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神新娘(二十一)
他向外走了好几步,村长之子气急败坏地追上来。
“兰浅,只要身上出现鳞片,一定会失智残杀同族。你和阿逐那么亲近,甘心当怪物的走狗,第一个被吃的绝对是你!”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你忘了你父亲是被怪物吃掉的吗?让你们母子孤苦无依。你这样放纵自己的杀父仇人,不愿意把他揪出来替父报仇,就算死了,九泉之下你有什么脸见先祖?”
兰浅冷若冰霜,“不必偷换概念,杀死我父亲的不是他。先不说他不是怪物,就算他是,他也不会失去神智。”
见他油盐不进,同来的长辈开口了。
“你不怕死,那你母亲呢?你母亲年事已高,要是她知道你出事,必定伤痛欲绝。就算苟活着,她从此以后将受尽排挤,郁郁而终。”
兰浅蹙眉,“你想用母亲来要挟我。”
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
已近花甲的村长也说:“渡人村保护每一个不被怪物蛊惑的村民,兰浅,这话你应该很明白。你父亲死后,是村子保护了你和你母亲,到你回报村子的时候了。你要当揭发怪物的英雄,还是包庇怪物遗臭万年的祸害?”
他儿子哂笑一声,递过来一把镶嵌着彩色石块,在清晨的太阳下发着寒光的匕首。
“这是玄铁制成的刀,在你们成婚,他最掉以轻心的时候,你用刀插入他心脏,这是唯一杀死怪物的方法。你、你母亲、乃至整个村子的性命,就看你的选择了。”
他们咄咄逼人,要是兰浅不表态,就不退一步。
兰浅接过了那把刀,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在他耳畔的怪物,早已口水直流,怒不可当。
“背叛,一定会背叛。”
“无论重来多少次,结局都一样。人类怎会和诡异恶心的怪物在一起,只会杀掉所有和自己不相同的存在。”
“兰浅啊兰浅,在副本里,你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暗藏锋芒,我早就感受到你尖锐澎湃的杀意。你比一般人更想杀掉怪物,比一般人杀心更重,更狠。能击杀怪物的机会,你怎么会放过!”
怪物的食欲、渴欲、产卵欲空前膨胀。
可捕捉到兰浅带着薄怒的侧脸,心里麻痒难耐,尖利的牙齿竟咬不下去。
“看在你这么香的份上,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只要选错,你就踏入了地狱。”
风云变幻,时间加速流转,眨眼间已到了婚礼之日。
在人类眼中,便是这三天白驹过隙,过了也没有实感。
神庙张灯结彩,白日也点燃着红红的烛火。
兰浅穿着大红婚服,裁剪得体的衣物衬得他身高腿长,红色更显得他皮肤白皙无暇,眼眸亮如宝石。
他脊背挺拔如竹,气质淡然如松,就算不说话,也是人群中最夺目最吸睛的存在。
“新郎来了!”锣鼓和唢呐声中,喜婆高喊一句。
兰浅转眸,时间仿佛就此定格。
同样穿着喜服,高大健壮、卓尔不凡的阿逐向他走来。
阿逐脸上洋溢着笑容,容光焕发,那狂喜的神态,像是多年夙愿得偿。
那双乌溜溜的、只会盯着兰浅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阿浅终于是我的新娘了,终于娶到阿浅了!”
“阿浅今天穿这一身好好看,无论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好高兴,我今天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不仅兰浅,来参加婚礼的所有人,都能轻易猜透他的心思。
别人的心思,却不是这样单纯。
兰浅喜服宽大的袖子中,藏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其他村民更是暗中戒备,长矛、刀叉藏在祠堂圆柱之后,一旦阿逐被刺,立马会被手持武器的村民围剿,瞬间被刺穿身体,鲜血横流。
这样的结局,怪物反复体验过许多次。
强烈的食欲混杂着恨意和杀意,让他的双眼燃如烈火。
像趴在人身上的恶鬼那般趴在兰浅的后颈,湿淋淋的长舌卷住兰浅的脖子。周围的空间完全扭曲变形,如同烈日下柏油马路的热浪。
在兰浅无法看到、也无法听到的高维空间,怪物发出失控的狂笑,疯癫似的大吼。
“产卵。”
“给我产卵,剖开腹部而死!”
“背叛我者,我要让你痛不欲生,一次次产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兰浅,只要你将匕首刺向我,你就是我产卵的容器,我要将你终身困在山神庙,永生永世在产卵的轮回,无法逃离,更无法死亡。”
彻底癫狂的怪物,不再把兰浅当做猎物看待。
猎物被吃就会死亡,可兰浅,会时时刻刻大着肚子,失去人类所有傲骨和尊严。容器没有自由,没有死亡的权利,此生都在产卵的泥潭中,在双腿的濡湿和血液中,永无宁日地过下去。
肚里只能拿来装东西的容器,又怎配被爱惜。
是天堂还是地狱,是生机还是折磨,就在兰浅一念之间!
只要他刺出匕首,这就是他当人的最后一刻。
从此之后,他只是一个物件,被用了再用,猪狗不如。
“夫夫对拜。”
来了,这被经历了无数次,反反复复遭遇的背叛一幕来了!
那把在室内都冒着寒气的匕首,被插入温热的胸膛,任由鲜血飞溅,从未变过。
一对新人弯腰作揖。
兰浅抬起手臂,手离对面的新郎仅有一拳之隔。
怪物的视力何其强大,兰浅的每一帧动作都在他眼前慢放。
他看到兰浅将右手伸入袖子,攥住那把匕首,将匕首拿出,往前刺——
扑通扑通!
分不清是谁的心在猛跳,是兰浅的,还是怪物的。
在狂乱的、如雷的心跳声中,在怪物兴奋到痉挛的舌头下,兰浅直直刺向前方。
手臂在半路停住,他猝不及防侧身,削断了案台上的红烛。
应声而落的烛芯,一下把两侧的纸人点燃。
干燥的纸人起火极快,火舌迅速蔓延到案台那红色桌布的流苏,继而点燃了整个桌面。
突如其来的一幕,把所有人弄个措手不及。
弥漫的烟雾和橘红色的火光,噼噼啪啪的声音和扩散的热度,让作为新郎的阿逐惊得像呆子。
怔愣间,他的手腕被抓住,兰浅拉住他说:“跑!”
砰砰砰——
怪物那沉寂已久的心,不要命地跳动起来。
他这一刻才知道,原来他那么紧张。
紧张到被兰浅拉着跑了一段距离,听到人群中不断传来呵斥声,他才堪堪回神。
舌尖品味到完全陌生的味道,甜丝丝的,清爽而沁人心脾,直冲人心底。
没吃兰浅的血液,可这凭空生出的滋味,比最甜美的血液还甜,像蜜糖。
兰浅怎么没杀他。
那把匕首,不应该刺入他的胸膛吗?
兰浅的眼睛,不该愤恨又恐惧,弥漫着厌恶和杀意吗?
疑惑在脑子里膨胀,把怪物变成一个没有重量的气球,第一次飘在了天空。
既不确定什么时候会落地,又有从未体会过的轻盈,难言的震撼带来一浪又一浪的快乐。
“阿逐,阿逐!”掌控他情绪阀门的兰浅在叫他。
“什么?”
“母亲藏在山神庙后面,我要把她接出来。一会儿我背上她,往山脚跑,跑过石碑,跑出村子。他们冲着你来的,你不要管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懂不懂?”
兰浅丝毫不见惊慌,沉着而冷静,哪怕后面追了一群拿着武器的村民,他的思路依然清晰,有条不紊。
加速的时间弹指而过,不容许任何主意改变。
兰浅非但不杀他,还给母亲找好了退路,说明他碰到村长那群人,被逼着出卖爱人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后面怎么做。
多么惊人的果决,多么惊人的头脑!
山崩地裂般的震撼甚至让怪物怀疑,兰浅被拉入幻境中,还保留着原来的记忆。
不可能。
曾经拥有强悍技能,经过身体强化,精神韧度超强的玩家,被扯入死亡幻境,都会记忆全失,更别说兰浅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类。
对他来说,这就是他长大的家乡,周围对他喊打喊杀的,就是从小看他长大的长辈,极有可能在小时候抱过他,在他生病时焦急地为他喊过村医。
兰浅知道怪物有多恐怖、吃了多少人,知道轻信怪物的一切后果,知道逃离人群会被戳脊梁骨,会成为村子的败类。
得不到任何好处,面临着与怪物同行的巨大风险,不惜被从小生活的全村憎恶,他都愿意这样做。
为什么?
为什么最想杀了怪物的人类,到头来会成为唯一没放弃怪物的一个。
胡思乱想间,一支锋利无比的暗箭从后方“嗖”一声射来,没入阿逐的胸膛。
中式新郎服太过累赘碍事,阿逐踉跄一下,左脚碰右脚,摔倒在地。
“阿逐!”
兰浅不假思索地朝他伸手,却被斜后方一个人影撞到,被压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
“还想往哪儿跑?”
村长之子拿着一把镰刀,刀刃贴在兰浅细瘦的脖子,稍一用力就流下血来。
其他村民也扑上来,拉住兰浅的四肢,绝了他逃脱的可能。
“阿逐,还不束手就擒?你再挣扎下去,我手一抖,兰浅的脖子就会被割断。兰浅不是怪物,他只是脆弱的人类,就算你这怪物有通天的本领,也接不回割掉的头颅。”
刚站起要跑的阿逐,无法自控地转身。
兰浅的脸因被钳制而充血涨红,脸颊擦破流血,头发上都是灰。
镰刀锁喉,他连发声都不能,只睁着眼睛上望。
向来淡然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有罕见的焦急。他动了动磕破的唇角,眼中迸发出坚定的光芒,用嘴型说:快跑。
快跑。
喜服被弄得很皱很破,浑身上下那么狼狈,他却不顾自己的处境,还在担心别人。
兰浅的模样与之前无数个玩家重叠,多次循环这一幕的怪物怔然了。
无论经历多少次幻境,清楚结局的怪物每次都会折返。
这一次,他却踯躅了。
之前那些幻境中,他清楚知道那些新娘是为了击杀他,故作柔弱,以此吸引怪物。
兰浅这个渺小的人类,却让他这庞大无比的怪物摸不透。
前方有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惊喜,蒙着一层纱让他无法看清,他心跳如擂鼓,却不敢乱下决定。
怕靠近一些,等待他的,是更大更深的背叛。怕他刚刚升起那一点点可笑的希望,眨眼间,希望就惨痛地破灭。
人类和怪物从来不同,不同的物种,更不该妄想人类的钟情。
过度的迟疑,让村民有了可乘之机。
阿逐被扑倒在地,一把长矛刺穿他的胸膛,将他钉在地上,绣着鸳鸯的喜服顷刻被染成黑色。
更有无数村民,狰狞地举起砍刀和斧头,高高扬起手,就要将阿逐的脖子斩断。
“不要!”兰浅痛呼一声,嘶哑哽咽,悲烈至极。
“啪嗒。”没有奇迹发生,刚刚还在神庙喜悦笑着的青年,人头落地。
那双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
乡间路上,不管男女老少,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原本还有几个人不忍,可看到阿逐脸上逐渐长出没有色泽的鳞片,顿时毫无顾虑。
“怪物!”
“这是我们第一个活捉,第一个在村子里被杀死的怪物!”
“怪物终于死了,怪物死了,我们得救了!”
几天前在篝火边,他们将阿逐丢得多高,“英雄”喊得多么嘹亮,现在就有多么欢呼雀跃。
有大胆的村民上前,提西瓜一样将阿逐的头提在手里。
兰浅也被押着,前往早就准备好的刑场。
阿逐的头颅,被尖尖的长矛刺穿,高高地架在祭台。
有人用斧子凿穿他肩膀和双腿的骨头,穿入粗长的黑色铁锁。尸身就要被吊起来,置于熊熊燃烧的火焰下方。
“怪物终于死了,大快人心!”
“怪物还想藏在人群中,还想骗我们,死了这条心。”
“我看阿逐从小就邪,说不定他原本就是怪物,骗了我们十八年。”
村民那么快活,快活到哈哈大笑,惊飞了树上的鸟。
兰浅的眼睛模糊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深处炎热的烈日之下,却如坠冰窟,那么冷,冷到骨头缝都结着寒冰。
鲜活的爱人,曾被敬为神明的爱人,就算死了,还要遭受穿骨和焚烧的酷刑。
纵然有一千张嘴,不断和村民解释不是怪物,请求他们相信,都没有用。
好痛。
眼球刺痛,脖子上的伤口刺痛,心更是被捏爆那般痛,一呼一吸皆是刀割。
兰浅的眼睛全红,被几人压制到不能动弹的他,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力气。
竟挣脱了旁人的挟制,冲到了尸身面前,推开穿铁链的人,抱住了阿逐的尸身。
他俯下头去,将嘴唇贴在对方脖子的断面,在人们震惊的目光中,大口大口的吸血。不管血液多么腥稠恶心,染血的喉结都不曾停下。
“兰浅,你干什么!”
“疯了吗?”
“吸怪物的血,你也想变成怪物吗!”
“他疯了,疯子!”
兰浅大笑一声,不管唇边骇人的血迹。
嘴角有一块碎生肉,他连咀嚼都没有,就这样生吞下去。
那种不要命的神情,把村民吓到惊悚。
“我就要变成怪物,那又如何?”
他舔了舔唇边残留的鲜血,染血的目光一个个看过去,冷笑像淬了毒。
狂放地连笑几声,才又急又快道:“怪物究竟是阿逐,是我,还是你们?吃人的究竟是怪物,还是你们这些人心?”
他越笑越恣意,“我认定的爱人,是怪物又如何?”
“怪物不配爱人吗”
"你们口口声声杀人的怪物多么低级蒙昧,却不知,怪物才是最强的高等造物。"
“从没见过迷人风景的井底之蛙,又怎么知道,和怪物共舞,是多么兴奋疯狂。”
脸上、唇上沾了血,自己脖子的伤口也在汩汩流血,兰浅浑然不觉。
分明是毫无杀伤力的人类,却比怪物还要恐怖,像一只地狱爬上来的艳鬼。
最前方的村长之子,看到兰浅比胭脂还红的唇,大喊道:“杀了兰浅这个异类,兰浅也是怪物!”
他猛地前冲,粗壮的手臂重重一挥,镰刀砍入兰浅腰侧,一时血流如注。
他快意地笑道:“不是要变成怪物吗?喝了怪物的血有什么用,还是只能被我们诛杀。你再努力都是徒劳,再不甘也只能认命,给我跪下!削去你的膝盖,让你和阿逐两个怪物,永远不能翻身……”
声音戛然而止。
一条黑亮的节肢从高处刺入他胸膛,狞笑还残留在脸上,人已倒了下去。
另有节肢小心卷住了兰浅的腰肢,避开了他的伤处裹住他。
兰浅怔然抬头。
被泪珠模糊的视野中,看不清的鲜艳鳞片从阿逐孤零零的头颅上长出,朝四面八方伸长的可怖节肢密密麻麻。
节肢轻易抽出了头颅上的长矛,触目惊心的伤口外翻,但没有流血。
死而复生的怪物像没有痛觉,脸上是狂热而瘆人的笑容,“阿浅,我的新娘。”
怪物震怒,先前压制兰浅的几个人霎时四分五裂。
血流一地,尖叫声四起,在似近似远的声波攻击下,众人四处逃窜。
一个手拿鸡蛋的幼童,在慌乱中被推到地上,父母无处可寻。
幼童不知惧,拿起鸡蛋便扔在节肢身上,蛋壳破碎,透明带黄的蛋液从黑如石油的节肢流下。
只想大开杀戒的怪物怒不可遏,节肢以常人视力无法捕捉的速度,刺到孩童面前。
“阿逐。”
轻轻的一声,是兰浅叫他。
节肢的动作骤然停止。
兰浅轻笑了一下,“走吧,离开这里。”
“阿浅,为什么?为什么要以德报怨,他们要杀你!你捂住眼睛,我很快就能把他们杀死,我会为你报仇。”
“不必了,一群愚昧之人,和路边的花草又有什么分别。”
兰浅抚摸着身前的节肢,“我只想和你,和母亲,离开村子好好生活。”
“可、可他们说村子外面是恐怖世界,活不下去。”
兰浅又笑了,“什么世界都要亲自走一遭不是吗?再说,到底是外面的人恐怖,还是我最恐怖,还很难说。”
啊啊啊!
好好看,沾满鲜血的样子好好看!
傲然的自信好迷人,黑白分明的眸子好有魅力。
就算没有芬香的血香,怪物的心跳也完全失了频率。
兰浅说自己是他见过的迷人风景,兰浅自己,何尝不是怪物最痴迷的风景。
快活,好快活。
竟然存在这样一个人类,能接受怪物当爱人,认为怪物是高等造物,为了爱人,也毅然变成怪物。
好开心,好喜悦!
前所未有的欢欣与感动交织,怪物只想对天咆哮,原来自己也可以被救赎,被一个香喷喷的人类。
不,是这是他的爱人,专属于他的新娘。
怪物怀抱着软乎乎的人类,仔细将人类的伤处用鳞片覆盖,擦干净他的脸颊。
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满足,让他的节肢狂涌,所过之处,空间和时间全部错乱。
专为人类打造的幻境,能轻易让人类陷入其中,无法脱离,纵然是死也心甘情愿。
可这一次,轮到怪物自己深深沉迷。
沉浸在人类大胆、病态、癫狂的爱意中,如同踩在棉花糖里,如同飘在天空上,太上瘾。
但是,在幻境中蹉跎,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副本的规则让山神不得不抽离,现身在山神庙内。
兰浅的双腿早已被他放下,血也被止住,心潮澎湃的山神褪去了怪物形态,在激昂之下重新变成了人类。
“阿浅,我的阿浅,我最美的新娘!”他狂乱又痴迷地凑近兰浅,舌头在对方脸颊流连,“我的好阿浅,等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最爱的阿逐,开不开心?”
“我最爱的阿浅,不产卵了,不产卵,你是我的新娘。如果阿浅想要后代的话,就由我来怀,我来生,才不舍得让亲亲新娘吃这种苦。”
“阿浅怎么还不醒来,我已经受不住了。我们是真心相爱,阿浅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对不对?我迫不及待想要和阿浅融为一体……”
就在他激越到身体发烫、头脑发热时,人类形态的心脏骤然一痛。
不知从哪儿来的大力将他推开,兰浅被另一条粗壮的胳膊扯去,眨眼间消失在山神庙内。
山神的怒意排山倒海,盯着被抢走的新娘,怒意能化为实质。
兰浅不再是普通玩家,不是可以被吞吃的猎物,而是山神唯一认定的新娘。
“抢我新娘者死,谁敢抢走我的新娘!”
“新娘,我要新娘,我要和软软嫩嫩的新娘洞房!”
第22章 山神新娘(二十二)
乔一翰再试几次,还是不行。
舌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在他远离兰浅时,可以变成人类形态。
只要他一靠近兰浅,就会变成疯狂涌动的触肢。
粘液再度打湿了兰浅的唇角,乔一翰怒火攻心。
楼亭残留的意识还想亲吻兰浅,痴人说梦!都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还敢来碍事。
既然无法控制舌头,那他宁愿把兰浅这香到窒息的猎物放着。
他不能独享的,楼亭的触肢也休想触碰。
乔一翰不甘又愤恨地收回了手,一边银白竖瞳,一边黄色浑浊的眼球里,迸发出能吃人的占有欲。
人和怪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会谋划,有耐心。
只有最后这一天,只要他和兰浅通关,兰浅就彻彻底底属于他。
以他的实力追兰浅只是时间问题,难道楼亭一个怪物,还能脱离副本跟入现实吗?
到时候,他一定把老婆翻来覆去地吃,吃到老婆呜呜求饶,吃到老婆爽快难耐,快感迭起!
很少做梦的兰浅做了一个梦。
梦到楼亭睡在他旁边,不知为什么极其愤怒,触肢将他缠得死紧,不能动弹。
对方那长而灵活的触肢钻入他的口腔,让他无力招架,不论如何“呜呜”挣扎都没用。
他的身躯有明显的灼烧感,不是冰凉的触肢带来的,而是楼亭暴烈的怒火,像火舌舔过他全身。
“阿浅,张开嘴。”
对方阴沉着脸命令,他的身体竟不受自己掌控,真的主动张了嘴,被楼亭那不断搅动的触肢吸吮,让对方发出兴奋的嘶哑叫声。
楼亭就想要把他嵌入身体一般,那双竖瞳那么暴怒,动作那么狂放。
“阿浅,我会回来的。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已经被我打上烙印,休想逃!”
兰浅从睡梦中惊醒,头上微凉,他一摸,一手的冷汗。
嘴角和身体上并没有可疑的干涸痕迹,一切都是他的梦。
可是,那梦太过逼真,真实到刻在骨髓里,让他久久怔然。
“阿浅,你醒了?”
乔一翰已经起床,坐到床边。
兰浅回神,望着他说:“身体恢复了吗?”
“伤口还有些痛,但能行动了。你想吃什么早饭,我去做。”
兰浅说:“煎饼可以吗?”
乔一翰温柔笑了:“当然可以。”
那标志性的温和笑意,从未在乔一翰脸上出现过。
体贴的口吻,温和的表情,是楼亭专属。
他魔怔了吗?就算乔一翰要变成怪物,也应该像其他村民那样,被山神影响才对。
兰浅扶住抽痛的太阳穴,用力按了按,起身下床。
洗漱完到外面一看,郁卉坐在桌边。
见到兰浅,她的眼睛亮了一瞬,继而黯淡下去。
兰浅坐在她侧面,神色一如往常地漠然。
郁卉欲言又止,低下了头。
兰浅喝了口水,缓解了喉咙莫名其妙的干燥,压低声音说:“今天我和乔一翰做什么,你都不要参与。”
郁卉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受宠若惊道:“什、什么意思?兰浅,你不怪我吗?要不是我,你不会被怪物吸走。还好你没事,否则,是我害了你。”
兰浅平静:“我说过我是山神新娘,早就做好被抓打算。就算你不用技能,山神也不会放过我,昨夜一定会抓我,你的选择不影响大局。”
郁卉眼中蓄上了眼泪,感动又惭愧,“对、对不起……”
兰浅摇头:“我说的你记住了吗?”
郁卉泪眼婆娑,“你说让我不要参与你和乔一翰的事,我不问是什么事,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回馈不了你,还会拖你后腿。”
兰浅又喝了口水,才说:“可以不死,为什么要多牺牲一条命。你也有家人,你死了,他们不会好过。”
郁卉怔住,喉头哽咽,鼻子发酸。
她没想到,兰浅能原谅生死关头她的出卖,这时候,还能考虑她的父母。
她终于明白,以前对兰浅的爱慕,为见过他神秘的一面而沾沾自喜,是多么肤浅。
在逆境中永不放弃的不屈灵魂、对人有着淳朴关怀的灵魂,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带着闪亮的光辉。
耳边传来乔一翰的脚步声,惧怕乔一翰的她不敢多说。
只胡乱擦去眼泪,发自肺腑道:“你妹妹有你这样的哥哥,应该觉得很幸福。”
兰浅眼中有种无法忽视的坚韧,“我能为她做的少之又少,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活着出去。”
“在聊什么呢?”端着盘子的乔一翰过来了。
盘子里果然躺着金黄的煎饼,香气扑鼻。
兰浅给众人递筷子,笑道:“手艺真好。”
乔一翰当下不再关心他和郁卉的聊天,弯了眼角,“喜欢就多吃点。”
蝉在你追我赶地鸣叫,阳光透过窗户洒入,今天是个大晴天。
等吃得差不多,乔一翰说:“阿浅既然说山神对整个渡人村有仇恨,不如我们毁了整个村子,把这里一把火烧光。也许会解开他的仇恨,因此通关。”
郁卉惊愕不已,想不到他这么大胆,也这么心狠。
兰浅不赞同:“风险太高,毁村子可能让山神消气,也可能触碰禁忌。刚来时,司机就提醒过让我们不要碰禁忌,连山神都遵守法则,还是不要冒险。”
乔一翰皱眉:“那怎么办,和山神硬碰硬吗?下午村民就会过来要新娘,山神会千方百计把你弄去。我能救你一次,没把握救你第二次。”
局面可以说一边倒,人类根本没有和山神对峙的可能。
兰浅淡然如风,“只有一个方法,把我当诱饵。”
乔一翰大惊,“什么?不行,那太危险了。”
“你先听我说。”兰浅思路很清晰,“你昨夜在山神庙听到山神让我当新娘,你说,他的新娘被人挟持,他会不会现身?如果能引得山神在白天出来,我们的成功率大大提高,值得一赌。”
郁卉不明白,“和白天有什么关系?”
兰浅解答:“山神的婚礼放在夜晚,不是为了增加恐怖元素那么简单。我猜,午夜时他的实力最强,所以他从不在白天出没。成婚也会让他实力大增,他亲口承认过。不管从哪个角度,我们都该在白天出手,要是让他完成第三次婚礼,他再度变强,我们的希望很渺茫。乔一翰,昨夜你用一击必杀,成功率是多少?”
“30%,没能杀死山神。”
“没杀死,但让他受伤,从他手上救走我。所以你的技能,在成功率低的情况下,不能完全杀死对方,但能重创对方。这是我们的机会,山神昨夜被你攻击未必恢复,乘胜追击才有胜算。”
“可、可是……”乔一翰还是迟疑。
兰浅歪了歪头,“有你在,我不用担心的,不是吗?”
“那当然!”
“事不宜迟,现在就动手。乔一翰,你先去外面看看村民有没有异样,我去洗个手,马上过来。”
乔一翰点点头,走出门外,兰浅也跟着起身往屋内走。
郁卉不放心地问:“这样能吸引山神前来吗,怪物会上钩吗?”
兰浅没说话。
山神当然会来。
山神既然感染乔一翰,乔一翰就是山神的一只眼,做的一切在他眼里没有秘密。
昨夜山神因幻境分心,才会让乔一翰的人类神智占据上风,使出一击必杀。
山神没死,对乔一翰就依旧有掌控力。
他和乔一翰密谋,就是想让山神知道。
这从来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他赌山神为了心中认定的爱人,哪怕在受伤的情况下,也会冒险前来。
他对山神说的话从不是假的——山神见过的新娘,又有哪一个,能和他比?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朝村口的石碑走去。
沿路有村民在田里耕种,看到兰浅的一瞬间,全都望向他,机械地转动脖子。
烈日的照耀下,穿着无袖T恤的乔一翰忽然发难。
他一把掐住兰浅细长的脖子,大声吼道:“山神,放我出去,否则我把兰浅杀了!”
村民们直直地望着他们,眼球以不正常的频率转动,忽而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几下,爬虫一般朝他们飞速爬来。
乔一翰没料到区区一句话,就产生了这么大的效果,将兰浅拖到胸前,一边掐脖子一边后退。
村民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眨眼间来到二人面前,眼睛全变成黄色浑浊的竖瞳,黑色蠕虫在眼球中蠕动,脸上开始长出诡异的鳞片。
兰浅听到乔瀚粗重的呼吸,知道后方的人慌了。
但他分外冷静。
只有村民,还不够。
诱饵的诱惑力还不够高,才让山神仅驱使村民而来,强大的本体依然隐藏。
既然不够,那就加码。
他假意挣扎,实则拿出从司机家顺来的刮胡刀片,夹在两指之间,往喉咙一割。
不能生还,这具身体就没有爱惜的必要。
自己畏手畏脚,怎能让山神在意。
渺小的人类如果退缩,满盘皆输!只有把自己变成击杀怪物的武器,才有致胜的可能。
赢,他要赢!
血液不够多,香味不够馥郁,又怎能让怪物口水直流,勾起他最深处的食欲。
兰浅下手很重,鲜红的血液顿时飚出,染湿了乔一翰的手臂和自己的衣服,将脚边的泥土染成深色。
强烈的血香是最纯正的引诱剂,惹得爬虫村民将长长的舌头伸出嘴外,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眼睛激凸。
连钳制他的乔一翰都青筋暴起,大吃一惊,脸色骤变。好似有一条蛇在他皮肤下面狂窜,他皮肤上浮现明显的凸起,喉结以不正常的频率,极其亢奋地上下滑动。
好香。
啊啊啊好香!
第23章 山神新娘(二十三)
乔一翰陷在深深渴望的血香中,每个细胞都激动到发颤,人类和怪物的理智不断拉扯。
怪物的冲动让他伸出贪婪的舌头,尽情吸吮兰浅的血液,将兰浅按住不能动,看他细细地震颤呜咽;人类的理智让他赶紧压住兰浅的伤口,给他止血,出血太多会有生命危险。
“轰隆隆——”
天空冷不丁传来一声惊雷,翻滚的乌云呼吸间飘到头顶。
烈日被遮掩,眨眼间,浓稠的黑云将天空变成黑色。
仿佛有一只翻云覆雨手,用不透光的黑布将太阳罩住,黑夜提前到来。
滚滚黑云中,浮现出一双愤怒的异瞳。
“今夜是我和阿浅的新婚之夜,亲亲新娘阿浅,到我这里来!”
排山倒海的精神压力让兰浅头痛欲裂,登时倒在地上。
在乔一翰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根黑亮的节肢缠住了他的腰,将他拖入前方浓稠的黑云中。
乔一翰心急如焚地大吼道:“阿浅!”
“呼呼——”
大风刮得很猛,兰浅头发被吹乱,挣不开眼睛。
伤处被温热的金属质感覆盖,是山神的节肢。
天旋地转间,他仿佛坐上遭遇海啸的小船,在风浪间剧烈摇晃,五感通通混乱。巨大的吸力带着他往前,他在漩涡中心。
强烈的不适持续的时间很短。
感觉到身体站稳,他睁开眼睛,入目是极度写实的山神像。
不再是怒目的模样,反而在温和地微笑,摇曳的烛光下,忽明忽暗,极度诡异。
“阿浅!”
乔一翰焦急的声音从外传来,一道奋不顾身的身影滚入。
或许是潜能爆发,乔一翰的力气大到不可思议,抓住怔然的兰浅,三两步将他带到三门殿之外,停在山神庙前的水泥空地上。
他气喘吁吁,七窍流血,却挡在兰浅身前,敌视地望着山神庙内。
“啪啪。”掌声中,一道清亮的男声在上方响起。
“一个被怪物化的人类,竟敢觊觎我的新娘。”
兰浅在幻境中听过很多次,这是阿逐——山神本体的声音。
那声音大笑几声,没了怒意,反而带着戏谑的笑意。
“我的新娘人见人爱,不是乖乖新娘的错,是你们这些肮脏人类的错。既然这么喜欢我的阿浅,我就让你看看,阿浅究竟属于谁。”
“在你面前彻底占有阿浅,让你听到阿浅情难自抑的声音,你会不会恨到去撞墙?”
乔一翰脸色黑得不能看,愤怒让他不断喘着粗气,手臂虬结的肌肉上青筋暴起。
越是受折磨,山神庙上空回荡的笑声越大。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破风声。
乔一翰反应灵敏地带着兰浅一躲,在地上滚了一圈卸掉冲力,酝酿着风暴的眸子横扫过去。
站在面前的,竟然是郁卉。
她的眼睛变成了浑浊的黄色,脸颊耳后全部覆盖着鳞片。要不是那标志性的短发,一时之间很难辨认。
她死死盯着兰浅,喉咙里发出人类很难发出的“嘶嘶”声,肩膀往前高高耸起,脊背以扭曲的姿势弯曲,双臂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后折。
一条节肢毫无预兆刺破她的皮肤,从她的手臂、背后、腿部,雨后春笋般长出。
她倒在地上,四肢退化,用密密麻麻的黑亮节肢爬行,像一只以人身为基础的变种蜈蚣。
最粗壮的节肢藏在她的尾部,节肢在半路开叉,势如破竹地刺来。
太快,太快了!
连节肢的残影都捕捉不到,更别说躲避。
哪怕乔一翰反应很快,第一时间下腰,还是被尖利无比的节肢刺入肩膀,血流如注。
与此同时,郁卉的身体直接爆开,血肉碎了一地。
浓烈的血腥气让兰浅作呕。
郁卉转瞬间死亡,连半句话都没说出,必然是乔一翰在她动手那一刻,催动了一击必杀。
问题是,技能能接二连三地使用吗?
就算没有冷却时间,短时间频繁使用,也会降低技能的成功率。
渡人村的村民那么多,被山神污染的时间更长,变成怪物的威力不容小觑。山神不需要自己出手,仅用人海战术,就能让乔一翰疲于奔命,独木难支。
兰浅原本想,借着白天山神实力没那么强,加上乔一翰一击必杀的技能,或许能对山神造成伤害。
谁知山神直接操控时间,将白天变为黑夜,轻易拿捏乔一翰,让他们陷入困局。
眼前陡然一阴。
前赴后继的村民如同高高跃起的蝗虫,跳至半空中,全往这边袭来。
乔一翰大吼道:“兰浅,快逃!”
他跳到一边,将火力全部吸引。
以普通人类的身体素质,在村民节肢的围剿下撑不过一分钟。
就算乔一翰也经过了怪物的污染同化,能力不可同日而语,他还有一击必杀技能,仍然顶不住这样的攻击。
他被村民团团围住,兰浅看不到他哪怕一点衣角。
人群中很快传来凄厉的惨叫,地板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好了。”发令的声音那么悠然,闲情逸致。
怪物化的村民全部散开,浑身是血的乔一翰出现在眼前。
兰浅心里重重一突——乔一翰的无袖T恤空空荡荡,两条手臂不翼而飞。
膝盖下的小腿也不见了,伤口仍在不停流血。
旁边有几个爬虫小孩,正如痴如醉地用尖牙捧着他的断肢啃咬,喉咙发出哼哼的满足和牙齿嚼骨头时的脆响。
怔愣间,一个高大的男人挡在了面前,笑着说:“阿浅。”
兰浅掀开眼皮,对视的瞬间一怔。
幻境真实到就像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
他生在渡人村,阿逐被杀,他痛恨村民,宁愿自己变成怪物。
幻境设定阿逐是他的爱人,他就把对方当成爱人看待。
爱人死亡时的伤痛一刀,直直刺入他的心房,悲恸无法作假。
面前长相英俊,笑容满面的男人,正是他在幻境中的爱人。
不同的是,幻境中的男人带着老实巴交的憨憨气质,面前的男人虽然含笑,可邪魅到让人猜不透,靠近就会感觉到战栗。
“阿浅?”
兰浅用尽力气克制,才没让脊背哆嗦。
“真乖,我最乖的新娘。阿浅要怎么处理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为夫都听你的。”
他边说边俯下身,凑近兰浅,伸出舌头来亲他。
兰浅敏锐地避开。
呼吸忽而生出一股阻滞感,空气的压强瞬间增大,他被“阿逐”的目光弄得喘不过气来。
高空走钢丝。
又一次在高耸入云的钢丝上行走,身前是万丈深渊,身后是修罗炼狱,每一步都心惊胆战,随时会死。
“阿逐”展臂,将他搂在怀里,像是对他身上的一切都感兴趣,一会儿抚摸他的脸颊,一会儿把玩他的头发。
“既然乖乖新娘不说,那为夫自己处理啦。”
一条黑亮的节肢猝不及防从山神庙飞出,刺进乔一翰的心脏,将四肢全断的男生刺个对穿。
他像触电般剧烈抽搐,喉咙更是发出痛不欲生的破碎嘶吼。
身下的血汇成了一条小溪,惹得怪物化的村民趴在地上,像狗一般舔食。
如果有攻击技的乔一翰死亡,一切前功尽弃。他不能死,必须保住他。
然而,在不可捉摸的怪物手中,要保住一个人类,无异于刀口舔血。
兰浅不动声色地呼吸一口,在剧烈的心跳和不安中,忽而抬手,抓住怪物的布衣衣角。
直视对方那双黄色异瞳,低声唤道:“阿逐。”
一股劲风陡然从后吹来。
深紫天空下的山神庙边,树叶哗啦啦作响,风在耳边不断哀嚎。
“阿逐”就在兰浅面前发生变化。
浑浊的眼球不断有黑色蠕虫里面伸长,瞳孔变成细细一条竖瞳,亮得不可思议,嘴唇不断颤抖,脸颊浮现出大片鳞片。
这鳞片和幻境中不同,每一片都发着寒光,尖锐锋利。
鳞片在怪物脸上长出又退却,快速交替变换,怪物的呼吸声变得格外粗重,身体像发病一般抖动。
“我的新娘!”
连声音都拔高了,“阿逐”凑在他脖子边不断嗅闻,忽而将他抱起,后背抵在三门殿冰冷坚硬的墙壁上。
他分开兰浅的双腿,强势而不容拒绝地让兰浅盘上他的腰,脸颊靠在兰浅肩膀,用力的、急促地呼吸着。
兰浅身上穿着乔一翰的T恤,被他尖利的牙齿轻易撕开,露出白皙的胸膛。
湿淋淋的分叉舌头在上头一遍遍舔过,满溢的口水顺着怪物的嘴角往下,衣物很快被怪物腥臭的口水濡湿。
“阿逐”身后,出现了一片无法直视的阴影,节肢胡乱飞舞,互相攻击,发出足以让人精神错乱的异响。
“阿浅叫我了!”
“新娘好可口,好漂亮,阿浅是属于我的!”
“今夜终于可以洞房了,阿浅阿浅阿浅,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纵然怪物为他屏蔽了精神污染,兰浅不至于七窍流血,脸色还是惨白一片。
他被怪物钳制,完全无法动弹,更别说反抗。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声“阿逐”就让怪物激狂不能自已,要对他霸王硬上弓。
一条手臂在他双腿游走,长裤从大腿处被撕开,大腿之下全部暴露。
兰浅心脏不要命地狂跳,连皮肤都在恐惧,敏锐地感觉到热金属质感将他双腿包裹,从下往上极快游离。
脑中每一条神经都紧绷到发痛,过度的紧张和惊惧让他额上一层层冷汗狂冒。
他的嘴唇生理性地打颤,以自身意志力根本无法控制,屈辱与恨意在恐惧下交织,让他双眸灿如星火。
想起幻境中的种种,他压下迸发的杀意,低声唤道:“阿逐。”
从脖颈转移到胸前,爱不释手舔舐的怪物没有抬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兰浅的声音微微颤动,“我还有好多事没和你做,我没给你洗过澡,没给你穿过衣服,剪过头发。”
怪物的动作不但没有停滞,还变得孟浪。
“想,当然想我的乖乖阿浅给我做那些,但不着急,洞房花烛夜就该先洞房。”
说话间,兰浅的上衣完全被撕烂,上身全面失守。
他早知山神这只怪物和楼亭不同,楼亭不懂情爱,只有食欲。山神对他的香味没有执着到那种程度,却对他的身体痴迷。
山神被背叛太多次,早已随心所欲,爱情观混乱不堪,他的眼里只有控制和掠夺,他想得到就一定会得到。
狂风还在呼号,吹得兰浅心底一阵一阵发凉。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拼命思索着什么话能让失控的怪物停下,手臂忽而一麻。
麻痹感从指尖开始,沿着四肢往身体中心汇聚,双臂和双腿逐渐失去知觉。
无法控制身体,一步步见证自己的死亡,是恐惧的极致。
他陡然想起来渡人村的第一夜,被楼亭卷入巢穴,身体被布满吸盘的触肢包裹,触肢深入他五脏六腑,他在粘液中被一点点溶解。
他像溺水的人,清楚地感觉到水进入肺部,可他无能为力。
在绝境中,却这样无能。
在高等造物面前,只能被动承受吗?
恐惧最是无用!
没错,怪物是庞大,可那又如何!
怒意像一根针,直接从天灵盖刺入他的大脑,搅得他呼吸都痛。
砰、砰、砰。
不认命的心脏,还在不屈地跳动着。
恐惧让肾上腺素飙升,就像给濒临死亡的身体打入激素,让他涌上兴奋,求生欲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强烈。
向来冷漠的心,激起澎湃的、尖锐的执念,他的杀意从来没有这么明显,锋利如尖刀。
他要报复。
让他折辱者、让他痛苦者、掠夺他的自由和生命者,他都要报复!
第24章 山神新娘(二十四)
“阿逐。”危急时刻,兰浅反而变得冷静,不带一丝起伏地反问:“你真可以永远把我留在这里吗?如果我没猜错,渡人村只是无数游戏副本中的一个,你也必须服从规则。好关卡不会被轻易放弃,游戏会让你循环往复,没有停止那一天。我只是一串数据,过了今夜,我会被彻底抹杀,而你什么都不会记住。”
埋头在兰浅身上,半人半怪物的“阿逐”第一次抬头。
那双异瞳弥漫着掩饰不住的欣赏和狂热,强烈的快意让他喘得极重。
“不愧是我的新娘,我最迷人的阿浅,怎么这样聪明,爱死我了。不过阿浅不用担心,我的爱人我怎会保不住?未免也太小看你的夫君了。”
温和地说了一句,“阿逐”脸色骤变,癫狂和怒意让他变得咄咄逼人。
“阿浅一次次拖延,是要拒绝我吗?”他的声音变得尖锐高昂,“你记挂着那个要死的人类,想红杏出墙吗?”
他抱着兰浅往侧边走,站在奄奄一息、双眼通红的乔一翰面前。
无视乔一翰能杀人的怨恨目光,他在兰浅身上亲了一口,垂着竖瞳轻蔑地说:“那我就在他面前,让他亲眼看着,我怎么和我的新娘欢好,让他听到我新娘难耐的声音,亢奋到爆炸,却什么都做不了!”
说着,两只宽大的手掌扣住了兰浅的腰,托住兰浅的臀,将他抬高。
炫耀般说:“阿浅为了我宁愿成为怪物,阿浅最爱我。乖乖阿浅,你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我知道你还有妹妹,我会把她也吸入这里,永远一起生活。”
什么?不止楼亭强制读取了他的记忆,山神也是吗?
其它一切都没所谓,为什么要提起妹妹,要在他雷区蹦迪!
兰浅眸子倏地燃起了一团烈火,毫不畏惧与“阿逐”的视线撞在一起。
一时间,仿佛能看到噼里啪啦的火花。
他主动靠近,牙齿重重用力,将对方的唇肉咬下一块。
“阿逐”怔然片刻,嘴角忽而上扬到耳根,用手掐住兰浅的脸,爆发一阵快意的狂笑。
“啊啊啊和幻境中不一样,幻境中那么乖巧,现实中好辣!”
“火辣辣的新娘我也喜欢,更带劲了,在我手心挣扎不得,最后只能依附我,想想就让我身体发热!”
“阿浅生气的样子好好看,嘴唇染了我鲜血,看起来好好亲,阿浅阿浅阿浅,我最辣的阿浅!”
兰浅冷笑一声。
“强迫我的意志,有什么资格叫我新娘。你想控制我,和幻境里的村民没有不同。”
怪物非但没有生气,还兴奋至极,“当然不同,村民们想杀你,我不会杀你,你就算受伤,我也不会让你死。”
“我有的是时间,只有我们两个,你一定会爱我。”
他已是急不可耐,人形慢慢变化,手臂变成节肢,勾住了兰浅的裤头,在他腰腹流连。
兰浅额上冷汗滑落,头顶仿佛悬着一个巨大的倒计时,正闪烁着红灯,滴滴滴地提示危险。
“找死!”
千钧一发之际,风中传来一声吼叫。
牵制兰浅的节肢陡然一松,一股无形的力量割破山神的咽喉,他瞬间气绝,摇晃着倒了下去。
这一幕,一帧一帧在兰浅面前慢放。
怪物骤然死亡带来的冲击,已在楼亭身上体验过一次,兰浅反应极快。
他不顾自己摔在地上,望向侧方。
血泊中濒临死亡,只剩一口气吊着的乔一翰,竟然站了起来。
他没了四肢,但无数染血的亮黑节肢从伤口处钻出,支撑起他的身体。
节肢很高,被高高撑起的他斩断插在胸前的“凶器”,饱含怒火地嘶吼道:“兰浅只能是我的!”
发出来的已不是人声,而是刺耳的噪音,兰浅当即吐了一口血。
纵然计划用乔一翰的“一击必杀”对付山神,兰浅仍难掩吃惊,没想到乔一翰一脚踏入鬼门关,重伤成那样,还能使出技能将怪物击杀。
乔一翰从人蜕变为怪物的速度很快,一息间脸上的皮肤被鳞片取代,双眼全红。
突刺的节肢取代了手臂,往兰浅的方向来,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大笑。
“一个个全部忽视我,看低我,以为我只是渺小的人类。恰恰是被你们踩到地底的人类,将你们反杀。楼亭死在我手上,山神怪物又死在我手上,哈哈哈,大快人心!”
声音被风声拉得变形,乔一翰猖狂躁动,神智全失。
“阿浅,不要害怕,怪物早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再没有人能强迫你,我会保护你。”
话虽如此,他浑身是血,眼睛猩红,神经质地舔嘴皮的模样,俨然是另一只怪物。
密密麻麻的节肢支撑着乔一翰的身躯,行进的速度极快,呼吸间到了兰浅面前。
“阿浅,我来疼你,我来抱你,我来吃你的香味,我……”
“危险,山神有第二条命!”兰浅腥甜的喉咙再度吐血,咳得无法平复。
幻境中发生过的事浮现在他脑海。
阿逐能复活,山神庙中的怪物自然也能,这是怪物的技能,至少拥有两条命。
乔一翰能将山神斩杀,山神也能出其不意的复活。这是一个必死局,乔一翰无法对山神的尸体用技能,但山神苏醒之时能斩杀乔一翰。
思绪闪过的时间,已经晚了。
山神庙中弥漫出一股黑雾,将怪物的尸体包裹,过于强劲的风声,如同惊悚的桀桀怪笑。
乔一翰的头颅被一条锋利无比的节肢削断,滚到了兰浅脚边。
兰浅猝不及防与那双愤恨的目光对上,脊背一阵恶寒。
时间和精力没空放在死者身上,他极快往山神看去。
夜色中的空气变得扭曲,朦胧地看不真切,过于强烈的精神污染散溢,兰浅无法与之直视。
他不断吐血,眼球也充血,看不清前面的一切。
只能模糊看到节肢天女散花般在空中飞舞,庞大的怪物在这一刻真正苏醒。
高等造物的一个凝视,足以让渺小者灰飞烟灭。
兰浅像被车灯吓到僵直的青蛙,生理性的恐惧有如小鬼抱腿,浑身血液逆流。
寒意沿着脚心往上窜,好似有冰冷的气息洒在耳后,柔软粘稠的东西刺入了他的耳朵。
兰浅脸颊发青,呼吸急促到要晕厥。
他像等死的囚徒,重重下落的铡刀离他仅一指之隔。
紧绷到极致的等待中,他裸露的腰肢被一条节肢卷起。
无数条节肢像舞动的长蛇紧随其后,节肢上长着极厚的刚毛,从前后左右刺入兰浅的身体。
他像被吊在蛛网上的猎物,四肢被刚毛控制张成“大”字,无法逃离。
刚毛在他皮肤下涌动,带出细小的血珠。
“啊啊啊啊好香!”
“香香香香香,我要吃!”
“美味的新娘,给我,给我!”
“好香,香喷喷,好香好香……”
只有楼亭会这样赞他的血香,山神不会。
山神被血香蛊惑到这种地步,说明他怪物的意识在复苏,吞食的本能在膨胀。
人类肉眼无法直视的头颅飞到兰浅面前,沙沙的拖行声音响彻耳边。
兰浅用尽力气,咬着牙说:“与其被你强迫,我宁愿去死。”
“死不了的,死不了!”
“嘻嘻嘻,要是新娘想跑,我就截掉新娘的手脚,舌头拔了,永远将新娘禁锢。”
“好好好,就这样做,新娘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乖乖被伺候,被摆成各种姿势,好爽!”
兴奋让山神的语速快而尖锐,某种粗粝的东西舔上了兰浅的脸,将他眼下的血泪舔去。
“嘻嘻嘻嘻,骗你的,我怎么舍得新娘受苦呢?只要你不跑,我会宠爱你。”
兰浅的心越来越沉,战意反而越来越盛。
报复心疯狂滋生,他想让山神死,要让山神生不如死。
7个玩家中,仅有他一人存活又怎么样?
山神胆敢折磨他,他会让山神更真切地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什么叫求而不得!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能冻住脊柱的阴寒之气如毒蛇窜上,束缚兰浅的节肢同时被斩断,刚毛顿时抽出。
跌在地上的兰浅怔然抬头。
一条触肢,不,成千上万条触肢从乔一翰没有头颅的尸身上钻出。
触肢的速度太快,被浓如暗夜的阴影覆盖,很快将尸身全部溶解。
灵活的触肢发疯似的往上攀升,无数转动的眼球浮在触肢表面,渐渐形成半个模糊的人形,而后,合二为一。
触肢散开,出现楼亭山雨欲来的脸。
“吱吱吱——”
熟悉的触肢缠绕声,还夹杂着兴奋难耐的杂语。
“好香香香香!”
“浅浅的血,啊啊啊啊一滴都不许浪费!”
“快点把山神杀了,快把虚弱的浅浅抱在怀里,让我吸弄他的伤口。浅浅好可怜,该死,香得我要疯了。”
“要和浅浅贴贴,要抱抱!”
半秒的凝视,就让兰浅七窍流血,要不是被山神的节肢所护,他早已暴毙而亡。
悚然像一根针,刺入兰浅的脊背,让他惊骇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楼亭不是早就死了吗?
对乔一翰造成精神污染的怪物明明是山神,为什么最后从乔一翰尸体里钻出的,是楼亭的触肢?
第25章 山神新娘(二十五)
兰浅这个念头只持续了半秒。
紧接着,他的五感如同被塞进滚筒,眼前一片漆黑,听觉错乱,手脚完全麻痹。
天地变换,飞沙走石,树木被摧枯拉朽的力量连根拔起,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隆声,猝然倒塌。
他闻到了腥臭味,也掉入了阴冷的腥气中,仿佛被两股力量拉扯,连细胞都要分离。
身体和精神面临的绝对掌控,让他置身高耸入云的深渊夹缝,石壁从两侧缩窄,他逃离不得,呼吸困难,逐渐窒息。
又仿佛在深海高压中,他被压成一张纸片,一团烂肉。
时间变得捉摸不定,他失去感知,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濒死之时,人类的肉耳,竟捕捉到了零星的低语。
“阿浅是我的新娘,敢动阿浅,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哪里来的杂碎怪物,敢在我头上撒野?”
还有在“吱吱吱”的触肢蠕动中,震怒到扭曲变形,低沉让人发颤的声音。
“他是我的食物,什么时候是你的新娘?”
“区区一个邪物,也敢在我面前放肆。香喷喷的阿浅,香到上瘾的猎物,从头到尾是我的。碍眼的邪物,这就让你去死。”
他知道两只怪物在缠斗。
一只怪物的凝视,足以让小小的人类生不如死,更何况两边厮杀。倾泻的精神污染,让他的生命成了沙漏中的砂砾,正在加速流失。
细胞无时无刻不处在惊悚中,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冷不丁的,腿被一条湿润、滑腻、冰冷的软物缠住了。
极度的阴冷粘湿让兰浅打了个寒颤,心里猛地一突——他还活着。
有感觉,代表五感复苏,从四面八方把他包裹的触肢,意味着胜负已决。
触肢灵活如舌头,吸盘一张一缩,香甜的血液便流出体外。
它们那样急不可耐,在兰浅伤口的缝隙中争先恐后地钻,为占据小小一片皮肤的位置,不断挤弄撕咬。
“浅浅!”
“啊啊啊终于再吃到浅浅的血液了,不够,我想钻入浅浅的口腔里,浅浅的口水也好好吃!”
“浅浅浑身上下都是香的,香得要命,醉了醉了,嘻嘻……”
卷土重来的恶寒中,兰浅费力睁开眼。
头上带血,面色阴沉的楼亭就在他眼前。
楼亭仅一半维持人形,另一半,是无法看清的、海葵般四散的触肢。
每一根触肢都长出尖锐的牙齿,触肢的吸盘处,又不断裂变出新的灰黑触肢。
他那半边人类脸颊,被触肢的阴影覆盖,前所未有的恐怖。
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兰浅心提到嗓子眼,一颗心拼命狂跳。
过于惊悚的画面,让他下意识挪开目光。
然而,吓到僵直的身体像驮着鬼,连最简单的眼珠移动都实现不了。
楼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毫不在意地上落败的山神怪物,半边人类身体伸出了手臂,掐住了兰浅的脖子。
迫使兰浅仰头后,触肢一拥而上,欢欣雀跃地瓜分他的血液。
楼亭自己则低下头,舔过他的前胸。
山神节肢上的刚毛避开了胸膛,那里并没有伤口。
可楼亭用他人类的短短红舌,一遍遍碾过,将已然干涸的痕迹完全覆盖。
他黑沉的脸色过于恐怖,兰浅像被蛇吞入的青蛙,有种楼亭会破开皮肤,直接刺入胸腔,咬下心脏的惊悚战栗。
然而没有。
触肢都没用,人类的舌头不知疲倦、又带着轻微力道的舔,留下一片敏感的红肿,呼吸洒在上面都微微刺痛。
就在这时,兰浅听到了一声尖锐的系统提示。
“山神的生命力低于5%,检测到有更强的造物存在,新山神即将诞生。”
“山神的生命力逼近1%,旧山神被取代,新山神上位。”
“新山神享受一切权利,是渡人村的主宰,也是旅人的绝对主宰。”
兰浅心中一凉——万万想不到,山神死了都没用!
为了不让副本崩塌,击败了山神的楼亭,竟然取而代之,一跃成神。
楼亭明显也听到了提示音,终于从兰浅的胸膛抬起头。
触肢束缚着兰浅,让他完全被搂在怀中,别说血液,连一丁点儿汗珠,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放过。
兰浅忽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感觉,一抬眸,怔在原地。
地上血流成河,血液中都是被斩断的节肢,早已失去黑亮的光泽。
还有明显属于人类的残肢、肉块,显然那些被山神召集而来的人类,在绝对的碾压中,也全部死亡。
除了山神庙这栋建筑被系统规则保护,其它皆是一片狼藉。
巨树倒塌,石块碎裂,草木焦黑灰败,还有深得望不到底的土坑,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不敢想象的战斗。
已然恢复成人型的山神被鲜血覆盖,仅有一条手臂还挂在肩膀上。
他的脖颈都是切痕,脖子只剩一点点血皮,让脑袋粘连在躯干上,不至于掉落。
一条触肢忽然挡在兰浅眼前,隔绝了他的视线,他被迫贴在楼亭胸膛。
脸颊湿润,血腥气扑鼻,他这才发现,楼亭胸膛前有个血窟窿。
全是触肢的左侧身体也是一样,有个明显的血洞,连触肢都无法伸过去。
楼亭也身受重伤。
可强大的怪物像没有痛觉,还有心情若无其事地谈心。
“敢觊觎我的猎物,就该知道会有现在的下场。山神又如何,位置都被我取代。至于你的新娘嘛,他很好,我要了。”
楼亭的话里,甚至还能听到熟悉的笑意,“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勉强称得上高等造物,却对人类产生可笑的爱情。我一拿兰浅做诱饵,你就按捺不住,露出那么多破绽,活该你死。”
山神苟延残喘,只剩一口气,却还用充血的异瞳望着兰浅,眸中全是不甘。
他用破碎的声音问:“阿浅,你告诉我,在他和我之间,你选谁?你是爱我的,你选我对不对?”
楼亭压根不给兰浅回答的机会。
他讥讽道:“惺惺作态,装什么楚楚可怜。一个猎手,会在乎猎物怎么选择吗?真是愚蠢。”
山神的眼里迸发出仇恨的光芒,癫狂地笑了,“是吗?你自诩高等造物,不像我一样从人类进化而来。你如今这幅胜利姿态,只因你没体验过爱情,一旦你陷入爱情,你会比我更加要命更加疯,比我跌得更惨。”
失败者的蠢话,不能让楼亭生出一丝波澜。
香软的人类就在他怀里,乖顺地靠着,全然没有对上旧山神时,那不屈的反抗。
没错,兰浅从头到尾都想依附他,要选谁,分明是一目了然的事。
楼亭心中涌上难言的满足,和饱餐一顿的满足不同,是种截然不同的满足。
可在满足之外,又生出一种不满足,一种深入骨髓的渴望。
他凝视着兰浅琥珀色的眼珠,淡然的眉眼,渴望如海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死于乔一翰那人类之手,是他低估了对方的技能。
不过他早有后手,将触肢藏在乔一翰身体内。
他藏于人类之身,所以他知道乔一翰那肮脏的人类,对兰浅每一个想法。
乔一翰想亲,想咬,想绝对占有,想亲密无间。
欲望那么膨胀,兰浅在说话时,乔一翰都想吻住那张张合合的嘴唇,用力地吮吸。
走在他身边时,想把人抱在怀里,想埋在兰浅脖颈,呼吸他清澈的甜香。
不能忍受。
不能忍受!
兰浅是他的猎物,低劣的人类岂敢胆大包天,试图染指!
他想撕裂人类脆弱的身体,让人类遭受酷刑,求死不能。
可他的能量还未完全恢复,偏偏要和人类共用躯干。
愤怒灼烧着他的理智,除了杀意和憋屈,还有逐日加深的饥渴,和深不见底的焦躁。
能吃兰浅血液的,嗅闻他香气的,吮吸他口液的,都应该是自己。
而不是乔一翰那心机深沉的人类,为了得到兰浅的照料,欺瞒对方说没有力气。
让兰浅一遍遍烧热水,被兰浅洗澡的,不该是乔一翰,该是他!
不止,不止人类,还有一个怪物对兰浅虎视眈眈。
口口声声想要新娘,却把兰浅的衣服撕毁,不顾兰浅的反抗玩弄他的皮肤。
他想对兰浅做什么?
没看到兰浅难受,眼里含着泪珠吗?
兰浅的泪眼只能被他看,热泪只能被他吻去,而不是该死的山神怪物。
怒,怒不可遏!
人类是低劣的物种,是庞然大物面前的渺小蚂蚁,随便就能踩死。
他不屑人类,就像不屑一粒灰尘。
他对唯一一个人类生出食欲,人类本该被他掌控,他该是绝对的主宰。
可为什么!
绝顶的愤怒烧得他疼痛,让情绪少之又少,永远高高在上的造物,第一次俯下头,有了一种名为懊悔的情绪。
不该低估人类,被区区一只蚂蚁所杀。
就该逃脱限制,将人类和怪物通通杀掉,只剩兰浅一个人。
这样,兰浅就只能被他看,被他抱,被他吃。
焦躁,好焦躁。
明明人类就在他怀里,他却还不满足。
明明人类的血液被触肢分食,流入他的咽喉,他被香甜送上一个个巅峰,还是不满足。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让兰浅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在他怀里发抖。
楼亭不假思索地低头,舌头化为触肢,轻易撬开了兰浅紧闭的唇瓣,刺入其中。
口液固然香,却只是淡香,和血液无法比拟。
可触肢在兰浅口腔里搅动,惹的人类闭不上嘴,眼中又蓄上眼泪,那微弱的香甜让楼亭不能自已,快感一层接一层地涌上!
不够,不够,还要更多。
舌头好好吃,要吃更多。
不对,不止舌头,要吃遍兰浅的全身。
兴奋的触肢在人类湿红的口腔中探刺,凶猛的吸,粗粝地摩擦。
但是还不够。
想让兰浅的舌头也动一动,也吸一吸他的触肢,而不是被动承受。
楼亭刚打算要求,触肢忽而浸入吸引力爆棚、香甜到酥麻的血液中。
触肢顿时更加难耐,搅动着人类的舌头,片刻的喘息都不给,让人类的呼吸变得急促,脸颊通红,睫毛直抖。
血液来不及沿着唇角流下,就被贪婪的触肢一扫而空。
不等被快感冲昏神志的触肢雀跃,更多血香弥漫,更多甜美的血液涌上。
好吃,好好吃,好香,好爽!
兰浅今天太乖巧了,除了身上的伤口,竟还主动满足他,惹得触肢上瘾般吮吸。
不对——兰浅牙关都合不上,用什么咬破口腔黏膜?
楼亭一震,迅速松开禁锢的手,强硬地将对方口腔中的触肢收回。
没有触肢的阻隔,兰浅登时吐出一大口血。
楼亭脸色一变,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仔细看过去。
兰浅的嘴唇一片青乌。
楼亭用触肢吸走的血液,带着淡淡的苦涩味道,不是恐惧的滋味。
强悍的思维能力让楼亭串联所有线索,一下反应过来,楼亭中毒了。
兰浅先前帮司机家中的小姑娘冲洗地板,小姑娘拿出装在罐中的白色粉末防虫蛇。
今天出发前,兰浅让乔一翰先走,他留在后面。
原来不止在司机家拿了自残的刀片,他还在那时服了毒。
他早已毒发,连指甲都变成青色,可山神和楼亭缠斗,谁都没有发觉。
兰浅怎么敢!
觉得没有生还的希望,自己提前寻死吗?
他不允许!
纵然本体不在这方小世界,楼亭也有能力让时间逆流几小时。
可他催动那双操控时间的无形之手,一时僵住了。
兰浅和乔一翰逼山神在白天出手,山神加速时间来到黑夜。
经过加速的时间早已扭曲,无法复原,回不到兰浅服毒的时候。
短短的功夫,兰浅的血吐得更多,不光嘴唇乌青,连瞳孔都有些无法对焦的涣散。
他视线模糊,心脏一缩一缩地痛。
楼亭就在他面前,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过于强大的气势刮得兰浅皮肤都疼。
但这些不重要了。
山神之前提过,幻境会改变他的血香,由此推测,污染和异化也会改变血液气味。所以在这个副本,从头到尾没被污染的人类只有他一个。
先让乔一翰牵制山神,以此制造毒发的时间差。
山神若不想让他死,只能救他,而途径只有一个,让他也怪物化。
羸弱的人类怎可与怪物相拼。
只有他也变成怪物,得到强化,才有一拼之力。
万万想不到,楼亭会复活,还击败山神成为最后赢家。
楼亭对他只有食欲,没有爱情,不用思考都知道,他只会在猎物死前,把血香四溢的人类吃掉。
爱是整个计谋的基石,他本想赌山神对他有那么一丝情谊,如今只能满盘皆输。
兰浅脸上是濒死的黯淡无光,生死关头,却勾起唇角,挑衅一笑。
好像在说——
就算是强大的怪物,那又怎么样?
渺小的人类,从来没将你放在眼里。
第26章 山神新娘(二十六)
这抹笑,简直能刺伤楼亭的双眼。
他的心脏被攥紧,紧得他无法呼吸。
想抱紧兰浅却不敢用力,像拿着一块易碎的水晶,看它有了裂纹,却不知怎么修复。
吃掉他,吃掉这个人类!
血香那么馥郁,肉该多么嫩滑,满足他被勾得兴致大起的食欲。
兰浅已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不会再有恐惧、快乐等情绪加持,不可能变得更香,之前不杀他的理由已荡然无存。
吃他。
尽情吸吮他的血液。
让他成为身体的一份子,彻底将他融入骨血。
楼亭已完全变成人形,激烈的情绪让他淌血的胸膛剧烈起伏,竖瞳充血变得赤红。
他将兰浅揽在怀里,身体一分为二,就要将人类彻底吞噬。
兰浅呼吸更加微弱,眼睛半睁半阖,已然没有力气,像能被风吹散。
楼亭不光心脏被攥紧,连喉咙都仿佛被钢铁扼住。
一种陌生的阴冷感觉,从他的脚底往上蔓延,从来没感觉过寒冷的他,每一条触肢都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他第一次感觉呼吸不畅。
可他不是人类,不用呼吸来维持生命体征,根本不会用呼吸不畅的可能。
那这是什么。
让他那么难受,那么苦涩,甚至压过了旺盛的食欲,无法将兰浅吞入。
情绪那么来势汹汹,吞噬其他一切,让他双手都颤抖。
来不及等楼亭细细品味,兰浅的手忽然垂落下去。
楼亭心头重重一跳,触肢全在同一时间静止,心头剧痛。
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他已割断舌头的触肢,将血液流出,滴入兰浅口内。
与人类不同,截断触肢时,他并不会流血,只会流下粘液。
只有他主观驱使,珍贵的高等造物血液才会流下。
他这是在干什么。
喂食兰浅血液,会让兰浅怪物化,逐渐失去血香味,失去它作为食物的最大吸引力。
可他义无反顾,他甚至不想用触肢钻入兰浅体内来将他异化,异化乔一翰的方式,配不上兰浅。
一个该吃食物鲜血的怪物,在给食物喂血。
一个本该让猎物感到无限恐惧的怪物,却因猎物恐惧到发抖。
楼亭后知后觉——那种阴冷,那种颤抖,那种缺氧叫做恐惧。
从兰浅被武驰偷窃脖颈飙血,他暴跳如雷那次,就早有端倪。
愤怒最深层的原因在于恐惧。
如同现在,他哪怕失去兰浅这唯一香甜的猎物,一定要将他救回来,也是因为恐惧。
他不想让兰浅死,不惜穷尽所有办法。
怕兰浅呛着,他喂血小心翼翼。直到兰浅的细胞快速被怪物强化,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窒息感才慢慢退却,如释重负。
兰浅那琥珀色的双眼微微睁大,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么一个小表情,让楼亭紧绷的心感到一阵激荡的愉悦。
想吃兰浅。
不是吃他的血液,而是想将触肢深入他口腔,让那双水洗的眼眸含泪。
楼亭这样想着,手臂忽而一轻。
兰浅竟自己发力,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贴上了他的嘴唇。
楼亭浑身巨震。
人类那短短的舌头探入了怪物的口腔,用力舔吻吸刺。
藏身于乔一翰身体之内,高高在上的造物终于低下不屑的头颅,学会了人类的一切常识。
因此他知道,这是亲吻。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主动的亲吻,会这样舒服,又这样刺激。
和他之前含着兰浅的舌头吃,是截然不同的灭顶体验。
人类的舌头那么笨拙,那么乏力,灵活度不及触肢的万分之一。
可是,却让他无力招架。
楼亭浑身酥麻,怔愣不已,快感奔腾蔓延,无法自拔。
勾得他要回吻时,兰浅忽然撤离,从他臂弯一跃而下。
怪物还在巨大的震颤和爽快中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兰浅捡起山神锋利的节肢,刺入左右两边胸膛。
过了好几秒,楼亭才从澎湃的感觉中抽离,感觉到了痛意。
他惊愕后退,触肢下意识勒住兰浅的脖子,不断收紧。
兰浅顿时呼吸困难,可他没退半步,手臂流畅的肌肉用力,节肢入得更深,将楼亭原本就带伤的血窟窿刺穿。
他的眼睛那么明亮,像燃着一团火,杀意强烈迸发。
风吹动他的头发,他像丛林中的无冕之王。
嘭!
黑漆漆的天空,好似有流星坠落。
不对,是楼亭的错觉,空中依然漆黑。可绚烂的流星,真真实实坠入了他心底。
兰浅狠厉的神色,神采飞扬的双眸,让他有种过电的战栗,每条触肢都兴奋到尖叫。
“啊啊啊浅浅!!”
“好带劲,好爽,好辣!”
“被他这样看着,爽死了!”
“浅浅怎么不切我,我也要被浅浅切,浅浅快杀我!”
“爽爽爽爽飞了,爽爆了!”
怪物的力量用强大这两个字来形容,都显得单薄。
楼亭原本以为,兰浅是他的猎物,猎物想求一线生机,那就陪着玩玩,反正捆绑猎物的绳子,始终在他手里。
他错了。
或许从他答应兰浅引诱的那刻起,兰浅的绳子就在他脖颈处收紧。
渺小的人类,牵引着庞然大物身上的绳子,掌控命门。
兰浅从不把自己当成猎物看待,伪装成猎物,只是为了掩盖猎人本色!
这么聪明有趣的人类,让至高造物感到深深的兴奋和悸动。
死在兰浅手里,又是多新鲜的一件事!
被他打上印记的人类,怎么能放过?
他第一次为人类的魄力和大胆而折服,第一次觉得,渺小的生物,不代表怯弱的灵魂。
“警告警告!山神的生命力低于5%!”
警报声那么尖锐,却丝毫进不了楼亭的心。
山神那怪物愚蠢无知,但有一点,他说得没错。
兰浅,真的好带劲,好辣。
5%的生命力,足以楼亭收紧触肢,将才被他血液强化过的兰浅击杀。
也足够他把兰浅吃了,用触肢和黏液将兰浅完全覆盖,把兰浅变成他血肉的养分。
可他舍不得兰浅死。
渺小人类以卵击石的勇气,让他那么赞赏,赞赏到想把兰浅圈养起来,不许逃离,更不许任何造物染指。
缠在兰浅脖子上的触肢松开,长满粉色吸盘的触肢来到人类嘴唇前方,小心地凑近。
如同要舔去绿叶上颤颤巍巍的露珠,很轻很轻地触碰了一下。
楼亭倒在地上,目光执着地看着兰浅,不愿收回。
唇边,却绽放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重度警告,山神的生命力降至1%,副本即将关闭,请玩家尽快完成山神的婚礼。”
急切的提示声中,强撑着一口气的旧山神狂妄大笑,“哈哈哈大快人心!阿浅到死都没有背叛我,他背叛的是你!”
楼亭气息也逐渐微弱,却不退半分:“你是什么东西?就算被杀,能被阿浅杀的,也只能是我。连新娘都被抢走,山神的位置都被剥夺,废物。”
兰浅对他们的声音,都感觉恶心至极。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楼亭,再度捡起一条鲜血淋漓的节肢,毫不犹豫,冲着楼亭的脖颈,狠狠地刺入。
血液溅上了他的脸颊,他连眼睛都不眨,一次又一次举起胳膊,手臂的肌肉凸起,节肢重重落下。
楼亭的脖颈皮开肉绽,变成一堆模糊的血肉,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死了个透。
兰浅没有停,他对准楼亭那双总是含笑的温柔眼睛,把对方的头颅刺了个对穿。
喝下怪物之血,力气得到强化的他,不费吹灰之力,将楼亭杀了个彻底。
死绝了。
兰浅慢慢转身,在半路又拿了另一根节肢。
节肢在地上拖行,划出一条血色的痕迹,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他一步步走到山神面前,无视对方的癫狂,布满血迹的脸轻轻一笑。
“垃圾怪物,去死。”
节肢抬起又落下,血肉横飞。
曾经不可一世的山神,也变成了一具烂肉般的尸体。
风呼呼地吹来,像窃窃私语,也像哀嚎。
兰浅不在意地扔掉节肢,又返回楼亭身前,冷静地抬起手臂,眼睛都不眨地用触肢斩下楼亭一条粗壮的触肢,拿着它走进了山神庙。
村民早在两只怪物的争斗中死亡,没有喜婆。
兰浅将那离体了还在灵活蠕动、还不断吸他的触肢捏在手里,仰视山声像。
山神之位易主后,上方的神像,果然变成了楼亭的脸,带着惯常的温和笑容。
只有眼神,阴沉无比,也贪婪无比。
兰浅岂会被一个眼神吓到。
口腔还残留着怪物血液的腥气,他淡漠道:“一拜天地。”
没有大红的喜服,没有他人的见证,只有唯一幸存的人类,在平静地和怪物的触肢成婚。
他弯腰一拜,又与触肢拜了高堂,对拜。
“礼成。”
随着这两个字落地,系统的最后一声提示跟着响起。
“山神的生命力归零,山神死亡。玩家兰浅,完成山神新娘副本,恭喜你,通关。”
直到这时,兰浅才感觉到后怕的虚脱。
额上背上都是冷汗,朝前迈步时,双腿脱力到差点跌在地上。
他虎口逃生,活下来了。
太难以相信,所以没有实感。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楼亭愿意喂血救他。
分析几遍,最大的可能是楼亭把他当成了宠物,不想看他死。
但是,会有主人愿意为一个养了没几天的宠物,舍弃自己的性命吗?
楼亭和蠢这个字不沾边。
他自诩高等造物不是没有理由,据兰浅观察,他不仅实力强到逆天,思维能力同样很强。
他慷慨赴死,除非……他的死暗藏玄机。
会不会,人类所看到的死,并不意味着楼亭真正死亡。
能从乔一翰体内复活,大概率是因为乔一翰被他的触肢寄生。
如果这样,楼亭能在其它地方再度复活吗?
兰浅最后望向楼亭的尸身,对方五官都辨认不出,已是一团糜烂的肉块。
他再度上望。
神像面带笑容,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丝享受。
一阵很难形容的毛骨悚然爬上兰浅脊背,他忍住探对方鼻息的想法,转过头去。
突然,一股柔和却强劲的风将他托了起来,他升至半空中。
四面八方响起喝彩声,黑夜变成阳光灿烂的白天,微风拂过脸颊,视野中的渡人村渐渐缩小,变成被青绿的树木遮盖的小点。
身体的疲累和伤痛一扫而空,精神的紧绷更是荡然无存,那么轻盈,让他飘飘然。
劫后余生,这才是真正的劫后余生。
不为任何存在的意义,活着本身,就是莫大的幸福。
久未的喜悦包裹着兰浅,任凭风吹动他的衣摆,那么自由,也那么惬意。
一道与先前提示音不同的男音响起。
“恭喜玩家兰浅通过入门考验,获得真正进入游戏的入场券。获得入场券的玩家,将有机会获得更多信息,结识志同道合的玩家朋友,也能实现内心最深处的终极愿望!接下来发放通关奖励。”
温和带着笑意,和楼亭的音色竟有五分相似。
意识海中紫色的面板随风消散,变成悬浮在眼前的透明雾色光屏,页面和之前古早的界面天差地别。
就像从砖头机变成智能手机,带来巨大的感官差异。
光屏正中,他隐血的技能后面多了一个Lv2。
[隐血(Lv2:蜜血):尝过蜜吗?一滴晶莹欲滴、香气扑鼻的蜜,滑入喉头,引起摄人心魄的强烈快感。蜜血,高等造物无法拒绝、疯狂苛求、终身追逐的圣品!
注:蜜血有一定概率升级成母血:妈妈的血液,是让子民强化、臣服、舒爽到战栗的珍惜血液,妈妈的血好香,子民一生都在追求妈妈!]
第27章 山神新娘(二十七)
什么意思,什么妈妈的血液,他一个男的,当什么妈妈?
兰浅正疑惑着,系统的播报“滴滴滴”地不断响起。
“恭喜玩家兰浅通关完成度98.9%,赠送积分999分。积分可用于兑换商城道具,也可兑换现实中的金钱。”
欢庆的礼花声中,提示接着说:“恭喜玩家兰浅解锁天梯榜,目前总积分:999分,未上榜。”
随着话音落地,半空中凭空出现一段段弯折上浮的楼梯。
楼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由数以亿计的钻石镶嵌而成,无比奢华。
它蜿蜒向上,高耸入云,抬头望不到最顶端,低头也望不见底点。
壮观的场面带来无与伦比的震撼,现实中绝不可能见到的场景让兰浅有些怔愣。
在楼梯转弯处,有代表天梯榜排名的数字,旁边有名称,大概是玩家的代号。
“积分是登上天梯榜的唯一方式,天梯榜大佬受无数玩家敬仰。积分的获取,除了任务所得,还可以通过直播打赏。获得观众投出的人气票,达到某个区间,积分会呈倍数增长。了解详情需开启直播功能,玩家兰浅,是否确认开启?”
不是增加积分,而是成倍增加,其中的差距不敢想象。
打比方说,底分为100,倍数是也是100,直播玩家能得到一万积分,等于普通人通关一万次。
两者巨大的鸿沟,通过不断做任务都无法填平,该怎么选一目了然。
兰浅没急着做决定,“观众是什么身份?”
他其实想问,观众是人,还是所谓的“高等造物”。
提示音笑道:“观众身份对玩家保密,积分越高获得的秘密越多。”
兰浅又问:“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开直播?”
“绝大部分是,不开的人是极个别。与其考虑是否要开直播,不如考虑如何在直播间吸引更多观众,让观众心甘情愿投票。”
兰浅略略思索了下,“我拒绝。”
提示音卡了一瞬,“确定吗?确定之后不可更改,不可中途加入,追悔莫及都没用。”
“确定。”
正因为倍数设定太有指向性,无形中诱导玩家开启直播,兰浅才这样警觉。
无缘无故给好处,大概率有坑在等着。
更别说,开启直播意味着隐私曝光,他拒绝把游戏带入现实。
提示音没再劝,略略遗憾地说:“确认不开启直播,请玩家给自己设置代号,之后在游戏中碰到其他开启直播的玩家,系统将用AI形象覆盖你的真实面貌。”
兰浅随意道:“Q。”
提示音:“确认完毕。”
它顿了顿,热情忽而高涨,激动万分道:“恭喜玩家兰浅,获得万里无一的称号!”
那种仿佛中了头奖的语气,让兰浅都重视起来。
什么称号?
读懂兰浅的疑惑,系统飞快解释:“能获得称号的玩家少之又少,一万个玩家里都未必有一个。称号的获得没有任何规律可循,不管完成率高的还是另辟蹊径的,绝大部分颗粒无收。积分谁都能获得,只是少和多的问题,可称号,对玩家来说遥不可及。天梯榜的巅峰玩家,没有任何称号的大有人在。”
兰浅:“什么称号。”
正前方的云层之上,忽然浮现出几个烫金的大字。
提示音用热切而激昂的语气说:“恭喜玩家兰浅,获得称号‘娇弱的小妻子’。”
“不止!还有第二个称号,恭喜玩家兰浅获得称号‘手无缚鸡之力的遗孀’。”
“咦咦咦,竟然还有!恭喜玩家兰浅获得第三个称号‘亡夫的心头肉’。”
“要疯了,还不止!恭喜玩家获得第四个称号‘丈夫的小辣椒’。”
接二连三的字体如云烟般消散,提示音一次比一次更激动。
最后它不敢置信地说:“四个称号!竟然在一个副本里获得四个称号,前所未有,可以说创造奇迹!恭喜玩家兰浅喜提四个称号,解锁称号榜!”
在视野右侧,称号榜在如同纱帘的背景上浮现,密密麻麻的排名从上而下。
四个称号,竟然爬上了57名的位置。
从系统的提示来看,游戏中的玩家绝对不少,4个称号排名就这样靠前,也从侧面反应,称号榜极其稀少,极难获得。
只是这称号,确定不是扯犊子的吗?
什么亡夫,什么小妻子,什么心头肉。
他和山神从来不是丈夫与妻子的关系,仇人还差不多。
提示音兴高采烈道:“恭喜玩家兰浅,解锁积分商城和称号商城,请玩家浏览商城物品,灵活使用。”
“啊!”
提示音忽而又喊一声,“恭喜玩家兰浅,解锁隐藏技能:特殊关系。”
那兴奋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尖叫。
在光屏右下方角落,出现几个不起眼的小字。
那字如同刚进山神副本时的字体一样,放大后,竟然是触肢蜷缩弯曲写成的。
[特殊关系:亡夫(0/1)]
兰浅:……
亡夫?
提示还在兢兢业业地介绍,可以说迫不及待,“隐藏技能和初始技能不同,哪怕是神明最眷顾的宠儿,都无法得到。”
兰浅:“怎么使用?”
提示音:“这个需要玩家自行摸索,但隐藏技能,一定能给玩家带来意想不到的超级惊喜!”
……亡夫的惊喜?
和他成婚的是楼亭的触肢,不管从哪个角度说,楼亭都是他杀的。
别说惊喜了,来索命还差不多。
提示音迟迟冷静不下来,仿佛中彩票的是它自己,高兴地说:“所有奖励都已结算,下一次副本折算成现实时间,在43小时之后,请玩家提前做好准备。”
“那么,下次副本再会,我幸运的玩家。”
说着,提示音淡去,天梯榜消失不见。
一扇平凡无奇的枣红木门悬浮在空中,缓缓在兰浅面前打开。
他不想多待,抬腿走出门外。
随着他的离开,门再度关上。
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缝隙时,一条不起眼的触肢从门缝跟了出去。
与此同时,所有观众及玩家都收到了一条公告。
[“山神新娘”副本已经坍塌,将彻底关闭,今后不再对任何玩家开放。]
这个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
好些不明就里的观众进入直播间,不敢置信地讨论起来。
“怎么回事,技术问题吗?副本从来没有坍塌过,发生啥了?”
“这副本有人通关吗,是不是山神被杀死了。不对啊,就算山神死了,下次副本也会自动刷新,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如果一个副本因为BOSS死了就关闭,那游戏不用玩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惊讶讨论中,一条不起眼的评论很快消失不见。
“副本之所以坍塌,是因为神明离开了。”
没有人在意这神神叨叨的评论,有幸看完全程的观众激动地和其他人解释副本中发生的一切。
“卧槽,太爽了,你们不知道那个没有任何攻击防守技能的兰浅,表面上依附怪物,最后却将怪物反杀时,场面有多么燃,多么牛逼!”
“真是当之无愧的一匹黑马,我还以为他是最早死的,没想到他深藏不露。副本出现了那么强的随机怪物,他竟然将怪物玩弄于鼓掌之中,太惊人了!”
还有人得意洋洋:“那些曾经骂他的观众不知道脸打得痛不痛,我就说,他绝不简单。”
后来的观众看到了结算画面,震惊道:“竟然打出了999积分,要知道,满分才1000分!这样的高分哪怕在天梯榜前十的大佬中都没有出现过,打不出这么高的完成度。”
“这个玩家绝对有冲击天梯榜的实力,冉冉升起的新星!天梯榜前10那么久没变过,说不定要变天了。”
“啊啊啊好猛,好牛!”
沿着看不见的光缆往外延伸,一男一女站在屏幕之前。
女的年纪很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扎麻花辫。
她“切”了一声,“开什么玩笑,天梯榜是一个新手菜鸟能撼动的吗?就拿初始技能来说,兰浅的技能那么垃圾,天梯榜前十的技能,哪一个不是必杀技?他走了狗屎运,获得怪物的喜爱勉强通关,不过是运气好。不是还有玩家靠刷怪物好感度通关的吗,这算什么。”
男人看着三十来岁,个子高,皮肤白,穿一身裁剪得体的西服。及肩的卷发,脖子上一朵倒挂金钟文身,红得很妖冶艳丽。
他笑道:“兰浅先引乔一翰对付山神,再服毒来威胁山神将自己变成怪物,这是他的连环计,将所有潜在危险一网打尽。”
小姑娘张大了嘴:“啊,乔一翰?乔一翰不是一直保护他吗?”
男人慢条斯理道:“你知道什么叫‘披着羊皮的狼’吗?兰浅的眼光很毒辣,如果山神死了,乔一翰就是下一个威胁。”
小姑娘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从幻境出来后故意没提醒乔一翰,让乔一翰和山神同归于尽?可、可是,他不是挺善良的吗。”
说着她自己都笑了,乔一翰迟早会对上山神,兰浅根本没有提醒的义务。
她不住地点头赞叹,“拿自己做饵,这冷静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洞察力也很强,看到楼亭胸口两边的血窟窿,判断出这是他的弱点,趁楼亭还没恢复,果断出击。天啊,你这样一说,我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男人笑道:“就算没有技能加持,他的头脑和心理素质,就能吊打大部分玩家。兰浅和普通人一样恐惧怪物,但恐惧不会让他胆怯,更不会让他屈服。”
小姑娘深以为然——新手本就是第一道漏斗,胆子小的人全被筛除。可就算在通关玩家中,被怪物融化,至少90%的人会SAN值掉光,发疯自残。兰浅能克服灭顶的恐惧,甚至愿意为了通关主动亲吻怪物,真是惊人,真是了不起。
男人看得更远:“哪怕当着人类的面被怪物亲吻,他也不会觉得耻辱。他有自己的一套规则,道德标尺比一般人低,兴奋阈值又远高于常人。和怪物斗争时,他那么亢奋,他在享受!除了不合时宜的善心有些拖后腿,他是绝佳的通关机器。”
他眼高于顶,对那些被玩家赞不绝口、不断吹嘘的天梯榜玩家,都未必给一个好词。
没想到,他会看得这么细致,这样没有保留地盛赞一个人。
小姑娘都跟着热血起来,“啊啊啊,太牛了,迫不及待想看兰浅长什么样子了!他百分百可以上天梯榜吧,绝对的!”
新手场玩家的真实相貌和声音会被AI替代,不绑定直播系统,没人知道玩家长什么样。
卷发男人笑了,“直播界面迟迟不给出玩家真实信息,说明兰浅根本没有绑定直播系统,他拒绝了。”
“什么!他脑子是不是蠢的,几倍甚至十几倍的系数加成,他都不心动的吗!”小姑娘痛心疾首,“他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这样一个副本一个副本地打,打到天荒地老都上不了天梯,出不了游戏循环。”
“这恰恰说明他头脑清醒,不随波逐流。”男人玩味道,“让一个副本关闭,又不愿意签约直播,他百分之百已经被主办方盯上。他不签约直播应该是想保护妹妹,可他这样有软肋的人,实在太好摧毁。”
男人眨了眨眼,“咱们好久没进游戏了,也去会会他吧?我想帮帮兰浅,孩子多可怜啊。”
小姑娘毫不留情地Diss,“你想利用他才对吧,奸诈之徒。”
男人:“利用和帮助不是一个意思吗?他没有利用价值的话,谁会帮他呢。”
除了他们,还有一波不关注天梯榜,只关注称号榜的观众。
称号榜很难变动,也被观众和玩家戏称为死水榜,就像一潭死水,怎么都没有涟漪。
因此,称号榜小小的变动,都会被发现。
更别说,这变动还发生在称号榜前100名。
“这57名是谁?代号叫Q,完完全全的生面孔啊。”
“我翻过了,这个Q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也就是说,他在一个副本中,拿到了4个称号,这他妈是什么逆天存在?”
“前所未有真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这称得上奇迹吧?”
“天啊,我疯狂嫉妒,称号榜啊!有些人费尽脑子都得不到一个称号,Q一下就是4个,太豪横了!”
“得被什么宠爱到什么地步,称号才会不要钱的给。这人和普通人有璧,震惊我全家。”
“可恶,结算时观众只能看到积分,称号和其它稀有奖励都会隐藏。这下好了,我们又要拿放大镜去找这个人了。”
“观众没办法,玩家还没办法吗?有些玩家能在商城开出好的辅助技能,之前就有人能定位到具体玩家。Q被找出来只是时间问题,应该是超厉害的大佬吧!”
称号榜和积分榜不同,积分榜全部实名,称号榜可以用代号。
因此,解码称号榜玩家,也是不少观众的乐趣之一。
“啊啊啊我好像跟着Q看他比赛,狠狠期待住了!我有预感,Q下一个副本,说不定得的称号更多。虽然知道是在做梦,但这种梦做起来真的好爽。”
“称号商城可都是精品,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称号啊,呜呜呜。”
“给我冲,Q给我冲上称号榜一!”
周围摇摇晃晃,空调的冷气开得很足。
似梦似醒间,兰浅感受到一束能穿透灵魂的注视,他猛地睁开眼睛。
噪音和谈话声钻入耳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一辆往前行驶的公交车上。
真真切切的恐惧,被扼住喉咙提心吊胆的几天,仿佛打在他记忆中的钢印,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
他掀开眼帘,公交车外车水马龙,凡尘俗世的喧嚣又好像在说,渡人村的种种一切,只是他的幻境。
他第一时间拿手机,想给妹妹打个电话,手臂一抬,怔住了。
右手手腕上,挂着一个从没见过的手环。
手环的材质像是羊脂黑玉,却不完全像,那种哑光的黑色。样式极具巧思,像一条细蛇以刁钻的角度盘绕而成,是能让人惊艳的漂亮。刻画亦是栩栩如生,那纹路和略带斑点的表面,仿佛真被一条蛇缠着手腕。
兰浅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将手环甩出去,又用左手去拨。
手环那粘稠冰冷,湿润滑腻的触感,和触肢完全相同。
不是什么蛇,而是触肢。
随着他的动作,手环尖端疑似动了一下。
兰浅的手腕立刻出现一个血点,血顷刻间消失无影踪,像被手环吸入。
他没有再动它,也没有试图用重物把手环敲碎。
刚刚苏醒时感觉到的目光,和从山神副本中醒来时的目光一样。
没有东西会无缘无故地出现。
除非,怪物从副本里跟了出来,入侵了他的现实生活。
兰浅盯着手环看了许久,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无所畏惧的浅笑。
第28章 山神新娘(二十八)
兰浅下车后回到出租屋,拿起手机看时间,这会儿是中午一点半,星期四。
妹妹在医院,正是午休的时候,现在打过去可能吵醒她。
下午还要上课,图便宜租的房子离学校略远,回校时间很紧凑。
他准备冲个快澡,脱下衣服站在浴室前,忽而愣住了。
老旧出租屋浴室小,盥洗镜也很小。那面溅了一点点牙膏泡沫的镜中,清楚地照出了他的上半身。
肌肉紧实的腰际,多了一片黑色的文身。从肚脐下方,一路延伸到后方的腰窝。
样子诡异,像是一条黑色的长蛇首尾衔接,组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
兰浅的手指触碰上腰侧的皮肤,触感没有什么不同。
那里甚至不像文身,图案与皮肤连接处极其光滑,仿佛就该天生存在,皮肉与它一起生长。
他忽而想起那可笑的四个称号。
亡夫,遗孀,小妻子。
这是给他打上的烙印吗?
他混不在意。
头发长了又掉,人体一天要死五百亿个细胞。
身体上小小的文身,又怎能禁锢他自由的灵魂。
他又笑了,甚至玩味地在文身处拍了拍。
“亡夫,嗯?当亡夫算什么本事,你能真正当我丈夫吗?”
时间有限,没空拿来和一片文身浪费。他洗了个快澡,擦干水迹换衣服时,再度发现了不寻常。
他左胳膊靠近肩膀处,小时候烫伤过,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疤痕。
如今,疤痕消失不见,皮肤如新生儿一般光滑细腻。
换做一般人,此刻百分百会怀疑自己,觉得自己和社会隔了一层无形的膜。
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转变,自己还是人吗?
这喧闹的人世间,还是那个熟悉的世界吗?
兰浅没有丝毫波澜。
是人如何,不是人又如何。世界熟悉如何,不熟悉又如何,不影响他任何决断。
2点05分,他准时回到教室,第一时间望向几个空着的座位。
离上课只剩5分钟,往常刚结束午休的同学们都无精打采,像霜打的茄子,今天却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你们听说了吗,出事了。”
“对对对我听说了。”
“不会是真的吧,好可怕啊。”
“你看他们都没来就知道了,好恐怖啊。”
“安静。”
班主任忽然从前门走进,神态格外严肃,脸色很差,匆匆说:“同学们快回到座位上坐着,我要占用任课老师几分钟,宣布一件事。”
下节课不是班主任的课,她这样说,必定发生了紧急情况。
知情的同学紧张地屏息,不知情的同学一头雾水,不解地上望。
“我向大家宣布一个沉痛的消息。”班主任眼里有了水光,凝重万分,“刚收到警方的通知,我们班有5位同学,在龙雪羽家烧炭而死。”
“啊?”
“什么?!”
同学们全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班主任含着泪花,哽咽道:“请大家不要惊慌,警方正在调查,死因很快会公布。最后一节自习课,校长会来我们班讲话,心理老师也已准备好,有需要的同学可以放心去做心理疏导。也请大家不要乱传消息,注意劳逸结合,学习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学习压力不要太大。”
兰浅的位置在后排,可以清楚看到前面的情况。
空着的座位有6个。
对应和他一起进入副本的人,副本一共进去7人,他一人通关,应该是6个人出事才对。
其他机灵的同学也发现了这点,问道:“老师,是哪五个同学?”
班主任沉痛道:“龙雪羽、郁卉、乔一翰、武驰、倪成志。”
教室顿时炸了,大家惊得面面相觑。
胆小的女同学赶忙靠在一起,还有人惊恐地后看,仿佛后面站着杀人凶手。
唯有兰浅沉默着,不发一言。
出乎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没有楼亭。
让人惊骇的消息一出,谁都没有心思上课,可任课老师已经来了,想八卦也只能忍住。
任课老师同样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捱到下课,讨论声爆了。
“是谋杀吗?”
“我有可靠消息,是自杀,警察根本没发现其他人入侵的痕迹,现场是一个绝对密室,听说还找到了买炭的记录。”
“天啊,什么情况,5个人烧炭死亡,怎么会?龙雪羽一直很阳光开朗的啊!”
“不止龙雪羽,还有乔一翰武驰他们。他们形象好,成绩上游,家境也好,妥妥的赢在起跑线上,我们这辈子的终点都不及他们的起点。我真想不通为什么会出这种事,太悲剧了。”
“不是悲剧,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很诡异吗?秋老虎正猛,这么大热的天,吹冷空调都不够,还烧炭?”
“他们是不是加入了那种很邪门的宗教啊,很多国外明星不都离奇自杀吗。”
“真的很反常,你要说龙雪羽邀请其他几个还合理,倪成志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啊,怎么可能叫去她家。”
“咦,楼亭怎么也不在,他从来一节课不缺的呀,今天竟然没来,是不是也出事了?”
同学们各个惊疑不定,悬疑气氛拉满,配个BGM就能串台柯南剧场版时,一声熟悉的呼唤传了过来,“兰浅。”
熟悉的笑腔让副本种种场景再现,兰浅完全无法控制本能反应,瞬间僵直。
他缓缓转头,一脸笑容的楼亭站在面前。
楼亭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蓝白短袖POLO校服,在人群中却醒目得过分。干净如冷杉的气质,温和的笑,刀削般的轮廓,任谁都会不自觉想靠近。
除了兰浅。
他不动声色地问:“有事?”
楼亭露出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真挚笑容,“老师找过我,和我说了你的情况。高三学业这么重,你不得不去打工,老师希望你把学校的时间利用起来,让我给你补习。”
兰浅不假思索地说:“那太耽误你了。”
“怎么会,我一向很稳。”楼亭笑得略略有些凡尔赛,但不会让人觉得欠揍,反而会让人会心一笑,“而且我会走保送,大概率不需要参加高考。”
他彬彬有礼地提出建议:“课后可以吗,你有不懂的问题可以拿来问我。”
不等兰浅回话,他又说:“不过始终需要大块时间系统梳理知识点,你打完工之后方便去我那吗?我有好几处房子,你看离哪里方便,晚上我过去就是。”
兰浅断然拒绝:“不用。”
楼亭意外道:“那老师那边……”
“我会去和老师说。”
兰浅冷漠说完,往旁边跨了一步,和楼亭擦肩而过的瞬间,偏头问:“最近龙雪羽有找你吗?”
楼亭有些意外他的发问,摇摇头说:“没有。”
没有?
难道进入山神新娘副本的,不是楼亭的灵魂,而是系统的伪造。
抽取某一位玩家的记忆,用数据合成一个怪物,隐藏在他们中,增加游戏难度。
是他草木皆兵,还是楼亭太会隐藏。
信息太少,分辨不出。
不妨等大浪过境,再看留在沙滩上的,究竟是谁。
兰浅不知道,他离开后,楼亭进了尽头的厕所。
炎热的阳光从窗外洒落,在墙壁上洒下一格格橘黄的光斑,照出他的影子。
那不是人类的影子。
一团团活跃的触肢在影子里不断蠕动,“吱吱吱”的,兴奋到极点。
不在副本中,没有规则限制,触肢更不会压抑自我。
“浅浅好香香!”
“浅浅好辣,你们看到他的眼神了吗,我的妈啊,被他冷冷瞪着,爽毙了!”
“想和浅浅贴贴!真没用,还要什么借口,今晚就去浅浅家,我要吃浅浅的口水!”
“我想浅浅吃我,用那笨笨的舌头好好吃我,啊,爽爆!”
楼亭站在镜子前,手指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唇,擦去那因嗅闻到兰浅气味而溢出的粘液。
在高维空间中,庞然大物悄然睁开了黄色的眼睛。
黄眼睛大到恐怖,数量很多,密密麻麻,像挤在一起的黄卵。
那“生物”之庞大,肉眼看不到尽头,睁开的眼睛,也只占躯体一小部分。
如果有人类在这,无需任何视觉、嗅觉、听觉的压制,都会变成一滩烂泥。
换言之,祂不用说话,无需注视,祂的存在本身,就是高维对低维的绝对碾压。
人类无法想象的存在,无法窥见的不可名状,穷尽想象力,只能将祂定义为“神明”。
几道声音在摩擦声中响起,当然,那声音是人类的听觉无法承受,孱弱的大脑无法理解的。
有声音冷冷说:“还说出去玩玩,没想到会死在人类手里,玩脱了吧?香一点儿的食物,值得这么大费周章,还追到人类现实世界?”
其他声音哈哈大笑。
另一道声音看热闹不嫌事大:“在副本里死了就算了,死之后还保持人形,疯大发了?”
用人类的话来说,死亡的时候,都会“打回原形”,“怪物”死了,自然也是怪物。
这不中用的可好,都死了,还当人呢。
“怕吓着小人类,怕自己的样子会让小人类嫌恶心吧。山神那怪物把小人类当新娘,不愿意吓着小妻子还能理解,你呢,纯纯把人家当食物,结果被人当狗驯。”
被调笑许久的对象丝毫不见后悔,和前面的声音一个德行,直接反弹回去:“你们高傲什么,我看你们是没近距离闻到阿浅的香味,因为嫉妒在这里发疯。要不然,一百年说不了一句话的你们今天这么活跃?告诉你们,阿浅愿意臣服的只有我。食物怎么了,他是我的食物,我让他开心一下怎么了?”
强势地说完,又宣布:“下一个副本我还要去,香喷喷的阿浅是我的食物,不能让他被其他捕食者看到。他的血香只有我能吸,口水也只有我能吃。”
一道声音凉凉道:“晚了。”
“什么?!”
“谁让你去人家现实世界逗留?都是共用一个身体的,这不一有空档,就被钻了啊,还是被两个钻。”
“这次跟去的,可是强势霸道和傲慢狂暴的疯子,不闻窗外事的。他们可不关心你发生了什么,不吃小人类才有鬼了。”
“不许,不许,阿浅是我的,香喷喷的阿浅,是我的专属!”
剧烈的情绪让一部分身体在剧烈的摩擦中直接死亡。
但这对祂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躯壳,祂可以脱离躯壳而活。
那同时存在的不同意识,也只是祂的一部分。
“啊,那两个是疯子,疯子!不许吃阿浅,不许吃,如果他们敢吃阿浅,我让他们灰飞烟灭。”
第29章 虫母降临(一)
上完下午的课,兰浅翘了晚自习,径直去医院住院部。
妹妹兰素正在病床上往外眺望,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喜悦道:“哥,你来了。”
“嗯,今天怎么样?”
“状况挺好的,医生说病情不反复的话,明天可以出院了。”
兰浅笑道:“那就好,吃过饭了吧?我带你去下面转转。”
医院有轮椅,兰浅却没让兰素坐。
他半蹲在病床前,“上来,我背你。”
兰素欢欣地笑了,“好。”
背着妹妹,搭电梯到一楼,悠闲地散了会儿步,兰浅把她放在树下的花基,二人并排而坐。
余光陡然发现一条深褐色的蛇往兰素背后冲去,兰浅不假思索地抬手。
两指粗的小蛇被他捏在手心。
兰素吓了一跳,“哥,你没事吧?”
正好有巡逻的保安在,兰浅走过去交蛇,擦了擦手,回到原位。
“无毒的,没事。”
兰素惊讶道:“哥,你刚刚那一下好帅!咦,你之前不是最怕蛇,看到都不敢靠近的吗?”
常在高空走钢丝的人,岂会害怕小小的钢丝。
兰浅知道兰素机灵,怕这样说会引起她的警觉,笑道:“那是小时候,你哥已不是当年的小不点了,区区一条蛇,拿捏。”
兰素被他的语气逗得大笑。
兰浅也跟着笑了,状若不经意道:“阿素。”
“嗯?”
“万一我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好好生活。”
放松谈笑的兰素立刻皱起弯眉,极度敏锐,“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打工碰到麻烦了?”
兰浅摇摇头:“今天在学校,我听说有五个同学烧炭死亡,好意外。生命那么脆弱,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来。”
兰素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兰浅小同学,那我在这里也和你说同样的话,如果我出了事,哥你要好好生活。”
吵人的蝉在上方鸣叫,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他们在温柔的夜风下,对视一笑。
兰浅替她拿下落在肩膀上的树叶,“等你明天出院,我给你做大餐吃。”
兰素一副“别了吧”的表情,“用你那惊人的厨艺吗?算了吧,平平无奇的炸厨房小天才,还不是得看你妹我。哎,这个家没我得散。”
兰浅低声笑了。
兰素也跟着笑,她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很甜。
两个认识他们的护士正好经过,看到这一幕,小声八卦了起来。
“两兄妹感情可真好啊,我从没见哥哥对妹妹发过脾气,也从没放任过妹妹不管。来住过这么多次院,都是他陪着妹妹,不离不弃。平时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在妹妹面前,才会这么笑。”
“就是太可怜了,太穷。要是小帅哥他们条件好点,能找人看护,找更好的医生做复健治疗,他也不会这么辛苦。”
“哎,老天爷啊,垂怜一下这么认真生活的人吧。”
兰素如期出院,兰浅把她接回了出租屋。
43小时眨眼而过,正好赶上周六。他借口出去打工,来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偏僻公园。
龙雪羽五人的例子说明,如果没通关副本,现实生活中会死。
他不想死在家里吓到妹妹,也不愿影响学校。
副本中的1积分可以兑换100块钱,999积分可以兑换近10万块,但兰浅一分钱没兑。
他不想让游戏污染现实,更不想连累兰素也进副本。
他写了一封遗书,连同银行卡一起留给妹妹。
兰浅调出手机时钟,深吸几口气,屏息等着最后的倒计时。
扑通扑通加速的心跳中,秒钟指向12,兰浅瞬间失去了意识。
“呼呼呼——”
意识逐渐复苏,兰浅耳中都是杂音,捕捉到的,只有一道时轻时重的急促声音。
“呼呼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的喘息。
他吸气很困难,呼吸道像被海绵塞着,格外费力。
明明已经苏醒,他却无法睁开眼睛,眼皮有一万斤那么重,任凭他怎么努力也睁不开一条缝。
四肢更是动弹不得,像灌了铅。
周围空气不流通,给人感觉很拥挤逼仄,仿佛困在一个小盒子里。
兰浅心中一沉——他能感觉到自己状态极差。
大脑时不时因为缺氧而空白,眩晕如影随形,连喘气都难。
哪怕在山神庙中被怪物溶解后,他也没有这么虚弱。
好在这是一个密闭空间,没有其他人在,能给他反应的时间。
兰浅用意识打开游戏面板,立刻吃了一惊。
屏幕下方有几行数据,标示着他的身体状况。
数据全线飘红,每一个数值后面,都带着惊心的血红感叹号。
姓名:[兰浅]
标签:性格坚韧、冷漠无情、洞察力强、表演人格。
生命:[40/100]低生命值警告!
精神:[20/100]精神值过低警告!
感染度:[90/100]感染值超高警告!
饥饿度:[75/100]极度饥饿警告!
生命值和精神值很低,兰浅倒没有太大感觉,自己这幅身体的情况,他已经有心理准备。
可90%的感染度,指的是什么?
是怪物化吗,还是某种疾病。
如果指怪物化,怪物化达到90%的程度,身体不会这么虚弱。
更大的可能,这里存在某种病毒,他不仅身体差,还生了病。
还没理清思绪,耳中杂乱的声音和喘息声被盖住,他听到了让人心惊胆战的步声。
像待宰的羔羊,像等待上刑场的瞎子,他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颗心高高提起。
脚步声忽重忽轻,大概是地面不平。但说话声越来越清晰,很快逼近他的位置。
“这一整片都是感染区,不会有幸存者。高污染下还活着的,百分百会变异成怪物,吃都不能吃,只能立刻击杀。”
一道男声,隔着阻碍听得不真切,发音也很奇怪,兰浅聚精会神才能听懂。
另一道声音回答:“哎,随便搜搜得了,走走过场就行。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虫母即将出世的传闻?听说两大虫王齐聚在这落后星球,就是为了寻找虫母的踪迹。”
声音变得格外激动,隐隐发出了蜂鸣声,“啊啊啊那可是虫母!哪怕让我闻到虫母一丝味道,我这辈子死了值了!如果能舔一滴虫母的蜜,不对,舔一滴虫母的汗,我都要口水狂流,要疯了!”
“小点声,少将还在后面跟着。他最讨厌别人提起虫母,你别犯他的禁忌,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少将才是坚定的虫母派,要不是对虫母如痴如狂的追逐,他怎么会和我们一起来搜感染区,以他的地位根本不需要。”
“岂止少将是虫母派,谁不是?每一位子民都想要虫母的回归,只要伟大的虫母降生,把我吃了,把我肢解,让我接受最严厉的酷刑我都愿意!那可是虫母,历史书上说,虫母只需要一丝香气,就能让虫族得到精神抚慰,一滴晶莹的蜜,就能让低等虫族进化。”
“啊啊啊啊啊啊虫母,虫母!”
喉咙吞咽声、越来越密集的蜂鸣声一同响起,可想而知他们有多么激动。
紧接着,声音又失落起来。
“可是,几百年未有虫母降临,我们是被虫母遗弃的孩子。没有虫母的香和蜜,虫族的变异率越来越高。两位虫王都不是正统的虫母子民,是手段毒辣的变异体,将留有虫母血脉的子民赶尽杀绝。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反虫母派。”
“少将过来了,别说了。我看这边找不到什么,还臭气熏天,走了走了,交差去。”
兰浅心头稍松——晕眩的大脑难以分析庞杂的信息量,他没理解什么是虫母,可他听懂了感染。
他感染程度那么高,发声的两个人是来扫荡感染区,清除感染者的。
他,就是被清除的对象。
他一动不敢动,屏息等待着,甚至想将心跳声静音。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正想看看积分商城里有什么物品可以兑换,紧闭的眼皮忽然被一阵强光照射,他眼球刺痛无比,当即流下眼泪。
垃圾堆叠的臭气、腐烂味、尸臭味混在一起,经强烈的阳光蒸腾,变成让人作呕的恶心气味,呼吸困难的兰浅雪上加霜。
男音近在咫尺,吹了一声口哨,“看我发现了什么,这里藏着一个感染体,他的哺育舱竟然能屏蔽热成像。今天刚好杀了99个感染体,现在就凑齐100个!”
锋利的鞘翅呼吸间逼近,就要将哺育舱内的感染体击杀。
蜷缩着身体,将自己包成一个球的兰浅,忽而微微抬头,费力睁开了眼睛。
劲风将他的头发掀开,鞘翅陡然一停。
眼前的感染体是很罕见的黑发黑眼,在经过数次进化的虫族中,他的长相说不上多么突出,却带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视线注视过去,很难再挪开。
不同于一般感染者的满身脓包,他的肌肤白得晃眼,片刻的阳光照射立刻让皮肤红了一大块,肌肤之柔嫩,年幼的虫族都无法与之比拟。
美,好美的身体。
停下的军虫无意识吞了一口口水,喃喃道:“没有一点虫化现象,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未成年?”
搜索感染区的军虫全副武装,头上戴着防辐射、防爆、防感染的过滤头盔。
头盔前亮起一片数据,它自动扫描分析,播报敌人的危险等级、感染情况。
“前方存在不明感染体,感染程度:0%,辐射程度:0%,不存在高危性。族群:不明,状态:已成年残次品,战斗能力:E,综合危险等级E。”
军工用品搭载最先进的智能系统,三秒钟的扫描完成后,头盔前的光屏亮起绿灯,提示安全。
另一只军虫也走过来,遭雷劈一般愣住,许久才答:“不可能,这里是重度感染区。你看他哺育舱上的标志,他出自疯虫一族。疯虫丧心病狂,搞各种变态虫体实验,这个感染体绝对是他们迷惑敌人的手段。把他反过来看看,看他背部有翼翅或者虫纹吗?”
发现兰浅的军虫不敢小觑,在一片狼藉、堆成垃圾山的感染区中,接近那唯一装有活体的哺育舱。
黑洞洞的枪管伸出,抵在感染体肩膀,将他翻了过去。
哺育舱被军虫暴力破坏,边缘嵌着碎裂粘连的玻璃。
玻璃本身是防爆玻璃,没什么危险性,可军虫力气太大,直接把哺育舱翻了个边。
兰浅从哺育舱中摔出,身上穿的灰色舱服被垃圾山锋利的铁棍勾住,顷刻间撕裂,鲜红的血珠在白皙的肌肤上探出。
军虫的动作倏地一停。
感染区的危险程度不同,相对应的,搜救时的防护程度也不同。
打个比方,防御等级拉到最满时,防护服能隔绝一切气体。可是,这无疑浪费了虫族卓绝的嗅觉,在庞杂的气味中,可能会漏掉关键的信息。
这一片感染区的危险等级是B级,他们只将防辐射等级拉到最高,气味防护等级较低。
头盔帮军虫过滤了大部分臭气,还是有一部分气味,进入了军虫的鼻腔。
那股香味起初很淡,但好闻到骨子里。
随着进入鼻腔的血香分子更多,香味更浓。
军虫完全不受控制,关闭了头盔的气味过滤功能。
霎时,熏天的滂臭气味暴雨倾盆般冲击而来,混杂了太多动植物尸臭的感染区,让军虫直泛恶心。
可在臭气中,夹杂着一股直击灵魂的异香。
对在感染区搜寻良久,被臭气腌入味的军虫来说,更像沙漠中的水源,香到每一个细胞,都战栗地、咆哮地满足。
难以形容的香气,碾压此生闻到的一切香味,浑身都有电流流过,酥麻、难耐、兴奋,熏熏然、飘飘然!
虫族的复眼登时变成猩红的复眼。
“滴答滴答——”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时,腥臭的口水不断下流,在头盔中汇聚。
太香了,香爆了!
第30章 虫母降临(二)
口水的分泌完全不受控制。
复眼越来越红,鼓胀到要裂开,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颤抖。
长满褐色肉刺的舌头垂落口外,就要舔上那香甜无比的伤口,却被碍事的头盔挡住了。
虫族的舌头上,有捕捉气味的器官。
啊啊啊好香!
要更多,更多!
没有丝毫迟疑,军虫抬手将头盔一掀,弹射而出。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吗!”另一只军虫伸手拽住他,“机器检测可能出问题,军团规定所有感染者都要被清除,你把头盔戴……”
军虫转了过来。
复眼在人脸上呈现诡异的样貌,军虫湿哒哒的口水打湿灰色防护服的前襟,他全身上下激动到发抖,“好香,他好香。”
不用他提醒,同伴也嗅到了那无法抵挡,统治所有五感的血香。
不,不仅仅是嗅觉。
军虫萎缩的触角竟伸展开来,捕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甜美信息素,半边身体顷刻虫化。
感染体的上衣破了一大块,露出胸前大片肌肤。那皮肤白嫩到没有一丝瑕疵,红色血液在嫩白上流淌,巨大的颜色反差,让虫族看直了眼,触角密集震颤。
他出身工虫一族,奉献是工虫一生的使命,从出身勤奋地努力到死亡,规则和制度刻在骨髓里,代表绝对的自制力。
可那让人发狂的香味,让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分崩离析。
平时越压抑,发疯越狠。
他的嘴变成了狰狞的口器,神经质地呢喃:“啊啊啊太香了,香死了!这感染体是我的了,我要把他变成我的专属奴虫,吃他的血,喝他的蜜。”
蜜,是那种金黄光泽、晶莹饱满、一晃就抖动、粘着剔透的蜜丝,嫩滑无比的蜜吗?
两只虫族齐齐吞咽,频率快到不正常。
虫族的战斗信息素爆炸般发散,两只虫族望向对方,眼里都是杀意。
独占,感染体只能由一人独占,其他全是竞争者,去死!
彻骨的杀意和弥漫的雄虫信息素,让兰浅的脊背发颤,双腿发软,呼吸粗重。
顾不上后背火烧般的痛意,他用尽全力,将模糊的视野聚焦。
没用,不管怎么努力,视线都是一片朦胧。
他的眼睛从小到大没有任何问题,此时却像有了近视,只能看到两个庞然大物的轮廓。
激烈打斗的两个“人”,猝不及防身体异化,一下拔高到至少三米。缩在舱里的他,就像巨物前一个小小的玩具,压迫感强到让牙齿咬不住。
双方打斗越来越激烈,拳拳到肉、到骨。
不时有血和碎肉飙到兰浅面前,混杂着熏天的臭气,让他几欲作呕。
哺育舱被破坏,皮肤直接接触未经净化的空气,强污染让兰浅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红肿,密密麻麻的疼。
他强撑着一口气,打开意识海中的控制面板,打开积分商城。
橱窗里第一排第一个就是抗感染剂,一支需要100积分。
兰浅毫不犹豫地兑换,在实物和直接作用两个使用方式中,选择了直接作用在身体上。
抗感染剂显示已使用,可他的状态没有任何好转,还有恶化的趋势,90%的感染度,突升至92%。
兰浅心下一沉——感染区的环境太恶劣,药剂在他身上不起作用。
感染度的提升进一步影响了他的状态,一呼一吸都是不可承受的负累。
他艰难集中精神,发现商城之内还有能量补充剂,各种增强体力、速度、生命力的buff,还有水、药剂、攻防技能。
他又花100积分兑换了生命力药剂,5积分兑换了水,使用之后,依然无济于事。
生命力值那一栏的红色变得更浓,生命力掉到了35%。
没用,都没用,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对了,之前副本结算时提醒过,除了积分商城,还有称号商城。
兰浅竭力维持冷静,切换界面。
光屏变幻,整个屏幕发着微光,比朴实的积分商城高级许多。
积分商城最上方,显示他现有的积分余额:4。
他上个副本得到了4个称号,积4分。
称号商城陈列的商品,和普通技能完全不同。
它外表看上去是一个黑匣子,
不显示攻击、防守、加成属性,也没有具体使用介绍,只有不解其意的文字。
第一个商品叫“不语怪力乱神”,售价2积分。
子不语怪力乱神出自《论语》,兰浅懂它的意思,用在商城中,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脑发胀,视力飘忽,想聚焦看看第二个商品都做不到。
兰浅没有犹豫,花2积分买了这个技能。
死马当活马医,横竖不能比现在更差。
再说,积分商城里,5积分的水不是最前方的,说明商品顺序不是按价格来排序。很有可能,系统会将适合的商品放在最前面,或许这个“不语怪力乱神”最适合他。
精神消耗,对感染度超高的兰浅来说,也是不能承受之重。
他的胃火烧火燎,身体窜上一股邪火般的饥饿感,全身都痛。
对疼痛的承受度直线下降,他眼睛发酸,鼻头发涩。
一声压抑不住的微弱呜咽从他喉咙里散溢而出。
两只打红了眼的虫族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连他们自己都感到震惊——血液里好像烙印着一种本能,只有眼前这个感染体是重要的,感染体就是他们的一切,是绝对的主宰。
他们都挂了彩,有一个甚至被削掉了半边身体,还是第一时间凑近。
兰浅背部的伤口并不深,可孱弱的身体凝血功能很差,无法止血。
血液的香气不断冲击着虫族的神经,他们的复眼颤抖,睁得像红灯泡。
狂喜一阵阵涌上,灭顶的快意和空前的保护欲作祟,他们心甘情愿地臣服。血香凝成绳子,牵引着他们往前。
“好香……”
“好香好香好香!好像妈妈的味道……”
“妈妈,我要妈妈,妈妈是最香的,我想到妈妈温暖的腹腔里去!”
兰浅悚然一惊。
什么,腹腔?
他想起隐血强化成蜜血之后,下面的一行小字。
[蜜血有一定概率升级成母血:妈妈的血液,是让子民强化、臣服、舒爽到战栗的珍惜血液,妈妈的血好香,子民一生都在追求妈妈!]
子民,妈妈,说的是他和这些怪物吗?
先不说妈妈是他一个男人的荒谬性,如果他被错认为妈妈,怪物要剖开他的腹腔,他哪有活路。
滴滴滴发着警报的生命值,眼看就要飙升到100的高污染值,断然不可能承受任何外伤。
他的腹腔,又怎么可能装下这么大的怪物?
高负荷让思维变得缓慢,兰浅还未思考出对策,一只受伤较轻的虫族忽然发难,割断了同伴的脑袋,血液霎时飚出。
他急躁到不愿走路,曲起的双足一蹦,眨眼间来到兰浅面前。
兰浅与一对诡异到恐怖的红色复眼对上,看到对方凶残的鞘翅,控制不住本能的恐惧。
只能这样了吗,天崩开局,落地成盒,连副本的任务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甘让他的眸中燃起火焰,交织成更醉人的香气。
腥臭黏腻的涎水从虫族的唾液腺分泌,“嗒嗒嗒”落在哺育舱的边缘,像下起一场急雨。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将兰浅的脚踝——
“你在干什么?”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后传来。
高等虫族的威压刻在骨子里,军虫瞬间感觉到刀锋逼近牙齿的巨大压力。
如果在往常,他早已抖若筛糠地跪倒。
可香喷喷的感染体就在前面,和妈妈的气味那么像。所有虫族都是想抢妈妈的竞争对手,绝对不能让!
他不管身后,试图抱起兰浅逃跑,鞘翅还未落下,大脑就针刺般疼痛。
痛得让他想撞墙,卸掉他所有力量,他跌倒在地,像一条被开水烫过的死鱼。
在濒死之际,他仍不忘保护兰浅,用自己的身体当了兰浅的肉垫。
没有遮挡,视线毫无阻碍。
兰浅迷蒙的视线触及一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人。
很高,目测两米以上,压迫感强到宛若实质。
强弱差异明显到残忍,这人没动手就能让庞然大物晕厥,和先前两个绝不是一个等级。
对方也在打量他。
视线分明没有任何力道,却像要割开他的皮肤。
眼眶里蓄满的眼泪顺着兰浅的脸颊滑下。
男人喉结不自觉滑动一下。
他愣了愣,很快回神。
“能制造幻境的感染体吗?”
他眉头微蹙,气场是久居高位者不容反抗的严肃,像一把随时等待出鞘的尖刀。
男人以公事公办的冰冷口吻说:“能迷惑两只军虫的神智,散发出仿虫母的香气,果然是那群疯子的造物。”
“少将西维,确认感染体危险等级E,决定直接抹杀。”
说出指令的同时,他释放出排山倒海的精神攻击。
虫族的等级之严苛,像打在种族身上的钢印。
足以让十只低等虫族致死的攻击量,感染体却没有任何反应。
明明喘气都难,肤色苍白如纸,却像一块海绵,将他的攻击尽数吸收。
西维吃了一惊,第一次仔细打量。
从未见过的黑发黑眸,皮肤也是从没见过的白皙细嫩。背上和脚踝,有被割破而产生的伤口,鲜血流出,像盛开在纯白之地的绝艳之花。
风将感染区的臭气吹来,也带来了兰浅的血香。
高等虫族的嗅觉,是普通虫族的数倍。
引得普通军虫自相残杀的香气,对高等虫族来说,不亚于气味爆弹。
每一个香气分子都被贪婪地吸进鼻腔中,狂乱的念头瞬间涌上。
冷静荡然无存,本能压倒一切。
西维鼻尖翕动,瞳孔扩张,鞘翅轻颤,肌肉激活。
这是兴奋的进攻状态。
只需一点风吹草动,高等虫族的身体就会作出反应!
肃杀的气势让空气仿若凝固。
见精神无法杀死感染体,西维化出一条更长、更锋利的鞘翅,瞬间抵达兰浅的眉心。
就在这时,一丝柔风拂过。
紧绷到死的神经,被一双轻柔的小手按摩,毫无预兆地放松下来。
犹如被惊雷劈中,西维不敢置信——至高无上的虫母消逝之后,所有虫族精神疏导的大门轰然关闭。虫族面临超高的变异和污染,精神被成吨的压力挤压到变形,大量虫族因此失智退化。
等级越高,因战斗、受伤、压力产生的精神污染就越重。
精神被疏导,污染被消除,是绝不可能的事。
哪怕在最美的梦中,绝望的虫族也不敢胆大包天地奢望。
精神完全放松的感觉,用通体舒畅都无法形容,灭顶的体验让西维激越到发抖。
爽,好爽。
香,好香,就算香气中有杂质,但就这么一丁点像虫母,都能在舒爽中让快感疯窜。
这感染体是什么存在,非但承受住了他毕露的杀机,还释放出那么甜美的血香,温柔地疏导他的神经,让他浑身都酥麻。
还让他生出自己都吓一跳的渴望——对方细白的脚踝好勾人,上头的血勾得他心痒难耐,好想把对方的脚用舌头包裹,一根根脚趾头细细地舔去,趾缝也不放过,涂上湿淋淋的口水。
西维向来死守规则、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震动。
该死,他在想什么?
试图压下旖旎的欲求,可越压,冲动越猛烈到无法克制,眼球迅速充血变红。
不仅脚踝,他更想束缚感染体的背,一点点舔去对方背上的血迹,将虫族的信息素涂遍对方的身躯。
还要恶劣地掐住对方那不堪一握的脖子,听他求饶,眼泪扑簌簌掉。
被欺负到抽泣也无济于事,只能咬着嘴唇承受。
最恶劣、最不堪的欲,轻易被香味勾出,西维猛地反应过来,脸色黑沉无比。
这不过是那些疯子搞出来的低劣感染体,他们最热衷于搞虫族融合、基因杂交。面前这只感染体能散发致命的香气,让他沉迷不可自拔,说不准是由多么恶心的肉块杂交而来。
区区一个感染体,怎敢模仿最伟大的虫母。
若是真正的虫母降临,所有虫族不敢对其有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只会像最忠实的信徒,跪下来亲吻虫母的脚。
劣等品,模仿品,复制品!
西维杀意迸发,呼吸间逼近,恶意暴烈无比。
忽而,那虚弱至极的感染体,颤抖着嘴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两个无比柔软,无比可怜,却带有魔力的字。
“救命。”
身体比意识更快,西维瞬间将鞘翅收起。
全然顾不上感染体可能存在未知辐射,小心将他抱了起来。
一切都那么丝滑,那么快速,好似从头到尾,西维都在等待一个指令。
他僵硬地将兰浅搂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软乎乎的团子,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对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让人着迷,能轻易将虫族的灵魂吸入。
因为搂抱的姿势,兰浅背部的伤口压在西维胳膊上,黏糊糊的血液带来扑鼻的香气。
更浓,更烈,无法抵挡的激爽。
快感如浪潮,一浪又一浪打在最敏感的点上,西围的嘴唇瞬间变成丑陋而凶恶的口器。
原则被践踏,规则被撕碎。
他的口器,是用以吸食虫蜜的嚼吸式口器,下颚须震颤,就要不管不顾地吸进兰浅露珠似的嘴唇。
“少将!”
“少将!”
两道声音打断了西维的动作,他的脊背骤然一僵。
分辨出这是两个副手的声音,判断出两人在百米开外,他沉着脸命令:“不许过来。”
感染区里布满了哺育舱的碎片、生锈的金属、杂乱的垃圾、动物尸体,发酵的臭味直掀鼻子。
这样的距离,副手无法嗅见香喷喷的血香。
独占欲作祟,西维一想到别人也能闻到这香味,就气到青筋直冒。
然而,就算气味不会泄露,虫族视力极佳,百米之外也能把这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西维身材极为高大,兰浅在他怀里显得很娇小,几乎完全被遮住。
——只有一双裸露的双腿,在臭气密布的感染区中无力垂落。
副手面色微变,“少将,您抱着感染体吗?千万不能这样,感染体都有高辐射,会造成其他虫族变异感染,快点把他杀了!”
另外一个副手拉了拉他,嘀咕道:“还用你说,西维少将就代表着规则。该杀那个感染体,少将比谁都清楚,动手比谁都快。”
他说完这句话,等了好一会儿,无事发生。
别说杀人了,西维甚至不想感染体光洁的白嫩脚丫暴露在外,宽大的手掌完全拢住那双小巧的脚。
一位副手推测:“少将不杀感染体一定有他的判断,他应该会把感染体投放到奴虫营,成为供军虫发泄的奴虫。”
另一位舔了舔嘴唇,低声道:“感染体的脚丫子都这么嫩,皮肤绝对嫩得能出水。等他到了俘虏营,我一定要去享受一番。”
西维终于动了。
他解开纯黑的军服扣子,单手将衣服脱下,宽大的军服将兰浅完全遮住。
他默默用力,将对方往自己胸膛上按了按,确保对方不会抬头。
这才转身回走,冷冷道:“我会杀了感染体。”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动了动。
动作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西维还是一震,立刻停了下来,俯下头认真去听。
那微弱的声音说:“呜呜,好痛。”
西维手足无措,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哪里痛?”
与怀中人那双含着泪的水眸对上,一阵滔天的负罪感涌上,就像抱孩童,他无师自通地轻轻摇晃了起来,“不怕不怕,马上带你去医疗舱,很快就不痛了,忍一忍,嗯?”
两个副手目瞪口呆。
什么?
这是他们那个冷酷无情,被军中兄弟称为活阎王的西维少将吗?
这、这、这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的温柔声音,会是西维少将的?
不是说要杀感染体吗,怎么杀,用嘘寒问暖,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的方式虐杀吗?
副手好奇到极点,把脖子伸得老长,想看西维怀中的感染体到底是什么模样。
视线还未触及,西维就偏过身,用背对着他们。
他朝后方的副手冷冷一瞥,“你说想去奴虫营享受谁?”
那副手“砰”一声跪倒在地,肩膀仿佛顶着万斤巨石,强悍的精神攻击让他眼睛和嘴唇一同流血。
他后背不断打颤,面无人色,战战兢兢道:“不敢,不敢!”
西维冷哼一声,回过头去。
威压尽数收回,副手麻痹的身体才勉强恢复知觉。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心悸让他冷汗狂流。
他清清楚楚感受到西维少将的杀意,要不是他跟随西维少将多年,现在躺在这里的,早已是一具尸体。
西维怀里的感染体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但让把“规则”二字刻在灵魂中的西维打破规则,也破坏了他如铁的个人原则。
要知道,不管其他虫族将领如何暴虐,西维对动用私刑深恶痛绝。
而今天,为了下属一句称不上冒犯的话,他毫不犹豫动用精神刑罚。
副手颤颤巍巍地抬眸,当即吃了一惊。
西维那总是疲软的尾巴,竟高高翘了起来,坚硬无比。
尾部的勾刺也尽数叉开,兴奋地乱颤。
什么,西维那个万年冰山,从来不让其他虫族靠近的性冷淡,也会这样?
难怪他被惩罚,原来西维早把感染体当做交-配对象,当做他的专属奴虫。
虫族的等级规则如同铁律,副手知道自己不该肖想,否则只有一个死字。
可西维转身时,怀中那道脆弱的人影,让他惊鸿一瞥。
有种来自血脉中的指引,哪怕没见感染体的容貌,没听清过他的声音,没闻过他的气味,虫族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追随而去。
心里涌上蚂蚁噬咬般的嫉妒。
嫉妒、好嫉妒!
想变强,想以下克上,把软乎乎的感染体抱在自己怀里。
那白嫩多汁的身体有多么好抱,好吸,好吃,光想象就能让虫族的快感冲天。
虫族无时无刻不在释放信息素,渴求让下位虫族的信息素带上腥臊味,西维向来冷静的心燃起了怒火。
可是,现在不是教训副手的时候。
软嫩到抱着都怕弄痛他的感染体,说他痛。
西维心急如焚,双腿化成弹跳力极强的跳跃足,不到两分钟的功夫,回到了营地中。
他听到感染体的喘息,呼吸那么费力,那么轻,好像随时会消逝,让他心都要碎了。
西维仿佛捧着最上等的瓷器,小心翼翼怕撞碎了,屏住呼吸,脱去兰浅碎裂的外衣,将他放入医疗舱。
兰浅侧躺在医疗舱内,脸颊的软肉挤出一个鼓起的小团子,看着格外娇憨,也格外可爱。
皮肤白得像雪,细瘦的腰一只手掌就能轻易丈量。黑发有一缕翘了起来,跟随他的呼吸而动,眉头微微蹙着,万分辛苦的模样。
好漂亮,也好娇嫩,像一颗刚从蚌肉里拿出来的莹润珍珠。
西维心底涌上喜悦和满足,毛头小子似的围绕着医疗舱乱转,视线片刻不敢离。
忽而,他的眸色加深,喉咙重重地滚了一下。
在医疗舱的作用下,兰浅伤口的血已被止住。
可患处的红色那么耀眼,让西维的喉咙升起起火般的干渴,干得能冒烟。
好想舔,好想尝一尝。
那么香甜的血液沿着舌头,从喉咙缓缓流入,该有多美味。
西维的手在无意识中虫化,按在了医疗舱的透明表面。
好想吃,想吃!好香,好香香香香!
他的瞳孔因过于亢奋变成复眼,多个金黄色眼珠镶嵌在人类的眼眶中,嘴唇变形,口水从口器中“嗒嗒”掉落。
或许是刻在灵魂里的危机感使然,医疗舱内的兰浅缓缓睁开眼睛。
瞬间,他往后退了一下,背部撞到医疗舱内侧,伤口再度裂开。
明显的躲避动作让西维心中一痛,明白自己粗浅的、原始的食欲吓到了他。
自制力早已瓦解,他不得不站远一点,轻声说:“别怕。”
他实在慌乱,眼睛胡乱瞥到医疗舱的数据,顿时惊讶:“你是……成年体?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虫化反应,不是幼年体吗?”
在感染区时,他只看兰浅的等级,压根没注意对方是成年体的提示。
西维震惊,马上卑劣地暗喜。
原以为是未成年幼虫,才没有虫化。成年之后不能虫化的,只能是残次品。
残次品没所谓。
成年的话,就能做……了不是吗?
西维的尾巴胀痛到极点,见兰浅的睫毛扑闪着,他干咽了一口口水,压下了那股邪火。
用这辈子最柔软的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还好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就连他的声音,都让胆小的感染体吓了一跳。
好一会儿,才很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我叫兰斯,我要衣服,好饿……”
见对方喘息着要坐起,痛恨自己是块木头的西维赶忙打开医疗舱。
他被对方红润的嘴唇吸引到无法回神,过了一分钟才明白意思,赶忙拿来衣物和营养液。
笨拙地说:“你先喝营养液,这是我的衣服。你太娇小了,衣服你穿会大,先将就一下,我一会儿给你找合身的。兰斯吗,名字好好听。”
过了一会儿,床上嫩生生的小家伙低头说:“谢谢。”
两个字说得格外艰难,却那么认真,小鹿般的眸子看他一眼,又含羞带怯地躲闪开。
西维的尾巴兴奋不已,在银白的金属墙壁刮过一次又一次,他猛吸了一口气,压下给对方换衣服的想法。
小家伙也没有让他帮忙的意思,葱白的手指拿起裤子,格外费力地往长而直的腿上套。
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鼻尖挂满细细的汗珠。
可他一声不吭,就是不叫西维帮忙,哪怕手和脚都在发抖,哪怕穿条裤子都要歇息,也紧抿着红嫩的嘴唇,不肯出一点声。
西维喉咙滚动的频次越来越快。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好要强的小家伙,好可爱。衣服都穿不好,真可怜,好娇软,好想欺负。
感觉到舌头在不断分泌口水,食欲暴涨数倍,尾巴的勾刺更是激越到相互摩擦,西维的呼吸也愈来愈重。
实在受不住娇弱残次品的可爱暴击,他终于按捺不住,勾住了那件衣服,要给兰浅穿上。
突然,天花上的喇叭响起突兀的警报声。
“注意,注意,虫王降临!请收到征召的所有军官立刻赶往飞船,3分钟之内集合完毕!”
与此同时,兰浅的系统播报姗姗来迟。
[欢迎玩家兰浅来到副本‘虫母降临’,本次任务的目标是:击杀虫王,时间限制:1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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