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八十一章
吊人胃口!
皇帝暗中腹诽, 又拿天书没法子,要是天书能够随心所欲显示,他也能省下不少力气。
等等!
天书虽然不肯显示, 但正主还在啊, 没准正主心里早有腹案呢, 试试,试试又不会亏本。
皇帝眼珠一转, 计上心头。
*
“路大人!”
沈知澜下学后, 又看到路指挥正在集市上巡逻, 颇受欢迎。
路指挥长着一副典型的武人身板,个高肩宽胳膊有力, 浓眉大眼眉清眸正,一副最佳女婿模板。周围的小贩都在拼命把自家产的蔬菜瓜果塞到他手里, 奈何路指挥统统婉拒,小贩们又悄悄的塞到巡逻兵卒的手里, 兵卒们碍于自家长官的面子,也不好收, 连忙跑开了。
沈知澜笑吟吟看着这副画面,看来路指挥很受欢迎嘛。
路指挥颇为无奈的说, “沈小哥, 难得碰见, 请你吃糖葫芦,去不去?”
“去啊, 有的吃为什么不去?”沈知澜一口答应下来。
现在的糖葫芦都是纯天然没有加化学成分的,吃着甜脆甜脆的, 沈知澜一口一个,很快就啃了一半, 他见路指挥还是满面纠结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主动提道:“路大人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啊?可以跟我聊聊,就算不能帮你解决问题,安慰两句还是可以的。”
就别老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啦!
路指挥松开眉头,带着几分无奈,“真是瞒不过你,我是在考虑该怎么对待我这些手下。”
沈知澜看着外头那几个兢兢业业巡逻的兵卒,一边咬山楂一边含糊问,“他们咋了?看着做事挺认真的。”
“也不是人人都这么认真的,有人做事认真仔细,也有人得过且过混一天算一天,这就算了,还有人偷奸耍滑,趁着巡逻时占人便宜,还闹到兵马司里,让人头疼。”路指挥扶着脑袋,“但招这些兵卒也不容易,真遇到危险时,是需要他们拿命去拼的,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
“原来是为了这个!”沈知澜恍然大悟,“这事其实也简单,但我先问个问题,你能管这些兵卒的月例银子和升迁吗?”
“虽然管不住,但路某也能说的上话。”
沈知澜想起来,这位大人的爹是路刚,他默默把山楂咽下,“那就好办多了,给所有兵卒都评绩效!”
让他们被绩效的恐惧统治吧,阿门。
沈知澜仔细跟路指挥解释绩效的意思,“每个月拿固定月例,不能提升兵卒的积极性,反正干多干少都拿这么多,干嘛要努力呢?而有了绩效评定,至少能减少他们混日子的可能性。所有人有一个固定月例,唔,就是现在月例的七成吧,再低不能满足生活所需,然后三个月评定一次绩效。”
沈知澜一边说一边结合古代的实际情况来改良,一月一评对他们来说,太耗费时间。
“绩效评定为下等的,只拿原先的七成。评定为中等的,固定的七成加绩效的三成,等于不变,而评为上等的,可以拿到固定的七成和绩效的六成。”
为了增强气势,沈知澜想用手比划一个六,等等,六怎么比划来着?
在他埋头思考六怎么比时,路指挥眼睛越来越亮,爆发出精光来。
妙,妙计啊!不仅没有多耗费一分月例,还让所有兵卒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去争取那个“上等”,而作为上官,他只需要稳坐钓鱼台就行。
“然后呢,还有后续的措施。有时候人不光需要银子,更需要荣誉和称赞,成天干着苦活累活,外人看不到长官也看不到,有个什么劲儿?除开绩效外,还需要额外的奖励,不需多,一二百文,五十文都行,定做几张奖状,上写某某兵卒是本季度的优秀员工,特此奖励。以后再有职位升迁,奖状也是一个考虑指标。公开公正清晰明了,长此下去,谁都知道路指挥眼睛不揉沙子,只要有真材实料就能晋升。”
沈知澜叭叭说完,终于咬完最后一个山楂,得意洋洋的说,“我这主意出的怎么样?”
路指挥郑重点头,“非常好,简直不能更好。”
其实还有更多怎么考核,怎么设置规则的想法,沈知澜遗憾的想,不过目前看起来路大人暂且用不上,他就不多嘴啦。
他又补充一句,“我刚才说的就是纸上谈兵,瞎琢磨的,大人领会意图就行,细节该怎么改就怎么改,千万别反过来耽误了行事。”
“我看大框架已经定好了,不需要多改动。”路指挥站起来,认真道谢。
沈知澜见那些兵卒离得远,好像没听见他们说话,于是狗狗祟祟靠近路指挥耳边,“但有件事还要求一求大人,您要是实施这个制度,千万别提是我说的啊!”
“为什么?这主意不是挺好?”
“兵卒们原先怎么做事都能拿到银子,骤然减少能不闹腾吗?一听这缺德主意是我出的,不敢找大人闹腾,还不找我麻烦吗?”
老板的狗腿子是要挨骂的!沈知澜可不想挨骂。
路指挥失笑,“行,我知道了。”却没说到底要不要保密。
听他这么说沈知澜也放心了,又敲诈了一串糖葫芦准备带给姐姐,路指挥不辞辛苦把人送到家门口才算完事。
目睹着沈家闹腾模样,路指挥微微一笑,递牌子进宫。
听他转述绩效论,皇帝也忍不住拍掌笑道,妙计,妙计!如果用这样的手段来应对宗室问题,岂不是主动权全在他手里?想要领禄米,就只能听他的。
皇帝甚至还无师自通了另外一个政策,结合他原本的设想,开始设置一场专门针对宗亲们的考试。
身负爵位的不用考,但血缘偏远的,年满十八岁以上的都要考,考核之后再来决定,禄米能领到多少。
皇帝宣布要对宗亲们进行考核,反而让诸位大臣松一口气,看起来皇帝心里有数,并不会轻易放开限制。
*
沈齐哭丧着脸回来了,一回家就抱着杜珍娘撒娇耍赖,哭唧唧的不高兴。
丈夫有心亲近,杜珍娘也不会扫兴,拿出对孩子们的态度,“怎么了?衙门里有人欺负你?”
沈齐哼哼唧唧,“他们哪儿敢啊,谁不知道我家孩子跟沈岩大人关系最好,欺负人之间也要掂量掂量。”
福果寿果的事还没结束,再不长眼的也要多想想。
但这成绩是孩子的啊,孩子又不用考试!沈齐想到这里真是悲从中来,“是皇上宣布,让我们这些宗亲全部参加考试!我都是三十多岁人了,还要重新把书本翻出来!”
杜珍娘勉强控制住嘴角的笑意,听沈齐细细分说。
沈齐碎碎念着,说起一个月后,宗亲们要组织一次考试,考试结果关系到禄米的升降,并且还有后续的措施。
沈齐自然是不缺这点银子的,他自己拿俸禄,有果脯蜜饯的分成,还有澜哥儿挣来的赏赐等等,早就存了一笔丰厚的银两,可他丢不起这人啊!要是考了一个下等,他都没脸出门跟人打招呼!
杜珍娘忍着笑,“那到底要考些什么呢?这总该问清楚吧?”
“大概就是些四书五经,算数律例之类的。”沈齐没精打采,没信心极了,“要不然我去找岩兄弟走走关系?给我打个好的分数?”
杜珍娘无情打破他的幻想,“别让人家难做啊!京城里别的宗亲不比咱们跟沈岩大人更亲近?都一窝蜂去求情,大人又该怎么安排?还不如好好学起来,争取考的好点,到时候就是看在澜哥儿的面子上,他也会捞你一把。”
要是等级太低,捞都不好捞。
沈齐臊眉耷眼的,“好吧,我去把书本翻出来,学!”他恨恨的说。
他自从宗学毕业后就没怎么碰过书本,竟然还有重新学习的一天,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从此沈齐过上了白日当值,晚上回家挑灯夜战的日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沈知澜:啊这,爹你好惨。
不过活到老学到老,多学点东西没坏处啊!娘还专门去集市上淘来两盏油灯,免得晚上光线不好,影响沈齐看书。
沈知澜很是欣慰,嗯,家里的学习氛围登时就浓厚起来了!
宗室考核属于国事,也属于家事,考题是宗令跟宗人府的几位长官,在皇帝授意下出的,最近宗令快忙坏了,蹲在书房里翻看书籍,拿捏题目的难易度。
宗令和沈岩两父子不需要跟着考试,但心里总归忍不住猜测皇帝的意图。
到底是打算整顿宗亲,还是不整顿啊?
宗令狠狠敲了一把儿子的头,“不管上面是怎么想的,总归都是好事!想要咱们家一直好好的存在下去,就少不得要把那些枯枝败叶都修理掉!他们占据了养分,不起作用还要败坏名声,丢了才是好事!”
“我也没说不该嘛,就是看不懂到底要干嘛。”沈岩捂着脑袋,小声念叨着。
“看不懂也无所谓,听话就行了。”宗令哼哼着,“当年我的兄弟们,机智者有之,聪慧者有之,精明者亦有之,为什么最后是我继承了爵位?”
啊,为什么咧?
“那就是我懂得,听话。”听聪明人的话,宗令意味深长的说着,脑子比不过别人,就选一个品行和脑子都过硬的人,听他指挥得了,总比自己瞎胡混强。
因为见证过兄弟相争,宗令打小就给自己嫡长子树立了独一无二的地位,其余子嗣难以争锋,也难免让他心思简单了些。
好在心思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他们家也有王爵,跟着上头走,少不了一碗饭吃的。
沈岩听着父亲传授生存智慧,虽然有些腹诽,面上还是乖乖说,我知道了。
题目很快出好了,再经过礼部的增减,第一届宗亲考试正式开始。
年满十八的宗亲都要参加,京城的,从各地聚集而来的都要参加,凑起来就有一百多人,普通的院子还放不下,临时借用贡院的一个小院子。
宗学放假,沈知澜专门去送爹考试,贡院门口还碰到不少同学。
送行的俱是青少,参考的反而是老壮,这场面颇有几分滑稽。
沈齐还在碎碎念着论语,沈知澜认真安慰他,“爹,进去考试就安心考,实在记不住的就尽量贴边写不要空着,考官也能给你一个人情分。”
这些全是他多年考试的经验总结,无比宝贵,一般人还不告诉他。
沈齐不由自主点头。
沈知澜又压低声音,“还有,咱家有那么多过硬的关系,别担心,肯定会让你过的。”说着比划了一个大字。
对啊!他家可是在皇帝(沈大)那儿挂过号的,担忧什么?沈齐豁然开朗,总算是安心了。
第082章 第八十二章
这场考试从早考到晚, 在日落时分才堪堪结束。
出考场的沈齐嘴里吐魂,意识混沌,小声碎碎念着, 任由杜珍娘把他搀扶回去, 狠狠睡了一晚, 这才恢复过精神来。
第二日的沈齐说,“已经尽力了, 考的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
听着话音, 好像考的不怎么样啊?
沈齐点头, “问的太杂,好多题都答不上来。”不光四书五经, 米价谷价,律例算学都问了, 他在考场上绞尽脑汁费心费神,感觉这辈子的胡说八道份额都用完了。
“不管怎么样, 考完就行。没准还有下回呢!”杜珍娘安慰他,考都考完了, 再去忧虑也是无用,还不如收拾好心情, 等着下一次考试翻盘。
也只能这样, 沈齐整理好心态, 等着评卷结果。
一共有一百二十八人参加考试,评卷速度还挺快, 三日后已经整理出名次,由宗令贴在宗人府的门口。
这可是丢人丢到老家了, 沈齐不忍掩面,都不敢去看自己到底挂在多少名。
“爹!你在第四十名!”沈知澜可不理解他这种纠结, 三两下挤到前排,看完名次又挤出来告诉爹。
“真哒?”沈齐一下来了劲头,冲到名单前排,果然看到自己大名挂在第一张撒金纸上,他喜出望外跑出来,“真的,我真在四十名!哈哈哈!”
这个名次虽说算不上好,但肯定能挤进中等,不丢面子,哈哈哈!
果然,有不少人目光投射到沈齐身上来回逡巡,暗含嫉妒,显然就在四十名之外。
沈齐一扫颓丧,意气风发,接受众人目光洗礼,又洋洋得意说,“走,回家去。”
原来他成绩也没那么差嘛,莫非他就是传说中过目不忘的小天才?
这种幻觉还没存在满十二个时辰,就被打破了。小道消息,对这次的成绩宗令大发雷霆,气的砸了两个官窑的瓷瓶,怒斥宗亲。
听说有人胡写一气,还有人交了白卷,甚至有人在场上睡着相比之前,沈齐尽力写好写完整,哪怕质量不佳,也把他显了出来。
随后又传来消息,前四十名还要再考一次,这肯定不是坏事。
沈齐笑的猖狂,运气好了,挡都挡不住,随后投入新一轮备考去了,日日头悬梁锥刺股。
而那些考核落入下等的,听说要扣掉三成禄米,中等不变,上等可以加三成。
那些宗亲都炸了,出门都要捂着脸。他们不缺这点银子,但是缺这个面子,被人知道因为成绩不佳被扣了禄米,哪儿还能见人呢?
也不是没人想闹事,但人一凑到宗令面前,三言两语就被怼回来了。
被扣禄米,那是无能,这不是有人还赚到三成禄米吗?别人行,你怎么不行?再说了,又不是一直都扣三成,下次考试再赚回来不就行了?
闹事的人灰溜溜走了。
而辗转听到这消息的沈知澜:等会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上中下三等,还有扣除三成禄米。好哇,路指挥他泄密!
大坏蛋!
他在集市上蹲守三天,终于逮住巡逻的路指挥,怒瞪他。
路指挥老远就看到怒目而视的沈知澜,连连告饶。
“好啊,我倒是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说说看!”
路指挥想好该怎么解释,半真半假说,他那日听了沈知澜出的主意,正好跟上官商量该怎么执行时,就被来视察的皇帝听到了,皇帝觉得这主意好,让路指挥全说了,就依样画葫芦的学去用来处理宗室。
好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知澜垂头,“你没说是谁出的主意吧?”
“那我哪儿敢隐瞒呐?肯定是有什么说什么。”路指挥面生歉意,“这事是我不好”
“算了,你也不想的,难道还能让你抗旨不尊么?”沈知澜怏怏说,面对皇帝没人能反抗,
他也明白路指挥为难,“至少事后告诉我一声。”
他刚听到消息,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生怕路指挥遭殃。
沈知澜做好自我安慰,这才重新抬头。
路指挥本以为他会大吵大闹,没想到沈知澜更担忧自己的处境,不由得从心底冒出几分愧疚来,“我知道了,绝不会有下次。”
沈知澜并不介意亲朋好友有事瞒着他,每个人都有隐私和故事,也有不想告诉旁人的部分,只要没伤天害理,就没必要追根问底。只是一定要直白告诉他,这事不方便说,而不是瞒来瞒去,引出更大的祸患来。
见路指挥满面愧疚,沈知澜和缓了神色,“为了弥补我受到的心理伤害,你可是欠了我十串,不,二十串的糖葫芦!”
路指挥连连告饶,又讨价还价,这才把这茬混过去,二人和好如初。
五日后,第二次宗室考试开始,沈齐雄赳赳气昂昂进了考场,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他淡定多了,竭尽所能的考试,反正他肯定能拿到中等。
几天后成绩公布,给这四十个排好名次,宗令亲自宣布了考试成绩。
他着重念了前三的名字,“这三人,可以被选拔进宗人府,担任文书一职。”
话音刚落,众皆震惊。
宗人府是宗亲唯一能够任职的地方,身负爵位的瞧不上,其余人可太瞧得上了!只是宗人府进人需要层层手续,或者立下功劳,并且宗令同意才行,没想到这次,考个试就能进去了?
那三个幸运儿被天降的馅饼砸中,晕晕乎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宗令宣布完这个爆炸消息,就让这三个幸运儿做个登记,然后再去当差。
三人飘一样离开现场。
沈齐见到这样场景,羡慕之中又有几分庆幸,幸好自己早进了宗人府,不然恐怕还挤不进去了。
带着暗中的庆幸,沈齐回了家。
此事在宗亲中造成轩然大波,他们都在讨论,既然可以考进宗人府,别的地方呢?也能吗?
是不是有了别的出路,不用闲置?
还有,京城宗室毕竟是少数,更多的还在封地,他们呢?
众说纷纭,不一而足,但不管是为了什么,最近宗室们都紧着一层皮,生怕自己冒头被当了出头鸟,还有人开始苦读诗书,准备下次拔得头筹。
但总体来说,考试的效果不差,奖惩措施也得力,皇帝在朝会上主动提及,“最近宗室考核的事情,想来各位爱卿都该听说了罢?朕有意将此等措施推广到各封地,由当地藩王来考核诸位宗亲,约束宗亲品行,爱卿们觉得措施是否得当?”
管理宗亲既是国事,又是家事。皇帝有心做,又没触及到大臣们的利益,大臣们自然是赞同的,连说皇帝英明神武。
改革初见成效,皇帝心中大悦。
才一招就能看到效果,皇帝更好奇整篇的《宗室论》到底还有什么奇招妙想。澜哥儿能说出应对举措,可见他并不是成年后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日常亦有所得。
皇帝求才若渴,左右通过路行止的嘴过了明路,干脆宣召书写的人进宫一趟。
*
沈知澜听说皇帝宣他爹跟他进宫时都懵了,这突兀来一遭到底所为何事?
应该不是坏事吧?
惴惴不安的心情在见到皇帝后终于放松,皇帝穿着家常服色,旁边有宗令作陪,气氛瞧着很轻松。
行过礼后,皇帝允许他们抬头,沈知澜这才借机看了两眼,皇帝最近大约是案牍劳形,颇有疲态,看着倒是符合他知天命的年纪,再是如何保养,也有五张多了。
对着他,皇帝和颜悦色,也同样算是给宗令解释,前日他偶尔闲逛兵马司,听到兵马司指挥聊起怎么调动兵卒的积极性,就有了三等考核制。皇帝听后深觉有理,觉得能用在其余地方,正巧想要管理宗室,这才有了之前的考核。
宗令听完不自觉点头,“的确有用,这孩子聪慧啊!”
聪明和聪慧是有区别的,聪明的人或许能想到更立竿见影的方法,但聪慧的人会尽力让各方人都得到最佳结果。
夸了儿子,爹还巴巴望着,宗令又补充一句夸沈齐,“可见平日你教导有方,虎父无犬子啊!”
这下沈齐高兴了,翘起尾巴来,连连谦虚说都是孩子悟性好,自己没怎么教育。
有个乖儿子的宗令:
要是宗令知道凡尔赛是什么意思,一定说自己被狠狠凡到了。
场面话结束,宗令在皇帝眼神示意下,问起当日沈知澜到底是怎么跟路行止聊三等考核制的。
沈知澜觑了觑宗令的表情,先问了个问题,“回答这个问题,需不需要回避啊?”
“回避什么?”宗令一时没懂。
“回避制度啊!官员们祖籍何处,不都不能去当地任职么?”沈知澜无奈道,他虽然缺少常识,却也知道这个制度,这找宗室问怎么管理宗室,哪有当了运动员又当裁判的道理?
宗令失笑,“你这孩子,做事倒是周全。”
皇帝也说:“在场都是一家人,不需外道,今日只是随便找小辈聊聊家常问问情况,算不上大事。”
沈知澜略略明白皇帝的性格,都说不用外道那他可当真了,复述一遍当日跟路指挥的对话。
他出的主意是针对路指挥兵马司的兵卒,自然是简单粗暴就好,省了管理成本,如果要针对闲散宗室的话,肯定要改良。像兵卒能辞职,宗室也能吗?
要是考核宗亲,就要把考试定禄米的制度制定的更完整,更人性化。
首先这个评判的标准不能僵化,需要考虑不同人群。有鉴于此,先把考核划分成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考试分数,占据五成。
第二部分,考察品德,平日为人处世,友爱亲邻,照顾老弱等等,也占五成。
“那你说的这个品德分,又有谁来评判?”
“当地宗亲里年满六十岁以上的宿老中选出二十个,由他们匿名打分,再计算平均分。”
宗令低头琢磨着,这个好像真的可行?有人天生不擅长学习,如果品德出众的话,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最后是第三部分,特殊加分。谁救了人,出了好主意造出好东西,还有别的,都可以算作特殊加分,汇总到总成绩里,得出总分,再来综合结算上中下等,领取当年的禄米。”
三个分数,考虑到各方面情况,极力达到了平衡。
宗令只要稍稍一想就明白这制度多完善和实用,完全可以直接套用到各方各面,甚至是官员业绩考核里,兼具能力和品行,连例外都加了进去。
那是当然,沈知澜可是按照考编的标准去说这三等考核制,笔试加面试加特殊分,这还不实用?
他说的口干,一口气灌了水,见皇帝和宗令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又继续说:“皇上和宗令伯伯也晓得,有一部分宗亲其实关系跟皇室远了,偏还守着规矩,不能外出谋生,还要撑* 着架子,日子过得艰难,倒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先停薪留职。”
“停薪留职?何解?”
停薪留职是特殊时代的特殊政策,当年红红火火繁荣昌盛的工厂国企,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渐渐落寞效益降低,拿着不能温饱的工资,船大还不好调头,由此衍生出这样的政策。工厂员工可以暂时离开,做生意或创业,停发工资保留职位,给自己扑腾一条新出路。如果扑腾后不满意,再重新回到工厂。
想过安稳日子的自然是大多数,但总有那么几个想要出去扑腾一番。要是让沈知澜自己选,他宁愿不要禄米,也愿意出去经商或者考科举,肯定比现在强。
皇帝听完沉默了,沈知澜看他没动静,就巴巴盯着他,等他发话。
宗令视线来回扫着,总觉得这两人很是亲近。
皇帝本在沉思,见室内一片沉默,笑着抬头,“怎么都不说话了?朕听着倒也有几分道理。”
“臣听着也是,只是涉及到的人数众多,还需要细化。”宗令也跟着笑了笑,气氛登时一松。
他们二人都赞同,倒闹的沈知澜不好意思了,“这些都是我平时没事瞎琢磨的,未必就真管用,全是纸上谈兵。您两位的见识和阅历都超过我许多,如果有说的不对的地方,只当我在说胡话。”
“那可未必,有些措施还是不错的。”宗令赞道,顶多就是细节需要增减,然后照搬都行。
沈齐见在场两位大佬都在思考,试探说了一句,“不是说聊家常吗?”
怎么感觉要当个正事办起来了?
“是啊,聊家常嘛!”宗令回头看着日冕,“说着说着到了午时,皇上不介意臣蹭一顿廊下食吧?”
廊下食就是公务员餐,有时官员进宫办事来不及吃完,就会在宫里吃一顿。
皇帝挥手,“朕有这么小气么?让御膳房备一桌酒菜来!”
第083章 第八十三章
沈齐父子二人在皇宫内混到一桌国宴标准的席面, 吃的高兴,酒酣耳热之际,沈齐免不了话多了起来, 聊起曾经茂州的家常, 宗令含笑听着并不打断, 这场席面喝的非常宾主尽欢。
出宫时,沈齐还异常兴奋, 说今日进宫, 足够他出门吹三年牛。
沈知澜捂脸, 爹该不会完全没发现自己被套话了吧?刚才聊起家乡,宗令的话题一直都在问起宗亲们的日常生活, 沈齐冷不丁说了好多。
好在问题不大,他说的全是实话, 宗令的样子也没有生气。
喝酒会变大嘴巴!沈知澜决心以后坚决不碰酒水,保持清醒。
等到二人由小太监领着出宫, 皇帝这才转向宗令问道,“王叔, 今日听策您觉得能用上吗?”
“自然能,他想的很周到, 这么一套完整方法的确对管理那些宗亲有用, 宗亲们至少有了忌惮, 别一味的混吃混喝,作威作福。”还有宿老监督, 三管齐下,不信管不住他们。
“但除此之外, 还有身在封地的藩王”
皇室不可能每年都派专人去管理闲散宗室给他们做考核,管理权势必会转移到藩王手中。
宗令深吸一口气, “等这套法子用好了用顺了,自然能照样用在藩王身上。”而这次,管理权就在皇室手中。
简单形容就是,闲散宗亲就是公司的普通员工,工资管理权捏在经理(藩王)手上,想要日子过得好,就得听经理的。而经理的管理权又捏在总经理手上,同样要听话。
从下到上,各行其是。
想要拿俸禄?可以,乖乖听话就是,有了严格的评判标准,想要加重惩罚也是师出有名。
“王叔也觉得不错,朕便放心了,此事还要要麻烦王叔,先挑几个封地施行上此制度,看是否合用。”
宗令点头称是,想想今日皇帝跟沈齐父子的熟稔,有些欲言又止。
皇帝看出他的困惑,笑了笑,“当初朕去巡视祖地时在茂州停留,多见了几次沈齐父子,觉得这孩子格外聪慧,年龄虽小但
脑筋灵活,常有出人意料之语,所以才带回京城的,王叔觉得呢?”
宗令不觉点头,“的确如此,臣也接触过几次这孩子,觉得他很有几分聪颖,可见是祖宗庇佑,生出这么个好孩子来。”
皇帝嘴角一歪,险些失笑,随即又正了正神色,“的确,既然是自家后辈,多多看顾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不是年纪还小,朕必是要委以重任的。同样的,聪明的小孩没定性,容易走了弯路,还请王叔平日多多照着,引导他向善。”
“那是当然,他又是小辈,做长辈的不能白让人叫不是?”哪怕血缘远了,也是同姓同宗,宗令觉得自己明白皇帝的意图,后辈有出色的他自然愿意扶持。
皇帝是故意把话说的模棱两口,见他误会也不解释,反而很期待王叔发现真相时的惊讶。
*
宗室考核后,宗令又常常召见诸位宗亲入府谈话,问起他们的日常生活。宗亲们不敢怠慢,都照实的说。有爵位的锦衣玉食,没爵位的混个温饱。收集到足够范本后,宗令就把润色过的三等考核制和停薪留职的建议上书给皇帝,请求管辖宗室。
皇帝拿到朝会上议论修改,完善细节后,欣然通过,并把这个考核制度抄送给各地藩王,命他们依样考核宗室子弟。
藩王们觉得这个政策虽麻烦但管用,照样实施下去,而有些心思缜密的人难免猜到,莫非皇帝有心要整顿藩王了?惴惴不安中。
至于同时被颁布的停薪留职,蛤?会有人这么傻么?旱涝保收的禄米不要,非要折腾着出去扑腾两圈?要知道一百石的禄米,跟外头六七品的小官持平,瞎混一年还未必能拿到这么多银子哩!
多数人不理解这个政策,但总有人想要试一试,比如同住黄铜胡同,人缘颇好的沈峰。
沈峰家中人口众多,有六七个孩子,怪不得他心动。
沈峰觉得,自个要是能够当官或经商,凭着自己能耐早就赚到盆满钵满,怎么会甘心守着这点子禄米?再说了,折腾失败了还能回来,无后顾之忧,干嘛不试呢?
他竟然成了第一个主动去说要停下禄米,打算去经商的人。
“我打算去贩布。”沈峰心里早就盘算好了,“我们苗州别的没有,棉布可是一绝啊!挨着松江,人手和棉花都齐全,花样繁多价格低廉,只要把棉布送到京城来,直接就是两三倍的赚头。”刚开始规模不用太大,家里人一起装个几车就好,等到路子走熟了,直接开个布庄也行,沈峰越说越是兴奋,描绘起美好蓝图来。
沈齐听着心头微微一动,别人家附近有特产,他们也有啊。
有人问道:“要是亏本了怎么办?”
“棉布这东西,衣食住行之首,就是放坏了也可以折价出售,能亏多少?能饿上几顿,还能不穿衣服吗?”沈峰潇洒一笑,
“亏了,大不了就节衣缩食几年,万一成了,可就给后代攒下基业了。”
禄米虽好,也是要养一家人的,而沈峰家中节衣缩食过的艰难。
沈峰带了头后,的确有不少人跟着心动,有人托底唉,干嘛不试呢?
沈齐自然是其中之一,尤其是自家家底还算厚实,他本身还能赚一份月例,怎么也饿不着。
“要不然,咱们就把禄米暂时辞了?”沈齐越想越觉得可行,他们又不是赚不来银子,何必白白担着名头呢?
“要我说,肯定是早辞早好,咱们家如果开铺子,只怕早就赚到一套宅院了。”沈知汝说,“去年二舅还来送过分红,只是单做那几样果脯,就赚了七八十两咧!”放开产量能赚多少?
而且京城人口味挑也舍得花钱,喜欢做什么果脯拼盘,如果加上之前弟弟画的旋转果脯盒子,一套出售,这还不赚翻?
杜珍娘也同意,沈知澜更没意见,全票通过后,沈齐便给杜二舅写了信,让他秋收时带着多带几个人过来,开果脯摊子试试。
提到杜二舅沈知澜便想起周朗表哥,当初他要结庐守孝,他们也就没有强求,如今孝期已过,又有什么新的打算?要是他想,就可以带到京城来寻个好的拳脚师傅,免得耽误他的天赋。
说到周朗,难免想起沈潭的父亲沈斌,当初摔断了腿就没能来京城,听说后来骨折养好了,却留下一瘸一拐的后遗症,沈斌羞于见人,成天在家指天骂地,偏还写信来,问沈潭要银子。
沈潭还要照顾弟妹,哪儿还能腾出银子来?还要倒找家里要银子。沈潭娘听到这消息,狠狠跟沈斌吵了一架,断了他的伙食,沈斌这才消停了。
沈潭娘又写信让沈潭好好在京城待着,学个本事谋个前程,胡混几年都行,再过几年沈潭成人,就不受钳制了。
想到沈潭,沈知澜不由得出神,完全忽视了沈齐在他面前挥舞的手掌。
“回神,回神!”沈齐把人喊回神了,这才道,宗令让他去一趟,沈齐美滋滋说,多半是为了献策的事,宗令要赏点什么才行。
不过家里也不缺银两使,沈知澜对此兴趣缺缺。
他到了宗令的王府,头一次进了王府的正书房,之间上面挂满了名家字画,博古架摆满古董花瓶,奇珍异宝,不一而足,全是他没见过的。
而正坐中央的宗令和颜悦色,那语气,比对待亲儿子沈岩还要更亲热。
嗯?
宗令让他先坐在下首,这才说起,“上回献策,朝廷采纳。你对朝廷有功,更对宗室有功,有功自然该赏,本王想问问你,想要点什么恩典?”
沈知澜略迟疑。
宗令心想果然还是小孩,七情上面,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带了出来,更放缓了语气,“你先说说,凡是本王能做到的,都可以答应你。”
“这个恩典可以用在别人身上么?”沈知澜小心问。
“唔,这也需要你先说出来,我才能判断。”
“那我就说了,如果让您难做,只当我没说过。先前我跟同窗们一起去过百珍园,里面有许多奇珍异兽百花香草,去过一次迄今难忘,能不能让我跟堂兄出入百珍园,看看百珍园的农官平时怎么养马养花啊?”
沈知澜是真好奇,那回撞见新品种的骏马,只看过没摸过,沈潭更是挂在嘴边,念叨了一个月,让他印象深刻。
他跟何三当初也聊过天,颇为投契。
宗令还以为他要金要银,没想到要这个,反而为难。
随意进出百珍园?这算什么赏赐?也要轻了些,但凡是亲王郡王的后嗣,只要递了帖子就能随意进出。
沈知澜见他沉吟不语,还以为让人为难,连说算了算了。
宗令心生怜惜,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生怕为难了别人,他笑道:“我是觉得这赏赐太轻了,琢磨怎么加一加,百珍园虽然配置了农官,但依然属于皇家园林的范畴,要不是你年纪小,便是给你封个农官做做都可以的。何况你只是要随意进出的权利?当然没问题。”
“我年纪小,我堂兄不小,他已经年满十三,快能顶上大人了。”生怕拉下了沈潭,沈知澜忙给沈潭拉技能分,沈潭在养殖种植这块,实在点满了技能点,属于扔块木头给他都能活的程度。
“既然如此,这事我就做主了,给你们挂个九品农官的虚衔,让你们可以随意出入百珍园和其他皇家园林。”宗令拍板,“就这么说定了。”
孩子不就是想去玩嘛,玩!
沈知澜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连连谢恩,打算等腰牌做好,告诉沈潭这个惊喜。
第084章 第八十四章
沈知澜很快拿到了腰牌, 巴掌大小实木雕刻,还嵌刻了一圈银丝,标注了持牌人的姓名和职位, 背面雕刻了一圈稻穗纹样, 好看且大方。
沈知澜正要多看几眼, 发现沈潭又回来了,忙把腰牌往书包里一揣, 藏了起来。
异样动作自然瞒不过沈潭的眼睛, 他故意往书包里瞄, “藏什么呢?”
“秘密!”沈知澜粲然一笑,“等下学再告诉你。”
沈潭心想, 哟,还有小秘密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值得藏着掖着的。
他也不去故意扫兴,做出十分好奇的模样, 缠着磨着想要探听,他越是这样, 沈知澜越是藏得起劲,一整天下来换了三个地方藏愣是没被发现, 也是小孩们独有的乐趣了。
到了下学, 沈知澜这才偷偷把腰牌藏在背后, 对着沈潭说,“诺, 你先闭眼,伸出手。”
沈潭顺从闭上眼睛, 感觉到有什么木头块放到了手心,还带着木头的天然清香。
“现在可以睁开了。”
沈潭迫不及待睁开, 就看到一块浅棕色的木牌,上面刻着百珍园行走,沈潭的字样。
他一愣,“这是何物?”
“腰牌啊!”见他还是不解,沈知澜解释说,“我找宗令大人求到的腰牌,以后我们但凡想要进出百珍园和别的园林,只要拿腰牌出来就好了。”
想进就进,没人阻拦。
“不是,我知道这是腰牌。”沈潭嗓音发涩,艰难问道:“如果是想去百珍园,你有腰牌带着我出入就行了,干嘛还要替我求一份?”
“啊?”沈知澜愣住,然后才说,“我忘了这茬了”
他是真忘了,只觉得这跟买门票差不多,怎么能光给自己买,让堂兄蹭票呢?
“不管怎么样,还是拿到了嘛,两块腰牌还能带更多的人一起进去逛逛,可比我一个人玩有趣多了。想想我在百珍园里看到孔雀开屏,想分享聊几句都没人,那多没趣!分享悲伤的话,悲伤会减半,分享快乐,快乐不是加倍吗?”
不分享给亲友,那不白看了吗!他说的理所当然。
沈潭握住腰牌,嘴笨的说不出好听的感激话,只觉得这辈子跟沈知澜便是最亲最贴心的兄弟了,比同胞兄弟更亲。
就算是亲兄弟也很难做到这个份儿上。
他高兴起来,沈知澜就撞了撞他的肩膀,神秘兮兮的问,“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下个休沐日,我们就去百珍园玩玩?嗯,把韩子期带上,一块去才热闹。”
“什么什么,你们要去百珍园?”沈葵只听到半句,立刻凑了过来,“我也要去!”
“那就一起去,我们去看看百珍园的骏马,白孔雀,大乌龟!”沈知澜越想越乐,直接把百珍园当成小学生春游的动物园。
韩子期收到邀请后,一口答应,但隔了一天又无奈回信问,能不能多带一个人?
他堂姐知道他能去百珍园玩,也想跟着去,韩子期拗不过他,只好厚着脸皮去信一问。
如果多带个把人的话,问题倒也不大,沈知澜回信同意。
到了休沐日,他们几个人搭乘着沈葵准备的马车,准备一起去百珍园。
他们一齐点算今日准备的东西,玩具干粮零嘴和其他必备物资,在出城的路口上等着。
到了约定时辰,街道上就驶来一辆马车,上面刻着韩家的徽记,韩子期隔的老远就把头伸出来,使劲挥手。
等马车停稳,他更是直接跳了下来,窜到这边马车上来,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能出门了!”
“不会吧?家里不让你出门吗?”
“那你在家都干什么啊?”
“子期,先把你堂姐带过来,别扔人家一个。”
韩子期这才反应过来,重新跳回来,带着个大约十岁的女孩过来,还有女孩的奶嬷嬷,好照顾他们。
韩子期介绍着:“这是我的堂姐韩徽宜,这是沈葵沈潭和沈知澜。”
“合称三沈。”沈知澜没忍住接了一句。
沈葵拍掌笑道,“这名字好,一听就响亮还好记!”
“好了好了,别吓着人家。”沈潭作为年纪最长的,也经常活跃气氛,“先说说我们今天怎么安排的。”
“就是游玩攻略。”沈知澜顺势展开一张纸片,“我问过百珍园的布局,先从正门进出,然后一直朝着左边走,途径了百花园和百草园,珍兽园,然后又很大一片空地,可以坐下休息吃点东西,再逛逛荷塘,这个时节荷花开的正茂盛,还能看到农官们种的新良种,最后出院子,完美!”
每个地方都看到了,还不走回头路,可是他想了许久才安排好的游玩攻略。
这张简易地图在每个人手中转了一圈,最后回到沈知澜手上,“好,出发!”
他还提前准备了哨子和小红旗,十足的导游范,这才是一趟完美旅行。
很快到了百珍园,门口守卫见到二人的腰牌后还多看了两眼,原来这就是新上任的农官?!年纪好小。
沈知澜可顾不上别人的眼神,上次跟恒王世孙过来,恰如公司团建,不是加班胜是加班,跟亲友一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游玩,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况且还有腰牌做底气,沈潭终于看到他梦寐以求的新种骏马,果真神骏非凡,打眼一瞧就知道跟旁的马生的不同。
听说是本地良马跟域外良马的混合,才混合出这样的良马,沈潭听的津津有味,恨不得亲自上手试一试。
有腰牌在,养马人倒是热情邀请他可以骑上试试。
沈潭尽管心动,还是摇摇头,他连骑马都不会,还是洗洗睡吧。
“试试嘛,找匹性格温顺的小马试试,养马人牵着缰绳,走两圈还是可以的,对吧?”见他如此心动,沈知澜对着养马人询问到。
获得养马人的认可后,沈潭登时来了劲头,想要骑两圈。
沈葵和韩子期都想试,怕养马人照顾不过来,沈知澜让他们仨先溜达两圈,“我跟韩姐姐等第二批。”
韩徽宜没想到自己被点了名,指着自己说,“我?”
“韩姐姐担心骑不好吗?我们都是初学者,不会笑话谁的。”见她还犹豫,沈知澜祭出四大金句,“来都来了,试试呗!”
韩徽宜的奶嬷嬷拦住自家姑娘,“这不太好吧,姑娘怎么能学骑马呢?”
“这有什么?不会的东西就可以学啊。”沈知澜奇怪的很,就是不会才学,这不是很正常?
旁边韩子期还在大呼小叫,“姐快来试试,真的很好玩!”
“等你下来再喊,小心灌一肚子风。”沈知澜扯着嗓子喊,见他们仨越玩越高兴,恨不得当场拉下几个,让自己上去。
怪不得富二代烦心时会喜欢飙车,感情这么好玩,这么解压。
韩子期骑的两腿发酸这才肯下来,将小马牵到堂姐面前,“姐你试这匹马,性格特别好还跑的快。”
他坚持推荐,韩徽宜便试着靠近小马,小马吃了她喂的胡萝卜,摸头也不反抗,试着踩上马镫,翻身上了小马背。小马并不高,但坐在马背上俯瞰下方的感觉,着实不错。微微的风吹到脸上,带来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小马跑动时,身体也跟着晃动,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和掌控感。
骑马的感觉的确好。
沈知澜溜达了好几圈,这才恋恋不舍下马,还有更多的地方没逛呢。
“这简直是我见过最神骏的马,但是听说录马族的马还要更厉害,该是什么样儿啊?我简直想象不出来。”沈潭回忆着刚才见到的良种马,好奇心起。
“这人有高矮,马自然也有高矮,像我们见过的南人,就比北人要矮,北人体格也更健壮。录马族地处北方草原,吃的是牧草,饮的是泉水,成日撒欢的跑,肯定是越长越壮实。”
众人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是这样。
“不过也不是全对,还会有一种突变的情况,比如挑选出群马里的健壮头马,只跟最好的马配,饮用最好的食物,那一代代下去,不就越来越好了?”
“那猫狗牛羊,也可以这样么?”
“当然可以。”
“蔬菜水果粮食?”
“完全可以!”
沈知澜想想还半真半假的说,“我记得从哪本古书上看过,可以把好几种稻花混合,最后水稻的产量能够达到七八百斤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潭急了,“那古书在哪儿啊?”
“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就记得这么一段。”沈知澜露出无辜的表情。
唉,要能找到这本书就好了,沈潭垂头丧气。
“以后要是能想起来,我会专门带给你的。”沈知澜只当提前埋个伏笔,下次拿出什么农书才不会引人侧目,在场的都是证人。
选育良种,说起来简单,只要把最好跟最好加起来,就能一加一大于二,问题是谁知道那就是最好的呢?还不是需要反反复复的试探,一回回失败,吸取教训,再重新尝试呢?或者撞了大运,意外发现最合适的材料。
而现在沈知澜只需要依样画葫芦,照做即可,这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听说还有希望看见这样的农书,沈潭又重新鼓起精神来。
第085章 第八十五章
农书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 休息好了,韩子期提议放风筝。
在城内没有这么大的空地,风筝飞的不高, 在城外刚刚好, 四野无人, 又没有高大树木遮挡,放风筝刚好。
“我先来!”沈葵自告奋勇要第一个放, 沈潭帮他牵着风筝的翅膀, 沈葵跑了几圈, 风筝乘着风力借势而起,一下子飞到空中, 随风招展,五彩的羽翼在空气里划过圆润的弧度, 一飘一荡,十分美丽。
凤凰是幻想中的生物, 现在却像是活了过来,正在空中翱翔。
“真好看。”韩子期情不自禁赞道。
“你该当着葵哥儿的面夸, 他请人定做这风筝等了半月,就想着一鸣惊人呐。”沈知澜说。
“怪不得, 我就说这风筝怎么画的这么好看。”韩子期感叹道。
“再好看的风筝, 也只能在空中飞上一小会, 更多的时候还要被收在库房里,不见天日。”旁边的韩徽宜淡淡的说了一句, “一时的荣耀,也没什么意思。”
韩子期轻轻皱起眉头, 面含担忧的回头,堂姐年龄还小就这么消极, 是不是不太好。
“我觉得这叫厚积薄发,静待时机。平时顾惜本体,只待来人随风而起。如果天天都放风筝,那还有趣味?“激烈”是需要“平淡”的衬托,才能显出它的精彩来,日日都是“激烈”,那“激烈”何尝又不是平淡呢?”
沈知澜反驳道,有了工作的衬托才有玩乐的愉悦,他们从来都是不可分割的双生子。
他说完见韩徽宜低下头来,有些后悔自己口快,却没想韩徽宜认真思考了一刻钟,居然道,“你说的对。”
“万事万物都在不停的变化中,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沈知澜又是半开玩笑的说,“韩姐姐,他们玩的累了,要不跟子期也去玩玩?”
“对啊对啊!”韩子期拼命鼓动,大伯让他带着堂姐出来,就是想让她散散心,别成天闷着闷坏了。
他那么热切,韩徽宜也只好站了起来,跑到草坪上开始放风筝。
沈葵跑出一头汗来,兴高采烈的回来,大口大口的灌下茶水,又附耳来问,“你们刚才聊什么呐?”
“没什么,说你定的风筝特别好看。”沈知澜摇摇头,觉得没必要到处说。
听到夸他的风筝,沈葵又高兴起来,“听说秋天郊外还有风筝比赛,好多风筝高手都要来,到时候咱们也来。”
“好啊。”
针对风筝比赛的事情,沈葵聊的滔滔不绝,很快就把刚才的小插曲忘了。
这一天玩的十分尽兴,看遍了百珍园的美景,长了不少见识,傍晚才踏着晚霞归家。
他们把韩子期送到韩家,看姐姐已经先进门了,韩子期这才转过头来,带着歉意想要说点什么。
“嘘!不用解释,我懂的。”沈知澜阻拦了他的举动,“大家都是朋友,不用解释的。”
他能猜到大半,应该是他堂姐最近闷闷不乐,所以才让韩子期带着出来散散心。一点小事都要道谢,可就显得生分了。
韩子期感激一笑,又说,“那我下回请你们吃点心!听说白鹤斋的点心特别好吃。”
“那我就等着了啊!”
“你们两聊什么秘密话题呐?是不是忘了我?”沈葵猛的跳了出来。
“少不了你的那份儿啦,子期说要请我们吃点心。”沈知澜顺势说,“我们这回吃大户,可不能放过啊!”
“哇,岂不是要吃穷我?”韩子期故意怪叫两声,做出不情不愿的样子。
“那当然!哈哈哈!”一串笑声飘了出来,撒在空气里。
韩子期果真信守诺言,隔了几日挑了白鹤斋一盒种类最多的点心,送到了宗学。
沈知澜去问先生问题,沈葵便自行去拿了点心盒子,准备课间品尝。白鹤斋不愧是百年老铺子,做的点心就是香,丝丝缕缕的香气顺着盒子缝隙飘了出来,香的不得了。
有人悄悄摸过来想要掀开盖子,被沈葵一掌拍下,“等会儿人到齐了,一起吃。”
所谓见者有份,他也没打算吃独食,况且这么大一盒子。
“谁送的啊,白鹤斋的点心要价不菲喔。”
“是韩家的六公子。”韩子期认亲回家后,就在家中按照年龄叙了排行。
那人扳着手指算了一圈,突然想到,“是那个育婴堂出来的韩家六公子?失散那个?”
沈葵面色微微一沉,嘴上还是回答着,“嗯,是他。”
那人又搓了搓掌心,这才说道:“有些话我也知道不该说,但咱们毕竟还是同宗同族,我也不忍心见你走了歪路,还不指出来,交友还是要谨慎些,仔细挑选。”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沈葵故意装傻。
见他不开窍,对方干脆说,“我是说有些人跟他交往,只怕他一心攀附。咱们好赖都是宗亲,以后有爵位继承的,富贵日子不用愁,而有些人呐什么都没有,上无父母可依靠,下无兄弟相扶持,偏还没受过正经的教育,年纪大了才开蒙,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沈葵在脑中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他在说韩子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照你这么说,人家长辈还是当朝丞相,留下人脉资源无数,怎么就成你说的那样了?”
“他上有叔伯,下有堂兄弟,能分到几分?恐怕根本轮不上他吧?唯有紧紧把你攀附住,没准能够借你的势,多抢到几分资源呐!”对方说的是语重心长,十分贴心为沈葵着想的样子,“还是要留神,泥腿子的手段,根本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污糟诡计多着呐”
“好了,剩下的话我不想听了。”沈葵打断他的发言,尽力保持礼貌,“我想交往什么样的朋友,是我自己的事,旁人无权置喙,你过界了。”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别上了当,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上当?上什么当?你见过韩六?你跟韩六交流过?你了解他的品行?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光听到一些流言蜚语就武断的对人下结论?”沈葵瞪了对方一眼,“我跟人交往只看兴趣是否相投,品德是否出众,难道还看别的?”
“不过我现在可以肯定一点,背后说人坏话的,肯定是品德败坏之人,毫无疑问。”沈葵甩了一句,扭头就走。
只剩下那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脚僵硬站在原地。
少倾,沈葵又转头回来了,那人以为他后悔了正要摆脸色,只发现沈葵拎起地上的点心盒子,飞快跑了。
那人:
这是比骂人还高级的侮辱!!谁稀罕点心!!
*
看到沈葵提着点心出来,沈知澜刚好从先生那儿出来,惊喜看他手里的盒子,“点心这么快就送来了?子期动作还挺快嘛。”
沈葵撇撇嘴角,“嗯,我看了一眼,点心还挺多,等会儿分给同窗一起吃。”
“好啊。”沈知澜揭开盒子,正在看点心的种类,又听到沈葵气鼓鼓说了一句,“等会儿不给七王叔家的老十二吃!”
那是谁?沈知澜一时没把人跟名字对上号,可瞧着沈葵这么生气,他最好顺毛摸,“好,不给他。”
“他刚才说韩子期的坏话,韩子期的点心当然不给他吃。”沈葵简单把事情说了,心头的气也顺了。
沈知澜失笑,“有句话叫做推己及人,* 只怕他心里这么想的,所以才如此揣测别人。骂回去就对了。好啦好啦,说点好消息让你开心一点,文渊阁已经积攒够一批农书,准备运送到外地去啦。”
推广农书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况且署了儒生们的名,朝廷还省了事,属于三赢。
现在第一批农书已经存够了,就要准备运送出去,发放到对应的城市。
为了宣扬此事,文渊阁还特意准备了一个仪式,公之于众。
这事沈葵也参与过,还抽空去抄过半本农书,抄着抄着没了兴趣,沈知澜又是鼓劲又是威逼,他这才抄完一整本。
现在听说农书要发放了,他又觉得有趣,想去看看。
他们约好时间,就准备去看发放仪式。
藏书楼外,现在聚集了大批书生和京城百姓,都是听到消息想来看热闹的。
毕竟让做学问的人研究种地的书,多新鲜。
踮着脚等了许久,一直没人上台,沈葵小声问,“不是说文渊阁的大学士要来么?怎么没见人?”
“估计是路上耽误了?”沈知澜猜测。
沈葵刚想嘀咕,怎么也不早点来,平白让这么多人候着,然后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走上台前,抬抬手示意下方静一静,随后开始发表讲话。
哎哟!沈葵条件反射的一缩头,台上是他的舅舅,礼部谈尚书,孩子一见着家长,习惯性发慌。
他随后又站起来,怕什么?他又不是出来不务正业,是干正事啊!沈葵又把脑袋冒了出来,昂首挺胸的站着。
台上,谈尚书还在演讲,说着农书的重要性,对整个国家如何重要,确实,农业乃一切之本,唯有满足温饱后,才有发展其他事业的精力。
第085章 第八十六章
谈尚书说到民富则国富, 国富者威服四海时,获得了一片如雷掌声。
沈知澜低头跟沈葵说,他舅舅讲的还挺不错么, 非常会鼓舞人心。
沈葵一边点头, 一边继续缩着, 可千万别被舅舅留意到啊。
可惜谈尚书慧眼如炬,一眼就找到人群中的沈葵, 寻了过来皱眉道, “怎么没去上课?也不带个护卫?”
“护卫在旁边。”沈葵悄悄指着护卫, 出门在外他每次都带好护卫的,只是护卫穿的低调, 稍微站远了两步,谈尚书这才一时没看清。
沈知澜又补充, “这回是先生带我们来看的,先生说这是国之大事, 应该让学生们长长见识。”
说着他回头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先生并其他的学生。
在宗学里虽然也要学四书五经,但其余的君子六艺, 律法算术也要写,很接近现代的素质教育, 学生又没有升学压力, 当然学的越多越好。
谈尚书这才满意了, 对着沈葵嘉许两句,这才放他离开。
沈葵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 一摸一脑门的汗,可见他有多担心被舅舅训斥。
“澜哥儿你为什么不怕啊?”
“大概因为他不是我舅舅?”沈知澜故意这么说, 得到沈葵的怒目而视后连忙改口,“其实长辈恐惧症也不常见, 挺正常的。”
哪个小孩见到家长,老师会不害怕呢?沈知澜上辈子也怕啊,只是这辈子终于完成超进化,不怕了。
谈尚书走开后,不放心回头望了几眼,见外甥跟人谈笑甚欢,微微叹口气。
有稳稳的爵位继承,像现在这样懂事明理,不过分出挑,做个富贵闲人挺好的。
而自己的孩子不行,一旦等他这个二品大员的爹下去,后代又没能支撑起来,顷刻倒塌,所以必须要下点狠心才行。
谈尚书对心腹询问,“大公子在乡下推广农书,做的这么样?”
心腹如实说道,“大公子刚到乡下,就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请了大夫,现如今正在喝药养着。”
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公子哪儿吃过这种苦头?刚到乡下,就因为住不习惯,连着好几日没睡好,紧接着又是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整个人瘦了一圈,夫人看见心疼坏了,这才让心腹美言几句,争取把大公子早点叫回来。
却不曾想谈尚书就是那狠心的爹,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为所动,只吩咐另外从京城找大夫过去看病,还送了上好的药材补品,偏偏不提让人回来的事。
“玉不琢不成器啊,他吃了这顿苦头,没准能想通。”当日事情闹的何其大,同僚间议论纷纷,每每谈尚书一靠近就闭嘴不说话,多明显。幸亏谈尚书面上八风不动稳得住,也没人敢当面提这事。
现在把谈言志送到乡下,不仅是避风头,还有磨砺他的意思,越凄惨越显得他认清自己痛改前非,以后的前途才顺利。
所以听到谈言志生病,谈尚书反而能稳得住。
现如今陛下一改从前的宽和温厚,有大改朝中制度之志,他身处高位如果不肯改,就只有下去让贤的份儿,他并不恋栈权位,可家里诸人怎么办?就咬牙撑下去吧。
*
沈知澜跟沈葵说说笑笑,一时不慎踩到旁人的脚,听到哎哟一声,他连忙停下来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没看路。”
对方温声回道,“没关系,是今天人太多了。”
沈知澜听到对方的声音,如同玉碎筝鸣温润悦耳,难免抬头去看,见到是一位身穿青衣的青年儒生,面容俊朗,微笑着看过来。
然后鞋面上带着一个大大的脚印。
沈知澜面上一红,虽不是故意的,但人家好端端走街上,街上带个印子也着实失了体面,又是一阵道歉,想把人拉到一边去清理清理。
对方却阻止了,“一点小事,不妨碍的,如果小哥过意不去,不妨替我讲讲藏书楼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人流如织?”
他瞧着不断有书生进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又是疲惫又是激动的微笑。
沈葵抢先发问,“你是外地人?”
“在下是这一届的贡士,进京赶考而来。”
“原来是这样。”沈葵恍然大悟说,“藏书楼内正组织活动,抄写农书换藏书,纸墨朝廷提供,抄好的农书会发到地方给百姓们,让他们能用上。”
书生微微一笑,“原来如此,竟然有这样的活动,当真是有趣。”他微微颔首谢过二人,转身去藏书楼的前楼询问到底怎么抄书。
沈知澜目送这位离开,突然发话,“我感觉这位,肯定能考中科举。”
“这么肯定?”
沈知澜深沉脸,“长这么好看,要是没考中,说明主考官瞎了!”
“噗!”沈葵爆笑出声,原来是看脸啊。
*
被他们议论的书生验看过文牒后进了藏书楼,先被这巨大的空间震撼了。
藏书楼从前朝兴建,延续到今朝,因为重视教育和知识的共同习性,历经战火而不衰,藏书还越来越多。据说五十年前统计过一次,已经有十万余册,如今有多少藏书,还未可知。
喜欢看书的人瞧见这么多书,犹如老鼠进米缸,满心满眼只有自己没看过的书,恨不得扎进去游个几圈。
书生自然不例外,腿都迈不动,只想看完一册又一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去询问具体的抄书换书规则,普通的书册可以随时阅读,只是不能带走。而抄五本农书,可以换一本典藏区的珍本。
典藏区的书自然是好书,谁都想换的,书生浏览了目录,艰难选了一本目前最想看的,侍从就拿出纸笔,让他在旁边长桌上抄写。
书生研墨提笔,一行俊秀小楷出现在白纸上,书生的手很稳,抄的又快,不一会儿就抄一叠。
坐他旁边的书生抄的手酸,停笔休息,这才察觉到旁边多了一人,忍不住闲聊,“兄台也是来抄书的?”说完不禁懊恼,这不是废话吗?出现在这里,难道还能是闲的发慌吗?
好在对方察觉到他的窘迫,微微一笑,“在下刚进京城,什么都不懂,便来这里抄抄书打发辰光,兄台见笑了。”
提到抄书,话题就多了起来,书生乙来抄书的日子更长,说话滔滔不绝,全是赞美。“我来了三个月,有这种好事,怎么没早点遇上哩!以前想找一本藏书可是费了老大劲,而且人家未必愿意借。”
都知道家有万卷书,如同万两金,人人都明白藏书的重要性,想要人家借阅一册,必是三请四请,态度恭敬,按时归还。饶是如此,别人还未必乐意。就算他们自家看不懂,还可以留给子孙后代啊!借给别人,别人看完学会,岂不是给自家创造竞争对手么?
所以借书难。
现如今他们可以直接来藏书楼换藏书,虽然耗费些许精力,却是实打实能换到藏书看,不用瞧旁人脸色,也不用担心临时毁约。
书生不自觉点头,这主意当真好。
“而且抄书人的名字还会一直流传下去,想想我们身在北方,却能帮到千里之外南方的百姓,当真是功德无量啊。”书生乙意犹未尽的夸完,又在农书扉页写下自己的名字,“差点忘了,兄台姓甚名谁?”
那书生同样在扉页签名,“在下,苗州古斯县,陈原君。”
*
沈知澜今天碰见书生,又想起明年春天将要春闱,故而京城的书生逐渐变多。
现如今交通不便,从南至北,少不了要走上三四个月,书生们自然要早些出发,免得路上出意外,顺便调整状态,应对考试。
如果会试不中,有人更会选择留在京城等待三年,以待考试。
还是挺难的。
提到交通问题,他不免想到沈齐邀请杜二舅上京城来,杜二舅回信了吗?周朗也来吗?
“来,当然来,我说等他先站稳脚跟,在给他寻摸个好差事。”沈齐道,“二弟跟我们又不一样,不说进军营,就是进兵马司,进衙门之类的都行,先从底层干起。”
这倒是,如果兵马司要人,沈知澜还可以去找路指挥打听打听,候个缺。
武官又不像文官,只要会打,能吃苦,找个差事还是轻松地。
大概是这次沈齐画的饼挺大,杜二舅来的很快,信件到后差不多半月,他人也到了。
沈知澜刚回家,就瞧见巷子口站着两个黑乎乎的人,到处打听他家在哪儿。
邻居看到两人又高又壮,肌肉鼓起,纷纷绕道而行,他们也不气馁,继续找人打听。
沈知澜心头生疑,故意靠近过去,却没想到那肌肉壮汉一把把他举了起来,嗓音震天,“哈哈澜哥儿都长这么大了!舅舅还怪想你的!”
一个冷不丁被举了,沈知澜心脏都跳到喉咙口,直到听见熟悉的嗓音,这才安心下来,“二舅,你吓死我了!怎么来的这么快啊?”
算算脚程,至少也要一个月吧?
杜二舅把人举高高一个来回,这才放下来,“我心急嘛,听说有好事等着我,我还坐得住?”快马加鞭也要早点赶来,以防有什么变故。
“表哥!”沈知澜被放下之后,又去看周朗,一年多没见,周朗个头窜的飞快,沈知澜发现表哥已经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衣裳穿在身上略有些紧,看上去一个能打他五个。
更可怕的是除了个头,还有肌肉,壮实的!
沈知澜一边暗暗发酸,一边把人往家中领,杜珍娘看到弟弟,又是一阵久别重逢的欢喜,说什么也要做几个硬菜,庆祝一下。
第087章 第八十七章
进屋之后, 杜二舅这才说起分别后的情景,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杜姥爷在家休养, 大舅不咸不淡干着把总的活儿, 二舅负责经营着果脯生意, 家里其余人一起做事。
尤其是现在生意做熟了,都不用上门, 商户为了保住货源, 都自己上门来收, 又省了杜家一桩麻烦。
不过杜珍娘看着二弟这硕大块头,悄声问, “谁让你练成这模样的?”看着还怪吓人的。
“爹让我练的,平时除了偶尔出门采购, 其余时候都在家让我练拳脚,还请了师父专门教。”杜二舅小声说, “当初姐跟姐夫临走前,不是说要给我寻个差事么?爹便一直没让我停下练功夫。”
“也不怕他是哄你们的, 万一没找到差事呐?”杜珍娘嗔道,有感于娘家对丈夫的信任。
“没找到也无所谓, 学到拳脚还是自己的么。”杜二舅故意举起自己的胳膊, “瞧瞧着, 等闲三五个大汉不敢近我的身。”
杜珍娘拍了弟弟一巴掌,让他少显眼。
杜二舅把胳膊放下, 不禁又感叹道,“还有, 要么说人比人气死人呐,朗哥儿学武的天赋比我强多了, 刚开始我还能压制
他,半年就被反超,现在已经打不过了。”
“真的?朗哥儿这么厉害?”沈知澜听了半截,惊奇望着周朗,左看右看周朗也就是个十来岁少年模样,成年人都打不过?
“别听二舅舅胡说,他这是抬举我。”周朗坚决不肯承认,只说是杜二舅谦让了。
杜二舅笑而不语,厉不厉害的,心里都有数。
吃过晚饭后,杜珍娘又去给他们两布置房间,沈齐拉着杜二舅进书房商量做生意,沈知澜便跟周朗一起聊天,问周朗过的怎么样。
“老样子,练武读书,有时清闲就到处逛逛打猎。”周朗带着一点抱怨,“我以后打算走习武的路子,还学书法干什么啊?”
这话简直引起了沈知澜共鸣,他现在还要每天练几篇大字呢,不过坚持了这么些日子,字迹的确有进步。面对真正的少年,
他自然要阐述学习的重要性:“那些青史留名的武将,同样文采出众还会作诗,能文能武才更厉害嘛,不然这么看懂那些兵书呢?”
“那我只看兵书不就行了?”周朗突然奇想。
“可兵书里还带典故啊,退避三舍了解吗?围魏救赵了解吗?纸上谈兵欲擒故纵暗度陈仓呢?”沈知澜两手一摊,“不学文不就读的一知半解么?”
周朗皱起鼻子。
“但学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不用学的更深。”沈知澜现场背了一段诘屈聱牙的古文,“我还要学这个哩。”
要么说人的幸福感是对比出来的,周朗顿时觉得自己学的东西一点不难了。
沈知澜也这么想,跟那些要考科举的人比起来,他学的东西至少还算简单。
双方都从对比中得到安慰。
*
沈齐想要做果脯生意也是当真的,等杜二舅修整几日后就亲自去各家店铺打听消息了,得到的消息很乐观。
京城百姓比茂州百姓富裕,在吃喝上也舍得花钱,如果蜜饯包装做的好,很能买上价格。杜二舅就看到有人买一种叫做八珍盒的蜜饯点心,连盒带蜜饯一共售价五两银,可里面的蜜饯不到两斤。
吃的不是味道,而是排面。
考察完市场后,杜二舅就觉得,这事能做,说不得比在茂州赚的更多。
既然确定能做,沈齐就去宗人府暂停禄米,打算认真经营这门生意。恰好现在是夏天的尾巴,瓜果丰富,能用来做蜜饯的特别多。
做好第一批蜜饯后,杜二舅凭着他的销售经验,很快就卖了出去,立刻赚回三倍的利润。
见到回头钱后,干活干的更起劲了。
杜二舅逛集市时,正巧看到有农户售卖刚摘下来的桃子,个头大味道甜还新鲜,他连忙叫住这家,想把人家的桃子包圆了,可一摸兜里就剩下五钱银子。
他把这钱当做定金,让对方且等他一等,扭头回家去拿银子,出门时边走边掂量,想着这银子够不够。
正想的出神时,面前横插出一条胳膊,厉声喝道:“把银子放下!”
杜二一愣,就瞧见对方一胳膊肘打了过来,他条件反射的一躲,顺手还击,两人就打了起来。
刚开始杜二还能顶得住,过了二十招后渐渐落了下风,他受不了喊道:“干嘛打我?得罪你了吗?”
“小偷小摸,还敢四处招摇!”
这可冤枉死人了,他哪儿小偷小摸了?杜二舅忍不住喊,“我是那户人的亲戚,拿我自己的银子?”
“亲戚,当我不认识吗?”对方继续打着,杜二舅一着不慎,就被反扭了胳膊,后背被压,动弹不能。
对方一把扯掉他的荷包,还要搜查有没有别的贼赃时,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的王凝香迟疑喊着:“呃,路大人怎么来了?”
“我巡逻过来,刚巧碰见这个小贼,就拿下他了。”路指挥顺手把人一捆,正要招呼兄弟们过来押人,就听到王凝香迟疑说,“那个,他不是小贼,是珍娘姐的弟弟,过来投亲的。”
路指挥:?!
*
“一场误会,都是误会,大伙是不打不相识。”王凝香过来打圆场,同时给杜二松绑,手腕都捆红了。
路指挥憋的脸蛋通红,呐呐道歉。
杜二本来心里有气,对方先低头他就没那么生气了,“没事,大人职责所在,要真是个小偷偏偏被放过,那不是老百姓遭殃嘛。”然后缠着问路指挥的拳脚是哪儿学的。
“家学渊源。”路指挥说道,“不过你也不赖,在我手下能走三十招的人,不多。”
杜二丝毫没察觉到这句“家学渊源”的含金量,沮丧说:“才三十招?那我还差得远呐!”
前打不过周朗,后打不过这位路大人,让他膨胀的自信心迅速缩小,觉得自己干啥啥不行。
他们二人没继续发生冲突,王凝香就放心了,“路指挥要不要进来坐坐?”
路指挥拍后脑,“差点忘了,巡逻到一半口渴,本是想来讨口水喝的。”
“我也差点忘了,桃子还没买呐!”杜二被一提醒,立刻想起还在等他的两筐桃子,风风火火的走了。
王凝香进人进屋后,拿出自己准备的药茶包,味道清甜里带了一点回味,比平时茶叶还要好喝。路指挥尝了几口,觉得比普通茶水还解渴。
“这是什么?”
“我自己配的几种药草,快入秋需要滋阴润肺,我便随便配了一点,澜哥儿又说让我按分量配好装进纱布里,一包就是一份,冲泡起来更方便。”王凝香干脆装了十多袋拿牛皮纸一包,“路大人要是喜欢,带回去尝尝。”
路指挥也不客气,“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衙门天天巡逻,喊的嗓子都干了。”
“茶包里有薄荷,路指挥多饮一些。”王凝香随手关好大门,“我要去找先生授课了,路大人先忙。”
路指挥点头,把人送到地方后,又不经意想起今天碰见的杜二。
兵马司衙门自来是个苦差事,没什么油水又要风吹日晒巡逻,稍有本事的人都待不长久,路指挥手下的能人来了走,走了来,硬搞成了流水的兵。
不过他也不介意,手下有了好前程还会特意送送,只是最近人手的确不足,所以他见到有能耐的人,忍不住动了心思。能在他手下过三十招的也不多啊!至少在兵马司妥妥够用。
路指挥琢磨这事,就打算找个适合的机会提,等他试探着提到最近兵马司人手不足时,对面的人眼里放出精光。
“当真?”杜珍娘窜过来,紧紧盯着路指挥。
“当然是真的,兵马司月例不高,人员流动大。平常衙门至少一月拿三两还有油水,兵马司只有一两半。”辛苦还钱少,为爱发电也发不动。
但杜珍娘可不在乎这些,能给弟弟找到一个正经差事,还能晋升,挺不错了,她试探着问,“银不银子的都好说,关键是有个事干,比闲在家强,像我弟弟,挺大个人,还只能帮家里做事,一点正经事都找不到。”
无辜被cue的杜二:???喵喵喵?我不是在做正经事吗?
但他明白大姐是在借机给他铺垫,他只好顺着话头说。
果然,路指挥笑了,“我那边正巧缺个候补兵卒,不知道要不要去试试?”
台阶都递到门口,杜二肯定是点头答应下来。
等路指挥走后,他恍惚起来,“我真找到差事啦?好快!”顶多才半月吧?实在超出想象。
“还是二舅上回架打的好,路大人一眼就看重了,所以才顺利的。”沈知汝说道,然后哎呀一声,“那蜜饯生意怎么办啊?才刚刚起步。”
剩余人也沉思起来,本以为至少要一年半载的,没想到半月就干完了,那活谁来干呢?
最后沈齐拍板,“二弟的前程要紧!如果不是刚好有个候补,二弟能进兵马司么?错过未必能有第二次,至于蜜饯保密的事”
“这个也简单,我们雇人来干,洗果子切果子都请仆妇干,涉及到配方,就自家人做。”沈知澜补充道,保密也不难,分工即可。
众人都觉得是个好主意,赚钱不急在一时,要是错过这个候补机会,下回未必有了。
第088章 第八十八章
杜二找到好前程, 收拾齐整开始去兵马司当值,他是候补,只要路指挥点头就行。
他虽然先前没在衙门里当过差, 但会处事能容人, 才几天时间就跟兵马司的人处的极好, 里里外外都能说上两句,加上他也不怕苦累, 人人都称赞。
既然小舅子有这份能耐, 沈齐便让他安心干着, 另外想法子。
夜里,沈齐跟妻子商量起周朗上学的事, 周朗的武师傅不好找,文师傅同样不好找, 还需要配合学武的时间。
杜珍娘发愁,“要是二弟早点进兵马司混的熟点, 没准能找到个适合的武师傅,现在是赶不上趟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的武师傅的确难找,但也不能乱找, 要是耽误朗儿那孩子的前程怎么办?”沈齐思忖道, “先暂时这么练着, 找个私塾先学文。”
他低头跟怀里的杜珍娘,“我这么照顾朗儿, 你心里会不会有意见?”
“嗯?”杜珍娘迟疑,“朗儿这孩子挺好的, 怎么了?”她见沈齐还在盯着他,索性摊开说, “你是觉得朗儿非亲非故的,
担心我生气啊?”
她使劲锤了沈齐一把,“他是珧娘姐姐养大的,认珧娘为母替她祭祀香灯,那就是她的孩子!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么!你未免看轻了我!如果无能为力自然另说,现在家里有这个条件,能帮一把算一把。”
沈齐见她生气,又连忙哄人,哄的杜珍娘不生气了,斜眼反过来问他,“那你是怎么想的?又会不会觉得不该照顾别人家孩子?”
沈齐叹着气,“要是以前入不敷出时,我顶多送些干粮米面,逢年过节看两眼,就已经很尽心了。现在家中宽裕,我肯定多了想头。我想着,朗儿这孩子天赋不凡,日后不论放在何等位置,都会有他的出头之日,那不趁着现在施恩,还要等到何时?我也是个俗人,施恩就是望报的。”
“只是不用报到我身上,回报到两个孩子身上就行了。”
他轻轻在杜珍娘额头一吻,“我也没个兄弟姐妹,澜哥儿只得一个姐姐,平时都是跟堂亲们玩耍,人家也有人家的兄弟,人情有限,跟朗儿不说当做亲兄弟,当成表兄弟相处也是好的。”
唉,还是人太少了。
杜珍娘难免心生愧疚,“这还是怪我,没多生几个孩子。”
“哈,娘子平时也跟着凝香妹子读了些医术,岂不知生孩子需要两个人努力?”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现在多努努力也不晚。”
纱账低垂,烛火摇曳。
第二天,杜珍娘就去打听私塾,想要找个有口皆碑的先生,让周朗暂时先学着,等日后找到武师傅再说。周朗手足无措,“表舅妈,我这么大了,不用上学也可以。”
“胡说,你也才十四五岁,哪儿就这么大了?你舅舅像你这么大时,还在学堂里摇头晃脑背书呐!”杜珍娘转过来认真道,
“舅妈知道你以后学武的,但是多认识几个字也没什么坏处,学一点算一点嘛!等找到武师傅再说,乖,让澜哥儿带你出门买笔墨去。”
周朗被驱赶着买笔墨,杜珍娘屋里屋外的转圈又想起什么来,“差点忘了,还要准备一个书包。”
她记得王凝香那里有书包的半成品,拿过来稍微缝几针,就是一个书包。
过去看时,果然王凝香就在院里炮制药材,一种浓浓药香散发出来,清苦中又带点好闻。
杜珍娘说明来意,王凝香进去里找到半成品,还多拿了几个药茶包,“最近秋躁,表嫂多喝水,对身体好。”
“好香啊!”杜珍娘接过一闻,“不过怎么拿这么多给我,有几包就够,喝完我再拿。”
王凝香道,“最近我师父要带着我去乡下诊脉,让我多涨点经验,这一去至少五六日,我不在家,还要表嫂多帮忙看顾着。”
“没问题,你把钥匙留下,我每天都过来。”凝香还养了些兔子和鸡,几天不喂就要饿死了。
她们平时互相照应,问题不大。
安顿好家中,王凝香便跟着先生一起下了乡。她如今学医一载有余,虽不能独自行医,但陪着师父打打下手,熬熬药也没问题,大夫治病救人,最缺的就是经验,而经验这东西只能靠一位位的病人积累,急也急不来。
乡下病人缺医少药,又兼囊中羞涩,有什么小病小痛全靠忍,现如今来了两位大夫,一窝蜂的全涌了过来,给王凝香极大的丰富病例。
她先上手,心有答案后再让师父来,反复几次后,王凝香渐渐找到了那种感觉,看病更加得心应手。
看到最后来了一位中年妇人,一直站在旁边干看着,王凝香问她,她只是微笑着,窘迫摆手。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中年妇人还没走,师父只瞟了一眼就说,“知道了,我们进内屋瞧。”
引着妇人往内里走,王凝香莫名,却也没有质疑。
师父在内里呆了一刻钟,出来对妇人说,“问题不大,坚持用药,差不多一个月就好全了,这段时间别让你丈夫近你的身。”
妇人脸涨的通红,拿着药包给了药钱,飞快跑了。
师父这才转过脸对王凝香说,“她得的是妇人病,平时不好去找男大夫看病。”
好容易找到女大夫,可不得赶紧来吗?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师父长长叹了一口气,“咱们女人,看病难啊!女大夫少,学徒少,病人又支支吾吾的,为难啊为难。”
王凝香点头,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愿意学医的女大夫确实少。可世上男女各一半,凭什么剩下那一半,遇到病痛只能忍着呢?
她虽然察觉到了,但没什么好主意,只能暂且把事情憋在心里。
师父感叹完,又想起什么,“说起来快入秋了,每年冬天得风寒的病人就特别多,咱们提供炮制一批风寒药材,放进库房有备无患吧。”
一想也有道理,炮制好的药材至少能放几年,她记下此事,准备多买些祛风寒的药材。
*
沈知澜回家时,正巧遇到门前路过好几辆大车,拉的满满登登,还用油布盖着。
“这是什么?”
“你沈峰叔叔拉回来的棉布。”沈齐接话,“动作还挺快,棉布就已经拉回来了。”
他刚才瞄了一眼,花纹耐看,棉布细腻,品质上好,只要带到集市上肯定不愁卖。
沈知澜这才想起来,感慨着,“他行动力好强啊,这才多久,已经把布带回来了。”不少人还在考虑要不要经商吧?人家已经干完了。
这种行动力,活该人家赚钱。
“也不算太久,两个多月了,我听他说,觉得今年天气冷,做棉衣棉袄要趁早。”沈齐说着打了个喷嚏,嘀咕着:“我看他讲的挺有道理,可以把厚衣裳翻出来了。”
秋风一天比一天寒,吹的人只想裹紧衣裳,待在屋里不动弹,沈齐心想,还真让这小子赚着了,这一批棉布铁定会大卖。
这赚钱还真是看运道啊!
果然,沈峰的棉布一拉到布庄,就被高价收购,赚了三倍利润,沈峰还颇为遗憾的表示,这只是采购价,如果他自个有布庄,说不定能赚个四五倍。
沈峰这个实打实的例子,也让不少人开始思考,要不然,就想点主意去经商?白花花的银子放在面前,馋人。
沈知澜上学时,偶尔也会听到同窗们议论,本地的自然不在乎这点蝇头小利,但他们外来的可知道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的道理。*
沈知澜偏过头,看向同桌的沈谦,沈谦正有气无力的侧脸躺着,脸上微微泛红。
“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沈谦回答,“出门时还好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冷风,现在一阵冷一阵热的。”
沈知澜上手摸了摸,确实有点热,而且嘴角都起皮了,他干脆说,“你跟先生说一声,先回家看大夫好了。”
“会不会不太好啊?只是一点头晕而已。”学习时都讲究克服困难,头悬梁锥刺股,就一点不舒服就放弃,先生未必答应。
“到时候你不开口,我来说就行。” 沈知澜直接举手喊道:“苗先生!”
苗先生停下离开的脚步,缓步走进问发生了什么。沈知澜便说沈谦好像得了风寒,想提前回家。
苗先生犹豫道,“这”个个学生都请假,这学堂还上不上了?
沈知澜对着苗先生低声道,“沈谦他现在浑身不舒服,强留在学堂也学不进去,这不是更浪费光阴吗?不如送他回去,看病吃药休息。”见他还犹豫,沈知澜又下了一剂药,“况且风寒极易传染,要是再把剩下的同窗一块儿传染了,那麻烦可大了。”
传染?苗先生瞪大眼睛。
沈知澜点头,这也是常识,小孩子身体抵抗力弱,非常容易一病病一窝,全军覆没。学校里遇到这种情况,干脆就全都给放假。
苗先生迟疑后,“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儿去问问书院院长?”
“没问题。”沈知澜还打算跟院长说,最近多熏些艾草苍术,还有开窗通风的事呢。
第089章 第八十九章
院长见过沈谦无精打采的模样后, 自然同意让他请假先回家养着。
沈谦感激再三,被宗学的人送回家去。
此外,开窗和熏艾的事院长也答应了, 毕竟这一屋子全是年龄不大的孩子, 身体比不上成年人, 一病就麻烦了。
院长的措施难免有人抱怨,外头呼呼刮着冷风, 还不让他们在室内待着, 非要开窗通什么风, 这不是成心要冻坏他们吗?
他们抱怨连连,沈知澜便劝慰着说, “最近得风寒的人变多了,长期闷在屋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染上风寒,大伙儿是愿意每天吹一刻钟的冷风, 还是愿意喝七天的苦药汤汁?”
沈潭马上跟着一唱一和,“那还是呆在外头吧, 还能玩点别的。”
“可也不能老这样啊,这才几月, 离开春还有三四个月呐。”立刻有同窗反驳道, “你们不怕冻, 我可怕,我先进去了。”说罢带着平时跟自己交好的几个, 重新钻进教室内。
沈葵还想再劝,沈知澜反而拦下他, “该说的我们都说了,剩下的就是自己的选择。再说了, 万一人家没被感染风寒,反而在外头被冻着了呢?”他会去劝,但也不会逼着所有人都跟他做一样的选择。
沈葵还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沈知澜拿出缝好的沙包,“试试新玩具?”
如果有什么不开心,那就好好玩一场,一场不够,那就两场!
沈葵很快放开这节,专心致志的玩起了沙包,这东西就要人多才有趣,你来我往扔来丢去,没一会儿就吸引了七八个同窗参与进来。
自然也有人嗤之以鼻,安心待在室内。
沈知澜也不去管他们,自个已经尽到提醒义务,又不是他们亲爷爷,管那么多干嘛?
回家后,他也提醒家里躲通风,熏艾草预防风寒。
王凝香见了,还专门送了一批炮制好的艾草熏香过来,赞他颇有远见,“最近城里得风寒的病人的确很多,多注意总是好的。”
杜珍娘问了一句,“真的吗?”她有点紧张。
王凝香点头,“是啊,原先还是城外的人得病多,现在城里也多了起来,师父都让我暂时不要出城,她忙不过来”她
说着说着,声音逐渐降低,跟杜珍娘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这个兆头不太对劲。
虽说每年都会有一阵流行风寒,但应该也不会波及这么大的范围吧?
杜珍娘定定神,“兴许是我多心,今年天气格外冷,所以冻着了吧。”
王凝香点头,“或许是,我得跟师父说一声,再备些药材。”
药材左右都是用的上的,放着也不怕,王凝香心中记挂着,找师父提了此事。师父面上轻松,背地里告诉王凝香,觉得最近的情况确实不对劲,担心是时疫。
王凝香目瞪口呆,结巴着说:“不,不至于吧?”
“有备无患,做好准备也免得手忙脚乱。”师父叹口气,“先就这么着吧。”
她们总不好到处说让人多喝药呢?宁愿架上药生尘,但愿世上无病人。
可世事并不会随着人的心意发展,反而会滑向不可预料的深渊。
五日后,就有第一批得了时疫的病人被发现了。
时疫并不是某种病的特称,而是指一时流行的疫病,症状比普通的风寒还要严重,高烧不退,呕吐咳嗽,咳血等等。
最早被发现的病人是东城里负责倒夜香的老头,他成日走街串巷的倒夜香,病倒了三日没人过来收,这才被送到医馆。他情况也是最严重的,因为拖延的太久,勉强熬了几日就去了。
这下东城人人自危,人可以不出门,但不可能不排泄,肯定跟老头接触过,这不倒霉了?
朝廷立刻组织了其余地区的大夫,赶赴到东城区,给东城的百姓们看病,以及撒石灰和熏艾草等等,想要控制事态。按住葫芦浮起瓢,东城刚管住,西城区又有十来户人被诊断出生病了。
此刻,宗学的院长才觉得后怕,幸亏他及时控制,凡是有风寒迹象的学生都给放假,这才没让时疫在学生里蔓延。谁家孩子都是宝贝蛋,在学堂里生病可吃不了兜着走。
眼看现在情况更加严峻,他干脆让所有学生都暂时归家,等过些时候再上学。
沈知澜把书本文具都揣了回去,在街道口跟沈葵分别,沈葵咬着下唇,“我们也不能见面吗?”
“当然,要是互相感染时疫,对身体又不好。”沈知澜安慰他,“最近你让府上管家屯些米粮少出门,过个七八天就好了,很快的。”
沈葵也没法,况且谈尚书都派了二表兄过来照看他,可见情况严重。
“好啦,你要是无聊可以给我写信啊,等我们碰头时可以互相交换。”沈知澜安慰完这个又安慰那个,总算是到家。
沈齐眼看宗学都跟他们放假,心里琢磨着不好,专门去了一趟周朗上学的书院,也把孩子带了回来,让他在家歇着。
周朗无奈,只好在家里先待着,全当是避避风头了。
但情况就是这么一点点变遭的。
午间用饭时,沈齐顺嘴说今天杜珍娘用的胭脂挺好看的,瞧着红扑扑的还自然,下回还买这个。杜珍娘放下饭碗,迷茫说自己最近没用胭脂啊。
她最近忙前忙后的,哪儿还有心情用胭脂。
啊,是他看错了吗?沈齐正要道歉,却发现儿子抢先一步站在亲娘面前,用手碰了额头,肃着脸说,娘有些发热。
听到发热两个字,沈齐宛如天塌地陷,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发热,怎么会发热呢?
沈知澜转念一想,大概明白了:“娘昨天还出门去买东西,估计是不小心传上的。”一家子都要吃喝,不存到足够的物资怎么行?杜珍娘只能出去买,却没想到就这么巧合。
沈知汝眼里泪花一闪,就想放声哭泣,沈齐给女儿擦擦泪花,“别怕,这才只是有点发热,未必真有那么糟,况且王表姨那边不是有药吗?好好吃药休息就行了。”
沈知汝犹如抓住救命稻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沈齐把女儿的手拉下来,“来,先好好把饭吃饱,再去找表姨看病拿药。”
有父亲做表态,沈知汝很快镇定下来,吃完饭收拾东西,沈齐出门去找王凝香,沈知澜去收拾屋子,熏完艾后再通风。
“娘现在生病,最好单独腾间屋子出来,免得再互相传染。”沈知澜庆幸家里房间够多,还能摆布的开。
周朗默默跟着他收拾,“我们的屋子也要收拾吗?”
“当然要。”虽然沈知澜觉得,多半会做无用功,但不能泄了气势,坚定点头。
王凝香还在跟着师父忙碌,沈齐又去街上找大夫,好容易才请到一个合适的,大夫一看,的确像是时疫,开了几天的药先治着。
杜珍娘起初还只是有些发热,到了夜里热度上来,就烧的厉害浑身发热,需要不停的换帕子降温才行。
一家子轮流守了一夜,她的热度才勉强降下来,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沈知澜松的那口气还没落到肚子里,沈齐接上了杜珍娘的步伐,也倒下了。
他跟杜珍娘同吃同睡,被传染在所难免,只能说,倒霉都赶上一块儿去了。
两个大人倒了,杜二舅又在衙门值班巡逻脱不开身,沈知澜只好接过指挥棒,分神去照顾他们。沈齐也同样高热难退,汤药无效的情况下,沈知澜直接上了烧酒降温,凉帕子放在腋窝和胸腹上,让他别烧坏了脑袋。
沈知汝眼睛都哭成了桃儿,抽抽噎噎的说,“爹娘什么时候好啊?”她看着爹娘都躺在船上,害怕。
“别担心,生病是多正常的事情,按时吃药,饮食清淡,自然而然就好了,不就是五六天的事么?”沈知澜故意做出轻松模样,镇定自若,信心十足。
他镇定的样子也感染了姐姐,沈知汝收起抽噎声,去熬清粥了。
病人要吃的清淡又营养,他们只好变着法子熬清粥。
家里大人倒下两个,王凝香有心要照顾一二,偏偏医馆里更忙,她完全脱不开身。
现在全城的大夫都在忙着治病,哪怕是王凝香这种半拉子大夫也被硬赶鸭子上架,拉去医治了,忙的连喝口水都要找空闲,哪儿能腾开手来呢?
她只能挤出睡眠时间,在夜里过来看一看。
“前头大夫开的药不错,就是让我师父来看,也不能更好了。”她看过药方后说,“先这样吃着,如果情况又变再说。”王凝香说完又有些踌躇,“夜里我来守着吧,光你们三个半大孩子不行。”最大的周朗也才十四,能干什么呀?
“表姨白天还要照顾病人,晚上再来守夜,哪儿熬得住呢?没过几天你先病倒了。”沈知澜摇头拒绝这个提议,如果王凝香也病倒了,那不是更多人会受害吗?
“我们三个人轮着守,能守几个时辰?很快就过了一夜,要是情况不好,再来喊表姨。”沈知澜把人送到门口,“白天表姨累了,先回去睡。”王凝香推拒不过,只得先回去了。
沈知澜另有底气,实在扛不过,还可以找系统兑换对症药品。但药品毕竟有限,不能每个人都用上,像王凝香他们这些大夫一起研究对症药方,才能救到更多的人。
第019章 第九十章
沈知澜每日不光按时喂药, 还要提醒兄姐做好消毒和预防工作,免得再倒下两个。时疫容易传染,他们身边还有传染源, 如果真倒下了, 他可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四个人。
黄铜胡同也逐渐沉寂下来, 往日的喧闹远离而去,家家户户关门闭户, 不仅是为了避开时疫, 还因为家中或多或少也出现了病人, 只好这么做。
爹娘还是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烧退了, 但精神头一直不见好,没什么力气。
王凝香又来了一趟, 还请了自己的师父来,这位医学世家出过好几位太医的大夫诊脉后说, “情况还行,逐渐好转中, 我改了改方子,继续吃药。”
千恩万谢的把人送走了, 沈知澜又问王凝香, 外头现在怎么样了。
“病症倒是没有继续往外扩散了, 所有病人都被收拢到一块儿,大夫们正在全力救治。”王凝香摸摸他的脑袋, “放心吧,凡是都有大人做主, 你们这些小孩就安心在家待着。”
沈知澜没有如她所想的安心,反而追问起病人的情况, 王凝香只好说,“轻症病人好的差不多,只是身体虚弱无力,重症的,一切都有太医们做主,他们医术高明,早晚能治好的。”
“我也不是质疑他们的医术,就是好奇他们用什么方子去治。”
“多半用的《普济消毒饮》或者《黄连解毒汤》罢。”唯一问题就是效果不佳,在青壮身上有效,在老弱身上效力直接减半。
她本身也在担忧此事,来之前,正在跟师父商量要不要换个方子,她正打算回家去翻看医书,找找灵感。
“药材一通百通,艾草能够驱除晦气,苍术也能,如果原先的方子不好用,没准换种药材,一下子就管用了呢?”沈知澜拼命暗示着,想要王凝香换个思路去解决这个问题。
他记得原著小说中,王凝香对医术是很有天赋的,进度快速,学什么都快。没准她被一点拨,灵光乍现,立刻想到治疗时疫的方子呢?
现在想要恢复成原先的生活,就要先把时疫治疗好啊,不然光他们一家人痊愈,又有什么意思呢?
王凝香听完这话若有所思,“倒也有点道理,我回去问问师父。”她们见过这么多病人,改进方子对症下药,也不难吧?
她的师父听完,倒没有立刻反驳:“我也知道这条路子,但是太难了,凝香你懂吗?现在流传下来的药方,无一不是积年的老大夫,集合了几十年行医经验总结出来的结晶,稳妥恰当,哪怕疗效慢一点也不会出岔子,这才能一代代流传下来。新药方不光要灵感还要有实例,现在上哪儿找去?病人又等得起吗?”
王凝香咬着下唇,可药方不见效,病人又能等吗?
师父叹气后拍着王凝香的肩膀,“心思是好的,只是不现实。你如果想要研究新方子,师父也不会拦着你。”哪个大夫刚开始没做过这样的梦呢?自己挥挥手马上医死人药白骨,可惜在现实碰撞过,才了解自己有多渺小无力。
她没打算现在就戳破王凝香的梦想,坑总要自己踩过,才知道深浅。
果然,王凝香眼中亮起光,“好,师父,我自个先研究着,一旦有思路立刻找你。”
“好,我来替你把把关。”师父满口答应着。
得了支持,王凝香马上来了劲头,开始翻开所有医书里关于时疫的方子。
沈知澜偶尔会跟姐姐过来,便帮着把医术中相关的章节做个记号夹个便签,方便她继续查看。
沈知汝一边慢慢翻书,一边小声询问,“这样真的有用吗?”
“肯定有用!”沈知澜狠狠点头,他不信别的,就信主角光环。王凝香既然是主角,一定会有属于她的金手指。
如果真的有金手指,现在就开始起作用吧!他衷心的祈祷着。
王凝香也在认真翻书,三人沉默中,周朗突然推开王家的大门,气喘吁吁的说,“表舅喂不进汤药了!”
沈知澜手里的医书啪一身掉到地上,他站了起来,撒腿就跑。
王凝香也放下手里的书,拉着同样呆愣的沈知汝,一起赶回沈家。
沈齐住的屋子一片杂乱,药气碎瓷片撒了一地,还有一些撒在被子上,人半靠在枕头上,眯着眼睛。
沈知汝撕心裂肺喊了声,直接扑了过去。
沈知澜被门槛绊了一下,他根本没顾上擦伤的手掌,颤抖着手,先去摸沈齐的脉搏。
咚,咚,心脏缓缓跳着,沈知澜一时竟然分不清到底是爹的心跳,还是他的心跳。
还是王凝香走过去探了探鼻息,揽住两个孩子,“表兄只是一时闭气晕了过去,等会儿就能醒了。”
沈知澜这才觉得心脏重新跳动起来,新鲜空气进入肺里,他的脑袋才能继续思考,“爹他,到底是怎么了?”
王凝香转向周朗,周朗搅着手指,“中午表舅还好好的,用过饭后我就去熬药,结果药端过来,发现他全吐了,连午饭都呕出来了。”
王凝香难以启齿,告诉三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沈知澜比她想的更镇定,“我知道了,应该是病情转严重了,表姨你再看看,要不要改药方,我们重新熬药抓药。”说着边去开窗通风,打扫地面,完全镇定了下去。
王凝香在病人那里见过不少上吐下泻的症状,药方早就铭记于心,稍微增减即可。拿到新药方后,沈知澜安排周朗去抓药,沈知汝守着娘关注她的情况,自己去厨房烧热水。
“病人要补充糖盐水,免得脱水。”他小声念着,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王凝香见他镇定自若,还是担忧他,低声问道:“你们几个孩子,真的没问题吗?”她很担心沈知澜的状态。
“没问题,有事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你的。”沈知澜苦笑着,他明白王凝香的意思,“我都慌慌张张的,他们两更会慌乱。”而慌乱并没有什么用处,还会忙中出错。
他只会把慌张藏进心里,表面永远不忙不乱。
王凝香没说什么,反而把医书带了过来,一边守着他们一边继续查看。
沈知澜顺着门槛坐下来,懊恼自己刚才惊慌失措,竟然忘了还有后手。
查看八卦值。
许久没看系统累积,他竟然攒下三千多八卦值,可谓是积分大户。
但治疗疾病的药丸针对时疫的需要200积分,而沈知澜并不能确定沈齐的时疫有没有转化成其他的疾病,或者变成重症。
还好系统内还有万能药丸,不论是什么疾病,哪怕病入膏肓,只要还剩一口气,都可以用万能药丸一键复活,为了不引起怀疑,宿主可以设置痊愈的速度和时间,售后非常贴心。
售价1000八卦值。
沈知澜眨了眨眼睛,手心里已经多了一颗蜡丸,捏开蜂蜡,里面就是药丸。
他小心把药丸放进荷包里,等着周朗先把新药抓回来,又重新熬药,端进去给沈齐喝。
沈齐昏睡了一个时辰,现在终于醒了,苦笑着说,“刚才把你们吓坏了吧?爹只是脑袋磕到床栏上,一下子痛的没法子,这才晕的,现在已经好了大半。”
沈知澜板着脸,“那不是还剩一半没好?先把药喝了。”
“好好好,喝药是吧?马上就喝。”沈齐担心自己又把药吐出来,再吓孩子们一跳,捏着鼻子硬着头皮把一碗汤药灌了下来,闭紧嘴巴,生怕自己又吐了出来。
这时沈知澜表情放柔,拿出一颗药丸来,“吃了药嘴里苦,这是润喉糖,爹吃了甜一甜。”
看着晶莹剔透的,倒像是拿蜜搓的丸子,沈齐心里嘀咕手上动作不慢,拿着“润喉糖”就吞了下去,只觉得一股清甜爽口的味道滑过喉咙,还没品出具体什么味道,就消失了。
不过喉咙倒真的舒服不少,没那种肺里时刻有火苗冒出来的感觉了。
沈齐吃完药又困了,斜斜躺着睡着了。
王凝香过来看了一回,从脉象看平稳很多,再不是之前微弱模样,她总算放下心来,可以先回去继续寻找药方。
只有找到更有效的药方,才能救治所有人。
三人轮流守了一夜,第二天的沈齐反而第一个醒来,催他们快去休息。
“我身上舒坦多了,脑子也清楚不少,估计是快好了。”沈齐催他们快去休息,见他们不肯听,作势要下床来。
“好了好了,这样,表哥你跟姐姐先去睡会儿,我来做饭,下午换我休息,不许反驳。”沈知澜把他们都赶回房间,亲手盖好被子这才作罢。
他还要继续观察沈齐的病症。
沈齐倒也没瞎说,首先他不再上吐下泻,也没有高烧咳嗽,只是身上乏力困,需要通过睡眠来补充体力,后续才能缓慢恢复。
确定药丸按照他设定见效后,沈知澜扭头也给娘兑换了万能药丸,用润喉糖的名义骗着吃掉。
积攒的八卦值直接空了三分之二,但他心里总算是满了。
第091章 第九十一章
杜珍娘靠在枕头上, 病虽然好了,精力却没有一下子恢复,还需要慢慢养着。她温柔注视着给她端来汤药的女儿, “这回真是吓到你们了, 没事吧?”
沈知汝依偎在母亲身边, 也没说自己吓没吓到,只是从她的肢体语言中能窥探到她的悲伤和眷恋。
未成年孩子的心中, 爹娘身边就是最安全的港湾, 而这个港湾也掀起风浪, 自然会让他们无比惧怕。
杜珍娘一下下摸着女儿的脑袋,体温一点点侵染到沈知汝身上, 一时间之前的担忧和害怕都离沈知汝远去,只有母亲身上浅淡的皂角味道。
“说起来, 我还没去谢谢凝香呢,全靠她才请到大夫, 她人呢?”
“表姨还在忙着看病,每天休息的时辰很少, 她说娘要谢的话,等到全城的时疫都过去再谢。”
杜珍娘叹气, “这回也是辛苦她了。”不再说感谢的话, 此刻提反而是负担。
还是老老实实呆着, 等到时疫过去吧。
话虽这么说,沈知澜还是有端着炖好的鸡汤去感谢她, 王凝香依旧沉迷于医书中,翻着其中的方子。
“表姨还在查方子?”
王凝香稍稍转开注意力, “差不多快有头绪了,我综合了几个经典的法子, 又换成了其他效力更强的药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毕竟这方子是她斟酌着改进的,实际上还没人试过。
沈知澜看不懂这些药材到底能起到什么用处,但他能看清王凝香眼下挂着厚重的青黑,心下一酸,又忍不住劝到:“表姨再想治病,也要先顾惜自己的身体,看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
王凝香没有察觉,“是吗?”直到沈知澜指着她憔悴的面容,她才摸了上去。
“还好吧?比我辛苦的人大有人在,我还算不上什么。”她笑了笑,“时辰不早了,快早点回家去。”
在她的催促下,沈知澜只好放下碗筷,先回家。
总觉得,刚才表姨的模样有些熟悉,可是仔细想想又没找到有什么不同。他脚步放慢,拼命回忆着到底是哪儿觉得熟悉,一直走到回家,看到坐在窗户边透气的娘时,脑海里才电光火石的闪过思路。
娘得时疫最初也是先发热,脸上红通通的。莫不是?!
“哎哎哎弟你跑什么?”
沈知澜把姐姐的呼唤抛到脑后,三两步跨到王凝香的小院,她连姿势都没变过,还在看医书,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有些发热的症状。
沈知澜二话不说就要去探温度,王凝香不明所以,“怎么了?”一只小手摸到她的额头,她这才感觉到,唔,好像额头有些发热?
“怪不得我今天觉得身上有些酸疼,原来是发热了。”她在脑中转了几圈这才反应过来,随后又来推沈知澜,“澜哥儿离我远些,小心传给你。”
“我不怕,我是金刚不坏之躯,传谁也传不了给我。”沈知澜半开玩笑说,“表姨,这下你怎么办呢?”
“先给自己抓一副药吃着吧,看情况。”家里是不缺药材的,王凝香揣度自己的脉象,先抓了药。
沈知澜自告奋勇要帮忙熬药,王凝香却把他赶了回来,“我还没到不能动弹的时候,先回去照顾你爹娘,明天如果还没好转,你再来也不迟。”
沈知澜扒着门框喊,“那表姨一定要叫我啊!”
“放心罢!”王凝香把人送走,转头去药房里抓药了。
沈知澜听着院内的动静这才安心回家,沈知汝追问他,“刚才干嘛扭头就跑?”
“没什么,我荷包落到路上了,回去找一找。”沈知澜先糊弄过去,盼着是诊脉错误,王凝香并没有生病。
只是墨菲定律总喜欢在这种时候起效,越是不想,它越是要来。第二日早上王凝香还一切如常,赶到东城区去给师父帮手,下午就是她师父亲自押送回来的。
她烧的双颊通红,看见沈知澜还有心思玩笑,“有马车接送,还省事了。”
她师父板着脸,吩咐人把她扶着进去休息,还吓唬说,小心自个的小命。
沈知澜悄悄问这位师父,“表姨她病症严重吗?”
如果严重,第三颗万能药丸他是凑还是不凑?身边还有姐姐和朗表哥
幸好师父说,“这才刚发病,她又年轻,好好吃药问题不大。”她抽不出更多的闲暇,只能让老仆一日三次的过来。
沈知澜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他有空一定会过来看的。
之前是表姨照顾他们,现在就该他多照顾表姨了,左右爹娘那边身体轻松很多,只需要喝药巩固疗效即可。
他和姐姐每日都会抽空过来帮手,打扫卫生通风透气兼熬药,和王凝香聊天解闷。
王凝香每每含着微笑注视他两,一派岁月静好之象。
“表姨,这汤药晾的差不多,该喝了。”沈知汝挨了一下床边的药碗,觉得不烫手就催促王凝香快点喝。
“好,我马上喝,你去厨房帮我拿两颗蜜饯和热水吧,我漱漱口。”
沈知汝也晓得汤药苦的很,起身去厨房倒温水,端过来是王凝香正皱着眉,抚着胸口压味道:“这汤药真是苦的倒胃口,喝了至少一个时辰吃不下饭。”
沈知汝熟练顺毛,“良药苦口嘛,表姨还是大夫,怎么还没我这个小孩清楚呢?”
“早点喝药早点痊愈,等我们都好了,去黄鹤楼吃大餐怎么样?我老早就馋他们家的冰糖肘子,我同窗都去过,说特别好吃。”沈知汝碎碎念着想吃的食物,馋的直留口水。
黄鹤楼的大餐啊,真希望所有人都能吃上呐,王凝香默默想着。
三次日升日落,时间丝滑的过去,杜珍娘已经能下床慢慢走动,王凝香的病症反而越来越严重,起不来身。
杜珍娘担心王凝香的身体,硬要过去看她,王凝香却关紧了房门,只肯隔门相见。
“凝香你真的快好了吗?开门让我瞧一眼,就一眼就行,我立刻就走。”杜珍娘声音隔着门板都传出焦虑。
“没事,真的没事,我自己就是大夫,还能不清楚自己什么样?这只是必要的过程。”王凝香顿了顿,“珍娘姐,你才刚痊愈身体虚弱,靠近病人又被传染了怎么办?放心吧,我有师父照顾,几代人都是太医,她出马你放心,还有更好的大夫吗?”
心头焦虑稍减,杜珍娘拗不过她,只好先回去了。
又过了一日,王凝香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她的师父也顾不上休息,再次匆匆而来。
她替王凝香诊过脉后,眉头紧锁,怎么吃了几日的药一点效果没有,病症还愈演愈烈呢?难道是药材炮制的功力不够?不至于啊,她的徒弟可能欠缺行医经验,基本功还是没问题的。
无奈下她只好亲自抓药熬制,亲手端到徒弟面前,想要让她喝下。
徒弟又说想要厨房的蜜饯,师父只得顺了病人的意,快去快回的拿蜜饯,刚进屋就看到徒弟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她竟然把刚熬好的药倒进花瓶去了!
师父气得浑身颤抖,“你这是,这是要干什么!”竟然把辛苦熬好的药汤倒了!殊不知外头有多少人想喝药,还要三请四请呐!
“师父,师父您别动怒,小心身子!”王凝香想从床上下来,奈何手脚无力,“您一向有头痛病,小心气着了犯病。”
“你还知道我的身子,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病着难道好玩吗?”师父靠近了她,“过来!”
王凝香瑟缩了一下,还是试图解释,“我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见鬼的苦衷,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师父苦口婆心,恨铁不成钢的说。
王凝香讨好一笑。
电光火石中,师父突然领悟到了王凝香的意图,“你不会是,不会是,想要以身试药?!”
王凝香缓缓点头,并解释,“我刚好调配出一个合适的方子,又刚好染上时疫,这不是上天都在暗示我,亲自试药吗?我是大夫,能够更清楚直观了解到自己病状有多严重,吃药后又有什么效果,什么时候见笑,岂不是比旁的病人还要更好?”
“我的方子师父也看过了,都说调配的甚好,我只想试一试,自己都不敢喝的药,凭什么拿给其他病人喝?”
说着说着,王凝香还觉得很是理直气壮,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嘛!
一滴,两滴,冰凉的水滴撒在她的手背上,王凝香抬头一看,才发现师父早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这才觉* 得有些抱歉,
“那个,我,其实,我,很有把握的!我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才敢去试的。”
她的师父直起身来摇摇头,“罢了,你既然有这份心,还有这个胆量,当师父的当然要成全你,把你的方子拿来,重新熬药,我亲自盯着你的病症。”
这个傻徒弟非要冒险,当师父的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盯紧她,替她保驾护航。
师父又稍稍增减了药的分量,让它更温和,这才熬药让王凝香服下。
药性发作,王凝香很快开始犯困,眼皮都睁不开,身边有师父她很快安心睡下,打起了小呼噜。
师父给她掖好被子,注视着徒弟的睡容,连连叹息,痴儿,痴儿。
第092章 第九十二章
王凝香故意不吃药, 就是想让自己的病转成重症,好跟其余的重症病人作为对照组。现在总算达成了这个目标。
一剂药下去,她睡了两个时辰, 记挂着药效的事, 挣扎着醒来, 师父还没走。
师父没好气的怼她,“我不留下记录药效, 谁来记?”
王凝香露出讨好的笑容, 现在她只求少挨骂, 少惹到师父,可不敢再多说话。
她形容自己生病的感受, 饮药后的感受,不说旁的, 至少症状有所减轻,原先昏昏沉沉的脑袋也清醒了些。
师父把这些都记在脉案上, 沉吟后又说,“你年轻力健, 恢复的快也是常事,但生重症的多是老弱, 药力太强他们吸收不了, 我再稍稍减弱一些, 如何?”
“听师父的。”师父行医经验更丰富,她说要减肯定要。
王凝香又饮了两副消减分量后的药, 觉得效力的确减轻了,但对病症还是有效果的, 而且替换的药材还更容易找到。
喝了两天后,师父觉得新药方没准真能够治好重症的时疫, 便拿着方子去找了自己的兄长。
她的兄长是太医,当初在宫宴上缠着沈知澜想学溺水急救术,一来二去混熟了,这才有介绍了自家妹妹给王凝香做师父。
他是经年的老太医,心中自有一杆秤,验看过新方子,觉得药材搭配的不错,君臣辅佐都没有问题,只是不敢贸贸然用在病人身上,他沉吟后告诉妹子,“你挑几个重症的,告诉他们如果愿意试药,就用这个新方子。”
重症病人通常已经试过好几种法子,或许他们抱着死马当活马的心态,愿意试试新药方。
果然,他们找到了几个同意试药的病人,就把新药给了他们。
师父熬好了对应的药材,送到各家手头后,正要离开时,却被一个小姑娘牵住了袖子。
“秦大夫,能给我爷爷一剂新药吗?”
秦大夫低下头看,发现是旁边一户破瓦窑的一对爷孙,孙女年纪还小,爷爷却病倒了,吃了好多药都不见效,还越来越严重了,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要是连唯一的爷爷都去了,这小姑娘还不知道会流落到什么地方去。秦大夫心生怜悯,牵着小姑娘的手走进那片瓦窑,跟她爷爷商量到底喝什么药。
她爷爷躺在几片木板组成的榻上,面颊凹陷目带血丝,神志有些混沌,秦大夫重复了三遍才听清她问的问题。
“吃新药吧,还能更差吗?”她爷爷喘着粗气,良久才道,“我还要陪着孩子长大哩,吃!”也不知道从哪儿涌起一股力气,他紧紧拉住孙女的手。
秦大夫吐出一口浊气,“好吧,我再减少药量,等会儿药就会送来。”
她爷爷露出感激的眼神,又重新躺了回去,扯着孙女的手,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在叮嘱什么。
秦大夫从瓦窑里出来,长吐一口气,先前还有些不理解徒弟为什么能狠心作践自己,此刻也渐渐明悟。多一个药方,就多一分希望,多一个人被拯救。
如果真的有神仙存在,就保佑这个方子见效吧。
或者神仙真的有睁开双眼,注视着这片土地,新方子在好些人身上用过,或多或少都有效果,有了亲眼见证,更多人也要求用这个方子来治疗自己,又有大夫保驾护航,随时调配增减药药草,更能保证安全性。
秦大夫还用上了从徒弟那儿听来的消毒通风之法,控制整块区域病情的蔓延。
这天,有守卫过来告诉他们,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新病人被送过来了。
秦大夫忙昏了头,听到这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为什么不送新病人过来?这里明明还安置的下!她愣了几秒钟,这才反应过来,守卫的意思是,病情被控制住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守卫欢天喜地的去通报这个消息,告诉别的大夫。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只要不在继续送新病人过来,就说明情况好转了!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慢慢的,轻症病人也逐渐痊愈,留下观察几天确诊他们的病彻底好了,再让他们离开医馆。几乎每天都有确诊去痊愈的病人离开,原先的重症也逐渐康复,转成了轻症。
医馆内气氛逐渐变的轻松,病人们都在热络交谈,等病好了要出去干嘛。
没有大夫会不喜欢看到这一幕,秦大夫自然也喜欢,尤其是这中间,少不了一份自己的功劳。
她正在欣慰时,就听到自己兄长正在跟人争吵,声音很大,可等她一靠近,偏偏又没了动静。
对方看到她来了,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有个好妹妹。”说罢就走了。
秦大夫不明所以的靠近兄长,却先被兄长的一声长叹吸引了,兄妹二人找了个僻静处,秦太医这才给妹妹说,“刚才那人是来跟我商量新药方的署名的事。”
这次能够早些结束时疫,新方子功不可没,明眼人都晓得新方子的发现人,一定会获得最大的利益。
“他们难道想把凝香的功劳夺了去?这不可能!我拿出方子时再三强调过,这是凝香发现的方子,她甚至以身试药,现在还在家里躺着!”秦大夫怒了,这不是丧良心吗?
想抢,没门!
“他们也晓得这个道理,所以提出的要求是,跟凝香共享署名的权力,说凝香是在他们的指点下研究出新方子,交换条件就是,他们的人会想法子疏通渠道,让上头的赏赐更多更大,赏赐可以全给凝香,但名气一定要让他们沾一沾。”
“他们,是谁?”
“他们是京城所有医馆的联合,就算我是太医,也左右不了什么。妹子你要晓得,成事很难,但如果有人想坏事,只需要轻轻一推。”秦太医说着满面苦涩,显然吃过不少暗亏。
秦大夫看着兄长的为难,心里却是越想越气不过,她忍住怒气,“这事我不同意,该是凝香的东西,那就一点不能少,我会
想法子去争取署名的权力,而且就算分毫不取,也不能让他们这群人得意!”
秦大夫是被勾起了气性,开始联合自己认识的大夫共同作证,新方子是凝香一个人的杰作,任何人都别想抢走。
可惜惧怕医馆联合的大夫为数不少,他们的力量就算集合起来,也很微小,就像她哥哥说的,现在就算把凝香研发新方子的事情禀上去,可能也会被医馆联合的人轻描淡写的说“不过救助寥寥数人”“作用不大”等等。
秦大夫心里憋着一股气,偏要跟他们对着干,只是再次之前,还是要先跟王凝香透口气。
养了这些日子,王凝香身体好的差不多,不过秉持着养病就养好的原则,还在家休息。
她心情颇好,见到师父露出灿烂的笑脸。
秦大夫却觉得没脸见徒弟,偏偏这次来还要把坏消息告诉徒弟,告诉她师父也有无能为力的地方。
王凝香听完师父的沉痛叙说,这才扶着胸口道,“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把我吓的,不就是赏赐的事情吗?我不在乎。”
“我既然有能力造出一个方子,就有能力造出十个百个方子,他们挡了我一次,还能挡我两次三次?”王凝香耸耸肩,“要我选,我更乐意说,是师父指点我研究出的新方子,难道不是吗?”她灿然一笑,“给我提供医术,指点我药材的配比,最后还记录效果,师父才更适合当这个指点人。”
她这么坚定,说的秦大夫也无可奈何,“好吧好吧,就这样吧,我们得不了好,对方也亏本不是?左右方子夺不走。”
而且以对方的性格,没占到便宜就是吃亏,说不定更生气呐。想到这里,秦大夫更是心平气和。
时疫的事进入扫尾阶段,自然要论功行赏,秦大夫照实写了事情经过,强调了新方子的用处,跟其余大夫的文书一起上奏的。
秦太医也出了力,但只能保证王凝香的名字不会被埋没,更多的还是无能为力。
“走吧,剩下的交给老天爷。”秦太医劝住自己的妹妹,让她别想太多。
“他们吃亏,我也算是赚了。”秦大夫转念一想又乐呵起来。
*
时疫闹的沸沸扬扬,不知道多少人被感染,物价药材涨了几倍,幸好户部发现及时,制止了这种势头,饶是如此也蔓延了快一个月,才算是彻底平息。
几家欢喜,几家悲伤。
户部把这次去东城区帮忙诊病的大夫列了名单,也把其中贡献卓越的大夫写了出来,供皇帝御览。
皇帝扫了一眼,正要说按以往惯例赏赐时,瞄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名字。
“这人是谁?”他点了点那个名字。
户部侍郎有些印象,解释说:“是个女大夫,这次还研究出一个新方子来,很有效力。”
“是嘛。”皇帝很肯定自己先前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偏还留下印象,到底是为什么?
他在脑海里转了三四圈,终于想起什么,天书!
莫非是天书里记载过的人物?!
“焱史-列传之王凝香。王氏者,蕉州花木县人,幼时清贫,遂立其志,愿给天下人解病痛。既学医,师从太医之家,用心审慎,常以身试药,著有《清乐方》《逍遥散》等名方,后为大焱第一女医院院长,选显著能,以此流传。”
皇帝恍然大悟,他就说嘛,总觉得在哪儿听过名字,原来是在这里!
是个人才,嗯,没想到现在就冒头了,果然锥在囊中,锋芒毕露。
既然是个人才,就没有不用的道理,不过她现在应该还算不上经验丰富的大夫?大夫还是老的好,皇帝有些可惜,要是个学成的大夫,就可以丢去太医院干活了。
皇帝思来想去,决定先赐个女官名号把人留下来,再派去到处行医,等到医术成熟,就可以给朝廷做贡献了。
第093章 第九十三章
皇帝想一出是一出, 根本不管给户部侍郎造成多大难题。宫里倒是有女官的编制,可这王凝香也没要去当差啊,而太医院更没有女医的职位啊。
侍郎想的脑袋都大了, 愣是想不出对应的措施, 无奈何, 只好私下去请教韩相。
韩相看着这个还没适应皇帝做事风格的后辈,只是拍拍他, “就找从前的例子办。”
这就叫做多做多错, 少做少错, 依例行事,何错之有?
侍郎立刻领悟到了, 按照从前奖励大夫的流程走起,给王凝香准备了金银财帛并医书的赏赐, 还有一副牌匾,上书妙手回春四个大字。
日后要是王凝香开个医馆, 这就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敲锣打鼓的赏赐队来时,她正跟杜珍娘一起摘菜准备做药膳, 秦大夫指点她们,“用这个药材, 炖的烂烂的, 特别滋补, 比吃药强多了。冬天本来就是进补的时节,来年才能身强体健。”
杜珍娘捏着一块药材正要说什么, 就听到吹吹打打的动静,直接朝着王凝香的住处去了。
她探头一看, 目瞪口呆,这一盘盘红布盖好的赏赐, 还有被盖上的长方形物体,无一不昭示着有好事上门。
王凝香还在发愣,已经被欢天喜地的秦大夫推了出去,让她领受那些赏赐,所幸凝香当初在章府也学过相应礼仪,不至于手足无措。
秦大夫知道赏赐队伍也是要给赏钱的,只可惜囊中空空,杜珍娘从眼色里猜到了,连忙去拿了散碎银两,把那些人好生送走了。
看到摆了一院子的物件,王凝香犹在梦中,喃喃自语,“不会是假的吧?”
“你揪自己一把,看看疼不疼。”
王凝香当真揪了自己一把,疼的吃牙咧嘴,这才敢相信自己的确拿到了应得的东西。
“那些人不是在中间使了力吗?难道是最后关头放弃了?”王凝香弄不明白这个问题。
秦大夫喜气洋洋说,“那肯定是没能蒙蔽圣听啊!上头的大人岂是这么容易就被哄骗的?这回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哈!”一想到他们吃瘪的模样,秦大夫能笑死。
她看着那块妙手回春的牌匾,觉得不能这么搁在家里生灰尘,非要想个法子,热热闹闹的亮出来才行,她眼珠一转,“凝香,来来来,咱们想法子开个医馆,不需要坐堂,给人义诊的那种。”
这块牌子简直就是最大的口碑。
秦大夫跟王凝香商量义诊的事去了,杜珍娘目送着她们离开,良久才转过身来。
沈知澜靠近了她,轻声说,“娘也替表姨高兴?”
“我不光是高兴,还有羡慕。原来女人也能当大夫,而且靠着当大夫得到赏赐和荣耀啊。”杜珍娘是真真切切的羡慕,羡慕王凝香能做出成就。历代贤达中也不乏女人,但身边实打实的例子,更能
“娘要是乐意,完全可以试试。”沈知澜让自己能够蜷缩进娘亲的怀里,“我跟姐姐现在大了,不需要照顾,爹跟二舅就更不用了,娘找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来做,不是刚好吗?”
“哪有这样的,况且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啊。”杜珍娘抚了抚自己的额角,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对于环境改变还是有些惧怕担忧。
现在沈知澜要做的,就是推她走出第一步。
他灵机一动,“你可以去帮帮表姨啊,她出去义诊,其实很需要一个人帮忙维持秩序,排号,安抚一下病人,这不是让她们两更省事吗?也不需要你会诊病。”
杜珍娘心动了,“真的?”
“你去帮忙,时间也灵活,大家还是熟人,试试又有什么不行呢?”沈知澜极力鼓动着,甚至连该怎么说怎么做都想好了。
禁不起他的怂恿,加上自己也确实心动,杜珍娘答应去问一问。
榜样的力量啊,竟然如此明显。
*
时疫过去,京城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而且因为有生病这一遭遇,很多人更愿意花点小钱,买个开心,跟家里人出来凑凑热闹。
黄鹤楼排队的人不要太多,沈家人硬是走了关系,这才排到桌号,能够吃到他们的招牌菜。这一桌子十菜二汤的席面,就要了五两银子,搁以前沈齐肯定舍不得。
现在他却想开了,该吃吃该喝喝,说不定哪天吃不着了。
话音刚落,就被杜珍娘按着让他呸呸呸,什么吃不着了,都是瞎话。
王凝香笑了笑,“别说这些,先来庆祝我们还能聚在一起吃饭,这已经是一件开心事。”
这话不假,所有人都举起杯子,共祝他们还能聚会。
喝了两杯,杜二舅的抱怨终于来了,“姐姐姐夫生病了,你们也不告诉我一声,知道我听完多担心么?”
“你在兵马司里,忙着巡逻医馆,照顾病人,告诉你又能干什么?让你跟着担心?你又不能看病,也不能减轻症状。”杜珍娘白了弟弟一眼,“还是先顾着自个吧!”
杜二舅挨了一顿喷,顿时哭丧着脸,“我知道姐姐你现在就疼王姑娘这个妹妹,不疼我了,是不是?”他装模作样的假哭着,逗的一桌人都哈哈大笑。
气氛正火热,王凝香却觉得背上生刺,隐隐的不自在,她猛的回头,却没看到背后有什么人。
但只要一回头,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就会来了。
接连几次,王凝香烦了,索性全当没感觉,继续吃饭聊天。
吃完结账,他们站在门口等沈齐过来,却听到背后有人迟疑问道,“你是,回春医馆的王姑娘?”
王凝香回头,只看到一个陌生的清俊男子站在她面前,于是也问,“是我,你是”她先前难道见过?没印象啊。
男子笑了笑,“那日你的义诊医馆开张,牌匾挂歪了滑下来,刚好是我扶住的。”
他这么一说,王凝香终于想了起来,顿时一阵脚趾抠地,尴尬的不行。
她师父咽不下这口气,专门找了个铺面当做医馆,每月的初一十五就在医馆内义诊,还特意把那块赏赐的牌匾挂的高高,让所有人第一眼就看到。
她虽然觉得自己学到不少医术,但妙手回春确实还称不上,每每有人这么夸她,总是脸上燥红,担心自己哪天被拆穿。
好在现在师父顶上,没有出现这种问题。
可面前旁人欣赏,赞誉的目光,她还是有些不自在,连连摆手。
沈知澜听到一串清越的嗓音,只觉得耳朵都清灵不少,回头一看,嗯,隐隐有点熟悉?
“你是那天在,在藏书楼碰见的考生?”沈知澜迟疑说,有些不确定。
青年回过头来,“是我,没想到又碰上了。”真是天下何处不相逢。
“真是你啊!”沈知澜靠了过来,没忍住说,“你声音真的很特别,我一下子就想了起来。”就是忘了面容,也忘不了这生平仅见的好声音。
王凝香细细回想刚才,同样赞同,确实很好听。
“哈哈,很多人都这么说。”青年笑了笑,“有缘碰见第二次,不妨通个姓名。”
那感情好,沈知澜跟书生互通姓名,这才知道书生叫陈原君。
“陈公子?”
“叫我原君好了。”陈原君笑了笑,“这次是巧合碰见,下次再聊。”
他背后还站着两个书生,想必是同伴。
等他走后,杜珍娘才过来,“好俊朗的书生,气质不凡。”
“好像还是今科的举子,来京城参加会试的,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他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名次问题。”沈知澜故意说着。
“嗯,为什么?”
“怕他长的太俊朗,状元之才硬给安到探花的位置咯!”
杜珍娘想想刚才那人的面容,深以为然。
用过餐后本该回家,但王凝香想去买点脂粉,杜珍娘忙让杜二去送一程。
“这大街上,我还能走丢了不成?”王凝香拒绝了,“一会儿我就到家了,你们先忙吧。”
说完她先走了。
杜珍娘摇摇头,只得先回家了。
可过了两个时辰,杜珍娘却发现王凝香怒气冲冲的回家,衣领的扣子被扯坏了,原来带的一条流苏也不见踪影。
“这,路上怎么了?”
王凝香平息心中怒气,放缓声音,“我回家路上碰到一个乞丐,非要拦住我的去路,找我要东西,我没搭理他,他就过来扯衣服。”
杜珍娘大惊,“这光天化日的还在大街上,也有人这么嚣张么?太吓人,我就说该让二弟送你的,两个人出门也好有个照应。”
王凝香掸了掸衣摆,“也没什么,我还不是没事么?只是以后要小心了,珍娘姐你也是。”
杜珍娘记在心里,再三念着。沈知澜却觉得这事不是这么简单,谁家乞丐没事上手直接抢啊!真不怕官府来抓吗?
他这么一想,悄悄翻开自己的系统一看,登时发现了端倪。
原来是一场争风吃醋!
凝香表姨的前夫,叫什么名字来着,只记得姓章了,竟然也在黄鹤楼吃饭,从头盯到尾。等到王凝香落单时,就出面发表了一通感言,什么终于让她攀附到富家公子,偏还勾着一个俊朗青年不放手,小心最后两头落空云云。
玛德智障!沈知澜光看到这里就气的够呛,也不怪王凝香生气成那样。这位章公子真是死性不改,还是那么惹人厌烦。
第094章 第九十四章
好在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并不会真的对王凝香造成什么影响,她只会朝着既定的目标,坚定前行。
宗学里开始恢复正常课程, 院长看着一个个原模原样回来的学生, 感慨万千, 要不是自己当机立断,马上做好防护工作, 现在这些孩子里头, 没准就有人再也不能来上学了。
当然, 这里头也少不了提醒他的那个孩子的功劳,院长把目光转移到打打闹闹而来的几个孩子身上。
沈知澜再次跟同学相见, 虽然也才短短时日,却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尤其是沈葵听说沈知澜家中染病后,又惊又怕, 恨不能亲身相代。
“你要是过来,顶多就多一个帮忙端茶倒水的, 要再把你也感染了,那我才是真的抓瞎, 不如好好待在王府, 免得让人更担心呢。”
沈葵嘟囔着, “我在王府里都快闷坏了!连院子都不让我出去!到后来院子里多少棵树,多少个蚂蚁洞都被看清楚了。”真的十分无趣!
“那你给我写的信呢?”
沈葵从书包里翻出好厚一叠, 全是他无聊的涂鸦,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抱怨和闲话。
沈知澜只写了两封, 好在沈葵也没抱怨,接过去津津有味看着。
沈知澜也在看沈葵的涂鸦, 其实这么瞧着,还写的挺好的,甚至沈葵还编了几个类似于基督山复仇记的小故事,宣扬善恶有报的。
他们在门口徘徊,正好撞上院长,院长对他们挥挥手,然后说,“我想将你说预防风寒的几个措施整理出来,交给其他书院,不知道你乐不乐意?”
沈知澜一愣,“当然可以啊院长,如果能让学生少几个人生病,那就算是我功德无量了。”
再说这些法子也不是他想出来的,顶多是他总结的。
院长得到同意,就打算回去重新誊抄好这些法子,再给他朋友送去。
沈知澜手里捏着沈葵写的小故事,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回头对沈葵道,“你想让这些故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吗?”
“我随手写的东西,给别人看人家要笑话我等等,你说真的?”沈葵立刻来了兴趣。
他附耳过来,沈知澜在他耳边一五一十的说了,越说,沈葵的眼睛越亮。
“这个好玩,我要玩这个!”这种有趣还出风头的事情,怎么能不参与呢?
随后沈知澜就去找了院长,陈述他的主意,又有沈葵的赞同,院长难免生出几分动摇,“这样,会不会有点过分?”
“哪儿过分的,这不是展现学生的特长,还顺带科普了许多常识吗?寓教于乐,没有比这跟有意思的事啦!”沈知澜努力怂恿着,并且说道,“别的书院还能考个童生秀才的,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我们宗学里除了季考和年考,都没有别的途径证明自己,院长就不想证明一下吗?”
这话才说到院长的心坎上,作为文人谁还没点成名成家,桃李满天下的念想了?只是在成名前也要顾及到生存,想要进宗学也挺难的,院长跟朋友聚会时,难免被提到这块心病,别人都有学生功成名就,偏他没有,岂不扎心?
现在搞个新花样,好像真的可以宗学里不缺银子不缺人,只缺名气。他越想越心动,已经有动摇的意思。
沈知澜还要趁热打铁把事情敲定下来,院长先摆摆手,“让我再想想。”
出了院长的房间,沈葵犹豫道,“院长真会答应吗?”
“你放心,我看院长那样子,就知道肯定妥了!”沈知澜故意卖弄了一下,“人在满足衣食温饱后,接下来想要得到的就是世俗的尊敬,亲朋的夸赞,对着这个点攻击,战无不胜。”
谁也没法免俗。
沈知澜预料不差,三日后,院长和颜悦色站在讲台上,对着众多学生宣布了一件事,一件征稿启事。
“最近学堂里打算办一份内部刊物,主要是针对各位同学的,培养你们的兴趣爱好,丰富眼界。诸位同学如果有写诗写曲或者写文章的爱好,都可以朝这份内部刊物投稿,学堂里挑选出优秀的文章,刊登在上面,也算是你们的一点小成绩。”
刊物?征稿,这都是什么意思?
有人试探问道:“是文集的意思吗?”他们只见过文人出文集,不了解什么叫刊物啊。
院长耐心解释道,“是,也不是。文集印刷一册即结束,而刊物是定期印刷的,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暂定一月一次。”
主要是现在的印刷技术跟不上周更或者日更的需要。
“除了写诗,就不能写别的吗?”
“当然都可以,具体的要求会贴在宗学门口的布告栏上,同学们对号入座,选择自己擅长的就行。”院长解释完毕,“具体会选择什么样的文章,只看质量,第一次会刊印两百份,一百自己留着,另外一百,免费赠送给京城里其他学堂。”
那岂不是别的学堂都知道他们名声了?宗学里的其他人一下子来了劲头,涌到布告栏去看这份征稿启事。
“你真的好厉害,好会折腾。”沈葵感叹道,而且不耽误他挤到布告栏前面去看。
“那当然,人生在世,折腾二字。”沈知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折腾怎么行。
这份刊物目前被命名为《丰水》,丰代表丰富,水则是沈字的三点水,好听还好记,院长一听就拍了板,就叫这个名字。
征稿启事里给《丰水》分了几个大板块,第一,就是各种小常识,比如院长想要誊抄的预防风寒的各种举措,以后还会有各种野外求生知识,这块主要由先生们负责撰写,提醒学生注意安全。
第二块是诗歌,估计这群小孩写的都是打油诗,勉强能看,pass。
第三是偏门古文中的寓言小故事,或解释四字成语的由来,谁来写都可以,力求有趣。
第四块是幻想天地,主要面对学生们写的各类天马行空的故事,只要不犯忌讳都可以写。
沈葵写的小故事,刚好可以匹配这个版块。
暂定这四个版块,以后可以随着情况来增减。
学生们哪儿见过这种阵仗,不由得起了兴趣,而且多有意思啊,可以把自己写的东西印刷到纸张上,还能拿回家给爹娘看,显摆一番!
他们摩拳擦掌,都打算回去整活。
沈葵难免担心自己写的小故事真能被选中吗?别被挤下去咯。
“安心啦,作为这个创意的创始人,我们都有特权,第一期刊物肯定有份。”这是沈知澜跟院长特意讲的条件,不然他绞尽脑汁干什么?
“啊,那我也要写吗?我不知道写什么哎?”沈潭没想到还有他的事,不由得呆住。
“没关系,写个成语故事也行,咱们重在参与,第一期的刊物,当然不能错过。”
多有纪念意义的事情。
宗学学生有了新的目标,不论是课余还是闲时都闷着头一股脑的写文章,倒让家长们狠狠纳闷了一回,这教育的效果也太显著了。
打铁要趁热,院长很快遴选出一批合适的文章,刊登在《丰水》的第一期上,捧着散发墨汁香味的刊物,所有学生都很激动。
太神奇了,这种感觉。而且认真看,里面小故事还写的挺有趣的。
学生们捧着刊物回家给爹娘炫耀去了。
沈知澜也捧着一本回家去了,给爹娘看他的折腾成果。这可是他一手建议,一手督促做出来的刊物,连命名权都有,多有趣。
沈齐新奇翻看了这本刊物,即使听说这是宗学自己出钱印刷的也兴趣不减,他赞道,“好小子,有点脑筋。”多有趣的事。
“那当然,我是谁啊!”沈知澜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沈知汝看到刊物,兴奋之余眉头慢慢拧紧,“等等,我们女学这边怎么没听说?”都在一块地盘上读书,怎么宗学女学这边不知道?
“啊?”沈知澜傻了,“院长没说吗?我以为他肯定说了啊!”院长是忘了还是咋的?
“抗议抗议,严正抗议,我们女学也要参加!”沈知汝气鼓鼓的,“我明儿就找院长告状去。”有好事不带她们玩,那可不行。
第一天没看到院长,第二天也没有,直到第三天才看到院长。
沈葵左瞧右看* 的,总觉得今天院长的脸有些偏白?看着怪怪的。
“女学的院长跟我们院长是什么关系?”
“听说那边的明院长跟院长是师兄妹,志趣相投才成了夫妻,关系应该不错?”沈潭迟疑回答。
“那我知道了,院长家的葡萄架子倒了。”沈知澜淡然自若的补充。
*
第一期刊物刚印刷出来,第二期又在火热筹备中,而且有女学加入,如虎添翼,选择面更宽了。
院长一边筹备,一边把准备好的刊物赠送给他的好友,用那种云淡风轻装逼于无形的语气说,“学生们鼓捣出来的东西,我瞧着有意思,正好带过来给你们看看,也好斧正一二,都是孩子们的作品,欠缺的地方还很多。”
好友接过这本刊物,先被院长的凡尔赛之气震了震,随后又暗暗生羡。
院长虽然说的谦虚,但他们也能理解到这本刊物的含金量,上面的诗词虽然稚嫩,但又有少年特有的灵气和意气风发。
少年如同初升的太阳,尽管暂时不够耀阳,但总有一天会把热度撒向所有人。
而且,人家脑袋怎么就这么灵光呢!竟然能够想出这样的主意!
难免有人恭维院长几句,院长顺利达到炫耀目的。
第095章 第九十五章
院长把刊物赠送出去, 还请各位好友斧正,自然有人上了心,认认真真指点和修改, 提出意见, 再由院长传达回去, 给文章的原作者。他们多数有才华,能愿意指点小学生们, 是小学生的荣幸, 无形中, 又达成一次交流。
没过几日,宗学里印刷出来的刊物, 就被传的沸沸扬扬,苦于院长只刊印了一百份用来宣传, 很多人还没见过。越是没见过越稀罕,开始有人高价求购。
连沈齐的衙门内都有人高价求购, 想要买上一本,开开眼界。
“那爹怎么不卖呢?我看人家价格出的挺高啊。”
沈齐不以为然, “这点生意头脑我还能没有了?现在既然舍得出高价买,以后肯定会涨的更高, 物以稀为贵嘛。”随后他又道, “再说了这刊物是你的创意, 我可要好好留着,没准以后能当传家宝呢。”
说完他还深以为然的点头, 沈知澜当场尴尬扣出一座城堡,“别说了别说了, 我就是搞出来闹着玩的。”
谁家学校还没做过内部刊物呢?可以丰富眼界,调动学生积极性嘛。如果以后做成精品, 逐渐有了口碑,还能继续吸收其余学校的精华呢。
院长趁热打铁,在第一期广受好评的基础上,开始筹备第二期,不仅有女学加入,还有几个其他学堂的好文章,也挑了几篇刊登上去。
接下来又犯了难,院长其实拿捏不准,该印刷多少份,是否收费等等,宗学虽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长期下来不就亏大了?虽然能扬名,但很难维持下去。
沈知澜被叫到院长的屋子时还一脸懵,等院长吞吞吐吐说完自己的困惑后,他笑了,这还不简单?是时候让人知道广告的威力了!
他先做铺垫,“这只是我一点浅见,未必真的管用,院长您听过后还请多加改正,看看有没有不足之处。”
他说这话是真心的,再好的法子也会有水土不服的弊端,他能出主意却管不到落实,院长阅历和见识比他丰富许多,思考问题也更全面,些许问题也能顺势改正。
“刊物现在是新生产物,物以稀为贵,一旦印多了就泛滥不值钱,而且成本还高,印刷也是一笔费用,以我的想法,不要超过五百份为最佳。其实,就是要保证一直的高质量高水准,宁愿少刊印也别胡乱选,更别管人情和关系之类的东西,这才刊物才能逐渐壮大,做成精品,名声还响亮。”
院长微微颔首。
得到赞同,沈知澜继续说,“等到口碑做好做大了,就有赚钱的机会,可以给城内的商家提供宣传的平台,哪家的商户要开业了,哪家酒楼出了新菜,哪家金银铺子有了新款式,在刊物上给他们做广告大肆宣传,广而告之,还能散发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
能够读书认字的人,刚好跟那些商家的目标客户重叠。
“而广告需要商家来付钱的,他们也乐意给这个钱,可以再用这些钱来维持刊物的运行。”
沈知澜总结道,以名换财,很划算的买卖。
院长真的被这个想法镇住了,他想过许多种办法,也没想到这样以力打力的玩法。刊物现在的名气有多大?只要出去在文人里问一问,基本都知道。愿意松口给商家做宣传,商家还不捧着银子送上门来么?
院长的脑瓜差点被金钱冲晕时,陡然想起这本刊物是宗学里发行的,能在这里上学的都是什么人?跟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平时可能八竿子打不着,可要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自有宗人府出面站台,是万万不能随意行事的。如果一味收取商家的金银而不顾质量,把口碑做倒了,他也要跟着吃挂落的。
院长定定神,“我知道了,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具体怎么办还要先跟几位先生商量商量。”
“那院长您先考虑。”沈知澜点头行礼后,出了屋子,又留意到陆续有先生进出,多半是在商量刊物的事。
难得今日好阳光,他在一片金灿灿里伸了个懒腰,真爽。只要动动嘴就有人做事,也不需要他担心细节,还能挂名,感觉太好了。
他回到课堂内,沈谦拿着一篇文章过来,苦恼的挠头,“澜哥儿能帮我看看吗?小故事写完了,但总觉得哪儿差点意思。”
“可以帮你看看,但是未必保证能过,选稿是先生们的事情。”沈知澜把纸张接了过来,一字一句开始认真看。
沈谦连忙堆起笑来,“他们都说你眼光好,只要你看好的,肯定能过。”他一连串的彩虹屁吹出来,随后就是抱怨,“我爹在家快把我耳朵念红了,说学堂里其他人都能刊登文章,凭什么我不能呢?”
攀比自家小孩,简直是家长们的本能,总要树立一个别人家小孩来当做榜样。
“那后来呢?”
沈谦洋洋得意,“我说别人家的爹都有爵位或者功劳,你咋没有呢?最后挨了我爹一脚,幸好我跑的快。”说着他还试图拉起裤脚,展示他被踹的淤青。
噗嗤,沈知澜努力憋住笑意。
“叔叔说的算是对了一半吧,努力还是要努力的,只不过不是为了跟人比较。这流民羡慕有土地的农民,农民羡慕有好几十亩田地的小地主,小地主羡慕有功名的秀才,秀才羡慕进士,这一路羡慕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岂不是一辈子都在羡慕别人。与其看别人,不如看自己,前两期你的文章没被选上,第三期被选上了,这不就变厉害了?”沈知澜一边说一边在纸上标记出觉得不合适的地方。
沈谦点了点头,“虽然我没听懂,但澜哥儿你心态真好。”
那是,沈知澜点头,上辈子经历过多少才明白的道理,他心态肯定好。
*
他跟沈谦一边瞎聊一边改文章,从天上云聊到地下土,侃的特别起劲。
旁边有人噗噗冒酸气,“不就是一本刊物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赶明我也写一篇,好好让他也开开眼。”
“那人家也更厉害,第一期就登上去了,你们怎么比?”有人说的更阴阳怪气。
不过就算他们在这里噗噗冒酸气也没用,先生又不会因为他们会酸人,而选择刊登他们的文章。宗学的学生虽然有优先刊登权,但也只是建立在文章质量同等的基础上,差太多了照样没戏。
他们自己议论了一会儿,又没趣的散了。
沈谦闷头改了两日,当真是付出极大的努力,熬的眼圈都红了,这天他又钻进先生的屋子,待了有两炷香时间,出来后跟撒欢的猴子一样。
(嚎叫)(见树就去摸一下)(蹦跶)(摔跤)(若无其事的爬起来)(窜进课堂)
沈谦一个猛子窜到沈知澜面前,故作神秘的样子,“猜猜我手里拿的什么?”
“已经过稿的文章?”沈知澜从他兴奋的表情,就能窥探一二。
沈谦一下子泄气,“你怎么一猜一个准啊!”
“还不是因为你这几天精力都扑在这上面吗?难道还能因为别的?”真不是沈知澜猜的准,实在是沈谦的心思太明显。
提到这里沈谦又重新高兴起来,“没错,先生让我过稿啦!”他把白纸上的红印露出来,鲜红鲜红的。
“恭喜,得偿所愿啦!”这也是一件好事,沈知澜主动提出庆祝,“下学请你吃糖雪球,怎么样?”
“这种喜事当时是我请客啦,记得提醒我!”沈谦美滋滋拿着稿纸去炫耀了。
沈知澜失笑,小孩子性格,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总是风风火火的。
他正在写今天的大字,写着写着,面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他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对面站的人叫沈玄许,两人虽在一个班,但平时没怎么说过话,混个面熟而已。
沈知澜收起笔,示意他有话就说。
沈玄许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后才说出他的目标,他也写了一篇小故事,自己拿捏不准,想请沈知澜帮忙看看。
“没问题。”沈知澜一口答应下来,“不过马上要下学,我只能带回家看,明天才能拿给你。”
沈玄许大喜过望,忙说:“没问题没问题,你能看就很不错了,我还担心我会被拒绝。”
“大家在同一个学堂上学,本来就是缘分,能帮我就帮了。”沈知澜微微一笑,“没什么的。”
沈玄许一时竟变的笨嘴拙舌,说不出话来,他呐呐道,“谢谢你。”
“没关系,该收拾东西回家,你不收拾吗?”
沈玄许连忙去收拾东西,慌里慌张的走了。
沈知澜还在检查书包有没有漏带的东西,面前再次阴影笼罩。??他再次敲出问号。
对面又站了一个人,这次沈知澜都不记得这人的姓名,只觉得眼熟,应该是隔壁班的。
他重复一套扭扭捏捏的动作,一份稿纸再次伸到沈知澜面前。
沈知澜收下了,有歉意说,“最近可能没什么时间,要过两三天才能还给你。”
“没事没事,你肯看就好了。”那人扭捏着,“等你消息,回见。”
书包里又多了一份稿纸,沈知澜纳了闷,这是在干嘛?
他刚背上书包,走到课堂拐角,第三个人又又把他拦下。
第三份,get√
沈知澜板着脸走到学堂门口,再次被人拦下。
“是让我帮忙看文章,对吧?”
对面吭哧吭哧,“是的,你方便吗?”
“方便,方便,只是需要等个七八天,我才能看完。”书包里还背着好几份呐。
也不晓得他们怎么回事,竟然一窝蜂过来,都让看文章,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他干脆全收了。
冲他摆摆手,沈知澜这才出了学堂,脚下如同踩了筋斗云,速度快的不行。
他是生怕再遇到几个让他修改文章的。
等他走远了,校门口那个还在感叹,“从前都是我看错人,没想到他脾气性格挺好的”有能力还愿意帮忙,有才气而不傲气,这样的品行上哪儿找去。
他还没感叹完,沈玄许已经怒气冲冲迈步过来,“你,你这个”
说好一起背后讲人坏话,怎么还带偷偷叛变的?叛徒!
沈玄许气恼的厉害,偏又不肯再说沈知澜的坏话,他觉得吃人嘴软,他现在不好意思。
对方不慌不忙反驳,“别乌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你难道没有偷偷请他改文章?哼!”
“其实我”
“我也”
剩下两个悄悄站了出来,全是今天拜托沈知澜改文章的。
大家都一样,那就没什么好尴尬,沈玄许理不直气也壮,“那好,扯平了,以后谁也不许说人坏话!”
坏话小组,就此解散。
第095章 第九十六章
沈知澜认真修改了那四份, 交还给他们时,也强调过他只是尽力改了,真正选稿的还是先生们, 如果没过, 那就等下次机会。
他们四接过稿子, 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明白, 你已经尽力啦。”成不成功还是要看自己的。
重新誊抄一遍交给先生后, 四人只有一人过了, 剩下的三个难免沮丧。
“折腾了好半天,结果还是没成功”沈玄许嘟囔着, “回家都要挨骂了,连沈谦都过了。”
这不显得自个特别没用吗?
沈玄许哼哼唧唧的, 满心不高兴。
其余两人也是如此,一边碎碎念一边把这事丢到脑后, 骂就骂吧,反正自个已经尽力了, 还能咋地?
稿子扔了两天,沈玄许终究还是受不了这等挫折, 打算再试试。他还不信了, 那么多同窗都能上刊物, 就他不行?
反正面子都被他搓吧搓吧揣进兜里了,也不在乎再多去问一遍。
沈玄许想去找人, 转了两圈都没看到人,他正纳闷时, 又想起学堂后院还没找过,寻过去时, 正好碰见一个沙包蹭一下飞过他头顶,擦着头皮过去了。
一群人玩的热火朝天,沙包飞来飞去,大伙满场地乱滚,看到他连忙招呼,“许哥儿,快来玩啊~”
沈玄许嘴上说着,一个沙包丢来丢去又什么好玩的,被同伴一拉身体却很诚实,加入了整队。
两刻钟后,沈玄许完全忘了自己的目的,玩的比谁都投入,一看到有沙包飞过来,眼疾手快抢进怀里,哈哈大笑着,然后又轻巧一丢,正中一个目标。
被沙包打中就等于失败,要下场,对方暗叹一声晦气,默默下场。
有沈玄许加入的队伍如虎添翼,很快就打败隔壁队伍,换另外一个队伍上场,沈玄许摩拳擦掌,正准备大展雄风时,在旁边跳房子跳的满头大汗的沈知澜终于停下来,跟他打招呼。
沈玄许兴奋打完招呼,又埋头继续扔沙包。
沈潭瞧见了难免感叹两句,“以前沈玄许对我们爱答不理的,最近怎么突然开始搭理我们了?”不管是沈玄许,还有好几个都这样,沈潭以前还撞见他们阴阳怪气聚在一起,背后说人小话。
“估计是稍微长大些,懂事了吧。”谁还没个中二期了?上辈子沈知澜还会对着试卷念“你就这点本事么?放马过来!”,装了老大的X,一想到曾经的黑历史,他就想捂脸。
所以沈玄许转变态度了,他也没觉得有多么奇怪,谁都有这样的时期。
“你说的也对,大家有缘在一个学堂读书,同窗情分不浅,又没有过节,这么一想我也觉得没啥问题。”沈潭边说便擦干汗水,省的等会儿吹了凉风头疼。
沈玄许跟着玩了好几天,才察觉到为什么肯跟沈知澜玩的小伙伴这么多。平时的玩具太常见了,单独玩或者被人让着,没意思,非得要势均力敌公平竞争这才有趣。你来我往,相差不远,高手过招,这才让人对游戏产生兴趣。
而且这边还经常换花样玩,换的花样还是都是从前没听过的,不怪大伙儿都喜欢给他玩。
沈玄许玩着玩着,完全忘了自己的初心,尽情玩了五六天,这才想起这事来。
他想问问,有没有其余的法子再登上学堂刊物,他还是不死心。
沈知澜盯着他,思考,要不要说实话呢?
沈玄许投的是诗词,诗词这东西,要么天赋异禀灵气四射,出道即巅峰。要么阅历见长饱经风霜,对世事的感悟深刻,饱蘸心血写下传唱千年的篇章。沈玄许现在两样都没有,写出来的诗词当然入不了先生的法眼。
与其硬去套自己不合适的壳子,还不如转换到自己擅长的方面,对吧?
见他反应不怎么剧烈,沈知澜就试着慢慢说了出来,术业有专攻,人也有擅长的东西,不是吗?
沈玄许若有所思,“试试别的啊”
“对,平常你的文章我也看过,不堆砌不华丽,但别有一番质朴的感情流淌在其中,很能打动人。”沈知澜还记得是一篇记录家人琐事的小短文,篇幅虽短,直击人心,有种冬日里喝到热奶茶的妥帖感。
沈玄许被他说的从脸红到脖子,结巴道,“也没,没那么厉害吧。”
“相信我,我的眼光不会出错。”沈知澜做了一个“我看好你”的手势,“试试,试试又不会亏本,对吧?”
沈玄许竟乖乖回去,准备写一篇这样的文章。
三日后,他拿着盖上“文章通过”的红戳戳,得意洋洋的展示。
沈知澜自然是替他欢喜的,欢欣鼓舞,祝贺他的成功。
沈玄许难得成功一回,也不再觉得自己干啥啥不行了。
这期间,刊物接到一个大活,城内有一家酒楼新晋开张,是从江南来的大酒楼,打算在京城开拓市场。酒楼虽大,却只在江南有名气,京城百姓可不买账,他们家的掌柜想要打开局面,便寻到了院长头上,想要做一做广告。
院长答应了,特意留出一整页做了宣传,配上极其逼真的图画,还有一首朗朗上口的童谣看样在上面,刊物一发行,童谣在大街小巷流传,给酒楼打下极好的基础,等到酒楼正式开业那日,客似云来,很多人闻风而来,都在酒楼门口凑热闹。
酒楼掌柜也是个人物,眼看接待不了这么多客人,亲自出面安抚,还赠送了饮品,好生把客人送走的。
开业那日的见闻被传的到处都是,许多人都觉得这家酒楼相当不错,值得一去。
不过半月,这座新酒楼就站稳脚跟,成功跻身京城名酒楼的行业。
天时地利人和的巧合很难复制,可人人都喜欢听这种神奇的故事,现如今,就有人亲自到宗学来,找院长问起此事。
院长有些紧张,毕竟面前的可是冯相啊,还兼任了户部尚书,说是全天下的财神爷也不为过。
冯相只是笑,“别紧张嘛,我也是要吃喝拉撒的人,自然关心这阿堵物,没这东西,岂不是要饿着?”
他说的轻松,让院长也慢慢放松下来,开始描述刊物发行的来源,以及盈利模式等等。原先刊物还要倒贴钱,现在已经略有盈余,商家排着队找上门,院长还打算以后给供稿的人提供酬劳等等。
冯相把这套模式摸了个清楚,冷不丁说,“这套模式恐怕不是院长想的出来吧?”
院长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强作镇定,“的确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个学生提出的,先生们共同完善的。”
冯相笑了笑,“我猜也是。”很多文人视赚钱为俗事,不肯沾染,殊不知赚钱才是天下头等难事,谁愿意心甘情愿把兜里的银钱送给旁人呢?
但冯相没说更多,示意院长把出主意的学生叫来,与其听二手转述,不如直接听一手。
沈知澜就在这样情况下,被叫到院长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了冯相。
“是您啊冯爷爷。”沈知澜露出对长辈专用笑容,乖巧不失恭敬。他之前在福寿双果种植权那事已经跟冯相认识,还颇为熟悉。
“竟然是你小子!”冯相朗声笑道,“老熟人了,那我可不客气了。”他就说吧?这刊物的模式里,带着熟悉的味道。
他们两有旧交情,问起话来自然更方便直接,细节处也不会落下,对于整个刊物的盈利模式更加清楚。
冯相皱眉沉思着,他已经弄懂了刊物的盈利模式,正在思考要不要转为己用,给国库多增加一些收入。银子是永远不嫌多的,谁家银子还烫手啊?
至于院长不同意这么做?笑死,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呢。
沈知澜在冯相出现那一刻就知道,刊物引起朝廷的注意,多半是要收归国库的,他对此并不反对,毕竟舆论这种东西,肯定是要掌握在国家手中,他接受良好。
就怕冯相没留意到舆论这一块,他得不动声色的提醒一下。
“院长,学堂里需要暂停刊物的印刷,你先做好准备,到时候会有人来接手,了解流程的。”冯相最后还是开口了。
院长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果真如此,罢了,谁还能大的过朝廷呢?朝廷要上交就上交吧,他们能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留下一点痕迹,已经算是不错了。
“那个,冯爷爷,我有几句话您不妨先听完再来做决定,怎么样?”
冯相抬头看他,“朝廷要收回刊物,可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任何一个官员到此,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沈知澜笑的勾起半个酒窝,“您先听我说完嘛,或许听完您会改主意也说不定喔。”
冯相笑笑,不置可否,这世上能说服他的人不超过三个,但其中肯定没有沈知澜。
沈知澜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先说,“冯爷爷是想复制刊物的商业成功模式,用来赚取税收,对吧?”
冯相在心里转了两圈,虽然有些名词似懂非懂,但能猜到一半含义,他点头。
“最终目标是税收,那中间用什么法子来实现,就不是很重要啦。学堂里的刊物,刊登的是年轻学生们的文章,偶尔会有几个外学堂的,但总体来说,目标受众是学生,家长,还有一些文人?这其实是一个特别小的范围。”沈知澜露齿一笑,“而世上更多的,还是那些平头百姓,他们占了更大的数量,面向他们发行一份刊物,不是有更多人看吗?”
第080章 第九十七章
这便是受众的区分, 文学交流属性的刊物,肯定没有通俗读物受欢迎,受众广。而且写得好的通俗故事, 人人都喜欢。
见冯相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沈知澜装做一无所知的模样, 点出自己的重点,“而且啊, 学堂的这份刊物, 平时还会在上面刊登一些跟学生安全相关的知识点, 例如让他们辨别方向,遇到灾害怎么逃脱等等, 院长,我记得后面好像还有其他的?”
院长顺势说, “是的,本来我们是打算分门别类来介绍学生会遇到什么危险, 怎么预防等。之前有学生春日出游遇到蜂蜜窝非要去捣,被蛰了一身包, 都打算提前预防。学生们年龄小,不知深浅, 作为成年人当然要多警示他们。”
“是啊, 除了学生, 其实百姓们也有很多事情不了解,不清楚, 受伤啦遇险啦手忙脚乱的,反而造成更大的危害, 冯爷爷如果能在新的刊物上都写明这些,拯救他们, 岂不是大大的功德?也是做舆论宣传么。”
“好小子,还没确定的事,就新刊物新刊物的叫了起来,我要是不答应你们,是不是就不算功德了?”
“怎么会啊,我只是提建议么。”沈知澜眨了眨眼睛。
冯相正要继续调侃几句,突然一顿,等等,刚才是不是提到了对着百姓宣传?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以后再有什么政策或活动的话,完全也可以利用这条渠道,跟百姓做好讲解。以前都是在城门口或者布告栏贴告示,效果并不好,会有人忽视过去,如果夹杂了故事或者旁的,百姓哪怕不去看也会尽量把这份信息留着,传播的效果可比单纯的告示强多了。
当然,这肯定也少不了弊端,比如朝廷朝令夕改反复无常等等,咳咳,可从总体上来说,好处是胜过弊端的。
冯相瞧着沈知澜,这孩子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有心提醒?
沈知澜无辜眨眼,还对着院长说,“除了提醒百姓注意安全,各种省时省力的法子,以后还可以介绍各地特产,奇闻轶事等等,这不是有趣多了?到时候,刊物也可以适当收取费用,回回本。”
院长觑着冯相的面色,见他没有反对,也跟着附和。
冯相笑了起来,“倒也有些意思,只是此事暂时还未定下,具体如何还要商议才好。”
“冯爷爷您做主才好,我就是说说,对这些事情我只懂一点皮毛,胡言乱语,您不嫌弃还愿意听,已经很不错了。”沈知澜再次腼腆一笑,把孩子那种又得意又羞涩的小表情演绎的淋漓尽致。
冯相这才终于笑了起来,“行了,我会考虑的,先把对应资料带走吧。”
沈知澜耸肩,他已经尽力提醒,希望冯相是真的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资料被收集好送走,看着它们离开,院长跟犯了心绞痛一样难过。
他的美誉,他的业绩,呜呜就这么飞走了。
这点沈知澜可真是爱莫能助,连忙溜走了。
户部跟礼部商议之后,最终还是给宗学留下印刷刊物的资格,而礼部打算按照同样的套路,以朝廷的名义也办一份刊物。
冯相还记得他说的通俗性和文学性,打算办成通俗易懂,家喻户晓的风格,这么一想,恐怕要收的广告费还会更高。
户部正紧锣密鼓筹备着新刊物的内容,也在文人里掀起巨大风浪来,他们没人不想凭着自己的文章引的洛阳纸贵,奈何这个难度太高,非得是一时俊杰才华横溢,或者财大气粗,才能实现这个愿望。
现在么,或者这个愿望实现的难度降低了?
难免有文人心动,打算去试一试,针对上面写的征稿启事,专门写一篇出来。
云来客栈。
会试在即,云来客栈里住满了人,全是赶考的书生,他们聚在一起,难免就提起刊物的事,本来还觉得宗学的刊物影响不到自己,没想到一眨眼就被户部收归,还面向所有人征稿,听说连老农都可以去口述,总结自己侍弄花草的经验。
他们这些书生去,不是更手到擒来么?
书生们心思浮动,跃跃欲试。
这时突然有人说,“如果沦落到跟老农为伍,才是我辈的耻辱,这样的刊物,这样的成名机会,我不能,也不屑。”
他这么一说,原本还兴致勃勃的书生都哑了火,不敢跟此人理论。
那人继续高声说,“作为文人,该有文人的傲骨,宣扬圣人言论,教化愚昧百姓,这才是我们的责任,而不是想走终南捷径,一步登天。纵然成名又如何?还是于国无益。”
“陈兄的这些话,我并不赞同。”有人站了起来,“我们身上衣,腹中食,哪样不是百姓勤劳种植所得?陈兄可种过一日地,收过一次麦,就在此处大肆贬低老农?老农至少会舍得传播自己的经验,让更多人能够种出美丽的花,对吧?”
他出言后,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出言支持,哪怕言论最温和的,也觉得这位陈兄太过偏颇,思维太局限。
被一通教训,那位陈兄甩着袖子,扔下一句不知所云后,慌忙逃离了现场。
出言支持刊物的人大获全胜,他混不在意,朝四周拱拱手,继续坐下书写着什么。
有人靠近了他,“原君兄,你刚才也太莽撞了。”
“喔,哪里莽撞了?”陈原君并没有停笔,继续在纸上写着。
“你没留意到,刚才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没一个敢反驳那人么?”
陈原君不以为然的说,“有理不在声高,道理又在我身边,凭什么不敢说。”
“我是怕你吃亏啊!”陈原君在客栈里认识的同场考生好友是个热心肠,生怕他吃亏,压低声音说,“那人有长辈听说是朝中重臣,官至三品,后台大着呢,驳了他的面子,小心他记仇。”
“那就记吧,我还怕人记不住呐。况且你也说他的长辈是重臣,作为重臣反而不支持朝廷的举措,又算什么臣子?”
好友一呆,“有点道理哈!他该要为长辈撑起场子才对啊,难道是陈御史有什么呃,呃。”事关御史大夫,他也不敢乱说。
“哈?陈御史,你说的是御史台的左都御史?”
好友连连点头,“就是他啊,要不然我怎么会来提醒你!那可是御史台的长官。”
陈原君面部表情扭曲,像是想笑又像是像哭,好一阵才平息下来,“我知道了,还是谢谢你的提醒。”
“这就对了嘛,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憋着坏呢!”好友碎碎念着,见陈原君真听进去了,这才放心。
陈原君写了一篇通俗易懂的讲解文章投到新刊物里,这份已经被取名为《大焱报》的刊物,很快通过了他的投稿,决定登在下一期上。
《大焱报》有足够的投资* 和效率,可以一旬出一期,需要的文章也更多,况且陈原君的文笔本来就很出众。
陈原君以为稿子投出去就算完事,没想到还会收到一百文稿费,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钱虽不多,毕竟是自己赚到的,陈原君扭头请好友一起吃了一顿。
《大焱报》发行了三期之后,局面渐渐打开,知名度慢慢升高,相应的广告费用也水涨船高,仍有商家前赴后继的过来投广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焱报》如何的炙手可热,比初升的太阳还要耀眼,搭上了这艘船,只等着发达就是。
每次印刷出来的新一期报纸都供不应求,要走上好几个地方才能买到,沈齐遗憾极了,实在买不到,他只能借同僚的看。
同僚笑道,“下回请早,你以为这报纸光京城的人看呐?”
“啊?还有外地人?”
“除了京城里,还有临近的几个城市,全都想看,有人买到报纸,翻了三四倍的价格送到外地去,从中间赚差价,可厉害了。”同僚重新抖了抖纸张,“下回要记得早点去抢,不然就没份了!”
沈齐苦着脸,唉,抢个报纸都要费这么多功夫,日子好难。
他还没看完报纸,就听到有人猛然推开门,大声喊着,“齐兄弟,有宣旨太监去你家了,你赶紧回去吧!”
沈齐蹭一声站起来,撒腿就跑,越是靠近家门越是心慌,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家门口还真站了一堆人,还有几个宫中服色的内侍,让沈齐心都跳到嗓子眼。
好事?坏事?
他一口气推门而入,见到来传旨的是徐海徐公公,微笑着站在正中央,先松了口气。
应该没什么大事。
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候着了,连杜二舅今天也没当值,在此处等候。
徐海见人都到齐了,香案也摆好了,就展开旨意,宣布起来。
一堆咬文嚼词的夸耀之词后,沈齐只听到最后一句作为重点,就是要给沈知澜一个从七品的奉国中尉的爵位,禄一百石。
啥?沈知澜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为什么宣旨的内容是这个?
其实奉国中尉是宗室身上最低的爵位,不再降等,沈齐身上就有。但这个爵位的承袭一般只给家中长子,父死子才继,若非
有了功劳,一家怎么能有两个奉国中尉?
沈齐不可置信的反问,“真的?我莫不是听错了?”
“怎么会?咱家看的真真的。”徐海公公亲自把沈齐扶了起来,“贵府公子年少有为,屡有建树,皇上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呐,只是从前担心澜公子年少锐气不够稳重,现在再来,着实是栋梁之才!既然是栋梁之才,破格赏赐又有何不可呢?”
沈齐听着徐海的奉承话,晕晕乎乎的把人往内室带,准备招呼内侍们喝茶歇脚,杜珍娘负责招呼好邻居,先把人劝回去,改日宴请。
第098章 第九十八章
沈齐进屋去拿赏银时, 手在不停颤抖,好几次才把银子拿出来,他笑的腮帮子都疼了, 不停揉着, 顺便问杜珍娘该拿个什么数, 才显得不失礼。
其余内侍被引到侧间喝茶歇脚,就剩徐海一个熟人, 沈知澜连忙凑过来装懵懂小孩, “徐伯伯, 为什么好端端要给我封爵什么,什么中尉?”虽然很低, 但毕竟是爵位还有俸禄,这样的殊荣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徐海习惯了跟人精们弯弯绕绕的说话, 冷不丁遇到一个直言直言的,一噎, 无奈笑道:“是奉国中尉。皇上的心思,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好揣测, 雷霆雨露俱是皇恩。”
沈知澜吐舌头,“是我错了。”他没想到这茬。
“不过嘛”徐海话锋一转, “因为《大焱报》的事情, 皇上很高兴。”
原来是冲着这个, 沈知澜一下子懂了,怪不得会一下子赏了爵位, 应该是报纸发行顺利,不管赚银子还能
他不看重这些, 但是爹娘好像挺开心的?那就让他们继续开心吧。
沈齐本想留着徐海多待些时候,徐海却还要回宫交差, 略坐坐就走了。
等他们走后,沈齐拿着旨意,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摩挲着上面的绸缎,“要不说是好东西呢,碰一碰就知道手感有多好。”
“爹!看完就算了,哪有你这样一直攥手里的?小心手汗弄污了。”沈知澜故意吓唬他。
没想到沈齐立刻点头,“说的在理,我出门去买个木匣子,装起来。”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
杜珍娘还照顾他,“买个黄花梨的!千万别买便宜的!”
沈知澜:???至于吗!这么夸张。
*
徐海回宫交差,皇帝还专门问到,接到旨意的沈知澜一家人是否开心。
徐海琢磨着这种问法,把子放在父的前头,明显能看出皇上到底看重谁,又让他再把重要度往前提了提,他陪着笑,“十分开心,感动于皇上的隆恩浩荡。”
他见皇帝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又没忍住拍了两句马屁,“还得是太,祖血脉,英才辈出,都是国家栋梁,如果不是澜公子年龄还小,早就能做出一番事业了。”
“你这滑头,今天收了多少赏银?让你也学着油嘴滑舌?”
徐海在袖子一掏,掏出今天杜珍娘塞的赏银,“在这,少说也能买上几罐蜜糖。”
内侍收一些孝敬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徐海知道就算他直白说出来,过了明路,皇帝也不至于生气。
果然皇帝没较这个真,“给你的你就拿着吧,跑一趟也不容易,回头再上膳房置办一桌酒菜,让随行都暖上一暖。”
徐海连忙叩头谢恩。
话题又绕回来,皇帝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澜哥儿年纪还小还没定性,朕也担心太过恩赏,移了他的性子。可如果有功不赏,同样不成体统。”前几次都还好说,这回这么大功劳,再不赏可说不过来。
“不经琢磨,不成大器。左右有皇上盯着,就算走了样子,也出不了大错的。”徐海带着笑说的。
“或许吧,对了,之前御驾卫训练营里训练的,那个小子怎么样了?”
徐海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小心问,“您说的是施初吧?他全无基础,刚进训练营时很是耽误了一些进度,现在已经慢慢跟上了。”
“嗯。”
皇帝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徐海也没继续说话,悄无声息的站在旁边。
*
家里有好事发生,沈齐再高兴不过,打算给全家都置办一身新行头,这样才显得隆重和喜悦。
他去绸缎庄里想挑一些贵价绸缎,好容易有看上眼的,结果一打听价格,霍,一匹丝绸竟然卖出了三十两的高价,比平常的丝绸不知道贵了多少!
就算是家里有积蓄,沈齐也舍不得这么花,他试图跟老板讲价,“年初时这些东西不是才十两吗?怎么涨这么多!”三倍唉!买了岂不是冤大头吗?
老板也不生气,“客人,这种绸缎是从江南运送过来的,熟手织娘也要几月才能织出一匹,今年织娘人手紧张,成品不多,眼下又是年底,自然要涨价的。您摸摸这经纬,这蚕丝,这染色,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
这话到底不假,就算沈齐不认识,上手一摸也知道是好东西,好东西跟差的就是不一样。
但它还是卖不出三倍的价!
见到沈齐还是犹豫,掌柜就知道这笔生意估计成不了,又换了一个新品种的绸缎推销,“要不然客人试试这种?能便宜五两,质量更好。”
“你少糊弄我,能有这样的好事?”沈齐才不信。
“爹,要不然我们换一家绸缎庄问吧。”沈知澜打着哈欠说,他等的不耐烦,要么买衣服,要么走人,来回拉扯价格干嘛啊?
掌柜稍微让开,“客人楼上请,这匹布料保证您满意。”他示意沈齐去内室看看,沈齐踌躇后,还是想去看看。
不做一身好衣裳,他是不甘心啊!
到了内室,掌柜从箱子里取出一卷布料,刷一下展开,整个房间都好像被照亮似的,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似乎在暗暗发光。
沈齐的眼睛投到绸缎上,再也拔不出来,好看,太好看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布料!
掌柜一见就知道他动了心,又解释道,“这种布料只剩这两三个颜色,不太好卖,图案还适合小孩,要不然我也舍不得这个价卖啊!”
沈齐眼睛都拔不出来,果断说,“买,就买这个!”
“爹,是不是有点太贵了?”二十五两,也不便宜。
“划算!可以给你做件袍子,再给你姐做条裙子,保准占尽风头。”事涉儿女,沈齐大方极了,即刻提供儿女的尺寸,让店家尽快做好,自己另外选了别的布料。
出店门时,沈知澜还试图打消他的想法,“我长的快,明年这衣裳就穿不下了。”何必花这么大一笔钱呢?顶多也就是穿上
两三次。
“因为,我儿子值得!这么风光的时候,要是因为衣裳拖了后腿,我可要气的没脸见祖宗了。”沈齐说着又有些辛酸,“同样是宗室子,别家孩子都穿金戴银,我儿瞧了难道不眼馋吗?”
“不会。”他说的沈齐一噎,干脆耍起无赖,“我不管我不管,你的穿戴就是我的面子,难道想让你爹丢面子吗?”
沈知澜只能低头,“好吧,爹你说的算。”他都不心疼钱,沈知澜还能说什么?
店家赶工了几日,还是把衣裳赶了出来,沈齐非要沈知澜穿着去上学,虽然觉得实在有些骚包,沈知澜还是顺从了他爹的想法。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么一打扮就是不一样。”沈齐还给挂了一块青玉佩,十足的小公子范。
沈知澜满脸生无可恋,随他爹去吧,过了这个折腾劲就好了。
进学堂时,果然人人路过沈知澜时都要看两眼,看的他都麻了。
沈知澜趴在桌子上安慰自己,等会儿就好了,习惯了就不尴尬。
沈葵瞧见他恨不能钻进桌肚的样子,还是好心安慰他,“其实挺好看的,你穿着特别英俊,很有精神。”
“哪儿精神了,我觉得大伙都在看猴戏。”上学穿的跟过年一样,就差手里拿个福字,冒充过年娃娃了。
“我哄你干嘛?真的好看嘛。”沈葵展开袖子,“比我这身江南织造的缎子还好。”
“你别骗我。”
“不信你上手摸摸。”
沈知澜不信邪的摸了一把,“咦?”
好像是真的?
经纬密度,色彩折射等等,真得要比沈葵身上那件还好。
沈葵还说,“这身衣裳是今年江南织造赏给各家王府的,我娘心疼我,又专门给我送来。”
“从江南送到京城,从京城送到茂州,又从茂州到京城来,好坎坷的绸缎。”沈知澜忍不住说。
“他们心疼我嘛,还送了不少玩具过来。”沈葵耸肩,“不过我不爱玩了,没什么意思。”
有同窗陪着一起,可比玩具有意思多了。
沈知澜跟他笑闹几句,突然想到一茬,不对啊,江南织造负责采购当地特产呈做贡品,必然是顶尖的,换句话叫做“皇室优选”,他跟爹随便找的一家绸缎庄却能拿出比贡品还好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沈葵慢了一拍,也想到这茬,两人互相对视小心翼翼提问。
“澜哥儿从哪儿买的缎子?”
“你的衣裳当真是江南织造来的?”
沈知澜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有人要弄他吧?比如做个僭越之类的罪名,扣他头上,那不是平白遭罪?
在这点上沈葵比他知道的更多,“先别慌,这就是一件普通衣物,颜色形制和纹样都没有犯禁的地方,什么人都可以穿。而且别地研究出更好的绸缎,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沈知澜心头稍定,“我想办法让我爹再去打听打听,这身丝绸布料的产地。”
“嗯,没准就是一个巧合呐?你先安心,打听清楚再说。”沈葵反过来安慰他,“要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告诉长辈,对吧?”
“你说得对。”沈知澜唉声叹气,“就是没想到,换个衣裳也能换出问题来。”
悲催。
第099章 第九十九章
沈齐去找绸缎庄老板打听消息, 称自己很满意衣裳的效果,想再找个不同花色的再做几件,想问问有没有其余花色。
老板遗憾说, “来的不巧, 其余花色都被挑走了。”
沈齐顺势问起布料的来源, 老板说这批布料是从相熟的布商手里收到的,客商是江南人, 但别的更详细的信息, 老板也没追问过, 倒是说了,有其余几家绸缎庄也收了这批布料。
沈齐问清到底是那几家后, 若无其事的离开。
更多的线索暂时没有,他们需要思考该怎么办。
“或许是巧合呢?”沈齐苦恼挠头, “江南的刺绣纺织技术发达,或许是什么能人义士, 研究出了比织造府还先进的技术,于是小小造了一批来试水, 连花色也很少,这个解释很完美么!”
“爹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只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沈知澜托着下巴, “想超过织造府的技术, 就这么容易?”
这时沈齐又压低声音道,“这点就是你不知道了, 天家富贵繁华,本应享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可好东西往往就少见,这回当做贡品呈了上来, 下回皇帝还管人要怎么办?上哪儿变出来?比如雪明山的雪明茶,生长在极寒之地,受雪水灌溉才有清澈凛冽的口感,崖顶的那一株滋味最足,香气最佳。最后成贡品的,却是山间的茶叶,因为山间的产量足,品质稳定,做贡品不容易出错。不然哪一日品质突然降了下来,岂不是大大的麻烦?”
“这绸缎的事,多半也是这样。”
沈齐讲的也有道理,可还是很难说服沈知澜,原因只有一个,他自己!
沈知澜没事爱去凑近听八卦,当个包打听,大概是吸引力法则,他发现这些八卦也会往他这边凑,提前显露几分蛛丝马迹。
他觉得这次也像。
可说来说去,并没有什么更确凿的证据,沈齐还悄悄找了同僚打听那几家绸缎庄的布料流向,都没什么问题。
临近年下,辛苦一年的人们总要慰劳慰劳自己,做一身体面衣裳就是他们共同的选择,那些布料没多久就被销售一空,店铺很快又进了一批。
沈齐摊手,“瞧,我就说没问题吧?现在你该信了?”
沈知澜无奈,只能暂且把此事搁下,官府管天管地,这些微末小事却管不着,或者被称为默认的规则。
只是新衣裳他却不肯上身,只说留着过年再穿,沈齐自然也不会多阻拦。
*
眼看又下了几场大雪,城里城外彻底闲了下来,农闲的百姓进城采购,倒让城里更加热闹起来。各处的酒楼更是客似云来,没有空座。
新晋的明阳楼掌柜在《大焱报》上花重金打了广告,一炮打响后,跻身京城名酒楼的行列,又因为挨着几座书院,几座客栈,成了举子们心中聚会的盛地。明阳楼掌柜顺势附庸风雅,请众举子留下墨宝,挑选好风格后轮流挂在大堂里展示,一下子让众举子更加热衷于来明阳楼聚会,扬美名享美食,不亦乐乎?
现如今,陈原君就跟一众相识的举子们在明阳楼举办文会,室外大雪纷飞,室内温暖如春,恍若九重天。
陈原君本不想来参加这次聚会,会试在即,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有那个功夫,还不如温书,多看两句论语也比现在强。她屡次拒绝了聚会邀请,但这次听说请到了前科三甲来做客,机会难得,只好过来碰一碰。
能有科举前辈指点一二,肯定比自己摸索强。
可惜坐下到现在快半个时辰,三甲的衣角都没摸到,好友甚至悄悄跟陈原君说,“莫不是哄我们的?三甲在哪儿呢?”
啥也没看见。
陈原君低声说,“或许是太忙了吧,三甲都进了翰林院当值,没准是时间不凑巧。”
好友转而安慰自己,“也有可能,陈公子可是名门之后,请翰林们来一聚还是没问题的。”
现在听见这话陈原君已经不会激动了,他淡定颔首,“就是。”
又等了两刻钟,这才有人匆匆而来禀告,说是三甲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冲着三甲来的人都大失所望。
主持这场宴会的陈公子淡然道,“估计是被临时召见当差了吧,实在有缘无分,还请满饮此杯,遥祝三位前程似锦。”
在场的人都一饮而尽。
虽然三甲没来,但也不好不给面子的直接离开,毕竟今日是陈公子请客,吃人嘴软。
陈原君等气氛重新热络起来,就站起来找主家告辞,陈公子提着酒壶,带着五分醉意,“急什么!来都来了,何不喝到兴尽而归?左右现在天色还早。”
陈原君淡然一笑,“我自幼身子弱,受不得风寒,如果等到天黑再归,恐怕着凉,不如趁现在早些归去。”
“唉,别急别急啊,等会儿还有精彩节目,现在走了,岂不是可惜?”陈公子挤眉弄眼的暗示着。
陈原君心内作呕,面上还是微笑着,“实在是身子太弱的缘故,没这个福气。”
“唉,可惜,可惜!”陈公子又塞了一杯水酒给陈原君,“先喝一个!”
陈原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陈公子这才说,“你要回去我也不阻拦,只想尽一尽主家的本分,且等我叫一辆马车过来,烧上热炭,暖暖的回去才好。”
他说的在情在理,陈原君也不好再提要走,只得返回原先座位,耐心等候着。
冬天室内要关门闭户点炭盆,坐的久了难免觉得燥热,陈原君也觉得红意攀上脸颊,身上发热,他站到窗户边上,开了一个角对着冷风吹,吹了一会儿却并不见效,那种燥热还在继续蔓延,并且心脏逐渐加快跳动,越来越不舒服。
他给自己切了脉,发现不对劲后,即刻重新站了起来,再次找到陈公子公子告辞,陈公子故技重施再次挽留,陈原君却是头也不回的直接就走,只留下陈公子在后面唉唉呼唤。
陈公子眼看他已经走到楼梯口,连忙挥手让仆人跟上去,就算拦不住人也要见机闹大,务必让陈原君好好的丢一回脸。
这明阳楼人来人往,书生众多,消息传播的又快,想必能让陈原君大大的丢个脸。如果他是个要面子的人,没准还能气的吐血哩!
陈公子只要想到这样美好的未来,简直大笑三声,快活的手舞足蹈。
陈公子派的仆从追到楼下去,却没想到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陈原君硬是跑的不见人影,什么都没见着。
他们撞见一个半大孩子,询问有没有看见一个身穿锦衣的公子时,半大小孩指了指东边的巷子,“好像是顺着那边走了,那人是不是得了风寒啊?满脸通红。”
正是陈原君的特征,仆从们赶紧顺着东边跑去搜查了。
半大小孩进了明阳楼,要打包一个招牌菜带走,小二还记得这位早上来下过订单的,忙从后厨端了菜出来装进食盒里,“您拿好。”
“行,明天早上我再把食盒还回来。”小孩提着食盒,转身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车夫喊了一声,就行驶着离开了。
沈知澜把食盒小心搁在脚边,又小心注视着坐在马车另外一边的人,“陈公子,你还好么?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陈原君的脸实在烧的厉害,通红通红的,浇水上去都能听见响。
他喘息着,“我,我没事,谢谢你,把你放到客栈门口就好了。”
“好吧,反正我顺路,但是你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记得去看大夫啊!别把小病拖成大病了。”沈知澜碎碎念着,“车上只有温茶水,你稍微喝一点。”
这几天雪下的大,沈齐担心家人出门不便,硬是雇了马车来接送,一直雇到开春。沈知澜也不想一踩一脚的雪,也没拒绝。
也是碰巧,出来买东西会碰见陈原君,他始终记得这一把好嗓子,立刻就发现了陈原君。陈原君也知道明阳楼门口没遮挡,干脆行险,躲到马车上。
灯下黑效应永远管用,那些人压根没考虑别的,加上沈知澜装的似模似样,立刻被糊弄了。
他躲在马车上,听着沈知澜小声念叨,捧着茶水小口小口饮着,三言两语之间,都把彼此的家庭籍贯打听了个清楚。
陈原君知道了沈知澜是闲散宗室,沈知澜知道他是出身苗州的考生,家中仅有一位寡母。
“那陈大哥天资聪颖加上一路辛苦啊,才十九岁已经考会试了。”沈知澜没忍住赞叹,别看电视剧动不动就演二十岁的大臣,三十岁的宰相,其实能在二十岁前有所成就,已经是人中佼佼,天纵奇才。
陈原君忍不住笑了笑,“你也不差。”他早就知道有宗室子提出创立了《大焱报》的事,此刻依然是城中热门话题,无数人
受益。
“我也不过是看到邸报,拾人牙慧而已”沈知澜正要谦虚两句,突然盯到地毯上多了一块浅白色的泥,他忍不住捡了起来,“这是从哪儿带进马车里的”
捏着还有点像橡皮泥,软绵绵的,可以塑造出形状。
陈原君看到这块泥的瞬间神色巨变,没忍住在脖子上一摸,遭了,掉了!
“估计是鞋底子带进来的吧,最近雨雪天气,到处都湿哒哒的。”他顺势说。
“可能是吧,还挺好玩。”沈知澜揉捏了一会儿,又重新丢下,“陈大哥也知道《大焱报》,去投稿试过吗?”
陈原君盯着马车角落,嘴上回答,“我先前就透了一篇,全当凑凑热闹,虽然很想继续跟知己们谈论,但会试在即,还得先把心思收回来。”
“对喔,开春就要会试了。”想想会试的流程,沈知澜望而生畏,在一个小屋子里待三天共九天,还是把他扬了算了。
陈原君一边说话一边打量沈知澜,看身量不超过十岁,或许没发现呢?毕竟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沈知澜掀起帘子,突然喊着到了,陈原君这才发现自己住的客栈到了,他拢了拢外衫,“这回多谢沈公子,下次肯定登门拜谢。”
“不客气,”沈知澜笑眯眯的,“陈大哥记得叫大夫,然后好好休息,考试需要一个好身体喔!”
他握住拳头,“加油!”
陈原君也学着他的样子喊,加油。
目送陈原君进了客栈,沈知澜盖好车帘,这才敢小声惊呼,我滴妈呀!
这位文章锦绣的陈大哥,原来是位女性吗?!刚才那一小团软泥,不正是用来伪装喉结吗?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刚才在马车里隔的这么近, 愣是什么也没看出来,直到那块软泥掉下来,他总觉得对面的人看着有些许不对劲, 可到底哪儿不对劲, 他也没察觉, 直到刚才陈原君下马车时,他从手腕关节处, 一下子发现什么。
别的地方可以掩饰, 但骨骼关节这些掩饰不了, 再结合刚才的异样,沈知澜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 就只剩下唯一的可能,陈原君是女性。
沈知澜第一反应就是, 她走到现如今的程度,多辛苦, 至少也要付出双倍,甚至是三倍的努力才行吧?
好难, 也好厉害。
沈知澜悄悄放下车帘,若无其事的回到家中, 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他的猜测。
陈原君既没有作奸犯科, 又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自然可以保留自己的秘密。
*
又过了些许时日,在他们已经忘掉先前种种时, 早些时候埋下去的炸弹,终于炸了起来。
有御史弹劾江南织造, 将独有的纺织技法外泄,做成的布料在市面上流传甚广, 还请上奏查探,到底是何种原因。
这一下子雷就炸开了,不管是哪种情况,江南织造都脱不了干系,最次也是一个失察之罪啊。
而江南织造又是一个非常特殊的职位,非皇帝的心腹不能任用。江南乃是富庶之地,产粮大户,每年提供的商税和粮食,差不多能占到全国的三分之一,离京城又远,如果使点小动作,京城来不及反应。
江南织造等于是皇帝的一双眼睛,时刻盯着江南。要真是被掀翻了,皇帝还要头痛于继任者的问题。
御史既然有弹劾的胆子,自然是准备了充足的证据,包括江南织造进贡的独有绸缎,以及在市面上都能轻易买到的绸缎,就算对绸缎丝毫不了解的大臣,也能摸出其中差异的。
后者的纺织技术丝毫不差于前者,甚至还在坚韧程度上更胜一筹。
嘿,你说这里面没问题,谁信呐?
皇帝脸上不辨喜怒,悠然问道,“这批布料大概是多久之前开始流传到京城的?”
“大概在一月之前,幕后之人端的是有手段。常人之家接触不了贡缎,不知道其中的精妙之处,而王公大臣们能收到贡缎,却不会去市集上采购,以此来大肆销售。”御史再次跪下,“还请皇上彻查!”
彻查肯定是要彻查的,但具体怎么个查法,还是问题。
顺着那些绸缎庄很快找到了那个布商,布商大呼冤枉,他就是从相熟的几个织布商手里贩来布料,看着精美典雅,想着奇货可居赚一笔,谁知道还能掺和进贡缎的事儿?天降黑锅也不过如此了。
布商招了,只有人顺着他提供的线索去找织布商,飞鸽传书到江南,嘿,那几个织布商据说夜里点蜡烛赶工,把作坊和工匠全都烧啦!连个活的猫猫狗狗都没剩下。
这下皇帝是真生气了,杀人灭口,这不是摆明了中间有事吗?还是大事,即刻宣布要选出人来,前往江南查案子。
虽然现在天寒地冻,但没人敢耽误皇帝的事,并且还要好好办,认真办。
皇帝最后挑了吏部侍郎去,并带上五十个御驾卫的卫士一同前往,查清这桩案子到底怎么回事。
施初就在其中。
他进了御驾卫后,脱去了“赛西施”的外号,根据自己的名字,另取了一个“初一”的称号,用来称呼自己。半年御驾卫的打磨,让他褪去原先的艳丽外表,多了凛然的气势,他现在再站出来,谁也不会觉得他曾是双喜班的头牌花旦。
御驾卫纵马从集市而过,整齐的黑色服饰绣着暗纹,戴着一张横在鼻梁上的面具,既能掩盖真容,又不会阻挡视线和呼吸。施初就戴着这样的面具遮掩真容。
他怕他的仇人,会从相似的五官上认出他,所以总是带着面具,或用别的遮掩。
御驾卫呼啸而过,周围百姓纷纷避开,沈知澜望着马上的人,总觉得其中一个,眼神有些熟悉。他还想多看两眼,马队已经过了。
沈知汝拉他一把,“小心!”心里有些抱怨马队非要从狭窄的人群中经过,嘴上却不能说出来。
“这些就是御驾卫吧?当真厉害。”
“威风凛凛,当真是不得了。”
“嘘,小声些,这些可都是厉害人物,小心被人听见。”
周围百姓都知道御驾卫的能量,那可是能逮捕王公大臣的人,得罪了他们,不撕下一块血肉来,绝不松口。
“弟弟,你看什么呢?”
沈知澜回神,“没什么,我就觉得看人有点眼熟,可能是我看岔了。”赛西施怎么会跑到御驾卫里去呢?大概是物有相同,人有相似。
他放过这茬,重新把心思放到绸缎这事上,看,直觉果然没有出错,这里头真的有事。
不过他既没有朝廷人脉,又没有接触到相关人等可以解锁系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等消息咯。
眼下更要紧的,还是准备岁末考试。宗学里的考试虽然水的很,考的太难看了也丢面子不是?
认真准备着考试,考个好分数好过年么!
他却不知道宗学的先生们私下正议论着,“宗令说要开个实,实验班?什么意思?”
“说是挑选最优秀的学生加入,另外选聘先生,要名人雅士才行。”
“连朝中学士也会偶尔过来讲上几堂课,要这么说起来,以后培养的学生,就是跟新科进士比也不差么。”
他们互相嘀嘀咕咕,最后都指向一个点,莫不是以后皇帝打算放开过宗室任职经商的限制。
“不过听说今年,有不少人暂停禄米去经商,收入不菲哩!”
虽然是幸存者偏差,但那些暂停禄米的宗室子的确憋着一股劲,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人在满足温饱后,自然而然会产生
“自我价值实现”的需求,铆足了一股劲想要证明自己。
成果自然是喜人的* ,例如沈峰,靠着贩卖布匹硬是赚了一大笔银子,喜的他走路都发飘。
有这样例子摆在前头,明年心动的想必不在少数,会有更多人想要尝试一把改变。出于这种心理,对后嗣的教育更要注重起来,没准就赶上好时候了呢?
所以宗令说要组一个实验班,他们毫不意外,现下只是瞒着学生们,等班底构成再说。
什么都不知道的学生们或是嬉闹或是玩乐,还有人招呼着,“知澜,走去玩沙包啊!就缺你一个!”
沈知澜摇头,“我先看书,还有半月就考试了,考试要紧。”
“考差考好又有什么要紧的?左右都是这样子,又不耽误什么。”同窗嬉笑着,他们衣食无忧,旱涝保收,怎么也饿不着。
学习是一件一分辛苦一分收获的事情,比任何投资都划算,只是年幼时永远不懂。沈知澜只好换了一个方向说,“我们不在乎,爹娘可在乎,出门碰到熟人,呀,他女儿考了前二十名!咦,我儿子才考了五十名,脸上挂不住回家不找你麻烦吗?”
有别人家孩子做对比,自家的瘌痢头越看越不顺眼。
同窗们打了个冷战,突然觉得这等场景十分恐怖,甩甩脑袋乖乖放下沙包,捧着书本摇头晃脑的读着。
嗯,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都行,只要行动就在前进,沈知澜收回目光,继续跟面前的研学小组讨论问题,“这句话到底怎么解释?”
研学小组人员流动,最多能有十多个,各有所长,再互相补一补短板,基本就没什么遗漏了。
而且学生互相补课还有一个好处,能站在学生的角度想问题。师长们学识渊博,才富五车,学生的问题他们只会觉得“嗯这么简单都不会”?学生们自己却懂该怎么解释。
跟他们一交流,沈知澜重新弄懂不少问题,更有收获。
复习时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一眨眼就该考试了,沈知澜全力以赴尽展所长,自觉考的相当不错。
自我感觉良好,等分数出来也良好,全学堂一共一百五十个学生,他考在第十七名。研学小组的人成绩也不差,多数都在前三十,只有三个落到前五十。
但比起之前的成绩可好太多了,长辈们看到成绩单后乐的直拍自家小子的背,“以后多跟澜哥儿学,自有你的好处。”
沈知澜谦虚,“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亦有不足之处,互相学习而已。”说的对方更加高兴。
考的好交了差,这才能放心大胆的玩,年假很长,差不多有一个月,想玩什么都行,沈知澜使出浑身解数,玩的不亦乐乎,花样翻新。
沈玄许等人之前没跟沈知澜深入接触过,此刻一起玩乐时才渐渐回过味来,该学时努力学,该玩时尽兴玩,安排恰当会有多愉快,可比他们平日傻乐舒服多了。
玩着玩着,新年就到了,家家户户收拾妥当,鸡鸭鱼肉做的丰盛,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沈知澜翻墙倒柜的找衣裳,又找到了那件疑似贡缎方子技法的锦衣,当初重金做的,华贵无比,现在再看看真真恍如隔世。
瞧着那衣裳沈齐就觉得晦气,“不穿这件,换一件。”一见衣裳他就会想起此事,总觉得兆头不好。
“爹,它就是一件衣裳,能决定什么?现在不穿明年就上不了身了,多浪费。”花了十五两呢!真心疼银子。
沈齐还是不肯,沈知澜只好让步,“那这样,新年和初一我不穿这件总行吧?衣裳要换洗的,正月里穿一穿。”
沈齐这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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