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祝满不是没有怀疑过贺天昀, 毕竟他先前两次逃跑失败都是因为他。
他只是没想明白贺天昀这么做的目的。
更重要的是……贺天昀真的没什么破绽。
“贺天昀。”祝满盯着眼前的人,“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装傻。”
贺天昀眨了眨眼, 疑惑地看着他。
祝满皱起眉:“你是不是在……”
就在他准备继续追问的时候,方才跟贺天昀说话的男人就凑了上来, 笑着喊他:“嫂子。”
祝满看过去,剑眉星目, 气宇轩昂。
不认识。
男人见他没有开口, 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顾颂今。”
这人名字祝满倒是知道。
京城有几个大世家, 其中一个就是荣国公顾家。
顾家从太祖开始跟着贺家打天下,后来凭借着家族的势力更是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到先帝时期才有所式微。许多人私下里猜测是皇家看不惯顾家日益壮大, 想铲除这棵大树,直到现任荣国公世子赴边平乱,立下战功, 迎娶帝女, 顾家才重振辉煌,一时风光无两。
而他娶的,就是贵妃所出的慧宁公主贺秀心, 算起来的确是他妹夫。
祝满微微颔首:“顾将军。”
顾颂今笑道:“刚刚王爷还在跟我说, 要给王妃出气呢。”
祝满转眼看向贺天昀,眼中满是打量,没有说话。
他跟贺天昀相处的时间虽然不算长, 但对他的说话习惯多少还是了解的。
贺天昀日常沟通大多是两三个字凑成一句话,偶尔字数多些的也就是五六个字, 再长一些他就很难连续说出来,而且会变得有些慢。
像刚刚那样用正常的语速和调子说话, 是贺天昀从没有过的。
但他没有跟顾颂今解释这些,只是道:“是吗?那我得好好谢谢王爷才行。”
语气很淡,但贺天昀危机感瞬间拉满了。
他伸手拉了拉祝满的衣袖,委屈地喊他:“王妃。”
顾颂今也知道,祝满这是真的不爽,于是连忙解释:“不是嫂子想的那样。”
祝满看他:“我都还没想呢。”
顾颂今顿时噎住。
祝满又看向贺天昀,问道:“跟你的好朋友聊完了吗?”
贺天昀立刻往他身边靠了靠,也没回答,依旧可怜兮兮地喊他:“王妃。”
祝满“嗯”了一声,说:“既然聊完了,就回去吧。”
他说着看向顾颂今,顾颂今连忙点头:“聊完了聊完了,这是要回哪去?”
祝满没有回答,而是拉着贺天昀走了。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拉着他在后院漫无目的地晃悠,脑子里还在琢磨刚刚听到的话。
他的沉默让贺天昀越发感到危险,跟在他身后一直巴巴地喊他,试图通过装可怜来博取祝满的注意力。
祝满一开始还不想理他,后来实在被叫烦了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说。”
贺天昀立刻过来抱住他,跟孩子似的在他肩上蹭着,委屈道:“王妃不生气。”
祝满其实没有多生气,毕竟贺天昀刚刚是在想帮他出气,要没这事他还会感动一下。
但听贺天昀现在用这种孩子似的慢调子跟他撒娇,他又觉得自己是该生一下气的。
他正犹豫着要怎么办的时候,贺天昀忽然松了手,皱着眉满脸委屈地看着他,连眼眶都红了。
祝满:?
“王妃坏!不理你了!”贺天昀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扭头就要走。
祝满顿时被气笑了:“好,你说的,你以后再跟我说一句话就是狗!”
然而贺天昀居然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祝满才皱着眉犹豫起来。
所以贺天昀到底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装。
毕竟说贺天昀在装傻这件事只是他的怀疑,如果是真的呢?
他正纠结要不要追上去的时候,刚刚说不理他的贺天昀忽然又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不知从哪拿来的盆栽。
祝满疑惑地看他,没有说话。
贺天昀跑过来,直接把花盆塞进他手里,说:“漂亮!”
祝满看看手里的花,再看看贺天昀,笑道:“不是不理我了?”
贺天昀露出茫然的神色。
祝满道:“你先前可没有这么健忘,贺、小、狗。”
“小狗。”贺天昀笑起来,拉着祝满的手跟他撒娇,“王妃,我要小狗!”
祝满:“……”
他又盯着贺天昀看了一会,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什么。
但没有,贺天昀还是之前那个痴痴傻傻的样子,好像他刚刚听见的那道声音只是他的一个错觉。
片刻后,祝满很轻地叹了口气,说:“贺天昀,我不生你的气。”他说着,伸手捏了捏贺天昀的脸,“但你要是骗我太久,我可是会生气的。”
他一边说,目光依旧盯着贺天昀,但贺天昀别说表情,连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听见他要生气的时候疑惑了一下,旋即抱上来,说:“王妃不生气。”
“好,不生气。”祝满笑了笑,抬手拍拍他的背,“我们先去找母妃好不好?”
贺天昀立刻开心起来,拉住祝满的手就往前院走,带着祝满在这附近转了一圈、两圈、无数圈。
祝满跟在后头,既不提醒,也不带路,只是在他每走错一次,心里的疑虑都会减轻一些,直到贺天昀跑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他才将那些怀疑暂时放下,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柔声哄他:“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贺天昀踢了两下腿,不情愿道:“不要!痛痛!”
“哪里痛?”
贺天昀指了指自己的脚。
祝满无奈,只好道:“那我背你回去。”
贺天昀眼睛一亮,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压到祝满背上。
他身量比祝满高,与其说是被背着,倒不如说是祝满扛着他在地上拖,拖出两条长长的痕迹,等走到虞贵妃的院子时祝满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但贺天昀是休息好了,放开抱着他的手,拉住人就拖着他进了屋。
虞贵妃正在跟贺秀心说话,看见祝满脸色通红,一头珠钗都乱了,有点惊讶:“这是怎么了?”
祝满指了指贺天昀,说:“王爷不肯走,非要我背回来。”
虞贵妃有些无奈地看了贺天昀一眼:“怎么能欺负你的王妃呢。”她说着,看向身旁的丫鬟,“带王妃去沐浴更衣。”
祝满本想拒绝,但想想他刚刚出的一身汗,还是跟着走了。
坐在浴桶里,他还在想刚刚的事,想虞贵妃跟贺秀心姐弟。
如果贺天昀真是装的,那他们作为最亲近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吧?那他们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演的吗?那么多人一起,都演得那么好?
祝满一肚子疑惑,直到洗完才按回去,等侍女给他梳妆完重新回到屋内,正好看见贺天昀坐在虞贵妃身旁吃糕点,残渣顺着他的手稀里哗啦往下掉,里头裹着的蜂蜜更是滴滴哒哒落到了她裙摆上。
虞贵妃也没恼,只是柔声让他吃慢点,别噎着,看得祝满嘴角忍不住抽了几下。
能有这容忍度,估计是真接受了儿子是个傻子的事实,要换作正常人高低得挨顿骂。
摇摇头将脑子里的念头甩掉,祝满走过去。
虞贵妃立刻让人给他也送一份糕点,说:“是宫里御厨新研究出来的,你试试,要喜欢,下回再让他们送。”
祝满道了谢,拿起甜点吃起来。
屋里这会除了伺候的人,就只有他们三个,贺秀心不知道去哪了。
贺天昀不会挑话题,祝满也不擅长应付长辈,所以全程只是贵妃在询问他一些家常,他乖乖回答,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虞贵妃也看出了他的不自在,说了会话便道:“在这陪着我也闷,去玩吧。”
祝满闻言看向贺天昀,但贺天昀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靠着虞贵妃在吃东西。
祝满只好自己出去,等拐出门的时候,他特地停了下来,整理起身上的衣服。
屋里传来虞贵妃的声音:“我听颂今说你惹王妃生气了?”
贺天昀的声音几息后才响起:“王妃不生气,有坏人,王妃、王妃生气,我就打他,王妃就、就不生气了。”
虞贵妃闻言轻轻笑起来:“我们昀儿长大了,也知道要保护自己的王妃了 。”
贺天昀闻言乐呵呵笑起来,重复道:“保护,王妃,甜甜,还要。”
“少吃点,别吃坏牙了。”虞贵妃无奈地说着,却还是吩咐人再去拿一份糕点来。
很正常的对话。
祝满放下打理衣袖的手,朝外走去。
虽然虞贵妃让他出来玩,但他也不知道该去哪。
这宴会上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也没兴趣去结交新朋友,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瞎晃,最后晃到小池边,干脆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发呆。
直到有一个人叫住了他。
祝满看过去,发现这里还是有他认识的人的——比如正朝他走来的祝天赐跟祝天惠。
“是你们啊。”祝满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池面。
祝天惠看他一个人坐在池边,忍不住讥讽道:“怎么?昭王府连个丫鬟都舍不得给你?”
祝满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今天是出来玩的,不想身后还跟着人,所以没把惊心跟春草带出来。
但这事也没必要跟祝天惠解释,他反击道:“怎么,亲家发现祝天赐是蠢货退婚了,潘虹找不到人要你们,所以让你们来碰运气?”
祝天赐脸色顿时黑了,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走近,说:“祝满,别以为你是王妃了就能得瑟,昭王不过是个傻子。”
祝满翻了个白眼给他:“祝天赐,这些天没挨打你皮痒了是吧?”
祝天赐噎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祝天惠见她哥吃瘪,立刻上来帮腔:“祝满,你也就现在嚣张了,等将来新皇登基,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祝满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现在这番话要是让人听见,你脑袋就没了。”他说着看向祝天赐,“你妹妹看上去可比昭王傻,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毕竟出了事我还有贵妃娘娘帮忙说情,你只能回家抱着你娘哭。”
祝天赐也知道祝天惠这话说得大逆不道,瞪了她一眼。
祝天惠还不服气:“我又没说错!”
祝满看她那样,笑了:“这太子都还没定,你怎么知道皇上最后会立谁呢?”
祝天惠道:“反正不会是昭王,你这么讨厌,太子妃肯定也不喜欢,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祝满“噢”了一声:“所以你今天来这里是盯上成王了?怎么?想跟我做妯娌。”
祝天惠脸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祝满!你再说!”
“说就说。”祝满无所谓道,“成王不会看上你这种蠢货的,死心吧。”
“你……!你闭嘴!”
祝满笑嘻嘻:“不是你让我说的吗?我还告诉你,今天贵妃娘娘喊我来,就是想让我帮成王掌掌眼,别娶了个你这样的太子妃,有我在,你还是别肖想这些不可能的事了。”
祝天惠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娘先前分明说贵妃娘娘肯定不待见傻儿子,祝曼嫁去昭王府日子一定不好过,而她家却能借此搭上贵妃娘娘,到时候也让她嫁到皇家去。要是成王能登基,她就是娘娘了,就算不行,那也是王妃,就别说成王还有个富商舅舅呢,日子肯定好过。
可祝满替她嫁过去后不止没有受苦,日子反而过得很好!贵妃娘娘怎么可能真心疼爱一个傻子?
祝满看她表情几变,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因为潘虹心思龌龊,所以看谁都觉得跟她一样,你们两个跟她学,一样讨人厌。”
“祝满!”祝天赐怒道,“你个不孝子!怎么能这么说娘!”
“我娘早死了,潘虹算个什么东西。”祝满道,“想我孝敬她,等她死了,我回家拜祭祖宗的时候会顺便在她牌位前插柱香的。”
祝天赐闻言就要动手,祝满见状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动我试试?”
祝天赐动作一顿。
祝满收回目光,说:“如果不是你娘精心安排,像咱们家这种门第怎么可能嫁到皇家做正妃?现在婚也成了,我在王府日子比你们想的好,你们再不乐意看也得憋着,以后再让我看见你这大不敬的手伸出来,我就给你拧了。”
祝天赐知道祝满是真的做得出来,以前还有爹护着,但祝满现在是王妃,惹不起。
不敢再招惹他,祝天赐脸色难看地拉着祝天惠走了。
等两人彻底消失,祝满这才站起来,回去找贺天昀。
这会贺秀心他们也回来了,正在跟虞贵妃说话,看见他回来便停下跟他打招呼。
虞贵妃见他心情似乎好了很多,问道:“遇上什么好事了?”
“也不算吧。”祝满笑了笑,走到贺天昀旁边坐下,“在说什……”
他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贺天昀塞了颗葡萄,酸得他脸都扭曲了。
贺天昀看他那样,拍着手笑起来。
“贺天昀!”祝满咬牙喊他。
贺天昀又摘了颗葡萄给他。
祝满转过脸不接受。
贺天昀便自己吃了,也酸得表情扭曲,但扭曲完,又摘了一颗吃。
祝满疑惑了:“怎么给他这么酸的葡萄?”
虞贵妃好笑道:“适才他说要去找你,结果出去好一会,人没找着,就带回来这葡萄,也不知道从哪拿的。”
祝满也被逗笑了 ,见他还想给自己递果子,摆了摆手:“你自己吃吧。”他说着看向其他人,“你们刚刚是在说什么?”
“说天烨的婚事。”虞贵妃道,“有几家姑娘家世相貌都不错,性子看着也温婉,准备让人去打听打听。”
祝满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
他好像也是来帮忙的,结果人家都定下了他也没帮上什么。
虞贵妃见状笑道:“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
祝满见她说这话时,目光却是看着贺天昀的,顿时反应过来,无奈地笑了笑。
又坐了会,贺天昀终于对他的葡萄失去兴趣,闹着想回家了。
正好祝满也呆着也无聊,便先跟他一块回去了。
一路上贺天昀都在咬手,一开始祝满也没有在意,后面才发现他是在摸自己的牙齿,便问道:“怎么了?”
“要掉了。”贺天昀朝他张开嘴,露出自己的牙,又用手指按了按。
祝满看着也没有晃悠,不解:“哪里要掉了?”
“就是,要掉了。”贺天昀说着又按了按自己的牙。
祝满想了想,反应过来,好笑道:“你是被酸倒牙了吧?”
“酸倒牙?”贺天昀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牙齿软软的,好像要掉了。”祝满无奈道,“不管他,晚点就好了。”
贺天昀“哦”了一声,但还是忍不住要去摸,祝满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快步带他上车,给他倒了杯茶水漱口。
好在贺天昀上车后注意力就没在牙齿上了,而是探着个脑袋在外头看风景,等看腻了才转回来跟祝满说话。
“王妃,很开心。”贺天昀道。
祝满看了他一眼:“你还知道我开不开心呢?”
贺天昀点点头,指了指祝满的嘴,说:“笑了。”
于是祝满又冲他挑了一下唇角,说:“心情的确好,我后娘定下这门亲事,本来是想坑我妹一把的,没想到失败了,现在连找我麻烦都不敢了,我怎么不开心。”
贺天昀坐在旁边,一脸认真地听他说。
祝满继续说道:“看在这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要是真傻也就算了,不然,就给我装一辈子。”
他说完就端起茶喝了起来。
贺天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心里暗暗好笑。
一边说不计较一边还威胁他,这是什么另类的原谅。
祝满拍开他的手,又弹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指,说:“少动手动脚,自己一边玩去。”
贺天昀“哦”了一声,但没有走,而是往他身边拱了拱,叫他:“王妃,王妃。”
“嗯?”
贺天昀笑呵呵凑上去亲了他的脸一口,然后指了指自己。
祝满无奈,也跟着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晌午,祝满没什么胃口,只让人准备了点吃的就回了东苑。
杜萍娘这会正在屋里浇花,看见两人进来行了个礼,笑着问道:“王爷和王妃玩得可还开心?”
祝满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一下头,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倒是不凶,只是比起平日来多少显得有些冷淡了。
杜萍娘见状问道:“王妃是跟王爷吵架了?”
祝满还是摇头:“我能跟他吵什么?”
杜萍娘疑惑:“那是王爷惹王妃不高兴了。”
祝满还是摇头。
其实是他看见杜萍娘的瞬间又想起刚刚的事,忍不住猜测她知不知道内情,是不是也在骗她。
他也知道自己这些想法有点没道理,但看到人,那种念头就冒出来了,拦都拦不住。
坐了一会,祝满忽然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杜萍娘吓了一跳:“王妃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祝满道,“就是忽然想起西苑已经空出来,我也是时候搬回去住了。”
杜萍娘闻言脸色都变了,连忙道:“王妃真生王爷的气,说他就是了,怎么还想走呢。”
祝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先前就是住在西苑的,现在不过是搬回去。”
“是这么说。”杜萍娘犹豫道,“可王妃还是在这边住的日子多些。”
祝满:“……”
他一共也没在王府住多长时间吧。
杜萍娘见他不说话,继续劝他:“西苑那头没什么人,住得肯定没东苑舒服,王妃还是留在这边吧。”
祝满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杜萍娘就又上来一顿劝,愣是把他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祝满只好放弃,但依旧闷闷不乐的。
杜萍娘见他这样,柔声道:“王妃若是觉得闷,不如出去走走。”
“有什么好走的。”祝满叹了口气,“这王府虽然大,但能去的地方也没几处。”
尤其为了避免贺天昀玩的时候受伤,府里很多地方都没放装饰,要不是那些伺候得漂亮的花草,一眼看上去光秃秃的。
杜萍娘笑道:“这几日城里有灯会,王妃可以去看看。”
祝满眼睛一亮:“也行,我很久没去逛过了。”
杜萍娘闻言有些奇怪:“王妃先前不去吗?这种灯会应该是年轻人最喜欢的,王爷可是每回都要去的。”
祝满有些尴尬地挠挠脸,说:“很小时候我妹妹差点拍花子拍走,那之后我就不敢带她去人多的地方了,那她不去我总不好去……”
杜萍娘闻言皱起眉:“没人跟着?”
满撇撇嘴:“我们都是偷溜出去的。”
杜萍娘闻言叹了口气:“那我让人去那边说一声,小姐若是想去,便让侍卫跟着,丢不了。”
祝满顿时弯起眼,点点头:“我明天还想去找她。”
“明儿得进宫。”杜萍娘道,“要不同娘娘说一声,再安排个位子。”
祝满摇头:“她怕生,不喜欢那种人多的场合,我上午过去,跟她一块吃完午饭就回来,没事的。”
杜萍娘点头:“那小姐明晚是要回家还是……?”
“不知道。”祝满想了想,“我不想她回去,自从祖母走了,家里的团圆饭都难吃死了。”
杜萍娘想了想,迟疑道:“我记得王妃的祖母不是……”
“还在的。”祝满解释道,“我爹跟大伯闹翻,分家了,本来说好一起赡养,一边住两个月,但我祖母不喜欢我后娘,住了两回就不来了。”
杜萍娘了然,想了想,说:“要不送小姐到老夫人那去。”
祝满摇头:“算了,难得的好日子,就不去打扰我大伯一家人了。”
杜萍娘又道:“那也可以让惊心过去,这种日子,身边多个熟悉的人总是舒心些。”
祝满想了想,反正还有春草在,进宫惊心应该也不会跟着,于是点点头:“一会我跟他说。”
他话音刚落,贺天昀就从外头跑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两个大南瓜,进来后“咚”一声放到祝满面前。
祝满不解地看着他。
贺天昀没有回答,跑去梳妆台上拿了祝满妆奁里的口脂,回来对着南瓜就涂抹起来。
祝满越发疑惑。
但贺天昀涂得还挺开心,过了一会大概是觉得颜色单调,又去拿了墨来往上抹。
大概是在画画?
祝满猜了一下,但也得不到答案,只能挪着椅子坐远了一点,免得被他的墨汁溅到。
“王爷。”杜萍娘柔声道,“今年中秋灯会还去吗?”
听到“灯会”两个字,贺天昀立刻扭头看她,点头:“要去。”
杜萍娘看向祝满,说:“王妃也要去,那就一起吧,两个人玩得也开心些。”
祝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杜萍娘还是觉得他跟贺天昀吵架了,这是在想法子让他们和好呢。
他无奈地笑了笑,点点头答应下来。
贺天昀倒是没什么反应,依旧专心再给他的南瓜上色,等整个瓜被抹得脏兮兮了,他才玩腻了,跑过去拉祝满的衣袖,说:“王妃,出去玩。”
祝满:“……”
他看着衣袖上的墨印,真的很想揍他。
贺天昀的做什么都是直接上手,经常摸一手脏东西回来找他,要么是颜料,要么是食物,要么干脆就是土灰,沾到衣服上很不好清理,他现在一天最少得换两次衣服。
但贺天昀显然没意识到问题,看祝满不走,使出牛力气将他往外拖,闹得祝满哭笑不得,只能起身先跟他一起出去了。
出去了也不做什么,就是去花园里祸祸那些花。
祝满自然不可能陪着他玩,就近找了块石头坐下,在旁边看,等贺天昀玩够了才带着他回去吃饭。
但贺天昀记着要去灯会,兴奋得很,饭也不吃,一直问杜萍娘什么时候走。
因为要出门的关系,祝满特地吩咐厨房早些准备,所以这会还早,不饿也是正常的,但一会可能就不行了。
祝满无奈:“你好好吃饭,吃完我们就去。”
贺天昀闻言低头抓了一口饭塞得嘴里满满当当,含含糊糊道:“肘了。”
祝满只好给他夹了一只鸡腿,说:“吃完这个。”
贺天昀立刻抓着腿啃起来。
祝满又夹了两筷子菜:“吃完这个。”
贺天昀把菜塞进嘴里。
祝满还要再给他夹点鱼,但贺天昀已经不开心了:“不吃!要出去玩!”
祝满只好道:“那你先去洗个澡,换身漂亮衣服,我们就去。”
贺天昀立刻站起来脱衣服。
祝满连忙扒拉了几口饭。
杜萍娘见状笑道:“街上多的是好吃的,不怕饿着。”
祝满朝贺天昀努努嘴:“我是怕一会没力气拉着他,今天人多,一会走散就麻烦了。”
杜萍娘还是笑,安慰道:“王妃放心,侍卫会看着,丢不了。”
祝满心想也是,不过还是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然后去换了身轻便些的衣服。
贺天昀着急出去,洗完澡的出来的时候祝满还在换衣服,他干脆就在旁边坐着等。
祝满好笑地看着他那身广袖华服,问道:“谁给你挑的这衣服?”
杜萍娘也有些无奈,解释道:“是王爷自己挑的。”
“去换掉。”祝满道。
贺天昀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情愿道:“漂亮。”
“嗯,是很漂亮。”祝满弯起眼,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穿什么都漂亮,所以换一身好不好?”
贺天昀还是不太情愿。
祝满想了想,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说:“要不要跟我穿一样的?”
贺天昀看着他身上的浅紫的裙装,皱着眉犹豫起来。
“你是我媳妇,就应该跟我穿一样的。”祝满说着去翻贺天昀的衣服,从中挑出一件和自己这身颜色接近的箭袖锦袍,“穿这个。”
贺天昀看看衣服,再看看祝满,再看看衣服,最后点了点头,乖乖把衣服换了。
祝满这才拉着他出门。
这会天还没黑透,不过街上的摊子已经不少了。
贺天昀刚下车,就被一个面具摊吸引了注意力,乐呵呵地跑过去,拿起一个往脸上比了比。
祝满走过去,问道:“想要?”
贺天昀两只眼睛透过面具上的眼看他,看了一会,旋即傻呵呵笑起来,放下去拿另一个。
那摊主看来客人了还挺高兴,但仔细看发现贺天昀似乎是个傻子,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生怕他弄坏东西。
祝满只好拿了几粒碎银子给他,说:“他拿的我们都买了。”
摊主立刻笑起来,又拿了两个给贺天昀推荐,但贺天昀对他拿的没有兴趣,把手里的塞给祝满后就拉着他走了。
走没两步,他的目光又被捏面人的吸引了 。
那人手艺极好,各路神仙捏的惟妙惟肖,各种小动物也是精致可爱。
祝满也跟着凑过去挑起来。
摊主看他们两人凑在那小声说话,笑道:“小夫妻来玩呐。”
祝满愣了愣。
摊主也跟着愣了一下:“我、我说错了?”
祝满笑着摇头,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就见他神色认真地盯着眼前的面人,的确看不出痴傻的劲,也难怪摊主会误会。
“我就说嘛!”摊主又笑起来,“你们看,要是没有喜欢的,我再给你们做,很快的!”
祝满戳了戳身旁的贺天昀,问他:“想要哪个?”
贺天昀目光在那排面人上来回扫了几遍,皱着眉道:“我、我要王妃。”
祝满一愣,旋即笑了:“哪有那种的。”
贺天昀瘪起嘴:“我就要!”
祝满无奈,只好朝摊主道:“那麻烦你,按着我的样子捏一个吧。”
摊主这会也看出贺天昀的问题了,顿时有些尴尬,干笑了几声,试探着问:“那要不要再、再捏个……他的?”
祝满看了一眼在捏面鸟翅膀的贺天昀,点点头:“也捏一个吧。”
“马上。”摊主答应一声,立刻动手。
他动作熟练,几下的功夫就在木棒上捏出个人形来,然后一点点往上面加东西,速度的确很快。
但再快也架不住贺天昀没有半点耐心,他在摊子前站了没一会,就被旁边炸糕的摊子吸引了,脖子伸得老长,眼睛都快飞过去了。
祝满只好吩咐身后的春草:“去买点来。”
春草应了一声,很快买回一份送到贺天昀手里。
贺天昀伸手就抓,顿时烫得“嗷”一声,气得就要把东西往地上扔。
祝满连忙拦住,无奈道:“你那么急做什么?”
他捏起一块吹了吹,再用另一只手试试温度,再吹吹,反复几次,确定温度下去了才递给贺天昀:“喏,吃吧。”
贺天昀笑呵呵接到手里,把炸糕往嘴里一塞,瞬间撑得腮帮子鼓鼓。
祝满好笑道:“别那么急,一会噎着。”他话刚说完,贺天昀就噎住了,祝满连忙上去给他拍背,“就说别吃太急,春草,看看附近有没有卖喝的。”
春草应了一声,很快买回来一壶饮子喂到贺天昀嘴边。
贺天昀站在那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看着手里的炸糕眼神都变得不善起来。
祝满无奈:“不想吃就让春草拿着,不准乱丢。”
贺天昀瘪瘪嘴,倒真没丢,但也没给春草,而是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轻轻吹了吹,然后用手指碰了一下。
祝满看他模仿自己小心给炸糕吹凉的样子有点好笑,说:“放了这么久,早不烫了,可以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天昀塞了一块炸糕。
祝满可不想跟贺天昀一样噎住,连忙咬住炸糕,用手捏住咬了一口,“咔滋” 一声,软糯香甜的味道立时弥漫整个口腔。
“好吃。”祝满弯起眼,“你也吃。”
贺天昀不肯吃,把炸糕递到祝满面前。
祝满无奈,用空着的手捏起一块准备往自己嘴里送,然而刚到嘴边,贺天昀就皱着眉摇头,说:“我要!给我!”
祝满反应过来,转递给他:“喏。”
贺天昀还是不吃,说:“要吹吹。”
祝满越发无奈,只好低头给他吹了几口,这才递给他:“好了吃吧。”
贺天昀咬住炸糕,开心地弯起眼。
祝满把炸糕往他的方向递了递:“自己拿。”
贺天昀才不理他,一边嚼着嘴里的炸糕一边盯着摊主捏面人。
祝满只好就这么帮他拿着,两人慢吞吞分完一包炸糕。
摊主已经捏完一个祝满了,将小面人往摊位上一插,又动手开始捏另一个。
贺天昀一眼就被那个小面人吸引了,伸手要去拿,但手还没碰到,祝满就拦住他:“不着急,再等等,做完再拿,还想不想吃东西?”
贺天昀立刻点点头,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另一个摊子上。
祝满笑道:“我在这等着,你过去吧。”他说着吩咐跟来的侍卫,“你们一起去,注意些。”
侍卫领命,跟着贺天昀去了。
贺天昀过去,买了包糖炒栗子回来,拿给祝满一颗。
祝满帮他剥开。
贺天昀拿起来吃。
祝满又剥一颗。
贺天昀拿起来塞进祝满嘴里。
两人一人一颗,吃掉半包糖炒栗子的时候,摊主捏完了另一个面人,笑着递给他们。
祝满接过来看,这面人捏得惟妙惟肖,尤其贺天昀那个,表情捏得憨憨傻傻的,可爱得不行。
祝满顿时弯起眼,正要付钱,就见贺天昀从荷包里拿了一粒金珠递给摊主,这才拿着祝满那个面人开开心心走了。
“喜欢吗?”祝满晃了晃手里的“贺天昀”。
贺天昀点点头,用手里的祝满碰了碰祝满手中的自己。
祝满立刻拿开了点,无奈道:“别闹,一会碰坏了多可惜。”
贺天昀笑呵呵地点点头,但还是把泥人拿近,跟他碰了碰脑袋。
祝满挑了挑眉,正要说他,就见贺天昀又把两个人小泥人的脑袋碰了碰,像是在亲嘴。
“你怎么……”祝满正要说话,就感觉嘴上忽然一热,贺天昀像是他手中的小人一样,很轻地亲了亲他。
第24章
祝满没想到他会忽然亲自己, 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先前压下去的怀疑瞬间像洪水一样汹涌地冲进他脑海中,然后像是烟花一样炸开了。
如果贺天昀不是在装傻, 那这个吻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祝满呆愣了好一会,直到贺天昀已经转身要去倒腾别的东西才伸手抓住他:“贺天昀。”
贺天昀眨了眨眼, 傻笑着看他。
祝满眉间皱起一个不悦的弧度:“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贺天昀还是那样傻呵呵地看着他。
这个熟悉的表情,却让祝满心里很堵。
他忽然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觉得难受了。
因为贺天昀“有可能”在骗他。
祝满皱着眉看了他一会, 忽然伸手拉过他往偏僻处走。
春草跟几个侍卫见状想跟, 祝满拦了一句:“别跟太紧, 我有话跟你们王爷说。”
他说完,几个侍卫立刻放慢了脚步,将两边的距离控制在随时能出手又不会听到他们说话的程度。
祝满拉着贺天昀走到完全看不见人群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这里大概是谁家的后门, 挂了两盏红灯笼,在秋风里晃晃悠悠的,打在两人脸上, 气氛一下变得冷肃起来。
“贺天昀。”祝满看着眼前人的眼睛, 表情出现了难得的认真,“在我眼里,你就像一个小孩子, 是跟我话都说不清的表侄儿一样的小孩。”
贺天昀脸上多了两分疑惑的颜色。
祝满垂下眼, 说:“你抱我,亲我的脸,对我来说跟他们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亲嘴不同,这是跟喜欢的、亲密的人才能做的事, 我不会对他们做这种事,所以也不会对你这么做。”他说着, 看向贺天昀,“所以我不会纵容这种模糊的关系,如果你是真的傻,我可以一辈子把你当小孩照顾,如果你是装的……那就别再做这种事了。”
贺天昀伸手出手去,正想拉拉祝满的衣袖跟他撒娇,就听祝满说了最后一句:“怀疑一个孩子的亲近,会让我觉得这种想法很恶心。”
这话说出来的瞬间,贺天昀的手有那么几息的停滞,但很快又抓住了祝满的衣袖,用一如既往委屈的声调说道:“王妃不生气。”
他这种语气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顿时压得祝满也委屈起来,想哭 。
这件事更让他难受的是,他忽然变得没办法相信人了。
他在王府本来也没几个认识的人,现在除了惊心,他看谁都像跟贺天昀一伙骗自己的。
虞贵妃,贺秀心,贺天烨,杜嬷嬷,秦山河,春草。
他们每个人都对他很好,他不想怀疑他们,但又忍不住。
这种不信任让他也开始不喜欢自己了。
想到这,祝满眼眶就红了。
贺天昀表情明显僵了一下,有些无措地伸手想去拉他。
但祝满躲开了他靠近的手,抬手抹了一把眼睛,瓮声瓮气道:“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分辨,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愿意说,还是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喜欢怀疑你。”
贺天昀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很轻地勾了勾他的手指,小声叫他:“王妃。”
“我现在不想做你的王妃。”祝满道,“至少今晚不想,我想回家。”
贺天昀点点头,慢吞吞道:“回家,一起回家。”
他说着就要上来拉祝满的手,但祝满还是躲开了。
“王府不是我家。”祝满说着把手里的面人往贺天昀手里一塞,掉头就走。
直到他走出去很远,春草才跟上来问他:“王妃,您这是要去哪里?”
“回家,你们不用跟着我了。”祝满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贺天昀没有跟来,依旧站在原地看他。
灯笼昏暗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让他的脸变得有些不真切起来。
祝满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的眼神,但他的想象却被割裂成两块,一块是正常的骗子,一块是可爱的傻子,像那盏灯笼一样来来回回地在贺天昀身上晃悠,晃出一个越发不真切的、模糊的影子。
一个陌生的影子。
祝满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他刚刚听人提起过,说有个员外花大价钱请了有名的戏班子来,让大家免费看戏。
他妹妹是最喜欢看戏的。
果不然,刚到地方,祝满就在角落里找到了祝曼,她站在离戏台很远的地方,垫着脚张望,惊心跟花溅扶着她,两个侍卫守在旁边,格格不入。
他走过去,叫了一声:“曼曼。”
祝曼一愣,旋即看向他,有些惊讶地比划起来:“你怎么在这?”
花溅也露出惊喜的笑容:“少、小姐,您怎么也来了?”
“有灯会,我当然要来。”祝满道,“你们不也来了。”
祝曼比划道:“你没跟王爷在一起吗?”
“吵架了。”祝满道。
祝曼疑惑地看着他。
跟一个傻子吵架?她哥在王府住了几天也被传染了傻气了吗?
祝满看了一眼两个侍卫,说:“不想说,我今晚住你那。”
祝曼比划道:“我那屋也是王爷的。”
“我知道。”祝满垂下眼,“我就想跟你一起。”
祝曼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他面前,比划道:“回去吧。”
祝满摇头:“你不是喜欢看戏吗?再看会。”
祝曼摇头,比划道:“不好看,回去了。”
说完便拉着祝满往自己车上走。
祝曼现在住的宅子离王府并不远,从这边回去还会路过,能看见气派的大门,以及门前同样的红灯笼。
祝满看了一眼就把窗户关上了。
祝曼见状有点好笑,比划道:“小孩子吵架。”
祝满撇撇嘴,不想说话。
祝曼便不做什么了,等回了宅子,花溅跟惊心想跟进去,但被祝曼阻止了,他同花溅比划道:“今晚不用守着,你们都回去吧。”
花溅有点不赞同:“我走了,您晚上有事怎么办?”
祝曼比划道:“我哥在,不用担心,他心情不好,我陪他。”
花溅只好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把这话转达给惊心跟两个侍卫。
侍卫闻言有些为难:“我们的工作是保护您,现在王妃也在,我们更不能走了。”他说着,看祝曼还犹豫,便劝道,“我们不像他们在屋里伺候,不会碍着事的,您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站远点,但不能走。”
祝曼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花溅只好拉着惊心走,但惊心也不走,说:“我自然要跟着王妃。”
花溅瞪他:“你没听小姐怎么说吗?”
“那又怎么?以前少爷不开心我也跟着的。”惊心道,“再说了,少爷又不可能在小姐这过夜,我肯定得跟着他。”
花溅还想再挣扎一下,但看祝曼她们都没有异议,气得一跺脚,走了。
祝曼无奈地摇摇头,惊心也好笑道:“这大嘴巴,怎么就没点自觉。”
祝曼拍了他,朝他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别欺负花溅,但她也没去把人叫回来的意思,毕竟花溅的确傻乎乎的,王府的事她能少知道还是少一点的好。
祝曼带着惊心转身进屋。
祝满这会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卸妆了。
祝曼笑了笑,去拿了身男装来给他,比划道:“新的。”
他们两个虽然长得像,但喜好不同,身材也有些差别,所以衣服并不共用,只是硬要穿也是可以的,甚至没什么违和。
祝满点点头,卸完妆便拿着衣服去了屏风后,说:“我坐一会就去客房。”
祝曼就坐在外头的桌旁等着,等他出来了才比划道:“你可以留下。”
祝满有些无奈:“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有别,哪还能继续睡一块。”
祝曼比划道:“那你还在我这换衣服。”
“方便。”祝满走到她旁边坐下,伸手倒了杯水喝。
祝曼比划道:“现在可以说发生什么了吗?”
祝满直截了当说道:“我怀疑贺天昀是在装傻。”
祝曼一愣,跟进来的惊心也一愣:“不能吧,装得那么像?”
祝满又把今天听到的跟两人说了。
祝曼也皱起眉,想了想,比划道:“可能是你猜错了呢?有点……”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好一会,却想不出来要怎么比划,于是干脆沾了点茶水在桌子写下“牵强”两个字。
于是祝满又把之前逃跑被抓的事说了。
“当时我以为是碰巧。”祝满道,“但现在想想,可能贺天昀是故意的。”
祝曼还是觉得这事有点不可思议,她比划道:“不可能装一辈子,就好像你跟我。”
他哥假扮她一两次没什么,但要长时间假扮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哥会说话,有些时候会条件反射地回答别人。
“所以我觉得,贵妃娘娘跟王府的人都在骗我。”祝满说起这话时有些低落,声音闷闷的,“忽然觉得这世上好像没什么人人能相信的。”
祝曼被这话逗笑了,她比划道:“所以你才不开心。”
祝满闷闷“嗯”了一声:“不确定的事最折磨人。”
惊心并不能完全看懂祝曼的手语,但连蒙带猜加上祝满的回答,还是大致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于是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就王爷一个还能说是他很会演,但所有人?不可能一点破绽都没有,而且他图什么?当时傻子的日子可不比寻常人舒坦。”
“也可能是有破绽我们看不出来呢。”祝满道,“毕竟我们跟她们其实也不熟,我认真扮起曼曼来,我爹都发现不了。”
惊心被说哑了,张着嘴好一会,不知道怎么反驳这话。
祝曼见状比划道:“你很介意他骗你?”
祝满想了想,摇头:“我也说不明白,就是……知道他在骗我跟怀疑他在骗我是不一样的,前者我其实反而没那么生气,毕竟我们也没有那么亲密,可……”
祝曼比划道:“那你为什么不开心?你在生自己气。”
祝满没有否认。
他的确也在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这颗满是怀疑的心,也气自己的小心眼。
他嘴上说着不重要,其实心里介意得要死。
祝曼太了解她哥了,倒不觉得奇怪。
她哥就是这样。
大概是从小身边没什么信得过的人的原因,她哥对喜欢的、亲近的人掏心掏肺,可眼里也揉不得沙子,一旦被刺伤了,他就难受得天要塌了似的。
尤其现在这样。
就像她哥说的,知道被骗了反而好受一些,已经宣判的结果顶多让他心里不舒服一阵,但现在这种模糊不清的情况才最让人难受。
没人想怀疑身边亲近的人。
但疑心就像一颗扎根的种子,如果不挖掉,留在那不管就会继续生长,直到变成拦路的大树。
祝曼比划道:“你喜欢他吗?”
祝满有一瞬的疑惑,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于是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你、喜欢、他吗?”祝曼又放慢着比划了一遍,“不是夫妻那种喜欢。”
祝满了然,同时也松了口气,都怪贺天昀那个奇奇怪怪的吻,连累他也想岔了。
“喜欢啊。”祝满撇撇嘴,“他没什么心眼,虽然话不会说几句,但做什么都很明白,跟他相处很轻松。”
祝曼又比划道:“那夫妻那种喜欢呢?”
祝满看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他是个傻子,脑子跟几岁孩子差不多,估计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祝曼闻言笑起来,比划道:“你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祝满一愣,然后点了点头,闷闷道:“我不知道要怎么看待他。”
祝曼比划道:“重要吗?”
祝满疑惑地看着他。
祝曼比划道:“你又不喜欢他,还跟以前那样相处就好。”
祝满皱起眉,发现好像也是。
他纠结,是因为他怀疑贺天昀有别的心思,但怀疑一个傻子有这种心思又让他觉得难受,可只要没这些,贺天昀傻不傻的根本无所谓。
祝曼继续比划道:“每个人都有秘密,王府的人也不例外,他们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对你好。”
祝满没有回答她,而是问她:“你也有瞒着我的秘密吗?”
祝曼一愣。
祝满垂下眼:“我们一起长大,你也有瞒着我的秘密吗?”
祝曼点了点头。
祝满抿了一下唇。
祝曼比划道:“以前我受伤,你问我是怎么来的,我说是自己摔的,其实大部分都是祝天赐他们,我不想你担心,所以没有说。”
祝满皱起眉:“那个王八蛋。”
祝满摇了摇头,继续比划:“你生我的气吗?”
祝满眉心舒展开,安抚道:“我是气祝天赐。”
祝曼又比划道:“我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但我怕你担心。”
祝满再次皱起眉。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的确没办法放着祝曼一个人在外面乱跑。
祝曼继续比划道:“我知道,说了你会陪我去,所以才不说。”
祝满道:“你不想我陪你,也可以跟我说。”
祝曼摇摇头,比划道:“我骗你,你生气吗?”
祝满也摇头:“我只是想你过得好一点,没想变成你的负担。”
“你不是我的负担。”祝曼比划道,“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就像你希望我开心,我也想你开心。”
祝满闻言眼眶一红,连忙抬手抹了一把眼睛,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
祝曼笑了笑,比划道:“真心话,所以不要不开心了,可能王爷也有什么原因,就像惊心说的,没人会喜欢这种生活。”
祝满撇撇嘴,朝她张开手臂:“嘴那么甜,让哥抱抱。”
祝曼的闻言捂着嘴笑起来,靠过去抱了一下他,这才比划道:“你可不能对别的姑娘这样说。”
祝满无语:“你这不是废话,对别的姑娘这么说,不是耍流氓吗?”
于是祝曼又笑起来,比划道:“还生气吗?”
“有一点。”祝满道。
祝曼便知他这是想开了,睡一觉就过去了,于是比划道:“收拾个屋子出来,还是你要睡这里?”
“我才不跟你抢床。”祝满说着看向惊心,“去睡客房,走了。”
他说着起身往外走,侍卫见他出来,连忙分了个人跟上,说:“王妃下回来还是带点人好,这边人手不多,交给别人娘娘怕是不放心。”
祝满看他这么上心,放心了几分,笑道:“下次会注意。”
他说完径直去了客房,到地方后倒头就睡。
他本来想着等睡醒了就回王府去,但没想到睡一半被人叫起来了。
叫醒他的是惊心,他说道:“王府来人了,正在前厅,小姐在院里等你呢。”
祝满闻言看了一眼窗外,顿时一愣。
天还没亮。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他连忙从床上起来往外跑,跟祝曼一起去了前厅。
刚到,杜萍娘就迎了上来,拉住祝曼的手,劝道:“王妃您可算出来了,快跟我们回去吧。”
祝曼尴尬得不行。
她刚从床上起来,随手披了件外衣就出来了,倒是她哥一身男装,这会光线又暗,也不怪这人会认错。
祝满也有点无奈,正要上去解释一句,贺天昀忽然过来拉他的手,委屈地叫他“王妃”。
祝满一愣。
杜萍娘也愣了一下,跟着看过去,盯着祝满看了几息才反应过来,但没有放开手,而是拉了贺天昀一下,说:“王爷认错了。”
贺天昀没有撒手,反而直接抱上去,说:“这是我的王妃。”
杜萍娘尴尬地笑了几声,正想说点什么,就听祝满说道:“没事,先到后面去吧,曼曼穿得少,容易着凉。”
祝曼连忙点头,也不敢去拉贺天昀,带着他们去了自己院子。
等侍卫把不清楚情况的人都赶走,杜萍娘才朝祝满行了一礼:“王妃。”
祝满刚刚说话了,杜萍娘会认出来也不稀奇。
杜萍娘却道:“方才就认出来了,虽然是双生子,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祝满挑了一下眉,有点意外。
他跟妹妹的长相的确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比如她妹妹的眼睛就比他更大、更圆,五官更小巧秀气一点,只是这种差别很小,经过化妆调整后几乎就看不出来了,不是很熟悉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祝曼听见这话也笑了,朝祝满比划道:“比爹强。”
祝满无奈地点点头。
于是他又看向依旧拉着自己的贺天昀。
他也认出他了。
祝满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问道:“怎么过来了?”
贺天昀拉住祝满的手,有气无力道:“我们去玩。”
祝满皱起眉,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生病了?”
“是没睡够。”杜萍娘无奈道,“春草说王妃走后王爷想找您,找不着就闹起来了,她只能带王爷回府,可王爷找不着您,不肯睡。春草说王妃回家了,我们就找去了,刚从祝府过来。”
祝满了然,同时也有点无奈。
祝曼都不在祝府了,那里算什么家。
他看了贺天昀一眼,说:“胡闹。”
贺天昀把脸靠到他肩上,含含糊糊叫他:“王妃,出去玩,看灯。”
祝满便想起昨晚的灯会,刚去就吵了一架,虽然是他单方面的,但他们也的确没有好好逛到。
“这个时间,灯会早散了。”祝满无奈道,“以后吧。”
但贺天昀还是不愿意,抱着他非让他一起出去。
祝满只好轻声哄他:“不困?”
贺天昀摇摇头:“出去玩。”
说完就打了个哈欠。
祝满顿觉好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先好好休息,等睡醒了我再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贺天昀犹豫起来。
祝满道:“我陪你一起。”
贺天昀这才点点头,开心地拉住祝满的手。
祝满看向惊心:“这里不用人了,你带嬷嬷他们去休息吧,陪他折腾一晚上应该累坏了 。”
杜萍娘听见这话脸上也露出笑:“还是王妃管用。”
祝满好笑地摇摇头,也没去反驳这话,而是拉着贺天昀回了房间。
这还是贺天昀第一次看见祝满穿男装,大概是穿得少的关系,比他打扮成女人时看着要更单薄一点。
贺天昀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肩膀。
祝满拍开他,问道:“要自己脱衣服还是我帮你?”
贺天昀眨眨眼,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还是祝满帮他挑的那身。
祝满见他还是傻乎乎的样子,有点无奈,上手帮他脱掉。
贺天昀就转着个脑袋四处看,很是好奇的样子,直到转累了才停下来,重新将目光放回祝满身上,很轻地勾了勾嘴角,又伸手抱了一下祝满。
祝满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别捣乱。”
说完把衣服放到一边,推着人上床睡觉去了。
他本来就是睡一半被吵醒的,所以第二天还是按着平时的时间起来了,倒是贺天昀这个没乖乖睡觉的,睡到中午饭才起来,等着他的就是一大桌丰盛的菜色。
这边就一个厨子,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名厨,平日里做些给祝曼吃的小菜还行,但一桌子硬菜就有点勉强了,所以有几道是杜萍娘让人去酒楼买来的。
祝满本来只是想跟他妹聚一聚,没想搞这么大阵仗,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杜萍娘见状笑道:“团圆饭还是丰盛些好。”
祝满笑着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跟祝曼还有贺天昀吃完一顿就去换回了女装准备走了。
杜萍娘见他穿着昨晚的衣服,问道:“车上有备用的衣裳,要去拿来吗?”
祝满摇摇头:“我跟王爷走回去,顺便逛逛。”
杜萍娘闻言有点犹豫:“这……”
“早上答应他了。”祝满道,“晚上要进宫,只能趁这会陪他逛逛了。”
杜萍娘闻言不再说什么,只是让人驾着车马远远跟着。
白天的街道还是热闹的,只是摊子没夜里那么多了,不过贺天昀也不在意,拉着祝满开开心心地往王府的方向走。
“王妃,你看这个。”路过一个摊子的时候惊心忽然叫了一声,祝满看过去,发现是个关扑摊子。
大孟虽然禁赌,但抓得不算特别严,赌坊不能正大光明开,就有人钻了这种空子。
有些铺子的货物除了花钱买之外,还能用十分之一甚至更低的价格参加关扑游戏,赢了就能把东西拿走。至于关扑游戏,大多是简单的掷骰子、抛铜钱之类的,有些铺子还会放轮盘让顾客射箭,射中什么就能拿走什么。
但到底是带了点赌博性质的,官方时不时就会管一管,现在京中还开着的几家无一不是背后有靠山的,所以平日里更多的还是这种小摊子,奖品一般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就是玩个乐。
祝满看惊心很感兴趣,无奈道:“只准玩一次。”
惊心笑起来:“不会。”
说完就凑上去,直接盯上了老板拿来吸引客人的玉镯。
老板看他爽快掏钱,还挺乐呵,问他想怎么玩。
“就玩色子呗。”惊心道,“比大小?”
老板多拿了一副骰子出来,眼睛还盯着惊心放在一边的银子,笑呵呵地摇了摇手里的骰盅。
然后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惊心笑嘻嘻拿着玉镯就要走,老板却道:“你不再玩玩?”
“不玩了,我主子不给玩。”惊心说着正想起身,就见王爷走了过来,愣了一下。
贺天昀指着摊子上一个画得很精致的小木偶,说:“我要!”
祝满无奈,走过去掏钱。
老板看他这一身行头,立刻讨好地笑起来:“贵人不来玩一把?赢了只要十分之一的价钱。”
祝满掏银子的动作一顿,朝他挑了一下眉:“你确定?”
老板连忙点头,说:“贵人试试么嘛,我这还有很多小玩意呢,都是孩子喜欢的。”
祝满无语:“你这就是用来哄那些带孩子的人的,还好意思说出来。”
被戳穿了老板也不尴尬,笑呵呵把骰盅往祝满的方向挪了挪,问道:“贵人也玩比大小?”
“行。”祝满拿过骰盅有节奏地摇了几下,也没等老板摇就直接开了。
六六五。
老板表情瞬间僵住了。
祝满笑了笑,还是掏了木人的银子放下,说:“花钱买你不要,非送,什么毛病。”
说完拿起木人就要去找贺天昀,结果一回头发现他跑到另一个摊子去了,站在那挑挑捡捡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祝满喊了他一声:“贺天昀!”
听见他的声音,贺天昀转过头来,拿着手里的东西就乐呵呵往他的方向走。
摊主见状不干了,拉住他:“你干嘛?还没付钱呢!”
祝满只能自己过去。
贺天昀想去找祝满,却被人抓住,立刻皱着眉甩开他的手要继续走。
摊主见状更急了,拉着他的手就嚷嚷:“抢东西啊!抢东西啊!!”
祝满只好加快脚步跑过去:“没抢!”
摊主狐疑地看着跑过来的祝满:“你是他一伙的?”
“多少钱我付。”祝满说着拿出钱袋,“他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摊主见状皱着眉说:“多大人了还不懂事?别是故意的吧?要不是我喊人东西就被抢走了!”
祝满皱了皱眉,可这事的确是贺天昀理亏,也没多说什么,又问了一句:“多少钱?”
摊主报了个价:“五十两。”
祝满眉头皱得更紧,但还是没说什么,痛快付了钱。
摊主这才松开贺天昀。
贺天昀立刻笑呵呵地把东西拿给祝满,说:“给你。”
祝满看了一眼,是个玉镯子。
成色不好,做工也不太行,别说五十两,五两都嫌多。
他也懒得计较,接过镯子,正准备带贺天昀走的时候,就听摊主跟围观的人说:“原来是个傻子,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想的,不在家好好关着,放出来干嘛?”
祝满脸色顿时黑了,走回去直接把镯子放了回去,说:“不买了,退钱!”
摊主一愣,旋即怒了:“你这人来找茬的吧?!”
祝满并不怵他,说:“买卖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刚刚我愿意掏钱,现在不愿意了,退钱!”
摊主道:“卖了的东西哪有退掉的道理!钱货两清懂不懂!”
“不懂。”祝满说着看了一眼走过来的侍卫,等他们站到自己身后了,才说道,“你退是不退?”
摊主也被这几个侍卫吓了一跳,但一想到刚到手的五十两银子,还是一咬牙:“不退!谁知道东西有没有被他弄坏!”
祝满都被气笑了:“我们拿了这镯子都没走出过你视线就坏了?”他说着抬高了嗓门,“别是你卖的东西有问题想赖到我们身上吧?”
摊主顿时急了:“你别瞎说!我在这摆了多久的摊了!东西好不好大伙都知道!就是他磕坏了!!”
两旁的侍卫看祝满似乎要吃亏,往前走了一步,惊心也朝他挥了挥拳头威胁他。
那摊主吓得连忙后退,说:“你你、你们要干什么?!京城可是有王法的地方!你们敢动手,信不信我去报官!”
听见要报官,惊心瞬间怂了,拉了拉身旁的祝满:“要不算了,等晚上我偷偷教训他一顿。”
“你怕什么。”祝满瞥了他一眼,“以前胆子不小,现在有靠山了反而怕了?”
惊心撇撇嘴:“我就是觉得为了王爷干的傻事闹到官府去不值当,你今晚还进宫呢,不知道要被怎么说。”
祝满摆了摆手,朝摊主大声说道:“你现在就去报,不报你就是孬种龟孙王八蛋,到时候我把这几个字跟你的画像一起印到纸上,贴满京城!”
摊主就是嚷嚷几句,也没打算真的去,只是硬着头皮说:“你要是跟我赔罪,我就饶了你。”
祝满才不搭理他,从钱袋里掏出一片金叶子,看向围观的人群,说:“有没有人去帮我报官。”
看见有钱,围观的人立刻蠢蠢欲动起来,有人说:“这报官也得有个名目啊,不然那官差哪能跟我们走呢。”
“就说这里有人卖假货,讹钱。”祝满说着指向他摊子上的东西,“他一个镯子卖我五十两,还不肯退钱。”
方才说话的人闻言立刻道:“我去!”
他说完就跑了 。
那摊主见状也有点怕了,连忙道:“我退钱,退钱就是了!”
“我不止要你退钱,我还要你跟他赔罪。”祝满指着贺天昀。
那摊主闻言有点不情愿:“他本来就是拿了不付钱,我都不知道他刚刚有没有碰坏我东西。”
祝满翻了个白眼:“我是让你为刚刚说该把他关着的话道歉。”
摊主更不乐意了:“我又没说错,你不信问大家伙。”
围观的人倒是没说什么,但看表情大概也是赞同的。
“他一没伤人二没犯法,为什么不能出来?这路是你家的?”祝满看了那摊主一眼,“你这种骗人钱财的才应该关起来,骗子可比傻子可恶多了。”
围观的人一想也是,又站到祝满那边去了,小声议论起摊主来。
摊主怒道:“我跟他能一样吗?刚刚要不是我拉着他就抢我东西了!”
“他就是想给我看看,又没有要拿走的意思。”祝满说着过去一把扯过摊主的手,“让你拉住就是要抢你东西,那你现在是在抢我钱了!又是骗钱又是抢钱,你完了我告诉你!一会官差来了不让你牢底坐穿我跟你姓!”
摊主听见这话顿时息了声,想起自己刚刚是想退钱的,连忙求饶:“姑奶奶,下回不敢……”
“你还想有下回?”
“没有没有,没有下回了!”摊主连忙拿出银子递过去,“您高抬贵手,就算了吧?”
祝满这才松开手,只拿走四十五两和那个镯子,旋即朝身旁的侍卫道:“一会官府的人来了你们去应付,让他进去蹲几天,长个教训就算了。”
两个侍卫应了一声,摊主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被侍卫拦住,只好闭嘴。
祝满把那个镯子跟先前买的木人一起塞到贺天昀手里,说:“收好,家里那么多东西东西你不要,看上这个。”
贺天昀这回难得没有傻笑,只是盯着那个镯子出神,看上去反而更傻了。
祝满只好拉了他一下,继续往王府的方向走。
惊心跟在旁边,还有些不开心:“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就出这个头,这几天京城肯定到处传你的闲话。”
“难道他不傻,被人骗了我就不帮他说话了?”祝满好笑道,“再说我也没说错,他又没伤人,凭什么不让他出来。”
惊心知道他主子护短的性子,耸耸肩:“是是,是我小心眼了。”
祝满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拉着贺天昀回去了。
宫里的宴会是晚上的事,但贺天昀每年都会提前进宫去见贵妃,跟她一块出席,今年也不例外。
祝满回府后是准备休息一会就进宫的,但贺天昀坐不住,一进屋就爬到床上去,从床头的抽屉里找出一把钥匙,又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小箱子,看上去神神秘秘的。
他顿时好奇起来,走过去戳戳贺天昀:“是什么?”
贺天昀朝他露出一个笑,然后把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去,一拧,锁头应声而落,接着他打开箱子,朝祝满招了招手。
祝满立刻探头过去看,就见里头躺着他们昨晚买回来的两个小面人,一时无言:“你就这么把我们锁起来了?”
贺天昀点点头,挪了挪两个小面人的位置,让他们靠近一点,这才重新锁上,推了回去,把钥匙收好。
祝满被他这宝宝贝贝的样子逗乐了,伸手摸摸他的头:“还怪可爱的。”
贺天昀乐呵呵地去牵他的手,拉着他到旁边坐下。
祝满陪他坐了一会,看着天色差不多就准备先去换衣服,不过被杜萍娘阻止了:“衣服宫里会准备。”
祝满了然:“那现在就走吧。”他说着看了贺天昀一眼“进宫见母妃去了。”
贺天昀闻言立刻蹦起来,开心道:“母妃,母妃,去见母妃。”
祝满笑着跟他一起进了宫。
虽然兴庆宫不负责宫宴,但这会也忙得很,虞贵妃让人将宫殿好好装点了一番,四处都挂着花灯,很是漂亮,若是等入了夜,这些灯都点上,想来也不会比他们昨晚看到的差多少。
贺天昀一进门就被宫人正在挂的花灯吸引了,走过去说:“我要!”
宫人一看是王爷,连忙道:“这灯太大了,王爷可不能玩。”他说着看了站在旁边帮忙校位置的人一眼,那人立刻去拿了一盏小的来给贺天昀。
等贺天昀拿到灯开开心心回去找祝满时,他已经跟贵妃请完安了。
虞贵妃让人给他倒了茶,说:“你好像是头一回参加宫宴。”
祝满点点头。
他爹倒是会参加,但他官职不高,自然不可能拖家带口的,顶多捎上潘虹一起,甚至有时候连潘虹都去不了。
虞贵妃点点头,说道:“跟寻常宴会没什么区别,不用太拘谨,昀儿一般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小事他父皇也不会说他,不用担心。”
祝满点点头:“我记住了。”
虞贵妃又道:“皇上是不用担心,但皇后你要小心些。”
祝满顿时想到街头巷尾说贵妃跟皇后不和的传闻。
其实按理说皇后作为嫡母,祝满也是要去拜见的,但奇怪的他们成亲到现在,居然没人提起来过,所以他到现在还对皇后一无所知。
虞贵妃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皇后统摄后宫,哪有时间去管这些小事。”
祝满总觉得这话带刺,但贵妃性子和婉,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正想着,虞贵妃忽然朝他轻轻招了招手。
祝满一愣,起身走了过去。
虞贵妃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另一面,你是,我是,皇后也是,是好是坏,不能凭着一面来判断,相信自己的感觉是很重要的。”
祝满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虞贵妃拉着他在身旁坐下,继续说道:“皇后素来不喜昀儿,怕是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但有皇上在,也不会故意为难吧,最多说两句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就好,别跟她吵,知道吗?”
祝满闻言有点尴尬:“我没那么傻。”
虞贵妃无奈:“你今天在街上不是还和人吵起来了。”
祝满脸顿时一红:“我那不是为了给王爷出气么。”
虞贵妃笑道:“所以我这不是提醒你,别又想着给昀儿出头。”
祝满“噢”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问道:“皇后不喜欢王爷,是因为他傻吗?”
虞贵妃摇头,说:“昀儿是皇上的长子。”
祝满微微蹙眉。
他虽然对朝堂的事不了解,但有些事还是知道的。
“可王爷是个傻子,断不可能继位的。”祝满道,“皇后这样也不喜欢他?”
虞贵妃闻言垂下眼,声音也低了些:“昀儿小时候可不傻,陛下喜欢他得紧,朝堂都传说……陛下准备立他为太子,你也知道,大孟太子多是弱冠之年才立的。”
祝满了然。
皇后自己也有皇子,自然不愿意看皇上立贺天昀。
“可贺天昀已经没有继承资格了。”祝满道,“她不至于讨厌这么久吧。”
虞贵妃笑了:“昀儿的脾性你也知道,每回去她那都要闹上一通,她自然是能避则避。”
祝满也明白了,无奈地看了一眼还乐呵呵在玩花灯的贺天昀。
虞贵妃继续说道:“还有,一会看着点昀儿,别让他乱吃东西。”
祝满更疑惑了。
虞贵妃道:“这宫里看不惯我的人多着呢,他们不敢当着皇上的面找我麻烦,一些小手段还是敢的,弄点东西让闹上一通,让我丢个人,被皇上训斥几句,也不是没有的事,有时还会连累秀心跟天烨。”
祝满“噢”了一声,第一次感觉到了在宫中生活的不易,看贺天昀的眼神都带了点怜悯。
他走过去,笑着捏捏他的脸,说:“我会看好你,所以你也听话点,知道吗?”
贺天昀看着他,也跟着露出一个笑,把手里的花灯递给祝满,说:“听王妃的。”
第25章
中秋是个很重要的节日, 宫里每年的中秋宴自然也铺得很盛大,而祝满作为皇室的一员,是要盛装出席的。
他除了成亲时的婚服, 还是第一回穿这么繁复的礼服,他晃了晃头上沉重的珠翠, 有些纠结:“也不用这么正式吧?”
“自然是要的。”帮祝满打扮的是虞贵妃宫里的侍女,心灵手巧, 帮他画了很漂亮的妆, 这会正在手上调颜色, 准备再画些点缀,“您是昭王妃,是王府的面子, 自然要打扮得好看些。”
祝满道:“昭王府的面子应该是王爷。”
“王爷自然也是。”侍女道,“您不用担心,其她王妃哪回宴会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王妃自然也不能输。”
祝满:“……”
他也不是很想在这种事上拼个输赢。
但再看看同样靓妆艳服、派头堪比皇后的虞贵妃, 他又觉得自己这身还算低调了。
祝满叹气,认命了,等侍女给他画完花钿便起身去找贺天昀。
贺天昀正穿着礼物蹲在院子里翻乌龟。
那些乌龟是养在兴庆宫池子里的, 据说天气好的时候会出来晒晒太阳, 贺天昀就把它们一只一只翻过来。
他有点无语:“你在干嘛?”
“晒。”贺天昀指着石头上翻了个面的乌龟,“肚子也要。”
祝满一时无言,伸手过去把乌龟翻过来, 说:“他们肚子不用晒。”
贺天昀皱起眉:“为什么?”
祝满戳戳那乌龟的壳,说:“因为这是他的盔甲, 晒太阳是在保养,这样遇到危险才能保护自己。”他说着伸手戳戳贺天昀的肚子, “肚子软软的不可以用来挡刀,你自己都不晒肚子,乌龟也不用。”
贺天昀被戳了一下,立刻笑着躲开他的手。
祝满又去戳他。
贺天昀也戳回去,两个人就蹲在池子边玩无聊的戳肚子游戏。
虞贵妃出来时看他们这样,好笑道:“还闹,准备走了。”
祝满“噢”了一声,拉着贺天昀站起来:“走。”
贺天昀立刻跟上祝满,说:“王府,也要乌龟。”
祝满好笑地点点头:“随你。”
虞贵妃也笑:“不然那几只你们就带回去吧。”
祝满却是摇摇头:“这样他下回来就没得玩了。”
虞贵妃觉得也是,便说道:“我让人去找几只漂亮些的,看着心情也好。”
祝满点头。
毕竟让他去的话,花园的池塘最后可能会被放几只王八进去。
贺天昀一听能养乌龟,也很开心,说:“我要好多好多。”
“不行。”祝满瞥了他一眼,“最多养五只。”
贺天昀顿时皱起眉。
祝满只好道:“大乌龟会生小乌龟,将来多了,他们就没地方住了。”
贺天昀闻言又笑起来:“小乌龟。”
祝满笑道:“对,想不想要?”
贺天昀点头:“要!要好多好多,小乌龟。”
两人一来一回地聊着,就算坐上轿辇也没停下,讲的还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但贺天昀就是聊得很开心。
这种开心直到抵达办宴的承德殿看见皇后的瞬间消失了。
“见过皇后娘娘。”虞贵妃盈盈一礼,跟在她身后的宫人立刻跟着跪下,祝满也慢半拍跟着行礼,只有贺天昀还杵在那,一脸不情愿地抱着手瞪着皇后。
皇后也不恼,笑道:“都起来吧。”说着,目光看向祝满,“这就是天昀刚过门的王妃吧。”
祝满立刻上去:“祝曼参见皇后娘娘。”
“你叫祝曼。”皇后道,“本宫记得吏部尚书也姓祝。”
祝满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京城提起“祝”这个姓,大多人第一个想到的都不会是他爹,而是他大伯,现任吏部尚书祝知远,还会说他家风清明,父慈子孝,几个孩子也很有出息。再往后才会轮到他家,而且说的要么是祝知行混得不如他哥,要么就是说他治家不严,养出一对叛逆的双生子,总之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虞贵妃见他不说话,便搭了一句:“说起来,这还是皇上钦点的婚事。”
皇后笑了笑:“皇上选的,自然是最好的。”她说着,语气带了几分笑,“既已嫁入皇家,便要知晓这其中规矩轻重,昭王任性懵懂,王府诸多事宜还需你用心操持。”
祝满一时没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是之前没去拜见没机会说,趁现在讲了就不用再见到他们了?
他满肚子疑惑,应了声“是”。
皇后又道:“昭王如今正当年,王妃也该好好努力,给王府添份喜,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祝满顿时在心里骂了句娘,这才是她想说的吧?!
祝满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但想到来之前贵妃也提醒过他皇后会说写刺耳的话,让他别放在心上,所以他最后还是硬邦邦应了声“是”。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去年昭王不就差点……”皇后说这话时,目光却是缓缓转向贵妃,旋即讥讽地笑了声,“是本宫失言了,妹妹别介意。”
虞贵妃听见这话,脸色相当难看,但还是挤出一个笑来,说:“怎么会呢,臣妾不像姐姐一般好命,端王数次徘徊于生死边缘却都能转危为安,实在是福星高照,虽说现今身子骨弱了些,但也是好好长大了不是?一点小毛病,也不用太在意。”
这话说完,皇后脸也黑了。
两人斗了个两败俱伤,最后都是冷着脸进殿的。
祝满站在旁边听了个全程,只听明白贵妃跟皇后的确不和,至于她们两个打的哑谜他是一头雾水。
贺天昀去年差点怎么了?端王又怎么了?怎么宫人都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等入了席,祝满实在忍不住,小声问跟在身后的春草:“刚刚贵妃娘娘跟皇后娘娘是在说什么?”
春草垂着眼,轻声道:“这些都是宫里的禁忌,王妃还是别问的好。”
“至少贺天昀的事能跟我说吧?”祝满道,“我好歹是他的王妃呢。”
春草闻言有些无奈:“王爷的事可是皇上封了口的,倒是贵妃娘娘说的……只是皇后不爱听罢了。”
祝满说道:“那你都跟我说说。”
春草闻言看了一眼两旁。
祝满看他这么小心翼翼的,说:“你放心,左右两边是天烨跟秀心,他们还没来呢,这会没人的。”
春草只好在他跟前半跪下,轻声道:“这都是没影的事,王妃听过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
她这么一说,祝满更好奇了。
春草继续说道:“王爷去年进宫参加宫宴,险些对一个宫女……”
祝满好奇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自然是谣言,王妃不必挂心。”春草连忙解释道,“王爷是在回去的路上撞见那宫女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知道,总之,等大家找到王爷时,王爷已经昏迷了,那宫女受了伤,神志不清的,一直求王爷饶了她。后来太医查过,她是受了惊吓导致,身上也是些皮外伤,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问题,至于王爷……是在宴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祝满想到来之前贵妃还叮嘱他别让贺天昀乱吃东西,心里一沉,追问道:“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什么?没人跟着他?”
春草摇头:“侍卫都被支走了,那宫女一口咬定王爷欲行不轨,后来再问,就撞柱自尽了,王爷自己又说不清,查无可查。”
祝满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哪有那么巧的事,明显是有人故意算计。”
“贵妃娘娘也是这么想,可唯一说得清情况的宫女已经死了,太医只能证明那宫女没被王爷玷污,别的……”春草说着,叹了口气,“谣言甚嚣尘上,都说王爷忽然发疯,想强迫那个宫女,宫女不堪受辱自尽身亡,皇上实在没了法子,只能下令不准再提起这件事,还让娘娘和王爷禁足三个月。”
祝满无奈:“不查出个结果,这事就过不去,而且皇上还禁足他们,这不是让谣言愈演愈烈吗?”
“谁说不是呢。”春草轻声道,“后来大家都说,皇上素来疼爱王爷,如果不是王爷真的犯了错,怎么会受罚?还连累了娘娘,若不是娘娘受宠,怕是不止这点处罚。”
祝满皱着眉,总觉得这说辞有哪里不对。
想了一会,他问道:“你确定皇上不是故意的?”
春草一愣:“皇上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做?”
“我哪知道,就是感觉。”祝满道,“我才不信这么简单的事皇上想不到。”
春草垂着眼想了想,只道:“那许是皇上有什么考量。”
祝满撇撇嘴,也不想再提这事,转而问起端王的事。
春草想了想,问道:“王妃可知端王世子?”
祝满点头:“我记得是去年生的吧?满月的时候还摆了流水席,热闹了好一阵。”
春草点头,轻声道:“端王打出生身子就不好,满月那会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就没了,后来也一直用名贵药材吊着,是前几年才渐渐好转,但身子骨依旧羸弱不堪,而且端王妃过门三年有余,半点动静也没有。”
祝满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说:“这不挺正常?怀孕这事又不是说就有。”
春草道:“不止端王妃,侧妃和那几个姬妾也是半点动静都无。”
祝满终于想明白了:“你是说端王那方面……”
春草点点头,说道:“而且端王世子出生后身子也一直不大好。”
祝满闻言看了一眼身旁的贺天昀,说:“这么说,皇后跟贵妃好像差不多。”
春草无奈:“这话您跟我说说就行,可别让人听去了,而且……不同的。”
祝满看她。
春草继续解释道:“成王殿下敏而好学,九皇子却……”她说着朝皇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祝满也跟着看过去,就见一个孩子正在她身旁哭闹,也不知皇后说了什么,他干脆坐到地上撒起泼来,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皇后只能让人先将那孩子带下去。
祝满道:“倒有你们王爷几分神韵。”
春草顿时被逗笑了,说:“王妃可别瞎说,王爷在这种宴会上素来安分。”
于是祝满又去看身旁的人,发现他的确挺安静的,这会正用手指蘸茶水在桌上画画。
祝满凑过去,问他:“在玩什么呢?”
贺天昀指了指桌上,说:“王妃。”
祝满看了一眼,就见他还真画了个人,五官歪歪斜斜,发髻不知是随便糊的还是认真画过但融了,总之看上去就是一滩水,只能勉强看出几只步摇的影子。
祝满笑道:“画得不像。”
贺天昀不开心地噘起嘴,指着那画说:“眼睛,鼻子,嘴巴,一样。”
“这三个都有就是我了?”祝满也跟着伸手,在他眼下点了点,“眼睛。”手指又移到山根处轻轻往下一抹,“鼻子。”手指顺着往下点在他唇上,“嘴巴,你看那三个都有,所以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贺天昀就张嘴咬他,吓得祝满连忙缩回手。
贺天昀立刻呵呵笑起来,说:“饿了。”
“一会就能吃了。”祝满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柔声道,“等你父皇来了。”
“父皇。”贺天昀说着抬手指了个方向,祝满跟着看过去,就见皇上已经来了,身旁还跟着贺天烨跟贺秀心夫妻俩,四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众人立刻起身行礼。
永顺帝让两个孩子先回自己的席位,这才走到主位上去,让众人起来,开始说话。
祝满是不耐烦听这些的,同样的还有贺天烨,他一坐下就凑过来:“哥,嫂子,你们来多久了?”
祝满还没回答,另一边的贺秀心就朝贺天昀飞了个眼刀,顿时把贺天烨钉了回去,直到开宴才又重新凑回来。
宫宴时吃喝自然少不了,但祝满记着虞贵妃刚刚说过的话,不敢让贺天昀乱吃东西。
可贺天昀哪有那么听话,在被祝满拦住第三次的时候终于不开心起来,说:“我就要吃。”
贺天烨听见动静立刻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祝满总不好直说是贵妃交代的,只能解释说:“怕他吃坏肚子。”
贺天烨有些不以为然:“御膳房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端些不干净的东西上来,放心吃吧。
祝满无奈,这贺天烨传闻里明明聪明得很,怎么一到他哥的事就有点愣。
倒是贺秀心会意了,凑过来轻声道:“总不能什么都不吃,除非有别的辨别法子,不然防不住的,你别碰别人送过来的东西就好。放心吧,一般人不敢在这种酒宴上下什么要命的东西,顶多就是闹些乌龙,多看着点就是。”
祝满想了想,觉得也是。
上回的问题是有人支走了侍卫才会发生那种事,那这次他一直跟着不就好了。
“吃吧。”祝满把从贺天昀那拦下来的龙井虾仁推回去,往他碗里拨了些。
但贺天昀已经不想吃了,抓过桌上的荷花酥就啃了起来。
祝满无奈地摇摇头,动筷去夹剩下的虾仁。
菜品一道接着一道上,正中有歌舞,气氛很是热闹。
这时有侍女端了新的酒上来,贺天昀立刻给自己倒了一杯,瞬间眉开眼笑,又倒了一杯。
祝满见状问道:“很好喝?”
贺天昀点头,说:“甜!”
祝满闻言便想试试,但贺天昀不肯给,又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点。
祝满无奈,也不跟他抢,转头继续跟一旁的贺秀心聊天。
就在他聊得兴起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抓住了。
他看过去,就见贺天昀抓住了他准备拿酒壶的手。
祝满疑惑地看向他。
贺天昀把自己吃一半的荷花酥塞进他手里,说:“好吃。”
祝满无语,把荷花酥放下,说:“我一会吃,吃了很多糕点,噎着呢。”
贺天昀却把那块荷花酥拿回来,重新塞进祝满手里,说:“王妃,吃。”
祝满无奈,只能低头把那荷花酥吃掉。
更噎了。
“行了吧?”他说着就要去拿酒,但贺天昀一把抢过酒壶抱在怀里,“不给你。”
祝满无奈:“我就喝两口,剩下的都是你的。”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那个酒壶。
贺天昀见状,干脆把酒壶往旁边一扔,酒壶摔在地上,酒水瞬间淌了一地。
祝满皱起眉,有些生气地看着贺天昀:“你……”
“皇嫂,喝这个吧。”贺秀心及时出声拦住了祝满,无奈道,“大哥有时是挺气人的,别放在心上。”
祝满闻言好笑道:“我自然不会跟他计较,就是觉得不能惯着他这毛病,他现在这么任性,就是你们太过溺爱了。”
说完接过她递来的酒喝了。
是果酒,的确很清甜,难怪贺天昀会喜欢。
贺秀心也笑了:“的确,但每回说他,他就要闹脾气。”
祝满也想到贺天昀平日里跟他撒娇的样子,的确挺难生起气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身旁的贺天昀忽然说想回去了。
祝满不解地转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饱。”贺天昀摸摸自己的肚子,“回家,睡觉。”
祝满闻言有些无奈:“宴席还没散呢,再坐会好不好?”
贺天昀摇头,一脸不开心地拉着祝满的手:“回家了。”
祝满犹豫了,正想转头问问贺秀心能不能跟皇上说一声先走,贺天昀已经等不了了,直接站起身就往外走。
他们的席位离永顺帝近,他余光瞥见这边的情况,便问了一句:“昀儿怎么了?”
贺天昀的动静其实不大,本来是没什么人注意的,但永顺帝这么一问,殿内所有人瞬间跟着看了过来。
祝满顿感压力,硬着头皮站起来,解释道:“王爷坐久了有些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永顺帝闻言笑了笑:“既然不舒服就早些回去吧。”
祝满闻言松口气,正要行礼,就看见虞贵妃皱着眉,似乎挺担心的样子。
想了想,祝满还是朝她很轻地摇了摇头。
虞贵妃眉心舒展开些,也没说什么,倒是坐在另一侧的皇后开口说了一句:“夜里风大,王妃可得小心些,别着凉了。”
“谢皇后娘娘关心,来时带了披风,不妨事。”祝满行了一礼,又朝永顺帝行了一礼,“那臣妾同王爷先告退了。”
说完他便转过身去,跟上贺天昀。
贺天昀看见他来,笑呵呵地过来拉他的手,说:“回家了。”
祝满点点头,跟他牵着手离开了承德殿。
大概是在屋里呆得太闷了,贺天昀出来后就迫不及待地加快脚步朝宫门的方向走去,祝满只能拉住他,说:“急什么,车又不会跑。”
但贺天昀这会没有搭理他,而是抽回手继续往外走。
祝满疑惑,快步跟上去:“怎么了?”
贺天昀没有说话,依旧快步朝宫外走。
祝满想了想,皱眉拉住他:“贺天昀,你没事吧?”
贺天昀沉默了好几息才说道:“难受。”
祝满一愣:“哪里难受?”
贺天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祝满还是有些不明白,皱着眉想了想,让春草提着灯走近些,这才发现贺天昀脸有些红。
“你喝醉了?”祝满说着伸手摸了一下贺天昀的脸,体温倒是正常。
也是,那点果酒劲并不大,应该是贺天昀平时不怎么喝才这么容易醉。
“那快点回去吧,给你煮点醒酒汤。”他说着拉上贺天昀快步往外走,但等到了宫外,贺天昀却不肯走了。
祝满有些不解:“你不是难受吗?”
贺天昀左右看了看,最后看向不远处的一架马车,说:“我要坐那个!”
祝满:“……”
“那是别人的,你去做什么?”祝满无奈地将他往车上拉,但贺天昀却不乐意,甩开他的手就往那边跑。
祝满连忙追上去,刚走近就听见守在旁边的车夫朝贺天昀行礼:“参见王爷。”
祝曼一愣:“认识的?”
那车夫笑了笑,解释道:“这是成王殿下的车。”
祝满了然,感情这家伙是盯上他弟弟的东西了。
他正想着问问能不能换架车的时候,贺天昀已经自顾自爬上了贺天烨的马车。
祝满想叫他下来,那车夫便道:“不打紧,一会我驾王爷的车回去就是。”
祝满松口气,也想跟着上车,但贺天昀却把门一关,不让他进了。
祝满:?
他在外头拍了拍门:“贺天昀!你什么意思?”
车内的贺天昀叫了一声:“回家了!走!”
祝满皱起眉,抬手就想强行推开,车夫连忙上来拦他,说:“王爷既然喜欢这车,就让小的送王爷回去吧,王妃还是乘来时的车。”
“那天烨怎么办?”祝满道,“总不能让他走回去吧?”
车夫笑了,指了指旁边另一架马车,解释道:“公主殿下也来了,王爷坐公主的车回去便是。”
那车旁也守着一人,方才一直在听这边的对话,听到他们提及自己,笑道:“一会我同公主说一声就是。”
祝满对他们这接受能力还挺惊讶,但仔细想想,估计贺天昀之前也干过这种事,便不多问了,而是道:“那就麻烦你送王爷回去了。”
车夫应了一声,坐上车扬鞭便走。
祝满这才回了原来的马车。
王府离皇宫并不远,他坐了没一会就到了,惊心这会已经在门口等着,看见他从车上下来立刻笑着迎上来:“王妃,你回来啦。”
祝满奇怪道:“你怎么在这?”
“还不是看王爷一个人回来的,怕你出什么事呗。”惊心耸耸肩,无奈道,“问了王爷也不搭理我,我只能出来看看,正好送王爷来的马车还没走,我问了一下才知道是什么情况。”
祝满好笑道:“你问王爷能问出什么?他人呢?”
“回东苑了,心情好像不太好。”惊心道,“你们吵架了?”
祝满摇头:“心情不好?”
贺天昀不让他上车他都没生气,贺天昀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我去看看。”祝满叹了口气,径直回了东苑,但等到了房间一推门,却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祝满一愣,又试着推了几下,门还是没有开。
惊心“咦”了一声:“坏了?”
祝满摇头,看向守在门口的侍卫:“屋里除了王爷还有其他人吗?”
侍卫摇头:“杜嬷嬷说王爷喝了酒,要去端醒酒汤来。”
祝满只好拍了拍门:“贺天昀,你锁门做什么?快开开。”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把耳朵贴到门上仔细听了听,但依旧听不见什么声音。
事情发展到这他已经觉出不对来了,皱着眉将今晚的事回想了一遍,模模糊糊抓住了一个可能性——贺天昀不会是中招了吧?
想到这,他立刻朝屋后跑。
果不然,窗户关着,但没有锁。
祝满立刻翻了进去。
惊心见状想跟,祝满却拦住了他,说:“我去看看,你去请徐大夫过来,再叫两个人在这守着。”说完便关上了窗,快步走到床边。
贺天昀正蜷在床上,呼吸粗重,脸上全是汗水,脸色也红得异常,但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看上去有些莫名的诡异。
“贺天昀?”祝满不敢碰他,只是小声叫他。
贺天昀过了好一会才有反应,但只是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皱着眉,似乎才发现他的接近。
祝满也跟着皱起眉:“很难受?我已经让惊心去请徐大夫来了,你忍一忍。”
贺天昀依旧没有动,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出、去。”
祝满后退了一步,说:“我出去了你能保证不伤害自己吗?”
贺天昀点了点头,没再出声。
祝满看得出这药是真的厉害,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
他走到门边,刚将手放到门闩上,就感觉腰被人搂住了。
他一愣,正要回头,就感觉肩颈传来一阵疼,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贺天昀!你松口!”
话音刚落,咬在他肩上的牙便松了。
但没等他抱怨,贺天昀又一把将他翻过来,重重吻了下去。
柔軟的唇相触,本该是温柔又繾綣的,但贺天昀实在吻得太重,重得祝满只能感觉唇上一阵阵地疼。
他用力推了一下贺天昀,却没能将人推开,反而换来更重、更疯狂的亲吻。
祝满能看见贺天昀此时有些迷蒙的眼神,知道他神智有些不清了,犹豫了一下,试着减轻了抵抗,伸手在他背上轻抚。
他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试了一下,没想到贺天昀动作真的轻了下来。
祝满趁机退了一点,整个人紧紧靠到门上,手一点点推着门闩,嘴上继续安抚:“贺天昀,你现在是中了毒才会这样,我知道你很难受,再忍一忍,大夫很快就到了。”
说完,门闩也被拉开了,他连忙转身要开门,但贺天昀反应比他更快,一掌拍在门上,直接将门按住了。
祝满见状立刻猫腰从他腋下钻过去,朝窗户的方向跑。
贺天昀只是回身一捞,就把准备逃跑的人扛到肩上,大步走回到床边一扔。
祝满看着站在床边神色不明的人,咽了咽口水:“贺天昀?你还有神智吗?”
贺天昀没有回答,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已经给了祝满答案。
他直接扑上去将祝满压在身下,紧接着“刺啦”一声,祝满身上的外衣瞬间被他撕开了。
祝满这下是真的有点慌了,连忙挣扎起来。
但他越挣扎,贺天昀的力气就越重,直到将他整个人完全压制住,才空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腿。
此时祝满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被贺天昀撕坏了,他轻易就能碰到祝满的皮肤。
祝满心中一凉,刚想踢他,贺天昀就先压住了他的腿。
紧接着又是一个吻,比门外不间断的叫门声要更激列的吻。
贺天昀的脣舐霸道地撬开他的唇,攻城掠地般嚣张地在他口中肆无忌惮地游走,直到祝满的眼泪滑过脸颊,被他一同卷进口中才停下来,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一点。
祝满感觉到他的变化,立刻重重将人推开,声音急得染上了崩溃的哭腔:“贺天昀!你清醒一点!”
他以为贺天昀这次大概也不会给他回应,但出乎他意料的,贺天昀开口了。
“疼吗?”贺天昀的声音褪去了平日的痴傻,因为慾望变有些干涩发哑,“对不起。”
祝满在听见他问自己时还高兴了一下,但紧接着就被那三个字彻底打入深渊。
他眼眶一下就湿了:“对不起你就……”
他话还没说完,贺天昀却松开了他,跌跌撞撞往外走去,留下他一个人愣在原地,脑中乱成一团。
直到很远的地方传来叫喊声他才从混乱中回过神来,连忙扯了件披风裹住自己往外跑。
惊心跟徐忆安还守在门外,看见他这狼狈的模样都是一愣:“王妃,你……”
“贺天昀呢?”祝满抓住惊心的手臂,着急道,“他上哪去了?”
“不、不知道啊。”惊心愣愣地指了一下贺天昀离开的方向,“可、可能去花园了?”
祝满连忙拉住徐忆安跑过去,就见花园池塘边的围栏已经被破坏了,贺天昀手里拿着一把从侍卫那抢来的刀、面色沉沉地站在池塘边,不远处围着几个侍卫都不敢靠近。
秋夜的风吹过,贺天昀像是被吹得晃了晃,随时都会倒下。
祝满的心也在这一刻攥住了。
“贺天昀!”祝满喊他,“你想干嘛?你别过去了,先回来,我把徐大夫叫来了,他能帮你的。”
被拖过来的徐忆安也道:“王爷,你先……”
“扑通——”
他话还没说完,贺天昀已经跳进了水里。
祝满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侍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全部愣在原地,直到看见祝满也跑过来,脱掉披风跟着往水里跳才跟着跳下去救人。
但贺天昀挣扎得太厉害了,其他人都不敢接近他,怕被一起拖住,祝满只能在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喊他:“贺天昀!你冷静一点!”
这句话好像咒语,贺天昀竟真的一点点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
侍卫看准时机,连忙游上去托住他,合力把他带上岸。
池边已经有人等着了,拉起贺天昀往背上一甩,背着他就往东苑跑。
祝满也跟着爬上岸,惊心连忙抖开披风给他披上,还没来得及整理好,祝满已经拔腿跟着侍卫往东苑跑了。
杜萍娘只听见闹哄哄一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他们这样回来吓得手中的食案都翻了,脸色煞白,还是听惊心说没什么大事才强行镇定下来,开始安排人手做事。
祝满被带去洗澡,顺便喝了一贴风寒药。
他主要是受了点惊吓,加上受寒有可能着凉,问题并不大,但贺天昀那边已经昏了过去,徐忆安这会正在屋里帮他解毒,祝满不敢打扰他们,只能搬个椅子在门口坐着等。
杜萍娘看他这样,小声劝道:“王妃,您还是先回去休息会吧,等王爷醒了我去叫您。”
祝满摇了摇头:“我哪还睡得着。”
杜萍娘只能让人多拿件厚衣裳来给她披上,又给他塞了个暖手炉,说:“夜里风大,您刚刚又下过水,别着凉了。”
祝满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在暖炉上一下下扣着。
杜萍娘满目忧色地站在他身旁,犹豫了好一会,还是小心地问了一句:“今晚的事……”
“没什么事。”祝满摇了摇头,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
今晚的事要说他不生气是假的,但要说他不担心贺天昀,那更是假的。
他现在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还是贺天昀刚刚跟他道歉的模样,一双眼死死盯着他,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饿鬼,却又被什么东西禁锢着,挣扎着,恐怖至极。
至于原因……他又想起在宫中发生的事。
那壶倒掉的酒,贺天昀不对劲的状态,非要跟他分开两辆车,还有反锁的门。
贺天昀可能早就发现问题了,但他还是喝了那壶酒。
他也的确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回来的路上还尽量避开他,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以为那顶多就是一点春/药,以为去年的事多是那宫女的污蔑,却从没仔细想过贺天昀为什么会昏迷,那很有可能跟今晚一样,是他控制自己的手段。
想到这,祝满攥着的暖炉的手就一点点收紧,指节几乎被攥得发白。
他不明白贺天昀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但他已经明白之前逼贺天昀坦白这件事有多莽撞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拦住了祝满脑中不断滚动的线团,他立刻站起来,问走出来的人:“他怎么样了?”
徐忆安皱着眉说道:“王爷之前就中过这种药,所以这次没之前那么严重,但那药药性太烈,对身体伤害很大,这段时间还是好好养着的好。”
“谢了。”祝满说完便迈开步子进屋去了。
贺天昀这会还在睡,眉心紧皱,脸色也有些白,看上去莫名有些脆弱,跟方才癫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么闹了一通,祝满也没没心思睡觉了,就守在床边,时不时看一下贺天昀的情况,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才慢慢转醒。
看见他睁眼,祝满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天昀很轻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跟以往撒娇时一模一样,但这回不同的是贺天昀不再傻乎乎地喊他王妃,而是第一次认真地叫了他的名字:“祝满。”
第26章
听见自己的名字, 祝满微微一愣。
他还以为贺天昀会继续装,继续跟之前那样装傻,跟他装可怜撒娇。
进来之前他都想好了,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他愿意陪着贺天昀装, 装多久都无所谓。
但贺天昀没有。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贺天昀叫自己的名字,语气认真到近似珍重, 听得他眼眶有点发热。
“我在这。”祝满轻轻握住他的手, 柔声答他, “怎么了?”
贺天昀拉了他一下,说:“过来?”
祝满眨眨眼,想了一下, 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顺着他的力道爬上床,在他身旁躺下, 说:“好了。”
“祝满。”贺天昀又叫他, 空着的手轻轻裹住祝满握住自己的手,脸上泛起一些局促和不安,连声音都因为紧张有些发紧。
他反复地张口, 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但最后又重新抿回了嘴里,像只试探的小动物,顿时戳到了祝满心里的软处。
祝满伸手过去摸了摸贺天昀的脸, 有些凉。
他说:“以后听话点,我就不生气了。”
贺天昀一愣, 旋即点点头,乖巧地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握住他的手抬到他身侧,似乎是想抱抱他,但很快又放下了。
祝满看着他脸上的犹疑,像是一下跳到了两个人刚认识时的状态——更准确地说,是应该有的状态。
好奇又害怕,像在领地里看见生人的小动物。
可贺天昀并没有这种状态,他从第一天看见他的时候就很亲近了。
祝满又想到自己刚来时的状态,愤怒又紧张,想反抗却没有太多底气,只能强撑起一点攻击性,像只被逼到绝路的刺猬。
但那些糟糕的情绪在看见贺天昀那张脸时就消失了。
其实现在也一样,他真的对贺天昀这张脸生不起气,尤其他看上去真的很担心的样子。
祝满盯着他的眉眼看了好一会,旋即很轻地笑了,伸手过去抱住他,说:“现在没有生你的气。”
贺天昀立刻回抱住他,收紧手臂,像是要将人揉进骨血里,小声道:“谢谢。”
祝满被得有些难受,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嗯”了一声,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过了一会,贺天昀力道终于松了些,但依旧没有放开他,而是将下巴搭到他头上,用一种更为亲昵的姿势抱着他,问他:“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愿意说?”祝满顺着他的动作将头靠到他心口,说道,“不想说不用勉强自己,等明天你继续做你的傻子,我不会再多问什么。”
贺天昀闻言很轻地笑了一声,声音像是从胸腔中传出来的,低低的:“既然跟你承认,我就没什么好瞒你的了,问吧。”
他说得坦荡又自然,祝满反而犹豫了。
倒不是犹豫该不该问,而是想问的太多,不知从哪问起。
纠结了一会,他问道:“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知道?”
贺天昀一愣。
“嗯?”祝满疑惑地抬头看他,“不能说?”
贺天昀摇头,他只是没想到祝满最先问的是这个。
“还有两个人。”贺天昀道。
祝满立刻明白过来,皱眉道:“其中一个是顾颂今吧?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果然是在商量坏事!”
贺天昀闻言很轻地笑了,低头用脸蹭了蹭他的发际,说 :“若我真是傻的也就罢了,可我又不是,媳妇都让人欺负了,我难道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祝满被说得心里一暖,也跟着用发际去蹭他的下巴,说:“原谅你了,那另一个是贵妃娘娘?”
贺天昀摇头:“是徐忆安的师父。”
祝满有点惊讶:“贵妃娘娘不知道?嬷嬷也不知道?”
贺天昀“嗯”了一声:“母妃不知道,所以她没告诉过我你的身份,是新婚那日颂今告诉我的。”
“新婚?”祝满更疑惑了,“酒宴上说的?”
“你睡着之后。”贺天昀指了指香炉的方向,“那安神香我闻了十几年,早都不怕了,只有你,每回都睡得跟小猪一样。”
祝满:?
“怪谁。”祝满不轻不重踢了他一下,踢完又觉得哪里不对,皱起眉来,“你不会趁我睡觉对我做过什么吧?”
贺天昀闻言只是笑,没说什么。
祝满却敏锐地出他的意思——的确有。
祝满警惕:“你做什么了?”
贺天昀看他这跟炸毛小动物一样的反应,眉眼更弯,贴近一些,很轻地印上了他的唇。
忽然贴上来的柔软触感让祝满愣了一下。
他以为贺天昀会跟之前一样碰一下就分开,但没有,贺天昀甚至变本加厉地加重了这个吻,撬开他的唇舌,肆无忌惮地在他口中劫掠每一寸领地,直到呼吸逐渐被夺走,祝满才慢慢回过神来,推了他一下。
贺天昀立时放开了他,低声道:“明白了?”
祝满脸颊飞红,往后退了一点,从他怀里退出来,说:“这么变态的事你也好意思承认!”
“是你问的。”贺天昀伸手重新将人揽进怀里,笑得像只没吃饱的狮子,“我们是夫妻,亲一下怎么了?要不是怕你知道真相会生气,我还想做更过分的事。”
祝满实在没胆量问他更过分的事是什么,抿了抿唇,转移话题:“所以你那天,是故意打的卢尚书?”
“是。”贺天昀冷笑了一声,“这次婚事就是那个老匹夫先提的,一直在父皇面前上蹿下跳的,如果不是他,哪有今天的事。”
祝满道:“所以你并不愿意成亲?”
贺天昀被问哑了。
几息后,他解释道:“当时的确不愿意,对我来说,成亲不算什么好事。”
祝满笑了:“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想去给他送礼。”贺天昀也笑,“还好是你。”
祝满垂下眼:“那你新婚那天为什么对我那么……”他一时想不到形容词,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好?”
贺天昀道:“因为嫁给我已经很可怜了,不想再吓到你,本来想等第二天你就会去西苑,我们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祝满抬手指着他的鼻子:“觉得我可怜还敢阻止我逃跑!”
“谁让你胆子那么大,一大早跟花溅就当着我的面计划逃跑?”贺天昀道,“再说……我觉得你挺……好。”
祝满疑惑。
贺天昀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他过了这么久,看过太多对他避之不及的人了,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多是厌恶,府里的下人甚至敢当着他的面骂他、欺辱他,好一些的就是怜悯,高高在上地对他说几句可怜,寥寥无几几个态度不错的,又不像祝满跟他一样有这样独一无二的亲密关系。
对他来说,祝满是特别的,是上天送给他的、万里挑一的缘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跟人产生过这样的关系了,久到意识到这件事时欲望几乎在瞬间长成参天大树,遮蔽了他那颗常年不起波澜的心。
祝满见他不想说,便不再追问,而是问道:“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天昀看他。
祝满以为他是没理解,又解释了一遍:“装傻,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贺天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你应该问,不这么做有什么坏处。”
祝满更懵了:“能有什么坏处。”
贺天昀道:“你以为药是谁下的?”
祝满皱眉,想了想贵妃的话,以及走之前皇后那句忽如其来的关心,迟疑道:“皇后?”
贺天昀点头:“你觉得是什么药?”
“春药。”祝满答得毫不犹豫,就贺天昀那个状态,根本没有别的解释。
但贺天昀却笑了:“是对着你才像春药。”
祝满:?
“那种药喝多了,会让人彻底丧失神智,变成完全靠本能行动的疯子。”贺天昀道,“但只下一点点就会像我那样,神志不清,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祝满道:“那不还是春药。”
贺天昀摇摇头,凑到他耳边很轻地笑道 :“本来不是,但看到你,就是了。”
祝满踢了他一脚,说:“少来,你去年不也发生了一样的事。”
贺天昀还是笑:“你真以为我想对那个宫女做那种事?”
“本来我是不信的。”祝满道,“但看了你今天的状态我又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贺天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我对她没兴趣,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人,但我不能那么做,一个傻子跟一个会杀人的疯子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我才拼着最后一点理智把自己撞昏了。”
祝满被这句话说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居然有这么恐怖的药,那皇后不是能随便让人发狂?”
贺天昀无奈:“哪有那么多厉害东西,这种药味道很重,一下就能闻出来,稍微有点警惕心的人都不会中招的。”
祝满皱眉:“那你还喝?”
“不喝,下药的人又怎么会放松警惕?”贺天昀道,“本来我是想,少喝一点应该能扛住,等嬷嬷发现我不对劲就会去找徐忆安来了,没想到你自己傻乎乎送上来了。”
祝满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说我不该担心你了?”
贺天昀举手投降:“是我说错话了。”
祝满“哼”了一声,这才问道:“所以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还能是为什么。”贺天昀道,“自然是为了皇位。”
祝满不解:“她是皇后,就算什么都不做,端王也有很大的机会继承皇位吧?”
贺天昀却是摇了摇头:“你知道皇后姓什么吗?”
祝满点头:“何。”
之后祝满便从贺天昀那里听说了何家的情况。
何家跟顾家一样,都是开国元勋,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过和知情识趣、急流勇退的顾家不同,何家随着手中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大,野心也跟着日渐膨胀。
不过何家演得一手好戏,在先帝面前永远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娶了何家女当太子妃后,先帝担心外戚干政,开始打压何家的势力,何家当时也的确像顾家一样做出了退步。
然而随着先帝身体每况愈下,何家也逐渐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开始插手朝堂政务,等到皇上登基时,外戚干政已经十分严重。
皇上也不傻,刚登基那会需要何家帮忙稳住朝堂,就装出谦恭听话的姿态来,等位子坐稳了,就开始对何家下手了。
然而何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皇上花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将何家铲除,为了不让下一代皇帝重蹈自己的覆辙,他可能根本没想过让端王继位。
祝满有些不解:“那皇上为什么会同意这门婚事?”
“因为太后也是何家人,算起来皇后和父皇还是表亲。”贺天昀解释道,“而且当时的何家装得很好,先帝也没怀疑过何家的用心,所以没有对这门亲事表达过不满,打压何家只是因着前朝有外戚干政的先例,未雨绸缪罢了,父皇没得选。”
祝满听得心里一凉:“所以皇上那么宠爱贵妃是因为不喜欢皇后?”
贺天昀笑着摇摇头:“那倒也不至于,至少一开始不是。”
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娶了何家女后没多久就被先帝派去江南巡查,他就是在那时认识了秦家小姐秦望舒。
秦望舒是江南出了名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首富家的掌上明珠,提亲的人都不知道踏破了多少门槛。
当时太子一见她就被迷得神魂颠倒,成日找借口往秦家跑。
起先秦老爷是不太愿意女儿远嫁皇家的,但日子久了,秦望舒也被太子打动,同意做他的侧妃。
虽然是侧妃,但排场和礼节却全是按着正妃的仪制去的,可以说是狠狠往何家脸上打了一巴掌,但当时先帝尚康健,何家只能忍了。
秦望舒进府后太子几乎夜夜宿在她院里,不到三月,便传出喜讯。
次年,秦望舒诞下一子,取名天昀。
后来先帝驾崩,太子即位,皇上封秦望舒为虞妃。
几年后,皇上彻底坐稳帝位,恰逢皇后有孕,皇上借口体恤皇后,晋秦望舒为贵妃,协理六宫。
听完这个故事,祝满有点一言难尽:“所以皇上是真的喜欢贵妃娘娘?”
贺天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道:“肯定是有的,但利用也有,人的感情本来就很复杂。”
“但从这个故事来看 ,皇后也挺无辜的。”祝满叹了口气,“她只是何家的棋子。”
贺天昀无奈:“你这小笨蛋,何家怎么可能随便让哪个族人坐上这个至关重要的位子?现今的皇后可是何家精挑细选出来的,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装傻?”
祝满微微蹙眉:“也是皇后干的?”
贺天昀没有回答,而是道:“我第一次吃那种药是在七岁。”
祝满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种药非但不苦,甚至是甜的,宫人给我,我当是糖水,全喝了。”贺天昀道,“那药药性太烈,我那时尚年幼,身体根本扛不住,喝下去没多久就不省人事,开始发高烧。”
祝满立刻想起杜萍娘先前说他过,贺天昀小时候曾病过一场,高烧不退,命悬一线,虽说后来救回来了,却也烧坏了。
祝满愣愣道:“你从那时候就开始装了?”
贺天昀摇头:“我的确傻过一段时间,那时母妃遍寻名医为我诊治,最后找到了徐忆安的师父。他治了很久,约摸是在我十二三岁时才渐渐有起色,彻底恢复是在十五岁。也是清醒后我才知道,皇后这些年从来没放过我,她在我身边安插了很多人,宫人,厨子,暗卫,甚至连从小跟着我的潘福都被收买了。他们不止监视我,还会抓住每一个能置我于死地的机会,她必须确保我绝对不会成为端王的绊脚石,一旦发现我恢复,她一定会赶尽杀绝,我只能继续装着。”
贺天昀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淡,淡得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却听得祝满冷汗都下来了。
他以前在话本看过许许多多有关皇权斗争的故事,却是此时才深刻意识到这其中的残酷。
怎么会有人对一个七岁的孩子下毒?这是得多狠毒的心才能下得去手?
“你放心。”祝满道,“要是有机会我一定帮你报仇。”
贺天昀看他这义愤填膺要给自己报仇的样子,好笑道:“你准备怎么帮我报仇?”
“呃……”祝满被问住了,想了一会,皱着眉摆摆手,“我还没想好,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帮你。”
贺天昀无奈:“你能保护好自己,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祝满撇撇嘴:“你说得好像我一直在……不是,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准备这辈子就这样了?”
“怎么可能。”贺天昀伸手捏捏他的脸,“等天烨登基,这种日子自然会结束。”
祝满听到这个前提,眉头就皱了起来。
“如果没有呢?”祝满问道,“如果天烨失败了呢?”
“没有如果。”贺天昀道,“如果天烨失败,何家不会放过我们的。”
祝满脸色顿时又不好看了。
贺天昀看他这样,很轻地叹了口气,收紧抱着他的手,轻声道:“所以我只问你一次,祝满,你还想走吗?”
祝满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贺天昀道:“意思就是,如果你不想被卷进这件事,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给你足够丰厚的银钱,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如果这个问题是在刚成亲那几天问的,祝满可能真的会动心,但现在……
“贺天昀你看不起谁呢?”祝满“哼”了一声,“这点事我才不怕。”
贺天昀弯起眼,很轻地“嗯”了一声:“是我小瞧你了,我的王妃比谁都要勇敢。”
这种哄孩子似的语气,先前祝满经常用来哄贺天昀,没想到现在反过来了。
祝满好笑地拍了他一下,说:“我可以不走,但是有三件事你要答应我。”
贺天昀垂下眼:“说。”
祝满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他的脸:“第一,以后你不准再骗我!”
贺天昀弯起眼,点点头:“以后你问我就答,不能答的,我也会告诉你不能说,绝不骗你。”
“这还差不多。”祝满又伸出拇指,跟食指合力掐住贺天昀的脸,“第二,以后听话一点,不准仗着自己傻就欺负我,就算做傻事也不准做危险的事!”
贺天昀无奈:“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你上次还让我背你!”祝满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
贺天昀自知理亏,只好道:“这个要求太模糊了。”
祝满想了一下,觉得也是,他觉得欺负人的事贺天昀可不一定会这么觉得,毕竟贺天昀心眼蔫坏的。
“那这样。”祝满道,“以后你听到我说,天昀乖乖,就是不可以做的事。”
贺天昀笑了,点点头。
祝满这才松开他的脸,将手放下,声音放轻了些,说:“第三,我希望你把曼曼送走,送到绝对安全的地方。”
这其实是最简单、也最重要的事,但贺天昀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他:“你确定?”
祝满点头:“跟着你是我的决定,我不能让曼曼跟着我一起承担,何况……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一定不愿意你骗她。”贺天昀道,“你妹妹其实比你想的坚强。”
祝满看他:“那你为什么不跟贵妃娘娘坦白?”
贺天昀顿时哑了。
答案他们都很清楚,也知道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祝满不愿意坦白,是不想有朝一日连累妹妹。
贺天昀不愿意坦白,是不想母亲为他的事痛苦。
或许说了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但改变不了会让她们担心的事实,倒不如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坐下来好好说清楚,大不了就是挨一顿骂。
“我知道了。”贺天昀道,“我会让人送她去江南。”
祝满蹙眉:“何家会放过秦家吗?”
贺天昀闻言无奈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以为秦家只是有钱?秦家可不是个小家族,族人也是有不少入仕的子弟的,只是大多都回到江南任职,在朝中势力并不大。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家就算想对付秦家,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祝满不解:“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躲到江南去?”
“当然是怕逃不到那边,山高水远的,谁知道半路会发生什么?”贺天昀道,“再说我走了,母妃怎么办?与其窝囊地躲一辈子,倒不如赌一把。”
祝满听他这么说,彻底安心了:“那就送曼曼去那边吧,除了她,我也没什么牵挂了。”
“好,我答应你。”贺天昀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祝满,谢谢。”
祝满一愣,旋即想到什么,笑了:“贺天昀,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贺天昀倒是被问住了,他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原因,只能胡乱扯了一个:“因为你大爱无疆?”
“当然不是了。”祝满轻轻笑起来,用手在他脸颊上点了点,“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贺天昀愣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祝满先前种种,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如果我长得不好看,你是不是第一天就会跑了?”
“那倒不至于。”祝满道,“但第二天我肯定会跑。”
“那现在呢?”贺天昀问他,“如果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看的,你也会跟他跑?”
祝满很想说不会,但在这方面他对自己是真的没什么信心,最后只能安慰他:“别怕,根据我多年的观察,京城没有长得比你更好看的男人了。”
贺天昀:?
“你怎么观察的?”贺天昀问他。
“在街上观察啊。”祝满理所当然道,“我有空就会上街看看,京城很多人我都看过。”
贺天昀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去。
他说:“祝满,你现在是有夫之夫了,不能再做这种事了知道吗?”
“当然不会了。”祝满笑道,“有你了,我干嘛还去找别人。”
贺天昀心口那口气这才散了,他将人抱紧了一点,脸埋进他颈间,说:“说好的,不能骗我。”
他这样倒是有了几分装傻撒娇时的劲了,还挺可爱的。
祝满笑了,伸手捏捏他的脸,说:“行,你顶着这张脸跟我要什么我都答应。”
“真的?”贺天昀顿时来了兴致,“要什么都行?”
祝满没有回答,而是道:“天昀乖乖,不可以恃宠而骄的。”
贺天昀:“……”
他重新把脸埋回祝满颈间,瓮声瓮气道:“骗子。”
祝满勾起嘴角:“是你骗我在先的,现在,我们扯平了。”
第27章
两人在床上闹了一会, 祝满又伸手摸了一下贺天昀的脸,确定他体温正常了,才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贺天昀摇了摇头, 问他:“想不想出去走走?”
祝满微微蹙眉:“不怕被人发现了?”
贺天昀笑道:“昨晚的事那些暗卫肯定已经觉察不对了,放着不管传到皇后耳朵里是早晚的事。”
祝满闻言面色一凛:“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 杀了就是。”贺天昀道,“明天母妃会开始查这次的事, 把那几个暗卫的尸体送过去。”
祝满不解:“可你不是说母妃什么都不知道吗?”
“是不知道。”贺天昀解释道, “但这里可不止有皇后的人, 还有颂今的人。”
“他们知道你的情况?”
“有几个知道。”贺天昀道,“我有时还需他们帮着打掩护。”
祝满默了:“你又说算上我只有三个人知道!”
贺天昀也被问噎了,几息后才道:“他们都是颂今手下的死士, 如果这些也算上,那知道的人倒是不少,不过那些人都跟他们一样, 绝不会出现在明面上。”
祝满了然:“那贵妃娘娘什么都不知道也会帮忙吗?”
贺天昀点头:“皇后的小动作母妃多少也知道, 她一般会把这些事交给颂今。”
祝满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府里现在乱糟糟的,难保不会有其他人觉出不对, 还是算了吧。”
贺天昀闻言有点无奈:“你倒是谨慎。”
祝满撇撇嘴:“既然知道情况, 自然要谨慎一点。”
贺天昀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说:“那你出去,交代惊心一声, 就说你要睡会,别让人进来。”
祝满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还是听他的出去说了一声。
等他再回来时,就发现贺天昀已经从床上起来, 站到博物架旁。
据说那架子上原本放着不少名贵物件,但贺天昀在屋里玩时打坏了好几个,就全给撤了,现在只剩下几本话本。
“怎么了?”祝满不解地看他。
贺天昀没有回答,抬手推了一下那个博物架,露出墙壁后弯腰在约摸膝盖高的地方用手丈量了一下距离,旋即在数出来的位置轻轻一按,墙壁立即凹进去一块,紧接着一阵很轻的机械声响起,然后博物架前的地板就缓缓打开了。
缓缓,打开,了?
祝满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愣了好几息才道:“你这府里居然还有密道!”
贺天昀笑着点点头:“总要出去透透气。”
祝满立刻凑上来,好奇地问他:“这密道挖了多久?通向哪的?安全吗?”
贺天昀道:“挖了几个月,很安全,至于通向哪的……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祝满立刻兴致勃勃地探着脑袋往下看。
他长这么大见过能勉强称得上“密室”的也就他爹用来放收藏的屋子。
但说是密室,其实就是拿架子把门挡住而已,仔细点就能看出来了,跟贺天昀这个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见他看着看着就要往里钻,贺天昀连忙拉住他,无奈道:“着什么急?”说完去拿了衣服来给他披上,这才牵过他的手往下走,
这里的楼梯并不长,但陡,摸黑走起来其实有点危险,不过贺天昀已经走过很多次,下脚很稳,只是快不了。
祝满跟在后头,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扶着墙壁,用脚充当盲杖试探着往下,像个大号的拖油瓶。
贺天昀撑着他走了几步,发现这样更容易摔,只好伸手把人抱起来,几步将他带了下去,然后伸手在一旁摸了摸,从一个盒子里摸出一颗夜明珠来,温润的光瞬间铺满他们这一方小天地,他这才伸手转了一下墙上的开关,刚才他们进来入口便缓缓合上了。
祝满左右看了看,就见墙壁都仔细铺了砖石,地上有些脏,除此之外跟他想象的密道倒是不太一样。
贺天昀见他很惊讶的样子,问道:“你想象中应该是什么样?”
“就很……原始?”祝满想了想,“起码不会铺得这么仔细,这打扫一下,你说是哪个府邸的路我都信。”
贺天昀无奈:“这里离地面近,下雨容易出事。”
祝满恍然,立刻拉上他朝尽头去:“快走快走。”
贺天昀被他拖着走,好笑道:“急什么,又不远。”
至于这个不远是多近——
近到祝满看见尽头的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可能没走出王府。
贺天昀道:“就跟你说很近。”
祝满便又想到王府对面的宅子,他倒是没注意过是谁家,不过那一带的宅子也不便宜,能住在那的非富即贵。
他想了想,问道:“这不会也是你的宅子吧?”
贺天昀摇摇头,伸手转了一下墙上的开关,出口随着一阵机械声缓缓打开。
“上去吧。”他拉着祝满踩上阶梯,慢慢往上走去。
出口另一端也是一个房间,但很小,小到只能勉强容纳四五个人——就这点空间还在墙边放了一个架子,上头有几卷画。
这不禁让祝满想起他爹那个放收藏的小房间。
他有点想推门证实一下,但到底不清楚情况,不敢乱动,只能跟在贺天昀后头,等他推门后看出去。
果然,外头看着像是个书房,小房间门口不远就是一个书柜,跟他爹的“密室”构造差不多。
祝满看着贺天昀将出口重新关上,这才问道:“这里到底是哪?”
“顾府。”贺天昀道。
顾府?顾颂今家?那不就是国公府?那这里得住多少人啊?
想到这他立刻紧张起来,正要问贺天昀怎么做,就见他已经走到门口,直接打开门大摇大摆出去了。
他连忙追上去拉住他:“你不怕被发现吗?!”
贺天昀无奈地看着他:“你真当我傻?”
祝满懵逼地看着他。
几息后他就明白贺天昀的意思了。
这里安静得不得了,别说其他人,只要他们两个不出声,这里几乎就只能听见风和叶子的声音。
而且院子里铺满落叶,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如果是国公府,应该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你骗我?”祝满戳戳他。
贺天昀无奈解释道:“颂今及冠后就从国公府搬出去了,他当时还只是小官,所以门匾挂的是顾府,后来高升了又懒得改,就没再动过。”
祝满了然:“那这院子……”
“他跟秀心成婚后就搬到公主府去了,这宅子现在就一对老仆跟两个暗卫在。”贺天昀说完拉住他朝外走去。
书房走出去不远就是花园,这里不像王府,花园还是修得很漂亮的,只是常年没打理,四处都荒了,在月光下看着有股荒凉的美感。
祝满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感觉这里好像连空气都是安静又清新的。
他笑着转头去看身侧的贺天昀,问他:“你心情不好就会来?”
“我心情好才来。”贺天昀笑道,“这里有很好喝的茶。”
祝满不解。
贺天昀没有回答,拉着他继续走,走到前厅时就看见一个人影。
祝满顿时紧张起来。
但贺天昀没什么反应,甚至出声叫了一句:“勇伯。”
那人闻声脚步一顿,循着声音看过来:“秦公子,您来了啊。”
“秦公子?”祝满拐了他一下,用很小的声音问他。
结果贺天昀还没回答,勇伯就疑惑地问了一句:“秦公子还带了客人?”
祝满一惊。
贺天昀笑着解释道:“勇叔以前是做探子的,耳朵灵着呢。”他说着又看向勇叔,“这是我媳妇。”
勇叔闻言笑了:“原来是秦夫人。”
祝满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不敢再开口。
他以为就是个普通的仆人,所以刚刚跟贺天昀小声说话时并没有刻意改变声音,不确定勇叔有没有听出来。
贺天昀见他这样,笑了笑,也没说什么,看向勇叔:“麻烦你帮我们沏两杯茶来。”
“诶好。”勇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贺天昀说完便自己去点上前厅的灯,坐了下来。
祝满看他这么自然,也跟着坐过去,问道:“勇叔不知道你的身份?”
“应该不知道。”贺天昀解释道,“他从未见过我,而且勇婶身体不好,勇叔平日里要照顾她,很少出门。”
“生病?”
贺天昀点点头,垂下眼:“治不好,就是一直拖着。”
祝满默然:“还好先问你了,不然一会当面问他多尴尬。”
贺天昀笑了笑,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勇叔端着茶上来了。
这时祝满才看清勇叔的长相,他两鬓斑白,但脸上皱纹不多,看着并不老,长相很普通,是丢进人群就很快就会被遗忘的普通,但脸上那道从左眼尾拉到右眼尾的伤痕却让人印象深刻。
难怪贺天昀说勇叔没有见过他。
勇叔根本看不见。
他一时愣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勇叔似乎觉察出他异样,有些不好意思:“吓着夫人了。”
祝满连连摆手,旋即想起来他看不到,犹豫了一下,还是掐着嗓子开口:“没有,只是有点惊讶,他先前没跟我说过。”
勇叔闻言笑了:“夫人不必伪装。”
祝满再次愣住。
勇叔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就是吃这口饭的,寻常口技可骗不过我。”
“这样啊……”祝满有点尴尬,“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
勇叔摆摆手,说:“我明白,断袖之癖的确难被世俗接受,夫人有所顾虑也是当然。”
祝满:“……”
虽然原因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这个解释好像更好,于是他只是“嗯”了一声。
勇叔笑了笑:“那你们坐,我就在后头,有什么就喊我。”
贺天昀道了谢,勇叔便走了。
祝满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就是很普通的茶水。
贺天昀笑道:“是恩爱的味道。”
祝满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
贺天昀忽然说道:“勇婶其实长得并不漂亮。”
祝满并不觉得贺天昀是以貌取人那种,但还是说道:“没有丑人,只有懒人,只要稍微收拾一下,就算不是什么大美人,肯定也不会丑的。”
贺天昀摇头:“不是说五官上的美丑,而是她脸上有一块很大胎记。”他说着比划了一下,几乎把脸上三分之一的位置都划了进去,“平日里用面纱倒是勉强能遮住,但她十几年前在火场里烧坏了脸。”
祝满闻言皱起眉。
他虽然是个很看脸的人,但并不觉得美丑能完全定义一个人,可他也不能否认世俗对美人总是宽容一些,也又很多人甚至会对长得不好的人吐露恶意。
何况勇婶还是女子,女子多在意容貌,这件事对她应该是很大的打击。
贺天昀道:“勇叔当时密探被抓住,那些人毁了他的双眼,将他绑在房间里,纵火烧楼。”
祝满一怔:“那勇婶会烧伤是因为……”
贺天昀点头:“是她把勇叔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两人日久生情,”
祝满闻言弯起眼:“我喜欢这个故事。”
贺天昀笑了:“喜欢哪个部分?”
“唔……”祝满没有回答,端着茶水低头喝了一口。
虽然这么说不厚道,但他喜欢这个故事里勇叔看不见这个“巧合”。
关于放下和接纳自己的大道理书上很多,但恰恰就是因为他和妹妹都是“不完美”的人,所以更明白面对本身就不容易,接受更是困难。
长年累月的自卑和他人异样的目光并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倒是勇叔跟勇婶这样,缺陷和遗憾成了一种优点,有种“天生一对”的感觉。
贺天昀见他不想说,也不多问,而是继续说道:“以前我每回来,勇婶都会给我泡茶,的确不算不是什么好茶,但看她开心的模样,就会觉得这茶是挺好的。”
于是祝满又喝了一口茶,说:“的确很好喝。”
贺天昀笑了,继续说道:“以后你要是在府里觉得闷,又不知道去哪,就可以来这边讨杯茶喝。”
祝满笑道:“也更方便你找到我?”
贺天昀挑眉,倒是没否认,而是道:“这里没什么人,清静,又有暗卫守着,安全。”
祝满继续低头喝茶,假装没听到。
贺天昀也没再说什么,跟他一起喝完一杯茶才招了暗卫来,开始吩咐他们做事。
怎么处理今天宫里发生的事,怎么应付皇后,怎么跟顾颂今还有贵妃交代,以及该盯着哪些地方,一桩一件井井有条地安排下去。
祝满还是头一回看贺天昀做事,跟他平时给人的感觉真的差别很大。
此时的贺天昀冷静睿智,有几分威严,倒是和贺天烨传闻中的样子有点像了,就他现在这个样子,估计走出去说自己是昭王都没人信。
贺天昀很快处理完事情,转头就看见祝满正看着自己愣神,本来还想说他呆,但脑海中忽然闪过祝满先前说喜欢他脸的事,表情瞬间僵住了。
“祝满。”贺天昀喊他,“你在看什么?”
祝满疑惑地看他:“当然是看你了。”
贺天昀心说果然,眼皮耷拉下来,问道:“看我的脸?”
祝满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有点难回答。
他是在看贺天昀没错。
也是在看他的脸没错。
他点点头:“不让看?”
贺天昀没有回答,而是往桌上一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你就只喜欢我的脸。”
他这样看上去像只小狗。
祝满忍不住笑了,伸手戳戳他的脸,说:“那你还有别的能让我喜欢的吗?”
贺天昀想了想,说:“你难道就不喜欢我万贯家财随便让你随便挥霍吗?”
祝满也跟着想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于是点点头:“以后你的优点又多了一个。”
贺天昀又道:“还有吗?”
祝满想了想,点点头:“比如你不傻?”
贺天昀不解:“这算什么优点。”
“因为看你傻看习惯了。”祝满解释道,“一对比,不傻这件事就变得很可贵。”
贺天昀:“……也可以说是聪明。”
祝满摇头:“我暂时还没感觉到。”
贺天昀立刻又耷拉下眼,露出委屈的表情。
祝满只好投降:“好吧你也很聪明。”
贺天昀顿时弯起眼:“没想到你这么吃这一套。”
祝满哼唧了一声,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
更准确地说,他是很吃美人装可怜这一套,而且今天的事还历历在目,他有一点……心疼,现在别说贺天昀只是讨几句夸奖,就是要他给贺天昀表演个节目逗他开心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回去吧。”贺天昀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天快亮了,再不回去嬷嬷要找人了。”
祝满闻言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跟着他往书房走。
穿过花园时祝满忍不住又看了几眼,问道:“王府那个花园能改改吗?”
贺天昀无奈:“你改了,我受伤了怎么办?”
祝满本来想说怎么受伤,但再想想,贺天昀还是得继续装傻的,而傻了的他是很喜欢往花园跑的,去了看见山石肯定要爬一下的,爬一下,那就很可能受伤。
他只好妥协:“那种点好看的小树总行吧?现在那样也太丑了,看完心情只会更差,完全发挥不了它应有的用处。”
“随你。”贺天昀道,“你是王妃,是王府的主人,你想改不用过问我,只要记得顾着点我的命就行。”
祝满笑了:“那我改好了锁上不让你去呢?”
“也行。”贺天昀道,“你架得住我闹就行。”
祝满想了想贺天昀撒泼打滚的劲,再想想杜嬷嬷那溺爱的毛病,还是放弃了。
他的确架不住。
贺天昀看他蔫蔫的,笑道:“先记着,等以后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改成什么样的。”
祝满“嗯”了一声。
两人很快回到书房,进了密道往回走。
狭隘的空间和近乎静止的空气让两人的呼吸声变得很明显。
过分的安静让祝满有些不习惯,他拉了拉贺天昀的手,说:“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随便聊聊。”
贺天昀笑了,垂眼想了想,问道:“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吗?”
祝满不解:“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说的,随便聊聊。”贺天昀道。
祝满只好答道:“没有,你呢?”
“也没有。”贺天昀道,“那有想过找个什么样的人吗?”
祝满这回点头了:“最起码长得好看的吧。”
贺天昀无奈:“人总会老去,再美的皮囊,三五十年后也会变得不好看。”
“不会。”祝满道,“说不定我年纪大了也喜欢年纪大的呢。”
贺天昀便不说话了,气氛再次沉寂,但这回祝满没再让贺天昀开口,因为他们已经到了。
从密道中出来时,他正好听见嬷嬷在屋外说惊心不懂变通,让他快点让开路。
祝满等着贺天昀关密道,问道:“这种情况你一般怎么处理?”
“我会回去。”贺天昀道,“等嬷嬷走了再出来,然后躲起来,这样她会觉得我方才也是躲着了。”
祝满恍然。
贺天昀玩心重,做出这种事并不突兀,虽然这种手段不能常用,但只要算好时间,像现在这样就不会暴露。
“你还挺聪明。”祝满夸奖道。
贺天昀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是你太笨了。”
祝满:?
他不轻不重踢了贺天昀一下:“怎么说话的?”
“本来就是。”贺天昀垂下眼,声音很小,像是在喃喃自语,“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祝满斜了他一眼,没理他,脱下外衣走去开门了。
看见他出来,杜嬷嬷吓了一跳:“奴婢吵醒王妃了?”
祝满摇头:“没睡熟,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看。”杜嬷嬷道,“王爷怎么样了?”
“脸色好多了,还没醒,让他再睡会吧。”祝满道。
杜嬷嬷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祝满这才关上门回到屋里,回头就看见贺天昀趴在桌上一下又一下地转着茶杯,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他笑了,走过去拿过那个茶杯倒了杯水喝,说:“我看你也聪明不到哪去。”
贺天昀抬眼看他:“你刚刚还夸过我聪明。”
“但你现在是昭王府的傻王爷了。”祝满坐下来,笑着伸出手指去戳戳他的脸,“特地带我去听个恩爱的故事,又问我那些话,傻的是你又不是我。”
贺天昀立刻坐直了:“你明白?”
祝满没有回答他,而是道:“我说过,亲嘴是跟亲密的人才能做的。”
这是他在灯会时说的话,贺天昀还记得。
“不是。”贺天昀说,“你说的是喜欢的、亲密的人。”
“但你又不是我喜欢的人。”祝满转眼看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弯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你是我丈夫,顶多算是亲密的人。”
他就是想逗逗贺天昀,却不料贺天昀只是抿了抿唇,旋即点点头:“那也行。”
“这就行了?”明明是祝满自己挑起,但愣住的反而是他。
“不然呢?”贺天昀笑道,“所有的事都可以强求,唯独感情不行。”
这话要换作别人说可能有些过于霸道了,但由贺天昀这个装了多年傻子的人说出来,反倒有些可怜巴巴的,一下就戳中了祝满的心。
“逗你玩的。”祝满笑道,“只是没想明白而已。”
贺天昀看他。
但祝满却没多解释。
他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对贺天昀是什么样的感情,是家人,是朋友,还是爱人,他只是知道自己并不排斥贺天昀的亲近,但只是这样还不够。
“我会好好想的。”祝满看他,“等我想明白了,就告诉你。”
但贺天昀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流露出半点高兴的情绪,他问道:“如果你想明白了,发现你其实不喜欢我,那你会走吗?”
祝满摇头:“不会。”
贺天昀又问他:“那以后我还能亲你吗?”
祝满想了想,说:“暂时可以。”
贺天昀这才露出一个笑来,靠过去,在祝满唇边很轻地亲了亲。
祝满喜不喜欢他不重要,只要愿意承认他们这段关系,接受他的亲近,这就很好了。
第28章
就像贺天昀说的那样, 虞贵妃知道贺天昀中毒的事后发了很大的脾气,让顾颂今去查这件事,顾颂今也按着原计划将抓到的几个暗卫都交了上去。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根据贺天昀的说法,他有时候心情不好甚至会主动去招惹那些人, 换作以前,虞贵妃顶多就是带着尸体去找皇后的不痛快, 皇后一般会给点甜头,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但这回不知道怎么了, 她带着人直接去了紫宸殿,当时还有几个大臣在里头,有个胆子小的当场就被那血呼刺啦的尸体吓晕了。
皇上只能让人把他抬出去, 又屏退左右,私下跟贵妃商量这件事。
至于具体商量了什么,没人知道, 只知道贵妃从紫宸殿出来后皇上就去了皇后寝宫把人骂了一顿。
祝满一听有点生气:“就只是骂一顿?天昀的罪就白受了?”
“因为端王跟何家的人也进宫了。”贺秀心端着茶, 低头轻轻吹气,“何百龄说他会好好教导女儿,父皇能说什么。”
何百龄是国丈爷, 也就是皇后的父亲, 何家的二把手。
祝满本来还想再骂几句,但还没开口,贺天昀忽然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糖糕, 笑呵呵道:“甜甜。”
祝满气呼呼咬了一口糖糕,恶狠狠嚼着, 也嚼不出什么味。
贺天昀又把手里剥一半的橘子递给他。
虽然他很贴心,但看着这被扯得烂糊的橘子和粘在他手上的果肉, 祝满还是有点心塞,把橘子放到一边,让人打水来给贺天昀洗手。
被他这么闹了一通,祝满倒没那么生气了,只是替贺天昀觉得委屈罢了。
贺天昀看他闷闷不乐的,用湿漉漉的手戳了他一下,立刻就在他衣袖上留下一个印子。
祝满便用同样湿漉漉的手往他脸上弹了点水,说:“傻乐。”
贺天昀立刻乐呵呵笑起来,笑得祝满心口的郁气也少了些。
帮贺天昀擦干手,祝满才回到自己位子上,重新给贺天昀剥了个橘子。
贺天昀拿着橘子张口就咬,果汁瞬间流了满手,刚刚的手算白洗了。
贺秀心看她哥这样也有点无奈,让侍女剥了一个,自己拿着一瓣给他看,说:“这样吃。”
贺天昀把手里最后一块塞进嘴里,盯着她举起来的那瓣橘子看了几息,然后伸出手:“给我!”
贺秀心便把橘子递给他了。
贺天昀接过来就咬,一点没有听她的意思。
祝满无奈道:“别管他了。”
贺秀心点头,又看向祝满,犹豫了一下,说:“嫂子你也别为这事不开心。”
祝满闻言很轻地叹了口气,点点头,但眉心依旧皱着。
看他这样,秀心无奈道:“其实天烨已经进宫去了。”
祝满看她。
“本来这事没个准,不想说出来让你烦心。”贺秀心道,“大哥去年那件事,我们查出了点眉毛,天烨知道后,气得找父皇告状去了。”
祝满闻言立刻坐直了:“不是说那宫女已经……”
“是这么说。”贺秀心道,“但这事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手笔,而且……她愿意做这些事,极有可能是让人抓了把柄,所以我们顺藤摸瓜,我们找到了她的家人。”
“她家人知道情况?”
贺秀心摇头:“具体发生什么肯定是不知道的,但她在给谁做事,多少能说出来一些。”
祝满还是觉得有些不合理:“问了他们就说了?”
“自然没有。”贺秀心笑道,“吓唬吓唬不就说了。”
祝满:“……”
“那你确定有用?”祝满问道,“要是何百龄又去求情了呢?”
贺秀心摇头:“这种能收拾何家的刀递到手里,父皇可不会放下。”
祝满听得心里一紧。
刀?对皇上来说贺天昀只是一把刀?
贺秀心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柔声道:“重要的是结果。”
这祝满自然知道,但心里还是不舒坦。
虽然他爹不怎么样,但祝满也没有对父子亲情感到失望,他知道世上是有好父亲的,比如他大伯就做得很好,只是看到贺天昀被这么对待还是替他寒心。
“父皇的心思,也不那么重要。”贺秀心继续劝他,“重要的是我们想为大哥出一份力。”
祝满一愣。
贺秀心笑道:“总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向着大哥。”
祝满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旋即笑了:“是我钻牛角尖了。”
他对亲情没那么失望,不就是因为祖母和妹妹吗?那贺天昀也一样。
贺天昀有疼他的母妃,有把他放在心上的弟妹,还有愿意帮他的朋友,这不比他强?
祝满也跟着端起茶水喝起来。
他本以为这事可能要掰扯挺久,但没想到坐了没一会,贺天烨就过来了。
他风似的刮到贺秀心身边,伸手就拿了贺秀心吃一半的橘子往自己嘴里塞。
贺秀心瞪了他一眼:“怎么样了?”
贺天烨把橘子吞掉,然后一抹嘴,笑道:“皇后被父皇禁足了,何百龄跟端王去求情,父皇大发雷霆,让人他俩回家反省去,两个月不准出门。”
祝满撇撇嘴:“那不还是没罚。”
贺秀心却有些惊讶:“父皇没查就禁足了皇后?”
“要查的。”贺天烨道,“父皇本来想先查清楚,是祝大人说皇后嫌疑重大,应当有所惩戒,就算最后查出来里头没有皇后的手笔,那几个暗卫也是皇后手底下的人,不罚难做表率。”
他说的祝大人,自然不可能是祝知行。
祝满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他大伯的手笔,顿时一愣:“他怎么在?”
“好像是去说事的。”贺天烨道,“父皇素来信任祝大人,他说的话父皇肯定听得进去。”
祝满垂下眼:“话虽如此,这事也不该是他管的。”
“那倒也是。”贺天烨端起下人奉上的茶水,低头喝了一口,状若无意道,“祝大人对父皇忠心耿耿,从来不插手这些斗争。”
祝满没有说话,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秀心见状接过贺天烨的话来:“不过这事约摸也就这样了,她坐了那么久的后位,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扳倒的。”
贺天烨撇撇嘴:“最起码父皇心里有数了。”
贺秀心点点头:“一会回去,顺便到端王府去,安慰一下二哥。”
贺天烨摇头:“我才不去,看见他就烦。”
“去看笑话而已。”贺秀心笑道,“他可鲜少挨罚。”
贺天烨这才提起兴致,点点头:“那我也去。”
贺秀心这才问祝满:“嫂子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祝满虽然在想事,耳朵还是听着他们的话的,摇摇头:“不了,我跟端王也不认识。”
贺秀心闻言又道:“那也可以出去走走,总在府里呆着,容易闷。”
祝满便又想到他大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又坐了会便走了,走之前说宫里再有什么动静会派人来说,祝满道了谢,送走人后便拉着贺天烨回了东苑。
杜萍娘见他们回来,笑着迎上来,说:“王妃,您方才说要找几个工匠重整花园,人已经到了,要见见吗?”
祝满摇头:“你带他们去那边看看,再让他们出个图样给我就是。”
杜萍娘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回了房,贺天昀就从身后抱了过来,下巴抵在他肩上,拉着声音叫他:“王——妃——”
“怎么了?”祝满抬手摸了摸肩上毛茸茸的脑袋。
“要吃这个。”贺天昀摸了个橘子塞到祝满手里。
祝满正要上手,一旁的春草便道:“让奴婢来吧。”
祝满摇摇头,三两下把橘子剥皮,又捻了一瓣塞进贺天昀嘴里。
贺天昀嚼完橘子,又张开嘴:“啊。”
祝满只好一瓣一瓣地喂他。
等吃完了,贺天昀才放开他,跑到床上去捣鼓自己的玩具。
祝满好笑地摇摇头,看了一眼春草跟惊心:“这里不用人,都先出去吧。”
春草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倒是惊心,问他:“你心情不好啊?”
“知道还问。”祝满拿过一个橘子丢他,“少来烦我。”
惊心接住橘子,耸耸肩,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祝满才跟着上床,伸手戳了戳正在玩鲁班锁的贺天昀。
这种玩具贺天昀先前都是暴力拆开的,祝满早就习惯了,这回看他把锁解开了,惊讶道:“原来你会。”
“又不难。”贺天昀把那堆木块推到一边,伸手把祝满拉倒,让他躺到自己腿上,小声问他,“在因为你大伯的事不开心?”
祝满摇头:“倒也没有,只是想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忙说话。”祝满道,“就像天烨说的,我印象中大伯有点……铁面无私?以前还没分家时,我经常看见朝中官员去找他,想巴结他,但无一例外都碰了一鼻子灰。”
贺天昀笑道:“想听我说说吗?”
祝满看他:“跟你说了,当然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觉得,可能性有三个。”贺天昀道,“第一,这是父皇授意的。”
祝曼一愣:“皇上。”
贺天昀点头:“祝大人深得父皇信任,因而有些事,父皇不好开口,都是由祝大人先提出来,他才能顺理成章去做。”
祝满没想到还能这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贺天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第二,因为我们成了亲,他就算站了队。”
祝满再次愣住:“可我们已经分家了。”
“何家可不会在乎这些。”贺天昀道,“再怎么说也是兄弟。”
祝满皱眉:“那我不是连累大伯了。”
贺天昀摇头:“这些事我说不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 。”
祝满一听就开始打退堂鼓了,又问道:“第三呢?”
“第三?第三自然是因为你。”贺天昀笑道,“你是他侄女,我是他侄婿,我受了委屈,他帮我出头无可厚非。”
“不可能吧。”祝满道,“大伯不是那种徇私的人。”
“不过是多说两句,算什么徇私。”贺天昀点了一下他的鼻子,“最好的,还是你自己上门去问问。”
“可大伯应该也不想……”
他话还没说话,贺天昀忽然就捏住他的鼻子。
祝满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就见贺天昀露出一个傻笑,没有松手。
下一刻,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来的是杜萍娘,身后还跟着潘福跟秦山河。
祝满了然,拍开贺天昀的手:“我不能喘气了。”
贺天昀又伸手去捏他。
祝满躲开他的手,起身看向来的人:“怎么了?”
杜萍娘柔声道:“工匠都回去了,宫里赏了不少好药材,奴婢吩咐他们炖了汤给王爷王妃补身子。”
祝满点点头:“是要,让他们做之前去找徐大夫问问。”
杜萍娘答应了一声,又说了两件琐事,见祝满都没什么意见,便转身出去了。
祝满这才看向另外两人:“什么事?”
自从秦山河来了之后,府中的权柄就慢慢转到了他手里,潘福虽不满,却也不敢说什么。
以前祝满不清楚情况,只以为贺天昀对潘福态度那么差是因为潘福不讨喜,现在知道潘福也是皇后的人,看他便越发不顺眼。
秦山河道:“过几日卢尚书家公子娶亲,送了贴子来。”
“卢尚书?”祝满疑惑了,“我记得他婚宴上不是挨了王爷一顿揍,怎么还敢送贴子来?”
秦山河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没说什么,他身旁的潘福先开了口:“他给几位王爷都送了,唯独不给咱们王爷,贵妃娘娘会不高兴的。”
潘福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又管着王府这么多年,有些事是要比秦山河了解的。
祝满虽然不喜欢他,但话还听得进去,看向他:“往常都是怎么处理这些事的?”
潘福答道:“往常都是先问过成王殿下,若殿下也去,当日会来接王爷,若不去,只消备一份礼送过去便是。”
祝满懂了,是需要人看着,但现在有他了……
祝满看了一眼傻呵呵在旁边拼鲁班锁的贺天昀,说:“我想想吧,不管去不去,先备好礼物。”
潘福立刻道:“让奴婢去吧,秦管事刚来,这些做得不如奴婢熟悉,又不知京中情况,怕是不能为王妃分忧。”
祝满皱眉。
这潘福,阴阳怪气说什么呢。
祝满答应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眼看向秦山河,问道:“秦先生能处理好吗?”
秦山河笑了笑:“这是自然。”
祝满点点头,看向潘福:“我再想想,你先出去吧。”
潘福脸顿时拉下来,不甘心应了声“是”,转身走了。
祝满这才看向秦山河,说:“如果秦先生遇见什么困难,再把差事给他就是。”
秦山河摇头,解释道:“京中的情况,贵妃娘娘曾同小的提过,这点小事,小的还是能处理。”
祝满想到他刚刚似乎是在犹豫,便问道:“秦先生刚刚是想说什么?”
秦山河走近了一些,小声道:“卢尚书为人圆滑世故,看着左右逢源,说白了就是棵墙头草,明面上没站过队,私下里却一直在两头吃,贵妃娘娘曾提过,这人就算拉拢不了,却也不可得罪,省得将人推到端王那头去。”
祝满“噢”了一声,刚刚估摸着是潘福在场,秦山河才没说这些的。
他问道:“先生的意思是,我应该去?”
秦山河点头:“端王去不了,王妃可以同成王殿下一起去走走。”
祝满闻言又看了贺天昀一眼,说:“就怕王爷在那头闹。”
秦山河闻言犹豫了一下,说:“王妃代表王爷去就是。”
祝满点点头:“我想想吧。”
秦山河便出去了,祝满这才戳戳身旁的贺天昀:“你怎么说?”
贺天昀道:“这些事你自己定就是了,没必要问我。”
祝满总觉得这话有些怪,仔细品了品,觉得贺天昀可能不太开心,便凑过去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变化,只好问道:“你不喜欢我问你?”
“倒也不是。”贺天昀停下手里的动作,很轻地叹了口气,“你是王妃,这些事你本来就可以决定,事事过问我总觉得有些生分。”
更重要的是,他很喜欢看祝满决定他事情的样子,有种诡秘的亲近感。
就好像……他是祝满的所有物一样。
祝满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谁家夫妻不是商量着做事的,再说我要是听秦先生的不带你去,你到时候闹脾气怎么办?”
“不怎么办,到时候我就扒着你的腰不让你走,你只能带上我了。”贺天昀笑道,“所以以后你决定就好。”
祝满忽然觉得贺天昀这样也挺好的,想做什么就撒泼,顺理成章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行吧。”祝满道,“那我们一起去,去了你不准乱来,别坏了人家好日子呢。”
贺天昀“嗯”了一声:“多备份礼,去感谢咱们的大媒人。”
祝满好笑地拐了他一下:“闹。”
贺天昀又凑过来抱他的腰,将脑袋放到他腿上,放软了声音:“我明明很乖。”
祝满好笑地捏了一下他的耳朵。
过了一会,他说:“我想去祝府看看。”
“想好了?”
祝满点头。
“那就去吧。”贺天昀问他,“需要我陪你吗?”
祝满本想说不用,但想到自己一个人去的确有点紧张,还是点头:“要。”
贺天昀笑了笑:“什么时候去?”
“等午后吧。”祝满道,“正好去见见祖母,她午间要歇息,不吵她。”
贺天昀点头:“那……跟我说说你家的事?”
祝满看他:“我家的事你没查过?”
“那哪一样。”贺天昀道,“我查到的事跟你自己说的,少了很多感受。”
祝满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贺天昀便想起他母亲的事,说道:“就说你愿意说的,要都不愿意就……”
“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没什么好说的。”祝满撇撇嘴。
祝家不是什么簪缨世族,但也勉强算得上书香门第。
祝满祖父是一个小知县,矜矜业业做了一辈子,无功无过,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教出一个出息的儿子。
当年祝知远连中三元,风头极盛,皇上也很器重他。
他在京中定下后,便将已致仕的父亲和和母亲接到京中,一起来的还有他没什么出息的弟弟祝知行。
那时候祝知行还没入朝堂,就成日在家游手好闲。
贺天昀好笑道:“你祖母没说什么?一般不是会让大的帮衬一下小的。”
“自己的孩子,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吗?”祝满道,“我祖母对我爹的要求也不高,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了,大不了以后盘个铺子,让他看着呗,我爹……说实话,他那个人也没什么志向,脑袋空空的。”
“他现在可不像。”贺天昀道,“不然也不会把你嫁到王府来。”
祝满撇撇嘴:“以前是,你知道我娘是什么人吗?”
贺天昀道:“我听说是祖母从小养在身边的。”
祝满被他这个称呼说得一愣,好几息才反应过来,点点头:“我娘家乡遭了水灾,她让水冲走,大难不死让我祖父救了。后来祖父想把人送回去,但那村子让水淹完了,人都找不到,祖母看我娘可怜就把她养在身边,说是做个丫鬟,其实跟半个女儿差不多。听说我娘聪明得很,性子虽有些泼辣,但是非分明,祖母很是喜欢。”
贺天昀闻言笑了:“你那你性子倒是随娘。”
祝满瞥他:“你是说我泼辣?”
“我是说你聪明。”贺天昀道,“不过也的确有点……”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祝满捏住了嘴。
祝满横他一眼,继续说道:“我爹性子懦弱又没什么主见,我祖母就想给他寻个会管家的媳妇,挑来挑去,最后就定了我娘,他们一块长大感情本就不错,我娘又是她养大的,既放心,也不用担心她嫁出去受欺负。听祖母说,他们刚成亲那两年其实挺好的,因为我爹唯一的优点就是听话,遇到事都会问我娘,我娘给他出主意,他也全听了,直到……直到我跟曼曼出生。”
贺天昀听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没事吧?”
祝满摇摇头,抬手抹了一把有些发热的眼眶,说:“能有什么事,总之就是我娘拼了命把我跟曼曼生下来,她自己没撑住,走了。”
贺天昀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祝满继续说道:“我娘书念得不算多,也想不到什么特别好的名字,听大夫说我约摸会在小满前后出世,便说名字取个‘满’字,圆圆满满,却没想到是双胎,临走前定了曼曼的名字,说适合女孩子,又跟我一样,一听就知道感情好。我爹什么都听她的,就把名字定下来了,后来潘虹说要给儿子取名天赐,我爹又想把我名字改成天满,我嫌难听,天天去他屋里闹,他让我闹得烦了,就答应不改了。”
贺天昀笑道:“还好没改,不然听着就不像我媳妇,像我弟弟了。”
祝满顿时被他这话逗笑了,不轻不重打了他一下:“你这人,我正难过呢!”
“难过才要逗你笑。”贺天昀伸手抹了一下他的嘴角,“都过去了,笑一下看看。”
祝满撇撇嘴,不理他。
贺天昀只好自己翘起嘴角,说:“那我给你笑一个。”
“不好看。”祝满说着靠到他怀里,缓了一会,心里平复许多,“你还想听吗?”
“你还想说吗?”
祝满点点头。
这些事的确让他难过,但贺天昀哄着他,这些事好像也没那么难说出来了。
第29章
“潘虹是怎么认识我的爹的我不清楚, 但她来得很早,差不多在我娘过世不到三个月时嫁过来的,毕竟祝天赐就小我一岁呢。”祝满道, “当初我爹娶她过门,听说奶奶都气病了, 但他就是吃了迷药似的,铁了心要娶。”
贺天昀不解:“潘虹那么不讨喜?”
“倒也不是, 祖母那时都不认识潘虹。”祝满解释道, “只是我娘才过世, 我爹就要续弦,薄情寡义,祖母才生气的。”
贺天昀了然:“后来呢?”
“后来还是过门了呗。”祝满道, “我刚刚也说了,我爹就是个没主见的,以前我娘在听我娘的, 后来娶了潘虹就听潘虹的, 我娘听祖母的,就想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所以日子挺好的。但潘虹可不是, 她不安分着呢。”
“比如?”
“比如她知道我大伯在吏部任职, 就撺掇我爹去找我大伯讨个差事。”祝满说道,“但我爹就是个草包,安排在哪都误事, 我大伯也没同意,只说让他去参加科举, 考中了自然有事做,可潘虹不乐意, 就教我爹去闹,去求我祖母,最后把她老人家气病了,我大伯没办法才给他寻了个闲差做着。”
贺天昀道:“但潘虹不满意?”
祝满点头:“她就想我爹继续往上爬,爬高高的,她想当诰命夫人。”
贺天昀摇摇头:“没能力,就算让他坐到祝大人现在的位置也坐不久。”
“谁说不是呢,你看他这么多年了也没升职。”祝满道,“但潘虹就是不死心,我爹靠不住,她就想扶儿子,四处去巴结人,人家不乐意搭理她,她就拿我大伯的名义去。祖母说了我爹很多次,让他把人休了,他就是不,也不知道是不肯还是不敢,最后祖母没了法子,便让大伯跟我爹分了家。”
“那你呢?”贺天昀点点他的鼻子,“潘虹有没有欺负过你们?”
“有,不过我会报仇。”祝满得意道,“祖母也会帮我,后来分家了,祖母虽然不再来,但我也长大了,能保护自己,所以算下来我们吃的亏其实差不多,勉强达成平手吧。”
贺天昀被这说法逗笑了:“该说你看得开还是放得下呢?”
“都是。”祝满道。
贺天昀摸了摸他的脸:“祖母那么疼你们,舍得你们跟着你爹?”
祝满摇头:“祖母想过带我们一起走,但那是大伯家,他赡养祖母天经地义,养我们算怎么回事?跟着我爹虽然要面对讨厌的人,但起码自在些。”
贺天昀闻言笑了,伸手捏捏他的脸,说:“没关系,以后我养着你。”
祝满也笑了:“我爹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大概就是促成这件婚事。”
贺天昀摇头:“他做的是坏事,是你让坏事变成了好事。”
祝满便不说话了。
如果不是他嫁过来,以贺天昀的性格还是会好好对待祝曼,祝曼的性格也会像贺天昀期待的那样,一直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出门,他们之间不会有故事,或许在很久以后会有交集,但是什么交集都说不准。
“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是我抢了曼曼的好姻缘。”祝满道,“她本来不想让我来的。”
贺天昀轻拍他的背,笑道:“你不是应该把最好的给你妹妹?留个傻子给他算什么?”
“你又不是真的傻。”祝满靠在他身上,小声道,“那天喜婆有一句话是对的,当了王妃享尽荣华富贵……”
贺天昀眸色沉了沉,轻声道:“难道你还想把我还回去。”
“还什么?”祝满声音更小了,“你是我的了……不给……”
他说着说着就没了声,贺天昀垂眼看过去,就见祝满已经睡着了。
也是,昨晚就没怎么休息,是该累了。
贺天昀将人放倒在床上,低头亲了亲,这才跟着在他身侧躺下。
只是他刚闭眼没一会,门就被打开了。
杜萍娘从外头进来,没听见屋里有什么声音,便放轻动作走到床边看了一眼,就见她家王妃已经睡着了,王爷正在戳人家的脸骚扰人。
“王爷。”杜萍娘无奈地唤他,“驸马爷来找您玩了,要去吗?”
“驸马。”贺天昀眨眨眼,脸上露出一个傻笑,“颂今!”
杜萍娘点点头,朝他招招手,等人从床上起来才带着他出去。
顾颂今正在他书房观赏架子上新放的花瓶,听见他们进屋打了声招呼,说:“这东西放在这容易让他打坏了。”
杜萍娘闻言笑起来:“驸马喜欢就带回去。”
顾颂今立刻咧开嘴:“多谢嬷嬷。”
杜萍娘道:“那驸马爷和王爷先玩着,丫头在外头守着,有事就让她们进来。”
顾颂今点点头,笑着跟上去关门。
门一合上,就听见身后传来贺天昀的嗤笑:“回回来都要顺点东西回去,秀心玩腻你准备赶你出门了?”
“我这叫会持家。”顾颂今走到桌前坐下,“秀心之前还夸我眼光好呢。”
贺天昀懒得说他,问道:“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事我当然不会这会来找你。”顾颂今道,“我要离开京城几天,明天就走,有什么事你最好先说,不然到时候没人给你办事了。”
贺天昀皱眉:“出什么事了?”
顾颂今摇头:“放心吧,家里的事,反正秋狩之前会赶回来。”
贺天昀闻言有些头疼:“你大可晚上再过来。”
“那不是王妃在嘛。”顾颂今道,“上次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暴露了,还好他……”
“他已经知道了。”贺天昀打断他的话,“我都跟他说了,所以你晚上再来也行。”
这话对顾颂今无异于当头一击,他愣了好一会才倒抽一口冷气:“你说了?你疯了?!你才跟他认识多久你就说了?那你瞒着母妃跟秀心是为什么?!”
贺天昀皱眉,问他:“如果是你,你会瞒着秀心吗?”
顾颂今被问哑了,几息后才吭声:“不会。”说完他又觉得不对,继续说道,“我跟秀心不一样,我们两个也算青梅竹马……”
贺天昀无语地看着他:“跟你一起长大的是我。”
“少恶心。”顾颂今“啧”了一声,“反正我跟秀心是知根知底,不像你们。”
贺天昀却没说什么,只是盯着他看。
顾颂今以为他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正想再说几句,就听贺天昀问他:“所以你把事情都跟秀心说了?”
顾颂今沉默了。
片刻后,书房里传来顾颂今的惨叫,守在屋外的侍女连忙推门进去,就见她家王爷正把驸马爷按在地上打,连忙去叫人来,费了不少劲才把两人分开。
顾颂今挨了他一拳,疼得龇牙咧嘴,骂道:“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打我,有没有良心?!”
贺天昀又朝他挥了挥拳头。
杜萍娘连忙上去拦下:“可不能打了!”
贺天昀“哼”了一声,走过去抱起顾颂今刚刚看上的花瓶就往自己衣服里塞,看得顾颂今嘴角直抽,说:“行行行,我不拿你的,看给你小气的。”
杜萍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问了几句,确认真的没什么事才带着人离开。
顾颂今重新坐回去,说:“我不想瞒着秀心,也不可能瞒得住。”
贺天昀瞥他。
顾颂今摊手:“不然我要怎么跟他解释我晚上趁她睡觉溜出来的事?她要以为我在外头养了人怎么办?”
若要换作之前,贺天昀还会说他几句,但现在却是认了这件事,他道:“知道就知道了,别让她太操心。”
“我有分寸。”顾颂今说完,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他,“你慢慢看,我走了。”
他说完便要起身,贺天昀连忙叫住他:“等等,帮我办件事。”他说完凑过去小声说了几句,在顾颂今疑惑的神色中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今天晚饭前办好。”
说完便揣着那封信回了房间。
祝满还在睡。
贺天昀重新爬到他身旁躺下,这才打开信看起来 。
因为不能在这边待太久,所以顾颂今有什么事都会写下来给他,他看完再挑个合适的时间毁了。
一张张看完,贺天昀眉头忍不住皱起来,刚准备收起来就看见祝满睡眼迷蒙地看着他,顿时笑了:“醒了?”
祝满点点头,凑过去将脑袋抵到他胸口,含糊问道:“你在看什么?”
“颂今刚刚来过。”贺天昀道。
祝满便知是正经事,也没多问,而是道:“那记得烧了。”
贺天昀无奈地捏捏他的脸:“忽然在屋里点火反而惹人注意。”
他说完便转身在身后的床板上按了一下,床板一下就空出一块,他又从床头小柜子里拿出一根细细扁扁的铁棍,在墙上撬了几下,撬出一个暗格来,将信放了进去。
祝满:“……”
“你这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祝满问道。
“没多少。”贺天昀转回去,把人抱进怀里,“继续睡吧。”
“还要出门。”
“不着急。”贺天昀说着在他背上轻轻拍着,祝满很快又睡着了。
他这一趟睡到下午,是贺天昀把他“叫醒”的,他这会正在屋里玩一个拨浪鼓,“咚咚”的响声把祝满吵醒了。
杜萍娘正在小声哄他放下,看见祝满坐起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王妃,吵醒您了。”
祝满摇头:“正好我要出去。”
杜萍娘松了口气:“是要去买东西?”
“去我大伯家。”祝满道。
杜萍娘便说道:“需要奴婢去备下礼物吗?”
祝满本想说他自己去挑,但仔细想想他其实不擅长这些礼节,便只是跟杜萍娘说了几句大伯家的情况,让她看着点挑。
杜萍娘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祝满便坐到梳妆台前,让春草帮他梳妆。
春草帮他梳了个简单大方的发髻,又挑了身温婉素雅的衣服。
祝满忍不住感慨:“你可比花溅强太多了。”
春草闻言只是笑了笑,帮他插好发簪。
刚打扮完,贺天昀就凑了过来,傻呵呵蹲在旁边看他。
祝满瞥他一眼,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鼻子:“做什么?”
贺天昀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就咬。
祝满连忙缩回手,转而捏住他的下巴,说:“不可以咬人,又不是小狗。”说完他就想到之前的事,忍不住笑起来,“不对,你就是贺小狗。”
贺天昀乐呵呵地学他的话:“小狗。”
“嗯,小狗,知道小狗怎么叫的吗?”祝满说着,学小狗那样软乎乎地“汪汪”了几声。
贺天昀立刻跟着学:“汪汪汪!”
祝满笑了:“傻狗。”他说着拉过贺天昀,“走吧。”
贺天昀笑呵呵跟上他。
这会日头没那么晒了,出门正合适。
杜萍娘已经在外头等着了,看见他立刻行了个礼,走上来将准备好的礼单递给他:“有几样是秦先生帮着挑的,王妃看看有没有要改的。”
然后她站旁边贴心地给她说了每个盒子里装的东西,送给谁。
每一个人都有一份礼物,都是些精致又不算贵重的东西,既不会太隆重,也不显得失礼,很是合适。
祝满点点头:“就这些吧。”说完便拉着贺天昀上了车。
春草也跟了上来,他们不好说悄悄话,贺天昀干脆往他腿上一躺,拉着声音说:“王妃,要吃橘子。”
“车上没有。”祝满无奈道,“晚点回府再给你剥。”
贺天昀立刻不乐意了,指着外头说:“橘子。”
祝满才不理他,随手车上的书塞给他。
那书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是本前朝游记,讲了不少当时的风土人情。
贺天昀看得津津有味的。
祝满看他这样,忍不住生出了点逗他的心思,问道:“你看得懂在说什么吗?”
贺天昀点点头,指着书上一个地方说:“满。”
祝满看了一眼,上头的确是个“满”字。
祝满好笑道:“在认字呢?”
贺天昀没有回答,又继续翻书了。
那书不厚,等到祝府的时候已经翻了大半,祝满本来想让他看完,但祝府守门的已经上来询问了。
祝满只好拉着他下去了。
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大伯将宅子留给了他爹,仆人则是随心,想跟着谁就跟谁——当然了,大部分都跟他大伯走了,所以这边有很多人都认识他,看见他立刻叫了一声:“大小姐,您来啦!稍等,我这就去跟老爷说!”
祝满点头,拉着贺天昀在门口等着。
他大伯有四个孩子,上头两个儿子都比他大,原先他行三,只是分家后他才成了老大,祝曼倒是没变。
家丁很快通报完出来请他进屋,祝满让人拿上礼物跟了进去。
祝家这会在家里的人都聚在院子里了,站在最前面的是他祖母,左右是他大伯、大伯母,再往后是他几个同辈堂亲,除了他二堂哥,其他人都在,看见他立刻跪下行礼。
这可不是在自己家,祝满连忙上去将人扶起来,朝他们摆了摆手。
虽然不知道大伯他们知不知道情况 ,但祝府人多眼杂,他还是不能开口。
“礼不可废。”祖母笑着看了一眼跟他来的人,也没多说什么,拉着他往里走。
祝满本以为祖母会带他去前厅,却不料她直接拉着他往书房的方向去,那边是他大伯工作的地方,平时不怎么有人去,而且还有守卫,很适合说事。
他心中一凛,看了身侧的贺天昀一眼。
贺天昀朝他傻呵呵地笑了一下,拉住他的手捏着玩,然后趁其他人不注意,在他手上写了一个“知”字。
祝满心道果然,于是进了书房确认没外人后便也不装了,出声跟其他人打招呼。
祖母看他这样,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也不怕掉脑袋。”
祝满低着头挨训,也不敢说话。
他对着他爹说不出什么好话,但对着祖母是一句重话也不舍得说的,毕竟祖母也是担心他。
“他也是为了妹妹。”大伯母出声说了一句,“皇上也没追究,都过去了。”
祖母又叹了口气,朝他招招手。
祝满走过去,手就被握住了。
祖母问他:“知远说在宫里看见你,你精神挺好的,应该过得不错。”
祝满眼眶一热,点点头:“王府挺好的,没什么规矩,王爷虽然傻,但跟传闻不一样,很好相处,贵妃娘娘也疼我。”
祖母点点头,又絮絮叨叨说起别的,说到想去见见他却被阻止的时候语气都低了几分。
祝知远只好解释道:“我是说该找个时间正式上门。”
祖母看他:“那不还是不让我去的意思。”
祝知远便不敢接话了。
祝满无奈地笑了,拉住祖母的手,说:“大伯也有自己的顾虑,您别生气了。”
祖母点点头,又看向从刚刚就安安静静在旁边看花瓶的昭王,点点头,说:“木已成舟,既然王爷对你好,那就好好过日子,福兮祸兮所倚。”
祝满点点头,听她唠叨完,看她累了,便让堂弟妹将她送了回去。
屋里便只剩了伯父伯母跟堂兄祝永,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冷。
祝知远坐下来,问道:“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
他话刚说完,大伯母就道:“别吓着小满跟昀儿。”
听见这个称呼,祝满一愣,看向大伯母,几息后才反应过来,他大伯母是郡主,也是皇家人,算起来贺天昀还得叫她一声表姑姑。
祝知远叹了口气:“其实刚刚那些话是哄你祖母的,我不去只是因为……”
“我明白。”祝满接过他的话,“大伯是不想站队。”
祝知远一愣,旋即摇摇头:“从皇上同意这门亲事开始,他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祝满也一愣。
这时站在旁边的祝永解释道:“陛下属意成王,但秦家帮不上太多忙,何况贵妃性子和顺,并无争储之意,顾家如今又明哲保身,能帮得上忙的也就顾将军,只靠这些是绝斗不倒何家的,何家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想找到没有牵扯的人谈何容易。”
祝满惊讶地看着这位堂哥。
祝永在他印象里是个跟他大伯完全不一样的人,人很温柔,总是笑吟吟的,在家成日捧着一本书,念着一些他听不懂的东西,有空就会去赴一些雅集盛宴,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一点也不像个会说出这些话的人。
可能是他大伯说过?
祝满懵逼地看向祝知远。
祝知远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祝永看他那样,便走到祝满身旁小声道:“父亲是在赌气呢。”
祝满更疑惑了,一时间没能把这个词跟他大伯联系在一起。
祝永笑了笑,又小声解释了几句。
祝知远对皇上忠心耿耿,一直不参与任何党争,洁身自好多年,却被弟弟捅了一刀,连皇上也帮忙将他推进了这些事里,他自然生气。
祝满闻言也笑了,说:“我今天来,是想谢谢伯父帮的忙。”
祝知远皱起眉,说:“王爷也该跟你一起,叫我一声伯父。”
祝满一愣。
贺天昀的确也跟他说过这话。
他心里莫名安定下来,也没那么拘谨了。
祝知远又跟他说了一些朝中的事,等天色晚了,他还想留祝满吃饭,不过被祝满拒绝了,放下礼物便带着人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没让春草跟上车,贺天昀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便小声问他:“这么高兴?”
祝满点点头:“我没想到大伯这么上心,大哥看着也没有不开心,其实我有时候觉得大伯比我爹还像我爹。”
贺天昀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他肯定也把你当自己孩子,我看祝大人虽然严肃,但对家里是极看重的,表姑母偶尔会进宫同母妃说说话,我听过几回,感觉也是这样。”
祝满点头:“大伯虽然严厉,但孩子的确都教得很好,不像我家,都是潘虹教的。”
贺天昀笑道:“还好是她,不然让你爹教,你得是个什么性子。”
祝满想到他爹那性子就忍不住皱眉,甩甩头:“不想提他。”
贺天昀点点头:“那说点别的,我让颂今去帮我找了份礼物给你,不是什么稀有玩意,这会应该到了。”
祝满“噢”了一声,但一头雾水。
礼物?
直到回了东苑,看见杜萍娘手里抱着一只小东西才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第30章
贺天昀让顾颂今帮他带回来的是一只小狗, 毛色乌黑,眼睛不大,眼尾耷拉着, 看上去又丧又怂,憨得可爱。
祝满走过去戳戳那小狗的脑袋, 回头看了贺天昀一眼,就见贺天昀乐呵呵跑过来, 摸了摸狗脑袋。
杜萍娘笑着解释道, “这是方才驸马爷送来的, 说是朋友家的母狗生的,讨了一只来给王爷玩,已经洗过澡了。”
祝满:“……”
真难为他还特地想个借口。
祝满伸手把小狗抱过来摸了摸, 毛茸茸的手感让人心情很好。
他忍不住笑了笑,说:“养吧,它平时吃什么?”
杜萍娘道:“说是断奶了, 平日里喂点人吃的就好了。”
祝满点点头, 看向贺天昀:“还得给它起个名字。”
贺天昀乐呵呵地指着祝满怀里的小东西,说:“小狗。”
“对,这是小狗。”祝满道, “叫什么呢?”
“小狗。”贺天昀又指着它, 重复了一遍,“名字。”
祝满挑眉:“你是说它就叫小狗?”
贺天昀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天昀, 贺天昀。”说着又指着小狗,“小狗, 贺小狗。”
祝满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顿时笑了:“好, 就叫贺小狗。”他说着看向杜萍娘,“跟厨房说以后三餐多给小狗准备一份,口味要淡的。”
杜萍娘应了一声,祝满这才抱着小狗拉上贺天昀回房。
小狗有点怕生,窝在祝满怀里也不叫唤,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祝满笑着亲亲它脑袋,又摸了几下以示安抚。
贺天昀立刻不乐意了,一把把小狗抢过来,手往他脑袋上蹭了几把。
祝满:?
“你好端端欺负它干嘛?”祝满道,“别吓着它。”
贺天昀抱着小狗就往床上钻,压根不理他。
祝满好笑地看了一眼屋里另外两人,说:“都先下去吧,一会吃饭再进来。”
两人便出去了,祝满这才凑过去戳戳贺天昀:“好了,别装了。”
贺天昀还是没理他,屈起身体趴在床上把小狗捂在身下,只留了一个狭小黑暗的看见让它在原地打转。
祝满拍了一下他后腰,说:“别欺负它!”
贺天昀这才不情不愿地让开。
小狗大概刚刚被祝满安抚到了,这会一逃出来就往他的方向狂奔,一头扎进他怀里。
祝满摸了摸他,看向贺天昀:“又闹什么呢?”
贺天昀立刻凑上来,委屈道:“我只是想哄你开心。”
祝满挑眉,没有回答,等着他后面的话。
贺天昀继续道:“我把名字给他可以,但你要亲别亲它,亲我。”
祝满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的举动是什么意思,顿时笑了:“它只是条狗。”
“你之前也说我是狗。”贺天昀道,“我不管,你可以有两条狗,但是只能亲我一个。”
祝满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贺天昀立刻凑上来:“那你补偿我。”
于是祝满便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贺天昀皱起眉,有些不满。
祝满指着小狗:“我刚刚也是这么亲它的。”
“所以这不能算补偿。”贺天昀道,“补偿是额外的。”
于是祝满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两下,说:“好了。”
明明该是暧昧或温馨的画面,但贺天昀只能从这几下中感到匆忙和敷衍。
祝满亲他的时候还没亲小狗时真情实感。
贺天昀越发不满,伸手把准备去抱小狗的人揽进怀里,低头就去咬他的唇。
他的力道很轻,说是咬,更像是没什么章法的亲吻,又像小狗的讨好。
祝满顿时被逗笑了,跟安抚小狗一样在他背上抚了抚,又顺着他的动作在他唇角亲了亲。
不像刚刚那样敷衍,带着一点安抚和说不出的喜欢。
贺天昀顿时满意了,弯着眼睛往祝满怀里拱。
祝满被闹得不行,笑着推开他,抱起小狗躲到一边去了。
贺天昀又凑过来,但这回没再去骚扰他“兄弟”,而是往祝满身上一靠,说:“颂今要出远门,等他回来就是秋狩了。”
祝满点头:“刚刚大伯也提过,还说如果不想去他可以跟皇上说说,你往年去吗?”
“去啊。”贺天昀道,“成天在府里多闷,去透透气也好。”
祝满听到这,忽然想起来什么,看向贺天昀:“如果你正常去参加秋狩,能猎到东西吗?”
贺天昀:“……”
他干咳了一声:“可以试试。”
祝满挑眉。
贺天昀立刻往他怀里拱,说:“我每天忙着装傻,哪有空练习?”
祝满笑道:“你也可以天赋异禀,天生力能扛鼎。”
贺天昀:“……那我还是找时间好好练练实际点。”
祝满笑得更开心了,伸手捏捏他的鼻子,说:“反正你不用去狩猎,不练也没事。”
“那倒不是,我一般会去。”贺天昀道,“父皇会专门派一队人跟着我。”
祝满没明白这是为什么。
贺天昀解释道:“因为不让我去我会闹。”
祝满看疑惑地看着他,但几息后又想明白了,以贺天昀这性子,看到所有人都去玩了自己却要被关在屋子里,不闹才怪。
他问道:“那没遇到过危险吧?”
贺天昀摇头:“侍卫不敢带我走太深,顶多打几只野兔野鸡。”
祝满放心了,伸手摸摸他的头:“这回有我陪你,你就不用闹着要跟大家一起玩了。”
贺天昀点点头:“你来了之后我才感觉这王府也不是那么窒息了。”
最起码没人的时候有个对象可以说说话,遇到什么事情了也能让祝满帮忙赶人,而不是还要装出一副傻乐的样子。
祝满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有些心疼,低头蹭了蹭他。
贺天昀弯起眼,正想再跟他讨点好处,被祝满抱在怀里的小狗舔了他一下。
贺天昀:?
他立刻退开了点,指着小狗:“不要你。”
小狗什么都不懂,还张嘴去咬他的手指。
贺天昀正想弹它一下,就听祝满笑起来:“它怎么跟你一样啊!”
贺天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装傻时的事,顿时也有点哭笑不得。
两人闹了一会就到吃饭的时辰了,侍女多送了一个小盘子来,里头是肉粥,盘底比较浅,很适合小狗吃。
祝满看了一眼吃得尾巴直摇的小狗,再看一眼在旁边抓饭吃的贺天昀,笑道:“他们应该也给你准备个盘子,省得你每次吃饭都多个程序。”
贺天昀从饭碗里抬头看他。
祝满无奈,舀了一勺汤递到他嘴边:“别噎着。”
贺天昀喝了一口,继续低头扒饭。
他每回吃完饭都得换身衣服,祝满早就习惯了,等他吃完就扔他去洗澡。
贺天昀不肯洗,非要用油乎乎的手去玩狗,小狗也不怵他,尤其闻到他手上有香味,更是屁颠屁颠往他脚边跑,气得祝满拎起他后颈就往浴房拖,指着门说道:“进去洗澡!”
贺天昀抱着手:“不!要小狗!”
杜萍娘也在旁边帮着劝:“王爷,洗完澡再跟小狗玩。”
贺天昀干脆往地上一坐,开始闹腾:“我要小狗!我要小狗!!我要小狗!!!”
“不给!不给!!就不给!!!”祝满也学着他嚷嚷,“给我进屋洗澡去!”
贺天昀继续闹。
祝满干脆拖着他进屋。
贺天昀立刻抱住门不肯走,两人顿时僵持住了。
祝满顿时被气笑了:“贺天昀!”
贺天昀无动于衷。
祝满本来还想凶他两句,但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凶他。
如果换作是之前,他可能会耐心哄哄贺天昀,但她知道贺天昀其实不傻后,对他的容忍度好像在无形中下降了一些。
想到这,祝满语气就放缓了一些,柔声道:“那我帮你洗澡,洗完我们再去跟小狗玩好不好?”
贺天昀闻言扭头看他:“真的?”
祝满点头。
贺天昀立刻开心地放开门板跟上他。
祝满拉着他进了浴房,里头已经放好水了,水面上还浮着几只木雕,看上去有点可爱。
祝满指了指浴桶,说:“自己进去。”
屋里还有别人在,贺天昀就继续装傻,趴在桶边捞浮着的木雕。
祝满只好问跟进来的侍从:“他平时都是怎么洗的?”
侍从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解释道:“王爷不大会脱衣服,小的们会帮着。”
他们说着就要上来帮忙,但被祝满阻止了。
他自己洗澡就没人伺候着的习惯,现在两个侍从在这他反倒不习惯,说:“我来吧,你们先下去。”
两个侍从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祝满这才看向贺天昀:“自己脱。”
贺天昀却还是不动,说:“你明明说帮我洗澡的,不能出尔反尔。”
祝满只好过去帮他脱衣服,三两下把人扒光后才指着浴桶:“自己进去,休想我扛你。”
这回贺天昀倒是没反对,乖乖爬进去坐好。
祝满便撸起袖子,准备拿布巾来给他搓搓。
贺天昀看他这模样,顿时有点一言难尽:“你就没点别的想说的?”
祝满疑惑:“说什么?”
贺天昀指了指自己:“我就这么对着你。”
祝满想了几息才明白他的意思,说:“我也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这有什么?”
贺天昀都被说愣了,旋即想到什么,顿时哀怨起来:“你喜欢女人?”
祝满不明白他从哪得出来的结论,摇头。
贺天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也许祝满就是单纯的不喜欢他,所以才会这样吧。
想到这他心里就闷,踢了一下水。
祝满顿时被溅湿了,无奈道:“你能不能安分点?”
“不能!”贺天昀又踢了几下水,祝满的衣袖顿时湿了大片。
祝满正要生气:“贺天昀!你……”
他正要骂他,贺天昀却忽然伸手,拉了他一把。
祝满猝不及防,直接“扑通”一声被落下了水,别说袖子,全身都湿了,他顿时怒了:“贺天昀!你……”
贺天昀捂住他的嘴,说:“反正都湿了。”
祝满抬手就打他,“啪”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胸口,上头顿时泛起一层薄红。
祝满一愣:“你怎么不躲?”
“做错事了自然要挨打。”贺天昀伸手把人拉近了一些,问他,“现在呢?”
祝满皱眉:“现在什么?”
贺天昀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将他湿漉漉的身体扫了一遍。
女孩子的衣服用料本就轻薄些,被水一浸,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能越发清楚看见祝满身上的线条。
虽然贺天昀以前看过他换衣服,但这种视觉冲击是不一样的。
祝满循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后者后觉地懊恼起来:“都怪你,这样很容易被发现的,一会让人看出问题怎么办?”
贺天昀:“……”
他都要被祝满气笑了:“你是故意的还是在装傻?”
祝满没理解。
贺天昀干脆站了起来,某个部位顿时暴露在祝满眼前。
祝满愣了几息,再回想贺天昀刚刚说的话,终于在此时反应过来贺天昀的意思,猛地一转身,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贺天昀笑道:“怎么了?你不是有吗?害羞什么?”
祝满咬牙:“这是一码事吗?你变不变态!快点坐下!”说完,等听见身后穿来水声,他这才转回身去瞪了贺天昀一眼,“你到底想干嘛?”
“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贺天昀道,“是真的没想到,还是真觉得没什么。”
祝满沉默。
他是真的没想那么多,从刚刚到现在的念头就只是帮贺天昀洗完澡就回去了,宛如一个老实做事的仆人。
贺天昀道:“呆瓜。”
祝满撇过眼,说:“本来就没什么。”
贺天昀笑道:“是说现在的状况,还是你刚刚看到的?”
祝满顿时瞪大了眼。
贺天昀居然跟他说这种话!
他对贺天昀的印象还没完全从那个傻乎乎的样子身上拉过来,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转回身指着他骂道:“闭嘴,以后不准你说这种话!”
贺天昀往他的方向挪了一点,说:“为什么不能?夫妻之间说点私房话无所谓吧。”
祝满下意识后退:“你要先洗澡。”
贺天昀往前挪。
祝满往后退。
浴桶虽大,但再大也有限,祝满退了几次,背就抵上了桶壁,他看着一点点逼近的贺天昀,有些慌乱:“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然是想跟你有更进一步的亲近。”贺天昀靠过去,也没做什么,只是那样半跪在他面前微微低头看他,“想跟你做点夫妻能做的事。”
祝满脸上逐渐露出惊恐之色。
贺天昀眸色一暗:“你不愿意?”
“不、不是。”祝满摇摇头,但又点点头,旋即懊恼地摆摆手,“我就是没想到这上面,我们不是才开始吗?”
贺天昀一愣。
祝满又手忙脚乱地跟他比划:“这种事应该是水到渠成的,哪有你这样的?”
贺天昀默了默:“所以你觉得什么时候才能成?”
祝满被问懵了。
这种事不是应该看气氛的吗?
贺天昀看他这样,很轻地笑了一声:“你这些都是在哪学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无奈又宠溺,让祝满生出一种被包容的感觉,说话的底气顿时弱了三分:“就、就……话本。”
他朋友不多,爹娘又是那副德行,对感情的认知完全来源于街头巷尾那些家长里短和话本,前者多是夫妻吵架,后者很多总要经过风风雨雨才会在一起,唯一算得上正经的参考就是大伯和伯母,但他不知道他们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只知道两人平时相敬如宾。
结合一下他觉得他跟贺天昀就是该相处一段时日,再有个合适的时机互通心意然后……
他还没想完,贺天昀忽然亲了他一下。
祝满懵逼地看着他。
贺天昀问道:“看过那方面的书吗?”
祝满被问得脸一红,点点头:“看过一点点。”
贺天昀问道:“图?还是字?”
“看过一本图的。”祝满小声道,“大多还是话本……”
贺天昀笑了,没再问,低头继续亲他。
只是很轻地触碰,相是安抚般一下一下落在脸上,祝满心里那点不自在也在这细细密密的口勿中卸下了。
他以为贺天昀只是兴起想逗他,正想抱怨两句,贺天昀忽然托住他的腰往上托了一点。
细密的口勿顿时落到眼皮上,脸颊上,以及唇上。
紧接着是不安分的舌头,霸道地滑进他口中,将他原先那点不自在重新勾了出来,糅杂上陌生的慾望,仔仔细细地填在他心里每一个角落。
慾望勾起祝满的记忆,以前看过的话本和图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紧随而来的是一阵让他感到窒息的慌张。
他连忙推开贺天昀,脸色有些不好。
贺天昀一愣,看见他脸色后眸色顿时沉了下去:“你不愿意我这么做。”
祝满没有回答,下意识蜷了一下腿。
贺天昀盯着他的小动作,心里那棵树像是有狂风刮过,张牙舞爪地朝眼前的人伸出枝干。
想要他,想占有,他不愿意也没关系。
贺天昀闭了闭眼,将那种念头压了下去,靠过去很轻地将人抱住,轻声道:“抱歉,吓到你了,水有点冷了,快出去吧,别一会着凉了。”
祝满看他。
贺天昀还是温温柔柔地朝他笑。
但他刚刚真切地看见了贺天昀眼底的情绪,漆黑的,像是深渊一样的情绪。
“没有不愿意。”祝满道,“我只是没想好。”
就像他对贺天昀的感情,他不擅长这些事,所以想不好。
贺天昀做他想不好的事,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应对。
贺天昀笑了笑:“我知道。”
“我是说真的。”祝满伸手摸摸他的脸,安抚道,“别不开心了。”
贺天昀一愣。
祝满想了想,又说:“你也知道,我爹总说我们是扫把星。”
贺天昀皱眉。
祝满道:“其实不止曼曼有问题,我也有,只是她的问题瞒不住,我的可以。”
贺天昀眉头皱得更紧:“生病了?”
祝满摇摇头,说:“我身子有残缺,曼曼是少了东西,我是多了。”
贺天昀还是不解。
但接下去的话祝满却没说,只是咬着唇略带请求地看着他。
贺天昀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再看看他红透的耳朵,见他似乎不是因为痛苦而是不好意思,便追问道:“是可以跟我说的事,对吗?”
祝满点点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还不说?”贺天昀道,“是想我自己看?”
祝满顿时又蜷了蜷腿。
贺天昀目光便往下移。
祝满连忙捂住他的眼睛,说:“不可以看。”
“为什么?”
“因为我也很少看。”祝满道,“没什么好看的。”
贺天昀想了想,说:“不让我看,总能让我碰吧?”
祝满顿时瞪大了眼:“那更不行了,你在想什么?反正你大概知道有这回事就好了。”
“但我又不知道是什么事,不然这样,你让我摸,我也让你摸,我们不就扯平了。”贺天昀语气坦然,说得好像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普通事情。
“我不。”祝满摇头拒绝,“坏心眼,我出去了。”
他说着松开手就要起身爬出去,腿刚抬起来贺天昀就从身后抱住他往自己怀里一带,祝满顿时坐到了他怀里。
腰上有什么抵着,祝满顿时僵住了。
贺天昀觉出他的反应,笑道:“不行,不能出去。”
祝满往前挪了一点,试图逃跑。
贺天昀手臂收紧,将人抱得更紧了。
祝满恼得耳朵都红了:“贺天昀!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贺天昀这才松了一点力道,但依旧没放走他,而是低头在他耳尖亲了亲,说:“那我不碰,也不看,作为补偿,你答应我另一件事。”
祝满就听见前面几个字,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给他补偿,问道:“什么补偿。”
贺天昀道:“就这样让我亲亲。”
祝满心说又不是没有亲过,于是点点头:“你说过不乱碰的。”
贺天昀“嗯”了一声,笑着低下头去親他。
动作温柔繾綣,力道却霸道无比,禁錮着他不能逃,但后有豺狼,祝满只能不断往前,像是要将自己送过去。
贺天昀笑着加深,祝满的指節不自觉屈起,在贺天昀蹆上抓出几道浅浅的血痕,贺天昀才放开他,直到一声很轻的哼哼从两人间溢出,贺天昀看着他还有些朦胧的眼神,笑着又低头亲了亲他的脣,小声叫他:“祝满。”
祝满回过神,顿时后悔刚刚答应贺天昀的要求了。
他说:“那我、我就先回房了。”
“急什么?”贺天昀笑道,“澡还没洗完呢。”
说完,便又低下头去。
等亲完,祝满蹆都軟了,不轻不重地踢了贺天昀一下,怒道:“你太过分了。”
贺天昀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不是按着你说的做了吗?”
祝满瞪他一眼,气呼呼从浴桶中爬出去,顺手捞了过贺天昀放在一旁的衣服就往身上披。
贺天昀无奈:“你穿走了我怎么办?”
祝满瞪他:“你爱怎么办怎么办,谁理你!”
说完便裹着衣服跑了。
他想,门口又不是没有侍从,贺天昀随便弄点动静出来自然有人给他送。
但他回房后换好衣服,又在床上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贺天昀回来,顿时皱起眉。
别是守着的人又怠慢他了吧?
想到这祝满着急起来,连忙起身去找,果不然,到了浴房就发现门还关着,他皱着眉问守着的侍从:“没人进去喊王爷出来?”
侍从道:“进去过了,王爷不肯出来,也不让我们加水。”
祝满只得自己进去,刚进屋,他就看见贺天昀趴在浴桶上,看见他来后立刻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王妃。”
祝满看了一眼身后跟进来的两个侍从,顿时了然。
敢情这家伙是想仗着自己“傻”求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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