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离婚的时候, 钟瑾的好多东西都没有带走，家里有他的拖鞋、衣服鞋袜, 甚至连他以前用的剃须刀都还在。
他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拿起之前用的那个飞利浦剃须刀，摁下开关，没有反应，看来是没电了。
钟瑾又打开浴室柜的抽屉，果然在老地方找到了充电仓，把剃须刀放上去, 充电仓开始工作。
这个家里好像一切都还维持着他走之前的状态，可能离婚后秋笙也没在这边生活过，不过倒是打扫得很干净，应该是他们回来之前, 阿姨过来清洁过。
以前的衣服虽然还在, 但太久没穿了，估计也是落灰了, 钟瑾还是去行李箱里拿带过来的衣服。
打开行李箱, 看到小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的香云纱小狗塞了进来, 狗的头都被挤得扁扁的，钟瑾把它提出来，抖了几下, 狗头里面塞的棉花接触到空气, 慢慢恢复了原样。
钟瑾洗完澡，穿着棉质家居服, 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
原本摆在客厅中央的地毯被拖到落地窗那边了, 小瞳跪在玻璃后，双手扶着窗框, 瞪着大眼睛看外面的雪景。
秋笙盘腿坐在小瞳的旁边，手里打着毛线，看款式是又在给小瞳织毛衣。
他们住的这栋楼是小区的“楼王”，窗外的风景没有遮挡，正对着一片人工湖，湖水早就结冰了，周围的树木被大雪覆盖。春节的缘故，围着小路增加了一圈彩灯，彩灯扑闪扑闪，给清冷的雪地增加了一抹烟火色。
小瞳闻到钟瑾的气味，她扭过头说：“我今晚要睡在介里，我要看着雪王睡觉。”
钟瑾走到窗户那边，顺着小瞳手指的方向看出去，这才发现人工湖上有人在那边堆了一个雪人，小瞳没见过雪人，就以为这是她在超市遇到的那只雪王。
他没说什么，转身走进衣帽间，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翻找出软垫和棉被。
秋笙在外面冲他喊：“柜子里有洗干净的被套，你找找。”
钟瑾都不用找，打开其中的一扇柜门，直接把被套拿了出来。
他顶着还有点潮湿的黑发，抱着几床被褥，走回客厅这边，把秋笙和小瞳撵到旁边去，在地毯中间打了个地铺。
钟瑾套被套的时候，小瞳嚷着要帮忙。
他就让小瞳钻进被套里去，把棉被的四个角拉到对应的四个被角，小瞳爬出来，钟瑾拎着被套抖了几下，里面的被子就平整了。
小瞳穿着小猫咪的连体睡衣，倒在软乎乎的被子上滚来滚去。
钟瑾蹲下来抓住她的脚，“来做五个仰卧起坐，给你肚子上的小肥肉一点震撼。”
小瞳就转身平躺在被子上，双手抱头，努力到脚趾头都蜷缩起来，全身一起用劲，努力是挺努力的，但是起到一半小胖肚就卡住了，死活起不来。
胖孩子挣扎了三秒，果断放弃，她累得瘫倒在被子上，竖着两只手指头，认真说：
“可以了，够了，明天就长出八块腹肌了。”
钟瑾：“你赶紧睡吧，睡着了梦里有腹肌。”
晚上秋笙陪小瞳睡在地铺上，钟瑾晚上起来看了一次，可能是地暖太热，母女两个都把被子踢开了。
钟瑾一晚上起来给她们盖了三次被子，后来干脆在小瞳身边躺下，方便随时给她们盖被子。
第二天早上，钟瑾是被冻醒的。
身上的被子被小瞳和秋笙卷走，她俩倒是睡得像蝉蛹一样安稳，就是钟瑾穿着单薄的睡衣，浑身凉飕飕的。
他掀开小瞳那一侧的被子，钻进去，把捂得暖烘烘的小孩抓过来抱在怀里又睡了一会儿。
早上起床后，钟瑾和秋笙带小瞳出门吃早点，在小区门口就有几家早点店。
其实钟瑾早就想测试一下小瞳会不会喝豆汁了，感觉这只小胖狗什么都吃，要是连豆汁都会喝就好玩了。
小瞳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戴着小虎头帽，一左一右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去吃早餐。
在门口点餐付钱，没一会儿就叫到了他们的号。
钟瑾用托盘端过来三碗热豆汁，糖油饼、焦圈和小咸菜之类的小吃。
小瞳坐在加高的板凳上，吸了吸小狗鼻子，指着豆汁大声发出抗议：“介东西坏了。”
“不是坏的，这就是这个味道，你尝一口，可好喝了。”钟瑾说着，自己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秋笙也鼓励她：“小瞳，你尝一尝。”
小瞳盯着那晚黄绿色的液体看了一会儿，把脑袋凑过去，伸出舌头小小舔了一口，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赶紧抬起胳膊用袖子去擦舌头。
钟瑾问她：“好喝吗？”
小瞳摇摇头，把豆汁推到钟瑾那边：“我还是不要喝介个了，它会咬我的嘴巴。”
钟瑾憋着笑：“这叫豆汁儿，你跟我说，豆汁儿。”
小瞳不会说儿化音，一字一顿地跟着说：“豆汁鹅。”
旁边一桌的两个大爷笑得差点把豆汁都喷出来，小瞳扭头看了一眼，小声问：“他们为什么笑我？”
钟瑾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们肯定是笑你连这么好喝的东西都不会喝，笑你是笨蛋。”
小瞳独自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左看看右看看，看到旁边的人都在喝这个奇怪的东西，小脸上写满了疑惑。
钟瑾再次鼓励她：“你尝一大口，大口喝就好喝了。”
于是小瞳两只小手扶着碗沿，鼓起勇气闷头喝了一大口，嘴巴里包着一口豆汁，眉毛皱成八字眉，一脸的怀疑人生。
秋笙看她是真不行了，就拿了垃圾桶接着：“宝宝，喝不下去就吐出来吧。”
小瞳眯着眼睛摇摇头，咕嘟一口把豆汁咽了下去：“不能浪费粮食。”
说完就不肯再喝了，捏着鼻子，皱眉，远离那碗奇怪的东西。
看到钟瑾和秋笙面不改色地喝着豆汁，小瞳又捏着鼻子凑过去，小声说：“你们还是别喝了，介肯定是里面那个伯伯用咯吱窝压出来的。”
钟瑾：“……”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洁癖钟真的喝不下去了，强行喝了两口还有点干呕。
秋笙看着钟瑾坏笑：“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
后来小瞳和钟瑾都没吃饱，又去隔壁早餐店吃了肉饼和胡辣汤，小瞳被胡椒辣得鼻尖上都冒汗，还低着头哧溜哧溜地大口吃，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竖起大拇指认证：“介好吃。”
*
吃过早点，陶思媛就打了电话过来，催促秋笙和钟瑾快带孩子回家团聚。
明天才是大年三十，本来秋笙和家里说好的明天再回去，今天他们好像就等不了了，不但陶思媛打电话来催，连很少给秋笙打电话的秋正瑞都打了好几个电话。
钟瑾看秋笙的电话一直响起，就对她说：“你带小瞳回去吧。”
“你也一起回去，我们吃过午饭就回来。”
钟瑾：“我中午约了于飞扬一起吃饭。”
小瞳立即高举起双手：“我也要去找飞飞，我想和他一起撸牛油小串。”
钟瑾捏住她的脸：“今天不撸串，你和妈妈回姥姥家去吃饭，听话点，不要调皮捣蛋。”
秋笙又在这边家里赖了一会儿，直到中午的时候，才带着小瞳回别墅那边吃饭。
她的小叔一家回国来过圣诞，一直待到春节都还没走，家里第一次过年这么热闹，尤其是今年又多了一个小瞳，更是喜庆热闹。
秋笙本打算在这边吃完午饭就回去。
但吃过饭以后，小叔家的几个孙子孙女要去院子里堆雪人，小瞳一听，嚷嚷着也要一起玩耍。秋笙就答应她玩一会儿再回家。
小孩们戴着帽子手套在院子里玩雪，大人怕冷，就坐在客厅的壁炉前面喝茶，还能时不时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玩耍的小孩。
小叔家那边的孩子们都是在国外出生长大的，几个孩子平时说话都是用英文交流，小瞳听不懂，就自己低着头蹲在那边滚雪球。
如果有孩子和她说话，小瞳就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比一个OK的手势，礼貌地说：“OKOK。”
那几个孩子就聚在一起用英文商量：“我们往她的围巾里塞一个雪球。”
他们几个拿着雪球狗狗祟祟地接近小瞳，小瞳虽然是背对着他们的，但小狗鼻子能闻到身后的味道。
她手里捏着雪球转过头，看到他们几个手里也拿着雪球，小瞳还以为是要打雪仗，直接把手里的雪球朝一个小孩身上扔过去。
那孩子退后一躲，脚踩滑摔倒在雪地上，雪球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孩子的鼻子上，那小孩被砸疼了，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其他两个大一些的孩子拉着哭哭唧唧的小孩子，他们走回到别墅里，准备去找大人告状。
小瞳淡定地拍了拍手套上的残雪，蹲下身继续攒雪球，就在这时候，一阵凉风吹过来，小瞳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扶着膝盖站起身，跑到栅栏那边，双手扶着栅栏，把头钻进栅栏的缝隙里，准备从这里钻出去。
秋笙刚才去楼上取茶叶，下楼的时候听到那几个孩子正七嘴八舌地用英文告小瞳的状，又没在客厅里看到小瞳，她赶紧扔下茶叶，穿着毛衣和拖鞋就跑了出来。
到了院子里，看到小瞳正撅着屁股从栅栏那边往外钻，虎头帽太大，卡在了缝隙里，她就退后两步，一把将帽子扯下来扔到一边。
秋笙喊了她一声：“宝贝，不要把帽子扯下来，会感冒的。”
她穿着拖鞋走下台阶，捡起帽子，拍掉表面的浮雪，重新戴回小瞳的头上。
秋笙还以为小瞳是打了小朋友，准备从这里逃出去，准备先问清楚情况。
小瞳却着急地指着栅栏外面：“妈妈，爹在那边，是爹的味道。”
第92章
秋笙抬眼看过去, 肃静的别墅区空无一人，不知道什么小动物刚从灌木丛里跑过去, 树枝上的雪簌簌滑落。
“那不是爸爸，可能是小猫咪。”秋笙蹲下身，扶着小瞳的小肚子说。
小瞳还是坚持指着那个方向：“是爹，我闻到他的味道了。”
秋笙看着小瞳手指的那个方向，突然想起，这个方向往前走，就是钟瑾家的房子。
以前钟瑾的父母也住在这个别墅区, 都是一个圈子的，之前买别墅的时候就是好几家人约着一起买的。住在一起又在一个学校上学，那时候还总是钟瑾的妈妈开车接送他们几个孩子。
秋笙站起身，拉起小瞳的手：“走, 我们过去看看。”
她拉着小瞳沿着小区的小路往东走, 路上的积雪被物业清扫过了，但软底拖鞋踩在上面还是有点打滑, 秋笙走得很小心。
路上偶尔遇到几个邻居, 看到一个女人只穿着毛衣和拖鞋在外面走, 还会奇怪地看她们几眼。
绕过几栋别墅，又穿过一个中心花园，走了十几分钟, 终于看到了钟瑾家的别墅。
小瞳牵着妈妈的手, 吸了吸鼻子，确定道：“爹在那边。”
一阵寒风吹过, 秋笙被冻得鼻子一酸, 眼眶一下变得通红。
推开铁艺栅栏门，绕过荒于打理的花园, 大门上了密码锁，秋笙知道密码，密码是钟言的生日，输入密码，门开了。
屋里静悄悄的，供暖也停了，很冷，家具上都蒙着白布，视觉上就显得更加的清冷。
她穿着拖鞋悄无声息地走进玄关，穿过中式装修的走廊，猝不及防地看到沙发那边坐着的一个人影。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高高瘦瘦的，弓着脊背，把脸埋在手心里。
秋笙哽咽得说不出话。
小瞳放开秋笙的手，小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她跑过去推了推钟瑾的膝盖：“爹。”
钟瑾抬起脸，脸上都是泪水。
小瞳看到爹哭了，一下子紧张起来，她小手张开，捂住钟瑾的眼睛：“不要哭，不要哭嗷。”
钟瑾用手掌擦掉眼泪，清了清嗓子：“你们怎么来了？”
秋笙张了张嘴，想说对钟瑾笑一下，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猛然背过身，任由泪水滑落。
小瞳看到爸爸妈妈都在哭，但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着急得团团转。
她跑到秋笙那边，抱着秋笙的腿，把脸贴在她的腿上蹭蹭。又跑回到钟瑾这边，钻进钟瑾的怀里，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睁着大眼睛，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看。
看到钟瑾不哭了，小瞳就问：“爹，你玉玉好了吗？”
钟瑾把她抱开一些，用手掌托着小瞳肉嘟嘟的脸颊，额头和她碰在一起，感受着女儿香香暖暖的体温，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他回头去看秋笙，发现她只穿着一件紧身针织毛衣站在那边，就起身，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的肩膀上。
秋笙反手给了他一拳：“钟大头，你不是说你找于飞扬去了吗？你这个骗子。”
钟瑾平静地说：“要过年了，我想回来看看，看他们会不会也回家来过年。”
秋笙拢了拢身上带着钟瑾体温的大衣，瓮声瓮气地说：“那我陪着你去各个房间看看。”
“不看了，人死了就是死了，回不来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钟瑾第一次接受了家人已经离开的事实。
听说人在遭遇巨大的创伤之后，大脑为了保护主人不会瞬间崩溃，会让人感受不到悲伤。
很长一段时间，钟瑾就是处于这种被保护起来的平静和麻木中，他自己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灵魂处于深渊里，很平静。
后来感知一点点重新回到身体里，当他终于有勇气重新踏入这间房子的时候，亲人离去而带来的悲伤纷至沓来，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瞬间刺穿他的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预示，在他的心脏痛到模糊的时候，小瞳和秋笙找到了他，把他从难捱的疼痛中拉出来。
钟瑾抱着小瞳，秋笙身上裹着他的大衣，一起从别墅里走出来。
钟瑾看到秋笙脚上穿着很薄的软底拖鞋，拖鞋的鞋尖都被雪水打湿了，他要把自己的皮鞋脱给秋笙穿，秋笙从后面推了他一下：
“哎呀，不用了，快点走回去就好了。”
于是钟瑾就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秋笙没有跟上来，他回头才看见秋笙的拖鞋打滑，身上的大衣又很宽大，她像一只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地走在后面。
钟瑾又走回去，把胳膊递到秋笙的面前：“借你扶一下。”
秋笙扶着他的胳膊，终于走得稳当了。
回到别墅那边，秋正瑞和陶思媛受邀去参加一个慈善宴会去了，别墅里就剩下秋沉和小叔一家人在。
秋笙回来也没和谁打招呼，拿上外套，换了鞋袜就准备回市区的家。
他们刚走出门，秋沉拎着大衣跟了出来：“哎，我去你们那边待一会儿，家里那群熊孩子吵得我脑仁疼。”
他说的是小叔家的那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教育的，跟一群尖叫鸡似的，从早叫到晚。
小瞳坐在钟瑾的胳膊上，竖起手指对秋沉说：“大过年的，可不兴逼孩子学习嗷。”
秋沉捏了捏她虎头帽上的小耳朵，大方地答应：“行，过年放假。”
小瞳满意地靠回钟瑾怀里：“那我们就收留介个舅舅吧。”
上了车，大家商量了一下，晚上就别出去吃了，买点食材回去家里打火锅吃，于是秋沉又把车调了个方向，往超市那边开去。
大家东拉西扯地聊着天，秋笙问：“怎么小叔一家还不回去？都住了一个多月了吧？”
秋沉冷哼一声：“小叔一开始不是想把他孙子过继给我当儿子吗，我拒绝了，他就去找爸借钱，借的金额还不小，说是要在国外开中餐馆，爸不同意，这不耗着呢嘛，爸不给钱他就不走。”
秋笙：“他们这几个兄弟姐妹，把钱看得太重了，没几分真情谊。”
秋沉不屑道：“就爸那样的人，谁和他能有真感情？等我拿到股权，我就搬出去住，我也受够他了，每天不骂我几句他就浑身难受，好像只有打压我才能体现他的价值似的。”
钟瑾抓到一个关键问题：“秋沉，搞了半天你还没拿到股权啊？”
“嗯。”
“那你都还是个继承人，你培养什么继承人？继承人培养继承人，你套娃呢？”
秋沉：“……闭嘴。”
从超市买了东西出来，又在商场一楼遇到了魔力小火车，小瞳看到了，肯定是要上去玩两圈的。
钟瑾他们三个就站在旁边等着，小火车经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小瞳摇着小手快乐地打招呼，三个大人就齐齐露出笑容，等小瞳离开，笑容又齐齐消失。
首都的小火车比海山的长，两圈小火车差不多坐了半个小时。
他们在旁边等的都快无聊死了，秋笙一直在打哈欠，也不知道小孩子为什么坐那么多次都还会乐此不疲。
回到家里，秋沉和钟瑾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昨晚睡觉的地铺还没有收拾，秋笙窝在里面打毛线，小瞳就趴在她的旁边用平板看动画片。
看一会儿动画片，小瞳就转过身，从旁边的零食盒子里拿起一颗话梅，放进秋笙的嘴巴里。
秋笙吃完话梅，小瞳又拿过一个小碗往前伸：“妈妈，吐核。”
秋笙把话梅核吐进小碗里，摸摸小瞳的头：“谢谢你，宝贝。”又低下头继续织毛衣。
傍晚6点多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天上又开始下雪，家里的火锅也端出来了，热气腾腾的，一下子就有了家的感觉。
这边家里没有儿童餐椅，秋笙拿了一个抱枕垫在靠背椅上，让小瞳坐在抱枕上，这样好够到桌上的菜。
钟瑾端着一盆蔬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小瞳坐得高高的，抬了抬眉毛：“你要登基了？”
小瞳听不懂登基是什么意思，着急地用勺子敲着桌子：“快给我上菜。”
钟瑾把烫熟的菜肉夹到小碗里，搅拌成狗饭，让小瞳端着自己吃。
秋沉穿着衬衫西裤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刚炸好的红糖糍粑，一脸不爽地抱怨：
“钟瑾非要买这种油炸食品，搞得我衬衫上都是油点子。”
小瞳看到红糖糍粑，眼睛亮了，赶紧把自己的小碗递过去：“请给我一块吧，谢谢。”
刚在超市的时候，秋沉买了酒，他找了两个酒杯，把五粮液打开，倒了一杯放在钟瑾面前，在自己面前也放了一杯。
放下酒瓶，秋沉抬起杯子和钟瑾碰杯：“钟瑾，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喝酒。”
钟瑾修长的手指拈起小酒杯，杯口相撞：“新年快乐，哥。”
秋沉咽下酒液：“你以前也不爱去我家，那时候我觉得你这人太清高，估计合不来，谁曾想，我们两个居然因为孩子重新走到了一起。”
钟瑾被酒液呛了一下，捂着嘴咳嗽起来：“哥，你这话有点歧义。”
秋沉又敬他：“感谢你为我生了个继承人。”
钟瑾端起酒杯：“……哥别说了，都在酒里了。”
之后为了避免秋沉再说出什么会引起歧义的话，只要他一抬酒杯，钟瑾马上接一句：“哥别说了，都在酒里。”
俩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酒，秋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在旁边喝，自娱自乐，不参与两个男人的奇怪敬酒行为。
小瞳吃饱了，把空掉的小碗放在桌子上，对秋笙说：“妈妈我吃好了，请抱我下去。”
秋笙把小瞳从椅子上抱下来，又看了看她面前的空碗，小孩被钟瑾教育得很好，每次吃饭都是吃得干干净净的，碗里一粒米粒都不会剩下，看到被吃光的卡通小碗，会让人莫名地觉得治愈。
小瞳站在餐桌前，回头看了看还在吃饭喝酒的大人们，她就自己迈着短腿在房子里走走看看。
这套房子很大，有接近300平方，对于腿短短的三岁小朋友来说，是很大的地方了。
这个家里又没有小三轮车，小瞳只能靠自己的双腿一点点探索。
她推开主卧的门，走进了宽敞的主卧里。窗外的大雪照进屋里，房间里像是镀上了一层银辉，虽然关着灯，却能看得很清楚。
小瞳站在柔软的大床前面，小鼻翼一张一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里有爹和娘的味道。
她喜欢这里。
于是小瞳翻找出了秋笙的香水，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标记上了味道。
外面餐厅那边，喝白酒的舅舅和钟爹已经逐渐开始醉了。
秋沉掏出手机，挨个给员工打电话拜年，还不停地在公司群里发红包。
这种散财行为是秋沉酒醉后必走的流程，他只要一喝多就会给身边的人花钱，秋笙上高中的那会儿，秋沉刚进公司，第一次应酬就喝多了。
回来后，非要给秋笙的影视会员里充钱，直接充了50年的会员。秋笙现在看电影都还是用那个账号，她甚至怀疑，这个会员账号也许能把她送走。
而钟瑾那边正在拿着拖把拖地，他心情不好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打扫卫生，随着家里逐渐整洁干净，他的心情也能逐渐好转。
钟瑾看到秋笙在看他，他就抬眼对她笑了笑，然后长腿一迈，骑在了拖把上，顶着那张英俊冷清的脸，一本正经地说：
“看，我会飞。”
第93章
第二天早上钟瑾睁开眼的时候, 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目测这是一间很豪华的办公室, 他身下是一张宽大柔软的真皮沙发。
昨天喝得太懵了，记忆出现了断片，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钟瑾想要坐起身，却发现双脚好像动不了。
他用手撑着沙发坐起来，看到是小瞳压在他的脚上，胖孩子身上盖着他的大衣，露出一头黑亮的乱发。
他把大衣拿开, 打算把小瞳先抱开，看到小瞳睡觉的样子，钟瑾扯着干涩的喉咙笑了一下。
小胖孩撅着屁股趴在他的脚上，双手抱着他的小腿, 脸埋在腿上, 睡得脸蛋红扑扑的。
钟瑾不忍心喊醒她，就把大衣盖回去, 摸了摸她的圆脑袋, 保持着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又待了一会儿。
秋笙睡在沙发的另一头, 身上裹着秋沉的大衣。
钟瑾扭头看了一圈，却不见秋沉的身影。
他现在依稀想起昨天晚上的一些事，他和秋沉喝完一瓶五粮液, 又把秋笙剩下的大半瓶红酒给喝了, 后来秋沉好像是在那边一直打拜年电话，还发红包。
钟瑾想到这里, 探身拿过仍在茶几上的手机, 打开，果然微信里有秋沉发过来的一个红包, 点开，是200元的一个红包。
这200元，是红包的上限，不是秋沉的上限。同样的红包他应该发出去了至少100个，直到平台限制他继续发红包为止。
顺手把红包收了，钟瑾又开始继续回忆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秋沉到处发红包的时候，他好像在打扫家里的卫生，对，就只是打扫卫生而已。
钟瑾对自己的酒品很放心，绝对不会在喝醉的情况下，做出什么离谱的事。
秋沉的账号被限制发红包之后，他就闹着非要去公司加班，于是大家就陪他一起打车来到秋氏集团公司。
那么他们现在待的地方应该就是秋沉的办公室。
只是秋沉自己却不在办公室里，他去哪里了？
钟瑾想到这里的时候，沙发那头的秋笙醒了过来，她顶着一头睡得蓬乱的长发，睁开眼睛看了钟瑾一眼，又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睛。
“早。”秋笙说。
他们两个睁着明显睡眠不足的眼，平静地对视三秒，然后一起笑起来。
钟瑾：“你哥不见了。”
秋笙整理了一下被睡乱的长发，又看到钟瑾手里握着手机，就说：“你给他打个电话。”
秋沉的电话倒是接通了，不过接电话的人不是秋沉，对方说他那边是保安室，秋总在保安室里睡着了。
钟瑾用大衣裹着小瞳抱在怀里，秋笙穿着拖鞋跟在后面，他们找到保安室的时候，秋沉正躺在保安室的小单人床上，盖着人家保安的被子，睡得很安详。
根据保安说，秋总昨天半夜突然冲进来，说他要亲自值夜，让保安快回家去过节，还掏出手机要给保安发红包，只不过手机被限额了，红包没发出去。
保安看出秋总明显是醉了，也不敢走，就守着秋总睡了一夜。
秋笙忙给保安道歉，给人家添麻烦了。
保安老实巴交地笑着：“有什么麻烦的，要秋总不在，我也是要守一夜的，守公司和守秋总都是一样的工作。”
秋笙走上前把秋沉拍醒，秋沉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哑着嗓子问：“我在哪里？”
秋笙捂着脸，简直没眼看：“快起来，先回去再说。”
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秋笙给秋沉讲了昨晚上发生的事，秋沉说什么都不相信，他应酬的时候喝醉是常事，每次都是秘书把他送回去就睡了，他始终认为自己酒品很好的。
秋笙说的这跟发酒疯有什么区别？
钟瑾抱着熟睡的小瞳，一脸早就看破一切的超然：“或许是你以前也发了酒疯，秘书没敢告诉你。”
秋沉：“……你昨天和我喝的一样多，你没事？”
钟瑾：“我酒品很好的。”
秋笙的额头抵在车窗上，竖起食指在钟瑾面前摇了摇：“你昨天骑着拖把说你会飞的事你还记得吗？”
钟瑾：“……”
秋笙又问：“昨天在出租车上，非要把银行卡密码告诉司机的事你还记得吗？”
钟瑾：“……有这回事吗？”
“你要不要看视频？”
“你还录了视频？”
秋笙：“因为昨天你们两个说，要每人给我10万，我怕你们反悔，所以录了视频。”
钟瑾：“你哥说给你十万我信，我这么抠，我能给你十万？”
“你当然不会主动给，但我录了你会飞的视频，你这十万就当是封口费。”
钟瑾：“……秋花生，你跟着我你都学坏了。”
三个大人说话的声音把小瞳吵醒，她像小地鼠一样，从大衣里冒出半个头，眨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问：
“我们去吃肉饼和胡辣汤吧？”
现在时间还早，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层清冷的雾气中，气温很低，站在室外说话的时候，鼻口间会喷出大团的白雾。
小瞳把手揣在棉衣的口袋里，站在早点店门口，对着空气里哈雾气玩，使劲哈出去一口气，面前就出现了一团棉花糖一样的雾气，真好玩。
老板把他们点的早餐端上桌，秋沉从店里走出来，把小瞳抱进店里，又转身走出去，去隔壁买了几杯冰豆汁。
回来的时候，秋沉把豆汁往钟瑾和秋笙面前各放了一杯：“喝完酒第二天喝点冰豆汁，瞬间身体就舒服了，你们试试。”
秋沉他把吸管插进豆汁的杯子里，看到小瞳一直盯着他看，他就问：“你也要喝吗？”
小瞳瞬间想起昨天不愉快的回忆，赶紧摆手：“不要不要，谢谢。”
钟瑾看着桌上的豆汁，又想起昨天小瞳说这是咯吱窝压的，心里有阴影，把面前的豆汁往秋沉那边推了推：“我也不要，谢谢。”
吃完早餐后，秋沉又在秋笙家里的沙发上睡了一会儿觉。
今天就是年三十了，秋笙帮小瞳扎了年画娃娃同款的发型，两边各扎两条小辫子，在辫子上绑上砖红色的小绒球。
小瞳换上新衣服，砖红色小棉袄，围脖和袖口上滚了一圈雪白的绒毛，配色就像是京市的老城墙上落了一层白雪，很有氛围感。
收拾妥当后，也差不多到了中午时间，大家启程回别墅那边吃午饭。
*
家里多了好几个小朋友，虽然闹腾，但也实在很有新年的气氛，要不几个大人干巴巴地坐在一起吃饭，氛围还会有点古怪。
昨天小叔他们买了一箱那种手持的小烟花，本来是打算天黑以后让孩子们在院子里玩的。
但刚吃过午饭，几个孩子就等不及了，闹着要玩烟花，小叔就从箱子里拿了一包“仙女棒”出来，让保姆带着孩子们去外面院子里玩。
小孩子们欢快地叫着，跟着保姆跑出别墅。
小瞳听到要玩烟花，也高高兴兴地跟着往外面跑，看到几个小孩在分烟花，她就和他们并排站着，不争也不抢，乖乖地等着哥哥给她分烟花。
前面几个孩子都拿到了烟花，分到小瞳的时候，那个大哥哥却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
“这是我们的钱买的烟花，所以由我来决定分配，我决定不分给你玩。”
小瞳的大眼睛里闪过几丝失望，但她很快又释然了，好脾气地蹲在台阶上，双手捧着粉嘟嘟的小脸：“好的好的，那我看你们玩吧。”
保姆看小瞳也没闹，就也没说什么，都是家里的小少爷小公主，她谁也得罪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院子里有雪，光线很刺眼，其实白天放烟花并不算好看，但对于小孩子来说，放烟花是过年独有的仪式感，还是玩得很开心。
小瞳捧着脸，看到烟花滋啦啦地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就哇地叫一声。
那几个孩子不想让她看免费的烟花，就故意背对着小瞳，遮住不让她看。
小瞳在地上蹲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扶着膝盖站起来，准备回到家里去。
刚好这时候秋沉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些拜年要用的烟酒，看到几个孩子在下面院子里玩烟花，小瞳悻悻地站在台阶上，就走过去问道：“小瞳，你怎么不玩烟花？”
小瞳把小手揣在棉衣的侧兜里，摇摇头：“我不想玩了，他们不让我玩，也不让我看。”
她伸出一只小手捏住秋沉的手指，扬起小脸：“舅舅，我有一点想回派出所了，因为在派出所，诗诗姐姐他们什么都会分给我，我想派出所了。”
秋沉的脸黑了下来，冷声问站在一边的保姆：“自家孩子被外人欺负，你就站旁边看着不出声？有没有搞清楚到底是谁给你开的工资？”
保姆小声辩解了几句：“她也不闹，我以为她不想玩。”
秋沉把手里的烟酒递给保姆，弯腰把小瞳抱了起来：“你爸妈呢？”
小瞳搂着秋沉的脖子：“爸爸妈妈在书房和姥爷说话。”
秋沉抱着小瞳转身就走：“舅舅带你去买烟花，买一卡车，你自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把小瞳放进迈巴赫里坐好，秋沉准备绕到驾驶室那边去开车，又想起今天到处都不好停车，就打电话把司机叫了出来。
司机在前面开车，秋沉和小瞳坐在后面的位置上。
小瞳手扶着车门，盯着窗外看。
秋沉把她揽过来靠在自己怀里：“你以后不管想要什么，都来找舅舅，舅舅什么都能给你买，有舅舅在，就永远不会委屈你，知道吧？”
小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伸出小拳头抵在秋沉的胸口上，小声说：“谢谢你，舅舅，你是一个好舅舅。”
秋沉还没来得及感动，又听到小瞳说：“那我以后还是不要学习了好不好？”
秋沉：“……学还是要习的。”
看到小瞳失望地瘪了瘪嘴，秋沉伸手捏了捏她辫子上的小绒球：“你怎么这么懒？作业都是你爸爸给你写的，你也没学多少啊。”
第94章
现在全城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就算买烟花也只能买到一些手持的小烟花，秋沉把能在院子里放的烟花都买了一些, 回来的时候，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的。
烟花买回来就堆在玄关门口，小叔家那几个孩子探头探脑地想过来玩，秋沉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去，他们又不敢往前走。
小瞳从箱子里拿出几盒仙女棒，迈着短腿走过去，把自己的烟花分给那几个小孩, 笑呵呵地邀请人家：
“一起来玩吧。”
秋沉在旁边看着，真是觉得这孩子太善良了，和秋笙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记得秋笙和小瞳差不多大的时候，幼儿园有一期布置家庭作业, 让小朋友们独自拿着现金去帮父母跑腿。
陶思媛给了秋笙10块钱, 让她去买一包冰糖回来，让保姆在后面跟着她。
结果秋笙在商店门口遇到一个小孩, 那孩子因为闹着要买零食, 正在被他妈训斥, 秋笙直接把手里的10块钱送给那个孩子，让他拿去买零食。
后来这件事被秋正瑞知道了，他把秋笙骂了一顿, 说她做事没有原则, 同情心太强，这样的性格注定不会成为强者。
秋笙被骂了一顿, 自己却完全无所谓, 她还私下对秋沉说，那个小孩子买到喜欢吃的零食, 今天肯定会很开心。
秋笙除了心地善良，还有另一个特质，超绝忍耐力。
秋沉和秋笙小时候都经常被秋正瑞训斥，秋沉会生气反抗。而秋笙却从没当面和秋正瑞顶过嘴，也很少会发火。
在秋沉的印象中，不管秋正瑞说再难听的话，包括他想让秋笙联姻，说的那些什么没人要，人老珠黄，生不出孩子之类的话，有时候秋沉听着都生气，可秋笙最多就是不搭理，都没有和他争吵过。
秋笙高中那会儿经常跟着钟瑾出去玩，回来后她就对秋沉说：“钟瑾的那些朋友叫我秋花生，还叫我花生忍，哈哈哈。”
秋沉觉得【花生忍】这个外号叫得真贴切。
秋沉还在盯着几个小孩子出神，乱糟糟地想着以前的事。
秋笙穿着拖鞋轻盈地小跑过来，开心地嚷道：“哇，好多烟花，宝贝，妈妈可以一起玩吗？”
小瞳怀里抱着一大捧烟花，站在门口点头：“妈妈和舅舅一起来玩吧。”
秋沉和秋笙跟着孩子往外走。
秋沉问：“钟瑾呢？”
秋笙：“爸正在和他说话，问问他在海山那边的工作之类的，一会儿就下来了。”
秋沉没说什么，蹲下身用打火机帮小瞳点燃烟花。
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烟花，小瞳总是往别墅那边看，时不时地还要问：“爹怎么还不出来？”
秋笙知道她是担心等下烟花被点完了，钟瑾没玩上。就对她说：“宝贝，那我们上楼去叫爸爸一起玩吧。”
小瞳立马放下手里的烟花，要牵着秋笙往家里走，走到台阶那边的时候，小瞳捂着嘴，狗狗祟祟地指了指石栏杆上的积雪，小声密谋：
“妈妈，我们团一个雪球，放进爹的脖子里。”
她缩着圆脑袋：“然后他就冷了，像这样缩起来，好搞笑哦。”
“行，那我们来团一个雪球吧。”
小瞳看到秋笙没有戴手套，就让秋笙不要动手，她自己用戴着无指手套的小手捏起一把雪，在手心里团成一个和大拇指差不多大的迷你小雪球。
“够了够了，一点点就够了，要不他可就太冷了。”小瞳絮絮叨叨地捧着那个小小的雪球，迈着短腿往屋里走。
秋笙礼貌微笑：“宝宝，那我们可要走快一点，你这个雪球怕走不到书房就要融化了。”
小瞳捧着雪球走到二楼，果然雪已经融化了大半，手套上只剩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冰粒子。
小胖孩却依旧兴致勃勃，幻想着把她爹冰到跳起来的场景。
走到书房门口，小瞳朝秋笙眨眨眼，示意妈妈不要说话，她踮起脚尖悄悄地走过去，用脑袋把门顶开。
秋笙满面笑容地跟着走进去，在听到里面的谈话声后，她又轻轻拉住小瞳的胳膊，往门外退出去两步。
就在刚才，秋笙清楚地听到秋正瑞的声音：
“钟瑾，你和秋笙是怎么打算的？你们到底是要复婚，还是要彻底分开？你就这样让我女儿不明不白地跟在你身边？”
钟瑾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冽平静：“秋笙现在和我住在一起主要是为了孩子，至于其他的，我们暂时还没有考虑太多，如果要复婚的话，肯定会提前通知你们家长的。”
“这婚不是你想复就能复的。”
秋正瑞冷冷道：“你如果想和秋笙复婚，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从体制内辞职，重新接管钟家的生意。”
书房里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秋笙带着小瞳走开，把她抱下楼放到地上，对小瞳说：“宝贝，爸爸现在有事在谈，你先去找舅舅好不好？”
小瞳低头看了看手套上已经完全化掉的雪球，乖乖地点点头，踩着小靴子哒哒哒地跑去找秋沉去了。
秋笙又转身往楼上书房走。
她不知道秋正瑞为什么会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就算她以后会重新和钟瑾在一起，她也不可能要求钟瑾辞职。
无论钟瑾是想继续干刑警，还是想接管家里的生意，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干涉他？
在走上楼梯的时候，秋笙猛然想到，秋正瑞一直想让她嫁给圈子里的富二代，联姻，为秋家的生意添砖加瓦。
秋笙一直对他说的这些话充耳不闻，所以秋正瑞这才又想出另一条计策，既然改变不了秋笙，不如去改变钟瑾。
钟家的家底还在，如果钟瑾接管生意，那么以后在生意上就能和秋家互相帮衬，秋正瑞的目的一样能达成。
而且如今又有了小瞳，如果钟瑾肯踏入商场，对于秋正瑞来说，就是两全其美。既能留住外孙女，又能让自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里，秋笙一阵心凉。说到底，他的本质还是一个商人，女儿的婚姻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益交换的筹码。
在小瞳出现后，秋正瑞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慈爱，在他看到小瞳的第一眼，甚至还流泪的时候，秋笙曾经幻想过他会改变。
现在看来，人的本性确实是不会那么轻易改变的。
秋笙觉得心里发堵，她用手扶着楼梯扶手，弯腰吐了一口气。
秋笙走到书房那边，推开门，在她短暂离开的这会儿，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但可能谈得不算愉快。
她推门进去，就听到秋正瑞语气正在厉声质问：
“所以，你害死你家人还不够，事到如今，你还想害死秋笙和小瞳是不是？别和我扯保家卫国的那一套，做刑警的不缺你一个，你不做有的是人做，你别觉得自己有多高尚。”
对比秋正瑞的暴怒，钟瑾的声音却依旧很平静：
“我家里人的死，和我的工作没有关系，市局那边调查都没有定性的事，麻烦秋总不要乱说，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秋正瑞逼问道：“钟瑾，你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你自己相信吗？”
听到这些话，秋笙握着门把的手颤抖得厉害，她猛然推开门，沉重的木门砸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声响。
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钟瑾站起身喊了一声：“秋笙。”
秋笙没理会钟瑾，而是走到秋正瑞那边，扶着书桌的一角，直视着秋正瑞的眼睛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怎么这么恶毒？”
这是秋笙从小到大，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秋正瑞说话。
他也气得青筋暴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因为我是你爹。”
秋笙：“你是我爹吗？”
秋正瑞怒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秋笙：“现在不是了。”
她转身走出书房，秋正瑞暴怒，抓起一个笔筒朝秋笙身后砸去，钟瑾眼疾手快地伸手拂开那个笔筒，笔筒打在他的胳膊上，歪了一下，飞出去砸到旁边的玻璃，一声巨响，玻璃从中间裂开了几道扩散性的裂纹。
秋笙扶着楼梯扶手，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往下看，感觉楼下的楼梯似乎在旋转。
她甚至还走神了一下，心想，难怪有一个词叫【气昏头了】，原来极度生气下，脑袋真的是晕的。
钟瑾赶过来，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喊了几声她的名字。
秋笙感觉钟瑾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她抬起头，木木地盯着他看。
钟瑾感觉到秋笙在颤抖。
他把秋笙揽过来，按在怀里，手掌在她的背上轻拍：“没事了，我在。”
家里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看到钟瑾拥抱着秋笙站在楼梯那边。
小叔家的那几个孩子因为玩了小瞳的烟花，现在对她的态度有了一些转变，他们捂着嘴对小瞳嘻嘻笑着，用不标准的中文说：
“你的爹地和妈咪相亲相爱，他们要准备Kiss咯。”
小瞳迈着短腿，一步步爬上楼梯，挤到钟瑾和秋笙的腿中间，抱住秋笙的腿，把脑袋卡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强行加入进去。
秋笙的情绪好转一些后，自己回房间拿了大衣穿上，拎着包走出来，对钟瑾说了一声：“我们回去吧。”
钟瑾抱起小瞳，转头去看秋笙：“能自己走吗？”
“没事。”秋笙扶着楼梯扶手下楼。
他们走到别墅门口，一脸懵逼的陶思媛和秋沉追了出来，在身后喊他们：“秋笙，钟瑾，出什么事了？你们要去哪里？”
秋笙停下脚步，走回去，站在大门口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声音太低，钟瑾没听清楚具体说了什么，但听到几个词，应该是在和他们说刚在书房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钟瑾听到陶思媛带着哭腔说：“他怎么能这么说？如果钟瑾的爸妈在天上看到，得多心痛啊？他太过分了。”
秋笙又和他们说了几句，转身快步往钟瑾和小瞳这边走。
秋沉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大步追了上来：“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
回到市区的家里，秋笙一直坐在客厅的地铺那边，用被子把自己从头罩着，像一座被子山一样，沉默地坐在那边。
钟瑾和秋沉和她说话她都不理。
小瞳从小书包里拿出秋沉给她买的贴画，撕下来一张张贴到被子上。
直到把那个半人形的被子山都贴满了贴画，秋笙依然坐在里面没有动。
小瞳匍匐在地铺上，掀开被子角爬进去，被子里全是妈妈身上香香的味道，好闻极了。
她趴在地上，扬起脑袋看秋笙：“妈妈，你不开心吗？妈妈。”
秋笙的手从黑暗中伸过来，温柔地摸了摸小瞳的圆脑袋：“嗯，妈妈有一点不开心，但没关系，妈妈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
小瞳的身子钻进被窝里，腿还露在外面，她曲起膝盖，小脚前后晃动，声音响亮地说：
“那我们回派出所吧，派出所是世界上最开心的地方。”
秋笙坐在被子里想了想，突然朝钟瑾喊：“钟大头，我要回海山。”
她喊完，在外面的钟瑾也没理她。过了一会儿，秋笙主动把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瞪着钟瑾重复了一遍：
“我要回海山。”
钟瑾坐在沙发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刚买完票，下午6点的航班，赶紧起来，收拾东西回家。”
小瞳跪在被子上，举起双手高呼：“耶，回派出所咯。”
一直坐在沙发另一头沉思的秋沉蓦然回神，朝钟瑾喊：“给我买张票，我也要回海山。”
第95章
今天的事秋沉也是气得肝疼, 他也想扔下京市这边的事，跟着钟瑾他们一走了之算了。
但是钟瑾和秋笙劝了他几句后, 理智逐渐占了上风。
毕竟他现在是公司负责人，春节期间集团这边的所有大小应酬，商务往来，包括一些媒体邀请都需要他出席。
而且秋沉为了继承秋氏集团已经付出了太多沉没成本，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他必须拿到集团的绝大部分股权，成为真正的实际控股人, 有了实权之后，他才能大展拳脚，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所以秋沉暂时不能离开京市，但他也没想过什么回家团圆, 这个年谁想团谁去圆, 他是不过了。
秋沉开车送钟瑾他们去了机场，给陶思媛打了个电话, 陶思媛那边已经让司机送她回娘家了, 秋沉就调转车往他舅舅家的方向开去。
钟瑾他们刚到机场, 广播里就传来他们乘坐的航班正在登机的播报，地勤大哥开着挂着彩灯的摆渡车一路狂飙，终于赶在登机口关闭前将他们送到目的地。
昨晚钟瑾和秋沉喝多了, 搞得秋笙和小瞳都跟着没睡好, 上飞机没多久，小瞳就靠在钟瑾的怀里睡着了。
秋笙从随身的行李包里扯出两张爱马仕毯子, 一张展开盖在小瞳身上, 另一张往头上一盖，又把自己隐藏了。
她心情郁闷的时候就喜欢这样, 随便找个什么东西把自己盖起来，或者有时候会躲进大衣柜里，她说她在给自己疗伤。
以前她和钟瑾生气的时候，只要一躲起来，钟瑾就会找一些小零食，不定时去投喂一下她，她吃一点东西，心情也就好起来了。
钟瑾看她又躲起来了，单手搂住小瞳，另一只手伸进小瞳的小挎包里，从里面掏出几个果冻，一些山楂糕和奶糖。
他往秋笙那边探过身体，商务机舱的座位离得远，还好钟瑾的胳膊长，伸过去掀开毯子的一角，往里面投入几样零食。
不一会儿，毯子里传来窸窸窣窣拆糖纸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秋笙把毯子拉下来，蓬松的毛毯堆在下巴上，露出一张干净秀丽的脸。
她瞪了钟瑾一眼，低头在手机上打字：【所以你和我提出离婚，就是因为他说的这些话吗？】
秋笙把手机怼到钟瑾面前，钟瑾看完了屏幕上的字，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他调整了一下小瞳的姿势，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腾出两只手打字：【其实在他说之前，我就已经有过这方面的考虑了，毒·贩都是亡命徒，我带队切了他们的命脉，他们势必是要鱼死网破的，我也害怕这件事波及到你。】
秋笙：【可是你应该先问问我的想法，如果我是贪生怕死的人，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跟你好。而且他说过那么过分的话，你不告诉我，我还一直把他当亲人，甚至在小瞳出现后，我还幻想着他会改变……】
秋笙噼里啪啦打了很多字，然后又盯着那些字出神，最后又按下退格键，把打出来的字全部删掉。
钟瑾当时的处境她知道，她不能去要求一个正在淋着大雨的人，还能做到事事周全。
最后秋笙只回了一句：【没能在那个时候陪着你，我真的很抱歉。】
钟瑾长久地盯着那条消息，表情一如他平时的清冷疏离，好半晌他才抬起手，把秋笙的手推回去，这次钟瑾没有接过手机。
秋笙以为他不想聊这个话题，就没再继续问了，她把下巴埋在毯子里，侧头看着窗外的逐渐暗下去的天色出神。
她一直看着窗外，昨晚没有睡好，今天又经历了那么大的情绪波动，眼睛很快就变得又酸又涩。
钟瑾在她身后，突然用很轻的声音问了一句：“离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挽留？”
问完以后，秋笙那边没有回答，钟瑾从窗户的倒影里看到她立即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在睡觉。
“你睡着了？”钟瑾问。
秋笙：“嗯。”
钟瑾轻笑一声，没有拆穿她。他低下头，把小瞳睡得乱糟糟的额发捋了捋。小瞳被打扰了睡眠，不满地皱起眉头，像小牛犊一样往钟瑾的胸口上拱了拱。
*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明明不过才离开海山两天，却感觉像是走了很久似的，而且习惯了京市寒冷的天气，一下飞机就感觉这边好热。
打车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换衣服，换上轻薄一些的外套。
小瞳舍不得脱她的新衣服，秋笙就帮她把穿在棉衣底下的羊绒毛衣毛裤脱了，又把她在飞机上睡乱的头发重新梳好。
脱掉毛衣毛裤，小孩的活动自如多了，小瞳骑着小三轮车在家里巡视了一圈，着急忙慌地跑去问钟瑾：“一个丧彪不见了。”
钟瑾低头看了她一眼，“丧彪去梁阿姨家了，你忘记了？”
小瞳一拍脑门，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我真是笨蛋啊。”
“你倒是自我认知很清晰。”
秋笙正在收拾行李，听到他又嘴贱，抡起香云纱小狗往钟瑾后背上砸：“你才笨蛋，我女儿是聪明宝宝。”
小瞳骑着小车紧急赶往现场，伸手拽着秋笙的裙摆劝架：“妈妈不要打他了，妈妈，不打他嗷。”
秋笙以为吓到孩子了，忙停下“殴打”钟瑾的动作，蹲下身安慰道：“宝宝，爸爸妈妈开玩笑呢，用棉花小狗打的，不疼的。”
小瞳夺过小狗抱在怀里：“别把我的大狗打坏了。”
钟瑾：“……”
秋笙：“哈哈哈哈，原来是心疼狗狗啊，哈哈。”
简单收拾了一下，钟瑾要带他们出门去吃大餐，毕竟是过年，肯定是得出去吃点好吃的。
钟瑾搞得神神秘秘的，还不肯提前告诉她们等下要吃什么，小瞳坐在儿童椅里，附在秋笙的耳朵旁边悄声说：“肯定是去吃炸鸡和冰冰凌。”
钟瑾在前面听到了，就从后视镜里看着小瞳：“一点想象力都没有，以后作文肯定写不好。”
小瞳竖起一根手指：“你帮我写。”
钟瑾：“以后自己的作业自己写。”
小瞳丝滑地接上下一句：“钟云瞳的作业钟瑾写。”
因为写作业的事，钟瑾和小瞳在车上又吵了起来，他们一吵架，秋笙就发笑，谁家的派出所所长能幼稚成这样？真想给他录下来，在他们所里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
刚刚大家吵吵闹闹的没注意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汽车已经开进派出所的停车场了。
“我们来派出所干嘛？”秋笙问。
“派出所过年挺热闹的，阿姨包饺子的手艺也不错，你去试试。”
钟瑾停好车，下车，拉开后车门，把小瞳抱了下来。
小瞳的脚一挨到地上，迫不及待地就往派出所里跑，跑到门口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法拉利小车规规矩矩地停在屋檐下，她就跑过去，打开车门，坐进去把车开了出来。
钟瑾站在空地的另一头喊：“车等下再玩。”
小瞳充耳不闻，继续开着小车在院子里溜达，谷乐端着一盘饺子从所里跑出来，天黑没看清这边，大声喊道：
“你谁家小孩？那个不能玩啊，那小车是有主人的。”
小瞳转动方向盘，丝滑地把小车开到谷乐那边，伸出圆乎乎的小脑袋：
“是一个小瞳回来了。”辫子上的小绒球欢快地前后晃动。
谷乐惊喜地叫道：“小瞳。”
小瞳把法拉利的电动车门打开，小手背成飞机手，嘴里呜呜叫着朝谷乐冲过去，脑袋撞到谷乐的腿停了下来。
胖孩子仰起头：“你吃什么？给我吃一口。”
谷乐用筷子夹起还没动过口的饺子，塞了一个进她嘴里，叮嘱她：“慢慢嚼，嚼十下再咽。”
小瞳张开两只手掌，嚼一下就掰下去一根手指头，等十根手指头都掰下去了，才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
她像乞食的小鸟一样，又仰起头张开嘴：“我还要。”
谷乐：“进去吃，在外面吃到风，晚上肚子要痛。”
说着话，谷乐一手端着盘子，一手牵起小瞳的手，转身往派出所里走，钟瑾和秋笙也一前一后走过来。
谷乐看到钟瑾从树荫里走出来，一脸诧异：“怎么你也来了？”
钟瑾：“多新鲜啊，我是这里的所长。”
谷乐站在那边想了一会儿，好像才想起来钟瑾确实也应该和小瞳在一起似的，就敷衍地朝他点了点头：
“行吧，那进去吧。”语气跟领导打发下属似的。
秋笙跟在后面笑：“他怎么这么好玩？”
钟瑾抄着手大步跨上台阶：“还有更好玩的，以前他发现小瞳的鞋子小了，就跑来我办公室，命令我去给小瞳买新鞋，完事还和我说谢谢。”
秋笙：“……”
钟瑾和秋笙走在后面，小声“吐槽”着谷乐的种种离谱行为。
走在前面的谷乐突然站住，伸手捏了捏小瞳的棉衣，又扭头朝钟瑾喊：“我说，她这棉衣是不是穿太厚了？”
钟瑾赶紧解释：“这真不赖我，她自己非要穿。”
谷乐就伸手捏住小瞳的脸：“小棉衣真好看。”
小瞳：“嘿嘿。”
第96章
派出所里的民警们也不全是海山人, 严格算起来的话，天南海北的都有。
大年夜, 食堂的阿姨不但准备了丰盛的菜式，还按照南北方的习俗，准备了饺子和汤圆，大家把食堂的桌椅拼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坐了一大桌。
小瞳到了派出所就不缠着爹妈了，坐在谷乐和胡得中间，都不用自己动手, 要吃什么说一声，马上就有人喂到嘴边。
小瞳指着桌上的锅包肉说：“我爱吃那个，酸酸甜甜的。”
话音刚落就有人站起身，把锅包肉换到她的面前。
秋笙可算是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一天到晚想回派出所了, 这简直就是派出所的团宠大宝贝啊。
吃着饭, 食堂阿姨突然站起来，绕过人群走到小瞳这边, 突然往她的小棉衣兜里塞了一个红包。像是怕被拒绝, 又赶紧跑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秋笙推了推钟瑾：“阿姨刚给小瞳塞红包了, 收下好吗？”
“没事，大过年的，随他们去吧, 我等下在群里给大家发红包, 一样的。”
他这样说秋笙就放心多了，大家赚钱都不容易, 可不能让别人吃亏。
自从食堂阿姨带头给小瞳塞红包后, 就又有好几个民警给她红包，小瞳不知道红包是干嘛用的, 表现得兴致缺缺。
秋笙教她：“宝宝，你说谢谢，恭喜发财。”
小瞳就站起来，像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双手抱拳，乖乖地作揖，声音响亮地说：“谢谢，恭喜发财。”
好几个人跑过来给她红包，就为了听一句恭喜发财。
小瞳捏着红包问：“介是干嘛的？”
胡得帮她把收到的红包整理好，塞进小挎包里：“宝宝，这都是好东西，多多益善，你先收起来，等回去我再教你怎么使用。”
一顿年夜饭吃完，小瞳收了一小挎包的红包背在身上。听到胡得说要带她去买烟花，她转头就把红包的事情忘记了。
小瞳开着滑板车跟着胡得去了附近的商店，胡得给她买了一些拿在手里玩的小烟花，又买了“摔炮”，教她用手捏着往地上摔。
第一次玩的摔炮的时候，小孩还吓了一跳。
后来逐渐上瘾，跑到那些被抓进派出所的醉汉面前扔摔炮。
有个醉汉被她吓得几哇乱叫，一边大喊着：“地球要爆炸了。”一边快速在地上爬行，手脚还特灵活，爬得飞快。
好几个男警追了半天才把人给摁住。
钟云瞳不出意外地被所长给训了，还被逐出派出所，让她只能在院子里玩摔炮和烟花。
越是节假日，事故就越是高发，年三十的派出所里比平时更加忙乱。钟瑾吃过饭以后就一直在里面帮着处理事情。
秋笙带着小瞳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玩烟花，小瞳找民警要了打火机，让秋笙帮她点燃两根仙女棒，一根给妈妈，一根小瞳自己握在手里。
小瞳晃着手里灿烂的烟火，开心大叫：“妈妈，我们两个都是公主，所以我们这么美丽。”
秋笙用自己的烟花和她干杯：“我宝宝真聪明。”
小瞳回头，很认真地说：“妈妈，我还知道爸爸是骑士，他是专门保护我们的人。”
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好像是应和她一般，前方的夜空中升突然腾起大片的烟火，烟花陆续在深蓝色的夜幕中炸开，一朵接一朵，几乎是在一瞬间，整个海山城都笼罩在一片迷幻的色彩中。
小瞳瞪着星辰一样明亮的大眼睛，兴奋地指着天空：“妈妈，你快看，是小烟花家里的大人们都来了。”
秋笙被她的描述逗笑：“宝贝，是新年来了。”
*
钟瑾义务加班到初一凌晨两点多，秋笙就和小瞳靠在沙发上盖着毯子睡觉，等他忙完后，再把她们两个叫醒，一起开车回家。
回到家里，洗漱收拾好睡下的时候，外面天都要亮了。
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觉，现在又是回到了熟悉的家里，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
一直睡到中午，小瞳穿着秋衣裤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冲进主卧的卫生间，尿尿完，自己洗好手，又走到钟瑾的床边，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钟瑾被闷醒，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小瞳拍拍自己的肚子：“爹，我饿了。”
钟瑾眯起眼睛，拿过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都快下午两点了，他赶紧翻身坐了起来：
“家里没菜，我们等下出去吃，你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
小瞳转身跑到零食柜那边去找零食，过了一会儿，拿着小面包和牛奶过来，让钟瑾帮她拆。
钟瑾叼着牙刷，拿着牛奶走进厨房，把牛奶倒进玻璃杯里，放进微波炉里热到温热，再重新递给她。
他又叼着牙刷，走到次卧那边敲敲门：“秋笙，起床了。”
等爹娘都收拾好以后，就把小瞳叫到沙发这边，一人给她发了一个红包。
小瞳抱着小手作揖，响亮地说：“谢谢，恭喜发财。”
又骑着小三轮车跑去玄关那边，把她昨天背的那个小挎包找出来，从里面掏出来一堆红包，还有一些果冻山楂糕之类的小零食。
小瞳跪在地毯上，苦恼地盯着那堆红包：“介到底是干嘛用的？”
钟瑾走过去，盘腿坐在她对面，教她把红包里的钱都拿出来，告诉她：
“这是钱，拿着这个就可以出去消费，可以买炸鸡和烤肠，还可以坐小火车，去游乐场和海洋馆玩也可以。”
小瞳疑惑地问：“可是，钱不是在手机里吗？”
钟瑾这才意识到他确实忽略这个问题了。
小瞳和在这个世界长大的小孩子不一样，她原来的世界肯定是没有钱这个概念的，来到这边以后，又一直只看到大人们用手机扫码支付，她就理所应当的以为钱都在手机里。
趁这次机会，钟瑾给小瞳科普了一遍钱是怎么来的，又是如何通过银行存到卡里的，手机之所以能支付，就是因为绑定了银行卡。
小瞳还是听得一知半解的。
钟瑾干脆今天就让她拿着自己红包里面的钱，去亲自体验一下花钱的感觉。
现在街上很多餐厅都还没开门，他们直接开车到商场吃中午饭，在一家铁板烧吃过午餐后，钟瑾让小瞳自己背着挎包里的钱去结账。
小瞳迈着短腿往收银台那边走了几步，又心虚地溜回来，扶着钟瑾的膝盖说：“你陪我去。”
钟瑾起身跟在她身后，陪她一起走到收银台那边。
小瞳从挎包里抽出一叠百元票子扔到收银台上，踮起脚尖，攀在柜台上问：“请问，我能用这个付款吗？”
收银员小姐姐看到柜台上突然长出来一个可爱的小妹妹，亲切地笑起来：“当然可以啊。”
店员把找零的钱递给小瞳，又送了脑袋圆圆的小朋友一根棒棒糖。
小瞳兴奋得小脸红红的，小手按在挎包上，挺起小胸脯：“我花钱了我。”
钟瑾伸出手按在她的脑袋上，带着她往大门那边走：“走，去坐小火车。”
秋笙又趁机拿着找零的那些钱，教小瞳怎么认识面额，面额越大的就越值钱，像一块钱的这种面额，现在基本上已经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小瞳听说一块钱的买不到好东西，顺手就把钱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哎。”秋笙伸手把钱拿出来，还好没有沾上什么脏东西。
秋笙把那一块钱还给小瞳：“一块钱虽然买不到好东西，但你可以用它和其他的钱叠加金额啊，你不是已经学了算数了吗？”
小瞳恍然，从挎包里拿出一张五块的：“是不是一块钱加上五块钱，这样我就拥有了六块钱，就能买价值六块钱的东西？”
“对啦。”
小瞳花自己的钱坐小火车，钟瑾和秋笙也不管她，反正今天就是带她出来体验花钱的，随便她花个痛快。
两个大人在小火车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休息。
钟瑾从钱夹里拿出两张支票递给秋笙：“这是你妈他们上次来海山的时候给她的红包，一共是200万，我想了想，这钱还是还给你吧。”
“放你那里吧，我哥打电话来说，初五他和我妈一起来海山，会在这边过完元宵再回去。到时候他们肯定还会给小瞳红包，和这笔钱一起给她存起来，这些大金额的钱，等她满18岁再一次性给她。”
“行。”钟瑾又把支票放回钱夹里。
小瞳坐完小火车后，又去了电玩城那边，花钱玩了抓娃娃机，打地鼠和摇摇车。
娃娃机抓了几次都没抓到，钟瑾让她再去换币，他帮她抓。
小瞳看着手里的钱越来越少，产生了危机感，她对钟瑾摆摆手：“还是不要了，家里娃娃很多的，钱留着干点别的。”
大家又继续在商场里走走逛逛，小瞳花了300多买了一个很丑的荧光色包包，爸妈也没干涉她，让她尽情体验花钱的乐趣。
看到卖包包的导购笑得嘴都合不拢，秋笙转头对钟瑾说：“要是小瞳兜里再多点钱，这个商场里好几年卖不出去的丑东西就全归她了。”
说完这句话后，秋笙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按理说她的孩子不可能是这个审美，秋笙自己三岁半的时候，就已经会去买香奈儿的公主鞋了。
不是，钟瑾这狗东西的基因这么强大吗？
连孩子的审美也遗传他了？
秋笙气得直接伸出脚，用鞋尖踩住了钟瑾的脚后跟。
钟瑾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走路注意点。”弯下腰，把被秋笙踩掉的鞋后跟提了起来。
小瞳在商场里逛了一圈，觉得累了，就想要去喝奶茶。
钟瑾逗她：“我们陪你逛了半天都累了，你请我们喝奶茶。”
小瞳拍拍自己的小挎包，大方地比了个ok的手势：“我有钱。”
走到奶茶店那边，小瞳熟练地自己去点餐，看到各种奶茶的价格，又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虽然也没怎么算明白，但最后还是谨慎地决定只点两杯奶茶。
钟瑾和秋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看这两杯奶茶她打算怎么分。
没一会儿，小瞳点的奶茶做好了，看她个头矮矮的，还没有柜台高，店员就贴心地帮她把奶茶拿到桌子这边。
两杯奶茶一个大杯一个小杯，小瞳把小杯的放到自己面前，又把大杯的推到钟瑾他们那边，扔给他们两根吸管：“喝吧，我请客。”
钟瑾：“……我们两个喝一杯啊？”
小瞳心虚地摆摆手：“介可不是为了省钱嗷。”
第97章
秋笙盯着那杯超大杯奶茶, 又看了看散落在桌上的一粉一蓝两根吸管，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谢谢你宝贝, 妈妈还是自己重新买一杯吧。”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钟瑾已经迅速把两根吸管怼进了奶茶杯里，并贴心询问：
“你要什么颜色的吸管？粉色还是蓝色？”
秋笙眨眨眼：“……嗯？”
钟瑾比小瞳的心理素质强多了，说起谎话来那叫一个面不改色：“孩子的一片心意，不要伤她的心。”
秋笙看了看对面的小胖孩，她正大口吸着奶茶，大眼睛盯着柜台那边, 叽里咕噜的不知道正在研究什么。
丝毫看不出她有什么伤心的，但在犹豫了两秒后，秋笙还是指了指吸管：“我要蓝色。”
“那我就要粉色。”
钟瑾把奶茶原地转了半圈，蓝色的吸管放在秋笙那一侧, 他自己低头含住粉色的吸管吸了一口奶茶。
爹娘那边的气氛莫名变得暧昧, 简直是要冒出粉红色的小泡泡。小瞳却丝毫没有察觉，她盯着柜台那边的菜单看了半天, 虽然看不懂菜单上的字, 但能看懂旁边的卡通图画。
钟瑾和秋笙在同一时间伸头过去喝奶茶, 两个人的额头碰在一起，秋笙瞬间弹开，钟瑾看到她脸红, 心里一阵悸动。
这种心动的感觉, 就好像是重新谈了一次恋爱似的。
小瞳从椅子上滑下去，扶着桌子对钟瑾他们喊了一嗓子：“我还是要去买一个巧克腻蛋糕。”
然后迈着短腿着急忙慌地跑了。
钟瑾和秋笙之间刚升起来的那点小暧昧, 也被这倒霉孩子破坏了, 秋笙战术性拿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看了一眼, 看到没有新消息，她又把手机放回桌上。
小瞳从小挎包里掏出一张100的票子付了蛋糕的钱，店员找零给她，她牵开挎包的口，让店员把零钱放进去。
店员看到她的挎包里还挺多零钱的，小孩子估计是不会算账，每次都扯出一张大票子来付钱，找的零钱也不管是多少，一股脑地塞进挎包里，小挎包被一把零钱塞得鼓鼓囊囊的。
“小朋友，能自己端吗？还是姐姐帮你端过去？”店员把蛋糕从冷柜里取出来，低下头问她。
小瞳双手接住蛋糕：“我寄几可以。”
又把肚子往前顶了顶，对店员说：“姐姐，我要三个勺子，谢谢你。”
店员秒懂她的意思，转身拿了三个一次性的勺子揣进她肚子前面的卫衣兜里。
小瞳端着蛋糕，小心翼翼地走回到钟瑾他们这边。
小孩现在已经很会精打细算了，虽然算数不精，但买最小数量就对了，一块蛋糕大家一起分着吃，剩下的钱还可以去买别的。
钟瑾和秋笙也不是扫兴的父母，小瞳拿回来三个勺子，他们就一起用勺子挖着蛋糕吃。
有一次，两个大人的勺子不小心碰在一起，气氛又重新变得暧昧起来。
小瞳那边却传来突兀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倒霉孩子正趴在桌子上，咬着吸管往自己的奶茶里吹气，杯子里的奶茶就像是沸腾起来，呼噜呼噜冒着气泡。
发现钟瑾很不爽地盯着这边看，小瞳还主动说：“你也想要你的奶茶打呼噜吗？你等我吹完就帮你吹嗷。”
搞得钟瑾一阵无语：“……我不用，你……你不要玩食物。”
在商场血拼了一天，回到家里，小瞳把小挎包里的零钱倒出来放在地毯上，请秋笙帮她数一数还剩下多少钱。
秋笙一边数，一边继续教她认现金的面额，最后数完告诉她：“还剩四百六十九。”
小瞳乐观地问：“我是不是还有很多钱？”
秋笙指了指扔在一边的荧光色丑包包：“你剩下的钱大概只够买一个那样的包包了。”
小瞳的天塌了，张了张嘴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啊？”
秋笙趁机劝她：“不如把今天买的那个包包拿去退了吧。”
小瞳赶紧摆手：“不要退不要退。”
钟瑾走过来逗她：“今晚拿你的钱出去吃饭吧。”
小瞳继续摆手：“我没有钱。”
说完还怕钟瑾真的惦记她的钱，把小挎包藏在肚子里，撅着屁股溜到狗窝那边，匍匐爬进狗窝里，把小挎包藏到了被子底下。
第二天要去海洋馆玩，由于昨天小瞳在商场挥金如土，尽情体验了一把富婆扫街的快乐。
今天钟瑾决定给孩子树立一下正确的消费观。
让她带上自己的小挎包，今天在海洋馆的所有消费都由小瞳自己买单。反正也只剩下这么几百块钱了，海洋馆那边消费又高，不省着花肯定不够。
在去海洋馆之前，钟瑾问她：“今天还要像昨天那样乱花钱吗？”
小瞳头顶小揪揪，怀抱小挎包，挺着小胸脯大声保证：“今天一定要精打细算。”
结果刚到海洋馆门口，甚至都还没迈进海洋馆的大门，这倒霉孩子就被一个套圈圈的小摊吸引了，一下子花了50多买圈圈，什么都没套到，老板实在抱歉，友情赠送了她一个价值三块钱的小鸟口哨。
小瞳脖子上挂着冤种口哨，懊悔得直跺脚：“我等下一定要省钱。”
海洋馆的门票肯定是省不下来的，买门票一下子又花出去一百多。
走到卖超级大烤肠的美食小屋那边，烤肠肯定是要吃的，这是每次来海洋馆必须要吃到的东西，小瞳大大方方地掏钱，花50买了一根烤肠。
看到旁边有人在卖小丑眼镜，小瞳又迈着短腿跑过去，买了一个小丑眼镜戴起来。眼睛上两个塑料框，鼻头上一个红色的塑料圆球，做工也不算好，就花了她80多块。
就她这个花钱速度，很快钱包就见了底。
最后只剩下10块钱，什么也不能买了。
钟瑾就问她：“你中午还没吃饭，没钱了，怎么办？中午饿着肚子行吗？”
小瞳竖起一根手指：“我买一包方方面，用热水泡着吃。”
钟瑾：“……”
肯定是饶诗诗教的，饶诗诗月初发工资的时候，零食成箱成箱的买，天天约人去玩剧本杀，一到月底就只吃食堂，晚上值夜班就只能吃方便面。
小瞳天天混在派出所里，小小年纪，却是见多识广，连月光族的生存技能都学会了。
“海洋馆没有方便面卖，10块钱肯定不够在这里吃午餐的，这是你乱花钱的后果，你自己要承担，只能饿着回家再吃饭了。”
钟瑾去卫生间的时候，小瞳和秋笙坐在海豚图案的椅子上等他，小瞳抱着秋笙的胳膊撒娇：
“妈妈，你给我钱，我要去海底餐厅吃汉堡包。”
秋笙虽然也心疼她，但钟瑾这是在给她树立正确的消费观，她是不会拖后腿的，狠狠心拒绝了她。
小瞳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地磨蹭了一会儿，又从小挎包里翻出儿童手表，拨通了秋沉的电话。
秋沉那边接起电话，小瞳在这头说：“舅舅，我要去海底餐厅吃汉堡包，我没钱了。”
“你一个人去吗？你爸爸妈妈呢？”秋沉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生怕是小瞳自己悄悄跑出来了。
小瞳清清楚楚地说：“我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他们不给我钱，他们让我中午饿肚子。”
秋沉：“……他们怎么能这样呢？你把电话给妈妈，我和她说。”
秋笙接过手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又说：“你别管了，钟瑾在教她不要乱花钱，给她树立正确的消费观。”
“树立什么消费观？我秋沉的外甥女还用树立消费观？她的消费观就是随便花钱，想怎么花怎么花，再说她一个小孩能花掉多少钱？”
说完又朝着这边喊：“小瞳，舅舅马上给妈妈的手机上转钱，你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可以，舅舅买单。”
小瞳抱着儿童手表笑嘻嘻：“谢谢你舅舅，我爱你舅舅。”
等钟瑾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之前还垂头丧气的孩子，这会儿满面笑容，小胸脯也挺起来了，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钟瑾询问地看了秋笙一眼。
秋笙一脸无奈地解释：“她给她舅打电话要钱了，她舅你知道的，反正就是让她随便花。”
说着话，秋笙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一条到账信息，秋笙用口型给钟瑾报了金额：“两万。”
钟瑾脑壳痛：“这个秋沉，简直是拖后腿。”
秋笙提醒他：“不过话说回来，她舅教孩子学习的时候，你也在拖后腿，你们两个算是扯平了。”
钟瑾：“……这不一样，我这是原则问题，他那个简直是瞎搞。”
小瞳背着小挎包，戴着小丑眼镜，双手揣在裤兜里，一脸姐有的是钱的嚣张模样，大气地朝爹娘这边喊：
“别说话了，我们去海底餐厅吃豪华套餐，还要打赏美人鱼，大票子一百一百的花。”
第98章
过了除夕后, 海山的天气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昨天小瞳在海洋馆疯玩了一天，玩热了又脱了外套, 巨无霸套餐里又有一个巨大的冰激凌船，冷热交替，今早起来就开始咳嗽流鼻涕。
小瞳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鼻子里塞着两团纸巾，看着钟瑾给她测体温。
钟瑾看了看体温计上的温度：“37.7，低烧了。”
秋笙扶着沙发蹲在旁边问：“要不去医院吧？”
小瞳正想咳嗽, 一听说要去医院，硬生生把咳嗽给憋了回去，她闭紧嘴巴，胸腔震动几下, 小脸憋得通红。
秋笙忙拍她的后背, 心疼地问：“宝宝，你怎么了？是想吐吗？”
“你咳你的, 不去医院。”钟瑾一眼看出小屁孩的小心思。
果然他这么一说, 小瞳就张开嘴咳了起来, 咳得眼眶湿润，额头上鼻尖上都出了汗。
看她这么难受，不去医院肯定是不行的, 钟瑾决定带她去看中医。
原本钟瑾对中医也是将信将疑的, 但上次那个老中医几壶山药水就治好孩子的顽固咳嗽，这件事还是挺让钟瑾震撼的。
所以这次小瞳再生病,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看中医。
而且小瞳知道中医不打针, 也不输液，也没那么抗拒了。
只不过这大过年的, 也不知道中医馆有没有营业。
开车到了那边，老远就看到中医馆门口排着队，排队的人不比上次来的时候人少。
钟瑾有了上次的经验，让秋笙先带着小瞳去小卖部等着，他站在外面排队，快排到他们的时候，他发微信叫秋笙带着孩子过来。
医生在给小瞳号脉，钟瑾这时候才想起来一件事。
之前中医给他开了调理乳腺问题的中药，让他喝完再回来复诊。可那段时间秋沉来家里了，钟瑾又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乳腺有问题，这一耽误就把这件事给搞忘记了。
钟瑾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秋笙，她正一脸紧张地看着医生给小瞳号脉。
万一待会儿医生当着秋笙的面说他乳腺有问题，这可如何是好？
但是钟瑾转念又想，医生每天看这么多病人，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记得住吧？
但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钟瑾就小声对秋笙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好。”秋笙依旧紧张地看着小瞳那边，没怎么管钟瑾。
钟瑾刚站起来准备开溜，就听到老中医咳嗽了两声，冲着他这边道：“你上次的中药喝完没有？怎么这么久没来复诊？你不要乱跑，等我给她看完再给你看。”
钟瑾：“……”
秋笙一听说钟瑾的病还需要复诊，更紧张了，她忙问道：“医生，您是说我孩子的爸爸失眠的问题吗？他严重吗？”
医生：“严重，不是我吓唬他，不好好调理以后可能是乳腺癌。”
秋笙被医生的话彻底震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钟瑾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他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如果社会性死亡后埋在哪里的问题了。
这次诊断的结果和上次差不多，小瞳是风寒感冒，医生给她做了推拿，当场就打了好几个大喷嚏，医生说打喷嚏就是散寒的表现，
又开了一些泡脚包，让回去泡脚驱寒。
而钟瑾的问题依然是老毛病，虽然已经比之前有好转，但还是给开了几大袋中药，继续喝一个疗程，再回来复查。
这次医嘱里还加上了按摩，分别按脚上的三阴交穴，太冲穴，胸口处的檀中穴、期门穴、乳根穴和天池穴，每天每个穴位要按三到五分钟。
老中医看出钟瑾是个犟驴，他不一定会遵医嘱，就转而叮嘱秋笙：
“你回去监督他吃药按摩，必要的时候上手帮他按摩也可行，都是夫妻，不要害羞。”
秋笙眼神坚定地点头保证：“我会监督的，谢谢您。”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秋笙一路上都在骂钟瑾：
“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也就算了，你还不好好复诊，非要搞成大毛病才乐意？你要是身体出问题了，小瞳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秋笙骂了一路，钟瑾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小瞳靠在儿童椅里，张着嘴巴呼吸，还幸灾乐祸地嘿嘿笑，钟瑾就瞪了她一眼。
小瞳用伸出两只手指扒拉着下眼皮，吐着舌头朝他做鬼脸：“略略略。”
*
回到家里，秋笙也不让钟瑾动手，她把放在橱柜底下的药壶搬出来，冲洗干净，又把中药放进去，准备加纯净水进去泡药。
在厨房里捣鼓了一会儿，秋笙跑出来，两只手里各拿着一大一小两个碗：
“医生说，要加六碗水，熬到剩三碗水，那么是加大碗的六碗，还是加小碗的六碗？”
其实这个问题之前钟瑾自己熬药的时候也考虑过，不过他当时想的是，如果加大碗的水，那么相对来说药液就会变多，所以他直接选了小碗，这样能少喝点药。
“小碗。”钟瑾肯定地说。
秋笙又跑回厨房里去了。
钟瑾起身跟过去看，看到秋笙拿着小碗在净水龙头下接水，每一次都接到水刚刚满，和碗沿平齐的样子。
把三碗水倒入紫砂药壶里后，她用在布料上做标记的画粉笔在紫砂壶外面做好标记，再继续往里面加入三碗水。
钟瑾问：“你在药壶外面做标记干嘛？”
“医生不是说要熬剩下三碗水吗？不做上记号，待会儿怎么知道还剩几碗水？”
之前钟瑾和梁阿姨熬药的时候，都是凭感觉，凭感觉加水，凭感觉熬药，觉得差不多就关火，最后药液剩多少算多少。
秋笙却严谨得像是在搞什么科学实验。
钟瑾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想了一会儿，想起来小瞳之前喂丧彪就是这样的，量勺里的小米要放得平平整整的，每次喂食量都精确到毫克。
秋沉在这边的时候，他喂鸡也是一样严谨。
看来小瞳严谨认真的性格是遗传了妈妈这一边的基因。
秋笙把中药放在火上熬着，门口传来敲门声，是跑腿的快递员把她下单的泡脚桶送过来了。
家里之前没有泡脚的习惯，所以也没有适合泡脚的工具，秋笙临时下单给小瞳买了一个泡脚的小木桶。
钟瑾看秋笙又翻箱倒柜地找锅要给小瞳煮泡脚的药包，就对她说：“她的药晚上再煮，泡完脚好睡觉。”
秋笙听到他这么说，就从厨房走了出来。
她在家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去沙发那边看看小瞳，小瞳盖着小毯子在睡觉，秋笙用体温枪测了小瞳的耳温，36.5度，已经不低烧了。
过一会儿，她又去厨房看一看钟瑾的药熬得怎么样了。
之前钟瑾和小瞳生病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焦虑过。可能是今天老中医吓唬钟瑾的话被她听进去了，她担心钟瑾真的会得乳腺癌，所以就格外紧张。
钟瑾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到厨房，看到秋笙正在那边观察着药壶。
“那个是定时的，你不用一直守着它，到时间自己会停。”钟瑾说。
看到秋笙还是心神不宁的样子，钟瑾又说：
“那中医是吓唬人的，我第一次去看的时候，他可没说乳腺癌，他当时说的是情志病。估计是看我没有去复查，故意吓唬我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派出所年前才做过体检，我身体很健康的。”
钟瑾一个患者，反而在这边安慰她安慰了半天，这要是真得什么大病，她估计会比钟瑾先崩溃。
看秋笙情绪稳定一点了，钟瑾就给她说：“你去工作吧，京市那边不是等着你发作品图片过去吗？”
秋笙年前就和京市那个自媒体团队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这两天对方找她要以往作品图片。
本来说是春节假期结束后再给，但钟瑾想要分散一下秋笙的注意力，就建议她去工作。
秋笙进了工作室后，钟瑾就继续靠回沙发上去看书，明明是一本很严肃的犯罪心理分析方面的书籍，他看着看着却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秋笙又推开工作室的门走回客厅。
她把一张打印好的穴位图递给钟瑾：“医生说的那几个穴位我刚录音了，现在在图上标示出来，你按摩的时候就按照图示找到对应的位置按摩疏通。”
钟瑾接过那张穴位图，在人体模型胸口的位置，用红笔表示出好几个红点。
秋笙又问：“你需要我帮你吗？”
她问得一本正经，神情也很严肃，没有因为是特殊部位而害羞或者打趣的意思。
反而是钟瑾自己有点尴尬，他握着那张烫手的穴位图，故作平静道：“不用，这几个位置我自己能够到。”
看秋笙还站在沙发前，视线盯着他的胸口，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钟瑾赶紧说：“我晚上睡觉前再按摩，现在，现在我先看会儿书。”
晚上快到睡觉时间，秋笙把提前晾凉一些的药液倒进小木桶里，端到客厅，让小瞳坐在小板凳上，帮她把袜子脱了，把胖脚丫泡进药液里。
小瞳的小脚泡在小木桶里，她自己把袖口撸得高高的，弯下腰用手在水里鞠水玩，自己在那边嘀嘀咕咕地说：
“介水好像一个可乐的颜色。”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钟瑾马上预判了她接下来的动作，扭头去看，倒霉孩子果然捧起一捧泡脚水，准备用舌头去舔。
钟瑾赶紧吼住：“洗脚水不能喝。”
小孩略显失望地把水放回盆子里。
医生说要泡到微微出汗，可泡了半天，钟瑾过来摸她的额头都没有出汗，水温倒是泡凉了。
钟瑾用烧水壶烧了一点热水端过来加水，小瞳抬起脚，两排圆乎乎的脚趾头抠住盆子边缘，让钟瑾从中间加水。
这一次水热了一些，不一会儿小瞳的额头上就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两只小胖脚也泡得热乎乎的。
钟瑾把她抱起来，秋笙用毛巾把她额头上的汗擦干，拿了厚厚的羊毛袜给她套在脚上。
小瞳这会儿身上暖和了，全身都舒服起来，从钟瑾的怀里溜下来，跑到玩具角那边去骑小车。
小车上拉着香云纱大狗回来，她想要把大狗扔进泡脚桶里泡脚。被钟瑾发现以后又被骂了几句，倒霉孩子闷着头骑着小车溜了。
秋笙看小瞳走了，就提醒钟瑾：“你该按摩了。”
钟瑾：“……”
秋笙：“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钟瑾拿着拖把，把小瞳泡脚的时候溅到地板上的水擦干净，然后走进了主卧，秋笙马上跟上去，钟瑾把她拦在门外：
“我自己来，你不能看。”
秋笙站在主卧门口等了一会儿，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探着头朝里面看，发现钟瑾不在卧室里，她猜测他应该是在卫生间里。
躲在卫生间里偷偷按摩吗？
于是秋笙踩着软底拖鞋，悄无声息地遛到卫生间那边，把眼睛贴在玻璃门上使劲往里面看，但这是防窥玻璃，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她又把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一听里面的动静，监督钟瑾有没有好好在按摩穴位。
小瞳看到妈妈在这边狗狗祟祟的，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事，赶紧把小车开了过来，响亮地喊了一声：“妈妈。”
秋笙赶紧回头捂住小瞳的嘴，朝她眨眨眼，悄声说：“嘘，妈妈在观察爸爸。”
小瞳把秋笙的手掰开：“可是，妈妈……”
秋笙又重新捂住她的嘴：“不要说话，不要被爸爸发现。”
秋笙弯着腰在门口偷听，钟瑾却从衣帽间里走出来，一边整理着身上睡衣的纽扣，一边走到卫生间这边，弯下腰跟着往里面看，并发出了灵魂拷问：
“你在干嘛？”
秋笙：“……”
秋笙战术性把眼睛贴在锁眼上，小声嘀咕：“……这个锁刚才好像有点问题，我正在检查。”
第99章
大年初五, 秋沉终于应酬完了京市那边的活动，晚上就携亲妈陶思媛女士赶来海山和钟瑾一家团聚。
这顿本来是除夕那天就要吃上的团圆饭, 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拖到初五，大家才团圆。
钟瑾本想说在家里吃，但梁阿姨又不在家，这两天钟瑾又还在吃着中药。秋笙就不想让他太劳累，定了楼下海鲜餐厅的外送，他们从机场接人回来, 餐厅那边的菜也刚好送到家。
钟瑾喝着中药不能喝酒，他被发放去和小瞳喝橙汁，秋笙他们一家三口开了一瓶红酒。
小瞳举起自己的果汁杯，高喊着：“干杯。”
大家碰了一下杯, 陶思媛问道：“钟瑾怎么大过年的吃中药？哪里不舒服？”
“最近有点失眠。”钟瑾平静地说。
按照之前钟瑾的打算, 在陶女士他们住在海山的这几天，他是要把中药罐子藏起来的, 坚决维护自己身强体壮的形象。
可是秋笙威胁他, 如果他不按时喝药、按时按摩的话, 她就要把钟瑾乳腺有问题的事告诉陶思媛和秋沉。
于是钟瑾只好继续喝药治疗，不过倒是和秋笙统一了说辞，就说自己是失眠才喝中药的。
陶思媛听说钟瑾失眠, 就理所应当地想起年三十那天秋正瑞说的那些混账话, 肯定是那些话勾起了钟瑾不好的回忆，心里有事, 当然睡不好。
陶女士正盘算着, 家里有两棵百年野山参，待会儿打电话让人寄过来给钟瑾安神。
小瞳竖起耳朵听着大人们说话, 听到这里，她放下果汁杯，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他介里不舒服。”
这几天秋笙天天跟看贼似的盯着钟瑾按摩穴位，小瞳多少也看出一些端倪，就记下了钟瑾胸口不舒服的事。
今天早上钟瑾醒过来的时候，还看到胸口上贴着一枚小兔子的贴画。小孩趁他睡着的时候贴上去的，这中药里面有安神的成分，他睡着了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钟瑾瞪了漏勺嘴小狗一眼，只好又给自己虚构了一种病：“胃也有点不舒服。”
陶女士又盘算着，让京市那边再寄一点养胃的猴头菇过来。
小瞳吃过饭后，跑到客厅那边玩耍，今天的动画片额度看完了，这两天感冒又不能出去玩，她只能无聊地抱着大狗，从地毯的一头滚到另一头。
秋沉走过来，在地毯旁边蹲下，问她：“你这几天学习怎么样了？”
小瞳机械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毫不在意地说：“鞋又鞋不费，丁又丁不懂。”
秋沉：“……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怎么说话还带口音呢？”
小瞳嘿嘿笑着：“是谷乐教我的。”
“谷乐是你们幼儿园的同学吗？以后别和他乱学这些。”
“谷乐不是幼鹅园的，他是派出所的，他是我的好朋友。”
秋沉又说：“你别什么人都和人家做好朋友，像上次艾伦他们几个，他们会欺负你，这种人你就不要理他们知道吧？”艾伦就是小叔家的大孙子。
小瞳仰面躺在地摊上，竖起一根小手指，认真说：“他们是英文版的，我是中文版的，我听不懂他们说话。”
“不是说这个问题，是他们不分你烟花玩，你也不要分他们玩。”
小瞳说：“可是梁阿姨说，寄几的玩具，想给别人玩就给，不想给就不给。”
小瞳说的是在沙坑里玩扮家家酒的那一次，有一个小男孩想玩她的玩具，她不想给对方玩，梁阿姨都不会怪她，后来梁阿姨还和那个爷爷打架了。
在小瞳的认知里，她的玩具她可以不给别人玩，那么别人的玩具也可以不给她玩，这是平等的。
所以上次烟花的事，当事人小瞳根本没有生气，倒是把秋沉气得不轻。初一那天回去还因此发了一顿火，辞退了保姆，又把小叔家那几个孩子骂了一顿，小叔气得当场就定了回家的机票。
骂完人以后秋沉就回舅舅家了，至今陶思媛和他都还没回过别墅，彻底孤立了秋正瑞。
秋沉蹲在这边和小瞳聊天，舅甥两个人各说各的，鸡同鸭讲也聊了半天。
餐厅那边大家都吃好饭了，陶思媛喊秋沉过去收拾碗筷，又把钟瑾推到沙发这边，让他好好休息。
钟瑾刚在沙发上坐下，秋笙端了一碗中药走出来，监督他喝药。
这中药是真难喝，又酸又苦又涩，钟瑾每次都是一口闷，喝下去好半天连呼吸都是一股药味。
他皱着眉头喝完药，小瞳马上往他的嘴巴里塞了一块蜜饯。
钟瑾嚼着蜜饯歪倒在沙发上靠着，中药里的安神成分逐渐起效，在睡着之前，他只记得陶思媛和秋笙在给小瞳试新衣服，衣服都是陶思媛从京市买了带过来的，满满当当塞满了一个大行李箱。
而秋沉正在厨房里收拾灶台，搞得乒乓作响，还被陶思媛骂了几句，让他小点声，别吵到钟瑾睡觉。
钟瑾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家里特别安静，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台灯，光线很暗。
秋笙头上戴着耳机，窝在沙发里面看剧。
估计又是在追那种搞笑综艺，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下去过，她不知道钟瑾已经醒了，看到好笑的地方就捂着嘴巴，笑得浑身颤抖，但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钟瑾低头看到身上盖着的毯子，是秋笙专属的那条爱马仕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到了他的身上。
秋笙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过来，摘下耳机说：“你醒了？我妈和我哥带小瞳出去看电影去了，你要再睡一会儿吗？”
钟瑾把手掌按在胸口处：“不睡了，我这里今天还没按摩。”
“好，那你好好按，我在网上查了，人家说，按摩穴位的时候要使点劲，感觉到穴位酸胀就是起作用了。”
钟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秋笙的脸：“我不会，你帮我。”
秋笙好像已经期待这一刻很久了似的，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她站起身，轻盈地跑回卧室里，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个小红布袋走了出来，坐在钟瑾身旁的沙发上，开始拆那个布袋。
钟瑾抬起上身，一脸疑惑：“什么东西？”
秋笙从袋子里抽出一个棍状的东西，小棍的前端有一个圆形的小球，她握着那根小棍，用小圆球在钟瑾的胸口上戳来戳去。
钟瑾被吓得连连后退：“你要干嘛？”
“这是点穴棒，哎呀你放松一点嘛。”
钟瑾：“你不是用手给我按啊？”
“这可比手的力度强，而且找穴也更精准，我还斥巨资买了玉石的，是不是舒服？”
在钟瑾被那个冰冷的点穴棒戳得嗷嗷叫的时候，额头上还挨了秋笙一巴掌，警告他：“你不要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
钟瑾：“……”秋花生一个36.5度的碳基生物，怎么能做得出这么冷血的事？以及，我在期待什么？
*
电影散场的时候时间已经有点晚了，陶思媛先打车回酒店休息，秋沉把小瞳送回来，也不顾钟瑾他们的挽留，执意去住酒店去了。
秋笙无奈地摊开手，她老妈陶女士就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哪怕是和自己的儿女，她也总是怕会打扰到别人。
“随她去吧，她自己自在就行。”秋笙说。
小瞳跟着姥姥舅舅出了一趟门，回来以后装备也升级了，穿着公主裙，披着贵气的皮草斗篷，手里还拎着珍珠小香包，脚上的黑色小皮鞋闪闪发光。
钟瑾都快认不出自家女儿了。
看起来像个大小姐。
这还是昨天晚上还在试图喝洗脚水的那个倒霉孩子吗？
看到钟瑾和秋笙都在狐疑地看着她，小瞳笑嘻嘻地跑过来，打开小皮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崭新的一百块的票子。
她数了两张一百递给钟瑾，又数了两张一百递给秋笙，最后把剩下的钱塞回小皮包里面。
钟瑾问她：“你从哪里来的钱？”
小瞳抱着小皮包，用小肚子抵在沙发边上，得意地说：“介是舅舅给我的压岁钱。”
钟瑾往她的小皮包那边看了一眼，虽然都是崭新的一百块，但数量不多，目测加上他和秋笙手里的，也就千把来块的样子。
他不相信秋沉会给小瞳这么“寒酸”的压岁钱，这很不像霸总的风格。
小瞳把小皮包放在沙发上，朝钟瑾张开两只小爪子，认真解释：
“舅舅一开始给我一张纸，可是我已经认识钱了，他休想骗小孩。我就说我不要那个，我要十张一百，舅舅就带我去银行，让机器吐十张一百给我。”
她还对钟瑾说：“你不要去上班了，我知道那个吐钱的机器在哪里，我带你们去拿钱。”
钟瑾和秋笙面面相觑。
小瞳扶着小肚子，响亮地说：“我超腻害。”
钟瑾捏住她的脸：“希望你以后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不要哭。”
秋笙：“就算有一天知道真相，也要笑着活下去。”
第100章
秋沉他们一直在海山过完元宵才回京市, 期间秋正瑞分别给陶思媛和秋沉都打了电话，他们一概不接, 最后陶思媛还直接把秋正瑞的号码拉黑了，说要清净几天。
这个春节过得最好的人是钟瑾。
喝了一段时间中药后，他的睡眠和心情都大有好转，陶女士又搞来了各种不要钱的名贵补品，变着花样给钟瑾补身体。
家里人多，孩子也不用他亲自带，家务活还都是秋沉干的, 钟瑾每天就负责吃好睡好，保持愉悦的心情。
他这段时间被养得很好，再去找老中医复查的时候，连医生都说他的状态好多了, 又开了一个疗程的药巩固, 吃完以后就不用去了。
钟爹自己每天都是神清气爽，倒是小瞳宝倒霉了。
因为幼儿园要开学了！
一开始是学校那边往家里寄了新校服, 小瞳奇怪地问：“为什么要寄校服给我？”
秋笙解释道：“因为这个学期的夏季校服改动了呀, 之前不是那种小裙子吗？现在改成五分小短裤了。”
说着秋笙还把那条藏蓝色的西装短裤撑开, 展示给小瞳看。
小瞳骑着小三轮车，把脚搭在沙发上，胖脸蛋懵懵的：“可是我不是已经毕业了吗？”
秋笙：“谁告诉你毕业了？”
“我已经很久不去上幼鹅园了, 所以我就毕业了。”
秋笙：“……宝贝, 你很久不去上幼儿园是因为放寒假，你离毕业还早着呢, 幼儿园要上三年, 你现在只上了六分之一，而且以后还有小学中学和大学, 你要一直上学到二十多岁呢。”
虽然小瞳不明白六分之一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明白一件事，她没有毕业，她还要继续去上幼儿园。
天塌了。
小瞳一下子从小三轮车上歪倒下去，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秋笙连忙蹲下身去查看：“宝贝，你还好吧？”
连丧彪也闻声前来查看，它站在小瞳的头旁边，用爪子去扒拉她的头发。
小瞳翻着白眼看丧彪，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干脆当一只不用上幼鹅园的鸡算了。”
丧彪现在完全胖成了一个鸡球，抖着蓬松顺滑的羽毛，歪着脑袋，用小黑豆眼平静地观察着突然崩溃的小胖孩。
可是哪怕小瞳再不愿意，很快也到了幼儿园开学的日子。
一大早上小瞳就被叫起来梳头发，小瞳的头发又顺又滑，疯玩一阵头发就容易散开，秋笙现在最常给她梳的就是双丸子头，只有这个发型能多撑一会儿。
小瞳站在洗手台前面的小扶梯上，时不时抬眼看一眼秋笙，偶尔咳嗽两声。
秋笙抬手摸她的额头：“怎么突然咳嗽了？生病了吗？”
小瞳捏着肚子前面的衣服，乖乖点头：“是的，我突然病得很严重，不能去幼鹅园了。”
秋笙憋着笑，继续配合着小孩子拙劣的演技：“这么严重，得去医院打针了，我们叫爸爸开车去医院吧。”
一听说要打针，小瞳连忙摆手：“还是不要了，我已经好了。”
开车去幼儿园的路上，小瞳一直蔫蔫的。靠在儿童椅里，踢着脚，一脸生无可恋地看向窗外。
到了校门口，发现有节后综合症的孩子可不止小瞳一个，幼儿园门口已经哭成了一片，有些大班的孩子都在跟着哭，死活不肯进学校。
罗老师一脸无奈地在那边说：“每次放假回来都这样，尤其是过春节，孩子们在家里过得太舒服了，突然开学会很不适应的，”
说着话，罗老师又弯下腰把一个学生抱进学校。
今天这种情况要靠他们自己走进学校是不可能的，都是老师一个个抱进去，等上几天学缓过来了就好了。
小瞳背着小书包，紧紧抱住钟瑾的腿，死活不肯撒手。
钟瑾的手掌按在她的头顶，轻轻推了两下：“你自己进去吧，别让老师抱你了，你这么沉，再把老师的腰闪了。”
小瞳放开钟瑾的腿，磨磨唧唧地往校门那边走，走到门口，突然又后悔了，转身往外跑。
罗老师眼疾手快地抱住她的腰，把孩子抱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把小瞳放到地上，牵着她进了学校。
钟瑾和秋笙目送小瞳进了学校后，平静地转身离开，钟瑾往派出所那边走，秋笙要去新工作室那边。
*
年假一过，秋笙就和京市那个自媒体团队签订了合作合同。
做自媒体的都很讲究效率，互联网的风向瞬息万变，真正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时间就是金钱。
在合同签订后的当天，团队那边就在海山敲定了新的工作室地址，位于沿海路步行街那边的商铺二楼，之前这边是开舞蹈教室的，装修都不用大改，重新刷了墙，家具就可以入场了。
从团队那边来了三个工作人员常驻这边，两个助理，一个摄影师。
这边负责现场拍摄视频，再传回京市那边做后期处理，视频发布、运营和推广也是京市那边负责。
秋笙刚到工作室，助理田尔就跑过来和她商量：
“笙姐，云哥那边说，最好是用秋丹花这个名字注册账号，毕竟您以前也是做明星的，自带流量，放弃这个名字的话还是有点可惜。”
之前团队的负责人云哥就和秋笙提过这件事，但秋丹花这个名字给秋笙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所以她坚持用回自己的本名秋笙。
这是第二次提起，秋笙也明白，团队要赚钱，当然是想抓住一切流量变现。
她也退了一步：“可以在账号说明里注明，主理人曾用名秋丹花，出演过哪些影视角色。”
“好。”田尔答应着，转身去打电话。
其实工作室设在海山，肯定是没有在京市那么方便的，而且常驻这边的助理和摄影师都会增加差旅费。
但是秋笙舍不得离开小瞳，最终协商后，还是暂时将工作室设在海山，秋笙给那边的答复是，半年后会考虑搬回京市。
半年就是她和钟瑾约定的一年之期，到时候不管小瞳选择和谁一起生活，按原计划她都是要回京市的。
到了幼儿园放学时间，钟瑾在【合作养娃】群里说了一声他去接小瞳。
秋笙回复：“我今晚和同事聚餐，不回家吃饭了。”
钟瑾又@梁阿姨：“梁阿姨别做晚饭了，我带小瞳在外面吃，你早点回家。”
梁阿姨：“OK，喂完丧彪我就回去。”
钟瑾手揣在裤兜里，溜达着走到幼儿园那边，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小孩子们排着队从学校里走出来了。
在队伍里站得最笔直，表情最严肃的那个就是小瞳，她还知道把小手贴在裤缝上，像个小标兵一样。
等老师一点到钟云瞳的名字，小孩就背着小书包，撒欢朝钟瑾跑过来。
钟瑾牵着她的手往回走，路过烤肠摊的时候，小瞳站着不动了：“我要吃烤肠。”
钟瑾拖着她往前走：“不要吃零食，等下吃晚饭了。”
小瞳过年的这段时间天天胡吃海塞的，尤其是她姥姥来了以后，更是变着花样的给她补营养。
钟瑾都搞不懂，钟云瞳一个实心小胖子，油光水滑的，哪里差营养了，但扛不住有一种瘦是姥姥觉得她瘦。等姥姥一走，小瞳的肚子肉眼可见地又圆了一圈，以前穿着合身的裤子都有点提不上去了。
于是钟瑾和秋笙都一致认为，这孩子得控制一下饮食了，胖都无所谓，主要是怕她健康出问题。
走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钟瑾掏出一个小牌子给小瞳别在外套上。
牌子上用丝线绣着【此孩子体重告急，禁止投喂，谢谢合作！】
小牌子上的字是钟瑾写的，但是秋笙亲自绣上去的，两个共犯，主打的就是个，要哪天被发现了，谁也逃不掉。
小瞳低头看了看牌子上的字：“写的什么？”
钟瑾面不改色地回道：“这是一个徽章，奖励你幼儿园开学的徽章。”
小瞳看了看别的小孩：“为什么他们都没有？”
“这是爸爸妈妈对你的爱，专属的爱。”
小瞳捏着钟瑾的手指头晃来晃去：“太好了，我也爱你们。”
钟瑾听到小孩天真无邪的话语，心情有点复杂，心想等她减肥成功，再带她去吃大餐补偿吧。
走到派出所门口，小瞳看到门口栓着一只泰迪狗，就指着问钟瑾：“那里怎么有一条狗？”
“它把人给咬了，它妈妈带人家去打针去了，暂时把它栓在这边。”
小瞳停住脚步，看着泰迪那边：“我能玩它吗？”
钟瑾知道小瞳是天云魔犬，对犬类有天然的血脉压制效果，而且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的确所有的狗子看到她都很乖巧，就答应她过去玩。
小瞳走过去，钟瑾就站在旁边看着。
这只小泰迪其实是派出所的惯犯了，进出派出所好几次，每次不是咬人就是咬狗，人送外号邪恶摇粒绒，大家都不怎么敢搭理它。
看到一个小胖孩走过来，泰迪一开始还打算龇牙，但很快闻出小瞳的气味不对，立马眯起眼，谄媚地摇头摆尾。
“你咬人了？”小瞳蹲下身问。
小泰迪呜呜两声。
小瞳竖起手指，很凶地教训道：“小狗咬人是不对的，坏狗才咬人。”
那小泰迪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但心虚地闭上了眼睛。
小瞳奶凶奶凶地大声训斥：“睁开眼。”
在绝对的血脉压制面前，小泰迪丝毫不敢造次，瞪大了水灵灵黑漆漆的大眼睛，背着飞机耳朵被训了十几分钟。
小瞳扶着膝盖站起身，跑过来对钟瑾说：“它以后不会咬人了，我可以牵它去玩吗？”
钟瑾点头，帮她把狗绳解开。
小瞳牵着小狗在前面走，钟瑾就一直跟在旁边，虽然知道狗不敢咬她，但还是要做好保护措施，毕竟这是一只邪恶摇粒绒。
路过饶诗诗那边的时候，小瞳牵着狗走过去，攀着桌子说：“给我吃一个奶豆豆。”
饶诗诗刚把酸奶溶豆拿出来，看到小瞳衣服上别的小牌子，又看了一眼站在小瞳身后的钟瑾，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酸奶溶豆递给了泰迪。
小狗撅着鼻子闻了闻，伸出舌头卷走了那颗溶豆。
“我也要。”小瞳张大嘴巴等着投喂。
饶诗诗的手捏在溶豆包装袋上，心想少吃一点应该不影响。但视线余光瞟到面无表情的钟瑾，迅速说了一句：“没了。”然后把溶豆往抽屉深处塞了塞。
小瞳失望地叹气，又牵着小狗继续在派出所里溜达。
遇到胡得从外面回来，小瞳就走上去，拉住胡得的衣服下摆：“我要吃烤肠。”
“好……不太好，我现在有点忙，你找谷乐去。”胡得跟被谁踩了尾巴似的，快速逃离现场。
小瞳奇怪地瞪着小泰迪：“为什么大家都不给我吃的？我要去找谷乐。”
于是小瞳又牵着小狗往谷乐的办公室走。
结果在走廊上就碰到了谷乐，小瞳还没开口，谷乐看了一眼她衣服上的小牌子，又看了一眼像座山一样杵在那边的钟瑾，转身跑掉了。
小瞳站在走廊上思考了一会儿，转身，把狗绳塞进钟瑾手里：“我还是不要牵它了，牵着它是不会有好运气的。”
始作俑者钟Sir淡定地点点头，大言不惭道：“嗯，看来这是一只倒霉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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