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冷血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像是死了好些天的老鼠与腐烂的蛆虫混合在一起的臭味。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股臭味里还夹杂着一丝微妙的酒香。恶臭里带着一缕香味,简直愈发让人觉得极度的恶心了。


    这比单纯的臭味还要让人难受。


    这股味道简直绕梁三日,久久不去,让人记忆深刻。


    虽然这股味道如此的让人难以忘却,但其实这股味道很淡很淡,寻常人几乎闻不出来。若非他是被狼群养大的,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也察觉不出来。


    此时此刻,却听吱呀一声轻响,后院的门打开了。


    那个恶臭的家丁头目,终于有了不一样的举动。


    他在这个寒冷的暗夜里,悄然打开自己家的后门,走了出去。


    冷血自然是立即跟了上去。


    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哪怕那头领也是个练家子,却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凄冷无人的长街上,一个悄悄的走,一个悄悄的跟。


    过了一阵子之后,此人赫然已经来到了城门口。


    此举更加显得不寻常了。


    冷血立马知晓,自己的长时间潜伏没有白费功夫。


    在这样的深夜独自出城,果然有问题。


    县城周围有着高高的围墙,还有守城的官兵。但这些对于武林中人来说,都不是问题。


    此人高高跃起,落在城墙之上,再跃下去。


    不过他的轻功显然很一般,在落地的过程中发出了不小的声音。但守城的官兵打着呵欠喝着暖身子的酒,并没有察觉到。


    冷血却好似一阵轻风吹过,了无痕迹的就跟随上去。


    这人出了城,朝着东南风疾奔三里之后,来到了一处建筑物外。


    看起来好像是一座废弃的土地庙,早已经没有香火了。


    他走进去。


    同时还有一阵微风轻轻的吹过,冷血已经藏在了破败的帐幔之后。


    此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在自己进门的同时,还有一个人跟了进来。


    狭窄的殿堂里,土地爷的塑像已经残缺,失去了脑袋,还剩下一个残躯。遍地灰尘,好似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家丁头目在地上走过,那厚厚的灰尘竟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难道此人轻功如此了得?可冷血明明瞧见他从城墙落地里那笨拙的样子了。


    藏在破败帐幔之后的冷血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在地上擦拭,这才发现,这些灰尘,竟然都是粘上去的。


    原来如此。


    却见家丁头领掀起地上一张腐朽的草编地毯,原来,这下方竟然是一扇带锁的铁质暗门。


    暗门打开,一股与家丁头目身上相似的臭味,还有阴冷潮湿的地下室的气味,一起涌了出来。


    这头目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冷血也悄无声息的从帐幔之后闪身出来,跟随上去。


    长长的楼梯下方是一条长长的幽暗的走廊,砖石的墙壁上有铁质的油灯,闪烁着黯淡的昏黄光芒。


    这家丁头目先走进第一件走廊边的暗室。


    里面堆积着大量的古董摆件,什么花瓶宝剑,玉石珍玩,珊瑚树玲珑塔,应有尽有。其中两盆玉石做枝丫,宝石为花朵果实的盆景,连冷血都没有见识过。


    而一个七品知县却拥有着这么一整间屋子的珍宝。


    果然,越是会装模作样的人,骨子里,也许就越肮脏不堪。


    黑暗中,冷血的眼神冷得像是亘古不化的冰川,呈现出一种森寒的幽蓝色。


    却见家丁头领满意的在屋子里巡视了一番,拿着帕子小心的擦掉一些灰尘,这才迈步走了出去,重新锁上门。


    而后他又走进对面的那扇门,里面是满满几大箱子的白银,还有两箱灿灿生光的纯金。


    他再次检查一番,然后出去锁门。


    第三间屋子却是各种古籍,古琴,也是十分珍稀的东西。


    此人也是巡视一番之后,便走出去锁门。


    此外应该就没有了,因为只有这三件屋子的门是严丝合缝的铁门。里面还有几间,都是栅栏门,像是关押犯人所用的。


    冷血不由得微微蹙眉。


    ——为何不见朝廷丢失的那三百万两赈灾银子?


    之前那间屋子里的银子明显不是,数量不到一百万,而且也不是上造有印记的官银。


    那些银子究竟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如果不能找到那些赈灾银子,恐怕难以给鲁直定罪。


    他太了解上面那些官老爷了,习惯了官官相护。除非证据确凿,否则,就凭这些东西,还判不了鲁直死罪。


    而他,是一定要这样的赃官去死的!


    从前遇到什么江洋大盗通缉要犯,他干脆就是直接杀了,拿着头颅去销案。但是这一次,不行,不能这样。


    此案牵扯太大,还牵涉到小昭村是否无罪,所以一定要有确实的证据,才能还小昭村一个清白。


    还她,一个清白。


    思忖间,这名家丁头领已经甩着一串钥匙朝着走廊里面走去。


    他打开一扇栅栏门走进去,那股奇异的臭味即刻变得浓烈起来。


    很快,门里面响起了他的声音:“来,该喂你喝蜂蜜了。这可是上好的槐花蜜,喂给你这个罪人吃,可惜了儿的哦……”


    接着响起努力吞咽的声音,似乎是里面的“罪人”饿极了。


    “慢点吃,反正就这么多,也没人跟你抢,啧,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一点蜂蜜就馋成这个样子……你说你,怎么还不死呢?都这样了,还吊着一口气不肯咽下去呢?”


    屋子里响起一个嘶哑难听至极的声音:“我……要留着这口气,看你们……怎么死……明明答应让我留下给人治病,我都把人治得好多了,现在,现在却把我弄成这样……我恨啊,我恨啊……呜……”


    这个说话的人最后呜咽着哭了起来。


    “哈哈哈,那您可得活好了,活个长命百岁,没准儿能等到那一天吧!实话告诉你吧,刚开始是想着让你给少爷治病的,这不是找到了更好的大夫吗?留着你还有啥用?不如拿你泄愤!哼,谁让你们那小昭村里剩下的人竟然一个都抓不到,只剩下你一个倒霉鬼儿,你就认命吧!再说了,不是你自己在我们屠村的时候站出来说自己会治那种病,以求活命和荣华富贵的吗?有句俗话说得好啊,吃得咸鱼抵得渴,是福是祸,都是你自己求来的……来,喝完了蜂蜜,再给你喂点水……”


    冷血此时才从暗处探头看了进去。


    幽暗的屋子里,最显眼的就是正中间一口酱黄色大酒缸,酒缸里浸泡着一个人,露出肩膀和须发皆白的脑袋,正低头喝着家丁首领喂给他的水。


    从肩膀处可以看出他双臂已经被砍掉,再结合他现在的模样看来,双腿也已经被砍掉了。


    这就是所谓的“人棍”。


    也就是野史传言中,吕后把戚夫人做成的“人彘”了。


    此人额头上长着一个显眼的肉瘤,看来正是小昭村那名村医。


    原来他是在小昭村被屠村的时候投诚的。


    村医固然有不是之处,但罪不至此。


    鲁直仅仅为了泄愤就将人残害成这样,简直是狠毒至极!


    灯火幽微,缸中人一边喝水一边呜咽不止,十分凄凄。


    混合着一缕酒香的恶臭,弥漫在空气里。


    原来这家丁首领身上的味道,是这么来的……


    现在有力的人证已经有了,只要再找到那三百万两丢失的赈灾银子,冷血有把握,凭借神侯府的能力,可以让鲁直一等人伏诛。


    可,那三百万两银子究竟在哪里呢?似乎并不在此地。


    鲁直此人十分的狡猾残忍,他会把这么多银子藏在哪里呢……


    冷血在心里思忖着,视线稍稍移开,当即便看到了在屋子的每一个墙角处,还跪着一位年轻女子。


    一共四个人悄无声息的跪在那儿,他之前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怎么可能?为什么一点呼吸声都没有传出来?


    再仔细一看,这并不是四个活人,而是四个由真人做成的蜡人。


    四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华丽的衣裙,画着精致的妆容,却被热蜡活活浇筑成这种永远跪在地上的样子。脸上还带着惊恐惨痛的神色,探出舌尖。舌尖上有灯焰,散发着幽幽的惨淡的绿光。


    这是四尊“美人灯”!


    残忍至极的活人灯!


    冷血的手握成拳,牙关一时间咬紧了。


    鲁直此人,简直是集疯狂变态残忍恶毒之大成者。


    死一万遍都不足惜!


    家丁首领给缸中人喂完了水,接着便拿着油壶给四盏“美人灯”口中添油,嘴里还自言自语的说道:“可惜了儿的,少爷的四个小妾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可惜少爷不能人道了,要你们也没有用了,还不如把你们做成灯给少爷祈福,也是你们的福气哦……”


    要是季妃红在这里一定会说,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但现在只有冷血藏在暗处,眼神幽幽的看着家丁首领,心里已经给这人判了死刑了。


    此案判定之后,鲁直与他的一干狗腿子,全部都要死!


    他冷血说的。


    ——但在这之前,必须得找到丢失的三百万两赈灾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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