚餐,会场很大,被分成就餐区和舞池区。
西装绅士和长裙淑女穿插其间,个个锦衣风雅,衣香鬓影间,氛围十分热烈旖旎。
奚宁今晚穿了一件黑色的赫本裙,款式中规中矩,丝毫不算出彩,但因她身段斐然,又肤白如雪,一袭黑裙就显得格外清冷脱俗。
她踩着高跟鞋,婷婷袅袅地行走在巴洛克风格的舞会厅里,华美非凡,又有一种冷冷的艳,和这个舞会厅的装饰风格相得益彰,从她进场开始,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奚宁和文鸢坐在了文卿华的那一桌,果不其然除了设计师和蓝血品牌的高管外,还见到了几位知名的油画大师,各个国家的都有,文卿华也很和善地为奚宁引荐了这几位艺术大家,奚宁一一结识了,对方的态度都很是友好。
其中有一位是巴黎美院的教授,得知奚宁本次来论坛交流的作品是那幅断臂美人后,立刻对她大加赞赏,并询问她是否有意愿来本校做交换生,如果她愿意来,他可以帮忙推荐,本科毕业以后还可以直接留下来读他的研究生。
奚宁的法语并不算很好,但是大体上的交流没有问题,面对这位教授不加掩饰的欣赏,她连忙客气地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并和对方留了联系方式,不过也说明了自己短期内还没有出国读书的打算。
这位巴黎美院的教授听了,不由连声惋惜。
虽然结识了几位油画界德高望重的前辈,但奚宁并没有见到她最喜欢的那位画家泽维尔·莫罗。
泽维尔年少成名,今年三十岁,奚宁很喜欢他精致颓美的画风,而且他的画作中还时常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东方色彩,他画笔下的人物总处于一种东方式的幻境之中。
奚宁知道泽维尔是个年轻的混血,母亲好像也是一位华国人,所以他作品里的东方味很重,东西结合,加上他个人鲜明的画风,让奚宁对于这个画家很感兴趣。她还专门买了他好几本画集,闲暇时来研究他的作品。
这次来参加论前,奚宁提前看了参加的人员名单,里面就有泽维尔,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来这个舞会。按理说,带着浪漫基因的F国人对于参加舞会这种活动应该很积极才对。
奚宁只了解泽维尔的作品,对于他这个人的性格却并不了解,而且也没有了解的途径,他几乎没有接受过外界的采访。
在心底短暂的遗憾之后,她想,也许明天在会场,她能正式见到这个特立独行的画家。
在艺术家之间的几番交流后,晚餐也已经走向尾声。
一位金发蓝眼的美女走上台隆重宣布:“诸位女士们、先生们,Starlit dance正式开始!请大家尽情舞动!”
会场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DJ放起了极其火热的舞曲,今晚的重头戏正式开始。
在场的男男女女迫不及待涌进了舞池,开始尽情舞动着身躯。
文鸢虽然外表是个正统淑女,但在国外留学多年,生活习性早就已经西化了,对于跳舞很是热衷,一听到舞曲响起,立刻便迫不及待拉着奚宁一起上场跳舞了。
奚宁盘起了长发,随着跳舞时的动作,耳边的几缕发丝垂落下来,贴着她粉润的脸蛋,在黯淡迷离的光线下,平添了一丝少女独有的娇媚。
文鸢则是穿了一件深绿色的斜肩长裙,长发卷成波浪披在身后,非常明艳动人。
两个华国女孩都是实打实的美女,而且在其他人眼里,别具一种优美的东方气韵,一进入舞池中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热舞结束后,是slow dance的环节,华尔兹的乐声响起,一对对男女相携进入舞场。
奚宁和文鸢刚坐下休息,就有一个帅气的金发青年来邀请文鸢跳舞,文鸢落落大方地应邀,临走前还冲奚宁狡黠地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一句“你也来”。
但奚宁拒绝了场上男士们络绎不绝的邀请,不想再跳了。
会场上依旧在放着浪漫的华尔兹音乐,圆灯打出的光芒在不停摇转,投射到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一个个男女身上。
奚宁拎着裙子,小心谨慎地绕过一些已经在角落里开始缠绵接吻的男女,准备去洗手间。
一曲音乐结束转场,灯光一瞬间灭了大半。
洗手间这边的走廊竟然坏了一个灯,光线太过暗淡,她单脚踩到了打翻在地的酒水,脚底一滑,险些没朝后栽下去。
还没等她自己扶墙稳住,身后就有人伸出一只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肢,紧紧扣在她腰间的掌心,格外的灼热,且有力度。
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人影交叠在一起,形成一种绝对暧昧的氛围。
奚宁惊魂方定,抬头道:“真是谢谢——”
看到来人的脸,奚宁愣了下,未说完的话语霎时就停了,条件反射地挣开了他的手。
荣恺站在她面前,英俊逼人的一张脸,在黯淡的光线下,有种撩人心弦的味道。
他紧紧盯着她,眼神晦暗不定,唇际似乎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换下了和她们碰面时的黑色衬衫,穿了一套黑色的西服套装,里面是墨绿色的衬衫和同色暗纹的领带,一派风流英俊的贵公子模样。
今晚他穿的很正式,而且极有绅士风度,看上去非常年轻,简直能用风度翩翩四个字来形容了。
其实荣恺也不过二十四岁,但掌控着一个跨国集团,加上他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通常会让人忽视他实际的年龄。
奚宁垂下眸光,很平淡地说了一句:“谢谢荣先生。”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今晚的穿着。
刚才在楼上,因为距离和灯光,看得并不分明。
此时荣恺发现,这条黑色的无袖纱裙看似不出彩,却显出了她绝美的身段,包裹着她娇挺的胸脯,将她腰身掐得很细,腰肢往下的裙摆微微散开,裙摆的长度正巧在她膝盖处。
仅看她露出的手臂和小腿,肌骨莹润,线条优美,尤其是她的小腿,那弧度恰到好处,简直堪称完美。
的确很会长,骨骼和皮相在她身上达到了完美的和谐统一。
这样的身材既不干瘦,也不过分丰腴,修长婷匀,纤瘦之中透着恰到好处的丰盈。
一张清冷绝色的脸,配上这样的身材,的确是顶级的尤物。
荣恺收回目光,微笑道:“奚宁,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你可以不用这么客气。”
奚宁轻轻笑了,含着一丝嘲讽的语气,反回道:“原来我和荣先生是朋友么?不好意思,我真没意识到这一点呢。毕竟上次在酒吧,荣先生还想用钱来买断我的一切。”
荣恺英挺的眉宇微微蹙起,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倨傲,仍是微微笑着:“那晚的事,的确是我考虑欠妥,没有给予你足够的尊重,但眼睁睁看着心仪的女生跟别人亲热,是个男人都会被刺激到”
他身子微微前倾,在她头顶上方,发出自嘲般的一声轻笑,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白皙的耳垂上。
奚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动作,那目光又清又冷,又因为她黑亮清澈的瞳仁,还有一种娇灵灵的味道。
他双手缓缓环住她的腰,额头轻轻抵住她的。
她今晚并没有上妆,可是在这样糜艳的光线下,她脂粉不施的粉润脸颊,那么清丽动人,那么灵气可爱,带着一种未经情爱的纯洁。
可她还是纯洁的吗?
荣恺不可避免想到了这一点。
他抬起她的下颚,目光深深地盯着她的脸,嗓音很是低沉,
“你走了之后,我也很懊恼,被嫉妒冲昏了头的男人,说了那些口不择言的浑话,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奚宁露出一个很淡漠的微笑,声音很冷,带着天然的疏离。
“我不能理解。荣先生,你不用再来找我说这些。如果你想在今晚找一个伴,那这里还有很多别的美女,我想她们会欣然接受你的邀请。”
她当然知道荣恺这样的人,不屑于随便找女伴,何况他心里只有一个顾骁白,她就是故意说这话想来恶心他。
没想到荣恺不以为意,反而低下身子,一张又帅又酷的脸凑到她面前。
奚宁下意识地向后去躲。
他双手握住她的肩,制止了她闪躲的动作,那张迫近的脸,英俊到有种恶劣的感觉。
“今晚只有我们,不要提别人。”荣恺盯着奚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不是还要说,你对我没有感觉。”
见她抿唇不语,荣恺低声循循善诱:
“奚宁,这里是Paris,是诞生艺术和浪漫的地方,在这里,一切都应该被允许发生。不要再否认我们之间的吸引力。”
奚宁抬起头,冷冷盯着他,莞尔一笑,“很可惜,就算是我一开始对你有过感觉,但那晚在酒吧,你说过那些话之后,我想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荣先生这种苍白的解释,恕我不会接受。”
荣恺很自然地在手臂加重了桎梏她的力道,“那你呢,明明看到我在场,还要当着我跟他那样热吻,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
他的眼神有一丝毫不掩饰的灼热。
热辣的舞曲声在短暂的转场后,再次响起。
电光火石间,荣恺捉住她的手,牢牢带入到自己的怀中,奚宁被迫贴在他的胸前,两个人近到呼吸可闻。
他一手托在她腰间,一手握住她的手腕,直接带着她远离了喧嚣处。
荣恺托着她的腰,将她带到了一个室外露台,然后干净利落地将门一脚踢关了。
音乐声被门阻断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奚宁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不同于顾骁白的清冽干净,荣恺的身上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夹杂着薄荷古龙水的味道。
他的手臂紧紧箍在她的腰上,将她圈在自己和露台的栏杆之间,整个人压了过来,声音低低的发沉,“如果我真想伤害你,想挑拨你们的关系,完全可以把你主动挑逗我的视频发给他。可是我没有这样做。”
奚宁的发髻随着他强势的动作早已经散了,深栗色的长发终于纷纷扬扬地垂落了下来,在黑夜中散发着一种别样美丽的光泽,堆砌着那张欺霜赛雪的小脸格外生动漂亮。
荣恺华美狭长的凤眸,在月色下格外幽冷而深邃,直直地盯着她,年轻男子强烈鲜明的气息近在咫尺,那唇瓣几乎要碰上她的脸。
他贴在她的耳畔,沉沉地发问:“奚宁,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跟顾骁白上.床了吗?”
第67章
奚宁盯着他晦暗不定的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真的是没有想到,荣恺竟然会毫不避讳地问出来这样的问题,是该说他对顾骁白太在意了吗,所以对他和别人的亲密锱铢必较到了这个地步。
她心中升起一种胜利般的得意,施施然地用手拢住随风飘起的长发,才对他莞尔笑道:
“我们有没有做,为什么要告诉你?”
荣恺抓住了话里的关键,直言不讳地问道:“所以,你们至今没有真的做过?”
奚宁敛起笑意,正色道:“难道我逼问荣先生,你有没有过性对象这种隐私,你会高兴吗?”
荣恺凤眸极亮,扬起眉角,慵懒地笑了一下,“当然,这证明你在意我。”
他将她缓缓压在栏杆上,声音愈发低沉,“上次我们的接吻,很有感觉不是吗,一开始是你主动的”
奚宁用手撑住他压过来的胸膛,他的身上薄荷古龙水混杂着一丝烟草的气息,强势地往她鼻子里钻。
她用力地朝后仰,竭力拉开和他的距离,冷冷道:“我在酒吧那晚已经说了,我对你不感兴趣。你如果喜欢顾骁白,就直接去找他,不要再来烦我!”
秋天的月亮很淡,洒在露台上像扑了一层淡淡的银色,而映在荣恺的脸上,使得他那张英俊到迫人的面庞,有了一丝别样的清沉。
他浓黑如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此刻充斥一丝晦暗难明,令他与生俱来的侵略性倒是减少了一点。
“我说过,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从前认识的一个人,我关注顾骁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只要这种感觉还在,即便你跟别人上过床,我想要你的欲.望也不会减少,而且你是我唯一让我有这种感觉的女孩子,所以我不高兴你和别人做过,毕竟我没兴趣和别人共享一个女人。”
奚宁知道他是又开始在自己面前施展那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她冷笑道:“对我有感觉?你是对我年轻的身体有感觉,还是对我的内在感兴趣?”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含笑道:“全部,你的所有,我都感兴趣。”
奚宁讥诮地问道:“是吗,你在画展上买了我那幅少年看海的画,可你有真的喜欢过那幅画吗?你对我没有任何了解,你也并不想了解我的内在,为什么就能笃定地认为我会被你的三言两语给蛊惑,跟你在巴黎春风一度呢?难道我就这么廉价?”
他没有答话,只是眸色深深地盯着她,好在他没有再朝她逼近的动作。
奚宁说不清心里对他是怨怼更多,还是厌恶更多,抑或者是,从觉醒后他的一系列行为彻底摧毁了她年少时的幻梦,所滋生出的仇恨。
多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她的语气更加冷漠讥诮,而她在月下的脸庞又是那么瑰秀清灵,仿佛那些尖锐的话语不该是从她的嘴中说出来。
“对,你是荣家的公子,你很有钱很有本事,权势通天,但这不构成我对你俯首称臣的条件,我也不会为了你而背叛自己的未婚夫。你要猎艳,请你找准对象,别再来烦我!之前对你的挑逗,只是因为我察觉到了你对顾骁白的不一般,想让他看清你的面目而已,如果因此让你有了误解,那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你完全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
“知道为什么吗?”她露出一个淡漠讽刺的轻笑,“因为你不够坦白。”
他一言不发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推挡在自己胸前的手。
奚宁惊怒至极,挣出手想要掴上他那张英挺夺人的侧脸,他却趁机用力一夺她的手臂。
她顿时站不住了,往他怀里一扑,那乌黑清凌的一双眼睛,从他怀里抬起来,狠狠地瞪着他。
面对她的惊怒交加,荣恺从容不迫地微笑道:
“还真是个孩子脾气,我在酒吧里不过是那么随口一说,就让你对我的话耿耿于怀至今,也不想想那你在我面前耍的那些鬼把戏,有多么怄人?”
他抬手抚过她垂落的长发,掌心沾满她清幽的香气。
荣恺喉结微动,低声道:“我现在坦白告诉你,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过。”
“奚宁,我对你有十足的诚意,就是想要以后结婚,那也不是不可以。”
但前提是,她得让他高兴,让他舒坦,他才会愿意给她这个待遇。
奚宁垂下眼睛,一声不吭。
他盯着她,牢牢圈死她,然后迅速低头吻了下来。
奚宁再次挣出手臂,他却已经有了防备,将她搂在怀里用力地亲吻。
他的吻先落在白皙的额头,再是娇挺的鼻子,然后是粉润饱满的脸颊,最后烙在了她的唇瓣上。
他像是走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求生的甘泉,如饥似渴地吻住她,舌头用力伸进她紧闭的口腔内,带着一种势如破竹的气势。
奚宁感觉自己身处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荣恺强势鲜明的气息充斥在她的呼吸之间。
他单手牢牢扣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紧紧托住她的后脑,方便他更深入地接吻,激烈交换的津液从他们的口角流出,他像是要把她整个都给急切地吞掉。
……
莫里斯来到露台这里时,只见原本放在茶几上的花瓶摔了个粉碎,里面的粉玫瑰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莫名让他联想到了华语中的成语“一地狼藉”。
不能怪莫里斯这个纯正的F国人,对成语这么活学活用,虽然他作为F国老牌世家的公子,不缺钱也不缺翻译,但他现在正在兴致勃勃地学华语,遇到什么都喜欢和华语中的词联系到一起。
见到这幅场景,他啧啧称奇,怜香惜玉地用蹩脚的华语感慨道:“那位奚宁小姐那么优雅美丽,简直是一位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古典公主,恺,你怎么能对她这么无礼动粗呢?看看这一地狼藉,她一定是被你吓跑了!”
莫里斯和荣恺是在M国读书时的同学,这次荣恺能做这个世界油画论坛的特邀嘉宾,除了钞能力和强大背景之外,无疑是有了当地人莫里斯的斡旋,才可以这么高效率地摆平论坛的主办方。
莫里斯的家族涉及艺术、房产、金融和新兴科技等多个领域,这次论坛的主办方会长也是他家族里的一位叔叔,所以他接到荣恺电话以后,对于奚宁那是早有耳闻了,在见到她参会报名的照片时,他都不禁在心里感慨这个被荣恺看中的女孩的异国风姿。
对于素以浪漫闻名的F国人而言,如果不是因为荣恺看中了她,莫里斯肯定不会放过这么特别的美人。
见到来人,荣恺手里拿着一支燃着的烟,却只夹在指间,并没有抽上一口。
他倚着栏杆,月光洒在他身上,那双华美的黑眼睛望在远处喧嚣的舞池。
听到了莫里斯半真半假的调侃,他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问道:“你不是跟你的小女友难舍难分吗,还有闲心来看戏?”
莫里斯摸了摸下巴,一脸的惋惜:“我可是关心你,刚刚看到那位小姐一脸生气地走了,就猜到你进展不顺。当年你可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男生,连甜心校花都不肯假以辞色的男人,没想到现在连你也不能抱得美人归了,真是‘时移世易’啊!”
“对咯,这打碎的古董花瓶可是要你赔的哦。”
这座城堡式酒店正是莫里斯家里的产业。
荣恺将烟头按灭,直接一个利落的弧线丢到了远处,嗤笑一声道,:“你找当事人去。”
莫里斯吃惊地“哈”了一声,又啧啧道:“花瓶是她砸的啊?那真是出乎我意料!不过这位奚宁小姐真是有魄力,难怪会令你倾倒,连我也要为她的风采所迷了!”
见荣恺懒懒淡淡的不说话,目光仍旧专注地盯着远处,英俊桀骜的眉目之间竟有一丝郁色,莫里斯心下又是一惊,连忙道:
“这位小姐虽然很美,但也不至于耿耿于怀啊,我看文鸢并不比她差,而且你们是自小认识的,当然更亲密了,过两天我请你们去我的庄园做客,我酒窖里可藏了很多美酒,就等招待你这位贵客呢。”
荣恺扯松了颈部的领带,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那副风度翩翩的绅士仪表又恢复成了矜贵散漫的模样。
莫里斯这才注意到他冷白的脖颈处还有一道长长细细的抓痕,之前是被衬衫的领口严严实实挡住了。
瞅瞅这道红痕,再看看这满地狼藉,不难想象刚才他们之间的激烈程度。
莫里斯想到擦肩而过之时,那个女孩子雪白的脸庞,松散微乱的长发,乌黑的眼睛泛着清凌凌的水光,真是动人至极。
也无怪乎荣恺会失常了,站在男人的角度上,莫里斯非常能理解他。
荣恺松开了衣领,那道细细长长的伤口就完全暴露在空气里,被夜风一吹,顿时有了一丝钻心的疼痛。
这点皮肉之痛,于从小被扔在各个训练营里长大的荣恺而言,当然不算什么,可背后代表的决绝,到底令他心里焦躁不甘。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拒绝他。她是第一个。
荣恺盯着那个像精灵一样的黑色身影,懒懒一笑:“贵客可不止我一位。”
他低声道:“莫里斯,你应该向你叔叔提出一个建议,请这些美丽的艺术家来浪漫悠久的庄园里举办座谈,不比在这个酒店更加有情调吗?”
莫里斯心里有了数,这是不打算轻易放手了,却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当然可以,我大哥泽维尔天天都在庄园里专心创作,给他找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也不错。”
荣恺伸手使力压了下他的肩膀,“联合投标的协议已经拟好了,具体的条款等你这边落实,这个回礼如何?”
第68章
奚宁回到舞池旁的位子坐下,她感觉太阳穴那里像是被两根细细的针同时扎着,每扎一针,都联通全身的血管突突的疼。
这是她跟荣恺第二次的接吻。
第一次是她为了向顾骁白揭露他的面目而主动出击。
可是这第二次的接吻,却是一转攻势,她成了完完全全的被动方。
她不知道荣恺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会来亲吻她,但她对于荣恺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在顾骁白远在国内的情形下,这样背着他和荣恺发生亲密行为的感觉,令她很恐慌,也很不适。
她当然没有爱上顾骁白,但是那么一个优秀的男生是自己的未婚夫,而且对自己无微不至地关怀,给予了她物质和精神双重的需求,奚宁也并不是毫无触动。
所以这种和荣恺剪不断的联系,已经开始令奚宁感到窒息,她此刻不想再从报复他的游戏中获得乐趣,她只想远离这个书里强势的男主攻,离得远远的,最好再也见不到他。
她的生活在逐渐变好,她不要重蹈覆撤,或主动、或被动地,成为跟顾骁白婚约中的违约者。她也绝对不要落入书里那个下落不明的结局。
可她还要在巴黎停留两周,显而易见,她肯定还会见到荣恺。
在对他生出极端厌恶抗拒的现在,她根本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
回国其实是最简单的选择,回到顾骁白的身边,最起码会令荣恺生出忌惮,不敢像今晚这样,对她毫无顾忌地索吻纠缠。
可是就此回国,更像是一种示弱,她凭什么要为了躲他,就放弃这么重要的一个机会,她想在这个世界级别的论坛上展示自己的观点和艺术理念,和那些志趣相同的画家们一起探讨艺术,她不想为了一个厌恶的男人而退缩。
奚宁想着想着,不禁将目光投向到舞池中无比亮眼的文鸢身上。
一边用手指梳理着有些凌乱的长发,一边出神地盯着明媚大气的文鸢。
文鸢察觉到奚宁的视线,在旋转的优雅舞姿中还不忘冲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她笑得那样自信漂亮,灯光照映在她美丽的脸上,令周围的男士纷纷露出惊艳的目光。
奚宁也坐在暗处,回以她一个淡淡的笑容。
因为从小的经历奚宁很是敏锐,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察觉到文鸢对于荣恺的上心,以及面对自己时的警惕和犀利。
奚宁不知道文鸢到底清不清楚荣恺的性取向,其实她很想对文鸢坦言,你真正该警惕的人不是我。
女人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对心上人周边潜在的情敌严防死守,奚宁不觉得有什么错误。而且以荣恺为了这场狩猎游戏所采取的种种行动,的确是很具有迷惑性。
饶是如此,文鸢对她还是可以做到亲和有礼,足以见得她的个人修养。所以奚宁对她没有什么反感,更多是对优秀女性的欣赏。
奚宁此刻决定,有文鸢这么个人在身边真好。她和自己怀着相同的目标,而且她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恶意。
她拿起一杯香槟,浅浅饮了一口,冲文鸢举杯示意。
文鸢施施然结束了那支华尔兹舞,又翩翩走回到奚宁的身边落座。
奚宁也给她倒了杯香槟,文鸢笑着接过,两个女孩同时碰了一下,然后各自一饮而尽。
“如果我们早点认识就更好了,奚宁妹妹,你真的挺对我胃口的。”
文鸢才饮酒后的嗓音格外甜美,她笑着伸手抚摸奚宁顺滑的头发,握住发梢缓缓摩挲。
奚宁一直没有上场跳舞,在片刻的离场后,她原本的发髻却松散了,栗色的长发清水似的披在身后。
这中间显然是发生了什么。
文鸢略带犀利的目光,在奚宁格外红润的唇瓣上略一停留,然后又波澜不惊地转移了。
奚宁双目水润,语气轻柔,“文鸢姐,我有什么话都可以对你直说么?”
文鸢点了点头,目光坦然而温柔,“当然了,你是骁白的未婚妻,我把你当作妹妹一样地看待。而且我也很喜欢你本人的清素文静,真的很招人疼。”
奚宁听了这话,才微笑开口:“我知道你这次来巴黎不是为了度假,”
顿了顿,她又清清楚楚地说:“我不会跟你抢他,事实上,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我不想这样的生活有一丝改变。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话,在F国这段时间,我希望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从文鸢现在的神色看,她整个人显而易见地变得放松了。
她柔柔地笑了,亲昵地拧了一下奚宁雪白的脸蛋:“那是再好不过了呀。”
从舞会回来,已经凌晨一点半。
其实还有很多人在舞会上跳舞狂欢,势要通宵的架势,包括文鸢在内。奚宁熬不住,先行回来了。
论坛正式开幕是在后天,所以也就给了众人彻夜狂欢的借口,毕竟还有明天一整天来做休整。
今天坐了长途飞机,又在舞会上呆到现在,奚宁颇觉身体疲惫,便在睡前做了一会瑜伽的伸展动作,给身体解解乏。
她将长发随意扎成了一个马尾,穿着一套白色的瑜伽服,落下手臂,轻轻吁出了一口气,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的脸侧滴落。
奚宁维持着那个伸展动作,想了想,还是伸手拿起一旁的手机,给顾骁白发了一则消息。
出国前,顾骁白特地拜托文卿华在这次国外的交流中多多照顾奚宁。
从下飞机直到舞会开始前,顾骁白一直在和她保持微信上的通讯,后面奚宁说要参加舞会,而他那边也开始忙于白天的工作,两个人才结束了聊天。
想荣恺那个快要将她吞噬掉的深吻,奚宁拿起手机时,莫名有了一点心虚。
她担心荣恺会在顾骁白面前抹黑自己,颠倒这件事的黑白,不得不先采取自保措施。
奚宁快速地在输入框里打了字。
[学长,我今晚在舞会上认识了几位教授,他们都说欣赏我的作品。不过,我没有跟别人跳舞哦。]
她才发过去一分钟,顾骁白便给她回了视频邀请过来。
奚宁停下伸展,接通了视频。
视频里的顾骁白,穿了一件休闲的蓝白条纹衬衫,搭着深色的西服外套,衬着那张昳美至极的脸庞,格外清俊潇洒。
他轻笑开口,“怎么没有跳舞?”
“不想和那些人跳啊。”奚宁抹了抹汗水,坐在地上跟他闲聊,露出一朵清甜的笑容,“我只喜欢跟你跳舞。”
顾骁白的目光落在奚宁娇慵至极的脸上,然后不经意朝下,落到了她被瑜伽服紧紧勒出的优美轮廓,粉白娇嫩的皮肤上覆着一层晶莹的薄薄汗意。
他们有过肌肤之亲,甚至他一点一点舔吻过那里,他知道那里的肌肤有多柔嫩,像是润着水一般,那娇娇挺立的轮廓,令他无比怜爱。
他低低“嗯”了一声,清冽的嗓音有点喑哑:“今天奔波了一天,回房怎么还不休息?现在巴黎应该是凌晨两点,别再做瑜伽了,休息吧。”
隔着屏幕,他幽深的目光都难以忽视。
大概是已经和他有了亲密接触,所以对于这样的目光,奚宁已经不再像当初那般难以忍受了。
她笑容不减,依旧轻快地说,“我想你了,不行么?出国的第一晚,睡觉前也要跟你说一声晚安啊。你还在检察院忙吗?”
顾骁白微微而笑,眼波如水:“嗯,还有些工作,快点睡吧”
“我也想你。”
他有着极秀气的下颚,鼻梁高挺而直,眉黑如墨,颜若玉濯,这样一张俊美高华犹如神祇的面庞,天生便能引人爱慕。
这个清冷俊美的男人,只对她温柔小意。
奚宁莞尔一笑,清丽的音色也变得慵懒起来,“学长,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第69章
顶楼的舞会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见奚宁走了,荣恺也意兴懒懒,莫里斯便邀请他去另一个私密的地方玩,还对荣恺使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恺,这个地方一般人可找不到,里面的女孩很有味道,表演特别精彩,保证会令你大开眼界。”
荣恺心领神会,虽然M国风气也很开放,但是摆在明面上的开放,真不如F国人私下玩的花。
他对莫里斯意有所指的话完全有所领悟,可对这种地方没有任何兴趣,因为他实在觉得脏。
不过他也没必要扫这个老同学的兴,于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微笑道:“谢了,不过我待会回去还要处理一些文件,就不和你一起去了,祝你玩得开心。”
莫里斯还待挽留,就见文鸢端着一杯香槟,仪态万千地走到他们面前。
文鸢和莫里斯在M国时因为荣恺的关系也很熟悉了,两人熟稔地打完招呼,莫里斯很给老同学身边这位美女的面子,没再提起那个特殊邀请,而是识趣地离开了,为二人让出独处空间。
打量了一眼荣恺的神情,文鸢敏锐地发现了他的衬衫领口松散开了,露出一道突兀的细细长长的抓痕。
这条血痕,配上荣恺在夜色中英俊夺人的脸,真有种蛊惑人心的放荡不羁。
她的眸光不禁在那个抓痕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对向荣恺黑沉的眼睛,露出莞尔一笑。
文鸢压根没有问这个人为的伤痕,而是将酒杯放到一旁,右手背向身后,做了一个优雅的屈膝动作,提出了一个对男性很具诱惑力的邀请。
“荣先生,能请你跳一支舞吗?今晚你可是一次都没跳呢。”
“累了,不想跳。”荣恺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绅士地拉起她,“我要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女孩子熬夜多了,容易变老。”
文鸢听了,佯装恼怒,轻轻捶了他的胸膛一下,“不跟我跳舞,还要听你说这些,真是讨厌的很。”
荣恺挑眉笑了笑。
文鸢拿起旁边的酒杯,抬手和他碰了一下,也自嘲地笑了,“其实我该检讨自己没有魅力才对,如果是换了别人,你应该就会答应和她跳舞了。”
荣恺缓缓敛了笑意,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了。
“没有的事。”他不笑时的那副神情极为冷淡,极易令人生出畏惧。
文鸢此刻感觉到了荣恺和荣父骨子里的相似。一样说一不二的强势,不容置疑的威势。
她虽然心底有了一丝不安,还是从容笑道:“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这些了,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她是骁白的未婚妻,他们现在关系很好,虽然她的确很美,美得清冷特别,也许对你这样的男人来说,天生具有一种吸引力,但是你已经迟了,她心里现在只有她的未婚夫。再说,就算是有那么点神似,她终究也不是你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个人,何必一直对她紧追不放呢?”
荣恺冷冷地看着她。
文鸢轻轻叹了口气,漂亮的桃花眼柔柔地看向他,“恺哥,这道理还是从小是你告诉我的,现在我用来劝你,人应该学会向前看,前方的风景才是最好的。她就是再美,也无法真正弥补你的缺憾,还不如就此放手,大家相安无事——”
荣恺哼笑了一声:“谁说我对她认真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虽然玩笑的口气,眼神却是格外的冰冷。
文鸢很想问:如果不认真,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这些年,自己一直跟在他身边,从来没有见他对别的女生另眼相待过。
为什么独独就对别人的未婚妻这样的关注。
上次的画展,这次的论坛,无一不是为了接近她,更别说上次在画展上,他和顾骁白还为她动了手。
可被他看得心惊,她根本无法发出这些犀利的提问。
文鸢仍旧笑着,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丝僵硬,“难道不是吗?你好像一直在主动接近人家。”
荣恺恢复了散漫的神色,缓缓说:“文鸢,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对你这种类型没有兴趣,只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把你当作妹妹。”
“就算我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也不会喜欢上你。”
文鸢怔了怔,还能维持住淡然的语气,“恺哥,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没有想要对她做什么。”
荣恺颔首一笑,“这样最好。不要再自作聪明地给我任何建议,我不需要别人的建议。如果你真的聪明,就别插手到我和她的事情里。”
他轻飘飘地睨了一眼面色微僵的文鸢,声音很是慵懒冷淡,带着一种强势的笃定,“别说她只是顾骁白的未婚妻,就算是他的妻子,我也不在意。”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潇洒走了。
文鸢在原地沉默地站了几分钟,没有理会前来搭讪的各路人马。
调整好之后,她再次露出无懈可击的明媚笑容,施施然回到一众俊男靓女的舞池里面,赫然还是最引人瞩目的那一位。
酒店的总统套房内,荣恺处理了国内发来的部分重要邮件,顺带着将和莫里斯联合投标的项目资料仔仔细细浏览了一遍。
确认完这些后,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三点,他才喝了一杯黑咖啡,此时仍然没有任何睡意。
莫里斯给他发来了消息,他随手点开一看,发现是莫里斯正在现场观赏表演的火热视频,画面无一不充斥着诱惑的味道。
荣恺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没有任何留恋地关掉了手机屏幕。
打开抽屉,从里侧找出烟盒和火机,去了外面的阳台。
他穿着纯黑色的丝质浴衣,腰带松松地系在腰间,露出一片健美有力的胸膛,那条失去光泽的水晶项链还戴在他冷白如玉的脖颈间,小小的水晶乌龟坠身贴在两根漂亮锁骨中间的位置,他才洗完澡,黑发湿润,几缕碎发随意地耷在额前,整个人都散发着慵懒不羁的气息。
荣恺站在落地窗前,对着巴黎市中心的繁华夜景,轻轻吐出烟雾。
回国前他几乎没有抽过烟。
烟雾缭绕之际,一张清冷脱俗的脸庞在脑子里快速闪过。
特别吗,似乎是有一点。那等瑰丽的姿色,气质又极纯,确实是他平生仅见。
这种类型的女生,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只不过比她更纯的,没有她这么精致,也少了这种清丽的气韵。
但世上的美人何其之多。
只要他想,等待他垂青的美女数不胜数。
他天生拥有这一切。
只是他不屑而已。
他要最好的,也要最美的,虽然她不是他心里最好的那个人,但她的确是最美的,她身上那股冷傲劲很吸引他。
荣恺懒懒地靠在阳台的那把皮椅上,仰头看着黑蓝色天幕中的那弯弦月,枯燥地抽完了那支烟。
他突然想到,自己和那个瘦弱少年离别也是在这样一个有弦月的夜晚。
坐飞机离开前,他了惊惶又留恋地去看那个熟睡中的少年,弦月淡淡的光芒透过窗户照在那张清玉般的脸上。他睡得那么香甜安稳,可自己却不告而别。
荣恺静静出了会神,将烟头按灭,然后拨通了随行秘书二十四小时待命的电话。
“明天下午和斯通公司的会议取消。”-
第二天上午,奚宁还在倒时差的睡眠中,就接到他们A大领队教授的通知,说是主办方邀请一小部分参会嘉宾去F国最负有盛名的庄园观赏,那里有最精美的私人画廊。
地点在一个十分隐秘的私人庄园,他们的车辆过了几重安保才驶入了山庄内。
“梅教授,这个庄园是什么人的产业?”
望着不远处城堡般的壮丽建筑,奚宁波澜不惊地问着同行的梅教授。
梅教授非常和善地回答:“这里可是伯恩家族的产业,这个家族是F国最悠久最有名望的家族,他们名下的产业数不胜数,你很喜欢的那位画家泽维尔就是出自这个伯恩家族。今天我们也是借托了荣总的光,才可以进入这个庄园欣赏,据说他跟主办方伯恩会长的侄子是同学,有这个交情在,庄园才会对我们这些国外的人开放。”
奚宁点了点头,不甚在意地回应了一声。
梅教授见她满脸的淡漠,着实没有忍住,不由出言点拨了下她:“奚宁,荣总非常看好你,说实话,这次你能有参加论坛的机会,一是你个人能力的确出色,二也是他在里面出了力的,他想让你步入这个最高级别的艺术殿堂,等论坛结束,整个油画界都会知道有你这个年轻画家,他可是为你砸了不少钱和人脉。”
奚宁露出一个温文有礼的笑容,没有辩解什么。说得再多,梅教授也会觉得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见她始终不接话茬,梅教授也颇觉心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据说,他还要在这里停留一周,”
说着,梅教授的神态有了一点不自然,毕竟这样直白的给学生拉拢人脉,还是有点损伤自己老师的颜面,可他真是不敢得罪那位喜怒无常的太子爷。
他轻咳了一声,继续和颜悦色道:“奚宁,荣总这次来F国,身边很缺一个你这样懂油画又会说华语的人才,他今天也受邀来到这个庄园,不如你现场陪他参观参观,也给他解说你自己的理念,他真是很欣赏你的艺术品味。”
奚宁的目光投向外面富丽精致的建筑,平声静气地回道:“教授,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他这样提携我,我当然却之不恭。”
反正顾骁白那边已经搞定了,就算是后面荣恺故技重施,她也无所谓,因为这只会让顾骁白加剧厌恶他,两人之间的矛盾会愈加激化。
她更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
进了庄园内部后,奚宁被这种华美典雅带着浓浓老钱味的城堡完全吸引了,将别的完全抛诸脑后。
她入神地欣赏着房顶上巨大的惟妙惟肖的天使壁画,不由畅想起创作者当时的心境。
却听到了门厅那里传来一阵喧嚣声。
梅教授从身后轻轻推了推她。
小声催促道:“奚宁,荣总来了。”
奚宁收回目光,转过身,看到荣恺被众星捧月地围绕着。
仲秋的天气已经很冷,他仍是穿着一件丝质的白衬衫,黑色的西裤,棕色的手工皮鞋,高档挺括的衣料包裹着他颀长挺拔的身体,令他整个人散发着华美矜贵的气场。
他芝兰玉树般站在那里,跟人一一握手寒暄,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连衣角都干净笔挺,一副彬彬有礼的矜贵公子模样。
跟那晚恨不能把她吻到吞噬的狂乱激烈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披上彬彬有礼外壳的荣恺,在这样忙碌的交际中,还不忘朝她这边闲闲投来一眼。
那锐利深沉的眸光,只和她对视了一秒,就波澜不惊收了回去,继续着他的谈笑风生。
第70章
陪同荣恺前来的还有文卿华和文鸢等人。
见到奚宁远远站在那里,文卿华冲她招了招手。
等奚宁走近了,文卿华才向众人介绍道:“这是奚宁,我们代表团里最年轻的画家,她还是华国A大的大三学生,《断臂美人》正是她的作品。等明天论坛开幕,她会是第一个发言的华国代表,她资历尚浅,有不足的地方,还请大家不吝指教。”
众人纷纷谦逊地称赞附和。
奚宁知道文卿华的好意,落落大方地和他们打招呼。
十三岁来到沈家,奚宁已经错过了法语的最佳学习阶段,虽然沈霖给她请了法文家教,但是她的法语还是不算好,后来进了大学,她更加疏于学习这种语言了。
不过她毕竟有过基础,经过出国前的一阵突击练习,和人日常交流不存在什么问题。
轮到荣恺时,她淡淡扫了他一眼,发现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目光毫不避讳。
连同脖颈间那条醒目的抓痕,也毫不遮掩地袒露着。
奚宁的目光在已经结痂的伤痕上多停留了一秒,随后没有波澜地转移了。
在经历那个混乱的晚上之后,她现在还是可以面露微笑,向他问候道:“又见面了,没想到荣先生也会过来。”
荣恺浅浅笑了一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英俊逼人,低沉的声音里,有种极为动听的懒淡:“我也是受邀来的,这座庄园的主人之一是我的老朋友。”
他华美幽深的眼睛,飞快地在眼前的女孩身上掠了一眼。
她今天用黑色皮筋将头发半扎了起来,一半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最干净简约的发型,却愈发凸显了她本人清冷脱俗的气质,她上身松松套着一件深蓝色的毛衣,卡其色百褶裙下是一双笔挺修长的腿,黑色的长袜套到膝盖下方。
他发现她打扮起来真是很有一套,慵懒贵气,不失淑女范,很有她自己的特色,总是给人一种信手拈来的美感。
荣恺慢悠悠地开口:“听说这里收藏了很多珍贵的油画,你可是行家,不知道今天还愿意为我解说你的观点吗?”
他这副和昨晚判若两人的绅士腔调,简直令奚宁觉得恶心。
她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瞥了旁边的文鸢一眼,见她穿了一件米色的旗袍,戴着珍珠耳环,娉娉婷婷地站在荣恺身边,始终面带微笑,没有说一句话。
奚宁不由生疑:按照她们昨天的约定,她现在不应该有所表示吗?听到荣恺这样说,她也应该提出参与进来才对,怎么袖手旁观了。
倒是文卿华对荣恺戏谑道:“难得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有兴致,从前听你家里人说过,你小时候最讨厌学美术了,认为这些都是华而不实,今个倒是转了性。”
她拉起奚宁的手,浅笑吟吟:“奚宁,不用怕露怯,你的水准不比在场任何人差,可不要扫荣恺的兴,得到他的认可欣赏,以后你更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文卿华并不知道这些小辈之间的你来我往、暗涛汹涌,只以为荣恺是看在顾骁白的面子上,才对奚宁有所提携,毕竟顾荣两家关系是不错的。
这次荣恺在论坛上砸了那么多钱,文卿华也是知情的,不过她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荣恺最近在开拓F国市场,和伯恩家族一起参与斯通公司新型AI制药项目的联合投标,此举也是在向伯恩家族伸出橄榄枝,毕竟这赞助的几千万欧元是直接流向了伯恩家族的基金会,只不过额外附加了一个小小的条件,就是在论坛上着重推介奚宁的作品而已。
两件事情,哪个为主,哪个为次,一目了然。文卿华觉得他提携奚宁完全是顺带的事情而已,反正是要花钱开路,何不卖顾家一个顺水人情?谁知道顾家以后会不会接替荣家。
就这样,在西装革履的管家引领下,受邀来的嘉宾们开始欣赏这座庄园的布局陈设,这座闻名于世的庄园有着悠久的历史,同时也就意味着,哪怕是这里一个小小的摆件,都是大有来头的。
荣恺懒懒地走在最后面,闲闲听着管家的解说。奚宁跟他并行,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不觉得今天自己能发挥出什么作用,面上敷衍下他算了。
等欣赏完庄园里最精美的画廊后,一行人被管家请去了宴客厅,在那里举办一场小型沙龙茶会。
奚宁欣赏着艺术盛宴,完全忽略身旁那个碍眼的人,准备跟随离开之际,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生走了过来,拦住了她,彬彬有礼地说道:“先生,小姐,我们主人事先说过,在三楼有一个更私密的画廊,只对你们开放,请二位跟我来。”
荣恺淡淡地应了一声。
奚宁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也没有挪动脚步。
荣恺挑了挑眉,发出一声轻哂,“怎么,不敢去吗,怕我会吃了你?”
奚宁反唇相讥:“荣先生这话说错了,我不敢对自己的魅力有这样的自信,毕竟我是个除了外表一无所长的人。”
荣恺唇边的弧度不由变深,“看来你对我说过的话很在意。我愿意为我之前的失言买单,也请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这个画廊是我和主人家极力申请到的参观机会,你绝对不想错过,请吧。”
他微微俯身,做了一个很绅士的邀请手势。
奚宁这才轻哼一声,袅袅娜娜地朝前走了。
在侍应生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那个极其精致的画廊,里面悬挂和摆放的画作无一不是稀世的珍品,有些是奚宁只在教科书上听说过的名字,还是第一次看到画上的内容。
原以为早就失传的画作,突然出现在眼前,给予了奚宁极大的艺术震撼。
这里随便一幅作品,单拎出来放到拍卖行都可以卖到数亿的价格。
奚宁一进来这个画廊,顿时就不想出去了。她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荣恺,驻足在画前,如痴如醉地欣赏着每一幅作品。
移步到中间时,她突然发现,眼前这幅作品,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也没有听过的。
这是一张人物油画。
女子的浓密长发拂到了一边的肩上,回眸浅浅一笑,目光柔情似水。
她的容貌柔美,神态温婉,可是眼神又很灵动,那双浅褐色的瞳仁里似乎蕴有多种情绪,娇羞、狡黠、欣喜、眷恋,以及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意味。
奚宁并不能全部体会出来。
但她觉得,女子肯定和这个画家很相爱,否则不会产生这副作品。
让人只是看着画,就知道他们的爱情一定很动人。
就在她入神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极为冷淡的声音,用很正宗的法语发问:
“你是谁。”
奚宁闻声回过头,看到一个面容俊瘦的金发男子,身形笔挺地站在门口处。
他穿着很休闲的米白针织衫和亚麻色长裤,那双审视着她的眼睛蓝的像海,金色的头发松软又有些凌乱,却给他添上一种慵懒的美感。
奚宁环顾四周,发现荣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她隐约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喜欢的那个画家泽维尔,其实她只在网上找到过一张关于泽维尔很模糊的照片,因为这个人非常避世,从不接受任何采访,所以此刻她也不能完全确定,只是年龄大概能对得上,而且梅教授也说他是这个庄园的主人之一。
荣恺不在场,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人家解释清楚,毕竟就她自己是没法能进入这个私密的画廊参观的。
俊冷的青年见她不答话,微微抿起薄唇,一步步向她走近。
奚宁看到他越来越近的面庞,只得力作镇定,用不甚流利的法语解释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我叫奚宁,是受邀来这个庄园参观的华国画家,获准进入这个画廊观赏是因为荣恺的关系,他刚才也在这里,不过他现在出去了他跟这里的主人是好友,您应该认识他?”
青年皱着眉,没头没尾地说出来一个名字,“莫里斯。”
奚宁多看了他两眼,心想杰出的艺术家总是有些异于常人的。
为了证实猜测,她又轻声询问:“我知道这样问实在很冒昧,不过,您是泽维尔先生吗?”
泽维尔盯着她,好一会儿,才缓慢地点了下头。
对于欣赏的前辈画家,奚宁很愿意释放自己的善意,于是对泽维尔露出一朵很清甜明媚的笑容,“原来真的是啊,我一直很喜欢您的作品,尤其是那幅《海边的少年》,真的给了我很多的启发。”
听她这么说,泽维尔也慢慢露出了一点笑意,“谢谢。你方才说,自己是华国人,我母亲也是。”
他走到奚宁刚才看的那幅肖像画的面前,驻足看了一会,声音却又低沉响起,“不过,她已经去世了。”
奚宁站在他身后,怔了一下,明白了这个画上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本想象征性安慰两句,泽维尔已经取过角落里的画板,直接绕过她,沉默地离开了。
顺着泽维尔离去的背影,奚宁看到荣恺立在门口的高挺身影,他去而复返,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不动声色地收在眼底。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幽深冰冷地盯着她。
奚宁一言不发地将头转了回去,继续欣赏着房间里的传世名作。
见她一副视若无睹的冷淡模样,荣恺走到她身边,低沉的声音里含着一丝讽刺:“原来如此,我在画展上买的那幅画,不过是你从泽维尔那里得到的灵感。”
他盯着她清冷精致的侧颜,俯身在她耳畔,冷诮地发问:“你的未婚夫如果知道你将别人奉为男神,不知作何感想?”
“你是在嫉妒吗?”奚宁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下,轻轻地笑了起来,“可惜,你既比不上顾骁白,也比不上泽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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