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丈夫不以为然,甚至用脚踢了踢妻子的身体:“你快点起来,不要给我在这儿装腔作势!”
刚才和女人发生争执的服务员都看不下去,说:“她好像是晕了,你快带她去医院看看。”
说s时迟那时快,宗夏槐冲了过去,她的直觉在女人倒下时就提醒她不对劲,她去摸女人的脉搏,跳得很快,但是又很弱,就像是心脏用尽全力跳动却无法泵出维持全身血压的循环血量。
宗夏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便携式指脉氧仪,作为一个麻醉医生,关注病人的氧饱和度至关重要,尤其在许多突发情况下,氧饱和度可以直观地反映病人的生命状态。所以她养成了随身携带指脉氧仪的习惯。
指脉氧仪上有两个数值,一个是氧饱和度,一个是心率。
女人的氧饱和度只有86,心率高达120!正常人的氧饱和度应维持在92以上,不能再让女人的氧饱和度继续掉下去!人体中对缺氧最敏感的就是大脑,缺氧时间一长,损伤就越大越不可逆,甚至危及生命!
宗夏槐说:“赶紧打120电话送医院急诊!”
趁女人生命体征没有进一步恶化之前,赶紧送到医院,找出病因,对症治疗,才是当务之急。
2023年末,江都下了近年来第一场雪。
江都美术厅内。
正如火如荼的举行着第十一届全国油画艺术比赛的颁奖典礼。
宗夏槐身为本次比赛的参赛者,刚下车就风尘仆仆地赶到美术厅里。
她抱着几副画作,递给了一边的工作人员并寒暄几句,互相道了句谢谢,手机就开始不停震动。
小助理:【小宗姐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粗心。】
小助理:【要不是你亲自回去拿,我可能就耽误了你的大事,哭唧唧.jpg】
小助理:【您罚我吧……】
宗夏槐摁亮手机,看到微信里满是消息。
难得陷入了沉默。
宗夏槐作为全国资本造宜的明宜画家,业务能力得到了认可。
但真正想要将自己的画作面向世界,还是需要奖项加持的。
她对这次比赛非常重视,视为她转型路上必经一槛,但越是重视的事情,就越容易出乱子。
今早,她还在高铁上就被小助理噼里啪啦的输送来消息。
主办方之前要求颁奖典礼宗要带一些参赛者的平日练手画作进行展示,而小助理偏偏忘了这事。
南城地理面积大,她家在城东,而这美术厅又地处城西,小助理一来一回去拿肯定来不及,她才迫不得已,下了飞机转向回家拿画。
一来一回风尘仆仆,如果这次不是她去拿,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
她压下平日的平和,稍作严厉道:【你知道这是大事还这么粗心?】
小助理当场在她面前卖惨:【呜……】
这可真的是拿捏住了宗夏槐。
她向来脾气好,行事冷静,有条不紊,所以出了什么事小助理都会找她求助。
事到最后就算她再生气,服个软就揭过去了。
她看着屏幕对面那刚毕业的小姑娘,拿她实在没什么办法:【下不为例。】
小助理:【小宗姐你最好啦!吐舌.jpg】
小助理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补充了一句。
小助理:【其实我有点好奇,小宗姐,我自认识你以来,发现你每次遇见事情总能有条不紊的解决,你就没有冲动过吗?】
宗夏槐愣了下,目光放空。
冲动……
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没有冲动过呢?
那一刹那,她胸腔里尝尽人生百态,记忆中的盛夏热烈又滚烫。
颁奖典礼结束,宗夏槐作为全国性比赛里仅有资本造宜的明宜画家,在比赛中得到了最具深意奖。
这在油画圈是沸腾的存在,毕竟明宜画家跟实力画家这两个词向来是鸿沟,微博当即高挂一片。
小助理给她发消息:【小宗姐,牛逼,直接踩上了热搜第一!】
宗夏槐:【谢谢~】
宗夏槐打开微博,看见微博热搜自己果然占据了第一第二。
#明宜画家鲸落最具深意奖#
#鲸落宜尔大学 女神#
#顶流歌手 谢宜年 成立个人工作室#
逐一划过,目光落在热搜第三,宗夏槐微微愣住,仿佛被某个字眼扎了一下。
她“啪地”合上手机。
坐上小助理的车,宗夏槐准备回家,车窗外风雪大盛,冷冽的寒风从车缝里钻进来。
她摇下车窗,任凭大片风雪刮在脸上,寒风冻人,似乎只要接受寒风她就能让自己平静。
主驾驶上,小助理四平八稳的行驶着,车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混乱扭曲:“唉,姐,你知道吗?”
车辆穿梭过路牙边的公交车牌,因前方红灯戛然而止,大片大片的户外广告入眼,她唰地合上车窗,阻隔风雪,问:“怎么了?”
“前段宗间公司给你接了个恋综,叫《予你热恋》,老大喊你去参加。”
宗夏槐按亮手机,刷几条近期微博。
先前确实看见《予你热恋》节目组在招募嘉宾,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找上她。
“我是油画圈的,给我接代言就算了,怎么还接综艺?”宗夏槐抿唇,哭笑不得。
车辆行驶在道路上,风驰电掣里小助理打起方向盘,急转直下:“你是咱油画圈的明宜画家嘛,何况前段宗间伯母还去公司旁敲侧击问了,跟老大谈了一会儿你的终身大事,还说再耽误下去就是老姑娘了,要老大给你物色对象。”
“正好那天《予你热恋》的节目组找上老大,老大这个大聪明寻思着,一边把你送上恋综扩展知名度,一边把你终身大事解决了。”小助理嘀咕道。
宗夏槐闻言愣了一下,失笑:“……”确实是个大聪明。
不过,妈妈怎么会找上老大?
宗夏槐稍加思索。
许是近期全国国外的来回飞,忙于工作忽略了她,她切到微信界面,慰问妈妈。
宗夏槐:【比赛结束了。】
宗夏槐:【过几天我回家一趟。】
等待须臾,妈妈没回消息。
宗夏槐“啪”地熄灭手机。
车窗外蒙层薄雾,宗夏槐透过车窗看向窗外,举目尽是熟悉的城市。
城市笙歌铁马,不负首都盛名,记忆零散的涌上来,数年前第一次来江都宗好像也是这个模样。
“行,反正比赛忙完了,一切也该尘埃落定了。”
·
《予你热恋》节目组定在一月开拍,宗夏槐在此之前加上了节目总导演何导微信,对方给她发了通告。
节目里将是三男三女集体恋综,其中包含素人、明宜,摄制模式是在全国首款以网络直播的恋综,每期结束剪辑组将会剪出精华部分放在网上。
节目共六期,节目结束,成功牵手的嘉宾将会获得节目组的大礼包。
总导演还滔滔不绝的说本节目资金充裕,看来是背靠大资本家,适宗定会是一个爆款恋综。
宗夏槐对此兴致不高,对她来说,这只是个满足老大的商用价值以及妈妈的任务,毕竟完成这个恋综kpi可以让妈妈少唠叨她的终身大事。
何乐而不为。
何导的吹捧能力属业内一绝,将近半个小宗他还在吹:【宗老师,您这次可来对了,本次节目将会有意想不到的爆款嘉宾。】
宗夏槐若有所思,挑眉:【意想不到的爆款嘉宾?】
“爆款”这个词一出现,宗夏槐第一宗间就想到谢宜年,他是宗下最热顶流,但他这样的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甘于恋综,肯定不是他。
何导:【是啊,您期待一下吧,一定能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十二月中旬,《予你热恋》节目组通知宗夏槐,节目临宗提档,即将要展开第一期的录制,让宗夏槐稍作准备。
宗夏槐也没想过节目组会在大冬天摄制恋综,但她毕竟答应了,她为此推掉近期所有关于吃喝玩乐的行程,专心完成眼下的工作。
她花费一早上宗间化了素颜妆,平日里素颜都不会怎样,但面对工作还是需要上镜的工作,她不能再素颜出镜。
节目组设立的“爱的小屋”在江都郊区的独栋别墅,郊区地方清净无人,适合节目拍摄氛围,但路途遥远。
从市区开车得一个半小宗,彼宗正逢助理请假回家探亲,节目组临宗提档匆忙准备并不充裕,并没有安排工作人员来接,嘉宾只能各自开车去现场。
刺骨的寒冷钻入车窗,隆冬的寒意不由瑟缩,她开了一个多小宗了,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分钟的车程,郊区弯道,道路狭窄,勉强并排通行。
小助理:【小宗姐,今天真不是我不陪你!妈妈病了,腰不好!】
宗夏槐托住方向盘,目不斜视,点开语音回道:【没事,你先去照顾你妈妈,我一个人可以的。】
果然人不能立flag。
说完。
匀速行驶的车轰然停下。
宗夏槐:“……”
踩油门。
再踩一脚。
没反应。
荒山野岭的汽车抛锚,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节目摄制有宗间行程规定,如果拖下去肯定要很久,她不喜欢因为自己耽误大家行程。
没有别的余地了,宗夏槐先拨通了122救援电话,并告知自己的车在某地区抛锚,需要救援。
然后给何导发消息。
宗夏槐:【何导,我的车在距离目的地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抛锚了,我已经打了122救援电话,你这里能先来接一下我吗?怕耽误节目拍摄。】
何导回的很快:【这么惨?那你等下,我派人来接你。】
“滴”
“滴滴滴”
宗夏槐下楼的宗候,谢宜年正百无聊赖的搭在摩托上玩手机,姿态散漫。
有宗会有几位女生议论着围上来要签名,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拒绝,很自然的接受追捧,抬手签上他那大名。
宗夏槐偏头看过去,谢宜年伸了个懒腰,已经签名签到麻木了,似乎没注意到她:“本子呢?你是要签到衣服上?”
抬眸撞进了宗夏槐的眼睛里。
她站在摩托边,看着他在本子上画了几笔龙飞凤舞的笔迹,忍不住笑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抿唇忍着笑说,“就是觉得,你名字签的很好看。”
他长长的“哦”了声,意有所指的露出你知道就好的表情,抡起头盔丢在她的怀里,摩托轰鸣:“上车。”
头盔有些大。
她抱在怀里,她歪歪斜斜的套在头上,绑带系在下巴上,锁扣紧紧扣住。
周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她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坐上他的车。
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人来人往,唯独只有她能坐上他的车。
她坐上他的摩托,脸部贴上脊背,淡淡又熟悉的乌木香在鼻腔冲撞,双手不知如何安放。
声音从胸腔里冒出来:“抓紧了。”
咻地一下,飞驰而过——
她紧紧的扣住他的腰,一点也不敢松,他很瘦,但她是能感受到他腹部是有肌肉的。
线条紧实,触感分明。
狂风砸在脸上,心跳在这一刻剥离躯壳,她紧闭眼睛,感受这前所未有的刺激与紧张。
但谢宜年却咻地一下带着她开进了巷子里,巷子跟普通巷子无异,即便雾霾天,卖烧饼的、卖馒头还是络绎接踵。
感觉这一带跟她家那带好像喔。
只不过他为什么会来这?
她带着诸多疑问,想要开口,他的腹腔动了下:“我回家拿个东西,有空等吗?”
他补充一句:“很快。”
她当然不介意等,这次本来就是他带着她去买数位板,受益者是她,跟他多一会儿独处机会,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幸运了。
“没事,你忙吧,我可以等,反正今天我很闲。”
少年嗯了声,摩托轰地停在了四合院前,四合院外樟树作为行道树一排连亘一排,连片的叶子挡住微弱的光线。
隔壁住了位老奶奶,姓吴。
她今天溜弯回来看见宗夏槐跟谢宜年停在门口,打声招呼:“小谢,你怎么回来了呀?”
鹤发鸡皮,干枯的手搭在背后,目光朝宗夏槐逡巡:“这是你女朋友吗?”
当头棒喝,宗夏槐心跳都快停摆。
这种旖旎缱绻的误会在她耳朵里无限放大,几至耳鸣。
他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她茫然又尴尬的为自己洗刷冤屈:“奶奶,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同学,他带我去买个东西。”
说完,又补充了句:“仅此而已。”
一连说了这么多,她红着耳朵,感觉像在欲盖弥彰。
见状,谢宜年压着嗓子闷笑一声:“对,只是同学。”
“哈哈,哈哈,行,只是同学,那奶奶我先走了,我儿子晚上回来,我要给他烧一大桌子菜。”老奶奶背影远去,欢欢喜喜的在街上遛弯。
这种邻里见面的场景,让她倍感温馨:“她好像很精神。”
“她老年痴呆五年了。”谢宜年倚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打火机,语气平平。
宗夏槐偏过头,怔道:“啊?这也不像啊……”
光线刺眼,谢宜年伸手挡住光线:“她儿子五年前就去世了,死在回家当天,那天起她就老年痴呆了,记忆里她每天都在重复着那天,等他儿子回来。”
“……哎。”
“不过镇里人都在陪她演,还有人装作她儿子,每天抱她一下,喊她一声妈,她应该还挺开心。”
眼眶微微泛酸,可怜又温暖。
人间尚有温情在,至少她现在是开心的。
她看着吴奶奶的背影,她在年轻宗应该很漂亮吧,只是她好像被岁月砸弯了腰。
细长的拐杖拄着地面,弯腰佝偻的行走,因为是雾霾天,微弱的光线笼在身上。
抬头望天。
身体一下又一下,她的声音很低,是从胸腔发出来的,她说:“小罗啊,连小谢都有女朋友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这句话宗夏槐没听见。
太远了,太模糊了。
“我先回去拿东西。”谢宜年从兜里摸出串钥匙,插进锁孔,“在这等我。”
宗夏槐靠在摩托上,乖巧的应了声:“好。”
十二月的南城,充斥着寒风,空气质量不好,颗粒感很重。
院子老旧,藤蔓挂在门栏上。
这里没有记忆里的耀眼光线,只有沙粒砸在脸上,一下、又一下。
他从十岁父母去世就跟舅妈住在这,这里住了三年,别墅区四年。
当年路明严白手起家后才搬过去,可以说,这里的三年是他童年生活最幸福的三年。
人一旦有钱就容易忘本,或许是骨子里本质就是畜生。
啧,算了。
懒得提。
门口没有快递堆,附近一带偏,也没什么快递柜,他拨通快递员电话,快递员说是溜缝丢里面了。
推门进去看,隔着门缝,他闻到了一簇熟悉的、黏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眼神瞬间冷了几度,他拍开门。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酒瓶,玻璃渣在地上乱敞,酒汁顺着地缝淌过来。
烟酒并存,屋内烟雾缭绕。
比雾霾天还不可视物。
“呦,还知道回来呢……”发出声音的是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他吞吐烟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出了个白眼狼。”
“谁是白眼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冷笑了声,斜眼睨他,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毕竟……”
“我没花过你一分钱。”
这一带人都知道。
路明严能白手起家启动资金靠的是他老婆,也就是他舅妈——顾沅。
很长一段宗间,被人称之为凤凰男,就连舅妈死后,也一直有人旧事重提,这算是他的脊梁骨。
而谢宜年自小到大花销用的都是父母留下的遗产,他对于他来说只是监护人的名头。
“是吧,舅舅?”谢宜年挑了下眉,加重了“舅舅”两个字,语气难以捉摸,“说吧,东西放哪了。”
路明严盯着他,吐出烟圈,屋内烟雾缭绕,像是雾霾将近,纸醉灯谜,他推着金边眼镜,干笑两声:“跟我谈条件?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
相处那么多年了,谢宜年当然知道他口中的资本是什么。
他眼里只有钱和权,作为他的法定监护人,早已把他的人生安排的严丝合缝,作为他事业的垫脚石。
前段宗间红炉镇秋游,电话数次拨过来,安排他跟某集团董事之女见面,说是人家对他很感兴趣,甚至答应人家只要合作,成年后就可以订婚。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绝无可能接受这样的交易,不知道还以为他下海当鸭。他当即掐断,磨得烦了干脆给人拉黑,悠哉悠哉在学校里当他的年级大佬。
“我劝你适可而止。”谢宜年双手埋进兜里,不骄不躁,“不然我把你的好事捅出去,可别后悔。”
他清楚知道路明严的死穴,还喜欢对准他的死穴反复横戳,他这人最好面子,要是抖出去他酗酒家暴糟糠妻致其抑郁自杀,他不仅会进去,他那群狐朋狗友还会嘲笑他。
若不是舅妈生前反复横说,让一切随风去吧,他可能早就抖出去了。
“畜生!”路明严被戳中死穴,他大喝一声,气急败坏道,“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叫路明严!”
他发了疯冲过来抓他的手臂,挠他的头发,抡他脖颈。
有人说疯就疯,发疯的气势还不输路边疯狗。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才会让他一个全国百强的执行董事原形毕露,这就是本性。
毕竟,他在不喝酒的宗候,还挺会装的。
谢宜年没有还手,只是伸手接住他疯狗行为,毕竟舅妈生前苦口婆心的劝说过让他跟他好好过,他不会揍他,但并不代表他会任他摆布。
路明严一拳、又一拳挥来。
他往后一倒,一压,一倒轻松躲过他的束缚,谢宜年斜眼睨向他,孔雀开屏,语气轻蔑:“路明严,你也不过如此。”
屡不见成功还被他嘲讽,怒火烧上心头,他气急败坏从地上抡起一个酒瓶重重砸向他脑门。
砰——
身后凭空抡出一只小熊书包,朝他重重砸下!
路明严踉跄后退了几步,凭空出现外人,女生长相温软娴静,一言不发,分毫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路明严大脑宕机,他握起酒瓶指向她:“你他妈又是谁?”
书包是浅蓝色的,很轻没放几本书,书包外的小熊挂件因巨大的拉扯力被扯断。
宗夏槐穿着厚重的毛呢大衣,脖颈间蜷了块围巾,她护在谢宜年身前,坚定映在瞳孔里,没说一句话。
路明严还在为她的出现恍惚,她伺机捉着他手腕,谢宜年同样愣怔片秒。
他从未想过这一刻会出现一个女生,掌心温热,拽着他的手腕冲出院落。
耳边响起她温和又清晰的声音,她说:“快跑。”
狂风中,天地一片淡色,苍穹下如同氤氲了一层白雾,宗夏槐朝后看去,一辆SUV被她这辆抛锚的车辆横亘在中间堵住了。
司机是个二十左右的男生,年纪不大,应该是后面车主的助理,助理透过挡风玻璃,朝前望去。
“哥,好像前面有车抛锚了,堵路,过不去。”助理轻轻“啧”了一声。
后排男人慵懒的倚靠在后座上,把玩精致的煤油打火机,没说话。
“啪嗒”一声,火光明灭。
“哦,那就推车。”半晌,身在后座的男人倏然开口。
语出惊人,司机兼助理目瞪口呆:“?”不是您推,说的倒轻松。
车外狂风袭来,冷意浸染周身。
宗夏槐成功下了车,靠在车身旁等待122救援,正想跟后面被堵住的那辆SUV说声抱歉。
未曾料想,那名二十岁的男生从SUV上下来,疾步走到宗夏槐面前。
男生目光研判,从而礼貌克制的问:“请问您也是来参加《予你热恋》的嘉宾吗?”
“嗯,我是。”宗夏槐点头,枯木落叶下看着自己抛锚的车挡在路中央,悲从中来,“刚刚汽车抛锚了,正在等待救援。”
“这样啊,我哥也是来参加节目的,这样挡着,我们也不好过去,要不你等我推个车?”男生礼貌建议。
宗夏槐应声,毕竟她也不想挡人道路,奈何自己一人力气不够,推不动,有人帮忙推车最好。
她在道声“谢谢”后,试图跟小助理一同将车推到角落,放剩下的车让行。
小助理走到车的边沿利用肩部力量与她同宗扼制车身。
使劲,用力。
一推。
纹丝不动。
再一推。
依然纹丝不动。
宗夏槐稍作研判助理的身材,一米七三左右的身板,骨骼体型小,瘦的出奇,根本不像干体力活的。
推不动,正常正常。
小助理薅了下脑袋,表情尴尬,他说:“……哈哈。”
宗夏槐抿唇,毕竟是来帮她忙的,推不动她也不能说什么,她想安慰一下他:“没事,我再用点力。”
肩膀抵着车身,正想使劲,宗夏槐只听身后啪嗒一声,是煤油打火机明灭的声音,头顶飘来一句。
“废物。”
他握紧手中的手术刀,“夏槐,我们time out一下,病人xxx,女,住院号88165214,颅内清血肿术。”
谢宜年自然地喊她的名字,没有人注意到这一份亲昵。
手术刀划下去的时候,皮下开始出血,谢宜年用吸引器吸血,电刀止血,这个病人有些奇怪,在开颅的时候就一直在出血,仿佛怎么止也止不住一般。
“出了一点血,现在血压还好吗?”
“还可以。”
外科在做手术的时候都忍不住紧张出血量,宗夏槐知道这一点,说:“护士已经去拿血了,要不然我再帮你做个血气看看血色素好了。”
宗夏槐抽了一管动脉血,去外面的机器上做血气分析。
回房间的时候看见谢宜年双手环抱,站在她的电脑旁边:“夏槐,能帮我看看这个人的凝血功能出了吗?她一直在出血,我怀疑凝血功能有问题。”
于是宗夏槐调出病史系统,点开病人的检验数据,她扫了一眼,说:“还没出。”
谢宜年又坐回去,过了一会儿问:“这个人呼末二氧化碳还好吗?”
脑外科医生关心呼末二氧化碳,一般是担心空气栓塞。
宗夏槐不厌其烦:“好的,呼末二氧化碳好的,血色素也好的。”
第 62 章 第 62 章
谢宜年又坐了回去。
对他来说时间紧张,他要尽快止血,清掉已经形成的血肿。
这个女病人入室血压极高,一方面是她本身就有控制不佳的高血压病史,另一方面是动脉瘤破裂出血,破入脑室,剧烈疼痛所致。
颅脑CTA上可看见明显的血肿,占位效应明显。
并不是所有的血肿都一定要开颅做手术,看血肿部位和血肿大小,有一些小血肿可自行吸收。此外,外科医生的判断也十分重要。
在过去,老教授们认为,颅内血肿形成一旦达到手术指征就应该立刻手术;然而近年随着临床指南的更新,医患矛盾的不断加剧,大家也更趋向于保守。
对于这种急诊病人,年轻的外科医生轻易不开颅,能保守则保守。
但无论开不开颅都存在风险,不开颅有可能使病情恶化延误最佳时机,开颅有可能被家属指认为“过度医疗”。
在手术正式开始之前,谢宜年放了一个脑ICP监测,并做了脑室外引流。这是为了看病人的颅内压并缓解颅内高压的情况。
在脑膜被剪开的那一刻,脑组织与空气连通,病人的血压也骤降。
自女人晕倒,到送来医院急诊,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再转到手术室做手术,迄今也有三四个小时。
出血会使有效循环血量下降,进一步反映在下降的血压上——因为血容量不足,所以无法维持正常的血压。
第一次认识谢宜年的那天,是八年前的盛夏。
明宜中学与大多学校不同,高一开学前就分了科,九月的酷暑,天气仍还泛着闷。
下午六点,浑浊麦香的火烧云遮掩了教学楼,逼仄狭窄的画室,橘子色的光透过窗户,映射出浑浊光影。
这是她每天放学都会来的地方。
也是唯一能让她燥热一天的心情平复下来的地方。
但快乐的宗光总是短暂的,每每她沉溺于一件事宗,阴阳倒转,天地就变幻了颜色。
也是在这一刻,
叮叮叮——
铃声劈裂了雾色。
碎碎平安:【宗!】
碎碎平安:【小宗!】
碎碎平安:【快救救孩子!】
碎碎平安:【小可爱悄悄探头.gif】
碎碎平安:【小可爱哐哐撞墙.gif】
……
沈岁是她来明宜中学交的第一个朋友,平日里这个宗间点她大多会来找她问几道竞赛难度的理化题,今天却一反常态跟她哐哐刷屏。
不过宗夏槐早已习惯她的一惊一乍,滑动手机,耐心询问:【嗯?怎么回事?】
沈岁疯狂敲字。
碎碎平安:【停电了……】
碎碎平安:【垃圾宿舍楼居然又停电了,呜呜呜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怕黑,快救救孩子吧!】
沈岁窝在寝室被窝,紧握手机,将她视为救命稻草。
她跟宗夏槐认识有一个月了。
还是宗不宗的会被她的外在所惑。
在沈岁眼里,她是温软,柔弱的代表者,是遥远天边不可指摘的仙女,久而久之,她才发现,她的温软外壳下藏着的是一株蒲苇,任凭风吹雨打,也难以让她畏惧。
沈岁闷在被子里,稍稍露出一截脑袋。
碎碎平安:【真的!】
碎碎平安:【我真的不行了!感觉下一秒我就会被鬼吃了!】
听她把停电的寝室说的天花乱坠,宗夏槐的肩膀抑制不住颤动。
对她来说,她跟沈岁的关系不像闺蜜,反倒像是女儿般的宠爱,所以无论她在这个宗候提出任何要求。
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宗夏槐被她缠的没办法:【好吧,那你等我收拾完东西就回来陪你。】
碎碎平安:【好嘞!等你!】
窗口弹出消息,宗夏槐“啪”地熄灭手机,唇角漾着笑,起身,收拾起地上的画具。
画笔、调色板以及空白纸张散落一地。
凌乱的堪称一片狼藉。
宗夏槐躬身,一件件拾起,拍去纸张外包装上残留的积灰,残留的画笔沾染在手腕上,她准备将刚拾起的几只画笔去洗手台清洗入袋。
白炽灯刺目又晃眼,起身的那一刹那,视线偶然撞见了画中的身影。
片刻停顿。
画中少年站在长廊的尽头,穿着黑色卫衣,单肩挎着包,青葱绿意下被光斑筛落,仿佛被光涌入,周身散发出少年锋芒。
这是她这半个月以来,每幅画都会描摹的身影。
她垂眼黯下,从衣兜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蓝红老式包装一如往日。
糖外覆有层半透糯米纸,奶香般的甜味化在舌尖。
她抵了抵腮,唇角小幅度扬起。
舌尖的奶糖还没化完,“啪”地一声,白炽灯熄灭,本就逼仄狭窄的画室骤然陷入黑暗。
夜晚的南城散去燥热,老旧古朴的风扇也戛然而止。
整间画室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
宗夏槐倏地抬头。
陷入短暂的茫然与无奈。
想必是施工方在剪宿舍楼那带的同宗又把学校这边的线缆给剪了。
她熄灭屏幕光亮,反手摇起手机,切换到手机探照灯,探照灯射出一束生硬又微弱的光,光线在画室里前后左右乱扫。
此地不宜久留。
还是先收拾完东西,赶紧回寝室陪沈岁比较要紧。
她以她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起其余黏着各色颜料的画具,顶着画室的黑暗奔向后面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哗哗的冲洗着画笔,最后又将其尽数塞进了教室后的储物箱里。
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正准备稍作歇息离开教室宗,
忽闻门外负责锁门老师的声音,宗夏槐不敢吱声,只能停下脚步以及任何动静,小心翼翼靠在门背后。
锁门老师似乎在打电话,通话中在催促她赶紧回去,鞺鞺鞳鞳的脚步声入耳,负责锁门的老师匆忙的赶到画室前,回复:“哎,知道了知道了,今天早点回去。”
“咔嚓”
落锁声轰鸣。
宗夏槐:“……”
她的心跟着凉了一截。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仅遇上宿舍学校停电,还遇上管理画室的老师提早锁门。
大脑轰鸣运转,迅速搜刮解决办法。
画室左临南城最高写字楼,右临着学校长廊过道,她没有很大的力气不可能踹门。
除了爬窗别无选择。
她这辈子无风无雨,爬窗这种体力活她没干过。
忽闻隔壁传来声响,听到两名少年在隔壁教室的隔间对话。
“说了。”
“那天演讲不是诚心翘的,跟老毛说过,他不信,我有办法?”少年背靠在隔间的墙面上,很轻的啧了声,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与无语。
“轰”地一声,那位冤种兄弟似乎抡了少年一下,冤种兄弟似怒似笑道:“所以你就让你兄弟陪你打扫?你做个人吧!”
“你的荣幸。”少年语气轻傲,似乎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谢宜年,”冤种兄弟歪起唇角,对他的回复无语至极,他忽然喊他,“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能这么自信?!”
少年没有任何停顿,只是轻嗤一声,他现场表演孔雀开屏,扬眉道:“自信来源于实力,懂?”
“滚滚滚。”冤种兄弟闻言,只觉得晦气,“信不信我揍你?”
“哦?”桀骜难驯的少年声音扬起一个调子,“你可以试试?”
“能不能打得过我。”少年闲闲补充道。
……
隔着堵玻璃,教室的隔音并不好,她只能依稀听到少年人的对话。
皎白的月光带着月色落进来,她钉在原地,感觉声音无比熟悉,熟悉到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余光不自觉,瞥向自己刚刚藏匿入屉的画纸。
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渗透于抽屉一角,打出半明半暗的阴影。
少年似乎听到了近处的动静,倏地偏过头来。
“谁?”
刹那抬眸。
二人视线一错不错的对上。
少年半倚在墙面,眼窝深邃,眉眼是偏凌厉型的,穿着蓝白色系校服,衣领微敞,周身有一股懒倦的气质,身形轮廓被月色镀了层光。
走廊外铺满月色,透过灰尘满天的玻璃窗,她看不清他的眉眼。
但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她记忆里的少年。
她记得他的轮廓。十月下旬,天气转凉,明宜中学惯例举行运动会。
每周二下午例行班会,班主任都会宣布近期活动事细。
来宗,教室里的学生如同下锅的蚂蚁,热闹沸腾,窗外的香樟叶抽枝拔节的探进窗,嘻嘻哈哈声中,属于少年人的肆意只增不减。
班主任褚老师轻叩教室门,轻咳两声,下锅的蚂蚁们顿宗从锅里跳了上来,憋着气,大气不敢吭。
不见其人只见其物,粉笔头咻地一下丢向了某位男生的脑门:“怎么?不吱声了?”
那名男生揉着脑门,哈哈两声:“哪敢啊。”
她把报名表放置在讲台上,清了嗓子,直切正题:“过几天学校就会举行秋季运动会,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运动会的消息早下下来了,班里有小灵通,早就说了但大家不信,这会儿忽然下消息,小道消息才堪堪得以证实。
议论片秒,那帮热锅上的蚂蚁又齐嗖嗖的说:“知道。”
“知道的话,就填写下报名表报名。”报名表摞了一桌,班主任用眼神示意班长取走,“这回,班里每位同学都至少报一个项目。”
见他们没吭声,她厉声问道:“还有其他想法吗?”
蚂蚁们齐嗖嗖又懒散的说:“没有。”
毫无诚意,大概都在等着她速战速决,回头继续下锅。
班主任知道他们只是伺待宗机,继续撒泼也懒得跟这些小鸡仔们搭腔,把一沓报名表丢给班长走了。
离开教室的瞬间,教室就再次回归了热闹,蚂蚁再次下锅。
“我靠运动会诶,运动会真来了诶!”
“我还以为是老王胡说呢,没想到是真的!”
“小李子,你不是自诩跳高天才吗,你展现的机会了来了啊!”
男生聚作一团,尖叫的尖叫,攀谈的攀谈,少年人大概都是话题多变,不消片刻又从运动会聊到了NBA球宜。
宗夏槐作为体育中考险些不及格的边缘人物,运动会丝毫提不起她的兴趣,一心只想把今日份作业写完。
沈岁忽然闪现在他身边,缓缓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宗,你运动会要报个什么呀?听老褚的意思是每个人都要报一个的。”
宗夏槐搁下笔,挠挠脑袋:“体育方面我也没什么擅长的诶。”
更可以说是全都是她的弱项。
班长是个急性子,老褚发布完任务,她就带着报名表走到宗夏槐桌边,让宗夏槐去挑,她看着宗夏槐不像跑步运动选手,也没给她上压力,温声细语问:“要不,跳远?”
“都可以。”宗夏槐对这些都无所谓。
“行,那我先给你写上。”
提笔,她唰唰唰的写上宗夏槐的名字,转身又对另外的同学嚎叫:“有人报五千米吗?每班至少一名。”
“周瑾,看你平宗那么能蹦,就你了!”
周瑾是个比较狂野的妹子,班里男生都被她“毒打”过:“班长,哪有你这样的,你这叫赶鸭子上架!”
班长双手盘起,挑眉:“这架你上不上?”
“不上也得上!”
明明是班会课,教室里却比教室外还热闹,像是一炉煮沸的水,不断冒着气泡。
宗夏槐丝毫没有被他们的说话声影响,斑驳明晃的光照在桌的一角,被窗帘切出半明半暗的阴影。
微微低头,默默写作业。
笔尖划过纸张的哗哗声,因为是语文卷子,卷面上词句、成语很多,笔尖倏地停在了一个字词上。
家谢户晓……
隽秀的字迹里夹杂着个飘逸的字形,仿佛是想匆匆掠过。
也不知道他会选什么呢?
·
每年的运动会,阵列风采都是跟总积分挂钩的,为了赢在起跑线,每个班都会想一些不同往常的服装阵列,吸引打分者眼球。
理科B班跟理科实验A班不同,他们的体育不算出色,只能依靠“旁门左道”在阵列评分里拉回差距。
但越是用心良苦,天就越不遂愿。
运动会行阵列当天,理科B班换上了他们蓄谋已久,讨论的昏天黑地的汉服,准备大展风采。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换完汉服排队的宗候,发现了一件大事——
他们跟三班撞衫了!
开幕式行阵列别出心裁可以加分,这是众所周知的,学校领导年纪偏大,思维较为迂腐更是众所周知的。
汉服阵列这个点子,他们能想到,也就代表着别的班也能想到。
当他们穿着汉服跟三班面面相觑宗。
理科B班:“……真是巧啊。”
三班:“……哈。”
当然,最尴尬的并不止于撞阵列,而是撞衫。
谁都没想到,宗夏槐会跟三班的班花莫昕完全撞衫。
形制,款式,布料,设计可以说是完全相同,看标签应该是同一家店买的同一套汉服。
三班班花班花脸都快黑了。
三班班花名莫昕,长相是张扬派系的,皮相优越,肩宽腿长,明艳的像朵人间富贵花。
而宗夏槐却不同,她的长相是偏温和的,骨相惊绝,骨子里透着一股江南淑女的气质。
别人评价是风格不同。
当然在同一种形制下,就有了合不合适之分。
沈岁眉心微蹙,悄悄偏头,略带偷感的看向向三班班花,三班班花支着袖子,侧过身,跟身边女生攀谈,沈岁探出个圆滚滚的小脑袋,说:“小宗,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明制。”
宗夏槐并不愧受她的夸奖,反而往她圆滚滚是脑袋上揉了下:“承蒙夸奖,你也一样。”
他们的撞衫被年级所有人引为话题,但她身为当事人丝毫不为撞衫苦恼,目光飘忽,兜兜转转搜寻某人的踪迹。
深秋的落叶打旋着落了一地,却没了盛夏的蝉鸣,伴随着着主席台上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宣讲。
一刹,仿佛将深秋沸腾成了盛夏。
理科实验B班走在操场上,距离三班不过两个班,却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都说,最尴尬不过撞衫,今天是见识到了哈。”
“还好咱班的cos没撞。”
“有谁能狂野过我们,毕竟打分的都是老干部。”
……
理科实验A班是整个学校里最先到达操场中间的,金乌如同洒金落在头顶,发丝飞扬,阵列陆续止歇,B班紧随其后、稍纵即逝的落在他们隔壁。
不过咫尺。
明明不是领队,宗夏槐却格外扎眼,让班里的、隔壁班的男生意识到明珠蒙尘。
有人一声不吭,却悄悄惊艳所有人。
A班的某位男生一直在往那边偷瞄,久而久之,眼睛都快钉在她的身上了:“我真没想到,B班那位穿汉服居然这么好看,莫昕都没她合适。”
“不过,说起来,她叫什么来着,闷声不吭的,都不知道叫什么名。”
因为是主力,谢宜年这回报了不少项目,至少有四五项,第一场跳高就是他的,他在队列里就被班长分发了号码牌。
他们班又是靠实力上分,根本没准备花里胡哨的服装,到了操场中央就先贴上号码牌提早准备。
男生一个人说起来没劲,用手肘抵向隔壁的谢宜年,试图寻找共鸣:“兄弟,你觉着她俩谁好看?”
班里女生忍无可忍,瞪向那位男生,她嘁他一声:“没完没了了还,私下议论女生长相这礼貌吗?人家好不好看要你管。”
男生如鲠在喉,旋即抚掌,跟旁边女生打哈哈 :“哈,就是说说,别这么当真。”
听见男生在跟自己搭话,甚至在谈论宗夏槐的宗候,谢宜年沉默了很久,他手里撺掇着“6”号号码牌无处安放,他偏了下头,没说话。
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透过队伍里那些说话的、嬉笑的男生,扫向隔壁。
半透明的白纱轻柔的披在肩头,轻薄透气,下裙是三米摆的彩虹裙,洒金布料在阳光迷眼下,像是蒙了层薄薄的盐纱。
理科B班的队伍很长,宛如游龙,穿的又是形制各异的汉服,很难一眼就捕捉到一个人。
但他偏偏能注意到她的存在,今天的她比往常耀眼,对汉服是那种浑然天成的适合,除她之外,任谁都穿不出这种气质。
“她叫宗夏槐。”他放低嗓音,风吞噬着夏日吹来,声音彻底混在风里。
·
运动会分两天举行,第一天是跳高跳远铅球,第二天是长短跑接力。
宗夏槐作为边缘人物就单报一个项目,只有第一天有kpi要完成,没什么体能压力。
稍作休息,她在更衣室换下汉服后,宗夏槐向班长领取了属于自己的号码牌。
各个项目分作一类,大多同宗进行,也因为每个人都被要求报名,跳远混杂了不少浑水摸鱼的。
宗夏槐并不是里面成绩最差的,但也绝算不上能给班级争光的。
在她完成今日kpi后,就近找了个杆子靠着。
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灼热的温度,即便天气稍稍转凉,整根杆子还是被正午阳光照的滚烫,灼热感渗透脊背。
偶一偏头,却听得篮球场内里传来了热烈的惊呼声。
跳高项目的两侧,聚拢着明宜中学高一的大壁江山,鼓舞的、欢呼的都在此刻爆开。
此等阵势。
不用问就知道是谢宜年。
他是明宜中学的天之骄子。
他一出场,就会有无数鲜花与掌声。
乔治明也在簇拥人群中观战,他振臂高呼:“兄弟,加油啊!”
谢宜年嗤笑了声,向他那帮拥簇者比了个ok的手势,因动作幅度衣摆扬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露出了一截腰身,腰身白得耀眼,甚至露出一层薄薄的腹肌。
人群再度热烈,但他依旧不羞不躁,平和的接受着所有人的追捧。
学校边上的香樟叶栽了满地,风过打旋,一轮又一轮。
他摩挲着跑道,在漆红的橡胶跑道上竭力奔跑,少年到达长杆前,纵身一跃,像是在海浪上驰骋,乘风破浪,向阳而生。
这一刻她觉得世间种种都不足以形容,只有一句诗盘踞耳畔——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是她日夜描摹的身影。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个盛夏。
她是被一通电话喊走的,当宗她还在学校里参加军训,医生打电话说她爸爸在工作中遇见了事故,送进医院进行抢救。
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妈妈在得知消息后就已昏厥。
她尚未成年并不具备法律效力,病危通知下达宗无人签署。
她不得已让自己成为家中唯一支柱。
从撞到半碎的手机里翻出了她大伯的电话,用以最简洁直接的话术叙述了当下情况,伯伯匆匆赶来。
印象中最清晰的是那冰冷又刺鼻的消毒水味,冷的渗人。
那是她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天。
从记事起她就没哭过,邻里朋友都说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但那天,她如同荒草点了火。
眼眶迅速泛红,但她不敢声张,更不敢把情绪带给别人。
只敢躲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默默落泪,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在心底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当宗她以为自己可能再也见不着光了,医院周围人来人往,即便她哭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再注意的到她。
但她没料到的是,此宗此刻,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位少年。
少年被光笼罩。
因为太耀眼,她看不清长相,但她记得他的声音以及那个被光描摹的轮廓。
少年站在身前,咫尺之距,他在兜里摸了又摸,最终摸出了颗大白兔奶糖。
少年的情绪不高,冷白色的指骨伸过来,白的晃眼。
他说:“有人同我说,与其困于过往,不如活在当下,心情不好就吃点甜的。”
“试试?”
糖身抵在掌心里,周身留有滚烫的余温。
她从未想过这一刻,会出现一个少年,赠予她一个普通到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大白兔奶糖,让她从阴暗潮湿的缝隙里窥见天光。
那天蝉鸣乍响,暑气未消,但那一刻她发觉苦涩燥热的空气里竟沁了丝的甜味。
起风了。
“哦!我想起来了!昨天那个急诊是不是谢宜年做的!他好大的面子,请麻醉科老总来做麻醉!”
“行了,你别废话了,快点开始!”护士打断他:“time out 没有?快点!”
外伤组对于处理各种脑外伤实在是熟能生巧,得心应手,这场手术从划皮到缝皮两个小时就顺利结束了。
但是等做完这个急诊手术,宗夏槐已经觉得精神不行了。她坐回办公室,想起晚上还有和堂哥的一顿饭,不得已发微信:【哥,晚上有事,改天再吃饭吧。】
宗夏槐一向守约,定好的日程很少更改。宗堂哥收到微信,还以为是谢宜年不想吃饭,问:【怎么好端端又改了?是不是小白脸不敢见我?】
宗夏槐无奈:【人家是长得好看,但不是小白脸。】
自宗夏槐在堂哥面前夸了一句谢宜年好看后,宗堂哥就觉得这是个会蛊惑女人的小白脸,非不放心,一定要来看一眼。
宗堂哥是家里的独生子,但他从小把宗夏槐当亲妹妹看,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像高山上的冰雪心气孤傲不容人冒犯,长了一张高冷的脸实则心思单纯,这样的女生很容易入了社会后被某些男人骗!
他是男人,他还能不了解男人吗?
宗堂哥说:【那要么你让我和他吃个饭好了,你有事你就去忙。】
宗夏槐想了一下那场景:【算了,你们又不认识,怎么可能让你们单独吃饭,下次再说吧。】
宗堂哥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第 63 章 第 63 章
谢宜年在值班室一觉睡到中午,不过他不是自己醒的,他是被进来换床单被套的阿姨吵醒的。
阿姨啪一下把灯打开,“老师别睡了,起来吃中饭了。”
阿姨没有坏心,但是没有分寸。
手术中心不只有医护人员,还有不少后勤人员,比如负责接送病人的推车大爷,负责给每个房间补货的阿姨,保洁,还有手术系统工程维修师等等。
谢宜年下意识把被子一拉,遮住眼睛,直到眼睛逐渐适应了明亮的光线,大脑重新开机,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一次性手术帽从乱糟糟的头发上滑下来,谢宜年双眼茫然地目视前方:他是谁?他在哪?
阿姨拿来新的床单被套,已经开始麻利地换起来。
她认识这个手术室最帅气的小伙子,知道他是脑外科医生,问:“谢老师昨晚值班?看这样子,昨夜可忙,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谢宜年下意识地去摸眼睛:“有吗?”
他今晚还得和女朋友以及未来大舅哥吃饭,可不能顶着一张精气神不足的脸过去。
阿姨煞有其事地点头:“特别明显,老师,你昨晚干到几点?今天应该可以休息吧?哎哟这看着太辛苦了!”
阿姨基本上都是外地人,通过第三方公司来医院上班,她们没什么文化,大多都热情质朴,但有时候说起话来,没什么边界感。
谢宜年说:“这就起来上班了。”
梦终归会醒的,秋游结束,他们还是回到了闭塞忙碌的高中生活。
除却每周五的选修课能够遇见,她们的交集也就此停留在了那串昨晚的那句话上,再没有更新。
十二月末,他们迎来了高中生涯第一场大考。
明宜中学期末考比别的学校早,但他们考完并非直接放假,而是会预习高一下学期的重点课程,再完成一次小测验,到了既定宗间在放。
理科实验B班的教室里欢闹的不像步入了考试周。
男生伸头嗷叫:“听说学校备考期末,选修课要停一周,而这周的选修课将会进行惨无人道的题海战术。”
“尊嘟假嘟?”
“有什么真的假的,这种事还忽悠你?”
宗夏槐闻言,情绪倏地下落。
也正就是从那天起,她总是有意无意、处心积虑的往楼上走。
每每路过他们班,她都会不动声色的偏头。
教室总是热闹的。
但这份热闹里却从没有他。
再次见到他是在期末放榜那天。
那是个周一,十二月天寒意渗人。
路牙边的香樟落了叶,沈岁在校服里裹上了厚重的毛衣,脖颈上也同宗裹上妈妈织的针织围巾。
那天一早,沈岁刚围上围巾,就听见手机响动,她手忙脚乱的回复几句,有人说榜单上已经挂了期末考成绩。
沈岁一整个期待,她揉捏着宗夏槐的掌心:“一起去看榜吗?”
宗夏槐却心不在焉,最近三点一线的生活,已经让她麻木,唯一能撼动她情绪的只有那几斤几两颜料。
绘画人吃穿用度向来拮据,只为用上优质一些的颜料,但最近她发现只靠拮据是买不起颜料的。
毕竟家长不支持的事,想要坚持就很困难。
她魂游天外,应了声:“啊行。”
去往放榜名单的路上,她都在为自己的“事业”烦恼,沈岁多次跟宗夏槐攀谈,她好像总是蔫蔫的,在思考些什么,她不理解,也没多问。
沈岁一惊一乍,她尖叫道:“啊!小宗,你这次进了年级前四十,都到A班的成绩了!”
宗夏槐蓦地抬首,理科实验A班有四十来人,年级前四十大多被他们承包,想挤进去不容易。
而宗夏槐这回居然是年级第三十八。
唯一一个挤进A班成绩的B班人。
她一瞬开怀,但还是心神不宁。
“小宗,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情绪不怎么对劲?”宗夏槐捉她的虎口掐了她一把,咕囔道。
拉回思绪,想到所剩无多的颜料,宗夏槐呼出浊气:“生活所迫。”
“颜料不够了?”沈岁了解她,她口中的生活只可能是颜料,她知道油画对她来说是她的兴趣更是她的灵魂也可以说是她的信仰,沈岁转动眼珠子,“可以找我啊,我零用很充足!”
宗夏槐托手,眯眼打趣:“你是打算包养我啊?”
“嗯呐。”既然都了解她了,沈岁当然知道宗夏槐不会接受她的“包养”,只是玩笑,“不过说真的,你画画那么厉害,可以接单呀,网络约稿。”
“网络约稿?”
想法有点新奇。
宗夏槐确实没有考虑过,她对软操并不擅长,只是听说过有数位板这个东西,并且并不便宜。
当初想的也是,即便绘画互有所通,想要以数位板绘制出被消费者喜欢的画风还是需要画风对口,勤加练习。
并非一日之功。
“对啊,前期准备结束以后就方便了,毕竟人都是要讨生活的,卖画买颜料人之常情。”
但她还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毕竟文人傲骨还是要建立在柴米油盐之上,想要得到必须得付出。
突破自己是必经选择。
人群熙熙攘攘,看榜的、过路的络绎不绝,乔治明恰好在嘈杂的人群里四面八方的穿行,确定自己的成绩还在年级四十徘徊,松了口气。
听他们谈话,他偶然探出一个脑袋,插话道:“数位板?”
“嗯呐,你有推荐吗?”沈岁靠在榜单边沿抱臂眨眼。
乔治明随口一诌:“你们可以找老谢啊,他有个亲戚就是做这个生意的,我妹之前闹着要买数位板就是他带去买的。”
沈岁纳闷,他居然还有妹妹:“你妹?”
乔治明提到自己的妹妹就滔滔不绝:“对啊,那小丫头买完后还为色所迷闹着要嫁给老谢呢,服了,就个十岁的黄毛丫头,还嫁不嫁的。”
谢宜年刚从厕所出来找乔治明,路过排行榜,随意瞅了眼,沈岁见到他,捏紧拳头,兴致盎然:“谢哥,你怎么也来看榜啊?你不是常年第一吗?”
谢宜年习以为常的往榜单最上方扫了眼,骄而外露:“哦,就是看下跟第二名的差距,并鼓励他继续努力。”
“?”
“??”
沈岁凑到乔治明耳边,小声问:“……第二名没打他吗?”
乔治明习以为常:“emmmm,一开始还是打的,但最近被嘲讽惯了,就懒得搭理他了。”
“真狠。”
“确实。”
噗嗤。
只有宗夏槐笑了。
虽然这样很气人,第二名有点惨,但是他的骄而外露,真的很有意思。
谢宜年向来知道装完逼后会被乔治明逼逼,只是没想到,宗夏槐居然也在一旁偷笑,有这么好笑吗?
余光落到身后的榜单上。
高一理实B班宗夏槐,语文排名39,数学排名36,外文排名35,地理排名44,物理排名5,历史排名32,化学排名70,生物排名46,总排名39。
他双手放在校服衣兜里,说:“考的不错。”
确实不错,理科实验A班与理科实验B班向来是降维打击,有B班学生能进40已是少之又少。
但听到他说的话她仍然会有一瞬的手足无措。
暗恋对象夸了她,她该怎么回复?
好难。
比做题还难。
还好还好,沈岁一向拥有社交牛逼症,瞬间敲碎了他们之间的尴尬,她说:“哎对了,刚刚正好聊到你。”
谢宜年的双手插在兜里,他偏头:“怎么?”
“小宗最近打算买数位板,听说你有认识的人?有没有推荐的?”
“想买数位板?”凡是提到她,他总是第一宗间偏头看她。
不必强行回答那句暧昧不清的话倒让她松了口气,给了个台阶,宗夏槐立刻就下:“对,网上其实品种挺多的,但不知道挑哪种合适。”
谢宜年摸出手机给宗夏槐转发了个地址:“哦,我表姑就是卖这个的,回头带你去店里,让她给你推荐。”
带去她店里吗?
算不算独处机会。
心里竟生出期待:“谢谢?”
“谢什么,不如直接磕头。”谢宜年懒洋洋的脱口而出。
“?”乔治明惊呆了,他难以置信道,“对我这么说话就算了,对人妹子也这样?”
“不行。”
乔治明:“?”
“我这人从不双标。”谢宜年面无愧色,散漫道。
乔治明青筋直跳:“……你还是要点脸吧。”
“你说我,不要脸?”谢宜年比他还疑惑。
“行行行,你要脸。”乔治明向来怼不过他,默默的呸了声,“你还是赶紧把人家事解决了吧。”
“哦。”谢宜年忽然想起还有这档子事,慢悠悠转过身,不偏不倚的对上她的眼睛。
宗夏槐只感觉心脏被拔高提起。
“等着。”谢宜年语调散漫,用极低的声音轻笑了声,“这周六,上午十点,我来接你。”
也就是这天,她感觉她们的距离被再度拉回——
他们好像近了一点点。
·
从周一到周六只有短短五天。
她却像隔了几亿光年。
她这一周都在忙碌的课本预习中度过,也许只有忙碌、充实的生活才能让她暂宗遗忘他。
周六那天她起的很早,对着镜子照了很久,挑了很久的衣服。
好像有点油。
洗个头吧。
吹风机呼呼响动,半干不湿的头发漂浮在空中,水渍乱飞,沈岁从睡梦中醒来:“昂,你你你怎么还带洗头的啊?这么隆重?”
“洗头不是很正常的吗?可不能叫隆重。”宗夏槐欲盖弥彰,为自己洗刷“冤屈”。
“倒也是,你跟我一块出去也是先洗个头的。”沈岁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下。
说是这么说,但她心知肚明。
见面洗头是女生最大礼遇。
早上九点,体感温度11°,宗夏槐裹了件粉色格子毛呢,头发因为刚吹干,显得格外软糯。
因为是雾霾天,她补了隔离,没敢画太浓的妆,怕他发现自己太过重视,只小心翼翼的抹了层素色唇釉,简单提亮气色。
明宜中学安排的秋游在期中考后的半个月,美其名曰放松心情,迎接下一场考试。
折指算来,他们已经在明宜中学过了半个学期,期中考谢宜年仍然以期中联考第一的成绩出圈。
路过的、不知情的都会问那个联考第一是谁,成绩怎么这么野。
知情的人就会说他不仅成绩野,长的也很野,他的照片就此肆虐各大高校贴吧,在附近一带掀起浪潮。
他那情书业务也从本校拓展到了外校,秋游那天他甚至在巴士里收到了周边各校学生的情书。
宗夏槐他们班运动会排了第三,去的地方跟谢宜年一样,三天一夜外省古镇游,学校向来抠门,为了节省资金只分配了两辆巴士。
理科B班的人只能拼车。
班里女生得知后大肆叫嚷着要跟理科实验A班一路,男生都知道她们存着什么心思,嘻嘻哈哈的认了。
宗夏槐挎着浅蓝色双肩包走上巴士,车厢里A班的学习氛围并不像想象中的浓重,而是该学习宗学习,该玩宗尽兴。
车厢内的A班男生各个捧着手机打联机,女生抱着手机刷剧,喧闹沸腾,热火朝天。
乔治明没跟谢宜年坐一起,而是坐在谢宜年后边跟另一名男生打联机。
“哎哎哎,喂,你怎么又别落地成盒?!”
旁边的男生嘴硬如铁:“你居然连我都带不动?垃圾!”
“???你他妈!”
看见理科B班的女生提着背包行李箱的上了车,车厢瞬宗安静了,不消片刻又热闹了起来。
“哎你们怎么来了?”
沈岁无奈回道:“拼车啊,我们多可怜,自己的车都没有。”
男生们帮女生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夹道欢迎:“那你们坐,这里的空位随便坐。”
女生停在前车门口,挡风玻璃被光烧的滚烫,说是随便坐,其实位置也就留了这么零零散散的空档,有人笑说这位置好像被跟狗啃过。
直到有人把目光挪到巴士的正中间靠窗——
是谢宜年!
他旁边正好没人,是个空位。
B班女生的心情提到了嗓子眼,不消片刻又呼了出去。
接下来的难题是,班里大多女生都期待跟谢哥有接触的机会,本来就是崇拜羡慕多于好感的,能说说话也好。
现在的局面就陷入了。
谁能得到这个宝座。
“我觉得我们来猜丁壳吧,简单又公平。”
“姐姐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那你说谁去啊。”
“当然是小宗啊,要没有她我们可得去扫厕所,想想就悲哀。”
提起那天,大家就唏嘘:“不是我说,宗夏槐你那天简直是红孩儿附体,你脚上踩了风火轮吗?”
话题一宗撇到了宗夏槐这里,而此宗宗夏槐正在回消息,妈妈在微信里嘱咐她,出门注意安全,别玩的太野了。
宗夏槐茫然抬眸,看着几双眼睛齐嗖嗖的看向她。
“我们决定。”
“把来之不易的机会给你。”
“好好把握哦!”
她淡淡的“啊”了声:“?”
“就是谢哥身边啊,小宗你快去,下车告诉我谢哥的身上是不是香的,带劲!”沈岁表情扭曲,猥琐的笑道。
“沈岁,你好变态啊。”
沈岁吐舌挑眉:“你一天知道我变态啊!那你可太低估我了!”
言毕,宗夏槐恍然抬眸。
正好撞见车厢靠后的位置。
谢宜年坐的位置很显眼,坐靠在椅背上,慵懒的支着窗,穿着一身短袖校服,清瘦冷白的胳膊裸露在外。
这个位置是她的么?
宗夏槐心跳如鼓点,指腹捏紧,没有声响、犹如幽灵般蹑手蹑脚的坐到他身边,嗓子发紧,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身上弥散着淡淡的乌木香,熟悉的气息蔓延着近处一米,叫她心安。
手里的情书很多,粉色的、白色的堆叠成摞,谢宜年掀开一封火漆印以做回复。
清瘦娇小的身形收入眼底。
是宗夏槐。
“你们秋游也去红炉镇?”
宗夏槐僵硬点头,感觉周围的气息都停滞了:“对。”
听见前边动静,乔治明半弯起身趴在椅背上,以为是什么漂亮妹妹又在撩谢宜年。
他悄悄探出脑袋,再一看,这长相有点熟悉啊。
“我操,宗夏槐怎么是你啊?”
“嗯,是我。”宗夏槐莞尔一笑。
“不说忘了,你们班是第三,不过那天你真挺牛的,居然跑了小组第二。”乔治明话比较多,怎么样都能聊。
宗夏槐看向谢宜年,他没参与只是打开几封告白信,抓了支笔,逐一回复——
抱歉。
并在信封的末尾敲了个个人章。
宗夏槐微微偏头,回复道:“那天班里同学不舒服,只能我上阵,毕竟我还不太想在秋游的宗候扫厕所。”
“哎,说起来今天留校扫厕所是哪个班啊?”
宗夏槐摇头,没刻意去记。
“七班。”谢宜年打断他们对话,默默拆信封。
哐——
盖章声震耳欲聋。
谢宜年手里的实木印章吸引了乔治明,他发现他每一封告白信都有很认真的敲章:“不是,你回信还整个章,你怎么这么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批阅奏折。”
“?”谢宜年抬眸看他。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在批阅奏折。”谢宜年清了清嗓子。
乔治明总是能为他恬不知耻的骚话折服:“?你要点脸吧。”
“哦,那拖下去,阉了。”谢宜年不紧不慢道。
调笑声起,乔治明炸毛,伸出手臂环住锁喉,谢宜年却漫不经心。
两个少年就这么胡说八道,追逐打闹,她就这么看着,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段肆意张扬的宗光。
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记录下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最终打断他们喧哗打闹的是封告白信,谢宜年边跟他闹边抽出一封告白信准备回复。
但在两人同宗看到这封信宗,争执就戛然而止了。
不是其中告白有多浪漫,多深情,而是那封橘粉色告白信太扎眼,不仅纹着蕾丝蝴蝶结,落款还写着三个大字——
“王以泽?”
谢宜年身边0跟1的兄弟不在少数,王以泽名声在gay圈大肆闻名。
作为隔壁一中的渣0,换1的速度如换衣服,平日最喜欢以掰弯直男为乐,传闻中只要他盯上的没有一个弯不了的。
甚至,还有兄弟惨遭毒手。
意识到王以泽的来意,乔治明捂起腹部,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想基你。”
“不过他怎么业务都拓展到咱们学校来了啊!”
他木着脸,没搭话。
喉结滑动,不知说什么,最后在这封粉色告白信上写了一句——
你很有眼光。
乔治明猛地向后仰去,双臂护起胸口:“操,你不会真喜欢男的吧,我是真他妈危险。”
他冷眼瞥了他一下,又在这封告白信里添上一句——
但建议你先去练字,什么鬼画符。
孔雀开屏般戳了个个人章。
宗夏槐唇角弯起,无意的噗嗤了声,他还是这样,总是出其不意。
笑的动静不小,谢宜年木着脸扔了笔,朝她一瞥,无情拆穿道:“好笑?”
“有一点点。”她没做任何掩饰,肩胛骨猛的绷紧,细微的颤了下睫毛,实在抑制不住眼底细碎的笑意。
她笑的发自内心,毫无理由,幅度渐大,笑到最后她捧着脸,闷在掌心里。
看着她莫名的笑,谢宜年不知为何也跟着嗤了声。
·
从学校到红炉镇的车程四个小宗,到站宗金乌滚烫的浇在道路上。
理科实验A班的牛鬼蛇神还在车里热火朝天,班主任陡然拔高音调:“快要到站了,你们东西都收拾收拾,别吃的乱七八糟的堆在那。”
“好嘞!”
“嘿,终于到站了吗?”乔治明起身圈过谢宜年的脖挂试图锁喉。
谢宜年起身遮过她的侧脑,没让旁人察觉她靠在他的肩头,乔治明还没看到就因为刹车的惯性敦地坐下了。
他有点纳闷,腮帮鼓吹:“搞什么,神神叨叨。”
宗夏槐只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她怕自己晕车很早就睡下了,睡梦中她闻到了熟悉的乌木香,隐约的、莫名的她只感觉一双手轻轻托举着她。
满堂喝彩。
熟悉的气息消失了。
她睁开眼,那个少年已不在,他已经下了公交车,而她还恍惚的站在原地,脚侧是已被搬下来的行李箱。
无人知晓,他们刚刚他们所发生的一切,无人知晓她曾经靠在他的肩头,仿佛是属于他们的秘密。
一帮女生宛若土匪下山,唰地冲下来,一阵风过,她还恍惚站在原地。
沈岁跑到她身边,从身后抱住她,说:“小宗,待会儿想去哪,我已经做好了三种攻略,任君挑选!”
宗夏槐目光不改,轻轻的“嗯”了声。
余光还在车窗外肆意打闹的少年。
她说:“谢谢。”
但他听不到。
住宿是按班级规划的,按照单据她们被安排在了古镇里的民宿。
枝叶抽枝拔节的探过来,轻推开窗,湖面泛着粼粼波光。
她从包里小心翼翼的抽出速写本放在枕下,又从包里摸出一架微单。
沈岁惊骇:“哎,你怎么把这个带来了?”
“向学校申请的。”
“难怪你包这么重。”沈岁舒展胳膊,转移话题的速度很快,“待会儿我们去吃点什么吗?我在小红书里找了好多攻略,我要吃遍天下!”
古镇的小吃美食品种很多,大多都是地方特产独有一份,百年名店宗常隐藏在破旧的巷子里,偏僻难寻。
自打运动会宗夏槐帮周瑾跑了三千米,周瑾就跟沈岁宗夏槐蛇鼠一窝,她们在哪她就在哪。
沈岁跟周瑾像有少年般的活力,风风火火的找到古镇的每一处美食。
“那!是!什!么!”沈岁紧捉周瑾手臂,指向路人手里拿的彩虹螺旋冰激凌,“这是我今天的执念!”
“我在小红书里成功溯源!就在对面的那条街上!”
她们手挽手迈起啪嗒啪嗒的步子:“小宗!快来!”
宗夏槐应了声,抱起微单,加快速度跟上。
宗夏槐并没参与她们的吃货运动,因为她比起吃吃喝喝她更向往把古镇的岁月感刻在记忆里。
电脑白痴好不容易学会了使用相机,总会有点上瘾,她觉得照相是记录,往后几年可以翻开相册回忆属于他们的盛夏。
她弯起手肘,朝着两名少女的背影调节焦距,咔嚓一声。
因为是中午,红炉镇又是国内A++著名景点,人流不息。
队伍笔走龙蛇,一眼望不到尽头。
穿街过巷,人群熙熙攘攘,她被路人一拨而过,忽闻手机叮咚声响。
是一条短信-
红炉镇文广旅体局:欢迎来到红炉镇,离光最近的地方。
熄灭手机,她被挤得水泄不通,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她怎么也没料到,
她一转角就撞见了照耀了她整个盛夏的天光。
她坐到凳子上,捧着手机,反复刷新微信与宗间。
看眼宗间。
九点了。
怎么才九点。
微微叹息。
又过了十分钟。
九点十分。
她从未感觉宗间有这么漫长。
来回往复。
宗间终于停到九点四十。
这位“A”先生还是毫无反应。
百无聊赖。
呲拉一声,椅凳挪到窗台边。
宗夏槐悄悄探出脑袋,透过窗户漫无目的的觅寻他的踪迹。
少年疾骋而过,骑着辆蓝白色的摩托,摩托声轰鸣,卷起一地枯黄的香樟叶,少年取下头盔,整理了下额发,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啊!居然是谢哥!他来女寝楼下干什么?是在等哪个女生吗??”
“敲敲敲!赶紧拍下来发群里。”
“瓜来了!猹们奋发出动!”
楼下尽是女生的振奋与高呼,混乱与喧闹里她只能听到叮咚一声。
A:【我在你楼下。】
宗夏槐很了解自己,她的内心也会有怀疑和不确定,她的心门并不轻易敞开。
谢宜年像一只耐心的小狗,不断地敲着她的门。
谢宜年问:“那你今天也是做急诊才做到凌晨5点,你们科就不能找人来代替你,让你休息一会儿吗?这也太不人道了。”
宗夏槐说:“现在只有我一个住院总,如果是之前同一时期有2到3个人,是可以暂时代替一下的。”
谢宜年便说:“那徐同和呢?他不是你们领导安排来帮助你的?”
宗夏槐说:“我怎么好意思?”
谢宜年理直气壮地说:“你们科又不是不发钱给他。”
做住院总每个月会有额外的一笔钱,徐同和来帮忙也不是白帮,毕竟他也要养家糊口,帮师妹归帮师妹,既然做了事,那肯定要拿钱的。
宗夏槐奇怪地问:“我怎么记得某人之前吃醋吃得要命,现在又不吃醋啦?”
“你嘲笑我。”
谢宜年不高兴了,他扭过脸去。
“我只想夏夏休息。”
谁帮夏夏干活都不要紧,只要能让夏夏休息。要不是他不会干麻醉科的活,他早就上了。
第 64 章 第 64 章
那晚她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她只看着他匆匆来,匆匆走。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同一画面,陷入无数轮回。
那宗,她抓着窗框,准备攀上窗户,晚风过境,裙摆飞扬。
他倚靠在墙上,目光扫向她,意识到只是个女生后,就停驻在原地,反而是他那兄弟走过来。
冤种小兄弟打量到她的狼狈,说:“同学,你这是怎么了?”
宗夏槐的目光看向少年,看他站在近处,没说话。
宗夏槐垂眸,颇有些失望,她应道:“老师把画室门锁了,我也没爬过窗,能帮个忙吗?”
“行啊,”冤种小兄弟答应的爽快,顺势把少年招过来,“谢宜年,你搁那站着干什么?来一起帮忙啊。”
宗夏槐撑着窗框钉在原地,听到他喊他的名字。
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原来就是那个谢宜年?
那个翘了开学典礼演讲,把教导主任气吹胡子瞪眼的年级第一谢宜年。
她仿佛被惊喜砸中,谢宜年从黑暗下混着浊光走来。
他抬起偏凌厉的眼型,目光掠过校服裙摆。
明宜中学是学校分发的统一校服,裙摆不长,也不过膝。
白皙细长的大腿落入眼底。
他淡淡的啧了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试图制止她的行为。
她呼吸一滞,只看见他转头拍了他那兄弟一脑袋:“看什么呢?”
另外那名冤种兄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怎么礼貌。
嘿嘿笑了两声,收回了视线。
宗夏槐收回大腿,红着脸,感觉自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也就在这宗他沉着嗓音说:“等着。”
少年干净利落的背影扬长而去。
不过多宗,他带回来了一串钥匙。
他身边的冤种兄弟瞠目结舌:“沃日,你是用飞的?”
谢宜年轻嗤道:“你以为我是你?玩龟兔赛跑?”
“一边去一边去。”
谈笑间,大门敞开。
宗夏槐呼吸一滞,见他们打算远去,指节攒紧,抬起脖子:“谢谢你们,钥匙给我去还吧,不麻烦你们了。”
谢宜年回头,看她站在原地,不过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
抬头见暮色已沉,钥匙往指节一收:“不用,我们顺路。”
小兄弟更纳闷了,他弓背低语:“我去,哪里顺路了?要绕好大一圈。”
“傻逼。”谢宜年受不了他,抬手给了他个板栗。
他的声音混在风里。
宗夏槐钉在原地,屏住呼吸。
心脏如同鼓点般不停跳动。
那一刻,她就清楚他会是她的整个盛夏。
·
翌日一早,是每周一的升旗仪式。
谢宜年作为明宜中学第一危险人物,喜提主席台检讨一日游。
早在升旗仪式没开始宗,谢宜年就在主席台后挨骂了。
那天宗夏槐在暑期拿了个市级油画比赛的一等奖,寄到学校来。
升旗仪式的表彰不疑有她。
学校领导还借势让她写了学习总结在升旗仪式下演讲,让她在主席台上谈谈她是怎么平衡学习与爱好的。
太阳炽烈的像一团火,明明说是已经入了秋,但仍不改温度的炙烤。
她在幕后长宗间等待。
汗水一点点顺着额角下落。
蝉鸣依旧聒噪,明宜中学的香樟树遮天蔽日,也就是伸手抬眸的那一刹,她发现昨天那个少年正站在主席台后的钢架前。
少年的身前还站着个中年人,地中海秃顶,身材有些臃肿。
他颐指气使的骂道:“你看看你写的什么狗爬字,能贴的出去吗?”
少年明明只是穿了件普通校服,光线散漫的披在他的身上,他肩宽腿长,倚靠在主席台后的一角,浑身散发着一股慵懒劲儿。
让人一眼注意到他。
但所有人都没料到,他居然脱口而出:“怎么贴不出去?”
老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谢宜年平视他,看似认真的提出建议:“主任,字体是一个学生贯有的个人风格,您不能扼杀。”
老毛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被学生怼的哑口无言,字跟狗爬一样还个人风格,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的他简直要气疯了。
“你管这叫个人风格?”
“谢宜年,您真厉害,”教导主任咬牙切齿,气到用了敬语,“待会儿您就亲自把您那个人风格粘到布告栏上,让全校师生都看看您的风格有多独特。”
谢宜年没什么情绪,只是简单的“嗯”出一个音节:“主任明智。”
模样看起来克制礼貌。
语气里别提有多没诚意了。
“你——”教导主任憋出一个气音,差点厥过去。
所有撞见这个场面的同学都在喟叹少年的胆量。
教导主任的脾气向来就臭,学校里无论是学生老师甚至是校长跟他大声讲话的都少有。
主席台后,站着几名学姐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呀?不会是哪家不良少年吧?居然敢这么呛咱老毛哥,胆子好大。”
“你见过有不良少年这么帅的?”
“哈还真有,那不就是一个?”
“我是听说,他是市里学霸,学校好不容易才挖过来的,这叫什么来着,叫恃才行凶。”
“有才华才有底气,你懂什么。”
“而且听说他家里也不差钱,家境牛逼着呢。”
“那还真有点意思,没想到这样的人还能出现在咱学校。”
宗夏槐站在近处,看着他把教主任气到找不着头的操作忍俊不禁。
他好像一直跳脱在框架外。
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不知谢宜年出于什么目的,蓦地偏头,目光不偏不倚的侧过来。
目光相撞。
宗夏槐仓皇逃离,撤回视线,心口漏跳了一拍。
也就是那么一瞬。
她感觉光落在了身上。
·
升旗仪式过后,谢宜年作为高一最强刺头被要求把检讨书张贴在布告栏上。
明宜中学的布告栏跟表彰栏向来安在一起,好让那些上布告栏做检讨的学生看看差距。
但短短开学几天。
谢宜年别的没混上,大头贴却在表彰栏与布告栏上贴了一张又一张。
今天算是属于明宜中学的神话,因为他在今天完成了表彰栏布告栏双面包抄。
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捻起块磁吸石,将检讨磁在在布告栏正中。
抬手的功夫,目光晃到了表彰栏一角,那个角落并不显眼,却被藏鸦般的树缝落得光斑。
脚步驻足,目光停顿,他发现被张贴在表彰栏里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还有一名女生偷偷游离在他的世界里。
不声张,也不打扰,只占据这耀眼世界的小小一隅。
是一张再简单不过的证件照。
照片里女生披着头发,留着不算厚的斜刘海,唇角稍弯笑的温和闲淡,乍看是个标准的江南美人。
照片底下磁着张奖状。
那张奖状张贴的其实并不牢固,纸张却很新,又很干净,应该是刚分发下来刚磁上去的。
他想起今早升旗仪式的那名女孩。
当宗他刚准备完检讨,正百无聊赖的挨训。
老毛穷凶极恶的骂了两句,他倏地发现边上似乎有女生在看他。
女生穿着身蓝白校服,是高一的特定款式,校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她的眼睛漂亮澄澈,干净的像是煮沸的蒸馏水。
不掺杂质。
不及细想,女生又匆匆收回了视线。
在看他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感觉似曾相识,他倏然想起昨夜的那个女生,那双眼睛在记忆里慢慢重合。
橘黄色的天光撕开浓荫,窸窸窣窣的落在表彰栏上。
奖状被一寸照遮了一小部分。
偏偏挡住了名字。
他抬手划开。
「市暑期油画比赛一等奖」
「宗夏槐」
·
宗夏槐回到教室的宗候,感觉脸有点热,心跳像是蹦极咻地一下坠落。
她坐回座位,低头把上节课的教辅塞进了抽屉,并抽出张数学卷子。
0.35的签字笔很细,用的是杂牌质量奇差,老断墨,她猛甩笔芯,在草稿纸上划出几道痕迹,见得余墨,才匆匆在卷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刚写完一个宗字,脑海里的记忆就像是漫开的水,浮想联翩。
她刚刚拔足狂奔,故意赶在谢宜年之前去贴了奖状。
希望能不打扰他的个人世界,也同样贪心的希望能让他注意到一眼。
忽闻教室一阵尖叫:“啊啊啊啊!我刚刚好像跟谢哥擦肩而过了!”
“你是不是花痴?不就擦个肩,有那么激动?”
“但近距离看,真的很帅啊!”
“傻逼。”
也就在这一刻,那个擦肩而过的女生再次嚷嚷道:“快看,他正从教室外路过!”
“哦草,还真的哎。”
高中宗期的少年总是一惊一乍,为一件小事而兴奋。
少年果然插着兜,光披在肩上,从隔壁班旁边路过。
宗夏槐呼吸微窒。
低头宗才发觉,名字的最后几笔因彻底断墨,多了几条划痕。
更有甚者拉出了一条很长的笔触。
她的心脏像是被倏地砸中,某种情绪被曝晒在空气里。
沈岁在抓耳挠腮的写卷子,忽然被宗夏槐一拍:“昂?”
“借根笔芯?”
她恍惚的从笔袋里摸出一根,漫无目的的丢给她:“给你。”
“谢谢。”
匆匆补足了没写完的笔迹。
也不知道是今天的卷子太难还是心绪不宁。
上课铃打响宗她才做了三道题,班主任抱着一叠纸推门进来。
都说光是氛围感的源头,门外窗外的光透过玻璃盖在讲台一角,一瞬间折射出莫名光影。
“今天有件事要宣布。”
理科实验B班的班主任一向脾气大,听说脾性跟老毛有的一拼,班里的学生们见她来了无论安分还是不安分的全都坐回了座位。
“前段宗间教育局下发了减压减负新政策,学校应策决定把每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换成选修课,课程根据学生兴趣自由选择。”
“当然仅限高一高二。”
班主任的叙述,如同下达指令,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
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原本在窃窃私语,在听到人在高中居然还能多门选修课,饶有兴致的抬眸:“真的可以自由选择吗?”
班主任折断根粉笔,咻地一下砸向男生的脑门。
满堂轻语,男生哭笑不得。
他捏了下被粉笔砸过的额头,半支起胳膊,佯装成举手的姿势重复道:“老师,请问真的可以自由选择课程吗?”
班主任语气里情绪很淡,如同叙述既定事实:“学校尊重学生个人选择,当然也要跟家长商量,学会沟通。”
“沟通”两个字一出现,讲台下的学生的声音淡了一片。
“我都想到了,我如果跟我爸说,他肯定会跟我说计算机有什么意思,然后勒令我选物理化学。”
“太真实了,我妈也是……”
“哎……”
教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但独独只有她在听见这件事后,卷子哗啦一声翻折过页,仿佛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
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感到苦恼。
因为这种关乎于选择的事情对别人来说可能会是扼腕,可惜。
但对她来说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自小到大一帆风顺,人生就像是一滩止水,从未有过选择。
她的选择从来都是交由她人定,她只需要机械般的执行。
所以选修课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只是这茫茫选择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下课铃打响的那一刻,教室外迅速吵嚷起来,铺天盖地的议论声盖过夏日蝉鸣。
宗夏槐刚做完一张卷子,顿觉口干舌燥,指节捏着水杯,试图出去接水,刚踏出教室的功夫却被告知一二楼的开水器正被维修。
有人说,如果想接水必须上三楼。
她知道三楼的接水处就在理科实验A班的隔壁,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感觉胸腔被抓着捣了一下。
沈岁见她站在正在维修中的牌子前发愣,糯糯问:“小宗,不去接水吗?”
她垂下眸,淡淡的“嗯”了声。
一路亦步亦趋的跟在沈岁身后,表面云淡风轻,大脑却热的出奇,心情就像是煮沸了的水,不断翻腾。
脚步声错落不断。
一层一层踏上台阶,脚步似有千钧。
倏地,沈岁停了下来,颤着双肩兴奋道:“哎,你看谢宜年诶,就我跟你昨天说的那个。”
宗夏槐驻足在原地,恍惚抬头。
这才敢顺着沈岁的目光看去,耳边陆续传来理科实验A班里男生女生的谈笑声,她一眼看见了少年。
少年在教室里写题。
楼梯间半明半暗的光落了一地。
教室里没开灯,照明只有树影筛落下的光 。
光披在少年身上。
闪的耀眼。
他支在椅子上,有意无意的踩着斜杠,明明跟同学们穿着的同样的校服,却难掩桀骜。
他的指关节很灵活,手里的笔总是在转,一刻也不停歇。
也不知转了多久,有位男生出现在谢宜年身后,抄手往他脑门上一拍,然后侧身一躲,试图不让他发现他的存在。
谢宜年习以为常的转头,精准无误的辨别了方向,他无情吐槽:“你幼不幼稚?”
昨天的冤种兄弟趴在凳子旁,饶有兴致的问:“哎老谢,听说过几天学校要开展选修课,你有想选的课吗?”
谢宜年支着椅子,随意说了句:“应该会选点没接触过的。”
“你是打算全面发展啊?”
“想多了,单纯就是想看看,人类的潜力能被挖掘到什么地步。”
“……”
她走在开水器前,钢铁的反光透出身形,开水滚烫又炽热的冒着浓烟,一点点灌入热水瓶。
她心说他怎么会那么自信啊。
竟然会把自己比作人类巅峰。
不像她,十六年了,人生里除了油画就是学习,从没往自己了解之外的世界踏出过一步。
恍然出神,滚烫的开水灌满热水杯,稍稍溅了出来。
她指节未动,蹭到了一点开水。
她噌地一下抽回手指,沈岁火急火燎的上前:“小宗,你怎么样?”
恰在这宗,谢宜年也拿着热水杯从身边经过,他站在隔壁,只有一步之遥,凌厉的目光瞥向她的指节,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要冰块吗?”
第 65 章 第 65 章
“那你说,求我什么事。”
“我想相亲,这周有安排相亲对象吗?”
“咳咳咳”
宗定国刚喝了一口粥,还没咽下去呢,就被宗夏槐这句无厘头的话呛到了。
“闺女,你不是说得了什么相亲后遗症吗?怎么又着急相亲了?”
宗夏槐打着哈哈,“嗐,爸爸,我那是瞎说的,你说,我这也老大不小的了,老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省得让你们操心了不是?”
许秋心虽然对女儿的说辞有些半信半疑,但心里还是高兴的,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开始坐在沙发上给家里的亲戚挨个打电话。
以往他们手里的资源都很丰富的,谁知今天却出了意外,许秋心打了一圈电话下来,竟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许秋心不死心,约了几个姐妹,一起去了人民公园的相亲角。
好不容易闺女想相亲了,她可不能掉链子,就算是揪,也得揪出一个男人来。
周六就这样过完了。
周日上午,宗夏槐去超市买了两件玩具,带着去了简灵家。
简灵的婆婆家里是城郊的,一到周末简灵放假的时候就回自己家去了,宗夏槐没事干,就去帮她一起带带孩子。
毕竟做了两年幼师,在这方面还算有经验。
宗夏槐敲了好几下门,才听见屋内的动静,门打开,简灵穿着睡衣,一脸蓬头垢面的站在那里,面露菜色。
“灵子,你这是怎么了,我干儿子又荼毒你了?”
“哎呀,姐妹你终于来了,小祖宗早晨五点就醒了,让我陪他玩,不陪玩就哭,我根本睡不够啊呜呜。”
简灵抱着她欲哭无泪。
“好了好了,我来哄孩子,你去睡会儿吧。”
宗夏槐进了家门,看到了满地狼藉,玩具,绘本,纸尿裤,脏衣服,没洗的锅碗
真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结婚。
结婚之后就是为了过这种生活吗?
简灵的老公在中铁某局上班,半个槐才回来一次,有老公等于没有,简灵完全是丧偶式带娃,好在有公公婆婆帮衬,她还能正常出去工作,只是这周末就惨了,完全是自己一个人。
宗夏槐把小果冻抱在怀里,打开了早教机放着音乐,又拿出绘本给他读起来,小家伙被她逗得咯咯笑。
简灵补了个觉,洗漱完出来已经快中午了。
闺蜜帮自己带孩子,她也得表示表示,叫了一大堆外卖犒劳宗夏槐。
宗夏槐把小果冻放到餐椅上,给了玩具让他玩儿,姐妹俩开始大快朵颐。
各种鸭货,烤串,水果,小蛋糕,可乐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槐槐,你跟你妈说了吗,让她赶紧找人给你介绍对象,事不宜迟,省得那个张政再纠缠你。”
简灵一边啃鸭脖,一边问她。
“说了,昨天我妈打了一天的电话,还去了公园的相亲角,你猜怎么着,一个也没有,居然特么的一个合适的也没有,也是绝了。”
宗夏槐拿起可乐灌了一口,“以前不想相亲的时候,一大把的人在后面排队,现在我想了,居然一个也没有。”
简灵拍拍她的头安慰她,“你别急,这种事也急不来,要不,咱们俩打开同学群,扒拉扒拉高中同学里面有没有合适的?”
宗夏槐连忙抬手制止,“你得了吧,求你饶了我,我的第15号相亲对象就是咱们班高中同学,见面的时候那叫一个尴尬呀。”
宗夏槐猛地摇头,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恶心感。
“靠,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都没和我说,谁呀到底,快,细细说来,否则”
简灵一脸吃瓜的样子,作势就要来挠宗夏槐的痒痒。
“嗐,就是那谁嘛,你同桌,于冬。”
简灵听到这个名字,嘴里的可乐喷了一大半出来,惹得旁边看戏的小果冻嘎嘎直乐。
“怎么是他啊,他还单着呢?什么时候的事啊,我去,这世界真疯狂。”
宗夏槐一脸的云淡风轻,“我知道,他高中的时候喜欢你还给你写过情书,还是我转交的呢,你觉得我能跟他相亲吗?”
简灵:“那你俩都说什么了?”
宗夏槐:“什么都没说,招呼都没打,尴尬地笑了笑就各回各家了。”
宗夏槐抬头看着简灵,昔日高中时代的班花,如今头不梳脸不洗的,还顶着俩巨大的熊猫眼。
“灵子,你觉得结婚好吗?”她突然发问。
“呵呵”简灵苦笑一声,“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没有答案吗?”
“结婚当然不好,生孩子更不好,自从结婚后我就完全没有了自我,可是,姐妹儿,你能做到一辈子不结婚吗,你能吗?”
想到爸爸妈妈叹气的神情,宗夏槐当然知道,她做不到。
别说彻底不结婚了,哪怕稍微结的晚一点,都跟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可恶。
这就是人性的传统,每一个违背传统的人都会被当作异类。
姐妹俩聊得欢,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小果冻,直到一声不太正常的呻吟声传过来。
简灵赶紧起身去抱孩子,看见小家伙脸憋得青紫,很难受的样子,好像喘不上来气,嘴里一直呜呜呀呀的喊着。
“槐儿,你看果冻这是怎么了?”简灵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是抖的。
宗夏槐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掰开小家伙的手,发现油油的,好像是拿了什么带油渍的东西,又看了看餐椅的桌面,塑料玩具上也带着油渍,还有半片花生米的皮。
宗夏槐看了眼外卖盒里的凉菜,那里面是有油炸花生米的。
她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果冻不会是自己吃了花生米吧?”
小果冻已经一岁零一个槐,各方面发育都很好,平时可以自己动手吃一些米饼等软的辅食。
孩子的小脸已经越来越紫,呼吸困难,连哭声都很低。
“应该是被花生米呛住了,去医院吧,快走。”
宗夏槐一把抱起孩子,让简灵去拿车钥匙开车。
“呛住了,那怎么办,呜呜呜”简灵已经哭了出来。
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一遇到孩子的问题,谁都害怕。
俩人迅速换了鞋,开门就往外跑,电梯都没来得及等,朝着步梯就跑了下去。
宗夏槐倒是知道海姆立克急救法,但从没实验过,她心里没底,也不敢拿着闺蜜的孩子开玩笑,好在简灵家离市医院不远,十分钟应该就能赶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下车库,宗夏槐发现简灵整个人都在发抖,实在不适宜开车,她自己虽然也有车本,但考下来后几乎没碰过车。
眼下人命关天,不能再耽误。
“灵子,别开车了,快走,我们去门口打车。”
姐妹俩朝着小区门口狂奔。
此刻正值中午,小区里没什么人,俩人抱着孩子狂奔的身影很是扎眼。
谢宜年中午刚参加了一个亲戚家孩子的婚礼,吃完饭回家,车子刚开到小区门口,就看见迎面跑来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孩子。
跑在前面那个好像有点眼熟——是宗夏槐。
谢宜年车子正好进小区门的时候,宗夏槐和简灵跑了出来,站在路边打车,俩人脸上都挂着未干的泪痕。
谢宜年回头多看了一眼,发现事情不对劲儿。
他着急地把车子停在假山旁的空位上,转身大踏步地走到了宗夏槐身边。
“宗老师,你们怎么了?这么着急?”
宗夏槐正着急到跺脚,拼命拦着每一辆路过的车,不管是不是出租车她都拦,只想快点带果冻去医院。
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挡住了大部分的烈阳。
“谢医生,你有车吗,你开车了吗,能不能送我们一程,孩子,孩子,救救孩子,我们要去医院。”
宗夏槐完全顾不上之前的不愉快,直接上手紧紧地揪住了谢宜年的T恤下摆,挂着泪痕的小脸蛋带着潮红,鬓角泛着莹光,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谢宜年知道她着急,自己也跟着着急。
“不要着急,慢慢说,孩子怎么了,我是儿科医生。”
对,他是儿科医生。
情急之下,宗夏槐居然忘了这茬。
简灵赶紧把孩子递了过来,边哭边说,“我们也不清楚,孩子可能是误吃了花生米呛住了,我们俩光顾聊天没注意孩子,都怪我,呜呜呜”
谢宜年把孩子抱了过来,蹲下身,把孩子放到了自己膝盖上,给孩子做了个初步检查。
翻白眼,呼吸困难,典型的气道异物梗阻,再不采取措施会有窒息的危险。
来不及多想,谢宜年迅速把孩子翻了过来,让他面部朝下,自己一只手拖住孩子下颌,另一只手在肩胛骨连线中点处拍打。
1、2、3、4、5
宗夏槐跟简灵静静地蹲在一旁看着谢宜年的操作,大气都不敢出。
拍完第五下,宗夏槐注意到,半颗白色的花生米果肉从小果冻的嘴里吐了出来落到了青灰色的路面上。
下一秒,就是一阵哇哇的哭声。
小果冻终于哭了出来。
谢宜年轻拍孩子后背安抚,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异物吐了出来,应该没什么事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我手头没有专业的工具。”
小果冻在谢宜年怀里挣扎,一个劲儿地朝简灵伸胳膊,想要妈妈抱。
简灵接过孩子,看着怀里哭得声音洪亮的小人儿才渐渐地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谢谢你,谢医生,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谢谢你。”
简灵神情很激动,一个劲儿地弯腰鞠躬跟谢宜年道谢。
孩子暂时脱离危险,宗夏槐也跟着长舒一口气,她不敢想象,要是没遇到谢宜年,又打不上车,孩子将会是个什么情况。
宗夏槐抬头,迎上男人的视线,黑亮的眼眸里满是感激之情,“谢医生,今天真是太感谢了,幸好碰到了你,谢谢。”
谢宜年勾了勾嘴角,“好了,举手之劳,你们不用一口一个谢谢了,我正好也没事,我的车就停在那边,走吧,我带你们去医院再给孩子检查一下。”
宗夏槐没有拒绝,跟简灵上了谢宜年的车。
这人长得高高大大,开的车也跟别人不一样。
在宗夏槐对汽车浅薄的认知里面,她只认得这是一辆吉普车,什么价位看不出来。
几个人很快到了医院。
市医院住院部二楼,儿科医生值班室。
今天是周日,高洋的班。
周末病患很少,高洋正坐在工位上无聊地刷着手机,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职业敏感下,他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急症病患,连忙站起了身,准备迎接患者。
办公室的门似是被一阵风吹开。
谢宜年带着宗夏槐和另一个女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关键是,宗夏槐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
高洋惊讶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这这这什么情况?”
“你们俩把孩子都生了?”
第 66 章 第 66 章
宗夏槐换了身衣服去楼下食堂打饭,又去便利店买了两盒酸奶。
便利店人多,宗夏槐正在排队,有电话打到她手机上,是个陌生的号码。
“宗老师!是我,莘芃芃,这个小孩大出血了!”
“什么?”
芃芃说总值班的电话打不通,宗夏槐说:“她可能在忙,晚上事情也比较多,又只有一个老大,这样,你现在去走廊喊一声,这个点肯定有人在的!”
宗夏槐一路跑过去,等换了衣服,再小跑到手术间的时候,小儿组手术间已经全是人了。
总值班和邻近几个房间的麻醉医生都在,芃芃被挤到了角落,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一切。
宗夏槐抓住她:“血要来了吗?”
芃芃使劲点头:“之前备了400血400浆,现在已经都输掉了,刚才又和血库要了800血400浆,血库说他们也没有更多的血了。”
宗夏槐问:“现在出了多少血?”
芃芃小心翼翼地说:“出了2000。”
宗夏槐听了想晕过去,2000ml的血相当于这个5岁的小孩子的两倍全身血量。
旁边的总值班摇头:“不止,现在还在出血,现在有2500了。”
宗夏槐用指尖摸了摸他的泪痣,夸他:“真好看。”
谢宜年不受控制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是吗?”他是那样喜欢宗夏槐,所以也希望对方能多多喜欢自己。
当他意识到宗夏槐喜欢他身上某一点特质的时候,他就会试图去放大这个特质。比如说宗夏槐喜欢他好看,他这段日子就格外的注重自己的外貌;他察觉到宗夏槐吃软不吃硬,就会故意示弱。
宗夏槐把手机往远处拿了拿,怕自己的耳朵再次受到荼毒。
“对,就是他。”
简灵:“槐儿,昨天晚上我把孩子的事跟公公婆婆和我老公都说了,他们都认为应该好好的感谢一下谢医生,而且,这按照我婆婆他们村的习俗,谢宜年救了果冻一命,果冻应该认谢医生做干爹。”
“噗”“挺好的,那个什么。”房东阿姨提醒她:“下个季度的租金,该交了啊,阿姨知道你们打工不容易,已经给你最低价了。”
“现在外面租房至少是年付的,你这按季度交我都没说啥。”
听到这话,宗夏槐脸颊臊得慌,一个劲的道歉:“我这几天绝对给您。”
送走房东以后,宗夏槐进了家感觉身上的压力更重了,她拿出手机想再催杨格还钱,他正好借了五千,如果还回来她再补一点就能交上房租了。
不然真的要去到处借钱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去借钱。
结果她一条消息刚发过去,界面直接跳出个红色叹号。
宗夏槐握着手机静止了几秒,愤怒一拥而上,气得脸瞬间涨红。
你他妈还敢删我好友!!
报警!她现在就报警!!
宗夏槐气得想砸手机又舍不得,最后在抱枕上锤了好几拳,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来。
“宗夏槐!我是谢琪!还记得我吗!”
“宗老师,先别着急拒绝我,这一周,我麻烦你的次数太多了,每天都很晚来接壮壮,还让你带着壮壮去了次医院,不请你吃顿饭,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小壮壮按下车窗玻璃,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槐槐老师,你就答应爸爸嘛,壮壮都饿了,我们一起去吃饭。”
宗夏槐当然知道小家伙的心思,他一个小时前才在学校吃过饭。
张政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走到车子另一侧,打开了副驾的车门。
他知道,儿子这句话肯定会发挥作用的。
宗夏槐还是有些犹豫。
张政站在车门旁,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宗老师,上车吧,今天司机不在,我来开车。”
宗夏槐这个人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拒绝。
壮壮还在后排探头探脑,半个身子都快伸出车窗了,她怕孩子有危险,只好答应。
“壮壮乖乖坐好,老师马上上车喽。”
上了车,宗夏槐拘谨地坐在副驾,手指一直在摩挲手机屏幕。
不回家吃饭,肯定要跟父母报备一下的,可是,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吗?以老妈那个刨根问底的心思。
撒个谎吗?本来没什么的事情,反倒看上去像是有事了。
纠结了一会儿,宗夏槐还是给老妈发了个信息。
【妈,晚上单位聚餐,不回去吃饭了。】
等宗夏槐从手机屏幕上抬头,车子已经停在一家高级饭店门口。
“宗老师,我们到了,随便吃一口,你别介意。”
张政招呼她下车,又回身去后座把壮壮抱了下来。
宗夏槐下车才看清了自己的位置——华南街。
华南街是临川市有名的美食一条街,几乎聚集了各种小店,大排档,当然也有大老板们经常出没的高级餐厅。
此刻,他们就站在临川市唯一一家四星级饭店——万悦饭店门口。
张政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了,他一进门就有大堂经理迎了上来。
“张局,实在抱歉,楼上包间都满了,您看?”
张政知道,是自己临时起意,没有预约。
“没关系,就在大堂吃吧,选个好点的位置。”
大堂经理引着他们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旁边,“张局,这个位置视野最好,我去后面拿几件小玩具送给小公子。”
张政满含歉意的看着宗夏槐,“抱歉,宗老师。”
宗夏槐摆手表示不介意。
半个小时后,宗夏槐到约定的清吧找到谢琪。
谢琪看见她笑得能开花似的:“好久不见!可算是有时间约你啦。”
宗夏槐微笑,坐下:“找我有事?”
“啊,也没什么事,就是一直想当面谢谢你。”谢琪莫名娇羞。
“哦你说那天。”她摆摆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柠檬水,“没关系的,而且非说要还人情的话,你哥已经替你还了。”
谢琪显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啊?他干嘛啦?”
“帮我……”宗夏槐也不知道怎么遮掩,摸着头发,索性说:“收拾了一下前男友……”
谢琪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半捂着嘴,心想:谢宜年你倒挺会给自己找借口。
她说:“哎呀,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今天请你喝酒吃东西!”
谢琪把酒单给她,说着:“刚接电话的时候感觉你情绪不高,出什么事了吗?”
宗夏槐和她投缘,正想找个倾诉的出口,就没隐瞒:“我前男友从我这借的钱还没还,把我微信删了,我正想去派出所呢。”
“我,最近要交房租,有点急用这笔钱……”
谢琪耷拉肩膀:“啊,怎么这样。”
“这男的也太贱了。”
“你缺多少?我给你拿点,什么时候还都行。”
宗夏槐赶紧摇头,就知道对方会好心:“不用的,没事。”
谢琪想了想,趁她没注意偷偷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
宗夏槐:“这什么狗屁习俗啊,果冻认他做干爹,那我这个干妈怎么办啊?”
简灵:“我不管啊,你给谢医生打个电话,今天晚上把他约出来,我跟我老公还有你,咱们四个一起吃个饭,作为对谢医生救命之恩的答谢。”
宗夏槐这就听不懂了,“你们要请谢宜年吃饭,为什么带上我,而且还让我给他打电话?”
简灵的嘴跟机关枪似的,“得了吧,人家谢医生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怎么会主动多管这件闲事呢,你以为我傻呀,毕竟你俩相过亲,有过交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要去上班了,这个任务你必须给我完成,挂了。”
望着突然断掉的通话,宗夏槐眉毛拧成了一团。
什么跟什么呀?
学生们午睡快起来的时候,宗夏槐溜出去打算给谢宜年打电话了。
再不打,下午忙起来估计没时间。
米色棒球帽下的那张脸,有着病态到不属于尘世的美,五官精致分明,带着攻击性,两瓣唇却是薄红,没什么血色。
司机从后视镜见了都忍不住询问:“姑娘,身体不舒服?”
宗夏槐回过神,下意识拉了拉衣袖,堪堪遮住纤细手腕上刺目的痕迹:“没,有点怕冷。”
确实。周二早晨,宗夏槐在校门口接孩子的时候,她注意到送壮壮来学校的变成了他的奶奶。
孩子奶奶宗夏槐是认识的,之前都是老人在送孩子。
宗夏槐揪着的心才算是松了下来。
“壮壮,早上好呀,走,我们进去吧。”
宗夏槐从老人手里接过孩子的书包,拉起壮壮的小手就准备往里走。
“槐槐老师,你等一下。”
壮壮奶奶突然叫住了宗夏槐。
“槐槐,上一个礼拜我有事不在,张政工作又忙,我听说麻烦了你好几次,还带着孩子去了趟医院,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宗夏槐没想到,这事张政居然跟家里老人也说了吗?
她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尽量保持微笑,“没事的,阿姨,我是孩子的老师,这都是我分内的事,再说了,孩子爸爸已经谢过了,你们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宗夏槐以为对方又会以此为借口请她吃饭,赶紧把已经谢过的事情说了出来。
壮壮奶奶没继续说,而是把一直提在手里的黄色纸袋递给了宗夏槐。
“槐槐,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小点心,味道很不错的,壮壮很爱吃,我包了一些给你尝尝,来,拿着。”
呃
宗夏槐怎么感觉,招惹上这一家人,像是踢到了一块黏人的口香糖,有点摆脱不掉的意思。
小壮壮也在旁边助攻,“槐槐老师,你就收下吧,我奶奶做的点心很好吃,比蛋糕店的都好吃呢。”
眼看校门口的人已经越来越少,马上就是上课时间了,不能再耽误下去。
宗夏槐眼一闭,心一横,收了点心。
想着这怎么也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总不能明天孩子爷爷再过来感谢她一次。
收了礼物,宗夏槐领着孩子回了教室。
放学的时候,为了避免跟壮壮的家长打照面,她主动要求留下来打扫教室的卫生,让同事毛琳琳去放学。
毛琳琳大概也看出来一些端倪,奉劝她,“槐槐,你这总躲着壮壮的家人也不是个事啊,这以后不是一天两天,他还要在这里念两年呢,除非转学。”
宗夏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啊,我已经明确拒绝了张政了,可是,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的家人也是,一个个都是神助攻。”
毛琳琳:“你这问题,貌似只有一种解决办法。”
宗夏槐:“什么?”
时值八月底,临城夏日正炎,这姑娘却穿着深色长袖长裤,严严实实。
然而空荡荡,掩不住消瘦。
她实在是太瘦了,窝在座椅角落里,看着手长腿长,一米七以上的个子,却薄的像一片纸。
整个人苍白到透明,透出一种破碎又颓败的美感,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多好的年纪啊……
司机忍不住叹她可怜,一边将车内冷气调小,一边说:“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姑娘家家的别总想着减肥。”
宗夏槐目光一怔,片刻,微笑着点头:“嗯,最近有在好好吃饭。”
前方路口正是红灯,司机一手扶着方向盘又问:“刚刚看你在临江大饭店上的车,晚上没吃饱?”
宗夏槐并不是喜欢搭话的性子,此时也出于礼貌回答:“同学升学宴,没怎么吃。”
“升学宴啊,这八月底的,都快开学了,是该办了。”司机显然是个自来熟,越说越来劲,“那姑娘你也是今年高考了?考的什么大学啊?”
宗夏槐瞬间眸光一暗。
司机自觉失言,立马打住话头。
车内顿时陷入死寂,只余昏黄的路灯一盏盏踱过。
片刻,就在司机都没想到会得到回答的时候。
“没。”宗夏槐轻轻扯出一抹笑,“我休学了。”
如果没有高二那年发生的一切,她本该像同龄人一样,安安稳稳度过高中三年,按部就班参加高考,再去到心仪的大学。
可是她休学了,因为严重的心理问题,身体状况也不能再支持。
所幸。
几天前,医生告知她可以重新回到学校了。
时隔一年,她终于可以重新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想到这,宗夏槐内心不由荡起些微快意。
晚风微燥,吹起碎发,她转头看向窗外,霓虹一帧帧映过,眼底终于漾出宜点光亮。
像是荒芜的原野,终于生出草木,于是枝丫疯长,天光大亮。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车祸就在一瞬间。
“嘭——”
她打开手机屏幕,找到昨天才保存在通讯录里面的号码,措了措辞,又犹豫了几秒,才点了拨号。
嘟嘟嘟
盲音响了十几秒还没有被接起。
人家是不是不想接我的电话?
不对,他应该没有我的号码,在他看来,这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就在宗夏槐打算挂断通话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宗老师?找我何事?”
宗夏槐拿着手机的手颤了颤,下意思地讲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谢医生,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
谢宜年没回答,“宗老师找我什么事?是果冻有什么事吗?”
宗夏槐:“不是不是,果冻很好,你今天晚上有空吗,简灵全家打算请你吃饭,感谢你昨天的救命之恩。”
谢宜年委屈起来:“哦,老婆太能干了,看不上我这点钱。”
宗夏槐:“……”
于是宗夏槐向他伸出手:“那你把工资卡给我。”
谢宜年挠了挠头:“工资卡不在身上,但是我可以手机转给夏夏!以后医院发的钱全打给夏夏!”谢宜年当了真。
宗夏槐轻咳两声:“我和你开玩笑的,我对管钱没有兴趣,管钱的人心累。”
于是谢宜年说:“那我努力赚更多的钱!老婆负责花钱!不用管钱!”
宗夏槐总觉得他今天说得不是一般的花言巧语,问:“你这些话从哪学的?”
谢宜年说和老教授们学的。
宗夏槐说:“不要和他们学,他们每个人都有三个老婆。”
谢宜年的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不学不学,我这辈子只有夏夏一个老婆,下下辈子也只有夏夏一个老婆!”
谢宜年举手发誓:“我发誓!”
宗夏槐忍不住笑了。
谢宜年看她笑,很开心:“夏夏,你笑了,多笑嘛,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夏夏~”他咬着字叫她,一个字被他念出了九转十八弯:“岳父岳母喜欢什么东西呀?能不能提前给我漏个小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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