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体术教学
穿过七扭八歪的小巷,在禅院甚尔的带领下,白鸟和夏油杰在一个破破烂烂,不知道停业了多久的旱冰场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几年前就已经倒闭了,”熟门熟路地从半掩的窗户翻进原本用于值班室的房间,禅院甚尔在满是灰尘的桌上拿起有些生锈的钥匙,打开大门放特级咒灵和咒灵操使进来。
“平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可以凑合着当道场用。”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打量着天花板上不知道多久以前被破坏的顶灯,白鸟脸上的表情有些小小的困惑。
毕竟天与咒缚搬来这里的时间只是刚刚几个月,但是看动作的熟练程度显然是惯犯了,而且平时在街上见到的那些混混基本都是绕着禅院甚尔走,就像是被男人修理过那样…?
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不经意之间找到了事情的真相,特级咒灵挑了挑眉毛,安静地转过目光。
杰还是第一次见到甚尔,就给他稍微留点对未来老师的好印象吧。
白鸟的视线转向夏油杰,向来是好孩子的小少年大概从来没有干过这种像是不良国中生才会干的事情,行走间的动作有些拘谨,小心打量着附近充满岁月气息的一切。
与特级咒灵和自己新鲜出炉的学生相比,禅院甚尔显得懒散得多。
男人走到积着一层灰尘的场地中间站定,神态之中透出一股懒散的味道,像是逗小狗那样对夏油杰招了招手。
“来,攻击我,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水平。”
以杰的自尊心,怕是要生气了。
这样想着,白鸟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对禅院甚尔的教育方针提出质疑。
如果夏油杰可以在面对甚尔和五条悟的时候都保持冷静,那么至少在战斗的心理素质这方面,白鸟觉得自己以后应该是不用担心了。
就像特级咒灵猜测的那样,看到不靠谱的男人轻佻的动作,咒灵操使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压低了自己的重心做出攻击的姿势。
“请认真一些,这是老师的职业素养吧?”
少年快速冲向站没站相,看上去浑身都是破绽的术师杀手,却被对方在脚步轻换之间轻松躲过。
“职业素养这种东西,只要保证可以完成任务就足够了,”从夏油杰的动作里看出自己的便宜学生可以说是一点基础都没有,禅院甚尔觉得自己可真是揽了个麻烦差事。
“想要别的也可以,但是得加钱。”
几个来回过去,夏油杰就连禅院甚尔的衣角都没摸到,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男人实际上强的过分,咒灵操使没有再对这家伙能否教导自己提出质疑。
只是为什么实力很强的人脾气都这么欠揍啊!五条悟也是,这个家伙也是!也太气人了!
小少年愤愤不平地想,难道是因为他们平时挨揍都比较少吗?
努力提高了自己进攻的速度,在不使用咒灵的前提下,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动作在高大的男人面前仿佛稚童那样软弱无力。
哪怕能打中一次呢?
扎着短短马尾的少年咬着牙想,拼尽全力挥出拳头,终于有了击中什么的实感——并不是带着温度的柔软人体,而是钢筋水泥的墙壁一般,坚硬且无法前进一步的男人的手掌。
他的拳头被术师杀手轻轻松松地接下了,甚至身体都没有一丝的晃动。
小少年鼓起两边脸颊,想将拳头抽回来继续攻击,却发现自己连这都做不到,还是黑发的男人一脸无趣地松开了自己。
“甚尔,稍微认真一点吧,”觉得损友摸底的时间已经太长,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摸鱼的嫌疑,坐在溜冰场栏杆上的白鸟提醒到。
“我和反转术式的持有者约过了,有需要可以找她。”
“准备的倒是齐全,”瞥了一眼特级咒灵的方向,禅院甚尔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意起来,“既然付钱的都这样说了,那就别怪我下手太狠。”
“请。”
体力逐渐见底的少年听到甚尔这样说,强撑着摆出提防的姿势。
后来发生的事情,夏油杰就不太能记得请了,大概是大脑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
在疼痛连绵不断的噩梦中突然惊醒,咒灵操使坐起身,看到白鸟和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女生一起坐在一旁,正扭过头看向自己。
无处不在的痛苦从醒来之后就像潮水一样迅速退去,夏油杰恍惚着伸出手臂,别说在刚刚的战斗中受到的伤,就连上课翻书时不小心在指腹划出的口子也已经一并消失了。
怎么会好得这么快呢?
本能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白鸟,咒灵操使猜到也许是和栗色头发的少女有关,难道这也是术式吗?
“是硝子把你治好的,”get到了少年的求助,白鸟及时介绍到,“就是这位,反转术式的持有者家入硝子。”
“呦,”眼下有可泪痣的少女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到特级咒灵身上,“白鸟,我现在开始对你想做什么感到好奇了。”
“六眼神子,咒灵操使,还有我,反转术式,看起来你像是准备搞一个让总监部的老爷爷们头疼的大动作。”
“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这样说着,白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严谨,“我是说,暂时没什么直接关系。”
从加茂家发现的那些蛛丝马迹里,白鸟现在也不敢肯定羂索是否与他们存在勾结。
只能说很有可能。
“还不到时候,我还没有找到他。”
睫毛也是灰白色的咒灵垂下眼睛,语气里有一股奇异的偏执,“我只是…做好能想到的一切准备。”
“算了,和我一个医生也没什么关系,”家入硝子总是很能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而今天也是一样。
少女将目光重新落在躺在自己房间地板上的夏油杰身上,询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没治好吗?”
用仿佛新鲜出场的双手摸索着自己的手臂,按压确认肋骨们都好好呆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晃悠着腿部确定没有疼痛或是迟滞。
缓慢完成了身体状况的初步检查,夏油杰觉得自己就像是大睡了一觉那样身体舒适精神抖擞,于是咒灵操使的灵魂也迅速归位了。
已经有许多碎发从扎着的小揪揪里逃窜到两边脸侧,在夏油杰摇头时,它们也跟着一并摇晃,“我已经没事了,很感谢你。”
“不用谢,我们以后恐怕见面的机会还很多,”少女用手撑着脸颊,语气平淡,“白鸟许诺以后会为我做一件他能做到的事情,代价是为你提供必要的治疗——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我能赶到。”
“那么来正式打个招呼吧?我是家入硝子,反转术式的持有者,不出意外还会是你在咒术高专的同学。”
“…你好,”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与自己同龄的医师说白鸟会为她做一件事的时候,夏油杰心底泛起些许细微的不爽感觉。
就像是自己喜欢吃的荞麦面在不知道的时候分给了别人一份那样,但这种感觉实在来的莫名其妙。
毕竟这是白鸟与家入小姐的约定,自己想要不满也并没有什么立场。
夏油杰很快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一贯的优等生笑容,“我是夏油杰,术式是咒灵操术,以后请多多关照。”
完成了交换名字的过程,咒灵操使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那个以后就是自己体术老师的健壮男人的名字,于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的白鸟。
记得白鸟好像称呼那家伙甚尔,以特级咒灵喜欢称呼名字的习惯,这应该并不是对方的姓氏,那么自己为了表示尊重最好还是询问一下…
“白鸟,那个,请问甚尔先生的姓氏是?”被胖揍了一顿却连全名都不知道,夏油杰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的红晕爬上了少年的脸颊。
“对老师还是称呼姓氏更正式一些。”
“这个啊,不用在意,甚尔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姓,”用舌头将棒棒糖从左边拨拉到右边,让自己的整个口腔都被甜美的滋味浸满,白鸟耸了耸肩提醒少年。
“甚尔的全名是禅院甚尔,但是只要叫名字就好,除了孔时雨之外,听到别人叫他姓氏他会生气。”
“禅院?”
和咒术界没什么接触的夏油杰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姓氏的特别之处,但出身于医者咒术师家族,对各种秘事都有所耳闻的家入硝子却不是。
听到御三家的名头,眼下有刻泪痣的少女有些惊讶,“你和禅院家也有关系?我以为他们和五条家应该有世仇。”
大概是五条悟的出现让家入硝子先入为主,以为白鸟就算不是五条家饲养的咒灵,也一定和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密切的关系,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能将六眼带出来,可现在的新发现让反转术式的持有者又有些不确定。
“甚尔已经脱离禅院家了,所以我和禅院家也没什么,”解答了小姑娘的疑惑,特级咒灵还不忘吐槽一句。
“要说有什么的话…那就是觉得禅院家的眼光太差劲了,甚尔可是很强的。”
在白鸟眼里,御三家都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尊敬的存在。
五条家将五条悟当作活的塑像在养,完全忽略了小孩对于情绪价值的需求;禅院家慕强又扭曲,只因为不是咒术师,就不愿正视禅院甚尔的强大。
而加茂家还要更糟糕一点,散发着羂索的腐败味道不说,家主和长老们就像是戏台上夸张的角色一般,一板一眼的扮演着自己的戏份,可台下却暗流涌动。
“诶?甚尔老师是那个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的人吗?”
从白鸟给自己讲过的常识里扒拉出来御三家相关的部分,夏油杰细长的狐狸眼都惊讶地睁圆了,心底却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因为是御三家的人,所以这样强大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现在不是了,”白鸟摇了摇头,“他不喜欢别人叫他禅院,杰如果当着他的面说,可能会被揍得很惨哦,我不会拦的。”
“诶——”
白鸟看到小少年的确有被自己的恐吓惊吓到,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五官皱成一团。
虽然不知道甚尔老师身上发生过什么故事,不过既然白鸟都这样说了。
咒灵操使在心底提醒自己以后不要说错话,今天的课程强度已经是他回想起来就感觉浑身都疼的程度,简直不敢想象特级咒灵所说的“很惨”会是什么感觉。
但即使是像只小动物一样缩头缩脑,不敢尝试挑战新任的大魔王老师,可夏油杰的脑子里却没有一刻想过和白鸟说不想要这个老师。
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而言,比起同龄人的五条悟,禅院甚尔要更加符合咒灵操使对于“强大”的具象化理解。
只要想到在对方的指导下,自己以后可能也会达到这个水平,夏油杰就感觉自己又变的充满干劲。
看到小少年亮晶晶的眼睛,白鸟轻轻挑起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打消了准备去找术师杀手下调课程强度的想法。
既然杰可以承受,那就让甚尔自由发挥吧。
白鸟想,毕竟自己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发言权,特级咒灵同样不擅长体术。
但人类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绿眼的咒灵眼睛里有恶劣的光芒一闪而过,看起来比平时波澜不惊的温柔样子多了几分活气。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总感觉你在想一些不妙的东西,”看到白鸟的表情,家入硝子吐槽到,“嘛,不过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好了,你们该走了。”
反转术式的持有者看了看表,已经快要到了晚饭的时间,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送客了——
虽说脑子里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有机会也可以和禅院甚尔切磋一下,提升提升自己在战斗中的反应速度,但白鸟没想过这个机会会来的这么突然。
夏油杰与术师杀手每周约定了两次的指导时间,在此之外,高大的健壮男人还提出了对于普通孩子来说绝对是拔苗助长的锻炼计划,要求小少年不打折扣地完成。
“这小子勉勉强强也能算个二级咒术师了吧?”面对白鸟的疑惑,天与咒缚有自己的评估。
“咒力可以提升身体素质,不过首先刺激得到位。”
“这样啊,”在咒灵操使本人没有提出异议的情况下,白鸟也只是小小疑惑了一番就被很快说服,态度也发生了丝滑的转变。
“我会监督杰完成的。”
不过一向追求卓越的小少年,并不是白鸟以为的缺乏坚持的孩子,即使每天都累到被完全榨干最后一丝体力,但夏油杰却仍然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严苛的计划。
之所以会这样努力,原因也非常简单——在接受禅院甚尔训练的这段时间里,咒灵操使能感受到自己正在飞快变强,就像刚刚开始捕捉咒灵的那段时间一样。
在某天的体术指导结束以后,白鸟准备带夏油杰去家入硝子那里治疗一下再把人送回家,却被术师杀手叫停了脚步。
男人脸上带着不明显的烦躁,从储物咒灵里抽出了一把长刀——在给夏油杰上课的时候,天与咒缚还不需要用到自己花样繁多的各式咒具。
“白鸟,来陪我打一场。”
“诶?甚尔你不是该去牛郎店上班了吗?”
时间已经走到傍晚,特级咒灵有些疑惑地歪过脑袋,没注意到身旁喝水的夏油杰差点憋不住被呛到的表情。
不管是第多少次,听说自己的体术老师还兼职在牛郎店当小白脸,咒灵操使都无法掩盖自己的震惊。
“今天先不去了,”没有拿刀的左手揉乱了原本服帖的黑发,禅院甚尔像是在思考什么自己也还没想通的问题,说出来的话十分模糊。
“遇到了一些事,我先休息两天。”
“是这样啊,”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自己身边同样好奇的少年,白鸟决定晚点再问,“但是我不擅长体术…”
“嗤,这话你也就留着骗骗小孩吧,”术师杀手并不把特级咒灵苦恼的话语当真,他可没忘了变成受肉容器的那几个倒霉蛋。
“我可真没有骗人啊,”意识到自己今天真的是“幸运”成为了天与咒缚选中的调节心情的对象,白鸟叹了口气,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
“杰,可以麻烦你先在这边等一会吗?”
“我没问题的!”同样很好奇白鸟的实力,夏油杰看到特级咒灵要和自己强的过分的体术老师切磋,两只眼睛亮了起来,就连身上的伤存在感都没那么强烈了——
开什么玩笑,家入小姐又不会临时歇业,当然是旁观强者战斗的机会更加稀有。
于是特级咒灵和天与咒缚各自在已经倒闭的旱冰场的两端站定,在准备开始之前,白鸟却先做了一个让在场的人想不到的事情——特级咒灵放下了[帐]。
“你这样可是真不像个咒灵,”禅院甚尔扯了扯嘴角。
没有咒力的天与咒缚无法使用也不会想到这个东西,咒灵操使又还没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两个人看到白鸟使用这种,通常是咒术师祓除咒灵时才会使用的结界术,都觉得有些奇妙。
“我可不想被总监部发现,”特级咒灵没有像平时一样使用自己伴生的橄榄枝花环,而是有绿色的咒力在他的双手中汇聚。
“那样会很麻烦的。”
第32章 少年少女们的场合
诞生于人类对于暴行的恐惧与怨恨,可白鸟的术式却并不是这种恐惧与怨恨的具象,而是站在一体两面的,人类对于暴行所做出的反抗。
绿眼的特级咒灵的术式名为【武器构造】,和名字一样的,术式内容就是可以用咒力制造出人类迄今为止所制造出的所有武器,但是实际威力与规模受制于白鸟的咒力储备。
在一个人无聊的时候,白鸟也曾经发散思维,思考为什么自己的术式不能构造那些暂时还停留在纸面上的武器,比如二向箔什么的,可以直接把羂索变成一张纸上的存在。
不过当然,他也就想想。
与人类可能产生的基因突变不同,咒灵的术式、领域以及极之番都与诞生了它们的负面情绪有着脱不开的关系,白鸟也理解这一点。
果然人类才是备受造物主宠爱的物种。
有些遗憾地想着,白鸟用咒力给自己手里的冲锋/枪填充了子弹,瞄准禅院甚尔所在的方向扣下了扳机。
和自己预料的不太一样。
就地一滚躲开了向自己飞来的子弹,术师杀手眯起那双属于猎食者的眼睛,在心底想。
本来以为白鸟的术式应该就是他的橄榄枝,现在看起来却与那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是同时拥有两个术式吗?不对,术式应该具有唯一性。
那就是咒具?
视线从青翠的橄榄枝上飞快扫过,禅院甚尔一边用手里长刀的刀身挡开爆裂的子弹,一边快步向前拉近与白鸟之间的距离。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不擅长体术的事情应该是真的,近身战对自己有利。
察觉到了天与咒缚的意图,白鸟迅速后撤,却抵不上禅院甚尔前冲的速度。
这倒也不意外,毕竟甚尔的体质太作弊了。
这样想着,白鸟却突然丢开了手里的冲锋/枪,绿色的咒力构造出一面宽厚的防爆盾,挡在特级咒灵与术师杀手之间,拦住了男人的去路。
“想拖延我的脚步?”
天与咒缚并没有将白鸟的小伎俩看在眼中,只是迅速横刀向上,从侧边劈开了身前的阻碍。
但藏身在防爆盾后边的白鸟并没有借这个机会拉大两人之间的距离,而是拉开了手里□□的拉环,而后迅速用翅膀包裹住自己。
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禅院甚尔平时的任务目标以咒术师和诅咒师为主,大部分都是自恃拥有咒力和术式,所以不将普通人的攻击手段放在心上的类型,所以即使是术师杀手,对于这种衔接反应也慢了半拍。
用手臂挡在眼前,即使暂时失去了视野,天与咒缚赋予的人类顶端的肉/体也不会就这样失去目标的踪迹——他听到白鸟翅膀摩擦的窸窣声,毫不犹豫地向那个方向下了刀。
白色的羽毛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低估了禅院甚尔反应速度的白鸟牺牲了半边翅膀的飞羽,险而又险地飞身而起。
用咒力补充了失去的羽毛以保持在空中的平衡,白鸟看到术师杀手已经快要恢复视野,于是连忙构造出自己打算在接下来使用的武器——KS-23,目前世界上最大口径的霰/弹枪。
抚摸着出自机炮炮管的枪管,白鸟来不及多想,向着下方扣动扳机,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过大的后坐力,让在空中本就没有支撑的特级咒灵的方向,出现了不受控的变化,白鸟抿抿嘴,被迫降落下来回到地面上。
□□的效果已经过去,恢复了视野的禅院甚尔看到特级咒灵的动作,有着陈年伤疤的那侧嘴角向上勾起,却没说什么嘲讽的话。
最好的猎手会抓住一切机会,至于惹人生气的话可以留在切磋结束再说。
锋利的刀尖掠过特级咒灵的手臂,带出一道紫色的血线,这一次白鸟没有后撤——拼着付出一些伤口作为代价,特级咒灵支撑住了自己的身体,瞄准术师杀手的大腿开了一枪——
“嘶,你还真是不客气啊白鸟,”切磋告一段落,禅院甚尔靠在旱冰场斑驳的围栏上,无视蹭到衣服上的老旧漆色和灰尘。
术师杀手从储物咒灵里取出一把匕首,动作极其稳定地挑出那些嵌在肌肉纤维当中的弹片。
“差一点打穿我的大动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之间有多少深仇大恨。”
“是你说认真打的吧?”
与需要处理伤口的人类不同,特级咒灵的身体由咒力构成,在战斗停止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就连白色神父外袍上沾染的紫色血迹也一并消失不见。
白鸟可不觉得自己造成的伤口,能够对禅院甚尔起到什么威胁。
确定禅院甚尔没什么大碍,白鸟转过头,看向表情有些纠结的夏油杰,对小少年在想什么有些好奇。
“杰,怎么了吗?”
“没什么,”白鸟看到夏油杰先是摇了摇头,又迟疑着指向挂在禅院甚尔身上的丑宝,“甚尔老师也可以收服咒灵吗?像我的咒灵操术一样?”
“我又没有咒力,你小子在想什么啊?”
露出无语的表情,禅院甚尔看向自己的便宜学生,“只是像喂狗一样,次数多了就会形成条件反射,所以它会听我的话。”
心头的疑惑得到了解决,夏油杰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谢谢甚尔老师!”
禅院甚尔仍然不习惯被称呼为老师,但咒灵操使的小鬼相当顽固,说什么不称呼姓氏已经相当失礼,死活都不愿意再改口直接叫名字。
听的时间长了,术师杀手也开发出了自动过滤的功能。
“你的术式究竟是什么?”
粗糙地处理了伤口——以天与咒缚来说,只要把弹片清理干净然后把伤口裹起来就已经够用,禅院甚尔将目光投注在白鸟身上。
与看起来瘦弱温和的外表不同,特级咒灵的术式相当令人意外的,是专攻于战斗的类型。
“我的术式是武器构造,”没有要再卖关子的意思,白鸟爽快地回答了损友的问题,手中绿色的咒力形态在手/枪和匕首之间来回转换着。
“就像这样,”瞄准好友的身侧射出一发子弹,白鸟将手中的枪抛向另一只手,再接过时,武器却已经变成了一把长刀,刀尖直直指向禅院甚尔的喉咙。
“相当实用啊,”即使子弹掀起的尘土碎粒砸在胳膊上,也没有要挪动的意思,术师杀手看着指向自己的刀尖,嘴角勾起轻佻的笑容。
“你真该考虑一下,和我一起做杀手的。”
“没那个必要,”摇了摇头,绿眼的特级咒灵突然想起,在切磋开始之前,天与咒缚似乎是在烦恼什么事情的样子,于是问道。
“说起来你之前那么烦躁,是因为什么?”
猝不及防地听到再度被提起的话题,禅院甚尔挑起的嘴角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有一个黑色海胆头的纤细身影,在脑海当中一闪而过。
“…我遇见了一个人。”
最终,男人只是闷闷地说着,“别的事情我还没想好…让我再想想。”
在术师杀手身上嗅到了苦恼与欣喜交织在一起的奇妙味道,白鸟狐疑地挑了挑眉毛,没有再不识趣地继续这个话题。
甚尔身上的情绪闻起来还要再发酵一段时间才能得到结果,那就以后再说吧。
这样想着,白鸟走到一旁的小少年身边,牵起咒灵操使的手。
憇餅甲鸟
“等你什么时候想说,”挥了挥手,特级咒灵提出告辞。
“我先带着杰回去了,他还需要治疗。”
“知道了,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
很不习惯接受来自其他生物的情绪价值,天与咒缚不耐烦地答应着,嘴角却勾起了细微的弧度,“想好之后我会告诉你的…也许到时候还需要你帮我点忙。”
“能听到你说这种话,可真是令人意外,”这样吐槽着,白鸟却并没有拒绝,“不过要是有我可以帮忙的,那真是太好了。”
“白鸟,你的术式好强啊!”
走在回家的路上,咒灵操使忍不住感叹道。
小少年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神秘老师的术式,与术师杀手一样,此前他都以为白鸟的术式是操纵橄榄枝。
“是吗?”外表瘦削的特级咒灵不置可否,而是说起了对于夏油杰来说还有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我的术式也是你们人类的选择,它是面对暴行时反抗的勇气。”
眯着眼看向已经逐渐被地平线吞没的夕阳,白鸟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不过也许同样代表着更大的暴行…这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脸上带着有些纠结的思索神色,夏油杰忍不住提问,“白鸟的意思是,咒灵的术式是由人类所决定吗?”
“差不多吧,毕竟就连咒灵都是由人类的情绪代谢出的残渣,或者说是从那些情绪当中提取出的执念也可以。”
不紧不慢地回答着,白鸟的心里则是在考虑着更深的话题。
比如咒灵的特性。
明明是单纯由能量所构筑的生命,却拥有像人类一样的器官和内脏,而且与四肢相比,即使不完全是要害,也同样是脆弱之处。
还有咒灵的性格,大概是继承了人类负面情绪当中那抹消散不掉的癫狂,咒灵的思维通常都相当执拗,也就是说,在认定了某件事情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回头。
但是我并不觉得不回头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看着路边房子窗户上自己一闪而过的倒影,白鸟想。
虽然不知道这是人类赋予自己的执念,还是真正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既然决定了,那就以玉石俱焚的姿态向前吧。
如果像人类一样软弱又怯懦,在暴行当前时却选择退缩,反倒会令人作呕。
脑子里过着一些糟糕的念头,可白鸟一如既往平和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泄露出来,看到夏油杰有些扭捏,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特级咒灵主动俯下身询问道。
“杰,怎么了吗?”
“那个,白鸟,我觉得我这段时间变强了很多,”少年的眼睛里有着亮晶晶的期待,他不仅渴望着来自亦师亦友的白鸟的认可,还渴望着他认识的唯二两个咒术师当中,那位被白鸟鉴定为很强的同龄大少爷的认可。
“我觉得如果我可以和五条悟再打一场,我不会像上次一样输的!”
这就是小伙伴之间的心有灵犀吗?
回忆起白毛猫崽撒泼打滚要自己带他出来玩的样子,白鸟头痛地摁住自己的额头。
五条悟想到外面的世界放飞自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刚好既然咒灵操使也这么说的话…
心底已经开始动摇,特级咒灵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我会去问问悟,如果最近他有时间的话。”
就算这么说,但是只要一问大少爷,大少爷肯定会迫不及待当场就想要从家里跑路吧。
已经可以预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白鸟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膀,目送男孩蹦蹦跳跳地叩响夏油宅的大门——
“出去玩吗?好耶!”
就像白鸟设想过的那样,自己还连半句话都没说完,就获得了五条悟的热烈响应。
“我已经好久都没有出过门了,家里真的好无聊啊!一直到上周他们居然才愿意给我吃蛋糕,长老们真过分…总监部的那些人最近又来嘀嘀咕咕,想让我出去做任务,说是可以确认一下我的等级…”
把白色的圆滚滚鸽子抱在怀里,五条家的大少爷迸发出了与平时高坐于神龛之上的神子完全不同的热情,嘀嘀咕咕说个没完。
已经逐渐免疫了六眼神子的垃圾话攻击,鸽子形态的特级咒灵从对方的碎碎念里,提取着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总监部的人又来了?你还是个小孩子呢,要说出任务的事情也太早了一些。”
“没办法,谁让那些烂橘子害怕六眼害怕到发抖呢?”
这样说着,五条悟说完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像是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小心翼翼试探的丑陋模样相当有趣。
从眼眶里又取出了一朵花御制作的花——没办法,这个东西对于五条悟来说就是消耗品,白鸟需要定期给他补充新的。
“别管他们就好,反正那些人也没胆子在五条家本宅胡来吧?”
“但是动不动跑过来唧唧歪歪也很烦人啊!”
拿到新玩具的白毛猫猫露出了快乐的表情,将新一朵的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角柜的抽屉里,准备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拿出来。
“白鸟,我们现在就出去玩吗?”
一刻也不愿意再等待下去,六眼神子戳了戳取完花之后又变回鸽子的特级咒灵,语气期待,“家里真的好无聊啊…我想吃大福!”
看着白毛猫猫一副小学生春游的激动样子,白鸟也没再多说什么——因为已经预想到了会是这样,所以自己也并没有搞什么提前惊喜,而是直接告诉五条悟带他出去玩。
毕竟如果提前几天告诉他这个消息,那自己就别想安安生生过到今天了,六眼神子是一个完全不愿意接受延迟满足的人。
“那就走吧,”稍微有些坏心眼地没有提前提醒对方,咒灵操使在这段时间以来的进步,鸽子的绿色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彩。
就让我看看会发生什么吧?——
“骗人的吧!”
被咒灵操使压在身下,五条悟湛蓝的猫眼睁得溜圆,整张瓷白色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这才多久啊!你居然变强这么多!”
六眼和无下限术式如果用简单一点的语言来描述,那就是都属于法系技能,六眼神子在家里虽然也有进行体术的练习,但都是作为无下限之外的补充。
在没怎么开启无下限的情况下,大少爷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会被这个刚刚进入咒术的世界还不到一年的半吊子咒灵操使用体术压制住。
觉得有些丢脸的大少爷整张小脸都气鼓鼓地变红了。
凭借着在禅院甚尔的地狱强度的体术教导下锻炼出的近身搏斗技能,夏油杰成功压制了五条悟。
…虽然咒灵操使本人也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以至于现在都恍恍惚惚的没回过神来就是了。
“悟,杰的进步很大呢。”
绿眼的特级咒灵发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叹声,成功让白毛猫猫爆发出下一波激烈的反抗,从同龄人的压制下挣扎了出来。
“太意外了,”大少爷晃了晃自己满头仿佛半透明的雪白发丝,脸上的表情谨慎了许多。
“这个成长速度,简直可以让五条家的某些没用的家伙,羞愧到切腹自尽。”
“还不止这些,”回过神来,扎着马尾的小少年脸上浮现出快乐的笑容——那是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的快乐。
“还有让你更惊讶的在后面呢。”
只是咒灵操使的这种快乐,在五条悟看来就和挑衅没什么区别了。
六眼神子收起了轻挑的嬉皮笑脸,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都变得认真起来。
“别小瞧我啊。”
看着再度打成一团的两只幼崽,白鸟漫不经心地想着,五条家好像和禅院家一样,更重视对于术式本身的开发,而不是体术之类通用技能的培养。
不过御三家引以为傲的就是他们的家传术式,所以这种心态也能够理解吧?
真是的,时代在进步,那些老人家们的脑子,什么时候也可以稍微进步一点呢?
特级咒灵的嘀嘀咕咕,直到两只幼崽已经完全没有力气爬起来,各自倒在地上才停了下来。
瘦削的青年施施然走过去,一边一个拎起还在互放狠话的少年,拍打着背后生出的巨大翅膀,向着反转术式持有者所在的方向飞去。
“感觉我这段时间的课后生活总是很丰富,”在治好了两只恢复体力之后迅速打作一团,还需要白鸟镇压才能分开的同龄人以后,家入硝子面无表情地说。
抑扬顿挫的语气让人很难不怀疑少女在阴阳怪气。
大少爷很少被人这么怼过,当场就想跳起来反驳,但是一想到对方是稀有的反转术式,又迅速安静了下去——还是那句话,有谁能保证自己不需要被治疗呢?
“硝子辛苦了!”
每一次都把需要加班的病人空运到少女面前的罪魁祸首笑容温柔,从眼眶里取出了自己最近很爱吃的糖果——在有钱可以买东西之后,白鸟发现自己很喜欢吃果汁软糖,不管是涂油的类型还是蘸糖或者是蘸酸沙的类型,自己都很喜欢。
“白鸟,我也要吃!”
在甜品面前,可以把和同龄人的小小争执放到一边,五条悟理直气壮地伸出手。
于是白鸟只好雨露均沾,给在场的每只幼崽都分了几颗糖果。
明天要记得补充库存了,思考了一下自己软糖的储备量,绿眼的特级咒灵给明天的待办事项加上了一条。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怎么突然变强了好多!”
散发着果汁甜美香气的糖果,很好地安抚了使用过度隐隐作痛的六眼,白毛猫猫兴致勃勃地凑到咒灵操使面前,向他问道。
也算是对五条悟和猫一样喜怒不定的心情有所概念,夏油杰看到对方不再找茬,而是好好提问,于是也愿意回答对方的问题。
“白鸟给我请了一位体术老师,甚尔很强,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
“哇,白鸟你居然偏心!”
像是发现了自己的铲屎官去逛猫咖不说,居然还给外面的猫买罐罐那样,五条悟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你居然给杰请老师开小灶!我都没有!”
“你也不缺老师吧?”
无情戳破了五条悟像是在控诉负心人那样的氛围,白鸟无奈地说道,“而且甚尔出身禅院家,他也不可能和五条家扯上关系的。”
“等等,禅院甚尔…”
六眼神子飙戏还没过瘾,但却被一个似乎有些印象的名字拽停下来,露出思索的表情,“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虽说五条家和禅院家的确有世仇没错,但是在面对总监部以及外部的其他家族时,御三家总会表现出同气连枝的态度,而在礼节方面,至少每一个新年,三家之间都会互相拜会。
如果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那一定是新年的拜访。
缩小了回忆的目标,五条悟努力挖掘着记忆当中那一张张已经模糊的脸。
“我想起来了!”
白毛猫猫大声惊呼,“他是禅院家那个完全零咒力的反向天与咒缚!”
“咦?悟你认识甚尔吗?”
没想到六眼神子和天与咒缚之间竟然会有过交集,白鸟的脸上浮出一丝惊讶。
“我见过他,”五条悟若有所思地说着,“所有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无机物还是咒灵,在六眼当中,都会有咒力流淌的形状,只有那家伙是一片空白,所以我对他有印象。”
“甚尔老师的确没有咒力,”咒灵操使点了点头,表示小伙伴所说的那个人身上的特征,与自己的老师一致。
“但是他超强的…我就算用术式也打不过他。”
“真的?”
五条悟发出了猫咪发现感兴趣玩具的声音,兴致勃勃地说道,“禅院家好像很不喜欢他,说他是零咒力的废物,我还以为他很弱呢。”
“如果甚尔老师是废物的话,那我是什么东西啊…”
回忆起大魔王老师与特级咒灵战斗时的样子,夏油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之前白鸟还和甚尔老师切磋过一回,他俩都超强的。”
“诶——我居然没看到!”
五条悟拖长了声音,哼哼唧唧地说,“说起来我好像还没见过白鸟战斗的样子!好吃亏哦,我不管,白鸟你来陪我打一架吧!”
“回头再说…”把手里的糖纸叠成千纸鹤的样子,特级咒灵有些不理解小少年们对战斗的热情,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实在是没什么热情。
“所以就是这样,甚尔不可能去给你当老师的。”
“那可不一定,”白毛猫猫漂亮的蓝眼睛一转,像是有了什么坏主意。
“我会想办法的!”
“我觉得甚尔也未必想和五条家扯上关系…”
把千纸鹤送给了今天工作量加倍的家入硝子,白鸟向小姑娘提出告辞,“硝子,改天见。”
“那不重要!”从出生开始,五条悟想要的东西都会被别人恭敬地送到手里,六眼神子还没体会过什么叫做拒绝和无法得到。
“能成为我的老师可是他的荣幸!”
以五条君的这个态度,恐怕就算甚尔老师不得不教他,也会被揍得很惨吧…
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夏油杰转过头,同样向家入硝子道别。
“我希望是不用见,”虽然这样吐槽着,但是家入硝子也明白,以六眼神子和咒灵操使在成长中接受到的锻炼强度,恐怕自己未来见到他俩的机会还有很多。
“算了,改天见。”
送走了叽叽喳喳活力过剩的同龄人和好脾气的特级咒灵,反转术式的持有者从自己的房间下楼,看到了难得没有出外勤,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父亲。
“他们都走了?”
家入医生听到女儿来到身边的声音,睁开眼问道,“家里人希望你能够更晚的牵扯到这些东西里…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事实上,时不时造访的特级咒灵在一开始的时候可能能够瞒过家入家的其他人,但对于这种一户建的小房子而言,总是不可能一直瞒过去的。
家入医师发现了会来拜访自己女儿的病人,却没有大张旗鼓的声张。
自己的女儿,拥有反转术式的孩子,比起同龄人来的都要成熟,也更有主见,在她做出决定之后,家入医师也无法改变。
“没关系的,”家入硝子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杯水,白鸟的果汁软糖很好吃,但她实在不是个甜党,连着吃了两颗之后,就觉得甜腻的味道一直停留在口腔里完全化不开。
“他们总比总监部的老爷爷们要客气,而且好相处的多。”
与父亲之间的交流比起长辈要更接近同辈,家入硝子将最后一颗果汁软糖放进爸爸手里。
“尝尝吗?是白鸟送给我的,味道还不错。”
“喜欢吃糖的特级咒灵啊…”
举起玻璃纸包裹的软糖端详了片刻,家入医师剥开糖纸,将软糖送进嘴里,感受着在口腔当中蔓延开的甜蜜滋味,“果然从六眼诞生的时候起,这个咒术界就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在发生变革。”
“只是我也不知道这种变革终究会走向何方,所以硝子。”
父亲担忧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他张着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已经嘱咐过无数遍的话。
“我们是医生,也只是医生,好吗?”
“嗯,我知道,”小姑娘抱着水杯慢慢喝下去一半,感觉嘴里糖果的味道终于淡淡散去,于是垂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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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爸爸,如果周围的人都很聪明,我会不甘心的。”
看着表情平静的女儿,家入医师感觉到自己胸口传来鲜血淋漓的钝痛。
这种逼迫着自己孩子强行藏起能够在天际之上翱翔翅膀的感觉,可能只有像自己一样进退维谷的父母,才会体验到。
硝子是感知人类之间关系与情感的天才,可因为反转术式的觉醒,她必须要向咒术界传统当中所倡导的女性一样,温婉、沉默,像一颗长在角落里的树。
对于知道了太多秘密的医生而言,聪明绝不是一个褒义词,而是一个可能会带走性命的定义。
家入医师希望能让自己的女儿享有最大限度的自由,为此绝对不能与总监部签订束缚…所以他的硝子不能也不会是一个聪明人。
而现在,有一些超出自己掌控之外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的女儿过早地接触到了天然立于咒术界顶端的六眼神子,还接触到了另一个同样拥有惊人天赋的孩子,和一个让自己无法定义的特级咒灵。
家入医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野心家计划的养料,但是又期待着这些意外当中,是否会有能让自己的孩子走出困境的生机。
他见过太多自以为是的年长者或是上位者,将年轻孩子的人生变得一团糟的故事,所以面对这些意外的到来,家入医师不敢阻拦,也无从插手。
但他总是信任自己的孩子,信任无论是天赋还是聪慧,都要远超于自己的硝子。
无论自己的女儿最终走上了一条怎样的路,家入医师想,我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为我的女儿提供一条永远能够使用的退路而已。
叹了口气,家入医师站起身,走到餐桌边,揉了揉表情冷静的女儿的头发。
“无论你打算怎么做,爸爸都支持你。”
与风平浪静其乐融融的家入家不同,在六眼神子第二次诡异消失又回到自己的小院之后,整个五条家陷入了一片鸡飞狗跳之中。
“我要禅院甚尔做我的体术老师,”和平常一样,六眼神子板着脸,用直白又冷淡的声音下达命令。
“这这这…”
还来不及询问自家的小祖宗消失去了哪儿,五条家的长老们就被这条要求砸得眼冒金星。
先不说悟大人究竟是从哪听到了那条被禅院家抛弃的野狗的名字,光是想想要让一个姓禅院的人来当自家神子的老师,就已经足够让这些年事已高的长老们恨不得当场吸氧。
有机灵的执事迅速拨打着电话,向情报贩子求购禅院甚尔的具体信息,在拿到已经有术师杀手之称的男人的简历——
或者说,对方在黑市当中如鱼得水,做下的那些丰功伟绩之后,长老里身体比较弱的人,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天啊,自家小祖宗究竟是哪里想不通,想让一个杀手兼职小白脸的家伙来当他的老师啊!
一边思考生活习惯恶劣的男人会不会把悟大人带坏,一边又忍不住担忧,万一这家伙接一个刺杀六眼的单子,以对方高到可怕的任务成功率,悟大人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悟大人,请您改变主意吧!”
一张老脸已经如同风干的橘子皮那样皱在一起的长老苦口婆心地劝道,“他甚至是一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这样的存在根本不配出现在你眼前!”
“没有咒力的普通人?”
咀嚼着长老用来形容男人的这个状语,五条悟没忍住笑了出声,“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是在逗我玩吗?一个迄今为止杀死了三个一级诅咒师,两个一级术师的家伙,你们管他叫普通人?”
长老陷入了一时语塞当中,却并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可是那个人的确没有咒力,他不配成为您的老师…”
“我也没指望他能教我怎么用无下限,”不耐烦的打断了长老的絮絮叨叨,五条悟的态度也很强硬。
“这种东西你们也教不了我,不是吗?我只是想让他教我体术而已,毕竟这也是他唯一拿的出手的东西了吧?”
“可是禅院甚尔是禅院家的人,千年来,都没有让禅院和加茂成为六眼的老师的先例。”
看到先前那位长老涨成猪肝色的脸,另一位长老连忙换了个角度试图说服六眼神子,“这实在是与礼不合,与礼不合…”
第33章 第二次经验
出身咒术界的名门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又身为哪怕在五条家也能够被称得上一句位高权重,掌管许多事务的长老,这人所说的,让五条家以外的人来教导六眼于礼不合,得到了在场除五条悟之外所有人的赞同。
“有什么关系?”六眼的神子盘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明明还是小孩子的年纪,可在座的长老们却不敢与仿佛看破一切的六眼对上目光。
“是你们搞错顺序了吧?”
“六眼之所以珍稀,可以得到五条家全部的供奉,难道不就是因为强大吗?”
此时这座属于家主小院里的画面,如果被其他不明情况的人看到,恐怕会惊讶的合不上嘴——在雪色头发的少年面前,向来高高在上的长老们竟然都微微躬身,保持着谦卑的姿态。
五条悟不在乎这些看起来恭敬的家伙们究竟在想什么,因为自己注定和他们解不开干系——六眼是整个五条家的神子,接受了供奉,就要提供相应价值的东西。
但至少,在自己已经决定的事情上,五条悟不希望被忤逆,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就像这些人表现出来的恭敬一样。
“重点不是六眼,而是强大的六眼,弱小者没有被这样投资的价值。”
与面对承认对方实力的特级咒灵时不同,在面对与自己同姓的族人们时,五条悟脸上的表情波动反而很少。
“所以我需要尽快强大起来,我并不在乎老师是不是姓五条。”
天色已晚,在日光下像是湛蓝天空一样的苍天之瞳,到了逢魔时刻,也无端多了几分阴霾与压迫感。
纤细的少年微微向前探身——因为六眼的存在,大量营养都用于供给这个几百年一遇的探测器,五条悟看起来比同龄的夏油杰要更瘦一些。
“这样说,你们听懂了吗?”
廊下,向来位高权重的长老们全部陷入了沉默当中,只是不知道是为了家主的这份早慧,还是因为对方赤裸裸地撕下了所谓六眼的荣光。
在压抑的沉默当中,只有五条悟一个人满不在乎,从抽屉里找到被漂亮玻璃纸包裹着的糖果,撕开包装塞进嘴里的声音。
长老们不断交换着眼神,看起来似乎并不死心。
“悟大人,您说的也的确有些道理。”
最后还是大长老打破了这份沉默,带着为难的表情说,“可是我们五条家在几百年前就与禅院家交恶,如果他成为您的老师,岂不是显得我们五条家弱了禅院家一头?”
“怎么会呢?”
六眼神子咀嚼着嘴里散发出水果香气的软糖,露出了一个让周围长老都感到心惊肉跳的,小恶魔一样的笑容。
“禅院家识人不清,把上好的武器当做废铁弃置一边,可我们五条家不是啊。”
六眼神子的语气相当轻快,可话里面的内容却让许多长老都感觉自己背后冒出了冷汗,“你们觉得,如果禅院甚尔在五条家的支持下,发挥了他的实力该有的作用,禅院家的脸色会不会很好看呢?”
长老们的眼神终于有了五分动摇——三分是为了小祖宗看起来已经打定主意,斩钉截铁不会改变,两分是多少想看禅院家的笑话。
至于剩下的五分,就需要证明禅院甚尔的实力之后,再做决定——
术师杀手接到了一个委托。
说是委托好像也不完全准确,严格来说,是一个邀请。
看着中介先生递给自己的,印着蓝色抽象的眼睛纹路的信封,禅院甚尔有些不耐烦地揉乱了头发。
就算是禅院家最不受欢迎的存在,他也当然认得这个标志——这是和禅院家同为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的家徽,只是他一视同仁地讨厌御三家咒术师们高高在上的样子,也想不出来自己这种没有咒力的野猴子,有什么值得被这种存在邀请的地方。
毕竟如果是五条家想要杀个什么人,让执事在黑市上下委托就可以,自己并不会和钱过不去,但是这样大张旗鼓的让自己去五条本家,黑发绿眼的男人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
“把邀请函给我的人说,是一笔大买卖。”
黑市中介嘴里叼着一根刚刚点燃的香烟,所以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指定你务必到场,酬劳至少是这个数。”
孔时雨比了个手势,这个价格,足够让禅院甚尔一整年都不用出任务,专心去各地寻找自己想要的咒具。
如果他没把钱全在赌场霍霍光的话。
漂亮的数字抑制了术师杀手的烦躁——他最近总是很烦躁,只不过是别的原因。
站起身用两根手指拎过孔时雨手里的邀请函,健壮的年轻男人语气轻挑,“这么多钱,雇我干什么不行?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只不过,真有什么好事,恐怕也轮不到自己这个零咒力的反向天与咒缚就是了。
漫不经心地想着,禅院甚尔吐出了被自己吞在胃里的储物咒灵,从咒灵嘴里拎出一把造型奇异的短刀。
拥有可以强制解除发动中术式效果的特级咒具,天逆鉾。
“只要有这个在,无下限也没什么关系。”
事情的发展就和术师杀手想的一样。
到达五条家本宅门口,熟悉的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和庞大宅院。勾起了男人并不美妙的回忆,在看到表情难看站在侧门外,做好了术式起手的咒术师时,语气也变得恶劣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们叫我来是想干什么,但如果是日子过的太好想挨揍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五条家的两名咒术师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抽搐一下,想到长老们的吩咐又勉强按捺下来。
“长老和家主在里边等你。”
“如果你能走到那里的话。”
话音刚落,两名咒术师就齐齐发动了术式,向着禅院甚尔的方向攻去。
“我讨厌神秘主义者,要加钱。”
像是蠕虫一样的咒灵已经缠绕攀爬在天与咒缚的肩头,嘴里吐出了一把刀柄。
术师杀手眼底燃起疯狂的火焰,一把抽出长刀形状的咒具,狞笑着迎上来势汹汹的攻势。
对于如何从御三家杀进杀出这件事,禅院甚尔可能是唯一一个有过两次经验的人——事实上,其他人连一次经验都没有。
当然,对于御三家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是迫不及待需要掩盖的丑闻。
所以五条家并不清楚禅院甚尔先前在禅院家做出的壮举,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难度好像也没那么大,”顺手甩干净刀身上沾着的血液,术师杀手跨过地上的残肢,向着宅院的更深处走去——看在这些躺在血泊里哀嚎的家伙可能是自己新任雇主的份上,禅院甚尔非常礼貌克制的,没有造成死亡。
“我还以为面对其他陌生的术式,打起来会更麻烦一点。”
公平地说,与从禅院家杀出去相比,的确杀进五条家的难度会更大一些。
禅院甚尔身为躯俱留队的队员,和禅院家的咒术师集团[炳]算得上朝夕相处——
哪怕是作为仆从炮灰以及负责吸引火力的人体盾牌,对那些人的术式和战斗习惯自然都有所了解,而在面对五条家的时候,几乎是两眼一摸黑。
但天与咒缚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进入全盛期,不说越发强大的肉/体力量或者是反应能力,就连恢复的速度,都已经迅速到一个令人咋舌的程度。
更何况,禅院甚尔已经不是在禅院家的时候,连个趁手的咒具都得用抢的倒霉孩子。
花样繁多的称手咒具,加上渐入巅峰的反向天与咒缚,让这个年轻的健壮男人在五条家,也仿佛进入了无人之境那般。
禅院甚尔走进整个五条本家最中心的小院,听到年轻男孩还未变声的清脆声音,“看吧!我就说甚尔很强的!”
远远的,术师杀手找到了声音的主人——被五条家的长老们众星捧月一般,围坐在最中间的孩子,六眼的神子五条悟。
和几年前的时候相比,这个孩子长高了,但还是一样很瘦。
禅院甚尔记得五条悟。
当初,六眼神子的诞生可以说是咒术界的一件大事,就算他本人完全不关心,但是走到禅院家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到别人说起六眼神子的声音,禅院甚尔最终也免不了产生了好奇的心思。
而对于反向天与咒缚来说,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眼高于顶的咒术师们对世界的判断更依赖于咒力的探测,所以完全没有咒力的他在绝大部分时间里,对于咒术师来说都是一个透明人。
所以在某一年的春节例行拜访时,禅院甚尔混到了五条悟附近,想看看名声在外的大少爷究竟长什么样——总不可能像那群白痴说的一样,脸上真的长了六个眼睛吧?
然而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被发现了。
更准确的说,被看见了。
这是禅院甚尔在被确认了反向天与咒缚之后,人生中第一次被咒术师认真地注视。
他记得很清楚。
所以同样很清楚的,禅院甚尔确定自己此前和小少爷完全不认识。
所以这家伙为什么会直呼自己的名字?虽然自己也的确不喜欢被叫成那个恶心的姓氏。
只是还不等他问出口,长老们的声音就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
别误会,之所以用阴魂不散这个形容,只是因为这群老头子高高在上的态度,说教一样的语气,以及刻板的问话模式,都和禅院家的那群老不死一模一样,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罢了。
那些长老们,用赏赐般的语气说,希望禅院甚尔成为五条悟的体术老师,就仿佛这是什么天大的恩惠。
天与咒缚对此的反应是,在确认过这些长老真的不是开玩笑之后,将手伸进了储物咒灵的嘴里,拎出了那把造型诡异的短刀。
“其实之前我就想问了,”术师杀手吹了个口哨,一步一步向着夸夸其谈的长老们走去。
“你们知道你们家的六眼小少爷的命,在黑市上值多少钱吗?”
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长老的讲话声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怒气冲冲的样子,让禅院甚尔立刻停下脚步,指责他的口不择言和胆大妄为。
“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们,”好心的术师杀手,嘴角勾起一个轻挑的笑容,故意用小白脸的甜蜜语气说到。
“至少十亿元。”
在座的长老们表情变得慌乱,匆忙发出术式,想要阻挡禅院甚尔向前的脚步,可是所有攻击在那把奇怪的短刀面前,都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我当然也不会一点准备都不做就来,”术师杀手啧了一声,一脚踢飞一个挡路的长老。
“对于御三家的底牌或者内幕之类的事情,我也算知道一些…这倒是多亏了那个垃圾场,”
一边说着一些除了增加五条家的长老们的心理压力之外,没什么其他作用的垃圾话,禅院甚尔一边透过人群,去看那个坐在最后面的孩子。
六眼神子和一开始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仍然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表情冷淡的小脸上,湛蓝的苍天之瞳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兴味,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
“小少爷,看热闹是要付出代价的。”
没过一会,术师杀手已经走到了六眼神子的面前弯下腰,感觉自己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阻挡在了外边。
好在自己有所准备。
五条悟抬起头,隔着无下限看向这个在六眼的识别当中是一片空白的男人。
夏油杰和白鸟都说他很强,而刚才他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
六眼神子对术师杀手的初始好感度还挺高的,因为大少爷喜欢这种出身御三家,但是有叛逆精神的人。
是一颗汁水饱满的新鲜橘子,看起来应该不那么容易霉变。
当然,如果对方不是手里拎着奇怪的咒具,一把劈开了无下限就更好了。
在自己的术式被迫解除,闪烁着寒光的刀刃即将到达眼前的前一秒,五条悟举起了之前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有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下,散发出特殊的香气。
这并不是六眼神子在紧张过头的情况下卡破了自己的掌心——少年伸出白到发光的拳头展开,躺在他手心的,是一朵已经被揉碎,止水被充分挤压出来,和香气一同释放的红色的花。
是白鸟送来的,特级咒灵花御用术式构成的花。
闻到这股香气,禅院甚尔被相似的环境和相似的人所勾起的厌烦平复下来,失去了吓唬小少爷的兴趣。
是的,术师杀手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打算把小少爷怎么着。
天与咒缚对于三家的最大诉求,就是能和他们保持远远的距离,完全不想沾边,更不想干掉六眼神子弄个大新闻出来,往后的日子都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特别是,在遇见了某位留着黑色海胆发型的女性之后。
最近一段时间焦虑的思考,让这只强壮的猎食者终于不再逃避,又或者说对于那个人的渴望,已经足以让他战胜自己某些既自卑又自负的天性,开始思考要怎么样才能把人叼回窝里。
在这种时候,禅院甚尔并不想和咒术界的名门御三家再弄出什么关系,咒术界对普通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所以他刚才才会那样,几乎挑衅一般地把五条家的长老们全都暴揍一顿,既是存着打消五条家找自己办事的想法,又能展示一下肌肉,避免后续更多的麻烦的心思。
但很可惜的,禅院甚尔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戏份,可是舞台上的另一个人却没有如他所愿。
“甚尔好厉害!”
看到术师杀手收起了奇怪的短刀,六眼神子很给面子得呱唧呱唧鼓了两下掌,兴致勃勃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来做我的体术老师吧!”
“哈?”禅院甚尔不理解大少爷为什么会对一个刚才还对自己举着刀的杀手提出这种要求,不经意间想起过去在禅院家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有人说六眼对大脑的负担很大,别是这小子真被烧坏了脑子吧?
“小鬼,你确定?我可是刚刚还打算宰了你。”
“你不会的,”在那双瑰丽的蓝色眼睛的加持下,五条悟口中的一切都似乎很有说服力。
“而且我也不会束手就擒。”
六眼神子环视过周围,看到长老们几乎都变成了神志不清的可怜样子,没升起什么同情的心情,只是觉得这样对自己来说倒很方便。
小孩朝着院子里茂密的树冠招了招手,一只白色圆滚滚的鸽子飞了出来,落在他的肩膀上,绿色的眼睛仿佛藏着勃勃生机。
“我还以为我够大胆了。”
看到鸽子形态的白鸟,禅院甚尔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被叫来五条家,而小少爷又想让自己做他体术老师的事情,终于摸到了一点头绪,合着原因在这儿呢。
“没想到还有比我更大胆的?”
再怎么说禅院甚尔也是一个人类,与院子里昏过去的那些家伙至少物种是一样的,自己出现在这里,只需要面对那些家伙施舍一样的目光。
而白鸟出现在这里,一旦被发现了行踪,要面对的就是五条家整个家族毫无疑问的追杀。
特级咒灵出现在未长成的六眼的院子里,对于五条家的其他人来说,与其说是特级咒灵和六眼是好朋友,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他们的噩梦现场。
“我只是来看看,”除了六眼神子和天与咒缚之外,在场已经没有还有意识的人,所以白鸟也没有装傻,只是语气有些无奈。
“甚尔,我可没有像你一样,搞出这么大动静。”
“嘁,”扁了扁嘴,知道自己说不过白鸟,禅院甚尔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我可不打算给大少爷当家庭教师,住在这种地方会折寿的。”
“不要,”比起长老们还醒着的时候,五条悟现在更生动了一些,干脆利落地驳回了禅院甚尔的不接受。
“不用住在五条家,我也不在乎甚尔平时都在干什么。”
小少爷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最好还是不要继续做杀手了,长老们年纪太大,受不了这个。”
“嗤,不做杀手,我干什么?”
术师杀手意外的发现,就像自己的那个便宜学生一样,自己竟然并不反感五条家的大少爷,对方和那些令人反胃的长老是不一样的存在。
“五条家可以担保你去咒术高专做老师,东京的那个。”
五条悟显然已经有所准备,观察到禅院甚尔的拒绝不是非常坚决,于是决定试试,“在那边你也不会看到禅院家的人,你很讨厌他们吧?”
“啊,确实,”禅院甚尔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说到让自己去当老师——把老师这个职业和术师杀手放到一起,在黑市上绝对都能算得上是地狱笑话的水平,男人拒绝到。
“可我连一个小孩都不想带,让我去当鸡妈妈还是算了吧。”
“又不要你照顾他们。”
蹲在大少爷肩头的白鸟看到对方撇了撇嘴,觉得五条悟在说服别人的时候的表情很可爱。
“就和教我和杰一样,教他们体术就好了。”
在言语间已经认定了对方的拒绝无效,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咒术高专的工资很高,没有课的时候可以顺便出去祓除咒灵,加上五条家给你的钱,不会比你现在赚得少的。”
不再像之前抗拒的那么明显,禅院甚尔沉默下来,开始思考。
在五条悟开出的条件里,最打动他的并不是薪资——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
禅院甚尔在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关于杀手和教师的职业对比。
如果要问绿眼的男人究竟更擅长哪个,那么天与咒缚的回答一定毫不犹豫的,是杀手。
这是当然的事情。
杀手酬劳高,工作简单,不需要复杂的人际关系,工作时间也相当灵活,对于终于摆脱了禅院家那个垃圾堆的禅院甚尔而言,毫无疑问是一个完美的职业。
而且除了杀人和战斗的技术之外,他也的确没有学习过其他东西。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以前的禅院甚尔的确是这样,可是现如今,独行的黑豹有了入眼的宝贵猎物——不是打算撕碎吞下,而是想叼回窝里的那种。
在开始尝试触碰普通人的平凡幸福之前,他要先想好退路。
一个可以与过去切割、不至于牵连到那个存在、也能赚到些钱的新工作。
虽说术师杀手时常是一个靠女人吃饭也不会脸红的小白脸,但正是因为有过副业的经历,禅院甚尔才会需要一些别的收入——拿女人的钱给她送花,稍微有点逊了。
在自己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也不是不行,但既然办法都送上门了…
黑发的男人摸了摸下巴,想起在普通人的世界,似乎老师是一个说出去也还不错的工作,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行吧。”
就和一开始的拒绝那样,天与咒缚改变主意之后,也是相当干脆利落,“要签合同吗?”
“理论上是应该定个束缚的,但是你的情况比较特殊…”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六眼神子快乐地rua着白鸟的羽毛,“那就签合同吧!”
这种杂活当然不需要五条悟亲力亲为,只是他转过身,看到满地还没恢复意识的长老,有些苦恼地晃了晃脑袋。
“真是的…也太弱了,连个现在能用的人都没有,只能先找医师把他们治好再说了。”
第34章 暗恋
在帮助五条悟非常粗暴地收拾了一下案发现场,给人事不知的长老们叫来了医疗援助,顺便让没挨揍的执事打印了给禅院甚尔的合同,并且等着签完之后,白鸟和天与咒缚一起离开了五条本家。
“我说为什么你非要拉着我一起走,”像是希伯来神话当中,天使才会拥有的雪白色翅膀从天边掠过,白鸟手里拎着一大只禅院甚尔,没好气地说。
“原来是拿我当飞行道具。”
“托你的福,让五条家的小少爷注意到我这条野狗。”
似乎并不担心特级咒灵会恶从胆边生,把自己直接从空中扔下去,术师杀手甚至还有心情逐一阅读手里合同上的条款,“我想要一点小小的精神损失补偿也是正常的。”
“悟是从杰那里知道你的,”白鸟拒绝接受好友的指控,但是语气也软了许多,“小孩子嘛,总是很相信小伙伴的推荐。”
“但我会认识那个眯眯眼小鬼,不还是因为你吗?”
迎着风翻了个白眼,五条悟开出的巨额薪资,让禅院甚尔的不爽只是浮于表面。
但是抛开工资,像自己这种禅院家的耻辱,居然会和五条家的六眼产生关系,特别是还成为了对方的老师,如果让禅院家的那群垃圾知道,恐怕能把他们气死吧。
天与咒缚不会故意出现在那个垃圾堆面前,但如果那些人知道了这件事,他当然也不介意看看笑话。
“说起来,我还以为甚尔你不会同意去咒高当老师。”
在空中辨认着东京的方向,白鸟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飞行上,只是随口吐槽。
“是啊,我也没想过,”随手把合同塞进了储物咒灵肚子里,禅院甚尔并不在意脆弱的纸张,会不会被咒灵肚子里的粘液泡成奇怪的样子,因为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
脑海中,海胆头的女性身影迅速闪过。
“所以你为什么会答应?”
迟迟等不到好友的回答,白鸟低下头,看到术师杀手明显的出神表情——在这段时间里,这个表情在他脸上出现了许多许多次。
对于特级咒灵而言,人类太多的复杂情绪都是难以解读的东西,只是猜测,白鸟完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掩盖不住自己的疑惑,白鸟语气狐疑,“甚尔,你最近真的很奇怪。”
“居然这么明显吗?”
就连像块好看木头一样的白鸟都发现了不对劲,禅院甚尔不禁反思,自己最近究竟是什么样子?
“也没什么,只是我遇见了一个特别的人。”
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人叼回窝里,禅院甚尔也就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意——其实最近也根本没有隐藏成功过。
“特别的人?是很强吗?难道说是有特殊的术式?”
脑子压根就没长那根弦,特级咒灵听到自己实力很强的好友这样说,下意识绷紧了神经,“是总监部的人?还是诅咒师?”
“你真的…”
术师杀手向上抬头,被白鸟如临大敌的表情弄得想笑,又对对方完全不开窍的脑子感到无语。
复杂的情绪交织着,最终汇成了一句话。
“别想了,跟你这种小孩没关系。”
但是越这样说,绿眼的特级咒灵就越发感到好奇。
最终在白鸟“你要不说我就把你丢下去”的,恼羞成怒的威胁下,禅院甚尔讲述了他和那个人的初遇。
术师杀手在本职工作之外,还有一个干得风生水起的兼职,那就是当小白脸——
毕竟以禅院家祖传的好看绿眼睛,和那张带着不羁的痞气却仍然相当帅气的脸,再加上禅院甚尔本人没什么架子,说起甜言蜜语也毫无压力的性格,绝大部分被美色所迷的富婆都不介意,为这个能给自己提供相当情绪价值的帅哥花上一些小钱。
对富婆来说的小钱。
无论是在灯红酒绿的新宿歌舞妓町一番街的俱乐部里,还是在赌场的赌桌上,亦或者是购买稀有咒具的拍卖会,禅院甚尔总能遇到那么几个愿意为自己花钱的女性——发掘新的客源是金牌销售的职业本能,各行各业都是如此。
而在这些选项当中,术师杀手会比较固定刷新出现的,就是俱乐部。
在俱乐部里,并不是每一次的客人都是为了天与咒缚的美好肉/体而来——虽然也是十之八九。
但在那偶尔的一两次里,禅院甚尔遇到了整个项目组在完成了大任务,获得了高额奖金之后组团出来庆祝的姑娘们。
第一次来到俱乐部的几位女性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抬起头研究挂在俱乐部墙上的男公关们的照片,带着几分害羞与激动,凑在一起彼此调侃。
而在这些像小鸟们一样快活的女性当中,只有一位留着海胆头,看起来有些迷糊的姑娘的注意力和同伴们不在一起。
她似乎对于店里的男公关是否符合自己的审美不那么在意,而是直接把桌上的酒单翻到了最后——那里一般是留给水果和小食的地方。
“请先上一份水果拼盘吧,谢谢。”
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黑发的女性长长舒了口气,举起手招呼侍应生。
“葵,你在干什么呢!”同来的人笑着调侃她,“今天我们不是说好要点帅哥的吗?你怎么还是只关心吃的啊?”
“帅哥也只能看不能吃,”被称为葵的女性,认真地说,“想和帅哥聊天,也要等吃饱肚子之后吧。”
“这可不一定。”
因为不是固定店员,所以照片没有出现在墙上的禅院甚尔带着自己无往不利的轻挑笑容,坐在了女性们的中间——那里刚好是葵的身边。
侍应生刚好端来了梅渍小番茄,在店里保持着最高营业额,无人可以超越的金牌男公关冬至先生顺手插起一个,送到海胆头的女性嘴边。
“想要吃,总是会有方法的。”
禅院甚尔原本没打算和这些第一次来到俱乐部,看起来也不是自己目标客户的女性们产生什么关系——他的客人,通常都是能够豪爽搭起香槟塔的存在。
男人懒洋洋地坐在自己通常呆着的位置上,半掩着眼睛,寻找自己今天的猎物。
在他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认认真真研究食物,向服务生点菜的,被同伴们称为葵的女性,天与咒缚加持下的敏锐五官也足以让他听见她们的对话。
禅院甚尔认同葵的观点。
填饱肚子活下去是第一位的,其他东西都可以往后再说。
也许是几位女性犹豫的时间有些久,禅院甚尔看到一个染着金发的男公关向他们走去,看起来是打算推销自己。
这家伙…
术师杀手眯了眯眼睛,认出了那人。
毕竟对方确实能够称得上一句“名声在外”,只不过不算什么好名声——会榨干客人钱包里的最后一枚硬币,甚至有几位过去的客人,不惜下海捞快钱,也要供养他。
那家伙的确喜欢最终第一次来俱乐部的客人,因为最好拿捏。
和禅院甚尔的职业理念不符。
术师杀手是一个会有所回报的小白脸,除了肉/体和情绪上的价值以外,在做完任务手里有余钱的时候,也会乐意花自己的钱,给金主买礼物或者是出去玩。
毕竟归根到底,天与咒缚所追求的是自己童年和青年时期没能获得,以至于一直在叫嚣着补偿的,那份关于快乐的执念,而不是单纯金钱的数字增长。
如果那家伙没钱了,就会饿肚子吧。
那种沸腾的胃酸,好像要连自己的整个脏器一并消化的饥饿感觉,短暂地回到禅院甚尔的大脑当中,某种说不上来的原因促使他起身,向着叽叽喳喳的姑娘们走去。
看到店里食物链地位明显高于自己的冬至,在自己看好的猎物的桌边坐下,金发的男人也只能停下脚步,把无声的咒骂吞回肚子里去。
黑色偏硬的发质被理发师修理成像海胆一样的短发,葵——山野葵感受到从唇缝里隐隐约约传来的,酸酸甜甜的滋味,不敢看给自己喂食的男人的眼睛,闭着眼将小番茄整个吞进嘴里。
羞涩还来不及发酵更久,她就已经被话梅和小番茄相辅相成的美妙滋味完全俘获。
在合适的酸甜下,还有一种更复杂的复合香气隐约能够被感知,只是她一时无法辨认。
“是金酒的味道,来自杜松子和其他香料的香气。”
在喂过自己之后就收回手,懒洋洋地撑在脸侧的男人像是猜到了自己在想什么,语气听起来懒散中带着一丝愉悦,“我们店的特色,怎么样,不错吧?”
下意识做出了投喂的动作——别管究竟是小白脸的肌肉记忆还是别的什么,禅院甚尔看着对方认认真真咀嚼和品尝的动作,无端感觉自己似乎也有些饥饿。
这不应该,上班之前术师杀手刚刚吃掉了一整个两公斤重的战斧牛排。
把奇怪的饥饿感抛之脑后,看到女性脸上有些纠结的表情,禅院甚尔愉悦地为她揭秘了店里的秘方——这不应该,营业状态下的冬至先生,通常更多的精力都用来孔雀开屏一样,散发自己的魅力,而不是像随手投喂了路边的猫仔一样,看对方吃饭看的津津有味——
“听起来,这像是一个一见钟情的故事。”
薨星宫里,听完了白鸟的转述,和像根木头,听完故事还问术师杀手是不是生活有些无聊,所以想养只猫的特级咒灵不同,天元干脆利落地揭破了故事主人的心思。
“一见钟情?”
白鸟歪着脑袋,灰白色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如果投喂食物就代表一见钟情,那我和五条悟也是一见钟情吗?”
有些苦恼地思索着,白鸟是真的不擅长处理这种不属于咒灵本性的东西。
“不一样的,”天元摇了摇头,却没说究竟不一样在哪。
“咳,你还小,不明白这些很正常。”
靠谱的大哥胀相看到弟弟的笨蛋表情,毫无原则地找着理由,“给你讲这个故事的人也没说明白,不怪你。”
好在搞不明白的家伙不止白鸟一个,血涂挠了挠头,跑到白鸟身边,献宝一样伸出手——一颗被金色锡纸包裹的巧克力球,安静地躺在受肉绿色的手里。
“弟弟,这个好吃,给你!”
咒物受肉和□□已经快要走到极限天元一样,平时并不需要依靠食物维持生命,会有巧克力,还是九十九由基有些问题想要征求天元的意见,到薨星宫的时候带来的。
也不知道血涂藏了多久,就想留给一直在外面奔波的弟弟。
“谢谢血涂哥哥,”很珍惜地接过巧克力,在血涂催促的目光下,白鸟揭开锡纸,将有些化了的巧克力球整个塞进嘴里。
“很好吃!”
“小鸽子和血涂一样,都还是孩子脾气。”
与朋克潮男的外表风格不同,坏相其实是一个感情触角相当纤细敏锐的存在,与大哥胀相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不过既然是我想错了,那我大概明白为什么甚尔之前像是要和我打架一样,表情那么生气。”
吃完了巧克力球,又把自己的软糖分享给血涂,白鸟若有所思地说,“下次去和甚尔道个歉吧。”
“小鸽子,你打算怎么道歉?”
直觉告诉天元,白鸟的道歉可能会让甚尔更生气,已经习惯为绿眼的特级咒灵操心的年迈女性询问他。
“就,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以为你想养猫,不知道原来是你喜欢葵?”
白鸟的道歉发言也带着木头的风格,让天元忍不住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你这样说,恐怕那位术师杀手还要找你打一架,”虽然在薨星宫足不出户,但是吃了快1000年的瓜,在天元心中埋藏的爱恨情仇不知道有多少,至少在理论层面,绝对能够担得起一句大师。
“还有,你最好称呼那位女性山野小姐,恐怕天与咒缚的小子不希望别人直呼那个人的名字。”
“可是我不喜欢用姓氏称呼别人,”鼓了鼓脸颊,白鸟最后还是决定听劝。
“好吧…称呼我可以改,但是要怎么道歉呢?”
“很简单,”掌控着全日本结界的天元大人语气里也带上了促狭,眨了眨眼睛说。
“不用道歉,去帮他把人追到手就好了。”——
“所以就是这样,”说明了全部的前因后果,白鸟苦恼地征求夏油杰和五条悟的意见。
“要怎么样才能帮甚尔追到他喜欢的人呢?”
“啊?”
比起追人的思路,光是听说那个像霸王龙一样的体术老师有喜欢的人,就已经足够让夏油杰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和嘴巴。
“白鸟当然对我是一见钟情啦!”
与沉浸在震惊中的夏油杰不同,五条悟则是语气欢快地说,“毕竟有谁会不喜欢我呢!”
“悟,不要偷换概念。”
还没有完全从爆炸性新闻当中回过神,但是好学生夏油杰已经下意识反驳了小伙伴的臭屁发言,“喜欢和喜欢之间是不一样的,别吓唬白鸟。”
“嗯嗯?”眨了眨眼睛,特级咒灵搞不懂话题的主角怎么变成了自己,发出疑惑的声音。
本来也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五条悟并没有过分纠结于白鸟和一见钟情,而是很给面子地回到了白鸟的问题上。
“这不是很简单嘛?甚尔那家伙长的又不差,多花钱给人买礼物不就好了。”
大少爷霜雪一样的睫毛上下扑扇着,点缀的整张脸越发像是从宗教画里走出来的天使,可是发言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之前刚好听到侍女她们在讨论最近的电视剧,听她们说,男人的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这是什么被消费主义物质浪潮冲击下的发言啊,”虽说不像五条悟那样带着神子天然居高临下的无谓感,但夏油杰在说话的时候,也已经有了远超同龄人的成熟。
只不过品味仍然是纯爱战士那一挂的。
“要精心准备礼物,在平时照顾她,比如接送上下班什么的,培养彼此之间的好感,然后找一个好机会再表白吧?”
“你这小子,说起来还挺有一套的嘛。”
男人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得夏油杰原地起跳。
禅院甚尔脸上带着介乎于“学到了”和“试试看”之间的表情,似乎是打算谋划些什么。
“悟,你怎么不提醒我!”
拍了拍差点从胸膛里跳出去的心脏,夏油杰将目光转向白鸟,带着几分谴责,“白鸟也是,明明你的位置早就看见甚尔老师过来了吧!”
确实存了几分吓唬人的坏心眼,特级咒灵和六眼神子非常默契地同时转过头,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假装没有听到咒灵操使的谴责。
五条悟将好奇的目光投向禅院甚尔,发现对方是真的没有任何一点暗恋被人发现的不好意思,于是不开心地撇了撇嘴。
“什么啊,甚尔你完全不会害羞的吗?”
“让你失望了,还真不好意思啊,小少爷,”眉头跳了跳,术师杀手有着伤疤的那侧嘴角向上挑起,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不过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今天应该能坚持的更久一点吧?”
“你这绝对是打击报复!”
少年的身体还没成长到能够压制反向天与咒缚,面对这个并不在乎自己尊贵身份的老师,五条悟总是吃瘪。
“可能吧,但是那又怎么样?”
懒得掩饰自己的丑恶嘴脸,刚刚上任不久的高专体术教师从储物咒灵嘴里抽出一根三节棍形状的咒具,抬了抬下巴。
“刚好,新买的特级咒具还没试过,六眼小鬼,你可要小心了。”
战斗的顺序还没轮到自己,夏油杰一边蹦蹦跳跳地拉伸,一边研究着已经鸟枪换炮的旱冰场——托五条家主的福,这里已经被五条家购买下来,由专业人士改造成了一个非常标准,符合家主身份的道场,防护和隔音的咒具一应俱全。
原本五条家还想派长老在禅院甚尔授课的时候监督,但由于五条悟不想让咒术界的人太早发现夏油杰——敏锐的神子已经发现了小伙伴身上的某些特质,为了避免他被霉菌污染,白毛猫猫决定晚一些再说。
等到自己能上高专的年纪,就可以让杰和自己一起——到那时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烂橘子们能做的事情也就很有限了。
白鸟和家入硝子一起坐在观众席上,特级咒灵快乐地暴风吸入和果子——这是五条家给六眼神子准备的糖分补充剂,但其实白毛猫猫自己的审美更倾向于奶油蛋糕,或者大福这类口感更加轻盈的甜品。
而反转术式的持有者,则是忽视了场地里时不时传来的撞击声和两个人之间的垃圾话,全神贯注地完成今日份的家庭作业。
家入硝子是收到五条家的邀请,来保证珍贵的六眼神子的生命健康的。
由于五条悟打定主意要让术师杀手做自己的体术老师,实在放不下心来的五条家长老们,就想到了反转术式。
虽然那个女孩之前很少愿意出来接诊,但只是试试而已,又不会怎么样。
抱着这样的心情,长老们向家入家发出邀请,而对方很干脆地答应下来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总之是好的发展,所以长老们并不在意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察觉到了白鸟飘过来的目光,眼角处有颗泪痣的小姑娘直起身,甩了甩因为握笔时间太长而有些酸涩的手腕。
“为什么一直看我?像我这个年纪的小学生要完成家庭作业,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也是哦,”把手里小鸡形状的和果子整个塞进嘴里,绿色眼睛的特级咒灵,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
“只是觉得硝子和杰,还有悟,做事的时候感觉都很沉稳可靠,一想到你们才在上小学,就觉得很有趣而已。”
“人类的心理发展和生理发展是不完全同步的。”
喝了口水歇息片刻,反转术式的持有者又回到与作业的搏斗当中,“那些同步的家伙反而是幸运的。”
“对于咒术师来说尤其如此,”像是想到了什么,家入硝子停下了书写的动作,抬起头看向道场内,与五条悟交换场地的夏油杰。
“不过那家伙为什么也是这样…按理说不是家系咒术师,应该不用太早面对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才对。”
还没等到小姑娘说更多,浑身上下到处是伤,活像是被蹂/躏了一通的五条悟就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
“甚尔那家伙,我以后也绝对要摁着他揍!”
一边接受治疗,白毛猫猫一边大声喵喵叫到,“他都是从哪买的乱七八糟的咒具,比术式还烦人。”
对于六眼而言,反向天与咒缚无疑是比咒术师更讨厌的对手。
咒术师的咒力会在身体当中流淌,无论是作为对自己的增强还是准备使用术式,六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从而从容做出应对。
可是禅院甚尔身上的咒力是彻底的零,这就意味着他的攻击跳出了五条悟的舒适区,六眼神子必须学会像普通人一样去做出判断。
咒具携带的效果和术式也不同,不会因为使用者而产生波动,除了能够勉强作为定位之外,五条悟无从判断其效果,只能先行接触。
但这并不代表他要认输。
“总之,我会想到办法的!”
第35章 爱与同伴
术师杀手是一个很有行动力的人,从各种层面上来讲都是。
所以在听到自己学生之一的夏油杰,给出的普通人世界的追求方法之后,他很快就决定试试。
没办法,毕竟对于从小生活在禅院家那种比起感情,更加信奉丛林守则地方的禅院甚尔来说,他根本就没什么可参考的经验。
在那个垃圾堆里,女性的存在于他们而言就是装饰品,以她们的天赋和背后家族势力来点缀和衬托男人的高贵和地位。
还有一些缺乏天赋被认定为没有价值的女性,处境则要更悲惨一些——比被称为废物的禅院甚尔还要悲惨。
禅院甚尔觉得这样糟糕的垃圾堆,应该完全没有什么能让自己值得参考的东西。
至于五条家的小少爷给出的建议,术师杀手在无数次任务当中锻炼出的敏锐感知让他意识到,并不会适用于那位留着海胆造型头发的女性。
用金钱和美色去打动人,就像自己平时做的那样,禅院甚尔本能地感觉到葵不会为这样的自己动摇——可能会短暂沉迷于美好的肉/体,但她终究会有清醒的一天。
禅院甚尔想要的不是这个,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一个笼统的感觉。
他希望那只迷迷糊糊的姑娘能自己走进自己的窝里来。
所以术师杀手更愿意听取夏油杰的建议,关心,约会,尝试自己完全没试过的事情——建立一段健康的亲密关系。
他来到江户川区,准备今天接山野葵下班,尝试邀请她一起去吃晚饭——在先前短暂的第一次见面当中,金牌男公关冬至先生很顺利就拿到了那天整个项目组的姑娘们的联系方式,只是在那以后,他只联系了山野葵一个人。
在后续的聊天里,禅院甚尔知道了她因为父母离婚又再婚的原因,从小被寄养在亲戚家里,成绩一直都很好,在打工和奖学金的帮助下顺利从东京大学毕业,进入了现在的公司,是一名程序员,工资总的来说还算丰厚,只是想在东京购买一根能够作为自己住宅的公寓或是一户建,她还需要至少努力十几年。
是术师杀手无法想象的,有些低落却总体平顺的人生。
但他也并不是与山野葵毫无共鸣,那就是孤独——孤独是他们人生共同的底色,是他们自幼时最忠实的伙伴。
这份孤独让两个人多了一些默契的亲昵。
咀嚼着聊天的过程当中,让自己感觉有趣的部分…几乎山野葵说的每句话,都让禅院甚尔感觉有趣,坐在公司大楼下的咖啡厅里,对咖啡没有明显偏好的禅院甚尔随便点了杯喝的,开始计算葵下班的时间。
还有一个半小时,也就是90分钟,1800秒,足够术师杀手解决两三个棘手的目标。
不过那种生活已经逐渐远去了…现在的禅院甚尔,只是一个供职于东京的某所宗教学校,课后偶尔会接受校方委托的普通体术老师而已。
所以在把学生们都打发出去出任务的今天,他有充足的时间坐在这里,体味属于普通人的,心动时的忐忑与期待。
霺-菠-撿-米唐-阣-喫-看
下午六点,忙碌了一天的白领们从办公楼里鱼贯而出,就像是从罐头跳回大海,起死回生的沙丁鱼群。
天与咒缚坐直了身子,等待着自己的目标。
可是直到拒绝了第五位前来询问联系方式的女性,人群已经变得稀稀拉拉,禅院甚尔也没有等到自己真正想等的人。
男人的嘴角从一贯如此的轻挑笑容变成了一条直线,他确定以自己的眼力,不会漏过人群中的任何一个人,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两种理由可以解释。
一是葵骗了他,二是对方还在加班,程序员的工作就是这样,薪资与工作量成正比。
对于绝大部分的普通人类来说,应该很容易想到第二个理由,但是此前在禅院甚二十多年的人生当中,他只遇见过第一个。
但他还是想试试,哪怕只是为了证明像他这样烂泥一片的人生,也会有其他不同的可能性。
所以术师杀手只是坐在露天的咖啡厅里,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咖啡店都准备打烊,他又转移阵地去了公司大楼门口的花坛边。
城市的夜晚与禅院家祖宅所在的深山老林不同,因为过量的光污染,很少能看到星星,只有月亮孤零零悬在天空上,弯出的弧度冰冷又锋利。
高耸的大楼像是游戏里在夜色中才会刷新进入的里世界,整体看上去乌沉沉的,只有几间窗户还亮着灯。
术师杀手看着灯一盏一盏熄灭,手机的电量也走到了尽头,在它失去能量的最后一秒钟,屏幕上的时间定格在晚上11点20分。
大楼的最后一扇窗户也暗了下来,禅院甚尔扯了扯嘴角,那种一贯如此的,无所谓的轻挑笑容又重新出现在他脸上。
“我早该知道的——”
该知道些什么呢?可他没说。
“算了,希望这个时间还有饭店开着,大不了就去吃拉面吧。”
男人转过身,自言自语地说着,迈开了脚步。
可他还没走出两步,然后就传来了那个人的声音。
“冬至…不对,甚尔先生?”
甚尔与冬至在日语中同音,但是禅院甚尔本能地知道,女性第二次称呼的是自己的名字,而非其他。
就像是旷日而持久地行走在雪原上,即将被冻死之前,□□为了麻痹精神而出现的温暖的幻觉那样,术师杀手缓慢地转过身,看到女性惊讶的表情。
与那天在俱乐部的时候不同,先前的社交场合里,山野葵按照日本对女性的社交礼仪希望的那样,化了淡妆又穿着裙子,温柔的样子与其他同事差别不大。
今天的葵带着一副宽宽的框架眼镜,头发被爪夹夹在脑后,经过一天的辛苦工作稍微有些散乱,穿着宽松的衬衫与裤子。
这副与世人期待的女性不同的样子,却击中了禅院甚尔为人所不知的好球区。
他讨厌禅院家的古板与规矩,相应的,喜欢这种日常又松弛的感觉。
如果能和葵结婚,她在家里应该会比现在更放松一些吧?
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禅院甚尔并不像纯情少年那样害羞,而是舔了舔嘴角的伤疤,眼底划过属于猎食者的光芒。
他越发势在必得。
听到男人应声,山野葵露出有些慌乱的表情。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到被禅院神甚尔拿在手里,属于楼下咖啡店的纸杯——这家店的logo是一只可爱的猫咪,山野葵自己也很喜欢。
看到那只笑眯眯的猫咪,刚刚结束加班的程序员小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难道说,是一直在等我吗?”
“啊,原本想邀请你去银座吃牛排,”关于最受情侣欢迎的餐厅的情报还是来自黑市中介,术师杀手本人对于分量又少的西餐印象一般——除了本身就以分量作为噱头的战斧牛排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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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个时间,恐怕那边已经关门了。”
“加班到现在辛苦了,肚子饿了吗?我们去找点别的什么吧。
没有强调自己的等待有多么辛苦,禅院甚尔将之一带而过,把话题转移到了半夜还有什么食物上面,“有点伤脑筋啊,吃点什么好呢?”
感受到了高大男人的体贴,山野葵抿了抿嘴,心底却越发有些愧疚。
“有了,那就吃关东煮吧!”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情绪的进一步发酵,同样饿着肚子的程序员小姐抬起头,看到了一辆不知什么时候停在街角的关东煮摊位车。
“以前,我好像都没见过它?”
并不是第一天加班到这个时间,忍不住向散发香味的小摊靠近,山野葵一边又有些疑惑。
“可能是新来的吧,没关系,先尝尝。”
略微落后一步,将女性的身影完全收入眼中,禅院甚尔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贪婪,表现的和平时没太大差别。
“好香,如果味道好的话,以后加班结束也可以来吃!”——
已经很久都没遇见狐狸的关东煮出摊的白鸟,此刻正窝在夏油家的客厅展示柜上,假装自己是一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鸽子。
特级咒灵已经和整个夏油家的人都打好了关系,无论是有些古板严肃的夏油爸爸,还是做饭很好吃的夏油妈妈,都很喜欢这只拥有特别的绿色眼睛,不会弄乱东西,也不会在家里排泄的雪白鸽子。
而夏油杰也终于放下心来,不再担心特级咒灵哪天心情不好就会搞出什么人间惨剧。
晚饭后的悠闲时间,坐在客厅里一同观看电视节目的一家三口,说起了夏油杰这段日子丰富的课外活动。
“杰最近是不是有了要好的朋友?”
以前儿子在放学之后总是急匆匆地回到家里,有时身上还会带着一些可疑的痕迹——虽说男孩子总是要调皮一些,但夏油妈妈疑心那并不是爬树摸鱼弄出来的污渍和伤口,更像是和别人打架或者受了欺负。
但是自从去年,或者稍微更早一点的时间,自家儿子身上的痕迹就越来越少,但回家的时间也变得晚了一些,似乎是参加了高年级的社团活动。
夏油妈妈并不怀疑自家儿子的优秀——除了“那件事”以外,有些早熟的杰从小到大都很优秀,但是与喜欢组团调皮捣蛋的同龄人不同,自家儿子似乎一直是独来独往,她能去参加社团活动,对于夏油妈妈来说,也是一件非常欣慰的事情。
“嗯?是的,”听到妈妈的问题,夏油杰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遇见白鸟之后,自己又遇见了五条悟,夏油杰不知道特级咒灵和六眼神子怎么想,但是他的确已经将两个人当成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从小到大,夏油杰的身边都并不缺乏想要和他成为朋友的人,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看不见张牙舞爪,形状丑陋的咒灵,夏油杰可以和这些人保持同学的普通交情,但是却很难和他们成为朋友——少年并不想让所谓朋友,看到自己对着空气发抖恐惧,又或者是手忙脚乱逃窜对抗的样子。
他不希望自己在群体当中太过特殊显眼,这可能是还未长成的小动物的本能。
只有咒术师才是自己的同类,普通人…哪怕是亲近如父亲和母亲都无法理解自己,他们没办法触碰那个看不到的世界,只有被保护的价值。
虽说这个观点在遇到禅院甚尔之后被砸碎的七七八八,但是毋庸置疑的,夏油杰对于普通人之间的隔阂,那最初的厚厚的障壁无疑正是来自他的父母。
咒灵操使并不怀疑他们对自己的爱,就像他也已经不再寄希望于他们会理解自己现在所看到的世界那样。
“是吗,那就好,你终于进步了一些,知道要融入群体了。”
夏油爸爸在公司里担任着中层领导,除了能够为家庭提供优沃的生活条件之外,也不可避免地有着一些“领导”的习惯。
比如总是想不自觉地指点别人。
好在少年还没进入叛逆期,所以对老父亲总是多了些包容。
当然,他也认可父亲的这个观点,人应该活在他所属的群体当中,就像他真正的同伴是咒术师那样。
“您说的对。”
白鸟看到,夏油爸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有些感慨地提起了那个被家里人都默契忽视的话题。
“杰越成长越优秀了,已经不是那个撒谎说有鬼,就想让我和你妈妈陪着你的小孩了。”
特级咒灵发现已经扎起丸子头的少年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起来,从他身上闻到了难过的负面情绪的味道。
于是鸽子从展示柜上飞了下来,落进小少年怀里,希望能安慰他。
话题很快过渡到夏油爸爸近期的工作,可是白鸟却发现,夏油杰虽然凭借肌肉记忆为自己梳理着羽毛,可他仍然在出神。
小少年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在他刚刚能够看到咒灵的时候,少年还不知道这些长的七扭八歪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本能地感到害怕,本能地想要寻求心目当中能够保护自己的人,也就是父母的帮助。
可是爸爸妈妈都看不见黑色的怪物——不仅如此,在他们的世界里,看不见就等于不存在,自家儿子一直反反复复强调一个不存在的东西,那就只能是为了获得大人的关注,而在撒谎。
的确,这个推断的逻辑是通顺的,如果世界上真的没有咒灵存在的话。
但很可惜的是,他们的儿子夏油杰,的确是那几万分之一的天赋者。
他没有撒谎。
“我没有撒谎。”
在父母高声的谈论中,少年蜷缩起身子,在特级咒灵的耳边小声地说。
虽然不清楚杰在说什么东西,但是以白鸟对小少年的了解,除了非常少见的玩笑话之外,对方的确是一个不愿意使用虚假语言的人。
所以鸽子咕咕了两声,用翅膀拍了拍少年的手背安抚他,充满生机的绿色眼睛与平时别无二致,无声地传达着自己的信任。
别难过啊,白鸟想。
我相信你。
感受到特级咒灵的动作,夏油杰像是重新被注入了能量,脸上的难过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先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也是,我已经不需要争取爸爸妈妈的认同了,小少年平静地想。
我有了其他认同我的人,在咒术的未知世界里,他们才是真正的同伴。
第36章 两颗果实
白鸟最近来加茂家的次数变多了一些。
绿眼的特级咒灵又变成了鸽子的样子,顶着正午时分使人心烦意乱的灼热阳光,落进加茂家那座永远寂静无声的家主小院里。
穿着传统家主服装的年轻男人,比起白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要更加瘦削,时不时用手帕捂住嘴唇,无声地咳嗽着。
侍女仍然跪坐在房间的角落,像樽石膏烧成的塑像一般一动不动,就连心跳和呼吸都一并缓慢,特级咒灵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族的仆人要学习特殊的呼吸法,以免自己作为生物的基本需求的声音会吵到尊贵的主人。
差不多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鸽子回忆着自己先前从医生那里偷听到的消息,从一根树枝蹦跳去另一根再飞到高高的屋檐上,准备去隔壁属于家主的女人们的院子里看看。
白鸟第一次来到加茂家时看到的事情已经变成了现实——懦弱且并不掌握权力的家主,很快接纳了两名身体健康的侧室,而家主夫人也没有坐以待毙。
总之在一段集合了各种复杂人性的宅斗风波之后,家主夫人与侧室之一都怀上了孩子,而这几天正是医生预言的预产期。
如果说加茂家主的小院比起人类的居所,更像是供奉着名为[家主]的牌位的活着的祠堂,那么隔壁的院子就要有人气的多。
仆从和医者填满了草木之间的空白,而在这之中最为显眼的,就是站在不同房间门口的侍女。
站在正屋前的侍女抬着下巴,无论是指挥仆人送来需要的东西,还是向医者询问情况,都带着一股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傲气,时不时还会看向侧面面积更小的房间,不耐烦地翻个白眼。
而侧边小屋门口的侍女,看起来要紧张得多,身体呈现出下意识的防备姿态,也不知道危险究竟来自何方。
“看上去好像所有人都很紧张啊,”从屋檐上探出头,鸽子看着下边院子里匆匆忙忙的人群,突然意识到了违和的地方。
“不管是大老婆还是小老婆,总之孩子肯定是加茂家主的,他居然都不过来看一眼吗?”
咒灵没有自体繁殖的功能,但是如果以白鸟从书籍上获得的那些知识作为判断依据,人类无疑是在乎拥有自己基因的后代的物种,可是隔壁院子里正襟危坐的家主先生不管怎么看,着实都太淡定了一些。
“总感觉哪里很奇怪?”
鸽子蹦蹦跳跳地从屋脊上落下来,停留在接近正屋门口的枝丫上,透过窗户的缝隙,向传来女人痛苦□□声的屋子里看去。
多余的家具和摆设都被清除,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留下一张单人床,也许是为了方便医生的操作。
那个散发着羂索的腐烂气味的女性躺在床上,惨白的脸上有黄豆大小的汗珠不停向下滚落,看起来像是痛苦到了极点。
特级咒灵能够闻出,那种腐烂的气味变得更浓郁了。
“羂索究竟是想把她变成什么重物的容器?”
鸽子小小的脸上做不出太多表情,只能歪了歪脑袋。
想也知道,肯定不会是跟自己的三个哥哥一样好骗的那种。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家主院内,加茂家主脸上维持着没有波动的表情,可是藏在宽大的袖口下,拳头却已然握紧。
对于另一个院子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他当然不是无动于衷。
虽然这两个孩子的诞生都并不是出于他的自由意志,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的孩子。
从小被养在深宅大院之中,接触到最多的人也就只有加茂家的仆人和长老,年轻的家主眼底有些茫然。
生物的本能让他不可避免的,对于新生命的诞生怀抱着欣喜与期待,可是一想到他的孩子有可能要面临与自己相同的,被当做没有思想的木偶摆弄的命运,年轻的男人的思绪有些紊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应该期待在这两个孩子当中,会有拥有赤血操术的男孩。
是的,在这个古板又腐朽的家族里,需要的继承人是继承了祖传术式的男性。
如果不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其中一个,都会被视为废品,失去家主血脉的优待。
然而此刻心绪烦乱的家主先生没有思考到的,是如果这两个孩子都不满足成为继承人的要求,那么他自己又要重复成为播种机器的工作。
当然,话不能说的这么难听,毕竟在日本已经成为资本主义国家,皇室都改成一夫一妻制的今天,加茂家主还可以拥有侧室,似乎已经是让许多人艳羡的事情。
至于当事人的感受,又有谁在乎呢?至少在咒术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里,没有什么事情比祖传术式的延续更加重要。
只不过,如果这样把加茂家主就认定为是身处弱势的小可怜,未免也有失偏颇。
在手握实权的大长老一系面前,年轻的家主的确处于弱势,可是当他面对其他族人时,他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主。
比如他的两位侧室。
与规矩森严的本家相比,分家虽然承担着供养本家的责任,但终究是与普通人的社会更加相融。
所以出生于分家,没有咒术师天赋的孩子们就像是普通的富家少爷小姐那样,拥有着令真正的普通人羡慕不已的优越生活。
也许是自己很少走出这座大宅的原因,加茂家主疯狂向往宅院以外的一切,而这一点在他挑选侧室的时候也有所体现。
在被送来的一群姑娘里,最终由他拍板决定留下的两人,都是有着去国外留学的经历,用脚步丈量过年轻的家主无法想象的广大世界,本该拥有光明未来的女性。
可是就因为家主的一声令下,她们被迫脱下了自己喜欢的衣服,被规矩和传统的和服一起层层包裹着,关在了还没有别墅花园大的小院子里,此生往后都必须活成卑微的样子——
那位家主夫人着实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因为她所能守卫的利益,归根到底都是由她的丈夫所决定的,并不属于自己。
作为一位此生的价值都仰仗于她的丈夫与父亲的封建女性,她的怒火最终只能朝向两位被迫折断了翅膀的侧室,也就不是什么太令人吃惊的事情。
特别是在加茂家主表现出了对两位侧室的偏爱之后。
年轻的家主喜欢听他的侧室讲述远在大洋彼岸发生的事情,喜欢听那些他不曾涉足的学校和商场,喜欢听飞机是怎样划过天际,而轮船又是怎样破开巨浪。
白天像个活着的塑像一样规整的人,在晚上那少的可怜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里,总是整夜整夜睡在侧室的房间,让那位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家主夫人妒火中烧——
她未必真的喜欢自己的丈夫,但是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告诉她,失去了丈夫的宠爱,就等于自己被否定了最重要的价值。
总之,的确是扭曲却又互相压迫的奇怪家庭关系,而今天,从这种畸形关系当中结下的两颗果子,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夫人生下了一位少爷!”家主夫人的侍女活像一只刚刚打赢的斗鸡站在房间门口,生怕长老派来等待消息的执事听不见那样,大声且骄傲地说。
于是所有人都喜笑颜开,没过多久,拿着拐杖的大长老也来到了小院里。
“只要这个孩子能继承【赤血操术】,我们加茂家就算是后继有人了。”
与平时威压甚重的样子不同,老人今天的神态很平和,甚至于可以说是终于有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慈祥。
只是术式的继承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大长老提了一句,就又转移了话题。
“家主的侧室那边如何了?”
“是,刚才侍女传来消息,也是一位少爷。”
执事低着头,态度十分恭敬,努力避免有可能要面对的怒火。
“两个都是男孩,也好。”
摩梭着手杖顶端的雕刻,大长老的态度还算平静,因为他更希望在这两个人之中,就有继承了祖传术式的孩子。
只是家主夫人就没有这么平和的心态了。
刚刚结束生产,脸上的虚弱还没有褪去的女性听到这个消息,眼神变得恐怖起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次她不再歇斯底里的咒骂和大喊,而是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神态,对自己的侍女说。
“就说是我说的,给那个女人的孩子,起名叫加茂宪纪。”
白鸟落脚的枝条可以隐隐约约听到房间里家主夫人的说话声,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忍不住愣了愣——加茂宪纪与加茂宪伦在日语当中同音,乍一听,特级咒灵还以为是那个羂索曾经用过的名字。
只是哪怕在书写时并不相同,可光是一样的读音,就已经足以证明家主夫人对不远房间里刚出生的人类幼崽的恶意。
赋予他一个与150年前御三家最大丑闻的那个人相同读音的名字,那种强烈的诅咒意味已经昭然若揭。
从正午直到夜深,聚集在小院里的人群终于散去,给两位刚刚结束生产的孕妇留下安静的休息空间。
绿色眼睛的特级咒灵从茂盛的树冠里钻出来,动作轻巧无声地落在没有完全闭合的窗沿上,观察着房间里的情况。
家主夫人已经陷入了昏睡,在这种完全放松的时刻,梦境里似乎却仍在发生一些令人不愉的事情,脸上带出了愤怒的表情。
白鸟注意到,随着女人生产后身体变得虚弱,刻印在她脖颈后方的咒印就像是某种恶毒的寄生物一样,面积变大不说,散发出的腐烂气味也更加浓郁起来。
“羂索究竟打算在什么时候发动它呢?”
白鸟的眼底闪过一抹担忧,家主夫人本身并没有咒力,所以长老和家主都很少防备她,一旦成为受肉,就会是很可怕的杀手——而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
不过好在至少也不会是近期,毕竟在自己诞生的世界里,那家伙直到封印了五条悟,才敢跳出来进行他的计划,在六眼神子好好活跃于咒术界的时间里,对方就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不会自己冒头。
确认过咒印的情况,圆滚滚的鸽子重新把自己从窗缝里挤出去,离开之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顺便看了一眼同样睡去的侧室的房间。
和将孩子交给侍女照顾的家主夫人不同,这个房间里的女性微微侧身,将幼小的孩子拢在怀里,脸上的表情恬静而温柔,可是在她的眼角,却有一滴眼泪将落未落,停留在那里——
从建筑群落最中间的位置向边缘飞去,白鸟准备打道回府,可是在半路中,却又嗅到了阴魂不散的熟悉腐烂气味。
“奇怪,明明以前只有家主夫人…?难道羂索近期来过这里?”
鸽子在空中急速转弯,向味道传来的方向飞去。
停落加茂家的忌库门外不远,特级咒灵看到了一个白色妹妹头,上面却仿佛溅上了一片殷红血迹,看不出究竟是男性还是女性的和服诅咒师,那股腐烂的味道就从他的身上传来。
这个人似乎在等待什么,一边向四周观望着,脸上又时不时泛起不耐烦混合着焦虑的表情。
白鸟觉得,这个人肯定和羂索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要怎么样得知,是悄悄跟踪,还是干脆赌一把呢?
站在围墙上,特级咒灵远远看到一个身形不怎么健壮的男性,正向这边偷偷摸摸地走来,似乎很忌惮被别人发现自己正在进行的事情。
觉得自己的原型似乎和这家伙体态差不多,于是白鸟决定干脆赌一把。
站在诅咒师看不到的树后,特级咒灵重新变回了人形,却将头顶的橄榄枝留在原地,催发新的枝条穿过泥土,将那个行踪诡秘的人绑在了围墙外边的灌木丛里。
枝条像是灵活的肢体或是工具那样在男人身上摸索了一通,找到了一把造型相当古朴的钥匙,在这种情况下,它的作用显然是打开加茂家的忌库大门。
将握着钥匙的手拢在袖子里,白鸟半垂着眼睛从树后站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妹妹头的诅咒师面前。
“你是谁?”
顾忌着自己现在正处在御三家守卫森严的本宅内部,里梅——也就是这个妹妹头的诅咒师将声音压的很低,怀疑地看向外表与人类相仿,但气息总是有些古怪的白鸟。
特级咒灵没有说话,因为自己并不清楚诅咒师夜半时分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好吧,看起来应该是要去忌库里找什么东西,但并不知道先期这些家伙在交易的时候是否开出过什么条件,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像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式神那样,白鸟仿佛并不能听懂面前这人究竟在说什么,只是动作迟缓地伸出了握着忌库钥匙的手。
“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式神?”
面前的诅咒师果然像自己希望的那样想歪了,毕竟像白鸟这样与人类高度相仿的特级咒灵此前从未有过,除非他主动暴露身份,否则即使在千年前也没遇见类似情况,里梅也很难想到这个方向。
更何况现在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全部维系在面前的这把钥匙上。
如果按照天元的比喻,她和羂索都是千年前旧时代的遗产,那么毫无疑问的,面前这个叫做里梅的家伙,和他们也是相同的东西。
虽说等级不能一概而论——天元是出身于贵族当中,那个时代咒术界的领军人物。
而能够被她称一声旧友,在白鸟诞生的世界,又以一己之力策划并且实现了死灭洄游,这等从技术上来说相当天才的构想,羂索的天赋和实力也能略微一窥。
里梅他,只是个厨子罢了。
只是这家伙侍奉的主人有些特殊,生前被称为极恶的诅咒师,死后又成为极恶的咒灵,在被咒术师讨伐后分成了20份咒物进行封印的魔神——两面宿傩。
里梅狂热地忠于他的这位主人,想尽办法从千年前活到现在,所图的也只不过是一件事。
他想要复活两面宿傩,让极恶诅咒之名再度响彻于天地间。
为此,他向羂索寻求了合作。
当然,这也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或者也可以说他是羂索的一个相对成功的实验品——关于如何将咒术师制作成咒物,再让咒物成功受肉。
在羂索的计划当中,他同样需要两面宿傩的力量,无论是作为对抗六眼的备选,还是单纯来增加局势的复杂性,极恶诅咒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必须有一个可以对对方产生一些制约的方法。
好在羂索已经有了思路,并且现在正在努力当中。
为此而陷入了忙碌当中的他,也就没办法抽过身来亲自帮助里梅——指将加茂家忌库里两面宿傩的三根手指带走,于是就把这个工作交给了自己在加茂家留下的暗线。
只是很凑巧的,被白鸟闻出了他的味道,所以刚好截胡了而已。
下意识想从白鸟手中将忌库钥匙拿过来,里梅伸出手,却看到浑身灰白的式神向后退了两步,拒绝的意味相当明显。
“什么毛病。”
急迫的心情使得里梅想要说出一些不那么文雅的用语,但是一想又觉得自己跟一个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式神发火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摆了摆手,没好气地说,“快点,去把门打开。”
没想到羂索居然连加茂家的忌库钥匙这种重要的东西都能弄到手,果然他和加茂家之间的牵扯很深,自己选择蹲守的策略应该是没问题的,问题就在于那家伙好像酷爱远程指导,根本就不露面。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并没有影响白鸟手底下呆板而稳定的动作,特级咒灵仿佛真的是听从命令行动的式神,一板一眼地绕过里梅,打开了忌库大门,然后又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有灰尘从被开启的通道里飘散出来,可是里梅已经不愿意等到它们重新落下,就迫不及待地踏入其中。
默不出声地跟在诅咒师背后,特级咒令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入御三家之一的忌库,对于咒术界豪门的藏品,白鸟也很好奇。
只是自己需要注意一点,不能露馅。
好在走在前面的妹妹头诅咒师压根没心情关注自己,而是目标明确地一路向前,最终在忌库最深处,属于特级的柜子前停了下来。
倒不是突然近乡情切或者是要抒发什么感情,只是特级的咒物和咒具,哪怕对于御三家也是珍稀品,所以在柜子前还有一层保护作用的结界。
羂索跟他说过这个问题,但是也说了自己在加茂家的人会帮忙把结界解除,所以里梅转过身,出声催促白鸟,“把这个结界也一并解除。”
白鸟哪会这个。
特级咒灵在心底慌乱了一瞬,又强行保持住平板无波的表情,向结界伸出手——好在自己可以用领域展延假装免疫结界。
里梅看到,脸色像是死人一样差劲的式神把手伸进结界里,然后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询问到。
“要取,哪个?”
原来羂索那家伙所谓的破除结界就是这个意思啊?
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只要能够复活宿傩大人,其他旁枝末节的事情都不重要,里梅定了定神,伸出手指向柜子第二层的角落,“把那边的三根手指给我。”
式神听话地执行了命令,感受到手里多出的三根手指的重量,里梅毫不留恋,也完全没有表露出贪婪的神色,转身就准备离开。
看到诅咒师的目标如此明确,白鸟对他拿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不过在跟踪他之前…绿色眼睛的特级咒灵微微侧头看着高大的柜子,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漏瑚的事情。
给他一件特级咒具,然后诞生于人类对大地的恐惧当中,自己这位脾气暴烈的同类,就愿意帮助自己解决羂索。
反正就算后面加茂家发现有咒具丢失,那也肯定是这个诅咒师和羂索的原因,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低垂着眼睛的瘦削青年,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此刻的满肚子坏水,趁着前面的诅咒师着急离开,白鸟随手从柜子上抓了一个严严实实包裹着的盒子,也跟在里梅身后走出了忌库。
目送诅咒师的身影离开加茂家的大宅,特级咒灵却没有着急马上跟上去。
这种传承了几百年的老院子的偏僻角落总有修剪不完的植物,而混在这些植物当中的,柔弱的橄榄枝被向前的衣角带走了一片树叶,也就不是什么会令人值得注意到的事情。
稍微晚一点再追上去好了,现在要先处理这家伙。
这样想着,白鸟重新变回了鸽子的外表,把自己藏进高大的树冠,重新将忌库的钥匙塞回了被自己藏在灌木当中的人的兜里,随即橄榄枝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全部消失。
毕竟自己不能主动伤害人类,再加上今晚忌库出的事总要有人背锅,白鸟无所谓地想着。
以这个人一开始鬼鬼祟祟,生怕被发现的胆子,恐怕只会以为是今晚和自己见面的家伙,为了不被看到脸才用这样的方法拿走了钥匙。
他只会帮着隐瞒,绝对没胆子跑出去主动告诉加茂家的其他人忌库里有东西丢了,更何况他也并不知道究竟丢失了什么。
第37章 里梅
跟在心理素质明显有待提高的男人身后,白鸟看到他偷偷摸摸来到某位长老的房间外。
外表油光水滑,品相极佳的鸽子飞身落到树顶,借着朦朦胧胧的一点月光,居高临下地观察院子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自己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加茂家,甚至于来到这边的频率最近已经到了可以被称为频繁的地步,绿眼的鸽子藏好了自己在夜色里格外显眼的一身雪白羽毛,确定自己的确没见过这家伙…或者说,至少也是毫无印象的程度。
也就是说,他绝对不是什么加茂家的重要人物,按理说也不该拿到忌库钥匙这种重要的东西,只能是骗或者偷出来的。
按照目前的情况,白鸟比较倾向于后者。
院中鬼鬼祟祟的人做出了术式的起手动作,下一秒手中的钥匙就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看起来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调换体积较小物体位置的术式,用来偷东西倒是相当方便,怪不得羂索会将和诅咒师接头,把人放进忌库的任务交给他。
但是加茂家的后辈居然就这样勾结外人,真是孝死人了。
等等,羂索既然以前是加茂宪伦,那这个人干的事情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算勾结外人?最多只能说是孝敬祖宗,这么一想感觉更地狱笑话了。
要是被五条悟知道了,大少爷恐怕会忍不住每次见面都要拿来嘲笑加茂家吧。
把脑子里没什么营养的嘲讽清空,白鸟从枝头跃上墙头,转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自己留在妹妹头诅咒师身上的咒力标记不再移动,估计是那家伙已经回到了据点。
去碰碰运气,看看自己能不能一把就开出鬼牌吧。
多少受到了自己热爱赌博的损友禅院甚尔的影响,虽然对赌博不怎么感兴趣,但也已经会使用一些赌博术语的白鸟飞翔在寂静无声的树林中,来到了一个位置相当偏僻的村子。
“感觉的确是一个咒术界的人不会注意到的地方,”暂时在村子里古老的神社鸟居上落脚,白鸟借着这里半山腰的地势,俯瞰整座正在沉睡的小村。
这里的位置是在太过偏僻,以咒术师在整个人类群体当中的稀少比例,除非诞生了极强的咒灵,咒力的反应大到被路过或是巡视的窗发现,否则平时根本没人会注意到这里。
倒是很适合作为反派的据点。
只是看来自己的运气不怎么样…下次甚尔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去玩一把的时候,还是算了吧。
不过那家伙最近也一副很忙的样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明明教师的工作压力应该不大来着。
脑子里根本没有谈恋爱这根筋的特级咒灵转过身,朝着黑乎乎,像是供奉了什么不详魔神的神社内部飞去。
特级咒灵不知道的是,自己大脑里一闪而过的联想竟然刚好切中了这座神社的本质。
日本向来有着供奉一些妖怪的习惯,为性格恶劣强大存在的奉上祭品,祈祷对方不要破坏自己所在的城池与村庄,当然如果可以获得一些赐福则是再好不过。
本质上就类似于向山大王拜山头,破财免灾。
白鸟现在所处的这座神社,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这里供奉的是据说从死人的胎内出生,天生两面四臂,喜怒不定的魔神——两面宿傩。
看得出神社已经很有一些年头,白鸟高高地飞在空中,看到虽然整个山头都是神社的范围,但建筑群边缘的部分已经被岁月所摧残,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无声地隐没在高高的蒿草里,空留下些许宏伟的余韵。
只有作为主体的大殿孤零零矗立在月光下,它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无端让人有一种压抑感,就像被某种恐怖又邪恶的东西注视着那般。
“不像是什么正经神社啊,”鸽子落在大殿的横梁上,恢复了接近人类的姿态,“那个妹妹头倒是穿着袈裟没错,不会真是这里的住持吧?”
白鸟猜的没错,作为两面宿傩忠实的仆人,里梅自从成功受肉之后,就来到了这座已经快要被人忘记的神社,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僧人。
虽然对于村子里的人类竟然敢忘记供奉宿傩大人感到怒火中烧,但因为羂索的警告,里梅不敢让复活宿傩的大计毁于一旦——
万一被总监部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五条家的六眼神子已经快要长成到出任务的年纪,还有什么比千年前的极恶诅咒,更适合成为神子证道路上的一块里程碑呢?
就算里梅认为两面宿傩大人并不会输给五条家的六眼,可那也是在宿傩完全复活,得到了全部二十根手指的情况下,现在收集手指的工作进度还很缓慢,里梅不想也不敢赌。
于是他只能暂时和村子里的村民安然无恙,还得时不时听他们恶心的祷告——什么希望惩罚让丈夫劈腿的女人,诅咒偷了自己家鸡的人去死,祈祷今年的土地会有一个好收成之类的。
里梅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会理直气壮地以为,宿傩大人会对他们这些可笑的烦恼感兴趣。
算了,等到宿傩大人回归,就用这些愚蠢的人类为宿傩大人烹饪一顿丰盛的宴席吧,这也就是这些人最后仅剩的价值了。
即使时间已经走到后半夜,勤勤恳恳的厨师先生也没有要睡觉的意思,而是先将今天获得的三根手指恭敬地放进了神龛里,郑重拜祭过后,又拿起了扫帚,开始清扫大殿里的灰尘。
所以这个地方的确只有这家伙。
用展延的领域包裹住自己,使得咒力向外的流动被停滞,面无表情的特级咒灵就像是横梁上本就在此的木头,完全没有被脚下的咒术师察觉。
有点伤脑筋啊,总不能一只在这里盯着他,看这个诅咒要什么时候才会与羂索见面吧?
类似的策略白鸟已经在加茂家用过,不过效果并不理想。
不过那是在自己并不知道羂索究竟和加茂家的谁有关系,而自己也不敢保证如果突然发难,可以完好无损地走出御三家的祖宅的情况下。
自己和甚尔不同,好友他多少是御三家的“自己人”,因为完全没有咒力的反向天与咒缚,又会被咒术师轻视——即使那只是眼高于顶的咒术师们的错觉,在面对御三家时,场面尚且可控。
如果自己敢光明正大地现身,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就绝对是加茂家的咒术师倾巢而出,祖宅维护了千年的各种阵法也会一并开启的热闹场面。
更别说事后一定会被认为是对咒术界的挑衅,总监部怕不是会发动整个咒术界的力量来通缉自己。
想想就觉得头痛,所以还是算了吧。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白鸟垂下眼睛,看向下方忙碌的诅咒师。
这个妹妹头的家伙和自己一样见不得光,就算就此失踪,也没人会在意——哪怕事后羂索发现,他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寻找,更大的可能性是不了了之。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动作够快,收拾得也比较干净,就没人会知道今晚这里发生了什么。
真好,那么就去问问他吧。
这样想着,灰白的身影像是一张没有重量的纸一样从空中飘落,打断了厨师先生虔诚的工作时间。
如果要找出一个里梅绝对比现代咒术师强的地方,那么毫无疑问的,一定是警戒心。
千年前的世界大多数时候还是一片弱肉强食的混乱森林,而不像现在,多少披上了一层秩序的外衣。
在厨师先生还活着的年代,咒术师与咒灵之间,咒术师之间,咒术师与妖怪之间,甚至是咒术师与普通人之间,那种互相捕食的猎杀关系,逼迫着所有人无时无刻不对身边的一切抱有高度警惕。
所以当灰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甚至里梅还没辨认出这就是之前带自己进入忌库的“式神”,锋利的冰棱就已经来到白鸟面前——里梅的术式是冰。
“好险好险,”橄榄枝瞬间暴涨,层层叠叠的绿色树枝将冰块包裹起来,阻拦了它的去势。
不再像之前伪装的那样呆板,如同瘦削青年一样的特级咒灵,语气甚至能称得上有些欠揍,可能是多少收到了明着得瑟的五条悟和切开之后是芝麻馅的夏油杰的影响。
“本来在想如果是我先出手,束缚还会有些麻烦,不过看现在的样子,我还要对你说一声谢谢。”
白鸟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驱动肆意生长的橄榄枝将整个大殿都包裹起来,“这样就不会被人打扰了,我们来谈谈吧?”
到了这个时候,里梅就算再搞不清现在的情况,也能非常确定的一点,就是自己被骗了。
不知道究竟是羂索打算翻脸,还是加茂家接头的人出了问题,总之现在在自己面前的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式神。
脚步转换,下意识将存放着两面宿傩手指的神龛护在身后,哪怕知道特级咒物并不会因为战斗的余波而损毁,但里梅仍然不能忍受咒力会波及到神龛的可能性。
“你要聊什么?你这家伙,究竟是谁?”
谨慎地压低身子,冰冷的寒气开始自里梅脚下向四周蔓延,似乎就连橄榄枝向中间收拢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告诉我羂索现在在哪吗?”
白鸟将里梅的动作全部收入眼中,提醒自己如果交涉失败可以优先攻击神龛,搅乱对手的心态——特级咒灵诞生于人类最糟糕的那部分东西,当然不会有什么不夺人所好的侠客心态,或者是对怪力乱神的忌讳。
他只会将一切记在心里,然后采取最能打击到敌人的手段。
“我有些事情想找他。”
该死,羂索那个家伙什么时候招惹了这种东西?
在心中暗骂,里梅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分——至少不是来找宿傩大人的麻烦,自己对那个神秘主义的诅咒师可没什么同伴之情。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同样是神秘主义者的家伙,究竟是从哪里判断出自己和羂索有关,但只有宿傩大人相关的事情不能妥协,其他的就…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并不是假话,但同样的,里梅也不是毫无保留,至少在合作的这段时间,他对羂索活动的范围有所猜测,而且也能联系到对方。
不能对面前人坦诚相告的原因,则是里梅猜测,以那个人高深莫测的行为习惯,应该至少有两根宿傩大人的手指在对方身上,而那家伙知道的宿傩大人手指的位置也绝对比自己更多。
更何况,对方答应过,会给宿傩大人找一个完美的容器。
他尽量不想失去自己这个盟友。
听到妹妹头的诅咒师这样说,白鸟皱起了眉头。
对方不会立马告诉自己自己想知道的答案这件事,特级咒灵其实是有所心理准备的。
但他还是感受到了超出意料之外的烦躁。
白鸟对于羂索的执念贯穿了他的全部,虽然平时特级咒灵掩饰得很好——无论是与朋友们的相处还是在天元和哥哥们面前,他都是稳定而冷静的样子,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可能能够找到羂索的策略。
但实际上,那些流淌在白鸟身体中的咒力,无时无刻不在窃窃私语,催促着拥有了自我意识的特级咒灵。
[找到他!杀死他!]
一千四百万人类在短时间之内爆发出的强烈恐惧与怨恨,几乎要将冷淡的青年撕碎,特别是到目前为止,最接近羂索的这一次。
咒力在沸腾着,让特级咒灵失去了理智——即使妹妹头的诅咒师出什么事也不会被发现,但就这样贸贸然出现在对方面前逼问他,多少也有些莽撞了。
但是白鸟,和组成了白鸟的那些东西,它们已经无法继续忍耐下去。
勉强将手指握成拳头,惨白的掌心被指甲压出深深的白印,白鸟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心急。
至少再问一次,不要那么心急。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那个人的味道,不会错。”
特级咒灵平静的语气下,是马上就要掀起的滔天巨浪,“我相对于我的同类,不那么喜欢战斗。”
“但这并不代表我完全不会采取暴力手段,”绿色的咒力涌动着,在白鸟身后逐渐凝聚,变成了足有一人高的炮筒形象,而且不止一个。
“一般在距离较近的战斗里,反坦克火箭炮不是一个灵活的选择。”
“但是今天不一样,对吧?”
这样说着,特级咒灵的表情又放松下来,嘴角甚至挂上了淡淡的笑意,“我猜这里有你没办法随身携带,但是不希望他受到损害的东西。”
笑容守恒定律永远发挥着它的作用,比如现在,随着白鸟的嘴角上扬,里梅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透明的冰柱拔地而起,却不是为了第一时间给予对手重创——里梅十分谨慎地,用术式将两面宿傩的神龛保护了起来,但他也不知道究竟能起到几分作用。
面前的男人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棘手,对方身上在某个瞬间爆发出的恐怖咒力,自己只在主人身上感受过相同的感觉。
“我的确不知道羂索在哪,”与糟糕的脸色不同,里梅的语气却放软了许多,看得出白鸟是真的戳到了他的软肋。
“但是我知道他并不在东京和京都,那家伙已经很久没有到这边来了,好像在忙什么别的事情。”
“只有这些?”
在特级咒灵暴涨的咒力下,橄榄枝也从接近藤蔓的形态变成了足有成年人腕口粗细的枝干,将大殿变成了一个形状扭曲的牢笼。
紧紧盯着里梅的眼睛,白鸟确定自己无法得到更多的东西,于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算了,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回去让盘星教把搜寻范围再扩大一些吧。”
特级咒灵话音未落,身后的炮筒已经全部指向诅咒师的方向,压缩到极致的咒力瞬间爆发。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希望现在放帐还来得及。”
话虽这样说,但白鸟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担心会被发现的恐慌。
只要自己最后把咒力残秽全部清除,等到总监部的人来这边调查,拜托天元给他们一个咒力波动的解释,也能糊弄过去。
“咳咳…你竟敢,对宿傩大人的神龛做出这种事情!”
爆炸的烟尘散去,从外表就能看出受伤不轻的里梅勉强支撑着身体,语气愤恨不已,在他身后,神龛已经化为了废墟。
已经顾不上思考更多,现在充斥着里梅大脑的,就只剩下把面前这个可恶家伙给挫骨扬灰的怒火。
带着要冻结一切的寒冷,冰棱自里梅脚下迅速蔓延,来到特级咒灵面前,却突兀地停下了生长的动作。
“领域展开,【止战】。”
白鸟的脸色很平静,这是一种失望之后被迫面对现实的平静,“我的一位朋友…说是长辈也没什么问题,她告诉我,羂索可以将咒术师制作成咒物。”
“我猜,你应该就是他的作品之一,现在的这具身体,是由咒物受肉而来的吧?”
就算刚才里梅没有出声,白鸟其实也并不打算放过他——自己可不希望被羂索发现,只要那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先手就在自己这边。
更何况避免后顾之忧只需要一个很简单的方法。
不等妹妹头的诅咒师回答,白鸟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个人其实对咒物受肉没什么偏见,因为我也有和你情况相同的亲人,但是咒物受肉虽然可以说是延长了你们的生命,却有一个很麻烦而且不可避免的缺陷。”
“想要毁灭一件咒物是很困难的,但如果咒物受肉的身体被杀死,那么咒物也会一并毁灭,对于今天的我来说,是一件一劳永逸的事情。”
白鸟话语当中的不详意味实在是太过明显,让里梅想要忽视都做不到,在千年前的丛林世界中锻炼出的,对危险警告的雷达疯狂呐喊着,让他远离面前这个家伙。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特级!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无论是咒力还是身体的行动,里梅都已经无法控制,他所能做的,就只剩下看着灰白色的身影来到自己面前。
“太阳还没升起,所以我现在应该还可以说晚安?”
“晚安。”
失去了咒力的供应,冰块们迅速地融化了,变成流淌的清水,将殷红的血迹稀释成淡淡的粉色。
野蛮生长的橄榄枝回到了一开始的乖巧模样,从地上捡起六根由符咒层层包裹的柱状咒物,递到主人面前。
“这就是两面宿傩的手指?”
虽然有些好奇,但白鸟不想继续增加自己的工作量,所以完全没有要拆开封印的意思,“带回去给天元吧,留着也没什么用。”
“不过这个数量,妹妹头还挺能干的,”突然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白鸟低下头,看到原本是白色头发的妹妹头,已经变成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受肉在死亡之后会变成原本的样子啊,”没什么用的知识点增加了,白鸟想了想,让橄榄枝就地掀起几块地砖,挖了个坑出来。
“你就在这里,陪着你的主人吧。”
将尸体和神龛碎片一起丢了进去,橄榄枝又重新把一切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特级咒灵走出大殿,看到远方第一缕清晨的阳光像是利剑一样刺破云朵的缝隙,给大殿房顶已经满是裂纹的琉璃瓦晕染上不规则的金边。
“还要稍微把这里也处理一下,”看着年久失修的斑驳柱子与墙面,特级咒灵选择了掩盖痕迹最简单的方法。
建筑物倒塌的巨大声响自山顶响起,将山下还在睡梦中的村人从梦中惊醒。
“什么声音?”
人群慌乱地走出家门,四处寻找着吓到自己的罪魁祸首,然后聚集的人群中有眼尖的人远远看到,山顶上的宏伟神社已经消失不见。
胆大的村民结成伙伴,从快要辨认不出痕迹的小路爬上山顶,看到这里只剩下一片废墟。
“是神明,神明发怒了!”
村子里平时精神已经有些糊涂的老人脸上多出了恐惧的神色,慌张地说着,混乱的大脑中,突然出现了自己幼时被长辈告知过的,关于神社中供奉的邪神的故事。
“哪有什么神明啊?要是真有的话,他发脾气也该是弄塌你家房顶,怎么还会弄塌自己家的房顶?”
像小混混一样流里流气的青年嬉笑着说,完全没把倒塌的神社当一回事。
“算了,”在村子里威望最高的村长沉声说道,“原本也是邪神的神社…塌了就塌了吧。”
“县里之前说有几位有钱的会社社长要来,想要给乡土气息浓厚的村庄修缮本地的土地神神社。”
村长环视过人群,用目光警告所有人,“我今天就去县里争取这次机会,所有人都不许把我们村曾经供奉邪神的事情说出去,不管是谁来问,我们这里供奉的都是土地神,明白吗?”
在与城市脱节的偏僻乡下,人们心中还留存着对神明或是妖怪的恐惧与敬畏,觉得神社倒塌的事情的确不太吉利,而供奉土地神听起来比供奉邪神又好一些,于是人们纷纷点头,表示愿意保守这个秘密。
“看起来他们的确和羂索没关系,”在解决了里梅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唯一幸存的鸟居上,观察着村子里赶来的村民,白鸟收回目光。
“算了,该回去了。”
第38章 狱门疆
“小鸽子,这的确是两面宿傩的手指没错。”
位于高专地底的薨星宫里,古朴老旧的小村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全套风格简约色调温暖的现代家具,足以躺下两个成年男性的沙发上堆满了糖果色的抱枕,差点将色调灰白的特级咒灵整个埋进去。
听到天元这样说,白鸟放弃了想要从抱枕的海洋里挣扎出来的想法——血涂正在不断给自己身上的抱枕添砖加瓦,一旁的坏相也助纣为虐,只有大哥胀相带着纵容的笑容,围观弟弟们的打闹。
“那就拜托你把它们都收好了,天元大人,”白鸟不经常用敬语称呼薨星宫的主人,每次这么说,基本都是有事相求或是小小的揶揄。
“你随身带着的确不太方便,”天元看起来比白鸟在这个世界第一回见她的时候更加苍老了,半合着眼睛,说话的声音很轻。
“就放在我这里吧。”
与外表的年迈和力不从心相当具有反差的,是天元的那双手——仿佛经过特殊的保养,看上去白皙而细嫩,应该正属妙龄。
此刻,那双好看的手用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上下翻飞着,捏出一串复杂的结印手势,随后一扇小小的门在老人面前打开。
天元指着门内架子上,并排放在一起的四根手指,语气有些感慨,“加上原本就存放在咒术高专忌库里的四根,就有十根,两面宿傩一半的手指都在这里了。”
已经被抱枕埋到只剩下惨白的脑袋还露在外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特级咒灵奋力挣扎着,勉强扭过身子,“…羂索应该没办法进入高专的忌库吧?”
“当然没有,”不知道为什么白鸟要这样说,天元只当是年轻人的谨慎,“通往忌库的大门藏在高专外围,超过1000扇建筑的门当中,每天都会随机变化,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够找到它。”
“真的…?”
倒不是说白鸟不信任天元,特级咒灵只是有点担心,毕竟——“我解决掉的那个诅咒师,好像和羂索有什么交易,很可能与两面宿傩有关,如果他有办法进入存放了十根手指的忌库,那我们可真是帮了他的大忙。”
“你说的也对,”沉默片刻,天元不得不承认,自己那位千年前的旧友,在那个时代也是与自己齐名的天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会另外开辟一片结界的空间,用来存放两面宿傩的手指。”
“这样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胀相点了点头,转过头看向白鸟,“小鸽子,你说那个人很有可能在加茂家渗透得相当严重,是真的吗?”
就连提到那个名字都感觉晦气,咒胎九相图的大哥通常都会使用代词。
“是这样,”因为抱枕塞满了自己脖子以下的空间,所以绿眼的特级咒灵只能尽力点了点头,弧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高层那边我不太确定,但是羂索甚至知道像加茂家那样体量庞大的家族里,有谁拥有能让他用得上的术式,并且真的能够驱使对方为他所用,看起来那家伙恐怕在加茂家经营了不短的时间。”
“从加茂宪伦到现在,至少也有150年了,”坏相暂时放过了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白鸟,认真加入了话题,“我们以为加茂宪伦的死亡就是终结,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如果那个人只是放弃了加茂宪伦的身份,转而使用别人的身体躲在暗中,150年可以做到的事情太多了。”
对于咒胎九相图来说,他们拥有两位母亲——赋予了他们奇特能力的咒灵,和孕育他们的那位加茂家的女性。
除此之外,对于只是凭借着兴趣,就随意将他人作为实验品,将自己的血液也加入其中,最终制作出自己与其他兄弟的男人,咒胎九相图的诸位,剩下的就只有浓郁到150年都无法散去的恨意了。
恨比爱持久,这个世界一向如此,只不过这份恨意并不会让他们失去理智——在咒胎九相图的认知当中,最优先的首先是自己的兄弟们,其次才轮到这份怨恨。
他们不会为了消磨这份恨意,就将自己的兄弟置入险境当中,这也是为什么自从受肉之后,咒胎九相图的一到三号也只是乖乖待在薨星宫,贸然行动的原因。
要有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
“总之大概就是这样…那个诅咒师说羂索最近都不在东京和京都,所以我打算去一趟盘星教,拜托经理他们把搜寻的重点放到其他区域。”
没有了坏相的参与,白鸟面对有点憨憨的血涂,很快就从抱枕堆里爬了起来,端正了表情说道。
“说起来我还从加茂家带了个东西出来,”橄榄枝将一个黑色的盒子递到特级咒灵的手上,白鸟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在这边打开看一下好了,应该可以吧,天元?”
“放心,东京咒术高专的整个结界都由我亲自控制,就算有什么情况也不会被别人发现。”
天元有些缓慢地点了点头,示意白鸟可以在这里开盲盒。
看着盒子上贴着的符纸感到一阵眼熟,天元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自己应该认得这个东西。
“我只知道应该是个特级咒物或者特级咒具,”除此之外一无所知,确定自己搞出来的动静不会被外边的老师或者学生发现,白鸟不再犹豫,撕开了盒子上的封印。
场面非常平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想起来了,”满头银发的老人回过神来,却还是小小地卖了个官司,“是一个相当实用,但是限制也很多的特级咒具,没想到现在是收藏在加茂家。”
“这个东西吗?稍微有点想象不出来它的作用。”
白鸟已经把盒子里的物品取了出来,是一个方正的六面体,每一面都有着像是紧闭的眼睛一样的纹路,“看起来不太像武器。”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源信和尚圆寂之后,留下的特殊结界咒具[狱门疆]吗?”
在被封印起来前,胀相曾经听说过这件特别的特级咒具,看到特征相当明显的眼睛纹路,所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据说狱门疆是活着的结界,没有它不能封印的东西。”
“的确如此,”天元点了点头,又在空中结出不少手印,从一扇和之前看起来外表完全不同的门里,取出了一个与白鸟手中的狱门疆十分相似的正方体。
“但也不完全正确,的确没有这件特级咒具无法封印的东西,但是它也只能封印一个物体,不管是什么,只能有一个。”
“怪不得你说它限制很多,”听到天元的介绍,白鸟的眼神暗了一些,“不过一个也完全够用了…反正羂索也就只有一个人。”
“你如果想用它捕捉羂索,那要记得,”没有反驳白鸟的想法,天元补充道,“狱门疆在发动时的有效范围是四米,必须要让指定的封印对象在四米的范围内,停留一分钟。”
“站在原地不动就可以吗?这听起来是我擅长的事情。”
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白鸟低下头,仔仔细细打量着像个骰子一样的特级咒具,“把羂索关进去之后,他应该没办法自己出来吧?”
“想要解开狱门疆的封印只有三个办法。”
点了点头,天元比出了三根手指,“第一,拿到狱门疆,从外部解除封印。”
“第二,”老人将自己手里的方块也递给了白鸟,特级咒灵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两个方块之间有一种奇异的相似感。
“拿到这个东西,[狱门疆·里],它是狱门疆的后门。”
“然后用拥有特别属性的咒具来破坏它,而目前我所知道能做到这一点的咒具,也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可以解除发动中术式的天逆鉾,另一个则是拥有中和术式效果的黑绳。”
天元被誉为无所不知,这也就意味着,除了她提到的两个咒具之外,恐怕也真的很难再找到一个可以破坏狱门疆的咒具。
“天逆鉾…好耳熟的名字,”很快,特级咒灵就反应了过来,“是那把长得很奇怪的短刀!现在在甚尔手里。”
“能够解除狱门疆封印还有最后一种方法,首先同样要拿到狱门疆里,然后还要找到拥有能够破解其效果的术式的咒术师。”
最后一种方法,与其说是方法,倒不如说更看运气,咒术师的术式多样而复杂,除了代代流传的祖传术式之外,那些觉醒于普通家庭的咒术师们的术式堪称千奇百怪。
“真的有吗?这种术式?”
胀相有些怀疑,但是想到天元经历过的千年时光,于是又很快改口,“或者说,现在有吗?”
“能够完美达到这一要求的术式,我只在千年前见过,”银发的老人眼底有名为岁月的河流在缓缓流淌,偶尔泛起一点被称为回忆的波澜。
“曾经有一名咒术师,她的术式是可以消灭一切术式。”
“听起来很强啊,”再次见证了术式的多样性,白鸟歪着脑袋想了想,“的确这样就可以消灭狱门疆的[封印]这一属性,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
“至于说现在有没有能够达到类似效果的术式,我们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天元的语气像是长辈对小辈的善意调侃,在四兄弟茫然的目光中,看向了白鸟,“小鸽子的领域可以暂停封印的运行,如果被封印的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咒术师或者咒灵,一直在尝试对抗封印,那么就可以抓住这个机会从内部逃脱。”
大概推演了一下天元所说的情况,绿眼的特级咒灵承认是有道理的,在狱门疆关押的是有咒力的活物时,自己的领域的确可以帮助封印里的内部突破。
不过既然现在狱门疆已经到了自己手里,那么这种可能性大概也不太会发生,没必要想那么多。
自己原本想把这件特级咒具送给漏瑚,作为让她帮助自己杀死羂索的代价,可是又觉得在面对羂索时,狱门疆也许能派上些用场。
白鸟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好了,既然这样,那我就把[狱门疆·里]也给你吧,”自己留着也是没什么用,于是天元很大方地将特级咒具的后门一并送给了白鸟。
“要怎么用你说了算,以后都是你的东西了。”
但既然后门也到了自己手里,那还是把狱门疆送给漏瑚吧。
特级咒灵态度丝滑地改变了主意。
等到要对付羂索的时候,再跟小伙伴借一下好了,而且只要自己拿着[里],就算漏瑚拿它封印了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咒术师,自己也并不是毫无办法。
第39章 婚讯
在白鸟拜托盘星教和孔时雨都把搜寻的范围扩大一些,重点放在东京和京都以外的区域之后,时间继续平稳地向前走着。
特级咒灵仍然会定期去加茂家,试图蹲守和搜寻到羂索的踪迹,也会在每次盘星教传来疑似的消息时前去查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和人类不同,咒灵的情感是简单而执拗的,构成了白鸟,使他从安乐巢里被孵出的是对羂索的恨意,所以他也会一直秉持着这份恨意。
不死不休。
又一次失望而归,绿色眼睛的特级咒灵坐在暮春的树下,表情出神地看着在道场里进行体术指导的禅院甚尔和两个少年。
特级咒灵原本对于时间的概念是模糊的,在白鸟还是一个咒胎的时候,他总是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着,一个打盹就是一年半载的时间过去。
他真正意识到时间的存在,是因为五条悟和夏油杰。
两个小少年像是雨后见风拔节的嫩竹,吸收着周身可以获得的一切营养,飞快地壮大着自身。
几年前只到特级咒灵腰间的少年如今的身高已经到达了他的胸口,步入中学初级部的男孩们,现在已经不是特级咒灵可以一只手一个捞起来分开的猫崽。
好在白鸟不是什么喜欢悲春伤秋的性格,也没什么舍不得的老父亲心态。
他只是因为找不到羂索的踪迹,感觉对方就像是彻底融化在了这个世界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所以有些烦躁罢了。
也只是有些。
发呆中的瘦削青年没有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场内缠斗在一起的三个人已经分开,已然是铁哥们的调皮少年们发现了自己的灵魂出窍,悄悄绕到了身后。
惨白而缺乏血色的上半张脸被少年因为快速发育,而显得有些缺乏肉感不够厚实的手掌遮住,白毛猫猫洋洋得意的声音在白鸟耳边响起。
“猜猜我是谁~?”
“悟,别折腾我了。”
离开体外的神智被重新唤回,白鸟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带着一点纵容的温柔笑意,“这里一共也只有我们几个人而已啊。”
“错了错了,”五条家的大少爷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哀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委屈。
“我就知道白鸟你是个没有心的家伙,居然连我和杰的手都分不出来,也太过分了!”
听到五条悟这样说,白鸟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伸出手去摩挲仍然盖住自己眼睛,没有挪开的那双属于少年的手。
在骨节分明的指尖覆着一层薄薄的茧,手腕比起某位因为大量能量都被用来优先提供给六眼,身高长得又快而显得肉只有薄薄一层的神子来说,肌肉感更足一些——这双手的主人的确是咒灵操使。
无奈地叹了口气,白鸟倒也没有什么要指责的意思,只是轻轻将这双手从脸上取了下来,仰过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丸子头少年。
“杰,怎么连你也和悟一起捉弄我?”
五月的时间正是暮春初夏,特级咒灵的眼睛与树木枝头刚刚生长出的嫩叶同色,在被枝条分割成小块的阳光下,竟然让夏油杰生出了一种仿佛自己看到了某种未经打磨,却已经展现出耀眼光彩的原石一般的感觉。
听到亦师亦友的特级咒灵这样问,丸子头的少年恍然间才发现,刚才出神的变成了自己,习惯性露出了好学生的笑容。
“哪有?只是看到白鸟你在发呆,所以和你开个玩笑。”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站在侧面的五条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还以为白鸟你会发现的,结果完全没有嘛。”
“嗤,你们俩就是存心想戏弄人吧?”
然而在场的另一个人却并不是两位少年的同谋,甚至可以说相当乐于给他们拆台。
旁观了自己的便宜学生们是怎么在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达成了恶作剧的共识,禅院甚尔抱着胳膊,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揭穿了熊孩子们的坏心思。
“两个人还专门站到一起,生怕白鸟因为听到出声的位置不对,一开始就猜出来你们在捣乱?”
“呜哇,甚尔你好没意思,”白毛猫猫垮着那张精致的好看猫脸,对自己的体术老师表示不满。
“这可是生活的小小乐趣,连这都不懂,你的女朋友是怎么忍受你的这种没情趣的笨蛋的?”
“哈?你说谁没情趣?”
天与咒缚向来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负面评价,无论是人渣小白脸还是别的什么,都不算有失公允,但只有一点。
那就是和他女朋友相关的时候除外。
大概是因为过去干过的副业的原因,禅院甚尔很有危机意识,一向注重自己能够为女朋友山野葵提供多少情绪价值。
“在葵面前和在臭屁小鬼面前能一样吗?而且注意你的称呼。”
有些不自然的调整了一下自己靠在树上的姿势,东京咒高唯一的纯体术教师目光飘忽了一瞬,语气却越发坚定起来,“葵可不只是女朋友,这周末之后,她就是我老婆了!”
“诶?甚尔老师要结婚了吗?”
虽然向来严以律己的咒灵操使并不喜欢体术老师吊儿郎当嘴又欠的性格,但出于对对方实力的认可以及自身的性格原因,显然夏油杰在尊师重道这方面,比小伙伴五条悟做的要好得多。
“哇!葵答应和你结婚啦!”
白鸟也是刚刚听说这个消息,十分惊讶地直起身子,“恭喜!所以说婚礼是在本周末吗?”
“对,”禅院甚尔脸上的羞涩一闪而过,就连以人类的情绪作为食粮的特级咒灵都没能发现。
重新松弛了下来,禅院甚尔手伸进储物咒灵的肚子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份好好包裹在防水袋里的结婚请柬递给白鸟。
以禅院甚尔的性格,恐怕防水袋这种细致的包装,应该是出自山野葵之手。
“给你,”有些不自然地揉了揉头发,禅院甚尔说,“我也没什么朋友,勉强算得上的也就是你和孔时雨那家伙…婚礼的时候我还需要你们来帮下忙。”
“我也可以吗?”
没想到会受到这种邀请,白鸟在开心之余,也有些担心,“葵看不见我吧?婚礼当天应该也会请到她的朋友?”
“没事,我给葵讲过你的情况,”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禅院甚尔说到,“我已经想好也问过孔时雨,婚礼当天他做我的证婚人,你不是可以变成鸽子吗?”
天与咒缚向自己唯二的好友解释着目前他对于婚礼的构想,“到时候我想让你帮忙,把给葵准备的戒指带过来。”
的确,如果是鸽子就没什么问题了。
爽快地点了点头,白鸟直接答应下来,“交给我吧!”
还想再问一些更多的细节,但不等白鸟开口,臭着脸的五条悟就强势插入了话题,向禅院甚尔伸出手。
“我和杰的请柬呢?甚尔你不会连我们都不打算请吧!”
“我可是五条家主诶!去参加你的婚礼可是超——有面子的好吗!”
大概是因为那张实在太过犯规的脸的原因,每次五条悟再说出这种超级自恋的话时,总显得很有说服力。
“小孩子要什么请柬?”
禅院甚尔目光在五条悟和夏油杰之间来回打转,虽然这样说着,但完全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说实话,曾经有术师杀手之称的男人也搞不懂为什么,小时候明明像座冰山一样,永远都是臭着脸拒绝别人靠近表情的六眼神子稍微长大一点,却变成了这种跳脱性子。
不过倒是不令人讨厌就是了。
“虽然个子还矮了一点,但也勉强够用。”
点了点头,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看起来已经完全想要逃跑的表情中,禅院甚尔毫不客气地说,“决定了,你们两个来给我当伴郎。”
“我和悟的年纪,当伴郎真的没有问题吗?”
苦笑着举起手,夏油杰也有些疑惑。
明明甚尔老师出身禅院家,但是完全不打算让自己血缘关系亲近的人来承担这个在婚礼中重要的工作。
就算知道甚尔老师和家里的关系不好,只是完全没想到会差劲到这个地步。
“好耶!我还没当过伴郎呢!”
与小伙伴不同,五条悟则是兴致勃勃地答应下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甚尔准备的是哪种婚礼?既然有证婚人和伴郎,那就是教会式吗?”
“你还知道婚礼的不同仪式?”
听到五条悟这样说,禅院甚尔是真的有些惊讶——以御三家古板而教条的教导方式,他还以为小少爷最多应该就知道最传统的神前式,最多再加上一个佛前式——二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大概也就只是拜祭本土的神明还是去拜祭佛祖。
“没办法,近些年因为感情纠纷出现的咒灵越来越多了,作为背景知识也就稍微了解了一下。”
耸了耸肩,五条悟的注意力仍然在婚礼形式上,“所以我猜对了?”
“啊,没错。”
禅院甚尔点了点头,“葵以前寄住的那家亲戚信仰天主教,虽然她本身对于宗教感觉一般,但是对于穿婚纱有很大的兴趣,而且我很讨厌白无垢的寓意。”
要说没有甚尔完全没有幻想过山野葵穿上日本最传统的婚服的样子,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但是在这段时间里接触的婚礼策划公司告诉自己的寓意,就足以让男人打消这个念头。
没有自身颜色的新娘,准备融入夫家当中。
无论是前半句话还是后半句话,都让禅院甚尔感到强烈不爽。
第40章 婚礼
禅院甚尔对于山野葵的喜欢,绝非是即将拥有一件所有物,那种只看重归属权移交的喜欢。
他所喜欢的,是对方明明没有被爱意浇灌着长大,却仍然愿意拥抱这个世界,拥抱糟糕的他,再慷慨地用爱意浇灌他。
这是禅院甚尔所没有的能力,他的人生实在太过干涸,爱之于他像是一棵还未萌芽就已经枯萎的树。
现在久旱逢甘霖,他正在努力学习,但不敢保证成效有几分。
因为初见就是在牛郎店里,自己糟糕的面目已经被看去了二分之一,所以在山野葵面前,禅院甚尔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过去,但也没有刻意拿出来博取同情。
他本该这么做的,一个合格的猎手应该倾尽筹码,而且他也知道以葵的性格,在知道了过去之后也只会加倍的,想把那些曾经不曾拥有的爱意补给自己。
但大概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复杂又别扭的生物,在山野葵面前,禅院甚尔的样子已经足够不堪——男公关说到底是以色侍人,就算因为收入不菲的原因近些年得到追捧,那也只是公关们与老板,还有他们联系的娱乐节目心照不宣的默契。
既然这样能赚到更多的钱,而且名声也好听一些,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禅院甚尔没想过要给自己找点什么理由,不幸家庭和童年,净身出户的窘迫,这些在其他男公关嘴里被用烂了的谎话,对他而言的确是真实的,但是天与咒缚不愿意用这些为自己开脱。
他的确是这样一个浅薄的人,追求金钱和肉/体的快乐,自甘堕落进红酒绿的歌舞伎町里。
但是这样的他竟然也会爱上一个人,这样的他竟然也会被那个人爱上。
山野葵面前的禅院甚尔已经足够不堪,他不希望自己的形象看上去更加狼狈。
所以面对心爱的人,天与咒缚只是用一大只自己把摘下了眼镜,还没能习惯模糊世界的女性圈在了怀里,用玩笑般的语气说。
“说起来,我倒也勉强能算是大家族出身的少爷呢,只是没有家里人想要的天赋,所以和他们闹掰了。”
那些过去的无视、辱骂、霸凌和被丢进满是咒灵的房间里,无法挣扎被撕开的嘴角,都成为了这句话轻描淡写的回音。
“以后我的家人就只有葵了。”
从一开始,从过去到现在,从那个野兽一样的少年挣扎着成长至今的全部时光里,与他关系密切的人不过二三,而能够被称为家人的,也就只有这一个而已。
超大只的野兽最初想把看上的宝物叼回窝里藏起来,让她浑身上下染满自己的气味,他对这个世界规则的认知,就只有想要的东西就要拿到手里。
可是越是靠近,他越在女性清澈的眼底看到自己糟糕的倒影,所以名声在黑市里堪称声名狼藉,能让行事乖张的诅咒师望风而逃的术师杀手生平第二次感到胆怯——
第一次是在没有光的密室里被自己无法徒手杀死的咒灵压在身下,但第二天走出那个房间的仍然是自己,自那以后禅院甚尔不曾害怕过任何东西。
但如今,走出窝外的猛兽在宝物附近徘徊着裹足不前,可他的宝物主动向他走来,那朵盛开的葵花本该去追寻太阳,却在途中俯身,亲吻一只野兽身上陈年的疤。
于是野兽心甘情愿地低下头,将脖颈送进名为爱的项圈里。
禅院甚尔宁愿山野葵对自己永远保有警惕,永远保持着她自己的色彩,而不是在穿上白无垢之后,好像就把过去的一切都一并抹成了虚无的白。
她天生就该是盛放在山野间最灿烂的花,不该是某个人的附庸。
更不应该成为禅院家那种永远都恭顺地低着头,走在丈夫三步之后,连自己的名字都一并失去,只剩下“某某人的妻子”和“某某人的母亲”的女人。
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脆弱的藤曼只能攀附在她的丈夫身上,依着丈夫的意愿活着。
那个可怜的人甚至真的认为,生下了禅院甚尔这个天与咒缚是自己的错,在幼小的孩子被带离自己的身边之后,一次也不曾去看他,就仿佛只要自己强行将不祥的小儿子忘记,那么他就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似的。
其实禅院甚尔甚至想过,干脆结婚的时候自己入赘好了,但男人现在全部的心神都用来奔向新的生活,他想要尝试着走到阳光下,去过和葵一起走完的一生。
而不是继续和禅院家那个垃圾堆一样的地方拉拉扯扯。
先前自己通过五条家的推荐成为东京咒高的老师,就已经让禅院家的某些老家伙气到跳脚,叽叽歪歪了好一段时间,一想到自己改姓之后禅院家可能会出现的反应禅院甚尔就觉得麻烦。
而且葵对于和自己姓这件事也没表现出抗拒,不希望结婚的事情出现波折的禅院甚尔决定就这么凑合着吧。
只要能够和山野葵结婚,天与咒缚觉得他可以短暂地原谅任何人和任何事,只要他们不到自己面前碍眼——
婚礼当天。
虽然说禅院甚尔和山野葵的结婚仪式整体上是教会式的风格,但实际上因为两人都并不是教徒的原因,所以只是租下了一个教堂作为婚礼的场地,并没有请神父来为他们证婚。
证婚人与主婚人的工作,都交给孔时雨一手包揽,此刻相当万能的黑市中介先生穿着一套板正的黑西装,正在焦头烂额地和婚庆公司核对今天的流程。
“真是的,禅院你也多少来听一下啊!不要站在那边发呆了!”
快要忙成陀螺的孔时雨看到站在旁边发愣的禅院甚尔,没好气地吐槽他,“山野小姐还没来呢,在她来之前,我们要把教堂的细节再确认一遍。”
禅院甚尔的确在发呆。
但并不是像他以前终日总是在做的那样,无所事事的发呆,他只是后知后觉地,在婚礼的当天变得局促和紧张起来,灵魂隐约有些飘出体外的迹象。
慢了半拍,反应过来是老友在叫自己,天与咒缚慢吞吞地转过身子,迟钝地回答:“…哦。”
“哦什么啊!西八你这狗崽子,这种重要的日子给我上心一点!”
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一向沉稳的中介先生被气到下意识说出了韩国的国粹,还想多说几句让禅院甚尔快点回神,却听见教堂门口传来少年咋咋呼呼的声音。
“哦!看起来好棒啊!”
为了不抢新郎的风头,五条悟今天穿着简单的浅色西装裤和白衬衫,胸前打了一个与眼睛同色的领结。
五条家主的美貌即使只是这样简单打扮,就已经上升到了能够被称作武器的地步,然而此刻帅气的少年,却站在五层高的婚礼蛋糕面前,完全挪不动步。
“白鸟,杰,这是我们一会要吃的吗?”
“嗯,我听孔先生说是在仪式结束之后,中午的披露宴上吃。”
距离仪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白鸟并没有在这时就变成鸽子,而是仍然保持着普通人看不到的人类姿态。
其实绿眼咒灵的装扮,与人类世界中的神父相仿,如果不是普通人类无法看到咒灵,那么禅院甚尔都想直接让白鸟去完成婚礼仪式当中,本该由神父完成的那部分工作。
奈何今天的新娘和新娘的亲朋好友们,都不是咒术界相关的能力者,能够看到咒灵的咒具造价不菲,而且也没必要让普通人只是来参加婚礼,就刷新自己的世界观。
更何况还有咒术规则的存在,现在的禅院甚尔是东京咒高的老师,多少还是要收敛一些。
所以主婚和征婚的工作就只能交给孔时雨一人完成了。
“悟,中午会吃到蛋糕的,现在我们应该先去帮忙了。”
穿着与五条悟款式相同的西装裤和衬衫,夏油杰把这几年越留越长的头发梳成了一个小小的丸子固定在脑后,只留下一撮刘海。
明明五条家缺了谁的都不会缺了五条悟的供应,但是对于自己的好友看到甜点每次都一副走不动道的样子,夏油杰也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
事实上,是因为六眼目前仍然在快速成长的过程中还没有到达巅峰,所以高度渴求能量,糖油混合物无疑能够为人体带来大量热量,于是就成为了六眼下意识渴求的东西。
终于把灵魂出窍的禅院甚尔打发去核对今天给观礼宾客准备的小礼物,孔时雨稍微松了口气,又转过头来使唤伴郎们。
“五条君和夏油君,还有白鸟,”黑市中介今天带着能看见周灵的眼镜,所以和少年们组队站在一起的特级咒灵也没能幸免。
“拜托你们去宴会厅,向主厨确认一下今天的菜单,然后去迎宾可以吗?”
“好的孔先生,没有问题,”大部分时间都是靠谱的夏油杰点点头答应下来,拎住旁边比自己稍微高了一点的馋嘴猫的后领子,和白鸟一起向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对于五条悟居然比自己要高一点这件事,夏油杰其实有些小小的不爽,而这种本来小小的情绪,在那家伙居然不知好歹还跑过来嘲笑自己时,就瞬间被点燃了。
为此不知道打过几架,夏油杰心态终于平和下来。
不平和没办法,因为五条悟下次还是会说,改变不了熊孩子就只能改变自己了。
莫名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些苍老的咒灵操使脸上的神态,似乎只要再穿身袈裟,就能立刻遁入空门。
“等等等…轻点啊杰!”
比例优越的胳膊腿在空中徒劳地乱动,五条悟挣扎的动作不敢太大——
婚庆公司提供的礼服款式好看,但质量就只能说是勉强看的过眼,对于从小到大都被精细饲养的大少爷来说,他就没穿过面料这么差劲的衣服,生怕自己动作一大就会撕裂,此刻也只能乖乖被好友拖着走。
发现自己的谴责没起到什么作用,于是五条悟更换了求助的对象,“白鸟!你居然就看着杰这样蹂。躏我诶!好过分!”
“再不走,看你刚才的表情,恐怕都要一头扎进蛋糕里了。”
对现实情况进行了适当的夸张,白鸟走出教堂大门,看到刚刚下车的两位少女——家入硝子和天内理子。
少女们今天是作为帮助新娘提着裙摆,以及抛撒花瓣的花童来帮忙,刚刚先在新娘准备出发的那边化过妆。
“看起来还不错,”眼下有一颗泪痣的短发少女抬起头看着教堂的彩绘玻璃窗,上午逐渐强烈的阳光经过彩色玻璃的柔化,将教堂照亮成温暖又温柔的样子。
“好漂亮!”
天内理子从旁边的工作人员手上拿到了今天晚一点自己要抛撒花瓣的花篮,很喜欢花篮精致的造型。
“在教堂结婚,这位老师是教徒吗?”
在化妆的时候已经认识了,年纪小一点的天内离子凑到无论是年龄还是神态,都要更成熟一些的家入硝子身边,嘀嘀咕咕地问看起来很可靠的姐姐。
“不是,甚尔和山野小姐都不是教徒,”检查了花篮没有问题,家入硝子挥了挥手作为和白鸟还有两个笨蛋少年打过招呼,目送他们三个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这种是[结婚教堂],就是为了婚礼而专门建造的,就算不是教徒也可以来这里举办仪式,只不过要花钱。”
“这样啊…”天内理子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有天自己也会结婚的话——小少女原本在总监部的洗脑下,坚信与天元大人融合就是自己出生的使命,但在见到天元之后,那位慈祥的老人对自己的希望,却是去看看更广大的世界,度过精彩的一生。
星浆体对天元大人的憧憬和向往,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潜移默化中深深扎根在她的大脑中,所以要在总监部和天元大人之间选择,她肯定毫无疑问选择听天元大人的话。
她会去过好自己的人生,成为天元大人的眼睛,替她去看那些薨星宫外的美好景色。
如果有天我也会结婚的话,天内理子想。
我可能会更喜欢神前式,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比起神社里的神明,我更想去参拜那位以一己之力守护全日本的结界长达千年,永居薨星宫内的活着的神灵,去亲口告诉她,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我做到了。
因为禅院甚尔愿意花大价钱,选择的婚庆公司在日本业内也是名声在外,所以各方细节的准备都已经相当妥当,核对后没发现什么岔子。
稍微松了口气,身为伴郎的两位少年又来到礼堂门口,和禅院甚尔一同准备迎接宾客。
“今天都有谁要来啊?”
在宴会厅的时候,以试吃的名义尝过了披露宴上的甜点——这是合理的准备工作,获得了一些糖分补充的五条悟好看的脸上是大写的满足,所以也不再上蹿下跳,或者干些惹人生气的事情。
当然,大少爷在面对正事的时候一向靠谱,只是他对正事的定义相当自我,所以很多时候人们对他的评价都是性格跳脱。
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清楚,禅院甚尔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和氛围中长大,对于自己的体术老师能找到御三家之外的幸福,五条悟愿意送上自己的祝福。
“主要是葵的朋友,我这边应该没有了。”
天与咒缚的话音刚落,从计程车上就下来一个戴着墨镜,浑身散发的气质很像极道人员的高大男性。
“禅院,结婚快乐。”
来人在观礼的册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夜蛾正道。
“诶?难道你就是那个咒骸师吗?”
五条悟好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夜蛾正道闻言转过头,看到说话的少年霜白色的头发以及湛蓝的眼睛,心里一动。
禅院甚尔是由五条家推荐进入东京咒术高专的老师,对于这一点,咒术高专内部也众说纷纭。
五条家和禅院家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一般,无论是为什么五条家会推荐禅院家的人,还是禅院家的人为什么会接受五条家的推荐,都是令众人相当好奇的事情。
只是禅院甚尔本人看起来太过不好说话揍人又太狠,加上他竟然是一个完全零咒力的反向天与咒缚,学校里的老师大部分也都默契地略过了他。
只有夜蛾正道这位出身于平民咒术师的咒骸师,和禅院甚尔还算勉强能说的上两句话,在天与咒缚请假说要办婚礼的时候说了会到场祝福。
禅院甚尔原本以为这家伙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自己压根就没给高专的同事准备请柬,没想到对方真的来了。
“是的,我是一级咒术师夜蛾正道,术式是控制咒骸。”
点了点头,看到后面的客人也陆续到场,夜蛾正道先走进了教堂,准备到中午的披露宴,再去找这个可能是五条家的六眼神子的少年说说话。
除了夜蛾正道的意外出现之外,其余的宾客都是预计当中的山野葵的亲友,就连她已经离婚多年的父母,今天也到达了婚礼现场。
只是他们没有要求坐在属于长辈的席位上,而是远远隔开了几排,安静地坐在其他普通宾客当中。
牵着山野葵的手,把她交给禅院甚尔的,是寄养家庭的姐姐。
这位只比新娘大了两岁,却在山野葵的人生中,担任了她所认可的绝大部分长辈角色的姐姐,此刻眼睛红红的,努力做出凶狠的姿态,警告身材足足是两三个自己那样健壮的男人,不许欺负她的妹妹。
“敢伤害葵的话,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面对着这辈子接受过的,最没有威慑力的威胁,禅院甚尔却表现得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郑重。
“我会的。”
男人的眼睛像是一汪看不见底的幽绿深潭,将所有的承诺都重重地沉没进去,直达心底。
过去曾经是国际刑警,在这种场面也显得相当可靠的孔时雨为新人宣读了证婚词,请两位宣誓无论在人生中的什么情况,都不会放弃彼此。
白鸟按照预计的那样,用鸽子的姿态从教堂门外进来,飞过宾客们的上空,收获了一阵惊讶的呼声。
碧绿眼瞳的鸽子落在两位新人面前,等待禅院甚尔取下并打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戒指盒,将两人的戒指叼出来,交换送进新郎和新娘手里。
今天的两位主角互相为彼此戴上戒指,在台下宾客们,的鼓掌和欢呼声中亲吻,承诺以后会永远在一起,走完这一生——
“刚才好紧张,”终于到了中午答谢宴的环节,白鸟仍然保持着鸽子的姿态,站在夏油杰肩膀上,小声嘀嘀咕咕。
“我怕我把戒指递反,还好没出问题。”
特级咒灵不是不想恢复人类的形态,反正在这一桌都是属于新郎的少量宾客,大家都清楚自己的存在,也能看见咒灵,甚至还给自己留了位置。
但唯一的问题是,现在就坐在夏油杰对面,外表看起来不太像个好人的夜蛾正道。
这位意料之外的来客,打破了原本的计划,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性格以及是否可以信任,白鸟不太想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怎么会?”少年从桌上夹起一块鲜美的鱼生,轻轻蘸了些酱油和少许芥末,送到鸽子嘴边。
“白鸟你做事从来都很妥当,不可能会出错的。”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如愿以偿吃到了蛋糕,甚至嘴角沾到奶油都没有在意,白毛猫猫的脑袋从旁边猛地插过来,怀疑的目光在白鸟和夏油杰之间转来转去。
“哪有?快点吃你的蛋糕,切这么大一块下来,可别吃不完浪费了。”
感受到对面成年男性的探究目光,夏油杰想也不想就把好友的脑袋推了回去。
“不说就不说嘛。”
五条悟不开心地扭过脑袋,顺便一把将圆滚滚的白色鸽子薅来了自己旁边,从蛋糕上取下一颗沾着奶油的蓝莓,“白鸟你尝尝,很好吃的!”
接受了少年充满好意的投喂,在感慨奶油搭配蓝莓的味道的确不错之余,绿色眼睛的鸽子看到星浆体向自己招了招手。
“白鸟先生,”小姑娘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极了间谍交头。
“我给你剥了虾!这种虾直接吃就很美味!”
看到小姑娘满是期待的目光,白鸟只好接受了第三份投喂——不应该说得这样为难,对于以鸽子的身体也可以吃到好吃食物这件事,特级咒灵自己是十分快乐的。
下一份投喂来自反转术式的持有者,大概是觉得鸽子认认真真干饭的样子很有趣,家入硝子夹了一颗比白鸟的脑袋还稍微大出去一圈的牛肉丸给它,又在白鸟谴责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用勺子分割成小块。
“你应该不会被噎着的,我可没听说过被噎死的特级咒灵。”
比天内理子更老道一些,知道咒术师的五感都被咒力强化过,所以家入硝子只是动了动嘴做出口型,收获了鸽子愤怒的翅膀点点。
在孔时雨那里也吃到了自己想吃的东西——黑市中介十分体谅特级咒灵现在郁闷的心情,于是将自己尝到的每种觉得味道还不错的食物都单独夹出来了一点,放在旁边的盘子里。
所以当看到这只蹭了一圈饭的鸽子来到自己身旁时,夜蛾正道也下意识地,拿了一块餐包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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