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会场距离休息室不过堪堪十几米, 正厅传来的声音清晰传入白檀耳中。
白檀从包里翻出ipad,丁零当啷的,上面还挂着霍泱的流麻小卡。
即便能听到,他还是想通过直播间实时观看前台实况。
“小白, 这是什么呀。”一旁同在等候的艺人助理忽然好奇凑过来, 捏起ipad壳子上悬挂的流麻小卡。
白檀对他有点眼熟, 应该也是哪位与霍泱合作过的艺人助理。
没等他回答,那助理笑道:
“哎呀,现在那些小粉丝倒腾这种小卡的手段真是花样百出,我记得这张卡发布时就一张裸卡,还给套上这么华丽的壳子。”
“看来你很崇拜你老板哦。”那助理善意地开玩笑道,“还要随身携带,随时瞻仰。”
白檀望着小卡, 该说不说, 是有点后悔花了一万多买下。
至于当时为什么脑子发热,也说不准。
那助理看了一圈, 笑容敛了敛, 话锋一转:
“这小卡是你老板给的?”
“二手交易平台买的。”
助理表情更严肃了:“花了多少钱。”
白檀有点不好意思实话实说,扯了个谎:
“五千多。”
那助理蓦然沉默……
他犹豫许久, 在白檀疑惑的目光中,晦涩开口:
“其实这张限定卡发行时也只售价1999, 后来被卡贩子炒的溢价到九千一万的。”
白檀的心“咔嚓”裂成两半。
“而且……”那助理咽了口唾沫,“这张卡是假的,仿制的。”
“咔嚓咔嚓……!”白檀一颗脆弱的少男之心裂成两半后, 因为这句话碎成渣渣。
“你是不是看错了。”他实在无法接受, 把小卡怼到助理面前希望他再仔细看看。
然后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助理, 渴望着一句“对不起我眼戳看错了”。
“我没看错,市面上经常有这种卡贩子仿制真品以次充好。”他拿起小卡晃了晃,把流麻晃到底端,露出小卡全貌。
“当时就是考虑到这张卡贵,怕有人仿制,所以卡面的透明膜采用了新技术而且做成了磨砂质感,这种质感只有在特殊角度去看才能看出磨砂,其他角度看都是光面。”
助理转动小卡展示给白檀看:
“你看,这张全是光面,好像就怕买家看出来是仿制品,所以外面套个花里胡哨的壳子再加一堆流麻,这样就能以假乱真。”
白檀身体缓缓下坠,被柔软的沙发接住。
他缓缓看向小卡。
等待快递期间,心急如焚,一天要看十遍物流信息,还因为物流更新不及时导致看起来一直停在某一站,把他急的给快递客服打了N个电话。
想起自己那些好笑的举动,白檀再面对这张小卡时,忽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立马进了小黄鱼找那卖家讨说法,卖家直接已读不回。
只好联系客服,等待他们处理这件事。
而过程中,他又鬼使神差在搜索栏输入:
【霍泱出道纪念卡】
搜索结果:0
没有了。
旁边的助理叹了口气,又道:
“这张假卡你拍个照和视频发给平台客服后尽快销毁吧,不然要是再次流入市场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被骗。一万块不是小数目,很多没什么钱的小粉丝为了这张卡真是不吃不喝一毛一分地攒,唉……”
白檀接过小卡,认真看了好多遍。
即便是假的,也非常漂亮。
可是就像这位助理说的,不及时处理就是纵容不正之风。
他知道霍泱有很多粉丝还是尚未步入社会的学生,每个月生活费就那点,为了见他一面每顿只吃土豆丝拌饭,到最后却也只能堪堪买张机票。
白檀的视线缓缓划过,最后落在角落的工具箱。
他深吸一口气,从里面翻出锤子,慢慢蹲下身体,将小卡摆在地上。
他最后看了眼曾经最为心爱的小卡,翕了眼,双手紧紧握着锤子高高举起——
“咣当”一声过后,世界重新归于平静。
……
白檀窝在沙发里,膝盖上摆着ipad,屏幕中是本次中秋之夜的实时直播。
直播间的观众因为看到了自己喜爱的艺人疯狂找存在感,被各种名字刷屏。
偶尔会飘过一两条:
【我们泱哥的小助理在不在呀?小助理貌若天仙,混进艺人群里也毫无违和感。】
【我也在找呢,可恶,是不是不让助理进会场啊,没找到捏。[生气]】
白檀望着屏幕,视线发怔。
好似霍泱就是行走的流量,镜头总会在他身上停留许久,再从其他艺人身上短暂划过后,重回他身。
无论何时,哪怕是美人遍地走的娱乐圈,霍泱依然耀眼醒目。
一颦一笑都犹如无形的钩子,拉扯着众人的心弦。
倏然,休息室的房门响了声。
其他助理去开门,看到来人后恭敬叫了声“厉总晚上好”。
白檀听到声音,站起来朝门口望去。
厉温言松了松领带,对其他助理道:
“劳烦你们先去花园走走,我这边有公司要事要和白助理商量。”
其他人不敢有违,拎起手机鱼贯出门。
“厉总晚上好,您找我什么事。”白檀问道。
厉温言眉尾一挑,回头看了眼大门,确定所有人全部离开。
“中秋节快乐。”他露出笑意,微微俯身,“这么好的日子,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白檀“啊”了声,手足无措地环伺一圈。
他知道中国人非常注重人情来往,好像节日赠礼也是拉拢人情的一环。
但他完全没这个概念。
见他这模样,厉温言直起身子,故作失落:
“看来是没有了,亏我还特意精挑细选为你准备了小礼物。”
“谢谢厉总好意,但无功不受禄,我也没给您准备礼物。”白檀礼貌婉拒了。
厉温言笑出了声,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子。
深蓝的牛皮八角盒,表面印着一串英文字母。
“你这人,我买都买了。”他笑言道,随手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对同色系不同颜色钻石的对戒,一枚钻石扣拖做成了金色橡树叶子,另一枚则是桉树叶子。
白檀缓缓蹙起眉。
厉温言取出那枚戒圈稍微小一点的橡树叶子戒指,另一只手拉起白檀的手,还欲盖弥彰:
“你不要误会,店员说这种对戒好朋友好闺蜜之间都可以戴,而且,买这款对戒最多的反而不是情侣呢。”
“啪!”
白檀收回了手。
厉温言捏着戒指的手随着嘴角的笑容一并顿住。
“谢谢厉总,但我不要。”白檀道。
厉温言勉强把笑意抬上唇角:
“怎么呢。”
“太贵了,如果是普通节日小礼物,我会很乐意收下。”白檀笑笑,表面一派从容。
厉温言垂了眼眸,将戒指放回盒子,意味不明说了句:
“是么。”
白檀点点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对待感情方面再迟钝也不难看出其中门道。
他那么喜欢珠宝,岂会不知道这枚对戒就是专门以“情缘”为噱头为情侣们量身打造。
但具体要说什么时候开始起疑,大概是参加萧绾生日宴会那天。
他性取向本就异于常人,当时还迟钝着,只是后来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
两个男人,哪怕是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也不会做出摸脸拥抱那样亲昵的举动,他们只会觉得反胃。
因此自那之后,他不再主动联系厉温言,见面也只是公事公办。
厉温言有些心不在焉,合上八角盒子。
不禁思忖着:通往家里入户门的石砖小路上铺满的蒙代尔玫瑰又该怎么处理呢。
本来秘书帮他选的是热烈的红玫瑰,但他却相中了乳白色的蒙代尔玫瑰。
犹如他心中的白檀,天真而赤诚。
厉温言坐了一会儿,见白檀没有和他闲话家常的兴致,只自顾盯着ipad,于是满腹自尊为自己找了个合适借口离开:
“主办方还在等我,我先过去。”
白檀点点头。
在厉温言出门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
“厉总,中秋节快乐。”
厉温言摸着门把的手顿了顿,鼻间一声轻笑,留了句“谢谢”后推门而出。
待人离开,白檀释然地松了口气。
厉温言帮过他大忙,自己这样无情是有点对不起他。
可如果态度模棱两可,让厉温言以为自己尚存一丝希望,才是真的对他残忍。
这口气没落下,大门又被人踹开了。
一声巨响,白檀手中的ipad都差点交代在这里。
“小助理!”一面生的工作人员风风火火跑进来,抓着白檀一通摇晃,差点给他摇吐了。
“你……有事说事!”白檀推开他。
“刚才韩奚老师的助理打来电话,说她来的路上出车祸了。”工作人员将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拢在一起比了个圆圈,“撞上大货车,这么粗的铁管直接贯穿了她的锁骨,人已经紧急送医了!”
白檀猛地站起身:
“她还好么?有生命危险么?”
“不知道啊!但问题是交谊舞环节马上开始了,霍老师这就没了女伴,这可怎么办?你能不能联系一下有时间的女星让她们过来救救场!”
白檀立马拿过手机:“你先别急,我找找人。”
他手机里有不少和霍泱有过合作的女艺人的电话,但打了一圈,她们是很想来帮霍泱救场,奈何心有余力不足,当下都在各大会场参加中秋活动,脱不了身。
而手机里仅剩的唯一女星,就是前不久刚冲上热搜后又彻底销声匿迹的乔思了……
中秋是个特殊日子,别说女星,就是普通女性也都在家过节,赶不过来。
这次中秋之夜的工作人员大多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女人寥寥,而且因为任务繁重,必须时刻坚守工作岗位。
白檀恍惚了。
这么大的晋海市,竟然找不到一位能给霍泱作伴的女性?
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实在不行,把霍泱他妈叫来吧。
倏然,他脑中电光石火一瞬而过,随即慢慢看向身后的化妆室……
……
另一边,会场。
工作人员在角落给霍泱疯狂道歉:
“对不起霍老师,我们已经在想办法联系其他艺人了,您再等等好么。”
霍泱看了眼手表,距离交谊舞开始还剩十分钟。
他可以等,但主办方等不起。
只是有点蹊跷,按照工作人员所说,那位女艺人出车祸的地点在主城大道,交管部门有规定,节假日期间这种危险的大货车不可以在此道路通行。
霍泱端起香槟,安抚着工作人员:
“没关系,如果实在没人救场,我就不参加交谊舞了。”
工作人员欲哭无泪。
这不是他参不参加的问题,而是粉丝都卯着劲儿等待他的跳舞镜头,且他浑身都是赞助品牌,就这么一剪没,粉丝和赞助商都会杀了他们的。
一旁,杨越阡小口呡着酒,视线悄悄朝霍泱那边探过去。
然后又不着痕迹看向他的女舞伴。
她手里端着香槟,正和其他人谈笑风生。
金黄色的香槟液体中冒着不易察觉的气泡,白色的粉末慢慢沉淀在杯底。
杨越阡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没过多久,一堆人围了上去,关切询问。
杨越阡的女舞伴捂着肚子,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小脸煞白。
“我不行了,我想去卫生间。”女舞伴疼的站不起来。
“不行啊,舞会还有五分钟开始了,你再忍一忍。”旁人相劝。
“我真的忍不了了,麻烦你帮我和越阡说声抱歉。”说完,她提着裙子直冲卫生间。
分针绕着表盘转了两圈。
距离舞会开始还有三分钟。
杨越阡望向会场大门,确定他的舞伴不会回来了,也确定姓韩的女人已经躺进了ICU。
他站起身,朝着霍泱走去。
时间来到19:59,距离舞会开始只剩一分钟。
“霍老师,听说您的舞伴出了交通事故。”杨越阡蹙着眉,看起来满脸担忧。
霍泱居高临下垂视着他,眼底一片黑沉。
他并未发言,转过了头。
此时的直播间弹幕也已经在热搜上看到了韩姓女性车祸送医的新闻,心疼她的同时也心疼霍泱。
【不知道我哥找到了新的女伴没。】
【我真怕看到其他人两两成对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泱哥哥孤家寡人坐在角落喝闷酒[笑哭]】
【那也太惨了,但是飞来横祸,也不是任何人能决定的,唉……】
音乐前奏声愈来愈响,孤单的管弦乐加入了钢琴和大提琴为伴。
“说巧不巧,我的舞伴也出了问题,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杨越阡听到了会场里响起的音乐前奏,一把抓过霍泱的手,“没办法了,看来咱们两个孤家寡人只能惨兮兮凑一对了,突发状况,粉丝也不会介意的。”
就在这时,轻盈的舞步声中,响起了一阵与之格格不入的脚步声。
人群很自觉地让开位置让这位不速之客通行。
霍泱甩开杨越阡的手,似乎并不想和他言语,随手拿了杯香槟朝角落走。
“霍泱哥哥。”
他忽然听到了很陌生的称呼方式,这样轻轻喊他。
虽然这声音明显在故意捏着嗓子说话,但音色却非常耳熟。
霍泱转过头,瞳孔骤然扩张。
良久,他睁大的双眼收敛下去,嘴角扬起浅浅不易察觉的微笑。
“对不起我来晚了。”来人停在他面前,“不知道在这个中秋佳节团圆之日,我是否有荣幸请您共舞,为屏幕前的观众粉丝送上诚挚祝福。”
杨越阡望着来人,缓缓蹙起眉,上下打量着。
下一秒,双目剧烈睁大。
这是……霍泱的小助理?!
他这什么打扮?!
深灰色的高腰抹胸长裙,表面嵌满水钻,镁光灯下如星空投映在波光粼粼的深海,肘间衬着的纯黑欧根纱,堆叠成一团,张扬却不失节奏感,与满裙星光恰如其分。
圆润光滑的肩头被水波纹一般的长卷发半遮半显,颇有诗词所言:
犹抱琵琶半遮面。
周围的艺人窃窃私语:
“谁啊,没见过。”
“可能是临时请来救场的女艺人,确实没见过,估计是哪个网红十八线的,腕儿们今晚可都忙着呢。”
霍泱定了定神,良久,他微笑着伸出手,微微俯身。
如提前排练好那般,要对女伴伸手做邀请。
白檀提起裙摆,微微屈膝,做了个标准的宫廷屈膝礼,将手搭在霍泱掌心。
手掌一拢,将那只瓷白纤细的手扣进掌心。
音乐继续,众人也重新整理好情绪投入舞池中.央,随着悠扬乐声步伐优雅而节奏。
此时,正如杨越阡所言,他真成了场上唯一没有舞伴的孤家寡人,只能站在舞池中,稍显无措。
妈的!这个该死的助理,今日要他丢尽了脸面!
去死啊!
随着悠然乐声,霍泱踩着舞步,原本扣在白檀后腰处紧握成拳的绅士手慢慢舒展开,手指停靠在细腻的礼服薄纱上,顺着下滑,滑出柔和弧度。
裹挟着他身体的臂弯也随之收紧。
会场上方的镜面吊顶映照着他深邃的双眸,深深凝望着赶来救场的“舞伴”。
会场中,酒味、香水味百般纠缠。
但霍泱还是清楚嗅到了白檀身上散发出的,好似其他人都感觉不到的,街头巷尾开得热烈的小米兰香。
他轻轻垂了脑袋,鼻尖挨着白檀颈间很近。
“告诉我吧,擦的什么香水。”他低声询问。
白檀已经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问过无数遍了,也回答过无数遍了。
索性,神秘笑道:
“你猜,猜对了就告诉你。”
霍泱低下头轻笑一声,收拢了手臂,将那具细瘦身体尽可能往怀中按了按。
和谐的场景下,工作人员和主办方终于破涕为笑。
弹幕量也达到了今晚历史最高。
【我还以为是哪家的艺人,还想着这都不火天理难容,结果是我哥的助理!】
【哈哈哈小白,别以为你戴个假发穿条裙子我们就认不出来了,伟大的脸走到哪里都令人记忆深刻!】
【小助理好啊,小助理又双叒叕力挽狂澜了,这要是搁泱哥以前的助理男扮女装来救场,我们会怀疑泱哥是不是被富婆包养了。[笑哭]】
【我的妈,得亏小助理是男的,不然就这,泱泱还能不心动?】
【泱宝心动与否我不知道,反正我心动了[色]】
【小白稳重又聪明,和哥哥一起如同双剑合璧!】
【我以前只管爱豆明星喊老婆的,今天怎么就着了助理的道?】
*
舞会结束,休息室。
霍泱关了大门,随手锁上。
白檀扯下假发放好,整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这假发不知多少人戴过,弄的他头皮痒。
刚才就在找人救场无果的紧急情况下,白檀望见了化妆间挂的一排晚礼服,心生一计。
反正已经超脱原定计划,也就用不着再在意常规,他要亲自上了。
不成想,反响还不错。大家也都知道韩奚老师的突发状况,也就不再计较他的身份,并且对他这个赶来救场的小助理千感万谢,主办方还特意送了他一套金饰做谢礼。
说:“耽误你过节了,这套金饰送给你女朋友吧,好好哄哄别让她生气。”
就像是认定了,以白檀的条件来讲,不可能这个年纪还单身solo。
白檀看了眼霍泱,思考着是否要现在换回衣服。
这晚礼服是女士小码,他穿着很紧,勒得喘不过气。
转念一想,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霍泱都看了个七七八八,没什么好避讳的。
他费力将手扭到后背去摸拉链头。
穿是好穿,可以两手并用,脱却只能一只手使上劲。
他拽了半天,拉链纹丝不动。
霍泱见白檀在那表演了半天抓痒痒,便走到沙发上坐下,对他勾勾手指:
“过来,我帮你。”
白檀犹豫了数秒,慢悠悠走过去。
刚要坐下,便觉腰间扣上两只大手,扶着他一个使劲按了下去。
一不小心坐在霍泱双腿.中间的白檀深吸一口气,紧绷着浑身肌肉缩紧了身体。
“哗——”拉链落下的声音。
白檀刚要起身,腰便被身后的霍泱抱紧了。
他鼻间呼出的热气洒在裸.露的后背上,迅速弥散开。
很痒,也很烫。
白檀火速扫了眼休息室大门,缩起脖子。
怦怦、怦怦。
没出息的心脏又开始胡乱跳得没节奏。
“白檀。”身后的霍泱轻轻叫了他一声。
他脑袋发蒙,乱七八糟地应着:
“嗯……嗯。”
“中秋节快乐。”
白檀怔了怔,缓缓偏过脸。
其实霍泱在晚会开始前,白檀为他手打领结时就想说,没有给他发消息祝福,是觉得亲口说来更显诚意。
白檀笑了下:
“同乐。”
霍泱听着他敷衍的回应,笑着摇摇头,垂下脑袋,下颌轻轻抵在白檀肩头。
忽而又立马直起身子。
“这是什么。”他在白檀脚边发现了一张他破碎的脸。
没错,破碎的脸。
白檀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是他刚才敲碎的小卡,本想收拾了扔掉,翻遍休息室也没找到扫把,最后扭头把这事儿忘了。
白檀赶紧委身划拉着碎片,拿在手里,环伺一圈找垃圾桶。
最后在心中怒骂:这么大会场连个垃圾桶都没有!人干事?
霍泱从他手中顺过碎片,看着看着,眉尾微微扬起:
“这不是我么,原来你这么恨我,把我的脸都敲烂了。”
“不是。”白檀矢口否认,抢回碎片。
良久,他叹了口气。
“是我从网上淘的……结果别人的助理告诉我是假的,让我销毁避免二次流入市场。”
“花了多少钱。”霍泱问。
白檀:……
“一万……”
这俩字一出口,身后霍泱传来一声笑。
听到这像是嘲笑的一声,白檀拢了手指,将碎片攥在掌心。
硬质小卡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割的他掌心发疼。
霍泱轻拍了下他的手,在他一松开手指时,顺势拍掉了这些碎片。
“为什么买这个。”霍泱笑问道,实在无法理解。
白檀呡了唇,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他还想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花一万块买一堆破烂。
“我知道了。”霍泱却给出了合理答案,“中秋佳节之际,买来做礼物犒赏自己,对不对?”
白檀点点头。
也没别的更好的理由了,不是么。
“怎么办,全都碎了,还是赝品。”霍泱语气平静无风,却因为加了“怎么办”三个字而有一丝哄慰在其中。
白檀撇撇嘴。能怎么办,等着平台客服处理,要回他这一万块呗。
“不过……”霍泱话锋一转,从白檀腰间撤回一只手摸进裤兜,“我还算有先见之明,多买了一份礼物。”
白檀心下一动,转头看过去。
霍泱手里多了只墨绿色的方形天鹅绒小盒子。
盒子打开的瞬间,白檀双眸跟着猛然睁大。
又……是对戒?
两只戒指依然是一大一小,大的表面做菱形切割,像是折纸出来的痕迹,半封闭的圈口处做成胶带造型,中间镶嵌着钻石。
小的那枚同样的圈口半封闭设计,只是更为细条,且表面镶嵌满钻。
不由分说,像是生怕白檀这就跑路,霍泱拿出小一点的戒指套在白檀的无名指上。
严丝合缝,恰如其分。
他自己将大一点的戒指套无名指上,欣赏着:
“看着一般,戴上还不错。”
白檀望着手上的戒指,心脏又开始乱跳。
脑子里一团乱麻,考虑着要不要找个时间去做个心电图,这种心跳加速的频率实在太高,不正常。
他只顾看戒指,随口问着:
“为什么送我戒指。”
霍泱将他身上的礼服袖子脱下来:
“那该送什么。”
白檀也不知道。
“月饼礼盒?”
“你吃么。”
“不吃……”被五仁月饼伤害过的白檀如是道。
谈话的间隙,他甚至没注意霍泱已经把他的礼服脱下来放一边,又是什么时候抬起屁股方便他脱掉,他完全没印象。
更甚,他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上只剩一条平角内裤和一双白色过膝丝袜。
穿丝袜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再瘦终归是男人,腿部线条必然没有女性那么流畅,加上晚礼服又是高开叉设计,怕人看出端倪。
“戴着吧,每天戴着。”霍泱展开双臂将他搂进怀里。
白檀翻来覆去观察着戒指。
等等。
他将手推远,分析着戒指圈多出来的三角造型。
眉间一敛。
原来是纸飞机造型。
寓意纸短情长。
只是……
白檀忽然想起晚会开始前在杨越阡身上看到的那条纸飞机手链。
心里开始不自在了。
他局促地缩了缩身体,手指缓缓收拢。
会不会因为这两对戒本来就是霍泱要送给杨越阡的,结果他没眼力见,一直缠着霍泱像跟屁虫一样,霍泱没机会送出去,也就顺便从他这卖个人情,给点好处。
这样他拿人手短,以后就算哪天撕破脸也不好意思把霍泱和杨越阡的秘密爱恋宣扬出去。
考虑到这个可能性,白檀心情很复杂。
直到一只戴着戒指的大手轻轻抚上他的大腿。
滚烫的温度在大腿皮肤上晕开。
那只表面青筋凸起的手顺着一路下滑,戴着戒指的无名指慢慢探进丝袜的边缘。
白檀喉结滑动了下。
又……又要么。
“霍老师。”良心被丢入油锅反复烹炸后,白檀终于明白了,不破不立。
“怎么。”霍泱的手指微微蜷起,无名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丝袜下那一小块皮肤。
“我觉得我们这样是不对的,这种关系很畸形也很病态。暂时无法同心爱之人表明心意的你从身上找温暖是错的,不顾他人心情承蒙恩泽的我也是错的。”
说到最后,声音漫上一丝颤抖。
白檀低下了头,如同戴罪之人即将接受神明的审判。
霍泱缓缓蹙起眉头。
这其中不解更多。
“畸形?病态?”他觉得这俩词很好笑,后面那两句话更是好笑到让人不想重复。
白檀点点头,翕着眼道:
“我知道你对杨越阡老师早就心有所属,我看过你为他画的肖像画,也明白你们俩身处娱乐圈有太多身不由己。”
霍泱的紧蹙的眉渐渐舒展开。
眉尾一扬,有些玩味的意思。
“霍老师啊,我们不要再这样了。”
白檀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眼眶有多红,身体有多抖。
以及那一瞬间心中冒出的歹念:不舍,不甘心。
身后的霍泱轻笑一声。
白檀慢慢睁开眼,望着自己大腿上的那只手在停顿片刻后继续向下游走,推动着丝袜边缘,一点点向下褪去。
白檀双拳攥紧。
但那只手却停住了,顺着大腿线条反方向向上,旋即握住了他颤抖的左手。
两枚戒指此时亲密无间紧紧相依,衬托着下方那两只同样亲密的手。
白檀耳朵一痒,就听到霍泱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知不知道,戴着情侣对戒说这番话,属实没什么说服力。”
白檀很想自杀。
的确是该脱下戒指再去义正词严,可他没有这么做,最后还恬不知耻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又被人轻易点破内心那点小九九。
没脸见人了。
他抬手捂住眼睛,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了。
冗长的沉默过后,霍泱见他迟迟不回应,道:
“怎么不说话了,是无言以对,觉得很丢脸?”
白檀咬紧牙关,耿直地点点头。
算了,反正已经很丢脸了,承认自己丢脸也不会更丢脸了。
霍泱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接着道:
“我帮你接上话茬?”
白檀还是点头。
此时的大脑已经完全变成一团浆糊,思路只能跟着身后的人走。
霍泱笑笑,手指抚摸着白檀无名指上的对戒。
“那么,今晚要不要去我家。”
白檀猛地睁开眼。???
先不谈话题拐了山路十八弯。
说好的斯文禁欲人设呢,去他家?怎么霍泱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种马么?歇一歇不行么?
“为什么。”白檀很想问问,是不是刚才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口的肺腑之言都白说了。
霍泱握住他的手,骨节一弯曲,轻而易举将他细瘦漂亮的手拢在掌心。
随后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今天是中秋节,是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团圆的日子。”
白檀的双眸渐渐睁大。
睁到了极致,想尽可能将酸涩的水汽圈禁在眼眶里。
他很讨厌过节,可又不讨厌过节,只是讨厌每逢家人团聚之日,偌大屋子里只有他自己。
好像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奶奶伯伯,都不在意他那一天是怎么度过的。
可是有人在意。
白檀偏过头,想回头看一眼霍泱。
又觉得自己这一晚脸面丢尽,不要再继续不知羞耻了,更不能被霍泱看到眼泪。
于是迅速转回头。
霍泱没有在这句话之后继续加以后缀来解释。
他望着白檀的后脑勺,深棕色的发丝修剪得整齐漂亮,盖住半截瘦而白的后颈。
他垂了眼眸。
下一秒,白檀便感到后颈连接脊椎处那块稍微有点凸起的骨头被人亲吻着。
温柔的又不带任何情.欲的吻。
眼泪簌簌落下。
之后便听霍泱轻声征询:
“走么?”
白檀点点头,坚决的。
“嗯。”
第26章 第 26 章
夜晚的街头, 枝丫上开满了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挤在一堆送出香风。
开了一点缝的车窗内,霍泱做了个深呼吸,嗅着夜风送来的小米兰花香。
他侧头看了眼白檀, 见他靠在车窗上, 双眼紧紧翕着。
看来是忙了一天太累了。
霍泱脱下外套盖在白檀身上, 关了车窗。
前座的司机李叔透过后视镜奇怪地看了一眼二人。
霍泱回忆起刚才在休息室白檀说的那番话。
笑了下。
他画工有那么差么,任谁看那张画上画的也不是杨越阡。
他这小助理,不光迟钝,眼神也不好。
车子在目的地前停下。
李叔回头通知,霍泱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及时打断李叔。
李叔点点头,指指自己手机上老婆发来的消息, 意思是自己先回去吃团圆饭。
随后蹑手蹑脚宛如做贼一般下了车。
霍泱也不急, 拿过手机看着接下来几天的行程表,时不时抬眼看看还在熟睡的白檀。
就这样慢慢等着他醒。
白檀猛地睁开眼。
又做梦了。
还是那条巨大的锦鲤, 口中衔着葡萄, 就跟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似的,不停用葡萄攻击他。
明明在水下, 他却听到了“叮铃”的声音。
像是铃铛的响声,又像是小朋友发笑时天真的童音。
白檀又想:鲤鱼会发出像铃铛一样的声音么?
“醒了?”身边传来霍泱的声音。
白檀揉了揉惺忪睡眼, 坐直身子后,身上霍泱的外套滑了下去。
他迷茫地望着窗外:
“这是哪。”
“我家。”
“你家长这样么。”白檀是霍泱家常客,三五不时就得过去露个脸。
而眼前坐落在城中半山腰的豪华宫殿, 看着很像大酒店。
“先下车吧。”霍泱打开车门, “我爸该等急了。”
刚下车的白檀一听,腿软了。
好歹是有车门扶着, 不然今天高低要交代在这里。
“你爸?!”
霍泱一手把他拎起来:
“大惊小怪,中秋节找我爸吃饭很奇怪么。”
白檀心说当然奇怪。他本以为霍泱邀约过节是指二人一起随便吃点,随后洗白白,顺便直接在浴室酱酱酿酿。
只是他怎么就越过了尚未得以妥善处理的杨越阡,再越过他和霍泱在爱爱中互生情愫关系更进一步的日久生情,而是直接开了八倍速跳到见家长这一步。
“可是,我空着手来不太好吧……”白檀不想进去,扒着车门把自己往车里塞。
霍泱不由分说给人拽出来,俯下身子,手臂拦住他的屁股往上一抬,扛在肩膀上:
“我爸不在意那些,他也不缺什么。”
到了门口,把白檀放下。
白檀大梦初醒尚且还在昏昏欲睡,被“我爸”吓醒后,又被眼前这座豪华宫殿似的民居房打了一巴掌,现在精神的都能原地做一百个俯卧撑。
不夸张,晋海市中心山水相依,寸土寸金,能把如此豪华的大别墅建在市中心的半山腰……
“你爸是干什么工作的。”
霍泱想了想,道:
“开了间小公司的小老板,有点小钱。”
白檀目光涣散着摇摇头,再次看向宫殿。
这绝对不是有点小钱。
别不是有几个小目标的财团吧。
白檀稀里糊涂跟着进了门。
一排着装统一的保姆早已候在门口,见到人后整齐鞠躬:
“少爷晚上好,先生晚上好。”
白檀抱紧双臂安抚着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特别是他从小他爸老爱给他念叨社会主义好,太资本化的东西让他不自在。
霍泱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手一挥,保姆们鞠躬后散开。
进门后,白檀发现里面的装潢比外面更加奢华,展架上还摆了不少古董,看花纹像是清朝的、明朝的……以及商朝时代,应有尽有。
霍泱见他好奇打量这些古董,问他:
“喜欢么,送你。”
白檀摇头似拨浪鼓,感觉不太刑。
霍泱领着白檀来到餐桌前,白檀躲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接着就听他喊了声“爸,中秋快乐”。
椭圆长桌的上座坐着位精神矍铄的老大叔,器宇不凡,即便到了这个年纪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皮肤也很好,看着像是只有四十来岁。
但以霍泱三十岁的年纪来说……
咦?他爹十岁生孩子有可能么?
白檀胡思乱想着,被霍泱拉到前面。
霍泱的父亲霍庆贤抬头看了眼白檀,眼角的皱纹舒展开,站起身给他拉开椅子:
“你是霍泱的朋友吧,初次见面,很高兴你能赏脸过来共度中秋。”
白檀这才意识到自己进门老半天连人都没叫过,赶紧鞠躬:
“伯父好,我叫白檀。”
霍庆贤微微笑道:
“是哪个檀呢?”
“檀木的檀。”
“檀木,木质坚硬,芬芳永恒,又因色彩绚丽且百毒不侵,万古不朽,故又称为圣檀。诗中有云,檀栾千亩绿,知是辟疆园。白檀,好名字。”霍庆贤笑道。
白檀被这一通夸,红了脸。
自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仅因为名字就对他赞不绝口的人。
原本怀疑霍庆贤是什么眼睛长在头顶的财团老总,会不会敲打奚落他,也因为对方的礼貌和赞誉而稍稍放松了心情。
一顿饭吃得和谐轻松,霍泱的爸爸很健谈,且博古通今,不管什么话题都能聊上一嘴,对娱乐圈也略懂一二。
白檀望着他时眼睛亮晶晶的。
很羡慕霍泱,有这么和蔼的父亲。
吃过饭,霍庆贤又热情挽留白檀小住,说时候也不早,最近世道不太平。
白檀也就承了这份好意,毫无压力地住下了。
客房里。
保姆抱来崭新的铺盖,被门口的霍泱截住,并用眼神示意她没喊她就不用过来。
他将床铺好,看向抱着双膝坐在窗前欣赏外面园林造景的白檀。
“今天开心么。”
白檀回过头,笑着点点头:
“进门前我还很害怕,怕你爸爸说……”
他板起脸,粗着嗓子学得有模有样:
“霍泱,你是什么身份,这个不知来历的毛头小子又是什么身份,他配同你交朋友么。我劝你赶紧与他断了联系,不要令我霍家蒙羞。”
霍泱瞧着他,抬手掩了掩唇角笑意,道:
“你是不是奇怪的小说看太多,哪有那么多盛气凌人。”
白檀为了学习,倒真看过不少霸总文,十篇有九篇都是这样描写恶毒长辈。
“不过,说起来,怎么没见到你妈妈。”白檀环伺一圈,煞有介事似的。
“她走了。”霍泱展开薄被铺好,随口道。
“去哪了。”
“去世了。”
白檀:……
“对不起我不知道,提起你的伤心事了。”知错就改是白檀一大优点。
“没什么伤心的,她生我当天就走了,我没见过她,也没什么感觉。”霍泱的语气平静,并非强颜欢笑的松弛和风轻云淡。
白檀知道就算这样,也不该继续这个话题,想岔开:
“那你妈妈是干什么工作的。”
得,峰回路转十八弯,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听我爸说结婚前是商场销售,卖男装的。”霍泱直言不讳。
白檀睁大眼睛。想不到小说中才有的灰姑娘剧情竟然也会在现实上演。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霍泱也跟着问。
白檀笑道:
“我们这样好像临时组成的相亲局。我爸是地方小官,就爱搞扶贫,三过家门而不入。不过在他带领建设下的贫困山区很多都致富了,人民也过上了好日子。”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神情。
霍泱笑笑。
白檀又道:
“至于我妈妈,她是……”
“我没问,你可以不用说。”霍泱打断他,抚平被子表面的褶皱。
他不喜欢白檀提起这个女人。
白檀住了嘴,重新看向窗外。
原本热络的相亲局因为对方父母而产生了微妙的分歧,气氛骤然沉默。
霍泱沉思片刻后,走到白檀身前,双手撑着小沙发的扶手俯下身子,凝望着他的侧脸,声音低沉道:
“生气了。”
白檀转过脸:
“没有啊。”
他只是在脑海中寻找新的话题,暂且没想出来而已。
下一秒,下巴被人捏住又抬起。
霍泱吻了下来,浅尝辄止后却又藕断丝连,嘴唇轻轻擦蹭着白檀的唇不愿离开。
“那就好。”纠缠过后,他又吻了一下。
白檀下意识按住胸口,生怕心跳声太大被他听到又要笑话他。
霍泱直起身,拉上窗帘:
“早点休息,明天没有工作安排,你可以睡到自然醒。”
说罢,转身往外走。
白檀眉头一蹙,叫住他:
“你去哪。”
“回我房间。”霍泱停住脚步,“怎么,你有别的打算?”
白檀挠了挠脸颊,身体往沙发里面靠了靠。
他以为以霍泱的性格来说,带他回来肯定要给他插一插,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但事实证明,他就这么走了,有点……令人在意。
霍泱靠着门框,表情淡淡,这样垂视着白檀许久后,忽然道:
“我家房子隔音效果很好。”
白檀倏而抬头,眼睛睁大了些。
视线下意识落在那张两米宽的大床上。
“可你似乎不太会压抑自己的叫声,我爸会听见。”霍泱说完,转身走人。
白檀:……
周遭突兀的安静下来,白檀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默默抬起头,身体不由自主蜷缩着,就这样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天花板上的装饰灯。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
又是如此豪华的住宅,黑夜煮沸了的局促感浇在身上,白檀坐立难安。
而霍泱也是直接将他扔下就走了,如此坚决,头都不回一下。
白檀轻轻叹息一声,刚放松了身体,眼球一转,余光却扫到门口落了道黑色身影。
他瞬时抬头看过去——
霍泱倚在门框上,抱着双臂,充满松弛感的视线穿过阒寂卧房落在他身上。
白檀身体顿了顿:“你不是去睡觉了……”
霍泱直起身子随手关了门,又随手锁上,随即阔步而来。
白檀眼前,霍泱的脸不断靠近,唇角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可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失落。”轻声呢喃吹出了滚烫的风,搔过耳垂,痒痒的。
白檀心虚地移开视线,垂了眼眸:
“才没有。”
语气倔强又充满掩饰意味。
“是么。”霍泱轻笑一声,直起身子,“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说罢,再次转身离去。
下一秒,刚走了一步,衣摆被人扯住了。
霍泱扬了扬嘴角,立马收敛了笑容转过头,故作冷漠:
“怎么,还有事?”
眼中的白檀还是像刚才那样垂着眼眸,视线在地砖的花纹上来回乱窜。
但那纤细的手指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紧紧拽着他的衣摆,扯出了难看的褶皱。
身高一米九二、体重86KG的霍泱作势叹了口气,身体往回移了移:
“你力气太大了,我实在没办法招架,怎么办。”
白檀手指松了松,浅浅捏着他的衣角,双颊酝上一抹微绯。
却一句话不说,只看着别处,喉结不着痕迹上下滑动着。
霍泱垂视着他羞赧的脸,唇角玩味的笑意稍纵即逝。
他板着冷脸,学着白檀刚才在休息室时的语气,一本正经道:
“可是,我们这种关系病态又畸形,是不对的。”
白檀刚松了没多会儿的手指再次收拢,那架势几乎要把霍泱的衣摆拽破。
“我……我不介意。”白檀闭上眼睛,心一横,虚虚出口。
“可你的叫声很大,被我爸听到怎么办。”霍泱唇角的笑容不再掩饰。
白檀低着头,手指始终抓着霍泱的衣摆,长时间的紧绷使他的掌心沁出一层薄汗,衣摆在他手中滑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滑走以此逃脱他的禄山之爪。
见白檀迟迟不应声,霍泱缓缓抬手,手指扣住领带结,灵活一扯,从领子下抽出来。
领带两端绕着两只手转一圈,缠绕在手背上,随即向两边用力发力,绷得笔直。
白檀抬起头,眼前突兀暗了一块。
高大的身形占据了大半光线,重重压下来。
那紧绷的领带忽然捂住他的嘴,在他脑袋上绕了一圈,于脑后扎成一只漂亮的蝴蝶结。
霍泱深邃的双眸近在咫尺,嘴角依然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样,就解决了,对不对?”
被捂住嘴的白檀迷迷糊糊地应着:
“嗯……嗯……”
霍泱的笑容加深几分,向来凌厉的眉眼此时弯弯似月牙。
他抬起食指放在嘴唇上:
“小点声哦。”
第27章 第 27 章【一更】
当晚, 白檀又做了那个有关锦鲤和葡萄的梦。
那条锦鲤再次化身豌豆射手,吐出无数的葡萄将他压在河床中,无法呼吸。
白檀决定找个大师帮忙分析解梦。
他是不太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但同样的梦三番五次扰他好眠, 就很难不令人在意。
因为这个梦, 白檀又是凌晨五点不到就醒了。
即便没有这个梦, 他也不可能真如霍泱所言在别人家里睡到自然醒。
白檀下了楼,他知道住家保姆一般起得很早,为雇主打理一切晨间事宜,便想着自己受人一家款待,不能白吃白喝,哪怕帮忙搭把手摆摆桌子呢。
但白檀没碰到忙活的保姆们,却看到了站在祭台前, 一边擦拭着遗像一边絮絮叨叨的霍庆贤。
黑白照片上的女人尚且停留在二十几岁的年纪, 虽不似小说中描写的豪门阔太那般明艳动人,但也干净纯真, 脸颊还肉肉的, 年轻中透着小女生的腼腆可爱。
而霍泱的眉眼间与她有着八九分相似。只是霍泱为男性,五官线条更为利落分明。
“舒窈, 你看到了么,泱儿昨夜带了朋友回家吃饭, 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了。”霍庆贤语气极轻,透着无尽的温柔,擦拭遗像的动作也并未停下。
“你在生泱儿之前总是担心, 说怕孩子像你那样, 口齿愚钝,不懂人情世故, 会遭人欺负。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们泱儿在演艺界大有作为,喜欢他的人不计其数,也有了能在中秋这样重要的日子可以带回家举杯共庆的好友。”
“如果你在天有灵,有空就来我梦里看看我和泱儿,舒窈,我很想你。”
白檀转了个身回房间,自知偷听他人说话极不礼貌。
他坐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霍泱的妈妈不幸丧命于产房,可就像他人所说,死亡不是结束,遗忘才是。
在她离世后的三十年里,他的丈夫依然如当初那般惦念她,血气方刚的男儿克服了生理上的欲念,三十年间从未想过再娶。
是对死去的发妻负责,也是对她拼上性命诞下的小孩负责。
突破世俗的偏见,冲击着悬殊地位的桎梏,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比金子还要坚定的爱情。
真好啊。
*
告别了霍泱和他父亲,白檀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按照其他艺人助理发来的地址出发。
经过多方打听,白檀从某位相识的艺人助理那里寻到了城东区一位声名鹤立的神算大师。
据说圈里不少当红艺人都找他看过,大师神机妙算,通晓前世未来,自称每次投胎都得孟婆垂爱,没有喝下孟婆汤,还留有前世今生的记忆。
反正吹得天花乱坠,白檀不信也没别的法子了。
找到地方,大师就在一家道观中开盘算道,求他算命的人大摆长龙,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白檀排了半天队,午饭也没吃,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见到了这位大师。
由扎着丸子头的小道童领着进了屋,见大师盘腿坐在八卦阵图案的双开帘子后面,看不到脸。
那小道童在大师耳边说了什么后便退下了。
“大师,我……”白檀犹豫着开口。
“不用说了,你的来意我已知晓。”大师神神叨叨打断他,“你被梦境困扰,特来请我指点迷津对不对。”
白檀一愣。
这老神棍还真有点东西。
大师作势掐指一算,低声道:
“我已经通过天眼看清你梦中困惑,只是开天眼极度耗费体力,诸多细节观察不清,这样吧,你把你的梦境仔细复述一遍,我来看看细节。”
白檀把自己做过好多次的梦从头到尾复述一遍,然后低下头虔诚等待大师解答。
大师在帘子后面只露出下半身,掐指一算,直接道:
“梦中反复出现锦鲤和葡萄,这是一种暗示。”
白檀:“所以?”
“是胎梦。”
白檀:……
他一把掀开帘子,整个人往前凑,几乎贴到了大师脸上:
“大师是不是看错了,我是男的。”
大师尴尬的脸色沉了沉,抬手轻抚着花白髯须,很快调整了情绪。
“我的意思是,这是你母亲曾经做过的胎梦,至于你……”
大师说着,忽然瞳孔剧烈扩张,随即起身双手抱拳,“噗通”一声,单膝跪在白檀面前。
白檀:……?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圣上,老臣转世几千载,终于遇到您了!请受老臣一拜!”说完,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白檀害怕,迈着小碎步极速退避三舍。
“您就是始皇帝的转世啊!”
白檀一歪头,网上经常有人说“我是秦始皇转世,打钱给我让你做宰相”,不成想还真有这种事。
原来他才是秦始皇转世。
白檀情不自禁挺直后背。只要有关锦鲤的梦不是坏事,他便龙颜大悦,大手一抬扔下几张百元大钞:
“爱卿平身,爱卿果然神机妙算,好,重重有赏~”
“谢圣上恩泽。”大师一把拿过票子数了数。
这小傻瓜蛋虽然不如那些艺人出手阔绰,但一千块也不少了。
白檀也跟着起身,打算离开。
没注意,门口进来几个扛着摄像机挂着工作证的人。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头看向大师:
“那个……大师,寡人还有一事相求。”
他看过去,却见大师脸色大变,苍白似纸,盯着他的身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画面。
“就是,我想知道我今世姻缘,不知道大师能否指点一二。”他羞赧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道“就是这老头”。
接着,白檀就看见大师望着他身后来人,双眼满是惊恐,张嘴道:
“央央央……央……”
白檀疑惑:
央?羊?痒?泱?
泱?
霍泱!
笑容就这么一秒爬上脸,他对着大师九十度鞠躬:
“谢谢大师!祝您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说完,乐呵呵地走了。
他看到又有人过来了,知道每天请大师指点迷津的人不计其数,也就不好继续打扰。
因此白檀并没听见那之后大师指着突然造访的几个扛着摄像机的人说出了剩下的话:
“央央央央视的记者又来曝光了!”
……
晚上。
白檀坐在电脑前,轻轻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嘴角的笑意始终没落下过。
他和霍泱是命定的缘分呢。
就说呢,连圈内人都难得一见的霍泱,怎么会单单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六人定律就这样来到了他身边。今日经过大师指点才明白,这是命中注定的情缘。
即便他不主动,终有一日霍泱也会在某个瞬间与他相遇。
打开人设大纲文档,白檀指如疾风,将他笔下那个从前只会爹味说教的男主一点点细化,褪去惹人生厌的爹味,慢慢走进女主内心,去理解她,怜惜她,赤诚热烈的爱慕她。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男人在床上面对深爱的女主时,脱去了“神性”的枷锁,变成了没有理智的只能臣服于她石榴裙下的动情的野兽。
白檀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含笑的嘴角。
决定了,存个几万字稿子赶在十月一假期时发表,蹭一波流量。
*
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整,《夜雨录》替换乔思的女主演正式到位,白檀和霍泱也重新回到了剧组。
白檀欣赏着霍泱的古装造型,心猿意马,脑海中蹦出一些小说灵感,便马上写在素材本上。
“在写什么。”路过的工作人员好奇问他。
白檀立马合上素材本塞进包里,笑道:“无聊,随便写写画画。”
当然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他给霍泱做助理的动机,将心比心,要是他知道自己成了他人成功路上的踏脚石,他自己也会不舒服。
白檀双目放空,心里还惦记着没写完的小说灵感。
“霍老师,暂停一下。”倏然,导演喊停的声音传来。
白檀回过神看过去。
《夜雨录》的剧情梗概便是世仇家的儿女相爱相杀,在女主的父亲背叛男主家之前,男女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男主为了复仇手刃仇人一家,女主随之黑化,潜伏在男主身边伺机报仇。
今天这场戏的剧情便是重拍之前男女主的对手戏,男女主浓情蜜意之际,女主抬剑刺穿男主胸口。
导演一喊停,女主演便从霍泱身上下来。
郭导搓搓手,问霍泱:
“霍老师,您今天不舒服么,看您一直不在状态。”
这种情况发生在霍泱身上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他大部分镜头基本都是一遍过。
经过导演提醒,白檀才意识到霍泱已经NG了第三次。
霍泱微微俯身,方便化妆师帮他补妆。
“抱歉,我会尽快调整。”
导演点点头,待他补好妆后通知所有演员重新站位,再来一遍。
白檀望着女主演慢慢爬上床,身体覆上霍泱的身体,二人无声地深情凝望,霍泱伸出手轻抚女主脸蛋,问她做出这种决定是否后悔。
白檀手指顿了顿,幽幽转过头。
知道这是拍戏,可看到霍泱和他人如此亲昵的镜头,心里还是不可控制涌上一股酸涩感。
他是演员,和各种女演员的肢体动作必然少不了。
何况,自己也没资格难受,怎么也轮不到他,前面还有杨越阡等着。
“停一下,霍老师,眼神不对。”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导演再次喊停。
打灯的工作人员也疑惑地皱了眉。
演员们下了床,导演过去说戏:
“霍老师,咱知道男主是个极其细致的人,他也早知道女主假装示好其实是在伺机复仇,可以说动情时突如其来的一剑刺穿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那时他的眼神应该不单单只是震惊这么简单,应该更为复杂,心甘情愿死于女主手下,也有一种多年恩怨终于解脱的释然,最后还要掺杂一点知道自己即将离开女主的迷恋和不舍。”
霍泱轻叹一声,点点头。
白檀震惊。几秒钟的怼脸镜头,要怎么在一个眼神中体现这么多情绪。
“好,咱们再来一遍。”
“卡!霍老师……”
简单一场戏,第N次NG后,导演妥协了:
“大家先休息一下吃午饭吧,霍老师您可以回家再揣摩一下男主心境,明天咱们四五点趁着天还没亮,取景自然天黑时的环境再拍一遍吧。”
导演思来想去,将锅甩给了天气、环境、星座运势,唯独不敢对霍泱多加指责。
休息室。
工作人员端来满桌珍馐,叮嘱霍泱多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白檀收拾好工具包,回头看了眼,就见霍泱拎着筷子夹起一块蔬菜,半晌,又放了回去。
他微垂着眼眸,看起来没什么胃口。
“霍老师,你不舒服么。”白檀关切问道。
霍泱抬头望着他,良久,低下头:
“不是。”
白檀给他冲了杯热的花茶递过去:
“可能秋天降温导致食欲不振,喝点热茶暖暖胃,不管怎样也要多少吃点,下午还要工作。”
霍泱点点头,重新拿起筷子。
他吃掉了刚才那块放下的卷心菜,下一秒,右手握成拳挡在唇边,紧紧翕了眼。
白檀有点担心。
这几日的霍泱好像一直都是这个状态,食欲不振,午休时剧组送来的餐食他几乎一筷子不动,人好像也看着瘦了点。
按理说,人到了秋天会食欲大增,储存热量等待过冬。
白檀实在是放心不下,晚上送霍泱回家,本该是把人送到就走,但这次白檀直接登堂入室。
在厨房忙活半天准备了四菜一汤端上来。
“可能是剧组叫的外送重油重盐你吃不下,可人不能不吃饭,碰上我,你算是有口福了。”
白檀拉着霍泱坐在餐桌前,给他盛了汤。
霍泱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嘴唇发白。
他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喉结滑动了下。
“我做饭很好吃的,每次自己都能吃几大碗。”白檀还在毫无自知之明地推销自己。
霍泱抬眼,他很想说……
但对上白檀亮晶晶的眼眸,便移开了视线。
算了。
他吃了一口菜,白檀凑近一些,观察着他的表情:
“味道怎样。”
霍泱缓缓翕了眼,吞咽时,喉结明显看得出很用力。
冗长的沉默过后,一声低沉听不出情绪的:
“嗯,好吃。”
白檀乐地跳起来:
“你喜欢我明天还给你做。”
“不、不用了。”霍泱喊住他。
不自觉的,都结巴了。
白檀笑容淡了些:
“怎么了,是因为……其实并不合你口味么。”
“不是。”霍泱矢口否决,“你每天的工作任务繁重,不用再浪费精力准备午餐。”
白檀重新露出笑容: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爱吃剧组盒饭,就当是做给自己顺便加你那份。”
说完,又进了厨房。
霍泱望着一桌子饭菜,良久,无奈地扶了额头。
是怎么做到,明明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和调味品,却多了一股难以下咽的皮鞋味……
深夜。
白檀帮霍泱收拾好床铺,道:
“霍老师早点休息,我先回去,明早四点我过来接你去剧组。”
霍泱看了眼时间,道:
“十二点了,今晚留下吧。”
白檀一听,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扶着门把手轻轻摩挲着:“我还得回家换衣服。”
借口,最近天冷没出汗,衣服将就着多穿一天也不是不行。
“留下吧,我还想请你帮我对戏。”
白檀一愣,指指自己的鼻子:
“我?帮你对戏?”
霍泱扯下擦拭头发的毛巾随手搭在椅子上,望着他:
“嗯,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状态,如果明天还这样会耽误进度。”
“可是我不会演戏。”白檀不敢应承,怕自己把霍泱带歪。
“没关系。”霍泱拉过他坐在床上,说了意味不明的一句,“只要是你就行。”
白檀迷迷糊糊想着这句“只要是你”是什么意思呢,该不会霍泱发现了他身上常人难以察觉的演戏天赋?
思忖的工夫,霍泱下单从就近便利店买了把玩具刀,可收缩那种。
他将台本展开指给白檀看:“你的台词就这一句,很简单。”
白檀点点头,开启了小学生背课文模式。
十分钟后。
明亮的吊顶灯被切换至昏黄的壁灯,微弱地照亮了狭小一片区域。
犹如古时的夜晚,烛影摇曳。
带着倦意的灯光下,白檀俯身望着霍泱,光影交缠,更加凸显的立体五官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一般。
白檀的确没什么演技,生硬的将那柄玩具刀捅入霍泱胸口。
继而毫无感情地念台词:
“江大哥,对不起,我林家上下三十五口被你灭门时,我就已经忘了竹马绕青梅,忘了自己懵懂无知跟随你身后问你长大后会不会娶我。家父背信弃义使你江家蒙受不白之冤,罪无可恕,可说到底,他也是生养我的父亲。”
“江大哥,真的对不起,来生再见。”
说着,那柄玩具刀在白檀的发力下完全没入霍泱胸口。
白檀内心暗暗松了口气。
好歹是没背错,磕磕绊绊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白檀抬眼的瞬间,却猛然怔住。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霍泱立体分明的眉骨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眼眸。
却在那昏暗的环境下看到了深邃瞳眸中涌上的水汽,明珰乱坠。
白檀咽了口唾沫。
那双似黑潭一般的眼眸不断涌上万般情绪,眼底暗抑扬,绝望被无尽的迷恋所取代。
那一刻,白檀恍惚了。
手中那柄可伸缩的玩具刀刺穿了皮肉,顷刻间涌出大量鲜血。
他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好似也被喷溅出的鲜血浸染。
强烈的恐惧袭来,白檀忙抬手捂住霍泱的胸口,使劲擦拭着汩汩冒出的鲜血。
可越擦,血越多,再也止不住一般。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白檀手足无措使劲抹着鲜血,手指剧烈颤抖着。
鲜血染红了眼眶,眼前的场景也愈来愈模糊。
“怎么了。”霍泱倏然直起身子,蹙着眉按住了他的手。
“啪”的一声,白檀脑中的某根弦好像断开了。
他愣了愣,缓缓看向霍泱的胸口。
雪白的衬衫干净如新,没有一点血染的影子。
白檀怔怔看向霍泱,又看看自己的手。
奇怪,并没有血。
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么。
望着白檀泛红的眼尾,霍泱眉间轻轻舒展开。
他拿起玩具刀将刀身按进去:
“这只是玩具,怎么会造成伤害。”
白檀喉结滑动着,只觉得喉咙好似被塞住了一般。
寒意密密麻麻在后背炸开。
他终于体会到了何为上乘演技。霍泱单单一个眼神他却好像看到了幻觉,看见了大量鲜血,之后涌上的自责和痛苦无休止地折磨他,让他感觉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恐怖如斯。
霍泱凝望着他,良久,抬手撩开他额间被汗水晕湿的发丝,轻轻为他擦了把脸,道:
“只是演戏,是假的。”
后知后觉,白檀才意识到自己又在霍泱面前丢了大脸。
他虚虚移开目光,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情不自禁吐出一句“吓死我了”。
“怕什么。”霍泱仰望着还骑在他身上忘记下去的白檀,嘴角浮现浅浅笑意,“怕我就这么死掉?还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我。”
白檀低下头,良久,轻轻点头。
“嗯。”
一个简单的“嗯”字,令霍泱凌厉的眉宇渐渐舒展开,微微向上扬起。
白檀低着头,看不到霍泱的表情,却感受到一只手轻轻覆上他脑后,慢慢压下。
“我就在这,哪也不去。”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旋。
白檀翕了眼,将忽然出现的杨越阡以及那些助理的基本职业操守全部从脑海中挥走。
不再在意礼义廉耻,心甘情愿的在霍泱怀中沉沦,坠入无尽深渊。
霍泱的手从他后脑勺一路下滑,扣住后腰,轻轻抚摸着。
白檀闭着眼,只觉带有温度的嘴唇轻轻触碰着他敏感的耳垂。
很痒,也很烫。
“你很懂怎么左右我的情绪。”
霍泱一句话,他的心跳再次律不成调。
双手无意识收紧,紧紧抓着霍泱的衣襟,躲在他颈间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也在不断下坠。
……
前不久还大义凛然说着“我们这种关系畸形且病态”,今日却又蛰伏在霍泱身下毫无克制地轻声吟叫。
睁开被汗水浸湿的眼皮,昏暗的环境中,霍泱紧蹙的眉间酝上一丝即将崩溃的情.欲。
或许是不想自己的丑态被白檀看到,他低下头用力咬住对方的嘴唇。
因为人总会在接吻时情不自禁闭上眼。
这样就看不见了吧。
*
翌日凌晨五点的剧组。
白檀抱着工具包坐在角落,脑袋还是昏昏沉沉,脸上的潮红过了许久也没褪去。
其实也没过很久。
他每一次“不要了”对霍泱来说像是振奋.剂,令刚完成任务的小兄弟再次士气大增。
白檀缩了缩身体。
不禁思考着,他和霍泱这样算是什么关系呢。
从没说过喜欢,甚至霍泱心中还为他人留着地方。
炮友?床伴?
脑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白檀抬眼看向镜头下的霍泱。
真好,终于一遍过了,不枉费他昨晚幻觉之下看到的大片鲜血而差点被吓死。
就是看到女主演和霍泱在床上纠缠时,心里不禁涌上苦涩。
他敲敲脑袋,自责着自己不能产生这种想法。
这是霍泱的工作不说,新来的女主演姐姐也是非常好的人,看到他天还没亮就陪着霍泱补拍,亲切的帮他买了早点,还把自己的折叠椅给他让他躺着睡一会儿。
午餐时。
霍泱依然没胃口,而白檀也忘了要帮他准备午餐,单单把食材洗了放那打算早起烹饪,结果就这么被折腾到凌晨三点多,只睡了一小时就赶来剧组。
白檀还是那句话:
“没胃口也要吃一点。”
霍泱对他勾勾手指:“过来。”
白檀走过去,霍泱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让他坐在自己双膝中间。
身体旋即被极富力量感的双臂禁锢住。
霍泱轻吻着他的后颈,一只手轻抚着他的手。
对戒偶尔的相撞发出清脆响声。
白檀又在想:
如果他们只是炮友关系,可无论是对戒还是这种亲昵的拥抱,都像是情侣间才会做的事。
真的好奇怪。
晚上,白檀终于被这个疑问彻底打败,斗胆敲了他的基友:
【我有一个朋友,他和他老板睡过很多次,平日里没人时也会很亲昵地抱抱亲亲,可他的老板从没对他说过一句喜欢,他们这算是什么关系呢。】
基友:
【无中生友?这个朋友该不会是你吧。】
白檀:【不是我,真的是朋友。】
基友过了好久才发来消息:
【炮友。】
白檀叹了口气。
原来真的只能算炮友。
这个答案其实早就了然于心,之所以找人问,不过是白檀潜意识里不愿承认。
他没有恋爱经验,只能从小说中获取信息,因此觉得情侣之间就该这样。
可就像基友说的,真喜欢怎么会舍得不给对方一个名分。
白檀拍拍脸颊告诫自己要清醒,他是来找素材的又不是来谈恋爱,什么关系重要么。
他望着地板发呆,许久,缓缓回神,又去网站翻了翻排行榜。
萧绾的小说正式上架入V了,可即便她之前闹出那么大丑闻,也不妨碍她依然高挂销售榜榜首。
而接下来,等霍泱拍完《夜雨录》,萧绾的影视翻拍那边也差不多定档,霍泱就得赶赴她的改编剧剧组,互相成就。
白檀的手指在桌上乱划拉着,眉眼垂着。
要是……有朝一日,霍泱也能接拍由他的小说改编的影视剧就好了。
或许这个愿望还要等很久才能实现,也或许,此生不会美梦成真了。
他很清楚自己和萧绾的差距。
白檀做了个深呼吸,打开正文文档。
不要想了,自己屡屡失败的原因不就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写啊!
*
时间来到九月底,秋老虎最后一丝燥意消散,市民们都换上了薄薄的秋装。
白檀联系编辑开了个小号马甲,将自己的七万存稿存好,等到十一月国庆当天发表。
他其实根本没抱太大期望,只是想着比起之前有所进步,能离萧绾的榜首宝座再近一点就好。
比起一本成神,厚积薄发才是最安稳的踏实感。
存稿设置好定时发表后,白檀太困了,躺在床上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自己的新文情况。
点进网站……
白檀一下子坐起来。
他揉揉眼再看一遍,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按照以往经验,上榜单前的一个周能涨个百八十收藏就不错了。
可是这次。
收藏从昨晚的0变成了481!
评论也从昨晚的0变成了266!
【哇!是哪位大佬开小号了吧,写得太好了!】
【我恨!就不该在一篇文章幼崽时期点进来,太少了根本不够吃!】
【看的气死我了,女主你快黑化搞死这群奇葩!不要手下留情!】
【呜呜呜男主虽然只出来一章,但这人设细节,绝绝子!太太摩多摩多,不要逼我囚你。】
【跟楼:姐妹我也是,太喜欢男主人设了!】
【爆文预订,不爆我直播吃翔。】
【细节拉满,直击我大脑神经,啊啊啊我愿称之为娱乐圈素材工具书。】
白檀不可置信点进去退出来,再刷新页面。
就这么刷新的工夫,又涨了八个收藏。
一直到晚上,白檀光荣爬上了举报中心。
一篇不知是否小号开文的三无文章,更新三章就涨了一千收藏,这不合理。
白檀自己都像在做梦一般,一整天了,还迷迷糊糊的觉得不真实。
除了不知怎么找过来的读者,各大平台都在推这本仅仅更新几章的幼年文。
那几天,白檀坐在片场,恍恍惚惚。
上榜那天,他的新文收藏像是坐了火箭一般飙到一万,当即离开分频滚去了首页。
他胆子大了,甚至在作者论坛一篇名为“做梦时间,如果你的小说翻拍成影视,你希望谁来演你的主角”中,留下了“霍泱”二字。
底下跟楼:
【哈哈霍泱我就不敢想,有个二三线小明星来演我都要烧高香了。】
白檀心说难怪他翻遍整个帖子也只看到他一个说霍泱的,原来其他作者只是不敢想。
白檀抱着手机乐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翻出素材本,想着要不要设计一个桥段:
女主的反差萌设定为表面是大杀四方的疯批,实则私下里很喜欢看无脑霸总小说。接着男主无意间看到她的阅读和留言记录,哪怕这篇小说并不出名,他也要为了女主同公司商谈买下版权,他要成为女主最爱的那个霸总。
正幻想着,忽然有人叫他。
白檀抬起头,见是面带微笑的杨越阡。
他慌乱合上素材本丢进工具包里:
“杨老师您找我有事?”
不仅紧张自己的素材本差点被他看到,更紧张一见到他就想起自己和霍泱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安和愧疚再次上涌。
杨越阡笑眯眯道:
“我的助理不知道又跑哪摸鱼了,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能不能劳烦你帮我买药。”
白檀皱了皱眉。
他想说他是霍泱的私人助理,不是大众助理。
但只要他对杨越阡的愧疚感在,便难以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白檀将工具包拉链拉好,和杨越阡确定了药物清单后只拿杨越阡的医保卡出了门。
待到白檀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杨越阡看了眼远处的剧组,确定大家都在各忙各的。
他打开工具包翻出素材本,打开翻了几页。
良久,意味深长地笑了。
又拿起桌上白檀的手机,发现屏幕还没暗下,而界面停留在一篇论坛帖子中。
快速翻了翻,看到了“霍泱”二字。
杨越阡翻出手机设置,将屏幕等待时间调到半小时,又回到论坛,滑动着找到白檀回复的楼层,随后轻轻放下手机。
“好了,各单位休息吧。”郭导那边一声令下,剧务们放下设备,演员们也松了一口气。
霍泱习惯性看向白檀的方向,却见他那么大一个小助理不见了。
“霍老师。”杨越阡笑着找上门。
霍泱看也没看他,连一个眼神也没给,拿过手机想给白檀发消息。
“刚才厉总打来电话,让我帮忙确定一下你接下来的行程,说有代言想找您商榷。”
霍泱眼也不抬:
“让你帮忙?”
“可能觉得你们都忙,就把电话打到我这边了,反正你先确定一下行程再给他回个电话吧。”
杨越阡说完,礼貌的对他点点头后离开。
霍泱沉思片刻。
他当然看得出杨越阡不安好心,但厉温言也确实昨晚联系过他说了新代言的事。
霍泱看向工具包。
记得,白檀都会把他的行程在本子和ipad上备两份,生怕有遗漏。
他拿过工具包打开,找出白檀的ipad,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密码。
于是视线转向那本很少女心的粉色硬皮本上。
拿起来掂了掂。
霍泱禁不住扬起嘴角。
像个小孩子似的,在封面上贴了很多可爱贴纸,还颇为多余地挂上了足球吊坠。
霍泱眉宇舒展着,将本子凑在鼻间轻轻嗅着。
淡淡的小米兰香。
和白檀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第28章 第 28 章【二更】
白檀跑了三家药店才终于买到杨越阡要的药。
路过奶茶店, 他想起经纪人说霍泱口味偏酸,便买了柠檬水。
回到剧组休息室,一进门就看到霍泱倚靠在桌沿,手里拿着像是台本的东西在看。
白檀忍不住扬起唇角。
自然伸出的长腿, 手臂抬起时绷紧的肌肉, 线条利落分明的侧脸, 专注时足够性感的双眸。
我的暖床工具人真是极品。
白檀回忆着小说中男女主互相打闹的场景,也学着小说人物悄悄迂到霍泱身后,想趁其不备蒙住他双眼,让他猜猜我是谁。
只是,刚靠近霍泱,白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跑过去一把夺过霍泱手中的笔记本,心脏怦怦乱跳。
“为什么看我隐私。”
霍泱的手还保持着拿本子的姿势, 在白檀的质问中缓缓抬起眼眸。
漆黯的眼底, 如同极寒的深渊。
无声地对峙了快要一个世纪,霍泱垂了手, 移开视线, 鼻间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
“为了追求极致的人设细节,以霍泱为素材想写出一本浪漫到名垂青史的小说。”霍泱望着桌上一点水渍, 语气淡淡,“所以, 你成功了么。”
白檀闭上眼,不停做着吞咽,一直到喉咙发涩, 再也咽不下去。
“甚至因为实习一月没能从霍泱这里深挖到人设, 打算另寻良人,也是在那时想拒绝我续约的邀请, 对么。”
这番话,白檀不可置否,更无言反驳。
他很懊悔为什么要把素材本带到剧组来,是怕藏得不够隐蔽不能被人轻易发现是么。
霍泱见他不说话,又从桌上拿起他还亮着屏幕的手机。
“无意间看到你在论坛说,如果你的小说能翻拍成影视,你希望霍泱来出演主角,我真的很开心,还在幻想对写作一窍不通的你会不会为了我写一本小说。”
白檀的手指渐渐收拢,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这件事顺序一换,就是彻底决裂与皆大欢喜的区别。
因为后者不带任何目的,是由心而发。
“霍老师。”白檀晦涩着开口,“我承认我给你做助理动机不纯,也是有备而来。”
可他真的没办法了,他太想赢了,太想从妈妈那里得到短暂的眼神停留。
“但我……”他的声音哽咽了。
他很想告诉霍泱,当他选择与霍泱签下五年合同时,他的新文他的胜负欲依然重要,可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他更想留在霍泱身边。
只是因为杨越阡的存在导致潜意识里不想承认,不想自己变成无耻破坏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可这个时候再说这些话,只会让人觉得是狡辩。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
“是么。”霍泱轻笑一声,直起身子,“我还该感谢你的坦承了。”
说完这句话,他绕开白檀离开了休息室。
白檀缓缓展开手中的素材本。
里面全是他对霍泱的观察记录,以及自己的心得体会和下一步计划。
在当事人看来无异于被阴沟里的老鼠暗戳戳盯着一举一动般那样恶心。
而他不久前还因为新文怒涨一万收感到窃喜的心情,在当下环境变成了狠狠甩回来的耳光。
白檀使劲吸了吸鼻子,可还是无法克制鼻根的酸胀感。
他睁大眼睛抬头望向屋顶。
不能哭,没有资格哭的。
……
影视城后门僻静的小花园里。
霍泱望着紫藤萝花架上于深秋停落的最后一只蝴蝶。
“霍老师,终于找到您了。”含带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霍泱余光扫了眼腆张脸凑上来的杨越阡。
冷哧一声。
“我知道您也看出来我是故意而为,不过那小助理的素材本我也是无意发现,我觉得您该有知情权,也不能继续纵容一个动机不纯的人潜伏在您身边,不知何时就会咬您一口。”
杨越阡说得冠冕堂皇。
“但是。”杨越阡靠近一步,深深凝望着霍泱的侧脸,“请您相信,我对您是真心的,因为爱慕,所以不想您遭受什么伤害。尽快开除那个助理对您百利无一害。”
“说够了么。”霍泱翕了眼,声音森寒,“说够了就滚。”
杨越阡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他很难相信“滚”这个极具侮辱性的字眼是从霍泱口里说出来的。
他落寞地笑笑,垂了眼:
“好,我滚,但是这件事请您务必考虑清楚。”
杨越阡说完,使劲擦了把眼睛,转身踉跄着离开。
*
“收工收工,各位辛苦了。”
片场中,导演一声令下,剧务们便开始收拾东西等着回家把自己交给柔软的大床。
白檀回过神,朝着人群中看了一圈。
又去休息室看了一圈。
最后又去卫生间看了一圈。
哪里都没找到霍泱的影子。
“导演,霍老师呢。”他抓住郭导问。
郭导满脸疑惑:
“你怎么还在这,霍老师早就走了啊,他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你怎么没和他一起?”
白檀怔了怔,摇摇头:
“可能,是我们错过了吧。”
回家的路上,白檀坐在公交车上,靠着车窗。
窗户上映照出他几分疲惫的脸,就这样跟着车子摇摇晃晃驶入夕阳中。
车上传来报站声:
“观澜堂到了,下车的乘客……”
白檀猛然回神,小跑到后门按下下车铃。
在霍泱家楼下徘徊了许久,看到犯了错死不承认被妈妈打屁股的小孩,白檀忽然意识到,做错事不要紧,认识到错误并改正才是君子所为。
跟着其他住户进了入户门,白檀的心随着电梯上升一并悬到半空。
霍泱不是那样小气的人,诚心道歉他会消气的。
只是,怎样才算是诚心呢。
一直来到霍泱家门口,白檀也没考虑明白这个问题。
他按下门铃,久久之后,并没有人回应。
他确定霍泱是在家的,刚才在楼下见他家灯亮着。
“霍老师。”他鼓起勇气又敲了敲门。
那句“对不起”在冗长的沉默无回应中卡壳了。
到最后说出来只有一句:
“听导演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些了么。”
说完,白檀垂着脑袋等着。
意料之中的,依然没有得到霍泱的回应。
走廊上的灯亮起又熄灭,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白檀也知道了霍泱还在气头上是不会给他开门的,只能先行离开,等明天他消了气再好好谈谈,争取得到他的谅解。
……
白檀坚信霍泱并非小心眼的人,最多三天就会消气。
但一个周过去了,霍泱没再联系他一次,在片场见了面也当他是空气一般。
他依然温和,只是在对其他人时才这样。
白檀心急如焚,被忽视的每一天都像是把心放在油锅里炸至两面金黄,一个周过去,都炸酥了,轻轻一捏掉一堆渣子。
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从霍泱那里抄来的男主人设是真火了。
发表了仅有十章的文已经拥有了七万多收藏量,一万多评论,每天的涨势都非常恐怖。
要不,断更吧,让主角的故事这么戛然而止算了。
或许这是最好的道歉方式。
白檀在作者声明里犹犹豫豫,想着要怎么和读者们解释这件事。
“叮——”
手机响了。
白檀放下一个字没写出来的作者声明,接起电话。
“小白,你和霍泱怎么了。”经纪人于谏的声音传来,“怎么他突然说他接下来的所有行程不用跟你对接,你惹他生气了?怎么听他这意思是不打算要你了。”
白檀听完,没回答直接挂了电话点开打车软件。
于深夜中疾驰的出租车上,白檀不停询问“师傅能不能再快一点”。
师傅:“再快就要飞起来了。”
白檀根本没听师傅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于谏那句“听他这意思是不打算要你了”。
来到霍泱家,他被大门口的门卫拦下。
口干舌燥一通解释,保安不放人。
白檀只好:
“你再不开门要出人命了!”
是说他要含恨而终了。
保安这才赶紧开门。
三步两并做冲到霍泱家门口,白檀化身雪姨:
“霍老师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
大门敲得咣咣作响,幸而大平层都是独层独户,不然就他这个动静非得被邻居扭送到派出所。
敲了许久,屋里的霍泱似乎也是担忧吵到楼上楼下,开了门。
白檀见到人,直接把他推进去,张嘴就是:
“霍老师你不要我了么。”
霍泱拢了拢睡衣衣襟,盖住那几块总是令白檀欲罢不能的肌肉。
他别过脸,语气淡漠:
“说点我能听懂的。”
“于经纪打来电话,说以后的工作都不用我再插手,说你想开除我不想要我了?”
霍泱眉间蹙了蹙。
他想说没有这种念头,可鬼使神差的,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
霍泱轻轻“嗯”了一声。
果然,在这个简单的单音节发出后,白檀来时的气势冲冲随着他晦涩的吞咽一并进了肚子。
“为什么。”白檀只觉鼻根酸得厉害,眼眶又不受控制的湿润了。
霍泱扫了一眼他绯红的眼尾,垂在身体一侧的手紧了紧,语气依然冷淡:
“好像这三个字该我问你。”
“我承认我接近你动机不纯,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在你身边做助理的这段时间我从没有过一次懈怠工作,对你的要求我也没说过一个不字,我确实把它当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来认真对待。”
霍泱揉了揉眉心,看起来很疲惫:
“原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白檀重重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将突然冒出的无名怒火压下去。
他真的很讨厌这句话,每次在小说里看到主角这么说都想抽他大嘴巴子。
强忍着,压抑着,最后失败了。
“我是你肚子里的线型蛔虫么?我凭什么要事事都理解?你生气,好,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样可以了么。”
最后那一句话,白檀的声音软了下来。
怒火爆炸后,却是诡异的沉默。
霍泱转身在沙发上坐下,鼻间发出一声像是宣泄情绪的叹息,又像是冷冷的嘲笑。
“别人都说。”良久,霍泱终于缓缓开口,“作家是情感丰富又感性的群体,或许你比起其他作家会有点迟钝,所以这一个星期我耐着性子慢慢等你想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
白檀都想跪下求他了。
这嘴实在不想要就切下来吊汤吧,长霍泱身上太多余了。
“你接近我是什么目的我早就不去想了,只是失望,哪怕你在续约之后告诉我你的想法这都没关系,我不会生气。但是情侣之间不就是应该坦承相待,为什么你可以将谎言隐瞒这么久。”
白檀愣住。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总觉得大脑某个区域好像忽然消失了。
他整个人呆若木鸡,实在几分好笑。
疑惑的是霍泱说的前半句么?
不不不,那是最后一句么?
不不不也不是。
而是……
“情侣……?”心直又口快,白檀指指霍泱,又指指自己。
无数个问号砸了下来。
霍泱总不能因为现场只有他一个就逮着他赖吧。
霍泱不可置信的“呵”了声,高大身形从沙发上起来,朝着白檀步步紧逼。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尚且处在迷茫状态的小助理。
“我们什么时候是情侣了?”白檀再问。他们不是炮友么。
“啪!”手腕忽然被人大力捏住举起来。
白檀抬起头,瞳孔骤然扩张。
淡色的瞳孔中出现了一张眉间笼着震怒的脸,那对刀削般凌厉的黑眉之下,发皱的鼻根。
以及那双猩红的双眸。
“不是情侣?那在你心里是什么。”霍泱厉声质问道。
白檀被他忽然跃起的怒气吓了一大跳。
在秘密暴露后的这段时间里,白檀还感叹过霍泱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哪怕自己被欺骗也只是平静诉说,最多有时候语气有点嘲讽。
而刚才这一声仿佛雷霆万钧,打了白檀一个措手不及。
看得出来,霍泱的怒气值已经达到顶点。
可他实在无法理解霍泱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原因愤怒。
“是炮友,床伴不是么。”白檀更生气。
他是脾气好,但不代表他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
反正别人也是这么说的,炮友,床伴。
“白檀。”霍泱冷冷出口,“我为什么要找遍设计师为床伴设计情侣对戒,提裤子走人才是床伴的基本素养,而不是抱着你亲吻你带你回家。”
“那一晚我告诉你,如果想走还来得及,但你没走,不是么。”
白檀在短暂的愣神后终于明白了。
感情这家伙在他们第一次爱爱之后就私心里将他当成了所谓的爱人,因此才会在他的诧异中轻吻他的额头,抱着他说情话,送出情侣戒指,还带他回家过中秋。
哈。
真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没想到霍泱拿的还是什么纯情人设。
“蠢钝如猪!”白檀吼的声音比霍泱还大,“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还真把我当你肚子里的线型蛔虫么!你说过喜欢么?”
霍泱眼神一顿。
他缓缓蹙起眉,唇线抿出的弧度凌厉漂亮。
白檀心里得意,骄傲扬起下巴。
说啊,继续说啊,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冗长的沉默过后,霍泱牵起白檀的手,抬起来轻轻亲吻他的手背。
狠厉的眉宇也轻轻舒展开。
“我很喜欢。”
轻而缥缈的四个字从他口中飘出,飘进了白檀心头。
就像坠落在水面的羽毛,极轻慢,却激起了片片涟漪,一圈圈扩大。
白檀还做好了伶牙俐齿继续和霍泱对骂的准备,却因为这四个字,所有的怒气埋没进不断睁大的双眼中。
“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很喜欢,自此,魂牵梦绕,梦里也是你。”
白檀呼吸不动了。
奇怪的情绪不断上涌。
他没有恋爱经验,因此很容易为一点小事感动,湿润了眼眶。
“别扯了……”他有点委屈,声音发抖,“你以前都不拿正眼看我,对我和对别人还区别对待。”
“不是的。”霍泱抚摸着他的头发,将他按进怀里。
隔着厚重的骨肉,白檀听到了那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
有点快,有点钝重。
“因为紧张,所以只敢偷偷看你,怕……眼中表现出的心情太明显,被你看出端倪。会很不好意思。”
白檀轻轻叹了口气,想起了霍泱朋友圈个签的那句“A vision of forever”。
原来梅老师翻译得不仅浪漫,更是一针见血:
一眼万年。
他闭上眼,轻嗅着霍泱颈间的沐浴乳香气。
对不起了杨越阡老师,哪怕很无耻,也无路可退了。
因为心是这样说的。
霍泱轻拍着白檀的后背,像是掩饰情绪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在他以往出演过的言情剧中,不是没演过那种对女主一见钟情的人设,精湛的演技来表达区区的深情和迷恋绰绰有余,总能引起观众尖叫。
只是在片场第一次见到白檀时,从他手里接过介绍信时随意抬头一眼,才终于明白,他对“一见钟情”的理解还是过于浅薄。
那双漂亮的眼睛含着盈盈笑意,澄澈、生动,一尘不染而明亮。
他礼貌地介绍自己的姓名,自己为何选择了低下头不去看。
因为紧张,知道自己有可能无法克制眼神中流露出的心情,会被在场所有人探取到。
明明白檀的长相放在娱乐圈并不算出挑,但或许是他给他的感觉,会让他当时产生了可笑的念头:
是宿命吧。
直到一夜云雨之后,他固执的将白檀在床笫间的回应当成了一段关系的开始。
便可以肆无忌惮地亲吻,拥抱,坦然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凌晨一点,凌乱的大床上。
白檀躺在那里,嘴里咬着他夺门而出时穿的T恤,宽松陈旧,毫无美感可言。
霍泱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松开了口中T恤。
昏黄色的灯光萦绕着漆黑深沉的双眼,光明正大而坦率的深深凝望着他。
“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白檀闭着眼,摇摇头。
脑子太乱了,拉扯半天没找到合适答案。
霍泱垂下眼睫,嘴唇轻轻擦蹭过白檀滚烫的耳垂:
“不说,就不继续了。”
说罢,还坏心眼的在外面撞了下。
白檀攥着T恤的手骤然一紧。
饶了他吧。
最终妥协了。
破碎的话语溃不成调,嘶哑着断断续续:
“爱……爱人。”
霍泱却还保持那个动作不动,漫不经心继续询问:
“那么,你该叫我什么。”
“霍……霍老师?”
“错了,再想。”
白檀紧紧咬住下唇,过了快一个世纪,终于给出了霍泱令他满意的答案:
“老公……”
霍泱笑笑:“答对了。”
“最后一个问题,以后还撒谎么。”
白檀赶紧摇头,讨好地抚摸着霍泱的双臂。
“是啊,做人要诚实。”
混乱的屋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窗外阒寂黑夜,只有偶尔赶路的夜风抚过树叶,发出了细碎的沙沙声。
*
今天,白檀的小说终于在达到字数要求后正式上架收费啦~
他一遍遍翻着后台收益,仅仅六千字的章节,入V不过半天就有了五千块收益。
放到以前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你写的小说名叫什么,我也拜读一下。”
他正趴在床上乐不可支看着不断上涨的收益,霍泱欺身而下将他裹在怀里。
白檀关了手机,笑着摇摇头:
“我会不好意思。而且,作者要爱惜自己的羽毛,万一哪天我们闹掰你去我文下网暴我怎么办。”
霍泱无奈地敲敲他的脑袋:
“把人想的这么小心眼。”
白檀岔开话题,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我去做午饭,你最近一个月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看着瘦了一圈。”
霍泱挠了挠眉尾:
“我最近要减重,导演要求的。”
“那也不能不吃啊。”白檀进了厨房。
霍泱长叹一声。
忽然开始担忧起漫长的未来。
深夜。
白檀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最近一段时间他拎包入住霍泱家,电脑也得搬过来,存稿告急,地主家也没余粮了,还有几万张小嘴等着吃热乎的。
白檀只好趁霍泱睡下后悄悄起床去书房码字。
虽然白天要随霍泱去片场,半夜码字,这种生活很辛苦,但只要打开后台看一眼收益和读者对他的支持,再去看一眼自己的销售排行,距离萧绾越来越近了。
有劲了。
白檀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晃了晃酸痛的脖子,随手点开文章后台。
心头忽然一惊。
他忙着码字根本没发现,有读者在他文章评论区吵出了一栋几百层的高楼。
主楼明晃晃一条:
【作者是不是照着霍泱写的啊,人设这么像呢,有原型吧。】
底下跟楼:
【你一说我也觉得像,都是影帝,都温文尔雅。】
【楼上不要太离谱,影帝和温文尔雅是什么很小众的词么,娱乐圈文不写影帝你看么?是不是某些老透明作者见新人火了就批皮过来犯贱啊。】
【笑死,这也能鉴,那葫芦娃是不是抄了白雪公主啊,都是七个小矮人,都有营救任务。】
几百层的高楼触目惊心。
平心而论,白檀写之前就怕读者鉴原型。
毕竟霍泱不是人民币,不可能做到每个人都喜欢。
而讨厌他的人如果知道原型有可能是霍泱,会觉得膈应。
因此他的男主除了影帝和温文尔雅,背景外形等其他方面都大刀阔斧地改了。
现在只能祈祷新评论尽快将这栋高楼压下去。
但白檀没想到,他特意申请小号来写,一个没名没气的全新三无小号竟然上了微博热搜第七。
热搜第七:
#小说《红透》原型 霍泱#
底下评论区热闹非凡:
【《红透》是啥?没听过啊。】
【刚刚小火起来的新小说,没完结,是火,但也没那么火,大家基本是圈地自萌,这也值得占个热搜我是没想到。】
【好像是个新马甲号,这简直要一本封神的架势啊,是不是大佬披马甲来了。】
【我去,真的借鉴了霍泱么,这作者胆子真大。】
【我不懂……艺术来源于生活,很多作者笔下的角色多多少少都有现实人物的影子,挺正常的吧,这为啥要上个热搜?】
【我也不理解,是不是有人见新人火了嫉妒故意买黑热搜。热搜第七这件事就很蹊跷了,众所周知,热七是花钱就能上的广告位……娱乐圈那些没名没气但有钱的糊咖最爱买热七。】
开始的评论区大家只是表示不理解这有什么值得热搜的。
很快,水军大军就来了。
【身为作者不懂尊重原创,早晚有一天步入那堆抄子后尘。】
【慕名拜读,完全就是照着霍泱写的,作者吃了霍泱的红利才火的,那赚到的钱会不会分霍泱一半。】
【吐了,新人为了火什么都做得出来,还把霍泱哥哥写成那样,去死啊!】
【听说这作者是个男的,天天肖想霍泱,更恶心了。】
有人问这条评论是怎么知道一个三无马甲号后面是个男作者,他神神叨叨回复: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白檀再看自己的新文,已经彻底被闻着味儿而来的黑子攻占,尽管有好心读者也在帮忙使劲压评论,可人手怎能抵得过每隔一分钟发一条评论的AI脚本。
他关了手机,闭上眼,慢慢做了个深呼吸平复情绪。
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同与霍泱翻云覆雨时的心跳加速不同,是一种贯穿整个胸腔的冰凉不安感,迫使心脏只能加快速度输出更多血液维持机体平衡。
他最害怕的是那条“这作者是个男的”的评论。
明明是他新开的马甲,却还是有人知道了。
只能说明这是认识他的身边的人。
是萧绾么?可是萧绾又怎么知道他开了马甲号。
*
片场。
霍泱刚结束一场戏的拍摄,化妆师过来帮他整理戏服,随口问道:
“霍老师,你的助理出什么事了么,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叫他好几声不应。”
霍泱抬眼看向角落,就见白檀紧紧抱着工具包窝在椅子里发呆。
他抬手示意化妆师停下,阔步朝白檀走去,拉着他进了休息室。
关上门,霍泱俯身下去,双臂将白檀圈禁在怀里,轻吻着他的耳垂:
“怎么了,听剧务说你心不在焉,叫你几声也没听见。”
白檀不知道该怎么和霍泱解释这件事。
他只能伸手抱住霍泱的肩膀,摇摇头。
嗅着霍泱颈间独特的气息,不安的心情才稍稍缓解了些。
“告诉我吧,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麻烦,和我说说,我来解决。”霍泱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帮助他尽快恢复情绪。
白檀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摸出手机打开微博。
那条鉴定原型的微博因为霍泱的名字导致其仅仅半天就冲上了热搜第三。
他将手机交给霍泱,霍泱很认真的把微文和评论区全翻了一遍。
“原来你的小说名字叫《红透》。”他得出了结论。
白檀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声音委屈:
“你还开我玩笑。”
霍泱低下头抱紧他,笑笑:
“对不起,是我没眼力见。”
之后,又道: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白檀想了很久,摇摇头。
成长的过程中父母都不在身边,期间遇到任何困难麻烦都没人教他怎么解决,奶奶也只会嘲讽他,所以很多时候他都选择听天由命,侥幸的期待着风波尽快过去。
可这件事已经无法与小时候遇到的小难小困同概而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文字没有温度,可有时也会变成尖锐的利刃。
白檀想了很久,似乎也只能效仿曾经听天由命,等待风波过去。
可这次扯上了霍泱,风波又要何时才会过去。
霍泱凝望着他涣散的双眼,抬手揉了揉他泛红的眼尾:
“你想让我怎么做我都会照做,我不想你难过,只要你开心,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照单全收。”
白檀还是摇头。
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将身体依赖地交给霍泱,在他的怀抱中嗅着他的气息,尽量缓解心情。
霍泱也没说话,视线悠长穿过空气看向不知哪处。
第29章 第 29 章
当晚, 一条新鲜出炉的微博火速冲上热搜。
【感谢各位厚爱,能从一个与我毫无相像之处的小说人物身上看到我的影子。
我与这位作者素未谋面,看到热搜后慕名拜读其文章,看得出这位作者在动笔前参考过大量文献, 对娱乐圈的生活也观察得细致入微, 实属好文, 只是实话说其人物设定与我本人大相径庭。
我并不希望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希望各位多多关注我的演技,更不要再给这位作者带来困扰。】
发微博的ID:霍泱。
娱乐圈文向来容易被各路粉丝鉴定原型,就算闹到热搜上,原型正主们也不会多加理睬。
但霍泱这么大腕儿都亲自出来锤了,看得出感到困扰的不止被鉴定原型的作者。
粉丝们心疼他都这么忙了还要抽出心思去处理这种屁事,瞬间群情激昂。
【天天鉴鉴鉴, 你网文圈能不能别来沾边啊, 哥每天拍戏活动已经很忙了,放过他吧。】
【一堆连泱哥超话牌子都没有的傻逼就搁那说得煞有介事, 现在开心了么?】
【树大招风, 合理怀疑这新人作者被红眼病搞了,甚至不惜砸重金买黑热搜, 牛的。不过新人作者写的是好啊,看得出阅历丰富, 细节足,收藏支持了。】
【红眼病还是洗洗睡吧,与其在这害这个害那个, 不如好好提升自己的写作水平, 望周知,就算是把网站所有作者都拉下马, 你的垃圾文也不会变成金子上榜首。】
【是不是萧绾干的,萧绾和她家淑芬特别爱干这种事。】
【没证据咱也不胡乱怀疑任何人,反正既然泱哥哥都发话了,我也只能以他粉丝的名义去为这位新人作者收藏打赏。】
那一晚,白檀终于深切感受到了霍泱的影响力。
他只需要动动手指,风向立马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反转。
他上亿的粉丝量也不是说着玩的,哪怕水军用了AI脚本二十四小时在白檀文下评论区刷负分,霍泱的粉丝闻讯赶来后一人一条评论,轻而易举将那些负分压了下去。
评论区霎时间一片岁月静好,收藏也库库暴涨。
顺便齐心协力举报那条鉴定原型的黑热搜,很快话题广场被洗得毛都不剩。
一场黑热搜弄巧成拙,受益人从躲在暗处的蠹虫变成了白檀。
直接名利双收,销售一路坐了火箭,来到了萧绾的新书之后,紧咬不放。
白檀坐在电脑前,眼中含着热泪。
是感动的泪水。
身后响起脚步声,下一秒,颇具重量的身躯压下来。
“还有人找麻烦么。”
白檀扭过身子,展开双臂紧紧抱着他的大宝贝,摇摇头:
“没人再说了,你的粉丝好恐怖。”
又补充:“是褒义的恐怖。”
“好好写完,给读者一个交代。”霍泱直起身子,吊在他身上的白檀也一并被提起来。
白檀重重点头。
“谢谢你,霍老师,是你救了我。”
“又叫霍老师。”霍泱蹙起眉,佯怒道。
白檀连忙改口:
“是~我的宝宝。”
霍泱揉揉他的头发,笑了笑。
嘴里叫着他人宝宝,其实他自己才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宝宝。
看起总是能把一切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可也有对着喷出的啤酒上蹿下跳的时候,被妈妈背弃后嚎啕大哭的时候,遇到困难手足无措的时候,含着眼泪从他这里感受着气息试图平复心情的时候。
说到底,白檀也还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所有的坚强不过是在死撑。
霍泱俯下身子,轻吻着他温柔的眉眼。
真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哭包。
*
翌日一早,白檀龇着一排小牙牙从客厅冲进卧室,四肢展开,以雷霆万钧之势重重落在还在熟睡的霍泱身上,对着他的屁股一通狂拍:
“起床啦!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霍泱被他压的一声闷哼,缓缓睁开眼。
他坐起身子反手将白檀揽进怀里,脸埋进他的颈间:
“几点了。”
“七点半了,九点要赶去剧组,我煮了早餐,快起来洗漱吃饭。”
霍泱:……
“你煮的早餐?”
白檀笑着一歪头:
“有什么不妥么。”
霍泱眉尾一挑:“没有,我感激不尽。”
他打量着白檀,视线从他脸上一路下滑至他的小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说起来,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可能吧。”
白檀不介意别人说他的外貌,他从读书那会儿就有很多女生追求,他唯一的自信便来自外貌。
他掀起睡衣,露出稍微有点凸出的小肚子:
“因为别人都说,爱人如养花,心情好胃口就好,是我们霍老师把我养得白白胖胖。”
霍泱重重叹了口气,抓过人咬着他的耳垂:
“我说过吧,我不喜欢你叫我霍老师。”
“不要继续拖延时间了,起床洗漱吃饭。”
来到十一月后,天气明显冷了下来。
白檀为霍泱挑了件稍厚实的黑色衬衫帮他穿好,整理着领口,嘴里絮絮叨叨:
“我今天想和霍老师请一天假,不知霍老师会不会大发慈悲答应我。”
“霍老师不答应。”霍泱仰着头,方便白檀帮他整理领子,“能对你的无理要求照单全收的只有老公。”
白檀撇撇嘴,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
他踮起脚尖凑到霍泱耳边,轻声道:
“求你了,答应我吧,今晚奖励你。”
霍泱最招架不住这一招:
“好~大恩不言谢,但你请假做什么。”
白檀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视线飘向一边:
“最近被黑热搜一事闹得夜不能眠,还总是心跳加速,我想去做个全身检查,重点查查心脏彩超。”
“我陪你。”霍泱道。
白檀摇摇头:
“不行,你请假,郭导会骂我。而且我还等着你好好工作赚钱给我买衣服珠宝别墅飞机小岛。”
“要求有点多。”霍泱笑笑,微微俯身与白檀保持平视,认真道,“好,你的体检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不好。”
“好好好,查一项就告诉你一项。”
白檀在入职前做过一次体检,但那次体检很粗糙,只重点查了传染病,其他都是随意带过。
等司机过来接了霍泱去剧组,白檀才把家里收拾好之后前往医院。
……
霍泱刚到剧组,正在整理设备的工作人员好奇问道:
“咦,霍老师,真稀奇,你的小助理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霍泱觉得没必要和他解释太多,简单一个“嗯”字算是回答。
杨越阡正在看台本,听到二人谈话,迅速抬起头。
他看到霍泱空荡荡的身后,没由来地笑了下。
他也看到了霍泱昨晚发布的声明,也因为弄巧成拙让白檀吃了红利郁闷过,但今天看到霍泱只身前来,明白了:
霍泱就是那种性格啊,永远温柔,哪怕被小助理背叛也会好聚好散。
杨越阡放下台本,避开工作人员的视线跟着霍泱去了休息室。
霍泱刚摸出手机想给白檀发消息问他到医院没,一声“霍老师”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头淡淡扫了一眼,看见了眼底含笑的杨越阡扒着门框,含情脉脉望着他。
霍泱没兴趣搭理他,低下头继续发消息。
“霍老师,我很高兴您终于想通了。您也不用担心,想给您做助理的都能排到巴黎,我相信很快就有新的尽职尽责的助理来帮您。”
霍泱头也不抬,语气平淡:
“你好像很开心。”
杨越阡萧容收敛了些,干笑一声:
“当然,这种人留在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会殃及到剧组其他人,我也是为大家着想,他走了大家也都会松一口气的。”
“是么。”霍泱冷哧一声,短信发送过去。
“你这种为他人着想的美好品德让人敬佩,你为了大家不惜砸重金把我的助理买上黑热搜,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杨越阡脸上的笑容因为这句话彻底消失。
话是好话,但听着很刺耳。
“我……我没买热搜啊,您是不是误会了。”他试图狡辩。
霍泱关了手机站起身,随手从桌上拿过台本,漫不经心翻着:
“你故意引我看到白檀的素材本,又在网上将这事添油加醋来暗示我。如果你把小聪明用到正事,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十八线。”
轰隆——
杨越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霍泱说他是个……十八线。
十八线。
这个词从谁嘴里说出来都不意外,可他是霍泱。
那个在他籍籍无名受尽欺辱时温柔帮助他的男人。
杨越阡嘴巴止不住颤抖,因为这个词,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
霍泱走到他身边,看也不看他:
“看在我们还要共事的份上,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继续骚扰白檀,我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来。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耐心。”
冷冰冰的话语落下,霍泱笔直而过,擦过肩头撞得杨越阡一个踉跄。
杨越阡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落下。
他为了摘下“十八线”的帽子不惜蛰伏在恶心的猪头男身下,吃着他肮脏的口水,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有资格站在霍泱身边。
他涨粉千万,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和霍泱站在一起拍照,可霍泱却说……
他依然是那个卑微的十八线,这辈子都不配。
那么霍泱曾经对他的温柔又是什么。
在霍泱说出这番话之后,杨越阡终于明白了。
他对他的谦谦有礼、出手相助,是为了塑造完美人设,这样,才能在白檀心里留下好印象。
如果没有白檀,他甚至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杨越阡含着眼泪回过头,怔怔望着霍泱离开的方向。
*
另一边。
白檀打了车到了医院门口,才发现自己找错了门,这里是住院部,门诊楼在背面。
几百米,走过去吧。
“行行好啊老板,给点钱让我吃饭吧……”
白檀走半道,忽然看到一个花白胡子衣衫褴褛的老头举个搪瓷破碗,朝着路人乞讨。
他虽然善良,但也知道这年头骗子多。
可看起来是个没有工作能力的老人,要不要给他点钱让他填饱肚子。
白檀纠结着,又看了眼那要饭老头。
身体猛地一怔。
等等,这老头看着很眼熟啊。
他走过去,那老头立马抱着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板施舍我点吧,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让我买个馒头吧善良的老板……”
白檀犹豫半天,缓缓道:
“大师……?是你?”
老头看过去,一下就认出来了。
虽然他骗过……接过的客人不计其数,可这小伙子这张脸是他一介脸盲患者也难得记忆深刻的容颜。
“大师,您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了?”白檀蹲下身子,拉着恩人的手。
之所以私心里将他当成恩人,也是因为这大师在他迷茫之际的一个“泱”字,让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坚定了信念,所以他现在和霍泱在一起过得很幸福。
老头曾经也是风光一时,现在这样也是有点尴尬。
但在活命面前,脸面尊严都不重要了。
“嗐我其实,其实就是个骗子,你有没有钱啊,或者给我买俩馒头?”
白檀不信,摇摇头:
“大师当初开了天眼,连我的梦境都一清二楚,您一定是不忍世人之苦,决定代人受过,所以才故意装扮成这样在街头要饭对不对。”
大师瞥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还谁说都不信呢。
“我哪知道你做什么梦,那个说法就唬人。比如我说你命里和水有缘,你就会不自觉联想自己家门口的河,拿过的游泳冠军或者在水中死里逃生,所以才会觉得我神机妙算。”
白檀怔了怔。
他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
“可您说我和名字里有泱字的人是命定情缘,您算得特别准,我爱人名字里真的有个泱字。”
老头都无语了。
“泱?什么泱?谁是泱?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说过,还说了好几遍泱呢。”
老头仔细一回想,半晌,恍然大悟。
他一拍大腿:
“什么命定情缘,我是说你身后那群人,是央视的记者来曝光我了。”
白檀使劲摇头,他绝对不信,固执道:
“不可能的,您一定说的是泱。”
老头重重叹了口气,不想搭理白檀了。
这人简直有病!他干脆转过身继续举着搪瓷破碗对着过路人“行行好啊老板”。
白檀看了他许久,从钱夹里抽出二百块放老头碗里,道:
“大师,不管您是不是骗子,我都坚信名字里带泱的人就是我的命定情缘。”
说完,抬腿离去。
老头望着他的背影,思忖着。
良久,老头抬手掐指一算,花白的眉毛渐渐蹙起。
所有的路人都听到了街边要饭老头如雷震耳的一声叹息。
*
医院里。
白檀做完了第一项心电图。
心跳有点快,超过120。
医生询问过他的职业后说他可能是最近有点焦虑,躯体化之后导致心率过速,给他开了点降压药,说让他每天早上吃半片,先吃一周。
白檀给霍泱发了消息:
【做完第一项检查心电图,一切正常。[可爱]】
霍泱可能在忙着拍戏,过了好久才回:
【报告单拍给我看看好不好。】
白檀扯了个谎:
【既然没问题我就随手丢了,拿东西太多好累赘。[叹气]】
霍泱:
【那就辛苦我的宝宝,接下来所有检查项目的报告单拍完照之后再扔,好不好。】
白檀呡紧嘴唇,发了个“好”。
他知道霍泱拍戏很忙,心率过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让他担心。
做了心脏彩超也没问题,白檀继续挂了B超检查泌尿生殖系等项目。
广播叫号后,白檀进了房间,娴熟地躺在检查床上掀开上衣,由医生在他腹部涂了耦合剂。
冰凉凉的,滑溜溜的。
超声探头在他小腹上缓慢滑动着,白檀觉得有些困了,又怕在人家床上睡着,眼神便开始乱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两位医生闲聊着,忽然,正在观察影像的医生住了嘴。
“你过来看!”她语气几分惊愕,一把抓过另一位医生。
两人不约而同瞪大了眼,嘴巴张得老大,像是在白檀体内发现了什么外星生物一般。
“你快过去让诊台找陈主任过来!”
其中一位医生风风火火夺门而出,白檀一颗脆弱的小心脏旋即飘到半空。
他知道这些医生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早就变得人淡如菊,看到什么都是处惊不变之态。
在他们脸上看到惊愕的表情,白檀有点不敢细想。
他下意识想往上起跟着看看超声影像,又没有医生的允许便不敢起,只能被钉在检查床上心急如焚。
“医生……出什么问题了么。”
话音刚落下,房门被人推开,两名医生小跑过来。
一位看起来有些年纪和经验的女医生坐在仪器前,眉头紧锁。
漫长的煎熬过去,女医生沉思片刻,递过来纸巾让白檀擦掉耦合剂:
“您跟我来办公室细说。”
白檀不知道是天冷还是耦合剂太凉,擦拭时他的手有点抖,掌心一片冰凉。
他检查的可是男性泌尿生殖系统啊……
办公室里。
陈主任握着钢笔,沉思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找一个切入点。
过了快一个世纪,就在白檀在心中喊到第十遍“杀了我给个痛快吧”,陈主任眉间舒展开,语气很温柔:
“白先生,我想先问一下,您在过去二十四年里,来过月事么。”
白檀缓缓坐直身子:……???
他指指自己:“医生,我的男性特征不够明显么。”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说他做胎梦就罢了,问他来没来月事简直离天下之大谱!
陈主任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轻声道:
“我和您直说了吧,我们通过超声影像在您体内发现了子宫样组和卵巢,一套非常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
白檀刚才蹙着眉问医生他的男性特征不够明显的模样,彻底僵在了脸上。
所有的思考能力好似一点点被剥离了。
女性……生殖系统?
“并且,在子宫内发现了初具轮廓形态的胎儿影像。”陈主任将电脑转过去,屏幕中是刚传来的超声影像,“大概有十五到十六周左右。”
白檀彻底不动了。
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直冲大脑,侵占着早已失去思维能力的空壳脑袋。
“是不是,看错了,误诊了。”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句话,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陈主任遗憾地摇摇头:
“我们经过多方分析,确定了这个结果。”
“怎么可能呢……”
“其实这个从医学上来讲也正常,只能说是比较罕见的生殖系统两性畸形,属于先天性发育异常,主要原因是您在胚胎时期性分化异常导致,那时候的性腺具有一定可塑性,因此会朝着另一方向分化。”
“如果您没有□□发育以及体毛减少这些特征,那么比较幸运是没有出现□□女性化综合征的现象,只能说您的身体同时长出了两种性别的生殖系统。”
陈主任继续道:
“如果是两性畸形,可能您的两套生殖系统都会发育异常,但我看过,您可以正常怀孕,男性生殖也没问题,反而都发育得很好,算得上是医学奇迹了。”
白檀“哈”了一声。
好一个医学奇迹。
一切好像都有理有据,但又不符合常理。
“这件事您家人知道么?以前没做过体检么。”
陈主任也很难相信,白檀到了二十四岁才发现这件事,其实有过不少先例,但大多在他们青春期就会被发现。
白檀摇摇头。
他根本没听清医生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感到无助,又迷茫。
又害怕,又觉得自己……
很恶心。
他怔怔望着屏幕中那个本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子宫,里面蜷缩着拳头大小的胚胎。
依稀能看出他的形状。
白檀忽然捂住嘴,一把抓过垃圾桶。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
可他为了体检一点东西没吃,最后吐出来的只有一点酸水。
胃液开始逆流,冲击着身体每一颗细胞。
陈主任轻轻抚拍着白檀的后背,尽量将声音表现得最温柔:
“您也不要有压力,放平心态,其实任何事情存在都一定有它的道理,像是新闻中经常会出现双胞胎共用一具身体,我们要做的就是接受它,好好成长。”
白檀推开陈主任的手,低着头。
大脑产生剧烈的痛感,混沌的像是塞满了乱麻。
“我想做人流,子宫卵巢这些全部手术摘掉。”
这是他混乱的思绪中唯一能想出的解决办法。
“这些器官能否摘掉,我们还需要请专家来做手术评估,看是否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危害。”陈主任扶了扶眼镜。
“至于人流,一般怀孕三个月后我们就不建议打胎了,此时胎儿较大,骨骼形成,容易造成大出血、器官裂伤、穿孔、感染等,对您的身体影响很大。”
“而在怀孕二十八周之后,依据法律规定,除非死胎、畸形或者其他不可抗力因素,国家是不允许堕胎的。所以这件事我们只能给出建议,具体决定还得看您自己。”
“我要打掉。”
陈主任苦口婆心,白檀只有简单四个字的回应。
他活了二十四年,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别,普世观也一直向他灌输女性才能孕育生子的思想,今天告诉他不仅有子宫,还有孩子,怎么接受。
确切说,怎么接受这种违背了自然规律、畸形又恶心的自己。
打掉吧,摘掉吧,哪怕损伤不可逆,只要没有这些东西他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白檀不禁又想:
是不是妈妈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不想要他,觉得他很恶心很变态。
妈妈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他也不想要自己的孩子,这很合理。
“白先生,您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可怕,其实这也是正常的。至于您是否选择人流,我们都尊重您的决定。我建议您这段时间可以出去走走看看风景,或许会产生其他感悟。”
白檀忽然抓住她的手,像是哀求一般:
“我要打掉,但你不能告诉别人,你帮我找靠谱的人流医生,她也不能告诉别人,求求你。”
陈主任拍拍他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很能理解白檀的心情,就算她是医生,如果这件事放她身上她也会惶然无措也会害怕。
……
白檀站在医院门口,抬起头。
晚秋的阳光难得明媚,光耀万丈,刺的他睁不开眼。
耳朵里好像有无数个小人在说话,声音密密麻麻,挥之不去。
门诊外,刚打完疫苗的小朋友躲在爸爸怀里呜呜哭泣,爸爸用外套裹住小小的她,柔声安慰着。
白檀视线僵硬着移动到父女二人身上。
这个时候,白檀才短暂地想到,他肚子里的小孩的爸爸,是霍泱。
手机响了声。
是陈主任发来的消息:
【白先生,我已经帮您找了很有经验的医生,您下周一早点过来,挂个别的号就行,我会带您去找那位医生。这期间要保持心情愉快,营养、睡眠都要跟得上。】
白檀缓缓翕了眼。
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周一早点到来。
他就可以解脱了。
第30章 第 30 章
白檀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不想回霍泱那, 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如果被霍泱知道,一定也会觉得他很可怕很恶心吧。
走着走着,走到了自己曾经的的小窝。
躺在床上,白檀胡思乱想着。
为什么没有孕吐呢, 为什么一点感觉和征兆也没有呢。
好像唯一的变化就是霍泱说他看着胖了点。
“畸形”二字不断在他脑海中划走又出现, 像是永无止境的幻灯片。
不是胖了, 是畸形啊。
白檀望着窗外,从明媚的阳光到日落熔金的街道,他觉得很困,缓缓翕了眼。
睡吧,再不睡他真的要被折磨疯了。
梦里又见到了那条巨大的锦鲤,围着他翩翩游动。
在梦里,白檀也清晰地意识到, 原来这真的是胎梦。
不知过了多久, 白檀醒了。
此时天已大黑,偶尔能听到吃过晚饭的老人们在楼下闲话家常。
“醒了?”
身边冷不丁冒出一声询问。
白檀吓得一个哆嗦, 冷汗刷刷冒出来。
桌上的小台灯被人拧亮, 暖色的灯光映照着一张稍显忧色的脸。
“霍老师……你怎么在这。”白檀松了口气。
但很快,白天的记忆铺天盖地袭来, 黑夜煮沸了恐惧从头顶浇下来。
霍泱鼻间一声轻叹,帮他拉过被角掖好:
“打你电话不接, 短信不回,家里也没人,想到你可能来这边了, 来了发现你连门都没锁。”
“因为……昨晚码字到太晚, 今天又跑了一天医院,实在太累了, 就近过来休息……不小心睡着了。”白檀从霍泱脸上移开了目光,幽幽投进昏暗的光线中。
霍泱连同被子一起楼住他,声音沉了沉:
“这不像你,是体检结果有问题么?”
白檀赶紧摇头:
“我很健康,医生说就没见过我这么健康的人。”
故意逗乐,但霍泱没能笑出来。
他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嗯好,我相信,但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今天你明明只是去体检,我在剧组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白檀翕了眼,声音缥缈:
“好,会告诉你的。”
他回抱住霍泱,手臂不断收紧,贪婪地嗅着他怀中的气息。
不是香水或者沐浴乳等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味,而是只有在霍泱身上才能感受到的独属于他的独特气息。
这种气息如一只温柔的大手,渐渐抚平他内心的不安,梳理着脑中乱麻般的思绪。
白檀从霍泱怀中抬起头,眼巴巴望着他,思忖良久,小心翼翼询问:
“你……喜欢小孩么。”
霍泱想了想,道:
“没有很喜欢。”
听到这个回答,白檀眉间轻轻抽动了下,慢慢垂了眼。
那句亟待而出的“我怀孕了”就这样生生咽了回去,
光线昏暗,但挨很近时,霍泱还是看到了白檀眼中的失落。
他虽然不知道白檀为什么会没头没尾问这样的问题,但看起来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霍泱望着白檀紧闭的双眼,沉思许久。
*
翌日。
白檀在霍泱的轻唤声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觉睡得很长,足有十六个小时。
或许就像医生说的,孕期感到困乏是很正常的反应。
白檀坐在餐桌前,苦涩地笑了下。
孕期,对他来说是个多么新鲜又诡异的词。
霍泱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
“这是从酒店叫的早餐,你吃吃看习不习惯,如果不喜欢,我从今天开始学做饭。”
白檀怔怔望着满桌珍馐,意志力战胜了生理上的食欲不振,慢慢拿起筷子随便夹了点东西吃。
不能不吃,如果自己还是这样一蹶不振的状态,一定会被霍泱看出端倪。
他已经开始心生怀疑。
昨晚再次睡着后,迷迷糊糊的,白檀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勉强睁开困顿的眼睛看过去,就见霍泱正在检查他包里的体检报告单。
他怕霍泱察觉少了一项检查的报告单,便出声说了句“好吵”,霍泱这才将报告单放回去回来抱着他轻拍着哄睡。
“好吃么。”对面的霍泱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道。
白檀回过神,点点头:
“好吃。”
可那些由顶级食材耗费大量人力做出的堪比国宴的早餐到底是什么滋味,白檀实在尝不出来。
霍泱看着他把早餐吃完,拿过手机点亮屏幕,道: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么。”
白檀一怔,问:
“你不怕被狗仔拍到乱写么。而且,郭导会同意演员随意请假拖慢拍摄进度么。”
“我和我的助理一起出门散心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么。郭导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他刚好也需要停工休整,我们算是一拍即合。”霍泱说得云淡风轻。
尽管刚才给郭导打电话请假时,郭导嘴上不敢说什么,语气犹犹豫豫实在是有些为难。
白檀努力摆出笑脸。
假笑男孩.jpg
“那就一起出去走走吧。”
以往每次出门,都是白檀帮霍泱选择他要穿的衣服,并亲手为他穿好整理好。
今天倒反天罡。
晚秋时候的天总是莫名飘散着一股萧条之意,天空也不似夏季那般湛蓝且万里无云,充斥着灰蒙蒙。
霍泱打开白檀的衣柜,眉目一展,眼底涌上惊愕。
白檀的衣服超级多,而且每一件都看起来极富质感,虽然样式简单,但处处都有设计上的小心机。
他选了件朴素的米色高领衫,外搭是奶乎乎的香芋紫开襟毛衣,稍显宽松的牛仔裤看起来很舒适。
他帮白檀扎好腰带,视线一扫,望见了衣柜隔板上摆放的精致复古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排闪亮的珠宝。
霍泱还记得,在一开始,每次见到白檀时他都会戴一些设计感十足的项链耳钉等,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没再见他戴过了。
沉思片刻,霍泱挑了一条极具秋日风情的枫叶项链,打开卡扣凑到白檀颈间,并道:
“这条项链和秋天非常搭调,你的眼光真不错。”
白檀正在望着窗外出神,视线中冷不丁多了这条枫叶项链。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立马从霍泱手中扯过项链丢进垃圾桶。
这条项链是妈妈设计的,当时宣发做得足,预约人数过万,白檀耗尽心力跑了多家专柜天没亮就在门口排队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白檀又忽然起身冲到那盒珠宝前,抄起盒子一并全丢进垃圾桶,手指用劲之大以至于指节都泛着一抹苍白。
他狠狠将垃圾袋系好,顺便把垃圾桶踢出卧室。
霍泱双目微睁,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确确实实有点被白檀猝不及防的情绪爆发吓到。
稍作思考,大概明白了。
听说过,白檀的妈妈是非常有名的珠宝设计师,而白檀高中弃文从艺,后来大学选了服装设计专业也是因为他成绩不足以录取到珠宝设计专业,只能退而求其次,尽可能朝着设计方向靠拢。
他从没考虑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后来写小说也是,好像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想尽可能靠近妈妈的生活轨迹。
霍泱轻轻松了口气,拉过白檀的手坐在床上,从自己脖子上解下那条十字架项链。
“这个也不错,非常符合你今天的穿衣风格,圣洁又美丽。”
他把项链扣在白檀脖子上,这一次白檀没有再抗拒。
白檀捻着手中的十字架吊坠,情不自禁的,无声地抱紧了霍泱。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世界上只有霍泱才能给予他平复情绪的能力,他已经无法再离开这个男人。
车上。
车里放着悠扬的轻音乐,阳光很好,穿过车窗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我们要去哪。”白檀好奇问道。
霍泱开着车,抽出间隙看了他一眼,故意卖关子:
“到了你就知道了,可以期待一下。”
车子在游乐园门口停下。
白檀忍不住笑出声:“这就是你说的可以期待一下。”
霍泱从置物盒里拿过墨镜戴好,笑道:
“是啊,小朋友不是都喜欢来这里玩。”
他温柔的将白檀称为小朋友。
今天是周末,游乐园人头济济,摩肩接踵。
霍泱和白檀几次被人群冲散,霍泱终于忍无可忍,买了一条……
儿童防走失牵引绳。
绳子两端连接着两位成熟的成年人。
白檀越看越觉得好笑,在后面笑出了鹅叫。
两人路过卖动物耳朵发夹的小摊,白檀停下脚步,指着一只小猫耳朵发夹:
“我想要这个。”
霍泱立马掏钱。
白檀戴上猫耳朵对着揽镜自顾,笑得露出一排贝齿。
他又指着狼耳朵发夹,对霍泱道:
“我们一起戴好不好,这个狼耳朵很适合你。”
霍泱的眼睛隐匿在墨镜后面,看不到情绪。
只是语气有些犹豫:
“这个对我来说好像有点太成熟了。”
白檀把狼耳朵放回去,语气故作失落:
“那就算了……我知道这个对你来说很幼稚,二十多岁的我戴这种东西也很可笑……”
摊主一听,默默把写着“货物售出概不退换”的牌子推到二人手边。
下一秒,刚被放回去的狼耳朵被人举起来凑到白檀眼前。
对面的霍泱唇角含笑:
“忽然觉得来一次游乐园不戴戴这些动物发夹会遗憾。”
他委下身子,虔诚地低下头来配合白檀的身高,语气中含着坦然笑意:
“你来亲手帮我戴上好不好。”
白檀心满意足,笑得像朵迎春花,举起狼耳朵端端正正戴在霍泱头上。
举起手机:“我们一起拍照吧。”
霍泱揽过他的肩膀,为了能让自己的脸全部出现在屏幕中便刻意半蹲下身子,下巴抵在白檀肩头,笑问道:
“西瓜甜不甜?”
二人异口同声:
“甜——”
后来,霍泱提议说一起做过山车。
白檀欣然答应。
可去买票时,工作人员提醒:
“孕妇、心脏病患者以及精神病患者不能乘坐此项目。”
霍泱已经要掏手机付钱。
白檀忽然按住他的手。
他疑惑看过去,只见白檀望着他微笑:
“我忽然不想坐了,我想吃冰激凌,我们去买来吃吧。”
霍泱没有询问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收回手机,牵起白檀的手:
“好~我喜欢柠檬味的,你呢。”
白檀的笑容渐渐扩大:
“哈密瓜!”
说是来游乐园,可大部分项目都不允许孕妇和心脏病患者玩,白檀便拉着霍泱沿着小路闲逛。
逛着逛着看到一家谷子店。
门口的牌子上用荧光笔写着:
【新到霍泱小卡盲盒,稀世品质金卡尚未爆出,快来试试手气吧!】
“进去看看。”不由分说,白檀拉着霍泱进了门。
店里被一只货架一分为二,分成了三次元和二次元周边区域。
三次元区域卖的大多是明星艺人的周边,在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排扁扁的立方体纸盒,表面印着霍泱的Q版人物形象。
店主在一边笑道:
“买一盒试试手气吧,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天选之人。”
白檀回头微笑:
“都给我吧。”
店主:“啊……?”
白檀又指着霍泱:“他付钱。”
霍·冤大头·泱掏出了手机……
白檀蹲在地上,一盒一盒拆开。
里面是霍泱的真人写真卡片。
拆一盒,是普通品质;
再拆一盒,是奇珍品质……
白檀的笑容渐渐消失。
眼见上百盲盒拆了四分之三,可传闻中的稀世金卡还没看到影子。
这些品质的小卡大多是一些很常见的霍泱写真,白檀经常在杂志或网上看到,见多不奇了。
“这个也没有,店主该不会骗人呢。”白檀又拆开一盒,人肉眼可见地蒙上一层失落的阴影,声音也变得委屈屈。
霍泱跟着半蹲在他身边,轻声道:
“真人就在这里,你想要什么姿势,我回去拍给你看。”
“不一样。”白檀摇摇头。
霍泱忍不住笑:“你知道你现在很像个已经陷入疯魔的赌徒么。”
“赌徒就赌徒吧,拆不出稀世金卡我就换家店买,拆到为止。”
虽然当时被二手平台卖家骗走的一万块经过客服处理已经退了回来,但后来白檀再搜,再也没有人出那张出道纪念小卡。
日思夜想,都成了执念,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搜搜看看。
此时,脚边拆过的盒子越来越多。
到最后,只剩下一只没拆的盲盒。
白檀做了数个深呼吸,声音依然委屈:
“如果这个也没有,我真的会哭给你看。”
这话是对店主说的。
店主尬笑两声。
数个深呼吸后,白檀脑袋缺氧,一阵天旋地转。
他颤抖着拿起最后的盲盒,手指哆哆嗦嗦按上开盒线——
倏然,霍泱的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笑道:
“这个没有也没关系,我们再去别的店看,一直到抽出你想要的金卡为止。”
白檀望着他,用力点头。
“唰啦——”开盒线被揭起来了。
“啊——!”
店内爆发了白檀满心欢愉的叫声。
“诚不欺我!是稀世金卡!”白檀激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捧着小卡高高举起。
随即双手落下,他使劲在小卡上亲了好几口,不断发出“啾啾”声。
霍泱看他开心的眼角泛红泪都快掉下来了。
店主也在一边跟着笑得乐不可支,听到开门声后便起身去迎接新顾客。
白檀摩挲着金卡,是镭射光面,卡片上是他从未见过的霍泱写真。
日落时分的山涧清泉,霍泱只着白色工装背心,下半身淌进湖水中,光线并不明朗,只剩湖中央的微光打散涟漪,光影之下,他微湿的发氤氲不清,唯有清晰的侧脸轮廓线条,利落分明,即将隐匿在远处的天青色中。
这种孤寂的情绪直击大脑神经,白檀脑子里只剩下密密麻麻一串: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这张写真。”霍泱看了眼,“当时被大粉花高价买断,所以没有流入市场,现在大概是大粉看腻了所以放出少量版权。”
“那我能抽到岂不是上天的恩赐。”
霍泱看了眼还在忙着招呼客人的店主,微微俯下下巴,轻轻吻了下白檀的脸颊:
“是命运的安排。”
白檀又买了张灰蓝渐变的卡套,请店主在上面打了孔拴在钥匙上。
虽不算独一无二,可也是时间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
至于以后是否还能买到那张霍泱的出道纪念小卡,不重要了。
白檀乐呵呵拎着小卡和霍泱一起去吃午饭。
忽然,不远处一对正在吵架的母子映入眼帘。
小孩好像是想买玩具但妈妈不同意,正在那撒泼打滚,他妈妈盛怒之下口不择言骂道:
“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该在你刚出生时把你掐死!不!应该直接把你打掉!省得我把你养这么大让你天天气我!”
白檀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他望着那对母子,手不自觉抚上小腹。
喉结滑动了下,眼底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个场景,令他心生烦躁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是自责?
霍泱见他停了脚步,看了眼那对母子,拉过他的手道:
“我们去吃午饭吧?你想吃什么,越南菜还是中餐?”
这样岔开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白檀堪堪回神,反手紧紧握住霍泱的手,手中用力掐在他的手背上,心不在焉着:
“中……中餐吧。”
两人刚准备重新出发,忽然听到哪里传来细微哭声。
循着声音找过去,就见一个六七岁模样小女孩站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中间,捂着眼睛抽泣。
天气很凉,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毛衫,看起来像是刚玩过游乐设施,汗水晕湿了额间碎发,风一吹,身体冷的打了个寒颤。
白檀怔住了。
他想起来小时候学校的亲子运动会,其他同学的家长就算不能去也会让爷爷奶奶代管,可那天,白檀的奶奶身体不舒服去了医院,爸爸在外地,妈妈已经走了。
他跑步时摔倒了,磕的膝盖上都是血,当他习惯性找妈妈时,看到的却是其他家长那一张张陌生的脸。
他也像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一样,站在人群中捂着眼睛啜泣。
没人关心。
现在回想当时的心情,是绝望又无助的。
霍泱轻轻拍了拍白檀的肩膀,走过去,蹲下身子脱下大衣外套罩在小女孩身上。
大衣很长,拖在地上。
“小朋友,你父母呢?”霍泱轻抚着她的后背问道。
在小女孩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他大概明白了。
小女孩是单亲家庭,平时妈妈工作很忙,好不容易调休,就带她来游乐园玩。
她正在玩充气城堡,妈妈接了个电话说公司有突发状况,十万火急,让她先在这里玩,一会儿回来接她。
可小女孩玩累了,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妈妈。
她想自己出来找妈妈,走着走着就不知走到了哪里,想回充气城堡等妈妈,结果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又饿,又累,又冷。
外套还被粗心的妈妈随手带走了。
霍泱回忆着他们这一路走来见过的游乐设施,良久,回到白檀身边,笑问道:
“或许,你想吃儿童简餐么?”
白檀:……?
……
室内游乐场。
充气城堡旁紧挨的儿童简餐店里,白檀望着桌上很小份的套餐。无论什么都是小小的,汉堡只有小朋友拳头大小。
白檀叹了口气,捏起汉堡咬了一口。
儿童食物不光小,还没什么味道。
旁边,小女孩面前摆着一堆积木,她坐在小椅子上摆弄着积木,试图照着旁边的充气床搭出好看的城堡。
刚才几人去了儿童走失中心,请播报员每隔十分钟报一次女孩的位置和姓名,这样她妈妈来了就能很快找到孩子。
霍泱优雅翘着腿,单手托着下巴,满眼柔情望着小女孩。
随手拿起一块三角形积木搭在女孩的作品上。
“好漂亮!叔叔你好厉害!”女孩拍着小手,笑得眉眼弯弯。
霍泱放下腿,抬手摸摸女孩的头发,道:
“叫哥哥。”
“哥哥!你好厉害!”女孩不吝赞誉,伸出俩大拇指。
白檀咬着汉堡,看到这宛如父女情深的和谐一幕,神情有些恍惚了。
心头没由来的乱跳了一下。
“来,坐好。”霍泱抽了纸巾帮女孩擦了擦汗,轻轻解下她松散的皮筋,手法有些生疏但很努力的将女孩乱糟糟的头发拢好。
不敢太使劲,只轻轻绑了两圈。
只是女孩的头发太过细软,皮筋很快滑了下来。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解下皮筋再帮她重新扎头发。
白檀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无论何时都显出一副从容模样的男人,面对一个小女孩却显得笨拙生硬,实在好笑。
扎好头发,霍泱又拿湿巾帮女孩仔细擦过每一根小手指。
女孩安静啃着汉堡时,忽然站起身,丢下汉堡喊了声“妈妈”便朝着门口跑去。
瘦弱的女人夺门而入,脸上还挂着泪珠。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小女儿,哭哭啼啼说着“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女孩似乎是被妈妈的情绪感染,眼中渐渐泛起泪花。
她用小手轻轻擦拭着妈妈眼角的泪水,努力摆出笑容,像个小大人一样:
“没事哦,妈妈不要哭,我很坚强哦。”
望着这令人潸然泪下的一幕,白檀仓促地低下头,拿起第二只汉堡塞嘴里,噎的他咳嗽好几声。
母女俩过来和霍泱白檀道谢。
霍泱推了推墨镜,尽量隐藏自己的真容,说着客气了,是应该的。
女人哭诉着,说自己前夫出轨离了婚不想要孩子,她的公司又是996机制,很忙。
家里老人也去世了,平时没人照顾孩子,所以她对女儿的生活照顾方面总是会很粗心,忘这忘那,幸好今天碰到了好心人,不然她女儿要是出任何意外,她也不要活了。
女人很客气,坚持要请二人吃饭。
霍泱道:
“没关系,你好不容易休假,好好陪陪你女儿才是正事。”
女人又连连深鞠躬,千感万谢后带着女儿走了。
白檀不知不觉间把霍泱的那份汉堡也吃了。
脑子里全是女人那句“如果女儿出意外她也不要活了”。
白檀很羡慕。
也嫉妒。
不禁想:是大部分母亲都这样视自己的小孩如生命么,还是这只是个例。
为什么他的妈妈可以走得那样决绝。
是因为他是不值得付出爱的小孩么。
那么……
不假思索要打掉孩子的他,和妈妈又有什么区别呢。
思忖的间隙,身边霍泱出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我以前对小朋友没什么感觉,今天和孩子相处过,忽然觉得也很不错。”
他看向白檀,认真道:
“小朋友很可爱,对不对。”
白檀怔着表情,不知如何作答。
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霍泱望着桌上那几份小小的可爱的儿童简餐,声音很轻很轻:
“他们不像成年人,不懂隐藏情绪,所有的赤诚和心意都表现在脸上,喜欢一个人也没有城府,不会去考虑成人世界的利益关系。”
白檀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
他缓缓抬头,视线悠长落在霍泱脸上。
怦怦、怦怦。
像是撒谎许久的人即将道出实话那般,心脏狂跳不止。
“那……”白檀紧张地吞咽着,“如果……我给你生一个小孩,你……会喜欢么。”
霍泱微微一歪头,舒展的眉眼间是含带笑意的疑惑。
白檀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果然这种事任谁听来都是天方夜谭。
“我开玩……”
“代孕是违法也违背道德的。”霍泱打断他,说了这么一句。
白檀瞪了他一眼,声音越来越虚,还要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才不会用别人的肚子生我的小孩!”
霍泱垂下脸轻笑一声,再次抬头,他伸手捏住了白檀的下巴。
嘴角挂着笑,语气却无比认真:
“如果你真能给我生个小宝宝,我也会像那位妈妈一样,用自己的生命去爱他。”
白檀的双眸因为这句话不断睁大,一直睁到极致。
眼底渐渐积郁起水光,模糊了视线。
内心却如同乘坐了小火箭,欢欣雀跃地冲上了九万里高空。
所有的迷茫,对自己的嫌隙,似乎在这一刻释怀了。
长久以来的疑惑,眼前这个男人给出了坚定的答案。
“怎么又哭了。”霍泱抬起手指轻轻蹭过白檀眼底的泪,“我是不是又说错话?”
白檀使劲摇头,像只拨浪鼓。
周围人很多,正好奇打量这对过于亲昵,亲昵到奇怪的男人。
但那些好奇的或恶心的目光,白檀全都看不见。
他主动将脸颊贴在霍泱掌心,在霍泱的疑惑中说了一句:
“那就好。”
那就好。
“叮——”
手机响了声。
白檀忙坐直身子,用袖子擦了把眼睛,拿过手机。
屏幕弹出发件人为“陈主任”。
短信只有简短一句:
【白先生,明天上午八点见,术前不能进食不能同房,保持卫生,祝您心情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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