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不小心擦到的。”
中原中也昂起头，扶一扶快要滑落的帽子，补一句道：“你要是不问，我都没发现。”
说不定第二天就好了。
小光贴好创口贴，退开一步不爽道：“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
中原中也沉默。
他生硬地转开话题，道：“这里不是有两个人吗？还有一个警察呢？”
小光轻哼一声。
织田作之助老实回答：“他去买吃的了。”
“这个时间吗？”中原中也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有点意外道：“吃午饭？”
这都快四点了。
不前不后的时间，吃午饭嫌晚，吃晚饭又早了。
小光不轻不重地哼一声，语气冷淡道：“给他买的。”
她望向昏睡中的真嗣，不知是不是做噩梦了。
孩子的身体轻轻颤抖。
他小声喊着：“爸爸……妈妈……”
织田作之助给他拉一拉毯子，掖好边角的位置。
警署内突然变得很安静。
没有人出声。
小光有点烦了。
她扭过头，道：“我要走了。”
一众的目光看向她。
中原中也想一想，道：“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小光瞥他一眼，道：“你不是还有别的事吗？”
这几个月港口黑手党很忙。
中原中也作为组织内数一数二的战斗力，要跑的地方很多，几乎闲不下来。
休假更是一天都没有。
相比较她，他们的压力应该更大。
“嗯……是还有点别的事，”中原中也看一眼伊达航，没说太明白，转而问道：“你今天出门是有事吗？”
小光很少出门。
中原中也一直在外跑，与太宰合作的任务也有几个，只是几乎都没见过“太宰光”。
他差点以为小光又搞什么失踪。
“我去看看他。”
小光安静一会，问道：“你去过没有？”
中原中也一愣。
脑海中转过好几个“他”，不知道小光问的是哪一个。
她抿一下唇，提示道：“教堂。”
中原中也一怔。
他压一压帽子，低声道：“我还没去。”
工作缠身。
中原中也忙得和陀螺一样，差点忘记今天是大佐的葬礼。
“去的人多吗？”他长长地舒一口气，低声道：“我记得老爷子的人缘很不错，应该会有不少人去。”
作为港口黑手党少数的中立派干部。
大佐的性格看似粗犷，实则圆滑如狐。
组织上下受过他恩惠的人不少。
“来来去去很多人。”
小光轻应一声，道：“只是大家都忙，留不了太久。”
大多数的人献上花，为大佐哀悼一会，不久就要再投入到新的工作。
港口黑手党已经全面投入争斗。
哪怕是哀悼，给予他们的时间也不多。
中原中也很低地应一声。
他们再次沉默下来。
直到——
“我买粥回来了。”
松田阵平一进警署，意外地发现多出一个人。
他挑一下眉，左右看看两个少年之间微妙沉默下来的气氛，开口打破僵局道：“哟，这是怎么了？一个二个都站着睡觉？”
“谁会站着睡觉！”
小光抬头瞪他一眼，道：“慢死了，买个东西都磨磨蹭蹭。”
松田阵平啧一声，道：“我都出去跑腿了，你还嫌我慢？”
这小鬼。
他也不想一想横滨现在的形势有几家店开门做生意。
他都快把单车的轮子给蹬飞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店买粥回来。
“我有一个好消息。”
伊达航晃一晃手机，沉重的心情缓和几分，道：“真嗣君的爷爷奶奶要从九州过来了。”
负责联系真嗣爷爷奶奶的同事给他发来邮件。
说是已经联系上人，他们很快会出发。
“他们过来要多久？”
小光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看一眼真嗣慢慢道：“他的父母还在外面，从九州到横滨，最快也是明天吧？”
从接到孩子的死讯，再到收拾行李，出发前往横滨。
明天能到，已经很快了。
可真嗣的父母……
他们的身体还在外面。
“我刚刚联系过人了。”
伊达航严肃道：“横滨最近形势乱，他们要接人，最好也是在外面接。”
就算只是换到东京。
安全性也能上升不少。
虽说东京偶尔也会有一些杀人案发生，但大多都是情杀、仇杀，很少无根据、无条件的随意杀人。
“把真嗣君和他的父母一起送去东京，”伊达航沉吟一下，道：“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横滨的黑手党再嚣张。
他们也不敢光明正大袭击警车。
“这样也好。”
小光的声音很轻。
她走向真嗣，蹲下身看他，道：“你的爷爷奶奶要过来了，这里是鹤见区的警署，你不起来吃点东西吗？”
真嗣的眼睫很轻地颤动一下。
松田阵平意外道：“这小鬼醒了？”
什么时候的事？
“你都听见了？”织田作之助停下拍抚真嗣的手。
仍发着低烧的男孩拉着毯子，慢慢坐起身。
他低着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之色。
“我……爸爸妈妈，”真嗣的声音有点沙哑，小声慢慢道：“是不是不在了？”
他不敢与这里的人对视。
可小光蹲下来了。
红鸢色的美丽眼眸抬起看向他。
真嗣抿一抿唇，默默拽紧手里的毯子。
“他们不在了。”
小光平静地望向真嗣。
他动一动唇，虚弱地反驳：“我不信……我要去找他们……”
真嗣掀开毯子，想要从沙发下来。
他浑身都在发软，头更是痛到要裂开。
不等他真的靠自己起身，发软的身体已经要摔向地面。
织田作之助及时一伸手。
他问：“你要去看吗？我带你去。”
松田阵平皱眉，喊道：“喂！”
他认真的吗？
带一个高烧未褪的孩子去见他刚刚死去的父母。
“真的吗？”真嗣努力抓住织田作之助的手，生怕他会反悔道：“你真的要带我去？”
织田作之助点头。
伊达航忍不住拦一下，道：“还是等孩子的爷爷奶奶到了，再去吧。”
真嗣还在发烧。
这时候带他去看父母的尸体。
说不定刚褪下去一点的温度，很快又会烧起来。
“我已经联系人去找你的父母了。”
横滨的警察会负责收敛真嗣父母的尸骨。
只是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爸爸妈妈……他们真的已经……”
真嗣茫然地看向他们。
他嘴唇发干，脸颊泛着病态的红。
小光安静看他一眼，站起身道：“有水吗？给他倒一杯水吧。”
伊达航忙去倒水。
“过来吃点东西吧。”
松田阵平提着粥放到一旁的小桌，声音懒懒道：“你不是还要去见你的父母吗？不快点病好，他们看见要担心了。”
真嗣小小地应一声。
他裹着毯子，由织田作之助抱到椅子坐好，慢慢吃起滚烫的粥。
“你收留的另外几个孩子，方便我们去看一下吗？”伊达航拿着纸杯给放到真嗣的手边。
年幼的孩子动作一顿，捧起纸杯小口喝水。
他要快一点好起来。
不让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担心。
“嗯。”
织田作之助应一声，补充道：“要等我下班。”
伊达航表情稍松，道：“没问题。”
“现在还是你的上班时间？”小光眉头一动，昂头毫不客气问：“你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好大胆的下级成员。
不仅拒绝首领，还敢逃避工作。
罪加一等！
“唔……去给公司的合作商帮忙。”
织田作之助如此回答。
小光疑惑道：“你去帮忙？”
一个下级成员能给组织的合作商帮什么忙？
“他的妻子委托私家侦探找到他出轨的证据，带上一群人去找他的麻烦了。”
织田作之助老实回答。
小光一懵，反问：“那现在呢？”
他沉吟一下，道：“可能已经打完了。”
“噗。”
松田阵平忍不住笑出声，幸灾乐祸道：“这不是活该吗？你还去帮什么忙？”
“松田。”伊达航不轻不重地警告一声。
他们是警察。
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嘲笑出轨男。
要低调一点。
“知道了。”
松田阵平努力压下嘴角的弧度，转头问道：“你们公司还管合作商家里的事吗？”
小光迷茫地看他一眼。
她迟疑一下，道：“我不知道……应该不管吧？”
这种小事也要港口黑手党出手？
这是不是太逊了？
“应该是合作商的要求。”
中原中也淡定道：“正常来说是不管的，但合作商都求援了，我们多少也会派个人去看看。”
不过最多是调几个下级去。
再要多是不可能了。
小光有点微妙道：“你没去，有让别人去吗？”
织田作之助摇头。
他思忖一下，道：“抽一个人出去，已经很勉强了。”
港口黑手党很忙。
再要多一个下级成员都分不出去。
要不是听说合作商的妻子带去的打手有十几个，他的上司都不准备放织田作之助走。
“你中途跑掉了，”小光声音一顿，有点奇怪道：“没人去找你吗？”
合作商白白挨打。
没看见人都没反应？
织田作之助一愣，摸一下自己的口袋。
他按一按自己的手机，恍然大悟道：“没电了。”
因为需要联系的人不多。
织田作之助不太常看手机。
小光偷偷摸一摸自己的口袋。
她有点不自在地侧身按一下手机。
屏幕亮起幽幽的光。
她悄悄松一口气。
对了。
她的手机有七叶帮忙充电。
不会出现手机没电，别人想联系她也找不到人的情况。
“你现在充电开机，应该能看见不少的未接来电。”
松田阵平快要止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道：“需要帮忙吗？”
织田作之助想一想，递出手机道：“麻烦了。”
反正已经去晚了。
等手机充好电再说吧。
“我真的要走了。”
小光看一看外面的天色，转身迈出去两步，突然停住道：“织田作，你提到很好吃的咖喱在什么地方？”
织田作之助报出一个地址。
她轻应一声，道：“剩下几个孩子也快点送走吧。”
与黑手党牵扯上关系，对普通的孩子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除非他们长大以后也要加入港口黑手党。
“好。”
织田作之助平静道：“我会照顾到他们的亲人来接他们为止。”
他没办法亲自送他们回家。
能做的只有这一点。
小光走出警署，回头看向跟上来的中原中也，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准备去教堂。”
她轻愣一下。
他接着道：“总要去送一送。”
虽说他与生前的大佐来往不多，但总归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一份子。
抽点时间去送一送，不费什么事。
“……你买花没有？”
他摇头。
小光沉默一下，道：“上车吧，我带你去买花。”
中原中也有点意外。
他跟着小光一起上车，道：“你不是去过教堂了？”
她抱着手臂看向窗外，不轻不重地哼着应一声。
“……”
中原中也看一看他们之间可以再坐下一两个人的空位。
他耸一耸肩，关上车门道：“谢了。”
“他要去吊唁大佐，”小光看也不看他，吩咐前座的人，道：“送他去附近的花店。”
她闭上眼睛。
司机平稳地启动车辆。
黑色的轿车进入大路，掉头回去教堂的方向。
途中经过一间花店。
已经关门了。
司机停也不停，直接开走。
再经过一间花店也关门了。
司机打转方向盘，再去找新的花店。
小光专用的轿车弯弯绕绕半天没回去教堂。
她不耐烦地睁开眼，道：“还没到吗？”
“小光大人，我们没找到花店。”
茂野小心翼翼地回答：“可能是……有点晚了。”
横滨这几个月不安全，店家关门的时间都早了。
小光沉默。
中原中也看一下时间，道：“算了，我不买花直接去了。”
再晚一点大佐的葬礼都要结束了。
“小光大人……？”
茂野和司机不敢擅自行动。
小光慢慢吐出一口气，闭眼道：“去教堂。”
得到明确的回复，司机行动起来。
太阳慢慢下沉。
天空照出一片橙红色的云彩。
教堂到了。
“我下去了，”中原中也打开车门，一条腿跨出去回头道：“你早点回事务所。”
小光不理他。
他眉头一动，想说点什么。
“铛、铛……”
教堂的钟声响起。
中原中也一怔，抬头望去，忘记自己要说的话。
“算了……”
他摘下帽子压在胸前，揉一揉头发跨出去，准备关上车门。
“中原中也。”
小光的声调不高，与教堂的钟声直接混合在一起。
但中原中也却听见了。
他停住脚步，弯下腰看向车内的人道：“怎么了？”
“连花都不准备去吊唁死者，”小光轻哼一声，按下手边的一个按钮，打开车内的暗格，扔给他一个小盒子道：“难看死了。”
中原中也抬手一接五指扣住盒身。
他有点意外道：“你……”
“还不快去！”小光不耐烦喝道。
他扯一扯嘴角，无奈道：“不管怎么说，谢了。”
少年关上车门，快步走向教堂。
教堂的大门半掩，不需要刻意推开。
他侧身挤进去，尽量不惊动里面的人。
夕阳的光照向教堂的玻璃，留下一束射向大佐的棺木。
大佐的葬礼快要结束了。
唱诗班少年们早已离开。
如今这里余下的只有神父与安静坐在最前排的广津柳浪。
他步伐轻而快地走过去。
红毯消去中原中也的脚步声。
“年轻人，你是来吊唁故去的灵魂吗？”神父开口问他。
中原中也很低地应一声。
他取出与帽子一同压在胸口的小盒子，打开一看——
一枚栩栩如生的波斯菊胸针。
他意外一下，很快收敛表情取出胸针，走前几步放到棺木上的鲜花旁。
少年默默低下头。
广津柳浪站起身，走过来道：“这是……波斯菊？”
他微讶一下欣慰地笑道：“中也君有心了。”
中原中也一怔。
他想到胸针是小光早已准备好放在车里，忍不住问道：“这个有什么特别吗？”
广津柳浪有点惊讶。
送出礼物的人，竟不知道礼物对大佐的意义。
“波斯菊是他最喜欢的花。”
广津柳浪开口道：“这也是他妻子最喜欢的花。”
每到妻儿的忌日，大佐都会买上一束波斯菊放在自己的办公桌。
纵是再老奸巨猾的人，他也有心头柔软的一面。
“今天送波斯菊的人不多，”广津柳浪很浅地笑一笑，道：“收到中也君的礼物，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中原中也抿一下唇。
他低头看向放在花旁的胸针，问道：“今天送波斯菊的还有谁？”
“大多是一些他比较熟悉的人。”
不是熟悉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大佐的爱好。
广津柳浪想一想，补充道：“还有首领。”
她送的也是波斯菊。
中原中也抿唇。
“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
广津柳浪低头看向夕阳照耀下闪闪发光的波斯菊胸针，宽慰一笑道：“我们送他最后一程吧。”
中原中也低应一声。
他们留在教堂，陪同大佐的最后一程。
直到暮色降下。
大佐的棺木运走，广津柳浪一同离开。
中原中也走出教堂。
黑色的轿车快要融入夜色。
他愣怔一下，快步走过去敲一敲车窗。
车窗缓慢地降下。
小光不耐烦地抬一抬眼皮，道：“干什么？”
中原中也原本有很多想说的话。
可看见小光的表情，他突然问道：“你今晚是准备去吃咖喱饭吧？”
她轻哼着应一声，道：“你别告诉我，你也要去？”
中原中也勾起唇，压着帽子探头进去道：“反正你也要去，再当一回好人，载我一趟吧。”
小光有点不爽。
“谁是好人了。”
她是黑手党！
正正当当的黑手党首领！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间比他都要长！
“不可以吗？”少年勾着唇，身后沐着月光。
额前微卷的赭发有点挡住那双过分明亮的钴蓝眼眸。
小光看他一眼，不出声。
正当茂野以为小光大人要拒绝中原中也时，她动一动唇，不情不愿声音也不大道：“上来吧。”
他轻笑一声，上车坐回刚刚坐过的位置。
车门关闭，轿车缓缓启动。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最后怎么样？”小光没头没尾地问。
他转头看向她，道：“送走了。”
小光慢慢闭上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她很轻地应一声道：“黑手党是不能去天堂的吧？”
“一般来说都不能吧？”
中原中也有点奇怪她的问题，道：“怎么了？”
“没什么。”
小光摇头，靠向半开车窗。
夜风徐徐吹进车内，柔和的月亮高悬于天。
她轻声道：“只是想到我们以后都会去往地狱，死亡似乎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
他们终将会重逢。
只是重逢的地方可能会特别一点。
“中原中也，你怕死吗？”
她侧头看过去，红鸢色的眸子经过月光的润色，泛着涟漪的轻光。
中原中也想一想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真要死也不是很怕。”
他很少有什么恐惧的事。
对于不太可能会发生的事，多半不会刻意去想。
“你不怕啊……”
小光很浅地笑一下。
中原中也反问：“你呢？害怕吗？”
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员，意味着他们终身不可能脱离黑暗。
终有一日，他们会如死在他们手下的人一样死去。
“我不知道。”
小光的回答出于他的意料。
他挑起眉，道：“怕死和不怕死，不就两个答案吗？”
为什么会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只要和兄长大人在一起，我连死亡都不会惧怕，但要是没有兄长大人，只有我一个……”
小光很轻道：“我会很害怕。”
中原中也定定地看她一会。
他不明白道：“为什么？”
他没有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不明白小光的心情。
更不懂为什么原本害怕，因为多出太宰可以不怕了。
“你没有哥哥，你当然不懂。”
小光轻哼一声。
中原中也扬起眉，道：“我有一个大哥啊，只不过不是很常出现。”
魏尔伦和兰波一同执行任务。
因着钟塔侍从以及魏尔伦过去得罪的一些政府、警察机构，他们不太能在明面上活动。
“不一样。”
小光摇头。
她看向窗外的明月，声音轻轻道：“我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兄长大人的庇佑下，一直没有长大，一直不用长大。”
因为有兄长大人在，她可以不用长大。
这与中原中也和魏尔伦之间的兄弟关系不一样。
他们不是失去一方，无法再振作起来的人。
太宰治也不是。
或许只有小光是这样的。
“太宰也不是经常在你身边吧？”中原中也无法理解，道：“你平时不都是自己行动吗？”
小光看他一眼，道：“那是因为我知道兄长大人在。”
不管她遇到什么大麻烦都有兄长大人可以倚靠。
所以小光离开家也能骄傲地昂起头，不惧敌人也不惧危险。
太宰治是她最大的底气。
第42章
织田作给出的地址是一家汽车餐厅。
距离大路很近，方便快捷，只是不像会有什么美食。
“这种地方不是一般都做快餐吗？”小光疑惑地咕哝一句。
她下车推一把车门，昂头看向民居式的汽车餐厅，上下两层的结构，通往二楼的楼梯不在店内。
看样子二楼是住的地方。
“咖喱不算快餐吗？”中原中也揣着双手，回她一句。
小光轻哼一声，道：“不好吃的咖喱就是快餐。”
需要快速解决掉的食物。
不配叫美食。
中原中也忍俊不禁，道：“好吃的呢？”
“好吃的……哼！”小光双手背在身后，越过他走向汽车餐厅，道：“是不是好吃，我会亲自去品鉴！”
她可是吃过不少好东西。
普通好吃在小光这里都不算出彩。
“还是小鬼啊。”
中原中也挑一挑眉笑。
他走在小光身旁，不紧不慢配合她的步伐。
小光瞥他一眼，道：“今晚还有别的工作吗？”
中原中也点头。
他想一想补充道：“就算没有也要随时待命。”
时刻准备奔赴某一个战场去支援，或是击溃他们的敌人。
“武斗派的工作很忙吗？”
小光的声音刚落下。
不远处一声爆炸的巨响，轰飞停泊在停车场内的防弹车。
爆炸的余波化作火热的气浪冲向他们。
中原中也冷下脸，护住小光。
她用力压住帽子，额前的黑发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红鸢色的眼眸映出火光的炙烈。
小光专用的轿车经过专门的加固，连子弹都无法轻易击穿。
“发生什么了？”
汽车餐厅里用餐的人都跑出来。
一个松田阵平。
一个织田作之助。
两个身高腿长的成年人一前一后跑出来。
“车上面有没有人？”正义感十足的警察先生率先甩出问题。
小光回头看他一眼，道：“有。”
松田阵平面色凝重，道：“附近的消防栓呢？织田，你去找老板要灭火器。”
他左右张望，寻找熟悉的一抹红。
火势浩大。
救人心切的情况下，他根本分不出心思去问小光和中原中也为什么会在这里。
“警官，你的单车着了。”
小光抬手一指。
松田阵平看过去一眼，飞快转开视线，心焦道：“现在没空管那个。”
炸弹都出来了。
谁还管什么单车！
小光看他一眼，收回手，平静道：“哦。”
反正她已经提醒了。
到时候可不要说是因为他们的车，导致他的单车遭到牵连“死无全尸”。
“该死！”松田阵平终于看见消防栓了。
他拔腿跑过去，骂道：“这东西怎么在这么远？”
这附近这么大一个停车场。
不应该搞一个吗？！
“你们！”他跑出去，不忘回头喊道：“不准靠过去！听到没有？”
小光乖乖点头。
她根本不打算过去。
松田阵平不说，她也不会动。
“你不担心吗？”中原中也看她一眼，眉头皱起带着几分不解。
他以为小光会很担心留在车里的人。
却不想从爆炸声起，到车子烧起来。
她只是惊讶一下，表情很快恢复淡定。
“我是不是没有说过？”小光捏住帽檐，拍一拍帽子顶部沾到的灰，慢吞吞道：“保护我的人里有异能者。”
她话音落下。
幽幽的淡黄色光球，挤开爆炸损坏的车门，身处其中的人用力一踹——
车门应声落地。
中原中也讶异道：“保护罩？”
小光不轻不重地应一声，道：“茂野长平的战斗力在组织内排不上号，不过他的异能防御力很不错。”
通过肢体接触，架构一个可以防御物理和非物理手段的保护罩。
缺点在于，保护罩的范围越大，防御的力度也会相应削弱。
“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火箭炮贴脸都能挡下来。”
虽说车里还有一个司机，但他们两个要从这场不算大的爆炸中安全出来，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
小光点一点下颌，中肯道：“他们要是再跑慢一点，等一下估计是滚出来了。”
刚刚的爆炸损坏油箱了。
他们动作再慢一点，跑都不用跑，二次爆炸会直接将保护罩连同他们一起炸飞出去。
“难怪你一点都不担心。”
中原中也吐出一口气，皱起的眉松开。
小光轻哼一声。
她回头看向提着灭火器一起跑出餐厅的织田作之助和老板，不远处的松田阵平要给消防栓接管，工序麻烦不少。
“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慢一步，经过小光时看她一眼。
她淡定道：“等一下还要炸一回，先省一点到后面用吧。”
不用指望横滨的消防了。
他们忙不过来。
汽车餐厅附近的停车场发生爆炸，危害性不如其他地方大，他们会放到后面再处理。
“你说得对。”
织田作之助拉一下准备跑过他身边的餐厅老板，语调平平道：“油箱漏了，我们等一下再过去吧。”
胖胖的老板愣一下，不免担忧道：“不是说车里有人没出来吗？”
不等织田作之助应声。
夜色下亮着微光的保护罩消失。
茂野与司机相互搀扶着走向小光。
灰头土脸，形容有点狼狈。
“小光大人。”
茂野羞愧地低下头，道：“抱歉，让您受惊了。”
红鸢眸子落在他的左腿一眼。
小光问道：“受伤了？”
“……开始没有防备，保护罩开晚了。”茂野苦笑一下。
炸弹的威力很强。
要不是车本身有过加固，茂野的异能又是保护罩，说不定他和司机真的要一起炸死了。
“需要给你批几天假吗？”
小光昂头问他。
茂野摇摇头，神色有点严肃道：“小光大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放置炸弹的人。”
他能肯定放置这枚炸弹的人一定对小光有很深的怨恨。
不然炸弹的位置，不可能刚好在小光平日习惯坐的位置下方。
“你们白天有检查过车吗？”
小光看向抱着水管跑来的松田阵平。
只有他一个人似乎是不太好操作。
“你不去帮忙吗？”她转头看向中原中也，理直气壮道：“这可是我们组织的事！”
伤害她，等同于伤害港口黑手党。
虽说中原中也并不清楚她的身份，但是这不妨碍小光指挥他。
“行，我去帮忙。”
中原中也摸一摸后颈，无奈地迈步走过去。
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听这个小鬼的话。
少年脚下一蹬。
他绕过松田阵平，身体如鸟儿一般滑翔飞到消防栓附近，蹲下身扶着通体刷上红漆的消防栓。
异能的光芒在消防栓的颜色下都变得不再显眼。
“你继续说吧。”
小光再次看向茂野和司机，道：“早上有没有检查车？可以确定接近过这辆车的人有几个吗？”
寡言的司机开口道：“这辆车每一次启动，我都会好好检查一遍，不放过每一个边角。”
他很肯定炸弹不是今天之前放的。
小光轻点头，道：“不是之前就是今天了。”
犯人的范围一下缩小许多。
“你们好好想想，”小光走到茂野身侧，瞥他一眼道：“今天都有什么人靠近过车。”
因为她的异能，不好确定犯人真正启动炸弹的时间。
但他们今天去的地方不多，要把靠近过车的人都排查出来，根本不要多久。
“是，小光大人。”
他们齐声应下。
汽车餐厅的老板有点呆。
他下意识看向织田作之助，神态还是一如既往平静，看不出半点异样。
“唔……”
织田作之助看一眼有点不明白什么情况的老板，淡定解释道：“你不用想太多，他们是保护小光的人。”
他不是很了解小光。
太宰也不常在喝酒的时候，提到自家的小孩。
他只知道小光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员。
薪资……应该是比他要高不少。
“我过去看看。”
時子山小光刚抬起脚。
巨大的爆炸掀飞车门，激起灼热的气浪扑向他们。
“唔！”小光忙压住自己的帽子。
她抿住唇，小臂压住两侧的耳朵。
爆炸的声音太大了。
震得她耳朵难受。
不远处，比她早先一步察觉到车子要炸的松田阵平及时扑倒在地。
中原中也闪现到半空的位置，一脚踹飞车门到另一头。
她郁闷地回头看一眼其他人。
似乎只有她一个受到爆炸的声音影响。
他们连耳朵都不带捂一下。
“全给炸了。”
扑倒在地的松田阵平爬起身，表情不太好看。
他半身都湿了。
消防栓接通的水管，源源不断涌出水。
他扑倒在地的时候，连通水管也一起扑下，弄得满地都是水。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车子炸成这样，他们想知道炸弹的型号，调查车上的痕迹都不能行了。
烧得只剩下一个圈圈的单车轮子滚向他。
松田阵平啧一声，踹开它。
他重新端起水管，朝着火源喷洒而去。
“松田警官，另一个警官呢？”小光看一眼湿漉漉的地面，站在没有水的地方停下脚步。
她的鞋不防水。
直接走过去，袜子要湿了。
“当然是留下看孩子，”松田阵平表情不快地回答，手下半点不松水管，道：“你们得罪谁了？给扔这么大一个炸弹？”
小光思索一下，道：“比起我，或许是警官得罪的人更多呢？”
“哈？”
松田阵平扯一下嘴角，臭着脸道：“你小鬼胡说八道什么。”
他什么时候得罪过人？
他都是逮捕犯人！
要是犯罪者不知道自己要怨恨谁，非要把问题归到他头上，这也是他们脑子不好。
松田阵平从不内耗！
“我说真的，”小光耳边落下碎发，风吹起它们轻蹭过脸颊，留下几分痒意，“我一个未成年有什么得罪人的地方呢？”
除非是知道她首领身份的人。
想要趁机杀掉她。
不过一个普通的炸弹……
小光摇摇头。
这个不可能杀死她。
“我家的司机说了，”小光把掉下来的头发重新往帽子里塞一塞，不紧不慢道：“今早车还是好的。”
问题只能出在车停过的几个地方。
一是教堂，二是鹤见区的警署，三是织田作之助推荐的汽车餐厅。
最后一个可能性最小。
这么空旷的停车场，有人靠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警官不如想想，”小光声音一顿，歪头道：“你有什么仇人？”
松田阵平表情不太好看。
中原中也从空中落下。
他凝着眉，快步走向小光，道：“光，晚上回去小心点。”
安置炸弹的势力不知是哪一方。
或许是某个组织，也或许是单打独斗的散人。
但无论如何，对方都不可能有什么好意。
“知道了。”
她懒懒地应一声，取出手机按下几个号码。
中原中也皱眉。
他张口想要再说点什么。
小光的电话接通了。
“贵安，某位知名不具不方便透露身份的先生。”
小光走出两步，礼貌问道：“方便问一下，你最近有到横滨玩吗？”
安室透沉默一下。
他托着手肘靠向墙，眸光低垂露出危险的神情，笑道：“这是你对我做出的邀请吗？”
轻挑危险的语气漫不经心。
与小光上次和他对话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她想一想，道：“你没来？你的好朋友们也没来？”
“横滨不是我负责的地方，”安室透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不过大抵还是有人对那里感兴趣。”
小光应一声，看看快要熄灭的火焰道：“是个喜欢恶作剧的捣蛋鬼吗？”
安室透否定了。
“好吧。”
小光有点遗憾，道：“希望你的小伙伴不会以另外一种形态回到你们身边。”
安室透笑一笑，道：“希望如此。”
她拿开电话，正准备挂断。
松田阵平不知何时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中原中也，走到她面前，低头紧紧盯着她的手机。
“干什么？”
小光毫不客气道：“凶巴巴的样子是要吓唬谁！”
松田阵平动一动唇。
他嗓音有点发干，压得很低问道：“你在和谁打电话？”
“这不是我的隐私吗？”
小光奇怪地看向他，捂住话筒道：“我和谁联络还要通知你吗，警官？”
电话另一头的安室透出奇得安静。
他没有提前挂断电话。
通话的时间一点一点增加。
“怎么了？”贝尔摩德笑着问他：“你在横滨认识的小朋友找你要情报了？”
安室透调整一下站姿，漫不经意地看向仓库上方小窗照进来的月光，笑一笑道：“是啊，情报贩子不就是这样吗？要多多维系自己的人脉。”
组织里的人都知道他与港口黑手党搭上线。
但他们也不在意。
毕竟一个大部分力量都放在横滨的“小组织”，同样是黑暗一面的势力，根本不敢得罪他们，更不会与警察有什么牵扯。
不值得他们上心关注。
贝尔摩德偶尔调侃一下也不是怀疑他。
只是这个女人小小的恶趣味。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情报。”
安室透挂断电话，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笑道：“大麦酒的任务也完成了。”
贝尔摩德轻颔首。
她环抱在身前的手垂下，走向微微敞开一条缝隙的仓库门，道：“希望你不要忘记今天说过的话，也不要忘记今天看见的东西……”
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
格外清晰在静谧的仓库响起。
她脚步一顿，勾起意味不明的笑道：“我还是很看好你的，波本。”
安室透望着她走出仓库。
紫灰色的眼眸回落到不远处发褐发黑的血迹。
倒在地上的男人半个头颅都被枪打坏了。
血液喷溅一地。
这是对叛徒的惩罚也是组织希望他们能深深记住的一幕。
“……”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
他转身离开，眉眼神情与动作间不带半点破绽.
“刚刚和你打电话的人是谁？”
松田阵平再一次问道：“他是不是叫……”
零。
名字尚未出口。
理智先一步阻止他准备说的话。
“叫什么？”小光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
通话的挂断音“嘟嘟”传来。
她看一眼手机，直接塞回口袋道：“我只是想问一问，有没有不安分的黑漆漆跑过来了。”
要是“乌鸦”查到她的身份也不奇怪。
跨国犯罪组织。
总要有点本事，才能得罪这么多警察以后还能全身而退。
“你有怀疑的人了？”
中原中也浇灭最后一点火。
他飞去关掉消防栓，扔开几十米长的水管。
“只是问一问有过前科的家伙，”小光扁一扁嘴，道：“还真有人来了。”
真是讨厌。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横滨不受欢迎吗？
非要跑过来捣乱。
中原中也皱起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小光看一眼松田阵平。
不知为何，他突然变得很安静。
她双手背在身后，踢一踢脚下的石子，拖长声音道：“当然是……”
松田阵平看过来。
她弯起嘴角，笑容甜甜道：“宽宏大量地原谅他了。”
“真的吗？”中原中也有点不信。
小光笑嘻嘻道：“松田警官在这里，我当然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
她看也不看身后的茂野和司机，径直说道：“今晚的月亮不错，我们走回去吧。”
身材娇小的少年拽一拽帽子，走向汽车餐厅的反方向。
茂野和司机快步追上。
他们一个伤到左侧的腿，一个伤到右侧的手。
但跟上小光的速度是半点不慢。
“你不吃咖喱了？”织田作之助问。
他的声音不高。
汽车餐厅附近的停车场十分空旷，只要是正常音量的说话声，他们都能听见。
小光头也不回地摆一摆手，道：“下次吧。”
一行三人离开这里。
他们甚至没多看几眼烧毁的车，可惜一下。
中原中也回头看一眼餐厅老板，想一想问道：“老板，现在还有咖喱吗？”
老板一愣，点头道：“还有几份剩下。”
“我肚子饿了。”
少年揣着兜，走向汽车餐厅。
他仿若半点不关心小光的去向，进店直接找位置坐下。
“你不是很担心他吗？”松田阵平晚他一些回到店里，语气有点复杂地问。
“光吗？”他踩着转椅上的横梁，转动身体道：“我是有点担心，不过他身边有能保护他的人。”
保护罩虽然不能应对所有的敌人。
但大多数时候也足够用了。
松田阵平沉默。
他坐在一旁的位置，拿起勺子盘里是冷下来的咖喱饭。
这里的咖喱饭味道的确不错。
只是没吃上两口，外面就传来爆炸声。
“客人，我帮你热一下吧。”
老板端走他和织田作之助没吃完的咖喱去加热。
他低头看一看手机，不断按着下行键拖动。
一直拖到最后。
【zero】这个名字的出现。
“你很在意？”新鲜热烫的咖喱饭端到中原中也面前。
他勺起一口往嘴里塞，呼着热气含糊不清道：“听到熟悉的声音了？”
松田阵平不语。
他不知道能不能回应这个问题。
“zero”和“hiro”都不见了。
他们离开的名义还是一样的辞职回家。
区别只在于一个是犯下错误，遭到记过处分，不能接受选择离开。
另一个更加简单一点，协调到各部门缺乏合作意识，调到档案室冷静一下，一气之下直接辞职。
松田阵平不相信他们的辞职理由。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呢？
好像一个巨大的玩笑。
“hagi”死后，只剩下他和班长、“zero”、“hiro”。
他们离开了。
只剩下他和班长。
“您的加热咖喱饭好了。”老板热情洋溢地端上香喷喷的咖喱。
他低头看一眼，道：“老板，你是不是给加料了？”
老板哈哈大笑。
“反正剩下也是浪费，后面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了。”
剩下的咖喱和饭，他全部分给三个小伙子。
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半大的小子，要吃的东西可一点不少。
“谢了，老板。”
松田阵平慢慢吐出一口气，拿起勺子。
他一口一口吃下美味的咖喱饭，左手握住手机，给某个熟悉的号码发出一封邮件。
【吃到味道很好的咖喱，可惜你没吃到，下次带一份去看你。】
没有落款。
直接发送出去。
“啊……”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地想起，“班长的晚饭还没着落。”
说好是他打包带回去给他。
他完全忘记了。
第43章
调查结果出来了。
放置炸弹的时机是小光进去警署的那段时间。
因为小光去的是警察的地盘，茂野和司机都没有一起跟进去。
“……也就是说，犯人是趁着你下车抽烟的空隙，偷偷去放的炸弹？”小光听过他们的汇报，垂眸翻一翻递上来的调查报告。
司机埋下头。
他不敢作声。
即便一侧的手出现轻微骨裂，用上夹板吊在肩头，事情的起因也是他疏忽大意。
“小光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呢？”森鸥外端着茶杯，笑着看过去一眼，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尾崎红叶垂眸抿一口茶。
红茶的香味与热气一同袅袅上升。
“当然是该如何就如何，”小光扔开调查报告，向身后一靠，百无聊赖道：“查出来的结果竟然真的是他们。”
森鸥外勾着唇，道：“小光大人不满意这个结果吗？”
“我不满意。”
她相当直接道。
“调查半天，给我的结果就是这么一个迎合我的答案。”
小光冷着脸，道：“换谁都不会满意。”
森鸥外面上的笑意加深。
他道：“小光大人觉得这件事与乌鸦无关吗？”
時子山小光曾在爆炸出现的当天，给他们埋进“乌鸦”的钉子打过电话。
虽说没有得到明面上的回复，但至少“乌鸦”的人是来过横滨。
他们也确实对约瑟夫留下的五千亿感兴趣。
“你觉得呢？”小光毫不客气地反问他，道：“去警署只是我的一时起意，就算乌鸦真的有在组织放置卧底，他们也不可能知道我参加完葬礼，没有立刻回去事务所。”
只有她身边的人能这么精准掌控她的动向。
茂野是“太宰光”出现以后，便一直保护她的人。
其余都是后加的护卫。
尤其是这段时间横滨的争斗升级。
“太宰光”的护卫都不得不抽调出去几个，遇上火拼受伤，不适合作为保护小光出门的护卫，还要另外调新人过来。
“小光大人觉得乌鸦不会给我们安插卧底？”森鸥外故作好奇道：“为什么呢？”
小光轻哼一声，不快道：“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们。”
一个“小小”的港口黑手党连横滨都搞不定。
“乌鸦”怎么可能专门安排人过来。
他们根本正眼都不瞧一下港口黑手党。
“小光大人的实话真是让人难过，”森鸥外感慨一声，道：“看样子我们要多多努力了，红叶阁下。”
他弯起嘴角，眸中蕴着让人看不透的深沉。
尾崎红叶看他一眼，淡淡道：“小光大人觉得背后动手脚的是谁？”
他们没有否定小光的话。
即是认可。
“乌鸦”或许觊觎着约瑟夫的遗产，但他们人员精简，横滨的争斗尚未决出结果前，他们不会直接投入人手。
“不知道。”
小光神色冷淡，看都不愿看一眼司机的方向，道：“我不在乎背后的家伙是谁，反正背叛者有背叛者的去处。”
司机埋着头，表情终是忍不住扭曲起来。
他从夹板中拔出一柄提前磨好的利刃，狠狠扑向小光的方向。
座椅上的三人谁都没有动一下。
女武士一样的夜叉出现，拔刀“叮”一声打飞司机的陶瓷刀片。
警备员一拥而上，狠狠压制住他。
司机的脸直接砸向地面，挤压得快要变形。
他挣扎着嘶吼。
“刚刚的是什么东西？”小光没看见身后的情况。
她托着脸颊，连回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尾崎红叶的异能体捡起断裂的陶瓷刀片捧过来。
小光看过去一眼，奇怪道：“上面有血？”谁的？
“应当是想要袭击小光大人的犯人，”森鸥外拿起一块染血的刀片看看，笑道：“原来是陶瓷刀，难怪金属探测仪没检测出来。”
不仅如此，未免警备员提前发现端倪。
司机去掉陶瓷刀的手柄，直接藏进夹板中。
他拔出来握紧刺向小光的瞬间，锋利的刀刃同样伤到他的手。
“还有这种东西？”
小光有点好奇。
她想拿起来看一看又嫌弃上面的血。
“你们不问我吗……”
司机的脑袋紧紧贴着地面。
他努力向上看去，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小光三人的脸和表情。
“有什么好问的，”小光无所谓道：“去到红叶干部的审讯室，有的是你说话的机会。”
她一点都不用着急。
更不用去思考司机背叛的理由。
不管背叛的理由是什么，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司机眼中闪过一抹恐惧。
这与他一开始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港口黑手党的年轻首领会很在意身边的人背叛。
却不想她的反应会是这样。
警备员压着他要带走。
司机奋力挣扎起来，大声喊道：“我身上有炸弹！”
一言出，瞬间引起室内所有人的关注。
司机心神大定。
他额头与鬓角冒出大量的汗，呼吸都因为紧张变得急促起来，丝毫没发现房间里的人反应不对。
“你身上有炸弹？”
小光的语气有点奇怪。
她侧头看向压住司机的警备员们，问道：“进门前的搜身，你们什么都没搜出来？”
陶瓷刀没搜出来。
炸弹没搜出来。
这一回轮到房间里的警备员们出汗了。
他们牢牢控制住司机的动作，心头开始大骂。
“如今稍微先进一点的炸弹都免不了有金属零件，”森鸥外琢磨一下，笑道：“难不成你用的是最普通的□□？”
司机表情一僵。
他了然地笑一笑。
“□□检查不出来吗？”小光上下打量一会司机的身体，各处都看不出什么问题。
她轻抬下颌，高傲道：“给他搜一搜身。”
“别碰我！”
司机的反应相当剧烈。
他用力挣扎，大声吼道：“你们再碰，我就在这里引爆炸弹！”
原以为这一番话可以吓住港口黑手党的人。
不成想，他们不为所动，三下五除二拔掉司机的外套和衬衫——
“找到了！”
一名警备员汇报道：“在他的肌肉衣下面。”
一圈缠过腰的□□，加上定制的肌肉衣掩饰，单看司机的体型，最多只能看出他没什么腰。
“你不怕炸死自己吗？”
小光好奇地问。
司机不懂他们为什么都不怕。
他不清楚小光的异能，只以为是有什么影响金属运作的能力，使得上一次的炸弹没有成功起爆。
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眉骨流下。
他睁着干涩的眼睛，忍不住眨一下汗水渗入眼球。
“我要为我的大哥报仇！”
司机咽一咽口水，豁出去一样喊道：“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害死这么多人！这个该死的组织，早该覆灭了！”
小光慢慢眨一下眼睛。
她站起身，走向司机道：“我害死的人？说一说名字，说不定我记得呢。”
“坂田空！”
小光歪一下头，看向森鸥外道：“我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医生呢？”
森鸥外沉吟一下，微微摇头道：“组织近两年的死亡名单并没有姓坂田的人。”
“你们当然不记得了！”
司机愤愤道：“我大哥……我大哥是三年前！你们投毒的公寓住户之一！”
三年前的投毒事件。
小光有点迷茫。
森鸥外回忆一下，了然道：“当年下令投毒的是先代首领，与小光大人无关，你要寻仇找到小光大人报仇，这也不对吧？”
“但执行命令的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司机大声反驳。
他奋力挣扎，同时吼道：“只要港口黑手党不在了！只要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死了！这一切的罪孽才会终结！”
“哦……所以你加入组织三年，耐心潜伏就是为了等一个动手的好时机？”小光看向他的目光，转为无趣。
司机心头的慌乱被她看得一下喷发而出化作愤怒。
他大声说道：“没错！”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干部！今天你们都在这里，倒是给我省下事了！”
小光懒懒地打一个哈欠，道：“放狠话别太早，你炸弹带少了，只有这一点要炸掉港口黑手党的五座事务所，还不如早点回家睡觉去。”
梦里指不定能炸一炸。
“谁说我只带了这一点。”
司机的愤怒冷却，表情变得诡异起来。
他看一看左右的人，大声笑道：“港口黑手党的五座事务所，一座不缺每一层都有隐藏的炸弹！”
“你们看不出来！你们找不到！”
他十分笃定。
尾崎红叶冷下脸。
她轻启唇，勾起妩媚冷淡的笑道：“看样子，你很有信心？”
司机冷笑一声。
“港口黑手党上下等级森严，不同部门的人没有申请，不能轻易跑到别部门的地盘。”
尾崎红叶抬袖掩唇，红眸透出讥嘲的冷意，道：“我很想知道，你怎么靠自己走遍事务所的每一个角落，不引起所有人的怀疑，放下隐藏的炸弹。”
司机心虚一下道：“你别管我怎么做到！反正我手里的确有□□！”
背叛者身后应当有别的人帮他。
不然他光是跑遍事务所的每一层，申请都要打一叠，不可能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尾崎红叶眼睫低垂，思索要如何引出司机背后的人。
“炸吧。”
小光一开口，他们都愣住了。
她弯腰端起茶桌上的红茶抿一口，抬眸看向他们道：“看我干什么？你不是有炸掉整个港口黑手党的炸弹吗？现在还不启动？”
司机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他的唇一颤道：“你不怕死吗？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以为我不敢炸！”
“我没说不怕死。”
小光嘴上这么说，脸上也不见半点的胆怯之意，声音都格外平淡道：“但你不是说自己和港口黑手党有深仇大恨吗？不惜潜伏三年也要动手，三言两语肯定是劝不了，不如干脆一点躺好。”
她润一润嗓子，放下红茶杯道：“快点炸吧，我赶着去三途川排一个好位置呢。”
司机的后背汗湿。
他左右看一看森鸥外、尾崎红叶，再朝着钳制自己的警备员，崩溃吼叫：“你们要听一个小丫头的话吗？你们都不怕死吗？”
警备员扣住他的力度半点不松。
他们甚至眉头都不动一下。
“看样子……”
森鸥外低笑一声，道：“坂田先生和我们的矛盾也不是不可协调。”
他要是真的这么恨。
大可以直接按下□□。
虽然森鸥外很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个东西。
“我……”
司机的表情变幻几轮。
小光诧异地看向他，道：“你不会是怕死吧？”
她以为敢袭击自己的家伙，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没想到临门一脚，他要后退？
“我不怕死！”
司机僵着脸，道：“只是我还有别的目的没达成！”
森鸥外饶有兴致道：“愿闻其详。”
“交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他心中慌乱，总觉得有什么已经超出计划之外，道：“只要死她一个！我可以不引爆港口黑手党！”
小光不高兴了。
她生气地嚷嚷道：“喂！刚刚不是说一起死的吗？”
只有她一个，她不愿意了！
司机强撑镇定，无视她的声音，道：“森鸥外！尾崎红叶！你们的资历都要比这个小丫头高吧？真的甘心在她的手下做事吗？”
他早就听说了。
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只是一个傀儡。
真正操控组织的是如今现存的几个干部。
至于時子山小光，不过是几个干部商讨不出谁成为新首领之下的妥协。
她要是死了。
他们肯定也乐见其成。
“……”美艳的干部大人表情冷得可怕，右手搭住一旁的油纸伞。
森鸥外笑吟吟道：“你背后的人是谁呢？你应该有至少一个合作者吧？”
不然只凭他一个人做不到这么多事。
“这不是你们该问的！”司机色厉内荏道：“布置在港口黑手党各处的炸弹已经设定好起爆时间！再过十五分钟，它们会一个一个起爆！”
森鸥外眸中飞快掠过一道光，道：“你的同伙不在事务所里？”
司机咬死不应。
“已经设定好起爆时间，”他若有所思地笑一下，温和道：“你是觉得十五分钟足够你从这里全身而退吗？”
司机后背渗出的汗要润湿腰后一圈的□□表面。
小光不高兴嘟囔道：“好瞧不起人！”
从司机上来到现在，时间过去不到三十分钟。
他是真觉得自己能从港口黑手党守卫最森严的地方跑掉吗？
“快给我选！！”
司机承受不住压力，低吼道：“你们是要连同港口黑手党一起坍塌还是交出这丫头，保住自己的权力！”
他大口喘息。
汗水滴落到地毯。
消去声音。
尾崎红叶慢慢站起身，右手握住倚靠着座椅的油纸伞，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司机看向她，反问：“什么？”
他神色已经开始恍惚，心跳的速度快得要超负荷。
这很不正常。
但他只以为是强大的异能者给他的压力太大。
“你不是有很在乎的亲人死在先代手下吗？”尾崎红叶问道：“不打算毁灭我们，为他报仇了？”
司机一怔，道：“大哥、大哥他……”
他眼前模糊，快要说不出话。
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仿若要不堪重负崩溃晕倒。
“前面的死老头子已经死了，”他喃喃道：“我只要再把他疼爱的养女也一起送下去……大哥一定会原谅我……”
原谅？
这一个词很有意思。
森鸥外笑一下，仿若不经意问道：“坂田先生与家人的感情很好？”
司机的精神放松一点。
他低喘着恍惚道：“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失去父母了，要不是大哥一直保护我，或许我早已经死了……大哥和他的妻子、小佑对我都很好……”
小光轻哼一声，道：“所以呢？”
“你给他们报仇，找到我头上？”
真是荒谬！
这是先代首领下的命令与她何干！
“我记得……”
森鸥外故作回忆，道：“先代当初下令投毒是因为怀疑公寓里藏有港口黑手党敌对组织的干部，不过我们的人上去搜并没有找到人。”
只是先代是个疑心重的。
就算没有找到，他还是下令往公寓的蓄水池投毒。
“没错……没错……”
司机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
小光看他一眼，道：“后来呢？人找到没有？”
森鸥外沉吟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小光疑惑地看他一眼。
“……找到了，”司机低垂着头，不知道是放弃挣扎，亦或是借机休息，声音很低道：“滨海公寓的302室，一家四口一个不少，全部死了……”
小光困惑。
她看一看司机，再看一看森鸥外道：“这是找到没找到的意思？你家不是就你哥哥和哥哥妻子、孩子，还有……”
司机。
她愣怔一下，反应过来道：“藏人的是你们家？”
司机不出声。
森鸥外慢慢道：“当时的记录是没有找到，因为投毒的时间是半夜，公寓的住户都死了，死亡人数与公寓的住户一致，港口黑手党与政府都没有认真核实。”
如今看来，应当是对方顶替他的位置死了。
司机猛力挣扎起来。
他痛苦到疯狂开始嘶吼，警备员差点压不住他。
“当年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小光想不明白。
她知道先代做下不少坏事。
乱杀错杀过很多人。
只是如今过去几年，真正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大多死了，唯一剩下的一个司机精神也有点混乱。
“坂田先生有点不对劲。”
森鸥外敛去眉眼间的笑意，蹲下身看一看他的反应。
他沉吟一下道：“他的精神状态出问题了。”
不知道是药物所致，亦或是本身早在几年前已经疯了。
尾崎红叶冷着脸，道：“我不管他装疯还是真疯，这个家伙都要送去审讯室，我会好好撬开他的嘴。”
他有多少的可怜之处与她有什么关系。
尾崎红叶只需要知道他的行为威胁到小光、威胁到港口黑手党，他就是他们的敌人。
“炸弹怎么办？”
小光看一眼司机腰上一圈汗水润湿的□□，道：“就算这个炸不了，其他的也不好排查吧？”
不是说隐藏式的炸弹吗？
估计外形很难看出来。
“那就要麻烦小光大人，这段时间都留在事务所了。”
森鸥外歉意一笑，道：“我会尽快安排人排查出所有的炸弹。”
時子山小光有点不高兴。
她道：“他说每一层都有，这要排查到什么时候去？”
港口黑手党大部分的人手都在外面，内部还要排查炸弹。
到底是哪个混蛋在背后捣鬼给他们添麻烦！
可恶！
小光生气地鼓起脸颊。
她看一眼森鸥外的表情，毫不客气问道：“医生，他刚刚提到的投毒事件，你很清楚吗？”
“唉……只是多少有一点了解，”森鸥外委婉说道：“这件事以后，先代开始召集横滨的密医，我也是其中之一。”
据他了解，躲藏到公寓的敌对组织成员是一名非常擅长暗杀的杀手。
先代忌惮他。
同时也不满公寓的住户不配合港口黑手党的调查行动。
因此，他直接下令去公寓的蓄水池投毒。
“所以？”小光不耐烦，道：“你认识那个人吗？”
森鸥外摇摇头，道：“我只是大概知道他的名字与异能。”
小光低低地“切”一声。
她转过头，道：“那就拜托红叶干部了。”
问清楚真相。
好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得罪人了。
尾崎红叶应一声。
她轻碰一下小光的脸颊，挽一挽她耳边落下的碎发，声音柔和下几分道：“小光大人且放心，妾身定会好好审问出一切，挖出幕后的敌人将他碎尸万段。”
艳丽的红眸一转看向警备员手中的司机。
她冷下声道：“拆除他身上的炸弹，再仔仔细细检查他体内各处有没有别的危险物。”
不管这个人是被利用了。
亦或是他自发要对港口黑手党发动袭击。
他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是！”
警备员架住司机往外拖。
他们要把人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找出一切他能与外界联络的东西。
“你们……真的不怕死吗……”
司机恍惚的低声传来。
他不愿相信港口黑手党是这么团结的一个组织。
警备员看也不看他，直接拖走。
“所以说，当初主张藏人的到底是谁？”小光甩一甩袖子，一知半解的情况让她很不快。
先代的确是个很坏的人。
所以他下地狱去了。
但司机又是因为什么疯的呢？真的单纯是因为亲人死去吗？
“……”森鸥外没有出声。
他收回若有所思的眼神，笑着道：“小光大人很想知道吗？不妨推理一下吧。”
小光鼓起脸颊，不高兴地瞪他。
她要是擅长推理，用得着问他们吗？
第44章
“到你下了。”
小光抬眸看一眼对面的少年，毫不客气道：“东张西望什么？”
沢田纲吉回过神，挠一挠头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他忙低头看向摆在中间的围棋盘，黑白二色不同的棋子盘踞在棋盘中间一带厮杀。
战况激烈。
沢田纲吉神色凝重。
他抓一把白子在手心，捏起一枚小心翼翼地放下——
堵住五枚黑子斜线连在一起的去路。
“哼。”
小光扁一扁嘴，眸光扫过棋盘毫不犹豫给白子的路给堵了。
沢田纲吉忍不住叹气。
他好不容易凑到六颗，再差一颗就赢了。
“叹什么气，一点风度都没有。”
特地换成围棋裁判和服的里包恩用折扇敲一敲他的头，理由正当道：“下棋考验的就是你们的耐心！”
沢田纲吉咕哝一句道：“那也不应该是下七子棋吧？”
“你会下围棋？”小光反问。
他无言以对。
“今天的雾好大啊……”
沢田纲吉放下一枚白子，转开话题道：“看着和前些天的大雾一样。”
小光心不在焉地应一声。
她接着沢田纲吉下棋的地方，再堵他一手。
少年的表情立刻变得苦哈哈。
再这样下去，他们下满整个棋盘都分不出胜负吧？
“今天中原君和太宰君不在吗？”七子棋分不出胜负，沢田纲吉的心神分散出去一点。
他有好些天没看见小光了。
今天不知是为什么，里包恩专门喊他们来港口黑手党。
说是一个交易。
“他们去解决大雾了。”
小光有点腻了。
她抓起一把黑子，手松一松，棋子一颗一颗落回棋盒，发出碰撞的声响。
“啊？”沢田纲吉有点迷茫，道：“雾是可以解决的吗？”
这不是自然现象吗？
“蠢纲，我之前给你的资料是一点都没看吗？”里包恩的语气有点危险。
沢田纲吉慌张地摆手，用力点头。
脑袋和手的动作完全相反。
不知道是要表达什么。
“我看了，”他挠一挠头，道：“不过里包恩，你给我的资料不是说横滨最近出现的诡异现象吗？”
异能者不明缘由的自戕行为。
而且不止一起。
“你看过以后，有什么想法吗？”里包恩开始引导他。
小光看一眼苦思冥想的沢田纲吉，开始捡起棋盘上的棋子。
她不想玩分不出胜负的七子棋了。
彭格列有超直感，她有异能力。
他们两个玩运气，谁都玩不过谁。
论实力，两人半斤八两，实在没什么好说道。
“嗯……想法，”沢田纲吉分出心神看一眼小光收拾棋子，没说什么收回视线，兀自思考里包恩想要的答案，“是幕后的操纵者？一个异能者可能自戕，但总不可能一下来十好几个吧？”
里包恩轻点头，道：“然后呢？”
然后？
还有然后吗？
沢田纲吉苦恼。
他偷偷看一眼小光希望得到什么提示，可惜她头都没抬一下。
小光不捡棋子了。
她开始用两边的棋子，准备摆出一个什么图案。
“下手的是异能者？”沢田纲吉随口一蒙。
里包恩跳下椅子，走到窗边低头看向大雾笼罩的横滨，道：“你们还记得我说过的——异能特务科内部有专门对付异能者的专家吗？”
小光抬头看向他。
“这一次出现在横滨杀死异能者，并让他们的身体看起来像是自戕的人，”里包恩声音一顿，黑豆豆眼睛回看小光，道：“应该就是他了。”
大佐。
小光低垂下眼睫，捡起白子落在另一个位置。
啪嗒。
“他们去找他了。”
小光抬头问道：“那家伙是异能特务科的人，我们是不是不能动手了？”
里包恩平静地看她。
答案不言而喻。
“好生气啊。”
沢田纲吉一愣。
他转头看向小光，清秀的脸庞生出几分迟疑。
“我真的好生气。”小光的声音非常平静，手里捏住棋子的动作却很用力，拍上棋盘时的力度更是大得棋盘上的棋子都要跳起来。
里包恩反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对方是异能特务科要保的人，就算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打败他，异能特务科也不会让他们杀了他。”
小光攥紧手心，道：“我知道，所以我很生气。”
港口黑手党面对异能特务科，必然是处于劣势。
他们没有异能开业许可证，不能公然违抗他们，甚至因为组织内有异能者“私自活动”、“加入抗争”，可能致使异能特务科来找他们的麻烦。
“比知道兄长大人失踪了还要生气。”
沢田纲吉脑袋上快要冒出具象化的问号。
他迟疑道：“時子山，你不担心太宰君吗？”
“担心，但也不是很担心。”
小光点头又摇头，道：“我相信兄长大人的能力。”
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与之相比，更让她生气的是他们不能拿搞出大雾的家伙怎么办。
“哦，这样啊……”
沢田纲吉不是很懂他们兄妹。
他看向窗外的大雾，忍不住问道：“里包恩，你知道那个人的异能是什么吗？”
目前他们知道的只有“可以令异能者自戕”这一条。
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连对方长什么样，年龄多大，身高如何都不清楚。
“我也不知道。”
里包恩摇头道：“不过可以用异能者最擅长的异能杀死他们，不留下第二个异能者使用过异能的痕迹……”
多半是掠夺一类的能力。
“这不是很危险吗？”沢田纲吉有点紧张，道：“大雾可以分开异能者和非异能者吧？上次時子山不是和我们分开了？”
他们连去雾中的资格都没有。
更妄论是保护她。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
小光用黑白棋子摆出一卷立体带阴影的绷带图，慢慢道：“医生拜托你们来，不是要让你们在大雾中保护我。”
今夜的确是港口黑手党防备最弱的一晚。
但里包恩和沢田纲吉操纵的都是火焰。
小光要是进入大雾，他们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诶？”沢田纲吉一愣，看向里包恩道：“那我们来这里……”
到底是干什么的？
“蠢纲，还想不明白吗？”
里包恩踹他一脚，恨铁不成钢道：“我们要防的不是异能者，是没有异能的人。”
沢田纲吉抱住小腿，来不及呼痛，愣怔住了。
他疑惑道：“外面不是有警备员吗？”
一个个身强体壮，枪不离手，全神戒备。
没有异能的人要怎么闯进来？
“不是有你们这样的人吗？”小光打乱棋盘上的棋子，黑子与白子混合在一起，心不在焉道：“能使用火焰，不受大雾影响。”
沢田纲吉愣一下明白过来。
他皱起眉，担忧道：“可是这样的话，谁来保护時子山呢？”
大雾中的世界什么样。
他们谁都不知道。
但小光不擅长战斗是事实，要是他们和小光分开了。
谁能保护她呢？
“这一点无须担心。”低柔飘忽的声线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鎏金色的异能光芒荡起涟漪。
兰波踏出亚空间，走到小光身后，浅笑道：“首领的安危，有我和保罗负责。”
沢田纲吉指着他，错愕到说不出话。
“你……你从哪里跑出来的？”
他左看右看，到处都不见可以藏人的地方。
难不成是幻术？
可真要是幻术，他不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
沢田纲吉有点恍惚。
“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兰波。”
他穿着不同于他们更加厚实的衣物，低头看向小光，关切道：“首领，你冷吗？”
小光抬头看他一眼，道：“冷的人是你吧？”
兰波轻叹一声，点头道：“是啊，最近越来越冷了，总觉得穿多少都不够。”
“要不要叫彭格列给你点个火？”小光这么问。
兰波惊喜道：“可以吗？”
一红一金两双不同颜色的眸子一同看向沢田纲吉。
他瞬间压力倍增。
沢田纲吉恍惚一下，待他回过神，他已经进入超死气状态了。
额前摇曳着橙红色的火焰，温暖不灼手。
兰波伸出手烤烤火，喟叹道：“终于暖和一点了……”
小光看一看沢田纲吉额头的高度，不满道：“你蹲下来一点。”
她够不到！
沢田纲吉不同平日的冷静眉眼一顿，扶着膝盖半蹲下身。
小光好奇地探一探手，直接碰到摇曳的火焰。
“咦？”她惊奇道：“一点都不烫！”
她以为彭格列的火会很烫。
沢田纲吉微妙地沉默一下，道：“火焰的温度应该是视纯度而定，提高纯度和炎压的时候，它会烫起来。”
不止烫，还很危险。
小光和兰波直接用大空火焰取暖的行为。
他不知要如何评价。
少年内心轻叹一口气。
“你要不坐下来？”小光十分顺手摸一摸他的头发，与火焰一样不同外表给人的感觉。
沢田纲吉的头发是柔软的。
她难得大方道：“我房间的椅子给你坐！”
他心头无奈道：“那谢谢了。”
沢田纲吉找一张椅子坐下，不用一直维持半蹲的姿势，的确是舒服不少。
少年跷起一侧腿，双手合十搭在腿上，额前燃烧着火焰，面容沉静从容。
鎏金色的亚空间飞出兰波的掌心。
“彭格列的十代首领，可以借一点你的火焰给我吗？”
枫红色的眼眸抬起。
沢田纲吉低应一声。
他反手，手心托住一团温暖的火焰。
与超死气状态一同出现的纳兹，乖巧地趴在他的肩头，颈边一圈的火焰鬃毛不停地轮转。
亚空间装走一缕大空火焰落入小光的手心。
她好奇地捧住道：“这个有什么用？”
少女的话音落下，亚空间崩裂破碎。
沢田纲吉一撑扶手要站起身。
“好小，”小光歪头道：“但还是温暖的。”
他暗暗松一口气，重新坐回去。
她昂头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就是一点关于异能的应用了，首领。”兰波微笑。
她轻哼一声，道：“不说就不说，我又不是非要知道。”
小小的火苗在手心跳跃。
她戳一戳，转头看向沢田纲吉肩头威风凛凛的小狮子，道：“彭格列，这是你养的宠物吗？”
兰波取一缕火焰留在自己手心。
沢田纲吉退出超死气状态，恢复平素温和的状态。
他抓一抓头发，抱下肩头没有变回指环的纳兹，解释道：“纳兹不是宠物，它是我的伙伴。”
小狮子怯怯地叫一声。
小光歪头，奇怪道：“它和你一样可以变身吗？”
“诶？”沢田纲吉疑惑。
她腾出一只手想去摸纳兹。
小狮子胆怯地往后缩一缩，愁苦的可怜小表情十分生动。
“它刚刚不是这样的，”小光收回手，奇怪道：“它刚刚的样子要更加……”
怎么形容呢？
小光思考一下，道：“更加得意，更加厉害！”
沢田纲吉哭笑不得。
他摸一摸纳兹，安抚它道：“纳兹只有进入战斗状态才会那样，平时都有点胆小。”
说来惭愧。
这一点应该是因为他。
纳兹和他心意相通，战斗状态和平时状态的表现相差很大。
“狮子也会胆子小啊……”
小光若有所思。
她转头看向自己桌面的水箱，道：“对了，我还没给你介绍我的宠物吧？”
他一愣，没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转了。
小光一抬手不再托住掌心的火焰。
大空火焰摇曳着消失。
她转身走向办公桌的方向，端一下水箱试图搬过来。
第一下没搬动。
第二下也没抬起多少。
她有点郁闷，低头道：“小花，你是不是重了？”
寄居蟹小花钻出壳，挥舞着钳子抗议。
沢田纲吉欲言又止。
他觉得一只寄居蟹，再重应该也不至于重到小光搬不起来。
重点还是水箱吧。
“没办法了，”小光不高兴道：“本来还想让你体面一点去见新朋友。”
现在是体面不成了。
她戴上手套，小心地捏起寄居蟹的壳，转头看向沢田纲吉道：“彭格列，来给纳兹和小花互相介绍一下吧。”
“啊……？”
沢田纲吉看一看纳兹，迟疑道：“有这个必要吗？”
里包恩勾起唇，道：“当然有。”
少年和他怀里的小狮子一同迷茫地看向里包恩。
他一本正经道：“这是两个组织之间的伟大建交——宠物之约！”
“我都说了，”沢田纲吉咕哝一句道：“纳兹不是宠物。”
小光捏住挥舞着钳子的小花，回头催促一声道：“彭格列？”
“来了！”
他不加多想，抱住纳兹一起过去。
小光清走桌面的文件，放下小花。
沢田纲吉有点犹豫。
纳兹躲在他怀里，低头看一眼小花，怯怯地往他怀里缩。
“彭格列？”小光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你还在等什么？”
小花这么小一只。
它能对纳兹干什么？
沢田纲吉迟疑着应一声，弯腰轻轻放下纳兹。
小花挥舞一下钳子。
幼狮外形的匣兵器怯怯地往后退。
它左看右看，想要找到可供躲藏的地方。
胆子极大的小花直接爬向桌上唯一的庞然大物。
纳兹无处可躲。
“你不要怕，”小光鼓励它一句，道：“小花平时比较活泼，但以前没有夹伤过人的先例。”
纳兹犹犹豫豫。
沢田纲吉想一想，道：“纳兹，就当认识一个新朋友吧？”
小狮子胆子不大。
要是与狱寺君的瓜一起出现，很容易被欺负着跑。
要是能多交一个朋友，就算不是匣兵器也不是什么坏事。
纳兹晃动一下尾巴。
它鼓起勇气走近小花。
比一般猫咪还要厚实的大爪子落地无声。
小花眨眼。
它举起钳子，毫不犹豫举起一夹纳兹的鼻子。
“嗷！”
“快快松开纳兹！”
“小花！”
现场一片混乱。
沢田纲吉连忙抱起纳兹，可小花的钳子还在纳兹的鼻子上，死不松开。
小狮子痛到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虽然很紧张、很痛，可他们都不敢对小花动手。
因为小花太脆弱了。
不管是沢田纲吉还是纳兹，稍微出点力，小花就要死了。
寄居蟹太过脆弱，导致他们反而不敢用力挣扎。
“小花！”
小光严词警告道：“快松手！”
寄居蟹挂在半空，不为所动。
它的钳子夹死不放。
“纳兹，要是不行先……”调和小花吧。
纳兹眼泪汪汪、可怜巴巴。
“小花！我要找哥哥对付你了！”
小光捏住它的外壳，语气严肃道：“你今天惹大麻烦了！罪名是破坏港口黑手党和彭格列的宠物建交！”
沢田纲吉无言以对。
不是……
现在还要说这个吗？
小花眨眼。
小光捏住外壳的手指从侧面轻敲一下，感受到别处危机的小花松开钳子，挥舞着要夹一夹小光。
“纳兹没事吧？”
小光给小花放回水箱，张牙舞爪的寄居蟹爬到假山上挥舞钳子。
她回头看向鼻子都留下一道夹痕的纳兹，心虚道：“我这里有药，可以给它擦点。”
沢田纲吉心疼地摸一摸纳兹，道：“不用了，它回去指环里，很快就好了。”
纳兹舔一舔鼻子。
痛。
它迫不及待化作一道火焰，飞向沢田纲吉的右手。
一枚外形是小狮子脑袋的指环与彭格列指环一同佩戴在沢田纲吉的指间。
小光好奇地看一看，道：“它为什么能变成戒指？”
“这个说来话长。”
沢田纲吉挠一挠脸颊。
他视线不经意地一转，意外道：“雾散了？”
“应该是解决人了。”
小光半点不意外。
以兄长大人的智慧与中原中也的武力联合在一起，要斗倒一个没脸没皮躲在暗处，见不得人的异能者。
简直是小事一桩。
她不快地轻哼一声，道：“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干脆一点干掉人。”
“以对方的异能，中原君不太可能一下解决他。”
兰波摇摇头，道：“何况异能特务科也会插手。”
沢田纲吉忍不住道：“异能特务科不是类似警察的组织吗？为什么他们派出的人，不仅没有解决横滨的问题，反倒弄得问题升级了？”
里包恩拽一拽帽子。
“警察维护的是法律与秩序。”
小光不太高兴，道：“而且异能特务科和警察也不是一路的，他们背后的是内务省，议员的心思多着呢。”
“还有一个原因，那个异能者应当是失控了。”
兰波若有所思道：“异能特务科没有控制他的能力。”
沢田纲吉错愕。
他无法理解道：“那个异能者不会听他们的话，那为什么要……”
“因为他的异能很特别。”
里包恩开口道：“他的异能先天克制一切的异能者。”
所以，不管他干出什么。
异能特务科都会保他。
“那家伙再厉害也不是兄长大人的对手！”小光重重地哼一声，道：“异能者克星又如何！兄长大人不也是吗？”
异能无效化。
太宰治同样是异能克星。
里包恩勾起唇，点头道：“港口黑手党搜罗的异能者，的确都很不凡。”
他黑豆豆的眼睛扫过无知无觉的小光与兰波。
金色的疏离眼眸平静与他对上。
兰波轻点头。
里包恩收回视线，道：“阿纲，准备一下吧。”
“啊？”沢田纲吉愣住。
“轮到我们表现的时候了。”
里包恩擦一擦枪，道：“干脆利落把人打倒，给我们的新同盟家族展现一下彭格列的力量。”
房间的门缓缓打开。
守在门口的警备员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形容狼狈的男人提着一把长刀，垂着头站在门口。
小光蹙一下眉心，道：“你从审讯室跑出来了？”
“杀掉……杀掉她……”
司机低着头喃喃。
他声音沙哑，不断重复相同的话。
里包恩拉平嘴角，道：“有人对他下了心理暗示。”
而且那个人没有一起过来。
“杀掉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司机猛一抬头，提着剔骨刀扑向小光的方向。
沢田纲吉瞬间燃起火焰，握住他持刀劈下的手。
鎏金色的亚空间遍布小光身周，隔绝她与其他人所在的空间。
“喂，你冷静一点！”
沢田纲吉皱着眉。
司机的力量出乎意料得大。
眉心紧锁，仿若祈祷般挥舞拳头的少年松手侧身避过他。
趁着司机踉跄扑向前的惯性，狠狠给他一拳把人打倒在地。
“你杀我干什么？”
小光毫不客气道：“先代都死了，你找我不是很没道理吗？”
司机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爬起身。
他眼神涣散，口中呢喃着道：“杀掉你……”
这仿佛是他唯一剩下的执念。
沢田纲吉还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我看你是脑子真的坏了。”
小光冷下脸道：“当初主动藏人的是你，什么都不告诉你哥哥的人也是你，先代都已经死了，你现在不过是迁怒罢了！”
扑向小光的司机再一次被沢田纲吉按住。
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脑海里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为死去的家人报仇。
“啊啊啊啊啊！！”
他挣扎着嘶吼，要掀开压在背上的沢田纲吉。
少年怜悯地看向他，压住他的力度却半点不松。
“杀掉你！杀掉你！杀掉你！！”
小光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朝着那张拼命昂起的脸狠狠扇一巴掌。
沢田纲吉愣了。
里包恩勾起唇。
兰波老神在在。
她高声说道：“你最想杀的人是自己，找我干什么？先杀我，再自戕？想得美！你休想绑架我给先代背锅！”
她的锅是她的锅！
先代的锅是先代的锅！
反正她不背不是自己的锅！
“……”
沢田纲吉欲言又止。
他打晕不断挣扎的司机，燃起的火焰慢慢熄灭，试图说点什么道：“時子山你……”
小光反瞪回去。
他默默咽下涌到嘴边的话。
“是不是还有一个帮他的人？”红鸢色的眸子一横看向低眉敛目的兰波。
兰波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听见，淡定回答：“保罗去追了。”
小光板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嗯”一声。
她偷偷甩一下手。
太用力了。
打得她手痛。
第45章
“小心。”
里包恩提醒一句道：“重头戏还在后面。”
算计这一切的幕后之人，肯定不会只是放个人进来。
小光的战斗力是不强。
但港口黑手党不可能不留人保护她。
“他们晕过去了，”里包恩检查一下门口的警备员，若有所思道：“应该是有毒烟之类的东西影响他们的感官。”
不然只凭一个港口黑手党的阶下囚，不可能这么轻易击败首领门前的警备员。
要知道顶层的每一个人都是武斗派的精英。
就算不是异能者。
他们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兰波，通知医疗组的人。”小光蹙一下眉，双手拢进和服衣袖，轻捏一捏开始发烫发麻的手心。
她暗暗抽气，表面还维持着冷静。
兰波应一声，拿起首领房内唯一一台座机电话的话筒，准备按下内线电话的号码。
他动作一顿，听着出声口不断传出的忙音，道：“首领，电话线被切断了。”
“嗯？”小光不高兴道：“这么没礼貌吗？”
随便切别人家的电话线。
“手机能打吗？”
“显示圈外。”
沢田纲吉忙拿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惊讶道：“我也是圈外！”
不可能啊。
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大楼又不是建在很偏僻的山区。
他以前来这里都有信号。
“应该是有人刻意动的手脚。”里包恩拽一拽帽子。
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躲藏在暗处的老鼠行动了。
“一点礼貌都没有的家伙，”小光不高兴道：“不是说会有使用火焰的能力者出现吗？人呢？”
沢田纲吉一愣。
他左右看去，不见有其他袭击者的影子。
超直感也告诉他这里很安全。
“里包恩？”沢田纲吉犹豫一下，道：“是不是你猜错了？”
根本没有敌人出现在顶层。
他们周围的气息都很“宁静”。
“蠢纲。”
里包恩一脚踹过去。
沢田纲吉下意识抱头要躲。
“砰！”
房间内的光源一下炸开。
他愣怔一下，眨眼适应突然暗下的房间。
“里包恩？時子山？”少年试探性地喊道：“你们没事吧？”
“彭格列。”
小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想也不想，直接转过头。
微弱的光源打在小光脸上，自下而上照亮的光，有点扭曲少女昳丽的五官。
沢田纲吉“呜哇”一声差点摔倒在地。
她勾起唇，挪开一点手里的小灯，道：“吓到你了？”
“肯定啊。”
他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抱怨道：“不然突然吓人好不好。”
小光眉目弯下，笑盈盈道：“吓到你就好。”？！
沢田纲吉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小光镇定自若从衣袖里掏一掏，取出一本小手帐摊开，记录下这一次的恶作剧，嘴上念道：“关灯后，用灯光假扮鬼脸吓人，可怕程度三星，难易程度一星，可能吓到死对头的几率是……”
她开始歪头思考。
“不是……你为什么要记这个啊？”沢田纲吉有点无力。
灯突然炸了。
她一点都不紧张吗？
“不记下来，可能会忘记。”
小光歪着头，用笔的尾端点一点脸颊，眉目忧郁又困扰，轻叹道：“要是我什么时候，想要去捉弄讨厌的人，想不到办法不是很可怜吗？”
“……”
一点都不可怜。
沢田纲吉抽一下嘴角。
他忍不住问道：“你讨厌的人是谁啊？”
他感觉小光没什么讨厌的人。
“中原中也！”
時子山小光毫不犹豫回答：“我很讨厌他！他是我讨厌人物排行榜的第一位！”
沢田纲吉迷茫道：“你为什么讨厌他？”
“当然是因为兄长大人讨厌他！”她理直气壮道：“我会讨厌兄长大人讨厌的一切人！中原中也是兄长大人的死对头！自然也是我的死对头！”
她是小孩子吗……
沢田纲吉好想叹气。
“中原君应该不会被这些吓到吧？”
他试图劝说道：“要不还是算了。”
小光转一转手里的笔。
她一侧手心还有点发红，笔身绕过指腹和指尖，隐隐的痛感上浮，“你说的也是，这么简单的恶作剧应该吓不住他。”
中原中也进出战斗这么多回，恶劣环境的战斗也不是没有。
应该不是怕黑的人。
“唉……好吧，”小光遗憾地补充一个待定标记，道：“这个等我以后实在想不到办法的时候，再实践一下吧。”
她居然还不肯放弃。
沢田纲吉在心里默默为中原中也哀悼。
他努力过了，中原君。
但時子山也是真的很坚持。
“话说，里包恩和兰波先生呢？”沢田纲吉念到兰波的名字时，表情有点不自在。
他年纪最小的守护者，名字与兰波很相似。
发音几乎也一样。
“他们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沢田纲吉疑惑。
小光收起手账本。
她拿起挂在手腕上的光源晃一晃，照向其他的地方，疑惑一声道：“他们出去了？”
人都不见了。
房间还是小光熟悉的房间。
只是不知为何一模一样的摆设却莫名给她一种陌生的感觉。
“時子山，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沢田纲吉声音一顿，道：“你不要离我太远。”
明亮的橙红色火焰燃起。
他进入超死气状态，蜜色的眼眸转化为沉静的枫红，扫过身周的空间。
里包恩和兰波真的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小光，以及……刚刚被他打晕过去的司机。
少年的眉心轻蹙。
“彭格列，我们好像被算计了。”
沢田纲吉一愣。
小光晃一晃手里的小灯，光线照向门口的方向，示意道：“你看。”
他顺着光束晃动的方向看去，顶层的房间门大开，门口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沢田纲吉反应过来，道：“门口的警备员先生呢？”
“不见了。”
小光困惑道：“和里包恩、兰波他们一起不见了。”
不止人不见了。
就连门口的血都不见了。
或许，真正消失不见的是他们。
“……应该是某种特殊的异空间，”沢田纲吉皱着眉，冷静道：“拉我们进这里的人一定也在这里，我出去找他。”
小光不高兴道：“喂，你要扔下我一个吗？”
他飞起到半空探查的动作一顿。
的确不能直接把小光扔在这里。
算计他们的人，目的应该是小光。
他们最好是一起行动。
“走吧。”
沢田纲吉考虑一番，道：“我们小心一点。”
小光满意地点头。
她大步走在前面，晃一晃手里的小灯照向门外幽深的走廊道：“彭格列，你不准飞起来！”
沢田纲吉低应一声。
小光不会飞，只有他一个人飞起来也无用。
“我们先出去看看这片异空间有多大吧。”
小光兴致勃勃地探索起来。
她左晃一下灯，右晃一下灯，照照墙上的画，再看看放置在一旁的花瓶，步伐悠闲半点不带紧张。
沢田纲吉很不解。
他问：“時子山，你不害怕吗？”
这里是一片完全陌生的空间。
他们不知道敌人躲在什么地方。
同伴也不在身边，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他不明白小光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小光奇怪地回头反问。
沢田纲吉一怔。
她理所当然道：“我生活在这里快三年了，谁会害怕自己的家？”
没有人会害怕自己的家。
即便这不是小光真正生活过三年的地方。
可拉他们进异空间的能力者，没有改变这里的摆设，小光所看见的每一寸都是她所熟悉的事物。
那她为什么还要害怕呢？
“哇！电梯卡也能用！”
小光有点惊喜。
她探出头催促一声道：“彭格列快进来！不然不等你了！”
沢田纲吉迟疑着应一声。
他一直维持着超死气模式，可周遭的环境到处都不见危险。
从房间一直走到通往楼下的电梯，他们都没遇见第四个人。
“是躲在下面吗……”
小光看他一眼，疑惑道：“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沢田纲吉摇头。
他转开话题，道：“時子山，你准备去什么地方？”
“当然是去他们战斗的地方！”
小光毫不犹豫道：“我要去看看异能特务科的人有多不要脸！”
居然放一个不受控的异能者出来捣乱。
他们有本事装死，有本事别跑出来抢人。
等着他们打败幕后捣乱的异能者，现在跑出来收割了。
呸！
“看不到的吧。”
沢田纲吉无奈。
他熄灭火焰，蓬松柔软的头发软趴趴塌下一些，眉眼都变得柔和无害许多。
“进入异空间的只有我们，太宰君和中原君，他们应该还在外面。”
沢田纲吉困惑道：“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我们拉进来，留下里包恩他们在外面……”
“条件是接触吧。”
电梯“叮”一声打开轿厢门。
小光迈步出去，不太高兴道：“那家伙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原本应该是只准备弄我一个人进来。”
好阴险的家伙。
沢田纲吉一愣，更加迷惑道：“可是接触的话，他不是还捅伤过门口的警备员先生吗？”
进入异空间的条件要真的是接触。
他们应该也能进来。
“可能还要意识清醒。”
小光随口应一句。
她兴致勃勃地走出事务所大楼。
沢田纲吉落后她几步，犹自想不明白道：“時子山，袭击你的人，我打晕了……”
“你好烦啊！”
小光不耐烦道：“我不知道！你也别想了！”
沢田纲吉无奈。
她是真的没什么耐心。
现在回想一下最开始的见面，那竟然是小光最乖巧温驯的时候。
自那以后都不太多见了。
除非太宰治在场。
“你知道他们最后战斗的地方在哪吗？”沢田纲吉走在她身边，看着她走走停停，半点都不着急，心里的无奈更甚。
要是港口黑手党的人看见他们的首领原地消失。
肯定要着急死了。
偏偏小光一点都不上心。
“走一走就知道了。”
小光无所谓道：“彭格列，你不想知道异空间的范围有多大吗？”
到底是一个房间。
还是一整个港口黑手党。
亦或者说，整个横滨都复制下来。
“要是异能力，肯定会有某个边界。”
小光笃定道：“就算复制也要讲基本法吧？他把每一处细节都复制下来，精度有了，广度总要差点吧？”
总不能精度有，广度也有。
完完全全复制出一个地球吧？
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
“唔……这么说也是，”沢田纲吉顺着她的话思考，道：“就算是斯佩多制造的异空间也只是单纯的一个空间，不可能完全复制现实中的一切。”
因为这太耗费能量了。
做这种事，得不偿失。
“对吧？”
提出的观点得到认同，小光骄傲地昂起头。
沢田纲吉失笑。
他要是有一个妹妹，说不定也会是小光这样。
“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大，”小光左看右看，嘀咕道：“路上的灯，全都不亮啊……”
要不是月亮在头顶，他们可能连走路都要用小灯去照。
沢田纲吉若有所觉，抬头看向半藏在大厦间的圆月。
他一下愣住了。
“時子山，你等一下……”
他犹犹豫豫着开口。
小光停住脚步，道：“怎么了？你害怕？”
沢田纲吉摇头。
他再一次望向月亮的方向，迟疑道：“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月亮有点怪……”
好红。
赤红赤红，好似血一样的颜色。
正常月亮，不应该是这样的颜色吧？
“嗯？”小光走两步，走到能看见月亮的地方，抬头向上看去道：“是有点奇怪。”
这么红的月亮很少见。
不过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她回忆一下，道：“我记得以前也有过一次……”
沢田纲吉忙追问道：“有过这样的月亮吗？这种颜色的月亮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啊？”
总感觉一直看着不太舒服。
“彭格列，你好迷信啊。”
小光嫌弃地看他一眼，道：“红色的月亮能预示什么。”
沢田纲吉有点委屈，道：“不是你先说以前也有过的吗……”
“以前是有过啊！”
小光想也不想，道：“红色月亮的那晚，我睡得很好！第二天还听到先代首领的死讯！”
这还不是好消息？
红色肯定是她的幸运色！
“……港口黑手党的先代首领死了，这还不算是不吉之兆吗？”沢田纲吉有点震撼。
他听说先代是小光的养父。
这么轻松提到对方的生死，真的好吗？
“你不是都调查过先代了？”
小光奇怪地看他一眼，叉着腰道：“你就说！先代死了，是不是好事？”
沢田纲吉无言。
从横滨市民和军警的角度，肯定是好事。
但对港口黑手党来说，先代首领病死，组织内部历经几番动荡，整体实力都受到不小的影响。
“你没话说了。”
小光得意洋洋道：“天上出红月，肯定是有好事要发生了！”
要不是小光还穿着和服，她都要走着走着跳起来，看看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沢田纲吉挠一挠头。
好吧。
他没办法反驳。
“我好久没出事务所了，”小光高兴道：“都怪那些打来打去的家伙，真是讨厌死了，弄得我都不能随便出门。”
沢田纲吉有点迷茫道：“你前段时间不是才出去过吗？”
参加大佐的葬礼。
虽然沢田纲吉不认识他，但因着那天的事，他和里包恩还是代表彭格列去了一趟。
当时小光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很不起眼。
但他们还是注意到了。
只是小光看着不太想有人打扰她。
他们送过花就离开了。
“那怎么能算出门？”小光不高兴道：“又不能自由选择我想去的地方！”
她小声咕哝一句道：“我都没见到兄长大人。”
虽说见到中原中也了，可太宰治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连大佐的葬礼都没参加。
后面才被发现是失踪了。
“我听说太宰君是失踪，”沢田纲吉不免有点担忧，道：“他不会有事吧？”
小光想一想，道：“可能会受点伤，我们去给兄长大人买新的绷带吧。”
沢田纲吉一懵。
完全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到这里。
“话说那一天，我们本来是要去买促销绷带的，”小光遗憾道：“结果什么都没买就回去了。”
不知道兄长大人这一段时间用的都是什么。
绑架他的敌人会不会给他换新的绷带呢？
小光好担心。
沢田纲吉眨一下眼，意外出声：“咦？”
“你又看见什么啦？”小光的语气有点不耐与郁闷。
她正想着重要的事，彭格列在一边一惊一乍，好打扰人。
“時子山，你看前面的人。”
沢田纲吉指向前面，迟疑道：“是不是中原君啊？”
小光疑惑地看过去。
她眉心慢慢收拢，困惑道：“他……怎么长着一副中原中也的形状，但一点都不中原中也啊？”
沢田纲吉欲言又止。
小光的形容虽说有点怪，但也挺到位。
他也觉得奇怪。
前面的人“像”中原中也，可给他的感觉不是中原中也。
“喂！”
小光毫不客气地喊道：“你是不是和周围的建筑一样都是复制出来的摆设啊？”
“時子山！你、你等一等啊！”
沢田纲吉慌乱摆手，想要阻止她。
小光不管他。
她径直迈步走向与中原中也极为相似的奇怪存在。
微微卷曲的头发，不算精壮高大却线条流畅的身形，单脚点地背对着他们。
她一下拉住“中原中也”的手，毫不客气道：“喂！我在叫你啊！”
没有听见吗？
好没礼貌的家伙。
“中原中也”动了。
沢田纲吉心头一紧，随时准备出手拉走小光。
他低头看向小光，好似原本没有生命的存在被注入属于他的生命力。
“看什么看！”
小光轻哼一声，眸光一转看见他手臂和脸颊、脖颈处的奇异纹路，凝起眉道：“这都是什么啊？”
“中原中也”没有出声。
小光不知道想到什么，眉心凝起，表情越发严肃。
沢田纲吉压低声，喊她：“時子山，你发现什么了？”
“中原中也，你是不是纹身了？”
小光如此郑重问道。
沢田纲吉直接呆住。
他以为她这么严肃的表情是想到什么。
没料到竟是要问这个。
“你不说话？”小光不敢置信道：“我每天这么辛苦勉强自己留在顶层，你偷偷跑出去潇洒纹身，不带我？？”
这也太过分了！！
沢田纲吉好想吐槽。
这个真的是重点吗？
重点不是“他”到底是不是中原君，以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医生还说你快要升准干部了！”
小光气呼呼道：“你每天不是很多工作吗？怎么还有空出去纹身？”
可恶啊！
她都不能离开顶层！
他居然能有空给自己纹一身！
“時子山，我们还是问一点别的吧……”
沢田纲吉无力。
“问什么别的！”小光回头气瞪他一眼，道：“有什么比中原中也偷偷跑去纹身还要严重的问题吗？”
当然有啊！
他差点脱口而出！
“中原中也，你太过分了！”
小光一脸严肃道：“我要行使首领的权力惩罚你了！”
他低头静静看着小光。
眼睛里有一抹很小的钴蓝闪烁着出现又消失。
“介于你在组织陷入争斗期间，偷偷跑出去玩乐给自己纹一身炫酷的花纹，我要对你给予惩罚！你服不服？”
“中原中也”不语。
沢田纲吉有点不忍，道：“時子山，要不我们……”
她无视一旁的声音，径直开口道：“我对你的惩罚是——带我去找到太宰治！”
沢田纲吉一愣。
他连忙看向“中原中也”，少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眼中的钴蓝色挣扎着要出现。
小光定定地看着他。
沢田纲吉屏住呼吸。
“中原中也”动了。
他拉住小光，转身走向一旁的小巷。
“有反应了……”
沢田纲吉暗暗松一口气。
超直感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别管这个“中原君”是不是他们认识的中原中也。
只要不是他们的敌人就好。
“我们要去哪？”小光半点没有他的担心，直接开口问。
她看一看左右空荡荡的大路，蹙眉道：“远不远？我不想走了！”
中原中也有车！
她要坐他的车！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小光很不高兴。
她鼓起脸颊，小声咕哝道：“看在这一次是帮我……的份上，我暂时不计较你的无礼。”
小光中间有几个词声音太小了。
沢田纲吉都没听清。
他们穿过小巷，走大路再穿过五六条小巷，七拐八拐走得沢田纲吉都迷糊了。
“中原中也”终于停下了。
“兄……他在什么地方？”小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左看右看没看见人。
“中原中也”抬手一指——
沢田纲吉一懵。
小光愣一下，直接露出“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她生气道：“你在耍我吗？”
可恶的中原中也居然指着一个垃圾桶说兄长大人在这里！
“他”动一下唇，声音带着一种不同往日的冰冷机械感，慢慢道：“太宰……藏在里面。”
小光一怔。
垃圾桶没有盖好的盖子突然动了。
第46章
“你……真的在里面吗？”小光上前一步，半信半疑地看向动过一下的垃圾桶盖子。
“中原中也”到底是不是耍她。
兄长大人怎么会躲到这种地方。
她心头不是很相信，可步子已经开始迈出去了。
“中原中也”抬手拦一下。
小光不高兴地道：“你干什么？”
他没有出声。
动过一下又不动的垃圾桶盖子，再一次有新的动静。
一抹黑影飞窜出来，不等小光和沢田纲吉感到惊讶。
它啪叽一下摔到地面，变成一滩黑漆漆的“史莱姆”。
“兄长大人……？”小光有点懵。
她声音很轻地呢喃，不知道有没有被“中原中也”听见。
红鸢色的眸子飞快瞥向身旁一眼。
摔在地面的“史莱姆”慢慢开始活动塑形，变成一只黑漆漆的猫咪。
“诶……？”沢田纲吉迷茫。
怎么突然变成猫了？
这也是横滨人的异能力吗？
黑猫晃动一下尾巴，看也不看眼前的三只两脚兽，转头去翻垃圾桶。
“你要找什么？”小光好奇地弯下腰，问道：“需要我帮你找吗？”
它抬头看一看小光，尾巴轻晃拍一拍她的和服。
小光歪一下头，看看垃圾桶，恍然大悟道：“你想找绷带是不是？”
“唧。”黑猫赞许地叫一声。
沢田纲吉看一看小光，再看一看猫，迷惑之色更甚，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沟通的？”
只有他一个没有点亮外语这门学科吗？
“彭格列，你这看不出来吗？”
小光奇怪地看他一眼，道：“兄……猫翻垃圾桶肯定是要找什么啊！”
沢田纲吉茫茫然地点头。
他迟疑一下，道：“可猫翻垃圾桶一般不都是找吃的吗？”
“他又不是一般的猫！”
小光理直气壮道：“你不觉得他身上缺少什么很重要的标志物吗？”
沢田纲吉迷茫。
他开始观察黑猫。
小光撸起袖子要去帮忙翻垃圾桶。
“中原中也”安静地看向她。
他眼中的钴蓝只余下很小一点，快要消失不见的程度。
“咦？”小光打开垃圾桶盖子，探头往里一看，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有点奇怪，道：“怎么这么干净？”
市中心的垃圾桶就算刚刚清理过也不可能和新的一样。
“你是不是因为一直找不到那个，所以很苦恼啊？”小光低头看向蹲坐在一旁的真·史莱姆，假黑猫。
它昂头看向小光，鸢色的眼眸格外暗沉。
“唧。”
它晃一晃尾巴，离开这条让史莱姆失望的小巷，准备奔赴下一个有垃圾桶的地方。
小光连忙盖好垃圾桶的盖子，跟上黑猫的步伐。
沢田纲吉几番犹豫，还是开口道：“時子山，我还是想不到它缺少什么标志性的东西。”
他真的有认真思考过了。
但小光怎么和黑猫沟通，听懂它一点都不猫的叫声。
他实在想不明白。
“你还想不到吗？”小光用一种“你真笨”的眼神看他，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绷带啊！”
沢田纲吉一愣，道：“为什么是绷带？”
“你什么时候见他身上没有过绷带？”小光反问一句。
什么时候？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这只“黑猫”吗？
沢田纲吉脑子转一圈，想到不同他们认识的“中原中也”，再联想到他把黑猫称呼为“太宰”……
他恍然大悟，道：“对了，太宰君不管什么时候，身上都会有绷带。”
沢田纲吉一直很好奇，他到底是有伤才用绷带还是中二病。
感觉不太像是中二病。
“没错！”
小光骄傲说道：“这就是他的标志物！”
所以黑猫身上没有绷带，执着要去翻垃圾桶，肯定是要找绷带。
她低头认真问道：“你找多少个垃圾桶啦？”
黑猫不理会她。
它认认真真寻找城市里的垃圾桶，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
每看见一个垃圾桶，它都会跳进去，再变成软趴趴的史莱姆出来，重新给自己塑形。
黑漆漆的果冻如泉涌立起，翻涌着给自己塑造新的形态。
下半身是晶莹剔透的触手，再到上半身……
它慢慢变出一个猫头。
“！！”
沢田纲吉暗暗抽气。
小光歪一下头，好奇问道：“你是不是忘记猫长什么样了？”
八爪猫活动一下自己的触手，非常满意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加灵活。
“这是章鱼的触肢，”她认认真真道：“章鱼生活的地方是大海，用触肢走路会很不舒服。”
它举起触手摆一摆，灵活地波浪活动，表示自己很好。
小光有点困扰。
沢田纲吉抽一下嘴角。
他看向“中原中也”道：“中原君，你不打算阻止一下吗？”
“他”静静看着小光。
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沢田纲吉叹一口气，道：“果然没办法沟通。”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中原君和太宰君都变得这么奇怪？
不对，他们应该想的是要怎么离开这里。
沢田纲吉甩一甩头，上前一步正要开口。
名为“太宰治”的八爪猫开始行动了。
它刺溜一下滑到路边，运爪如飞跑到路边的下水口。
“等等，你要去哪？”小光忙追过去，弯腰要去捞它。
它一下滑进下水口，举起一条触手挥一挥，“唧唧。”
沢田纲吉目瞪口呆，道：“他这是和我们道别吗？”
小光回头瞪他一眼。
她生气道：“还不快追，你想不想离开这里了？”
“太宰君找到离开这里的路了？”他又是惊喜又是惊讶。
难道这就是兄妹之间的心有灵犀？
“不知道。”
小光甩出一个回答。
她跑出去两步，回头一看“中原中也”站定原地不动。
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她有点不高兴地折返回去拉他，道：“笨蛋，快跟上。”
这么大一座城市。
要是在这里弄丢“中原中也”，回头都不知道要怎么找。
“時子山，太宰君跑得太快了！”
沢田纲吉沿路都低着头看下水道口。
今夜的横滨光线很弱，八爪猫本身又黑得厉害。
它再躲到下水口，他们一路追过去好几次都差点要跟丢了。
“没有关系！”
小光十分笃定道：“他会等我们！”
沢田纲吉一愣。
他不明白小光为什么这么自信。
“八爪太宰”可以溜到下水道。
但他们肯定是不能沿着它下去的路走。
路边的下水道口太小了。
他们要下去，只能找井盖。
“我们要找一个地方下去吗？”他迟疑着道：“前面有一个井盖，要是打开，我们几个应该能下去。”
虽说随意打开城市里的井盖很不道德。
但这里也不能算真正的横滨，他们也是事急从权。
沢田纲吉自我安慰。
他停下脚步准备开一个盖子。
小光拉着“中原中也”跑过他，头也不回道：“我不下去。”
“诶？！！”
沢田纲吉大惊。
他顾不得多想，追上小光他们，困惑道：“为什么？太宰君不是下去了？”
这不是代表出路在下面吗？
“他走的是路边的小下水口，我们从井盖下去，不一定能撞见他。”
地面的光线都不好。
真以为下去，视线能更清楚吗？
沢田纲吉恍然大悟。
小光低头看一看一闪而过的八爪猫，补充道：“而且下面太脏了，我不想下去。”
他抽一下嘴角，道：“你连垃圾桶都翻了……”
难道这个比下水道容易接受吗？
“我只是打开盖子看一看，又不是住垃圾桶里面。”
小光轻哼一声，道：“要是跑下水道，这肯定比住十个垃圾桶都要臭。”
沢田纲吉无言以对。
他们跑着跑着来到一个岔路口。
两边都有路。
两边都有下水道口。
小光看一看右边，再看一看左边。
“時子山？”沢田纲吉疑惑地喊一声，道：“你不走吗？”
八爪猫跑这么快。
他们走慢点都要被甩掉了。
小光看向左边的路口，道：“彭格列，你去看看左边。”
“诶？”他一愣，迟疑道：“我们要分开走吗？”
小光有点不耐烦，道：“当然不是。”
她是要看看哪一边的下水口有等着他们的“八爪太宰猫”。
“你去看左边，我去右边，”小光问也不问“中原中也”的意见，直接分配道：“谁先看见他，谁叫一声。”
她拉住“中原中也”往右边走。
沢田纲吉摸一摸头。
他转身走向左边的路口。
“你能听懂我的话吗，中原中也？”她拉着身后的少年，头也不回问道。
他乖乖低头看着小光的手，没有出声回应。
唯有眼中的色彩闪烁一下。
“喂，你别不说话。”
小光郁闷地回头看他一眼，道：“你们到底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一个二个都变得不像平时的他们。
若非中原中也是她的手下，她真不想管他了。
“不……这里是……”
他的声音有点断续，仿若意识接触不良，很难给出太多的反应。
小光蹲下身去看下水口，漫不经心问道：“这里是什么？”
“中原中也”动一动唇。
她挽一下耳边掉落的碎发，侧头看向他，疑惑地上扬尾音：“嗯？你支支吾吾说的什么呢？”
红鸢色的眸子注视着他。
他沉默下来。
“中原中也？”小光抬手在他眼前晃一晃，喊道：“中原君？中原先生？”
钴蓝的眸色挣扎着闪烁。
越来越深。
“中也。”
他一下反握住小光的手。
逐渐加深变暗，快要变成黑色的眼眸稳定下来。
他低声含混道：“快点想办法出来，光。”
小光心头一紧，吓得差点跳起来。
她磕绊一下，底气不足质问道：“谁……谁准你这么喊我的名字？”
要命。
他不会是真的认出来了？
明明上一次都没有什么异样。
“中原中也”没再说什么。
他的脸颊、脖颈蜿蜒着黑红色的纹路，往日钴蓝明亮的眼眸，此刻颜色暗下许多，变成一种类似墨蓝的色泽。
“我警告你，”小光鼓起勇气，道：“给我好好尊称首领！”
不准再叫她的名字。
差点没给她吓死。
“中原中也”的眼睫颤动一下。
他抬起手慢慢伸向小光。
她抽一口气，紧张地屏住呼吸。
可恶啊，中原中也不会是生气她骗他。
准备趁着附近没人，偷偷修理她一顿吧？
少年的指尖刚触到她的额发。
小光害怕地闭上眼睛。
“唧唧！”
下水道里的八爪猫飞速爬上来，凶巴巴地挥舞着拉长卷在一起的几根触手，狠狠抽一下“中原中也”的手。
一道红印落在他的手背。
印子十分明显。
小光一愣，挣开他的手，捞起张牙舞爪的八爪猫抱在怀里，冷得一个激灵悄悄往后挪一挪。
她警惕地看向中原中也，道：“兄长大人就在这里，你别想偷偷打我啊！”
他平静地看过来，表情与以往很不一样。
“中原中也”站起身。
小光呆呆地看着他，道：“你要去哪？”
他回头看她一眼，走向沢田纲吉选择的另一条路。
“唧！”
八爪猫得意地挥舞一下触手。
成功赶走讨厌的家伙。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讨厌，但只要自己占据上风，它就开心了。
“兄长大人……”
小光抱住八爪猫，低头看向它，道：“你好冷啊。”
凡是触碰到它身体的部分都不自觉地泛上一片凉意。
她缩一缩手藏进衣袖，小心把它团在臂弯，咕哝道：“还有中原中也，他刚刚也是冷冰冰的。”
好奇怪。
她记得中原中也的体温一直都挺高。
至少要比她高。
不会一碰到手就觉得凉意要顺着血管窜到心头。
“唧唧！”
八爪猫眨巴一下鸢色的暗沉圆眼睛，动作灵活爬到小光的肩头，抬起触手拍拍她的脑袋。
安抚一下。
小光的表情有点为难，道：“兄长大人，你刚刚爬过下水道，没有洗手。”
可不可以洗过手再碰她的头发？
虽说这里的下水道可能很干净。
但小光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关。
她总觉得这里和真正的横滨没什么区别。
“唧。”八爪猫交叉两条触手，表示否定。
小光咕哝一声道：“你是想说这里的下水道很干净吗？”
她只在很小的时候，跟着太宰治钻过一次下水道，逃避家族里要找他们回去的人。
仅仅是一次，已经足以给小光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
“唧唧！”
八爪猫举起四条触手，表示双重否定。
小光开始迷茫。
她试探道：“兄长大人要告诉我什么？要是下水道不脏，你就举起一只手，要是准备带我们离开这里就举两只手，要是还有别的什么地方需要我们注意……”
小光歪头思考一下，道：“全部手举起来吧。”
八爪猫卷一卷触手锤她一下。
“对不起，我错了。”
小光乖乖认错，道：“兄长大人要是有什么别的信息告诉我，请举起你喜欢的数量手吧。”
“中原中也”领着沢田纲吉过来。
他远远看见小光没事，暗暗松一口气。
虽说早已知道“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不会伤害小光，但不得不说他们在这里遇见的“熟人”太怪了。
超直感告诉他没有危险。
可超直感也提醒他要警惕。
沢田纲吉都要糊涂了。
他到底要警惕什么？
有没有好心人告诉他一下。
“時子山，你和太宰君沟通好了？”沢田纲吉加快步伐。
他有点心急，这种不是单纯武力值可以应付情况。
总觉得多留在这里一刻，危险就多一分。
“还没有。”
小光抽空回他一句，道：“我正在破译兄长大人想告诉我的话。”
沢田纲吉一愣。
他小心地看一看“中原中也”，心头生出几分疑惑。
想问，可不敢问。
“两只触手卷一卷碰在一起，再松开一边……”
小光盯着八爪猫比划的动作，陷入深深的思考。
沢田纲吉放轻呼吸，不敢打扰她。
“兄长大人是不是想告诉我……”
小光有点迟疑道：“这里既是我们生活的横滨，又不是我们生活的横滨。”
八爪猫举起两根触手在头顶比出一个正确的圈圈。
“这里是我们生活的横滨，但除去我们再没有别人。”
小光若有所思，道：“连垃圾都没有，下水道也没什么臭味。”
不然兄长大人刚刚爬到她肩膀，她肯定能闻到很臭的味道。
“不只是人，连虫子都没有的世界……”
沢田纲吉忍不住道：“我们是不是跑到什么城市的夹隙了？”
小光眨一下眼睛。
她好奇道：“城市的夹隙是什么？”
“呃……時子山有看过漫画吗？”他有点局促地比划一下，道：“就是一些主角有特殊能力的漫画，他们有时候会不小心掉进城市的夹隙，这里不属于活人的世界也不属于死人的世界，所以什么都没有。”
不会有别的生命。
更不会有生命活动造成的垃圾与污染。
“兄长大人，他说的对吗？”小光扭头问道。
八爪猫活动一下触手，全部团起来，言简意赅道：“唧。”
咦？
为什么这一次没有代表正确或是错误的动作？
沢田纲吉迷茫。
小光点一点头，重新看向他，正色道：“兄长大人认同你的观点了。”
“啊……？谢谢，”他有点迷茫，道：“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出去？”
现实可不是漫画。
他对于离开的出路一点头绪都没有。
“兄长大人知道离开的路吗？”
小光给八爪猫换一边位置。
长时间呆在一边的肩膀，她都要冷死了。
八爪猫思考一下，抽出一条触手摆一摆。
“这意思是太宰君也不知道吗？”沢田纲吉不免有点失望。
小光想也不想反驳，道：“当然不是！兄长大人的意思是不能直接告诉我们！”
他再度陷入迷惑。
他们到底是怎么沟通的？兄妹之间真的有心灵感应吗？
“唧。”
八爪猫从小光的肩头跳下来，啪叽摔到地面，八条触手摔毁五条。
它干脆重新塑形，给自己的触手全部整形成轮子——
直接变成一辆猫猫坦克。
沢田纲吉二度目瞪口呆。
“唧唧。”
猫猫坦克匀速出动。
小光走在后面，好奇问道：“兄长大人和中原中也是怎么进来的？我和彭格列是碰到闯入事务所的袭击者了。”
猫猫坦克想要回答。
可全部触手都进化成轮子的它不能再举触手回答。
“唧唧。”
猫猫头转向小光的方向，正面对着他们，下面的轮子正常行驶。
沢田纲吉心头满是说不出的怪异。
可看一看小光，再看看“中原中也”谁都没提出异议。
他只好暗暗咽下自己的吐槽。
“兄长大人的意思是进来的方法和我们不一样，还是你们根本没进来？”这一次，饶是小光都不明白了。
它再一次表达否定。
小光不由蹙起眉心。
想不明白。
“不用去想。”
“中原中也”开口了。
沢田纲吉不解道：“为什么？”
他不再出声。
黑漆漆的史莱姆·猫坦克一路开到骸砦，不同于擂钵街已经形成自己的“秩序”。
骸砦是一个很少横滨人会去的地方。
这里连老鼠都不多见。
现实世界无人涉及的地方，间隙世界看起来也是格外冷清安静。
不同横滨市中心，有种喧闹声突然消失的诡异感。
这里的静是心都会迷失惘然的空无。
“我以前都没来过这个地方。”
小光昂头看向歪斜堆砌的骸砦，道：“按理说，骸砦长这样也能算是横滨一个景点了，不管大家都不喜欢来这里。”
沢田纲吉忍不住问：“为什么？”
小光摇头。
她也不知道。
只知道骸砦是比擂钵街更不受横滨人欢迎的地方。
要是和横滨本土的市民提到擂钵街，他们可能会排斥、会鄙夷不屑，但多少也算有点反应。
可骸砦……
小光觉得这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好似所有人都会有意无意忽视这里。
“唧。”
猫猫坦克停下了。
小光疑惑一声道：“兄长大人？”
它不走了。
不仅不走了。
它还把自己重新变回一滩史莱姆贴在地面，黑漆漆趴在阴影的角落位置，一个错眼都要以为它偷偷跑了。
小光弯腰想把它重新抱起来。
它直接躲开“唧”一声。
小光有点无措地停在原地。
“往前走，”赭发的少年抬起手，道：“头也不要回，直接走。”
沢田纲吉一愣。
他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
“你们呢？”小光扭头看向“中原中也”，道：“你们怎么不走了？”
他沉默下来。
小光慢慢凝起眉。
他不说话，她也不动，红鸢色的眸子执拗地看向他。
“中原中也”动了。
他抬步靠近小光，再一次握住她的手。
少年的手没戴手套。
冷得如同冰块一样。
“走。”
他走一步拉着小光走一步，她不住回头去看藏到角落里的“太宰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兄长大人不走吗？”
“中原中也”的动作越来越僵硬。
他动一动唇，想说什么，可已经无法吐露声音。
“中原中也？！”
小光慌了。
第47章
中原中也的身体完全僵硬了。
他眸中的色彩彻底消失，好似一具精致的人模，有着人类的五官与形态却做不出任何生动的表情。
身体更是冷得厉害。
小光有点无措，道：“中原中也……你到底怎么了？快醒醒啊，这里不是能睡觉的地方吧？”
少年无法再给出回应。
“兄长大人！”小光回头着急地喊道。
阴影处的黑漆漆史莱姆无动于衷。
鸢色的圆眼睛如同两枚颜色暗沉的晶体，没有眼白的部分，与本体的黑混合到一起再躲起来，不认真看都找不到它。
小光咬一咬唇，握住“中原中也”的手，想要强行拉他去“太宰治”所在的位置。
她走回去一步，拉住的“中原中也”一步都没挪动。
“你快走啊！”
小光使劲拉他拽他。
可愣是一步都没让他挪动。
“時子山，需要我……”帮忙吗？
沢田纲吉话未说完，少年已经扭头面向他的位置。
他声音一顿，余下的话都卡在喉头。
“中原中也”眼中只余下一片黑，平静到冷漠的五官眉眼，给人的感觉十分怪异。
他有种感觉，自己再靠近一点“中原中也”会向他发动攻击。
一如只有本能的野生动物，拒绝一切他们陌生且感到威胁的存在靠近。
“彭格列？”小光不明白他为什么话说一半不吭气了。
她从拉住“中原中也”的手到抱住“他”的胳膊使劲拽，硬是挪不动一下人。
“你快过来帮忙！”小光急急道：“中原中也不知道犯什么病，突然不动了！还有兄长大人！”
他们不出去吗？
这里的横滨这么奇怪。
难不成他们还要留下？
“呃……時子山，你是想把中原君带去太宰君那里吧？”沢田纲吉转开她的注意力，道：“我过去喊一下太宰君。”
超直感警告他。
不要靠近这种状态下的“中原中也”。
他比刚刚还要不对劲。
“你去喊他……”
小光眨眼一愣，回过神心焦道：“也行！你快一点！”
骸砦给她的感觉不是很舒服。
她不想在这里久留。
沢田纲吉快步走向墙角，腰刚一弯准备和软趴趴的“史莱姆”沟通，“太宰君……”
鸢色的眼睛移动到头顶。
它眨巴一下眼睛。
沢田纲吉有点噎住，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唧。”
它叫一声，身如闪电窜到另一处的阴影下。
沢田纲吉有点懵，扭头看过去道：“太宰君？”
“兄长大人，现在不是躲猫猫的时候！”
小光有点生气。
她拽不动“中原中也”，气呼呼地瞪他一眼，道：“你给我等着！”
可恶的中原中也，突然给她罢工。
等他们离开这里，她肯定要好好说他。
“兄长大人，躲猫猫的游戏回去再玩！”
小光快步走向“太宰治”的藏身之处，俯下身与它挪到头顶的鸢眼对视，语气严肃道：“不准躲了！”
它眨巴两下眼睛，故技重施要跑开。
小光想也不想直接扑过去。
它“刺溜”一下跑走，变成八爪猫的形态，得意地举起触手一晃一晃。
“痛！”
小光捂住脸，蹲在地上，长发滑落肩膀挡住侧脸，声音发闷道：“哥哥，我撞到头了……”
八爪猫舞起来的触手一顿。
它犹豫一下，悄悄回到小光身边，触手戳一戳她。
“好痛！”八爪猫吓得一下僵住。
小光低着头缩成小小的一团，啜泣道：“哥哥刚刚躲开我，害我撞到头了……好痛……”
它触手都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放。
“都是哥哥的错！”
她哭都要控诉一下它，呜呜咽咽闹得八爪猫的触手抬起又落下。
它几番犹豫，最终还是抬起触手顺着小光的身体往上爬，移动到她的腿上。
两只肥嘟嘟的触手堵住猫猫头的耳朵，余下的几条触手卷在一起团成花的形状晃一晃。
不要哭了。
它不跑了。
“……抓到兄长大人。”
她抱住怀里的八爪猫抬起漂亮的小脸，红鸢色的眸子如水洗过一般，眼角和眼睫都沾着泪珠的痕迹。
它缠在一起的触手花散开，鸢眼睛映出笑靥如花的小光，额头红红带点肿，的确是撞到头了。
这里是世界的间隙，不属于生的一面也不属于死的一面。
“活人”进入这里，会比在外面更加容易受伤、死去。
“兄长大人，我们一起出去吧。”
小光抱着它，高兴地站起身。
她扭头招呼沢田纲吉，道：“彭格列，快点跟上，不然不带你了。”
“啊？”沢田纲吉有点走神。
“你在发什么呆？”小光毫不客气道：“快点快点！”
他迟疑着应一声，慢慢走过去。
奇怪的违和感越来越重了。
超直感不断警示着他。
可沢田纲吉什么都没发现，真要说有什么不对劲也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这里的他们和平时的他们相差太远了。
沢田纲吉想不明白。
“時子山，你有没有感觉……”
小光疑惑地看他一眼，道：“什么？”
沢田纲吉张一张嘴，他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内心的焦躁。
只觉得在这里多待一刻，危险距离他们就越近。
“……没什么，”最终他摇摇头，咽下没有根据的直觉，道：“我们快出去吧。”
反正都要出去了。
现在再说什么待在这里很危险，不过是徒增烦扰。
“这还用你说。”
小光莫名地看他一眼，腾出一只手去拉“中原中也”，道：“走了，兄长大人都要跟我们一起走了，你不走吗？”
少年静默不动。
小光的眉心慢慢蹙起。
“太宰治”冷静地看向眼前不喜欢的人类两脚兽。
它抬起触手准备抽他一下把人打醒。
遍布“中原中也”周身的黑红色纹路一亮，透出危险且不详的气息。
他们身周的气流都在震颤。
散落在骸砦附近的碎石、骸骨附上一层重力红光，浮起如小行星围绕着他们。
“咦？欸？！”
沢田纲吉左看右看，不明白“中原中也”为什么突然发怒了。
他上前一步试图劝说道：“中原君，你冷静一点……！！”
白森森的头骨和他脸贴脸，直接把沢田纲吉的话给堵回去。
他终于明白了。
“中原中也”刚刚对他的一点警惕都不算什么。
他现在才是“炸毛”了！
“……”
他微微低头“看”向小光怀里的八爪猫，明明代表意志的眼瞳都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一片骇人的漆黑。
可“中原中也”此刻给人的感觉，的确是在“看”。
八爪猫安在头顶的眼睛转动一下。
它看一看“中原中也”，鸢眼睛如有生命与自我意识一样慢慢挪去身体的两侧。
以行动表达不想看见他的意愿。
“中原中也”似乎更生气了。
浮在半空的物体开始震动，蓄势待发。
沢田纲吉心头暗道不妙。
“喂！你要干什么！”
小光抱住八爪猫，半点都不怕地上前一步，贴近“中原中也”摆出凶巴巴的样子道：“敢对首领动手，这是以下犯上！”
她望着“中原中也”黑漆漆的眼仁，心头有点犯悚。
“……”
少年低头“注视”着她。
他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可遍布全身的诡异纹路慢慢暗下，重力操控浮起的碎石骸骨，纷纷掉回落地。
沢田纲吉暗暗松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是“中原中也”的理智暂时恢复，亦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导致他不准备动手了。
但只要没打起来，情况都不算糟糕。
“算你识相！”
小光悄悄松一口气，紧张到胡乱蹦跶的心慢慢回落。
吓死了。
差点以为“中原中也”真的要在这里动手。
她身体还有点发软，差点抱不住八爪猫，嘴上却飞快道：“走！出去我再跟你算账！”
快走快走。
她是真的不想待在这里了。
小光一转身，“中原中也”抬手拦住她的去路，慢慢道：“不……他不能……”
她疑惑地道：“什么不能？兄长大人不能和我们一起走吗？”
“中原中也”低头看向八爪猫。
他不再说话，只是坚持拦住抱“猫”的小光。
“喂，你干什么啊？”
她不高兴道：“现在不是要出去吗？要是没有兄长大人，我们都找不到出路！”
“中原中也”不语。
小光不高兴了。
她抱着八爪猫要绕过他，他挪一下脚再次挡住她。
不管小光转到什么方向，他都能挡下她的去路。
“中原中也！”小光提高声音道：“我真的生气了！”
沢田纲吉有点不解。
他不明白“中原中也”为什么不给他们走了。
明明不久前，他还催着他们快走。
“中原君，不如我们先出去吧？”沢田纲吉上前，委婉地劝说道：“有什么事可以回去再说，这里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超直感给他的警示一直都在。
可沢田纲吉找不出什么危险的地方。
这里只是一个空荡荡无人生存的横滨，为什么会有危险呢？
难不成是待在这里太久，他们会饿死渴死？
沢田纲吉思维有点发散。
“中原中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小光眉心蹙起，道：“走开！”
他慢慢摇头。
小光的不满开始飙升。
她生气道：“你干什么拦着我们不给走？刚刚不是你催着我们走的吗？”
“你可以……他也可以……”
“中原中也”的声音有点断续。
他侧一下身，漆黑的眼仁“看”向沢田纲吉，看得他心头微颤。
这里的“中原君”没有活人的气息。
这个想法很怪。
可当沢田纲吉注意到这一点以后，他再看向“太宰治”也有同样的感觉。
非人的异类感。
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存在”。
“太宰不可以。”
他留下最后的话。
小光一怔，慢慢抱紧怀里的八爪猫。
就算冷得要命，她也不肯放手。
“要走一起走，”小光冷得声音都开始发颤，道：“要是不走，我们都不走！”
“中原中也”平静地“看”她。
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安静给她注视的感觉。
沢田纲吉皱一皱眉，道：“中原君，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太宰君不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中原中也”原本不想回答。
间隙世界的“边界”——骸砦对他有很强的克制力量。
可他不说话，小光便不走。
她倔强地抱住怀里的“兄长”，身体冷得不自觉开始颤抖，脸色发白也不肯放手。
“我们属于这里。”
他们属于外面。
间隙世界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不是真正的他们。
真正的他们从未进入过间隙世界。
“中原中也”和八爪猫只是“外面”的一部分意识投射。
“什么属于这里，不属于这里……”
小光咬咬牙，狠狠踩一脚“中原中也”道：“我听不懂，我要带着兄长大人出去了。”
她一矮身从“中原中也”的手臂下钻过去，冲向骸砦内部的楼梯。
“光。”
不知为何，“中原中也”没有来追她。
小光跑到楼梯的中段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别扭道：“我不想听你说话，你叫彭格列带你吧。”
他静静地看向她，动一下唇道：“带着他，你走不了。”
少年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好似快要进入休眠的机器人。
如今给予小光的话，只是勉强打起精神。
明明只是继承“外面”一部分的记忆与情感……
本体与小光的见面和相处都说不上多。
只是这么一点，却莫名让本应不会有人性的意识投射生出——名为“心软”的感情。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中原中也”想不明白。
或许“太宰治”也不明白。
他的意识投射连人类都不算。
作为诞生在间隙世界的居民“中原中也”天生能感受到同类。
只是没见到“太宰治”以前，他都不知道这家伙连“人”的外形都没有。
虽然他看起来也不在乎，但他应当知道……
他们都不能离开间隙世界。
他们的“生命”诞生在这里也只能在这里生存。
“外面”没有他们的位置。
“……我不相信，”她呢喃一句，安静片刻道：“这里不是我们的横滨，我能走、彭格列能走，兄长大人和……你也一定能走。”
这里没有港口黑手党。
没有兄长大人喜欢的绷带。
更没有中原中也在意的旗会和魏尔伦……
他们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小光扭头狠狠瞪一眼“中原中也”，道：“我是首领！首领说的话最大！”
他一个小小准“准干部”还想来指挥首领了！
“你给我等着！”小光深吸一口气，拆下腰间的配带五花大绑捆住八爪猫。
它眨巴一下眼睛，“唧？”
软趴趴的“八爪太宰猫”只要“流”出去，随时都能逃跑。
但它什么都没有干，乖乖由着小光绑住它挂在和服的腰间。
她拉起和服的下摆，踢掉碍事的木屐，迈开腿往上跑。
“彭格列！”
小光大声喊道：“快来给我开路！”
沢田纲吉看一眼“中原中也”，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抿着唇，站定在原地不动。
或许不是他不想动。
而是他根本动不了。
“放心吧。”
他点燃火焰，蜜色的双眸瞬间转变为枫红，神情沉静而坚定，道：“中原君，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们一下。”
火焰化作沢田纲吉的推动力。
他沿着楼梯飞上去，很快超过小光飞到更前方的位置。
第48章
漂亮的蓝色绳带胡乱绑住“太宰治”，漆黑一团的八爪猫软趴趴，手感类似果冻部分身体挤出绳子的空隙。
它整个身体与绳带缠在一起挂在小光的腰间，随着她跑动一晃一晃，挤出空隙的部分身体慢慢维持不住触手的形态。
“啪嗒。”
融化的身体滴落在地。
它淡定地看一眼，不太在意地挪开视线。
小光要跑不动了。
爬楼是比一般跑步更加消耗体力的行为。
根据它的观察，这个女孩不算体力很好的类型，再加一重骸砦对“间隙生命”的压制……
她要继续带着它，怕是永远都离不开这里。
“彭、彭格列……上面的情况如何……？”小光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提不起来。
汗水打湿她额前和鬓角的头发。
她抬手胡乱抹一下，拨开挡在眼前的发丝，道：“出口还有多远？”
“我没看见出口。”
利用火焰推进飞行的沢田纲吉率先到达骸砦的最上层。
四周不见类似出口的地方。
超直感也似遭到迷雾遮掩，无法直接感应到离开的方法。
“時子山，你还能坚持住吗？”沢田纲吉悬飞在半空，枫红色的眼眸低垂看向小光。
她的状态不太好。
虽说爬楼比较耗费体力，可也不至于出这么多汗。
“别管我，”小光低头扶住墙壁，呼吸沉重，手指都开始微微发抖，脸色白得过分，声音微哑道：“继续去找出口。”
沢田纲吉皱眉。
小光的状态是肉眼可见差。
要是这时候遇到一个袭击者，她连逃的力气都没有。
“快去找出口！”
小光抬起头，红鸢色的眸子狠狠瞪他，道：“磨磨蹭蹭干什么！”
骸砦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彭格列有世代相传的超直感，想必应该有和她差不多的感觉。
这里不止针对“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同样对停留不去的小光和沢田纲吉有影响。
只是沢田纲吉的身体素质比小光要强。
本身他也没有带上“间隙生命”，因此“边界”对他的压制作用不算明显。
“你先放下太宰君吧。”
沢田纲吉看向身体呈现半融化状态的八爪猫，声音一顿道：“放下它休息一会，我去找出口。”
小光摆一摆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只当她是听进去了，转身飞去寻超直感有感应的地方。
“唧。”
八爪猫挪动到头顶的鸢眼睛专注地看着小光。
她扶着墙慢慢靠上去，昂头努力平复呼吸。
沉重的呼吸声与流过脸颊的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和服渗入布料。
“唧唧。”
不放下它吗？
她都要走不动了。
“嗯？”小光恍惚一下，听见八爪猫的声音，低头看向他，勉强勾起嘴角道：“兄长大人不喜欢现在的造型，又要换一个新的吗？”
她倚墙慢慢滑坐下来，道：“我能看见兄长大人变成你最喜欢的动物吗？”
八爪猫没有出声。
它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动物。
变成各种各样的形态也只是觉得好玩。
固定一个猫咪脑袋，或许是不多的记忆告诉它，眼前的女孩子喜欢猫。
它试过了。
猫腿没有触手和轮子好使。
喜欢猫，留一个猫头就行了。
“兄长大人？”小光眼前有点模糊。
她扯住和服衣袖蹭去快要滴落到眼睛里的汗水，捧起挂在腰间的八爪猫道：“你怎么融化了？”
她有点迷茫回头看向刚刚跑过的阶梯，每隔一段路都掉落一小块“黑果冻”。
这是骸砦对“间隙生物”的压制。
“边界”不会允许诞生自这里的生命离开。
“兄长大人真是不小心……”
小光气息不稳，扶着墙站起身走回头路。
她要捡回“太宰治”掉落的部分。
“怎么能随便把身体扔掉，”小光声音发虚，嘀咕道：“再不喜欢也不可以扔掉啊……”
八爪猫探出半融化的触肢碰一碰她的手。
冰冰凉凉，快和它的身体差不多了。
小光一边慢慢往下走，一边弯腰捡回它掉落的身体碎块。
她甚至没感觉八爪猫碰了碰她。
半融化不成形的触手爬向小光系在腰间的绳结。
咻——
绳结摩擦着腰带松脱滑落。
八爪猫啪叽一声摔在地上，整个身体都散开了。
“兄长大人？”小光有点迷茫。
她弯腰要重新捧起八爪猫。
它挪动着躲开小光的手。
“你怎么了？”她不解道：“不喜欢被绑住吗？”
小光设身处地想一想，身体受到限制的确很不舒服。
她软下声道：“你忍耐一下，彭格列很快会找到出口，到时候我们就回去了。”
全员一起回去。
不留在这个空荡荡的无聊世界。
“唧。”
它离不开这里。
“太宰治”一开始并不打算和小光一起离开。
但见她执意要一起走，它索性由着她试一试。
尝试过不行。
她就该死心了。
“兄长大人？”小光抿一抿唇，再次伸手去触碰它。
八爪猫躲开到一旁，身体再次掉落，软趴趴一团顺着楼梯掉下去。
它看也不看一眼，鸢眼睛安静地看向小光。
她勾起的嘴角慢慢落下，低头不与八爪猫对视，虚弱的手指若无其事挪去一旁捧起它掉落的身体。
果冻状半融化的史莱姆不好抓。
小光脱下最外层的和服兜住散开的史莱姆碎块。
她嘴里念着道：“兄长大人散成太多块了，我们要快点捡回去，不然彭格列找到出口，我们还要把兄长大人捡完才能走。”
她一点一点捡着散碎不堪的部分，手指抓不起来就用手心捧起，不遗漏下一点。
全部装进和服兜起。
最后才去碰“太宰治”。
它抬起已经不成形状的触手比出一个叉。
“啪嗒。”
泪水与汗水混合在一起滴落。
小光深深埋下头，不断掉下眼泪。
八爪猫犹豫一下，不做反应。
它刚刚给过希望她了。
但这个女孩是撞到墙也不会回头的类型。
再服软配合她，得到的结果也不会改变。
“你不要每一次都把我当成笨蛋，”小光抬手用力蹭一下眼睛，哽咽的声音带出几分执拗道：“我知道……我没有哥哥聪明，但是我……”
她不会认错哥哥。
这不是别人。
太宰治就是太宰治。
她怎么可能认错自己的哥哥。
“你们都不肯走，说自己属于这里。”
小光咬住牙，咽下势弱的抽噎道：“我不相信……我才不要信！”
他们才不属于这里。
她发一发狠，扑过去抓“太宰治”不管它变成什么样，只管用和服去兜它，道：“我知道哥哥很聪明，但你不可以相信我一回吗！”
聪明人总有自己的想法。
可笨蛋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绝不能留下他们在这里。
“我今天不要乖乖听你的话了！”小光抽噎着摆出凶巴巴的语气，道：“反正你想走也要走，不想走也要走！这是绑架！”
她飞快给和服打一个结，保准里面的“太宰治”跑不出来。
“彭格列，你找到没有？”
小光提高声音大喊一声。
沢田纲吉悬停在超直感最在意的地方。
他闭目沉下心感受，火焰凝聚在掌心，轰然喷发而出——
直接轰碎顶层的一整面墙。
“我不知道能不能算找到。”
他飞下去找小光，快速简洁说道：“不过超直感对那个地方，感应最明显。”
小光想也不想道：“我上去看看，你能帮忙把中原中也带上来吗？”
沢田纲吉轻点头。
枫红色的眼眸沉静不变。
橙红色的火焰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下方。
小光抬头看向沢田纲吉刚刚下来的路。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抹一把眼睛，咬着牙向上跑。
腿脚沉重到不行。
“太宰治”的身体明明只是一团史莱姆，抱住它一起走却仿若抱住几十斤的巨石。
“区区一个冒牌货……”她咬紧牙关，不肯泄掉一分气往上冲，踢掉木屐和足袋的双脚踩在碎石崎岖的阶梯，脚底红成一片，大声吼道：“想吃掉我和兄长大人，想得不要太美！”
什么淑女……
她全都不要了！
谁爱当谁当去吧！
“算计我们的混蛋！你晚上最好睁着眼睛睡觉！不然中原中也和彭格列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一路狠骂分散注意力，全心全意投入到诅咒算计他们的幕后之人，提着一股气跑到骸砦的最上层。
看见沢田纲吉轰碎的一整面墙。
她松一口气，膝盖都软下来，倒向地面的玻璃碎片。
重力的光芒先一步笼罩于她。
小光紧紧抱住怀里的和服包，手脚克制不住地发软发抖。
她喘到耳鸣，脑子一片发白，根本听不见沢田纲吉着急的声音。
重力轻飘飘挪她去一边。
小光侧一下头，沢田纲吉眉头紧皱，他拉着“中原中也”一侧手搭在肩膀扶着他飞上来。
刚刚飞上飞下，半点汗没出的少年。
如今额头也带上几分汗。
“哈……好狼狈啊你们……”
小光嘲笑他们一声，差点给自己呛到。
她坐在地上，边咳边抖起都起不来。
“時子山，你先休息一下吧。”
沢田纲吉皱起的眉松开几分，声音都带出几分无奈。
他一放开“中原中也”，沉重的压制力量直接压下少年的身体，迫使他不得不跪下。
操纵重力的少年遭到重力的压制。
他不由皱起眉，勉力保持单膝落地，身体不再往下沉。
“中原中也，你还能动吗？”
小光连习惯的跪坐都保持不了，挪一挪腿鸭子坐抱住“太宰治”，脸色发白笑道：“我们准备逃回去了。”
他无法给出回应。
“间隙生命”来到最接近“边界”的地方。
他们连言语口舌都会遭到压制。
“你们有没有听见……”
小光喘着气，身体发软，侧头看向漏风的骸砦。
沢田纲吉准备扶起他们。
她摆一摆手，示意不用道：“这个世界在追赶我们。”
沢田纲吉一怔。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却是知道的。
诞生自这里的生命要逃离这里。
这当然是不允许的事。
所以“世界”都要来追杀他们了。
“你看看外面。”
小光的声音很虚弱。
沢田纲吉皱一皱眉，闻声望向他所打破的大片墙。
失去遮蔽物。
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远处有什么颜色暗沉的浪潮向这边席卷而来。
“？！”
沢田纲吉皱眉道：“那是什么？”
感觉不是普通的巨浪。
“世界崩塌的声音。”
小光往后靠一靠借力去看他的表情，笑道：“你们聪明人和厉害的家伙是没这么容易听见的啦。”
说不定她还是第一个察觉到的人。
小光忍不住笑出声。
“中原中也”静静地看向她。
“你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小光勉强抬一抬手指戳一下他的脸，笑道：“真该我好好欺负你一下。”
可惜了。
他们要赶着逃命，错过这么好欺负中原中也的机会。
“時子山。”
沢田纲吉心下叹气。
他眉头紧皱，道：“那个浪来得很快，估计要不了几分钟就过来了。”
可他们还没找到出去的路。
超直感给他的感应只到这里。
要是再找不到出去的路，他们估计要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了。
“我们跳下去吧。”
沢田纲吉一怔。
小光捡起一块玻璃碎片扔去远处，手撑着地面挪向沢田纲吉打出的“出口”。
她没力气站起来了。
“中原中也”也是，这里唯一状态好点的只有沢田纲吉。
可彭格列再厉害，要一个人对付整个世界的毁灭也是不可能的事。
“这是你找到的出口。”
小光推走自己去路上的障碍，语气轻松道：“跳下去是最快的路了。”
沢田纲吉眉头紧皱。
他低声道：“超直感给我的指示很模糊，我不能确定跳下去会是出路。”
万一他们猜错了……
可没时间再爬一次骸砦。
“你怎么连自己的老祖宗都不相信？”
小光一手圈住怀里的和服包，一手拉住“中原中也”，抬头看向他，笑道：“超直感不是指引你们一代代延续下来的秘密武器吗？”
沢田纲吉不语。
他侧头看向火焰强行打破的地方，抿唇道：“跳下去就没有退路了。”
“你怕什么？”
小光虚弱地笑话他，道：“我比你少活两年都不怕呢。”
沢田纲吉无奈。
“走了，中原中也。”
小光拉一拉身体僵硬难动的赭发少年。
她笑嘻嘻道：“这一次先记下，回去我再欺负你。”
“中原中也”的手指动一动。
间隙世界的灾难逼近。
那是一重又一重由金属与建筑一同席卷而成的“巨浪”狠狠一扑下来，将会毁灭眼前的一切事物。
重力异能再一次驱动。
“中原中也”无法以声音回应小光。
可他的行动已经给出回答。
几个少年的身体一同坠落骸砦。
第49章
世界在崩塌。
他们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跳出骸砦以后，世界坍塌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清晰到好似直接在他们的耳边响起，不断咆哮伸出无形的手要拉拽他们留下。
“彭格列，你害怕吗？”
狂风吹起少女的长发，凌乱飞舞失却平日所有的从容。
沢田纲吉此刻的心情格外复杂。
身体失重向下坠落的感觉不太好。
更难以自控的是看见一浪比一浪更高扑向他们的金属浪潮，不闪不躲放任自己的身体向下坠落。
求生是人的本能。
可逃出间隙世界的路却要他们放弃自己的本能。
“没有人能不害怕吧。”
他低垂下眼睫，点燃火焰以后的从容掩盖少年内心一切的不安。
“但你不觉得很不对劲吗？”小光眨一下眼睛，怀里抱住的和服包散开一些，露出八爪猫的鸢眼睛。
她与兄长对视一眼，眼眉弯弯笑容甜美可爱。
“我们掉下去的速度太慢了。”
正常来说，他们跳下骸砦摔到地面不过是十几秒的事，根本不会滞空慢慢坠落这么久。
这说明沢田纲吉找到的出口没错。
从骸砦最上层跳出来就是回到“生”的世界的办法。
只是间隙世界似乎不希望他们离开。
连空气都变得凝重粘稠，减缓他们坠落的速度。
“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不等回去，要先一步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了。”
金属巨浪前进的速度，比他们坠落的速度还快。
多不合理的事。
小光抱紧轻飘飘要脱离和服的包裹“向上”飞走的八爪猫，扭头道：“中原中也，到你出场的时候了！”
玩重力的行家在这里！
中原中也出手，谁与争锋！
“……”
漆黑的眼仁什么都无法映出。
可他还是“看”着小光的方向。
她捏一捏“中原中也”的手，清亮悦耳的声音再一次抵达，“你睡着了？”
毫不客气。
娇蛮又傲气，颐指气使。
“中原中也”应当是讨厌别人这么指挥他。
但小光的声音却不会让他生出不耐的情绪。
这很奇怪。
重力异能的光芒亮起，覆盖他和小光的身体。
脱离骸砦以后，间隙世界对他的压制没那么严重了。
“太宰治”应该也是。
它没再碎了。
“彭格列，快过来。”
小光抱住怀里的和服包，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都想把“太宰治”直接绑身上了。
席卷而来的“巨浪”越来越高。
它仿若间隙世界的意志化身，卷起他们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带着铺天盖地毁灭一切的气势赶来。
沢田纲吉的手搭在小光的肩头。
【重力操纵】
他们全身的重力瞬间加重几倍，身体沉重得不得了。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可下坠的速度却没有加快多少。
“唧唧。”
八爪猫出声了。
小光恍惚一下，抬眸望向快要赶到他们眼前的“浪”，道：“时间不够了……”
“太宰治”在提醒他们。
要么扔下它和“中原中也”独自回去“生”的世界。
要么留下与这个世界一同覆灭。
她咬一咬牙，开口道：“我希望——”
少女的声音尚未落下，混杂一切金属的巨浪重重拍下，扬起的劲风与民宅房顶、钢筋水泥飞砸向他们。
小光害怕地闭上双眼。
要用什么作为代价？什么才是能与一整个世界相抵的“祭品”？
她想不到啊！
沢田纲吉抬起右手对准下方释放火焰，喷发而出的大量火焰作为推进器，使得他挣开中原中也的重力控制。
“！！”
小光一怔，道：“彭格列，你要干什么？”
飞到高处的少年低头看向他们，嘴角勾起浅而温柔的笑。
他说：“我去前面拦一下，接下来就靠你们了。”
小光错愕。
橙红的火焰喷发而出。
沢田纲吉直直迎上天灾一般的巨浪。
他越飞越高，枫红色的眼眸直直看向落下后再起的金属巨浪。
浓重的阴影覆盖住他们。
与世界相比，人类无比渺小。
“零地点突破。”
沢田纲吉抬起手。
负向的火焰源源不断释放而出。
坚冰一点一点冻结住想要杀死他们的“天灾”。
汗水划过额头滴入眼睛。
干涩发痛。
沢田纲吉面色不改，继续大量输出火焰。
与世界为敌，这一天前的沢田纲吉想都没有想过。
但当天灾真的降临，要杀死他的同伴——想要守护的心击退沢田纲吉内心一切的软弱与畏怯，化作炙热的火焰。
“我希望——”
“彭格列十代首领及其一众的拥护者，互相牵挂与羁绊的力量化作无边的守卫，庇佑他勇往无前，坚守自我的意志！”
无形的火焰一一点燃。
大空、岚、雨、晴、雷、云、雾。
大地、沼泽、溪流、森林、山岩、冰河、沙漠。
最后是……夜之炎。
沢田纲吉惊讶地发现，快要透支的火焰恢复了。
后背好烫。
源源不断的火焰涌入身体，转化为他能使用的力量。
沢田纲吉不明白发生什么了。
但既然力量充足……
他眼神一定，毫不犹豫加大火焰输出。
负向的火焰化作寒冰冻住席卷一切的天灾，止住它的去势。
“成功了！”
小光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她吐一口气，紧张到快要痉挛的手指松一松，手肘隔着一层和服圈住八爪猫。
异能正常使用。
应该是没有受到人间失格的影响。
她拍一拍“中原中也”，道：“你可以先放手了。”
他低头看一眼小光，圈住她后背与腿弯的手一顿，慢慢放下她。
有间隙世界的阻止。
没有重力保护，小光也不会直接掉下去。
“真是好险，”小光看一看安然无恙的八爪猫，鸢眼睛一眨一眨，重新裹一裹它，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个猫猫头，道：“好在彭格列人缘好。”
她也不过是试一试。
要是沢田纲吉人缘不行，他的“拥护者”也不会选择借出火焰给他。
“不过彭格列和他的守护者们加起来有这么强吗？”
小光昂头看向蔓延出去快要冻住一半巨浪的冰，道：“能对抗一整个世界的力量。”
就算这里不是真正的世界。
可世界级的力量也不是个人能轻易对付。
“应该是不止他的守护者吧？”
小光嘀咕一句，道：“还好我刚刚聪明，说的是拥护者。”
指不定沢田纲吉的拥护者，不止他手下的七个守护者。
她拍着胸口，安心些许道：“刚刚谢谢你了，等彭格列解决这玩意，我们就回去。”
再也不来这种奇怪的地方了。
幕后坑他们一把的坏家伙也要找出来，狠狠报复回去。
“……还没结束。”
赭发的少年动一动唇。
他昂头看向与滔天巨浪对峙的沢田纲吉，负向的冰冻火焰冻结的速度慢下来了。
“什么？”小光愣一下道：“彭格列不是要搞定它了？”
“中原中也”摇头。
他低声道：“你看下面。”
小光眯一下眼睛望向高大的冰墙，晶莹剔透，光是看它的形状与通透度就知道这种冰肯定很结实。
“喀拉。”
十分轻微的碎裂声。
她一怔道：“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
他向前踏出一步。
“你要去哪？”小光伸手拉住他。
少年轻侧头，勾起嘴角道：“我去帮一帮他。”
他屈起手指，轻弹一下小光的额头，笑道：“再见，光。”
重力异能蔓延扩散拖着她的身体下坠。
身边减少一个间隙世界的原住民。
小光坠落的速度加快许多。
她慌乱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道：“别，不要……”
风声呼呼吹过耳边。
她想要挣开重力的控制。
可小光不是沢田纲吉，不擅长战斗与摆脱异能的控制。
她眼睁睁看着“中原中也”继沢田纲吉以后，冲向慢慢压碎坚冰的金属巨浪。
重力球一个个飞去砸向世界毁灭他们的力量。
宛若飞蛾扑火。
一个离开，再去一个。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一个两个混蛋，扔下一句话就冲出去！你们以为这是英雄吗！混蛋！！”
泪水扑簌簌落下。
小光死死揪住身前的和服，慌乱地左右张望。
有什么……
到底有什么能借用的……
再不快一点，他们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红鸢色的眸子触及远处的一点。
小光怔一下，眸光摇曳升起明亮的火焰。
“我希望——”
“不应属于此世的力量一切得以祛除！不应存在于此的灵魂一切予以放逐！不应诞生出现的意志一切予以消灭！！”
不断坠落的少女十指相扣，虔诚地置于身前。
狂风肆虐欲抛她向高空。
她轻声道：“一切如我所愿。”
星星点点的力量如流动的银河飞出，温柔地洒向战斗中的少年们。
不断输出的负向火焰与重力球，冰冻住一部分的金属钢筋、破坏底部不断补充给巨浪的土地、建筑，断开它们相接相连的部分。
“唧。”
八爪猫挣开小光的和服包裹，轻飘飘的果冻身体风一卷向上飞去。
她睁大眼睛，拼命伸手要去抓住它。
柔软的触手挥动一下，想要碰一碰她。
最后，“太宰治”没有触碰她。
它只是举起两条触手，比出一个正确的圈圈。
红鸢色的眸子映出八爪猫改变形态，变成一只黑漆漆的猫头鹰高高飞起。
一切可能留住小光的力量全部脱离。
间隙世界的出口打开——
少女的身体直直坠入。
猫头鹰的脑袋一百八十度转到身后看向中原中也和沢田纲吉的方向。
它轻轻一扇翅膀飞过去.
小光落下的位置是一条荒凉的小巷。
她散落着长发，和服的外衣不见，狼狈不已跌坐在地。
身旁的同伴一个不在。
“哥哥……？”
小光胡乱拨开眼前的头发，慌张喊道：“中原中也？彭格列？你们在哪？”
不在。
他们都不在。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冲出巷子——
迎面直直撞向一个人，脑袋狠狠磕到他身上。
小光顾不得额头的痛，慌乱推开人，要跑去找他们。
“小光。”
她一怔，抬头望去黑发鸢眼的少年拉着搭在肩头的一条胳膊，轻声问道：“你怎么不在事务所？”
“哥哥！”
她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踉跄着扑向他。
太宰治退开一步，松手扔开陷入昏睡的中原中也。
鸢色的眸子暗沉透不进光。
他垂眸看向她，道：“谁欺负你了？”
小光拉住他的衣服，用力摇头，眼泪不住掉落道：“哥哥，中原中也和彭格列……他们……他们没出来……”
只有她一个人出来了。
他们还在另一个奇怪的世界。
“嗯？”太宰治尾音微挑，轻拍一下她的脑袋，漫不经意道：“中也不是在这里吗？”
小光一愣。
她顺着太宰治的视线看去，中原中也呼吸平稳，脸上带着战斗过的伤痕，身体透支过度昏睡，衣服各处都有破损。
袖子和手套都不见了。
她蹲下身，小心地碰一碰他的脸。
偏高的体温暖和小光的指尖。
她落下泪，嚎啕大哭道：“我以为你真的要死了……”
吓死她了。
她差点以为中原中也真的回不来了。
太宰治若有所思。
他拨出一通电话，简单地问几句，挂断通话道：“沢田君也没事。”
小光抽噎一声，道：“真的吗？”
“他和他的守护者在一起，”太宰治扣上手机翻盖，道：“不相信的话，可以回去打个电话。”
小光闷闷地应一声。
她完全没留意到太宰治刚刚可以把手机给她。
眼泪与惶恐的情绪一同倾斜而出。
她哭得停不下来，如同一个孩子。
“哭得这么惨……”
太宰治摸一摸她的头，道：“刚刚吓到了？”
她擦着眼泪，哽咽应一声。
“哥哥，彭格列真的没事了？”
小光不太放心。
她再次摸摸中原中也的脸，确认他的呼吸与体温，心下的不安难以平复。
“暂时来说。”
太宰治托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笑道：“如果彭格列的守护者找到的不是个冒牌货。”
小光吓得噎住。
她的眼睛蓄满泪水，努力想要忍住可没有成功，不放心地拽住太宰治道：“哥哥，你不是假的吧？”
“？”
太宰治缓缓发出一个问号。
第50章
“原来如此。”
太宰治盘腿坐在地上，眼睫半垂遮挡住眸中的思绪，道：“你们去的另一个世界有不同模样的我和中也。”
他侧一下头看向开启“污浊”以后，体力过度透支，陷入昏睡的中原中也，勾起唇道：“可是我们并没有这样的经历。”
他们今晚最特别的两个经历，一个是与涩泽龙彦正面对上，一个是与异能特务科对上，交出好不容易打败的异能杀手。
可没有什么去到“异世界”的神奇之旅。
“我真的见到了。”
小光与他一样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眼眶发红，声音闷闷道：“不止我，彭格列也见到了。”
太宰治不急不缓道：“我没说不信。”
要确认真假，只要找沢田纲吉问一问就好了。
他拇指一挑掀开手机翻盖，找出刚刚通话过的电话号码，手指挪移过去。
“兄长大人？”
小光有点疑惑。
不是要打电话吗？
为什么不按？
“你今天使用几次异能了？”太宰治突然这么问。
小光有点心虚。
她别扭一下，回答：“我不是一直在用吗？”
庇佑港口黑手党什么的。
“小光。”
太宰治的声音不轻不重，甚至不带什么谴责的意味。
他只是这么叫一声，小光想要掩瞒过去的小心思消失得一干二净。
“两次……”
她低头小声道。
太宰治叹一口气。
小光的脑袋埋得更低。
“下一次这种事要先告诉我。”他简单把事情翻篇，准备拨给彭格列联络员的号码，转为森鸥外。
“嘟……嘟……”
电话接通。
另一头传出森鸥外苦恼的声音，道：“太宰君吗？”
太宰治平静地应一声，故作不知道：“森先生，涩泽龙彦被异能特务科的人带走了。”
港口黑手党没有与他们谈判交涉的资格。
就算人是他们打败，涩泽龙彦也只能交给异能特务科处置。
“我知道了。”森鸥外并不意外。
或者说，这种结果他们早有预料。
“比起涩泽龙彦，现在有另一件更麻烦的事……”
太宰治直接打断他的话，道：“首领在我这里。”
森鸥外有点意外。
他沉吟一下道：“沢田君和你们在一起吗？”
“不在，”太宰治转头看向右手边的大路，道：“他和他的守护者们在一起。”
杂乱的脚步声跑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小光拉住太宰治衣袖的手一紧，紧张地往他的方向靠一靠。
“小光大人情况如何？”森鸥外的语气有点担忧。
太宰治看一眼呆呆坐在身旁，眼眶红红的小光，和服的外衣都消失不见。
他淡定道：“还好。”
不过尾崎红叶看见可能会很生气。
“代我向小光大人问好，”森鸥外没让太宰治把电话交给小光，只道：“红叶阁下十分担心小光大人。”
他淡定地点一下头。
电话挂断。
小光拉住他的衣袖，道：“医生说什么了？”
“没什么，”太宰治给小光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脱下外套递过去道：“穿上吧，今晚有点冷。”
小光一愣，乖乖点头。
她慢吞吞给自己披上大几个号的外套，动作有点迟钝。
冷冰冰的身体直到这一刻才温暖些许。
“時子山！”
她恍惚一下抬头望去——
沢田纲吉与他的几个守护者一起跑过来。
他看起来状态不错。
小光低垂眼睫，慢慢吐出一口气。
不安的心终于落定。
“時子山，你没事吧？”沢田纲吉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
蜜色的双眸看一看小光，再看一看太宰治、中原中也，确定他们都安然无恙。
他悬起的心一下放松。
差点以为脱离间隙世界的只有他。
“我能有什么事，”小光拉一拉身上的外套，低头咕哝道：“差点出事的是你吧。”
他们不是一直都在保护她吗？
要不是有沢田纲吉拖延时间，间隙世界早已杀死他们了。
“啊哈哈……”
沢田纲吉干笑两声，摸一摸后脑勺躲开朋友们担忧的目光，转开话题道：“你们没事就好。”
小光抬头看一眼他身旁的几个守护者，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沢田纲吉疑惑地反问。
“我是问你的身体，”小光难得耐心地重复道：“你不是用了很多火焰吗？”
据说火焰是他们的生命能量。
不知道过分使用对他有什么影响。
“啊？”沢田纲吉反应过来，有点迟疑道：“我觉得……我可能还好？”
完全不需要身体检查。
甚至没有使用过大量火焰的疲惫感。
小光眉心蹙起，道：“你怎么可能还好！那个怪物差不多大半个横滨，你直接冲上去要冻……住它……”
她声音慢下，不知是想到什么，看向沢田纲吉的目光变得很匪夷所思。
“我真的没有勉强。”
沢田纲吉很无奈。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守护者们，认真道：“说起来可能你们不信，我在战斗的时候，突然感觉后背很烫，好像有人把火焰借给我了。”
山本武和狱寺隼人对视一眼。
沢田纲吉挠一挠头，道：“不过也可能是错觉？”
毕竟火焰也不是什么能借出去的东西。
当时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他们也不在身边。
“十代目，其实……”
狱寺隼人斟酌一下言语，道：“十几分钟前，我们突然听见一道声音，说是你需要帮助。”
沢田纲吉一怔。
山本武点头道：“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不过我们都不认识哈哈哈哈。”
现在听来，应该就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了。
他隐晦地看一眼小光。
很漂亮的女孩子，眼睛有点发红，像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你们……”
沢田纲吉比划一下，感觉很不可思议道：“听见時子山说，我需要帮助就答应借火焰了？”
他们没想过自己可能遇到骗局吗？
“哈哈哈哈哈当时没想那么多，”山本武爽朗一笑，道：“只是觉得对方没有必要骗人，所以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答应了。”
他们原本想的帮助是去到沢田纲吉身边。
没想到是直接抽走身体里的部分火焰。
“不过答应的人应该不止我们。”
山本武双手抱在脑后，笑道：“白兰打电话来问我们，你是不是遇上麻烦了。”
其实不止白兰。
斯库瓦罗、六道骸那边的千种、尤尼、炎真……
他们都打电话来了。
“大家都很担心你。”
沢田纲吉有点无措。
他摸着脑袋低下头，眼眶有点发烫，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一下给他们回一个电话吧。”
沢田纲吉闷闷地应一声，道：“谢谢大家。”
狱寺隼人想也不想道：“能为十代目奉献是我的荣幸！”
虽说听见小光的声音时，他也很怀疑是不是什么骗局。
可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沢田纲吉遇上大危机需要他们的帮助。
“彭格列，在意你的人很多啊。”
小光昂头看向他，道：“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沢田纲吉笑着应声。
是啊。
他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十代目有的不只是幸运！”狱寺隼人不爽小光看低沢田纲吉，抢声说道：“十代目靠的是他的人格魅力！”
沢田纲吉慌乱想要摆手。
“你说的没错。”
小光开口道：“彭格列是个很不错的人，我欠你一个人情。”
沢田纲吉一愣，不知所措道：“時子山，其实你不用……”
“少说废话！”
小光不耐烦地打断他，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沢田纲吉一噎。
小光目光不善地看向他。
他连连摇头。
“那就这样吧。”
小光扭过头，道：“只要不触及原则性问题，不损害我身边的人，你可以随意开始畅想了。”
沢田纲吉有点无奈。
他是真没想过让小光欠他人情。
“沢田君，可以和我说说你们在另一个世界都遇到什么吗？”太宰治礼貌开口。
他有点迟疑，看一看小光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从沢田纲吉的角度，复述一遍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怪模怪样的“八爪猫太宰”和“中原中也”。
间隙世界的出口。
世界级的灾难。
一旁的狱寺隼人和山本武面色慢慢凝重起来。
他们没想到沢田纲吉遇到的“麻烦”竟是另一个世界。
这可真是……
好在他们没有怀疑小光的声音，选择借出自己的力量。
“还有一件事是……”
沢田纲吉犹豫一下，补充道：“我们在另一个世界最少度过两三个小时，可这边只过去不到十分钟。”
两边的时间对不上。
太宰治轻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神色间不见意外与担忧，眸光暗沉似有所思。
“太宰君有什么想法吗？”虽然太宰治给他的感觉很危险，但小光在这里，这件事也和她有关系。
他应该不会无动于衷。
“你们的共通点是触碰过布井皆人，”太宰治若有所思，道：“不出意外，他现在应该是死了。”
幕后的布局者目标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他应当对小光有一些了解，要是只有她一个人进入另一个世界，要想出来恐怕不太容易。
布井皆人一死，他们再要找到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路必会曲折不少。
到那时候，小光是死是活都不好说。
“布井皆人是谁？”
小光迷茫。
太宰治淡定道：“你以前的司机，这是他的化名。”
小光恍然大悟。
沢田纲吉有点无奈，道：“時子山，你怎么连自己身边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记住他的名字了！”小光不服气道：“只是记住的是他以前的名字！”
布井皆人是司机为混入港口黑手党改的名字。
她看资料，直接把没用的跳过去了。
“那家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小光不高兴道：“他为什么能这么肯定我一定会掉进他的套。”
他不知道保护首领的人很多吗？
还是说对方靠的是运气？
“暂时还不能知道他背后是什么人。”
太宰治不急不缓道：“但其中一个条件，多半是和你的异能有关。”
小光一愣。
他不再往下说。
“森先生应该快到了。”
首领失踪可是大事。
何况这一次失踪的是两个组织的首领。
要是彭格列未来的继承人在港口黑手党的事务所不见了……
太宰治笑意凉凉。
他站起身，摸一摸小光的头道：“等一会记得装可怜的一点。”
小光有点迷茫。
“中原君怎么了？”沢田纲吉有点担忧。
毕竟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同伴。
就算太宰治否认他们进入过间隙世界，可另一个中原中也帮助过他们的事，他也不会这么快忘记。
“应该是累了。”
小光试探一下他的呼吸，再贴着他的颈侧数一下心跳，道：“暂时来说，应该是什么没问题。”
只是间隙世界的“中原中也”。
她轻抿一下唇，忍不住问道：“彭格列，你是怎么脱离那个世界的？”
沢田纲吉一愣，开始回忆道：“我记得是……太宰君过来做了什么？”
他的语气有点不确定，道：“当时的我和中原君加在一起也只能让它不再活动，根本没办法消灭它。”
倾尽一整个世界的力量。
它是不可能被消灭的天灾。
他们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
拖到最后，他们体力耗尽，估计真的要和间隙世界一起毁灭。
“兄……他做什么了？”小光看一眼狱寺隼人和山本武，眉心轻蹙道：“你有看见他们出来吗？”
沢田纲吉摇头。
小光低垂下眉目，红鸢色的眸子映出昏睡中的中原中也。
“难道他们真的是……”
她声音一顿，突然问道：“中原中也之前这里有没有受伤？”
一模一样。
中原中也右眼下有一模一样的新鲜划伤。
没有结痂。
只是堪堪不再流血的状态。
太宰治看向小光指的地方，鸢眸微眯。
他很轻地笑一声，笃定道：“没有。”
中原中也开启“污浊”以后，战斗不分敌我，砸掉涩泽龙彦的龙彦之间的确受过一些伤。
但伤的位置都不在眼睛附近。
“这是不是意味着……”
间隙世界中的“中原中也”与真实世界的他也有联系。
他们其实都离开了？
小光有点激动。
她期待地望向太宰治。
“可能是有一点吧。”
太宰治心里有一点想法。
但现在不是对小光说的时候。
他转口说道：“他们来了。”
七八辆黑色轿车呈包围着停在路边。
一众黑手党匆匆下车。
尾崎红叶快步走向小光，直接抱住她。
“红叶干部？”小光动一动脑袋。
她下意识看向太宰治，他落在人群后，看不太清楚神情。
尾崎红叶轻抚一下她的头发，怜惜道：“小光大人受苦了。”
小光想一想。
她的确是受苦了。
差点死在另一个世界怎么不算呢？
她应一声，理直气壮道：“红叶干部一定要替我找出算计我的人。”
“小光大人放心吧。”
尾崎红叶拨开她的额发，轻触她眼角处的细小伤口。
有点红肿了。
不仅如此，小光的眼眶也是红红的，和服外衣都不见了，要不是有太宰治给的外套遮挡一下，只怕会更是狼狈。
尾崎红叶的眸光冷得骇人。
“那个……布井是不是死了？”小光看向森鸥外问道：“就是以前我的司机。”
她直接照搬太宰治的话。
森鸥外轻叹一声道：“正如小光大人所料。”
布井皆人一死，后续再要查到幕后之人怕是要麻烦不少。
“他什么时候死的？”
小光奇怪道：“彭格列不是打晕他了？”
尾崎红叶拢一拢她身上的外套，神色淡淡道：“他身体里种有生命体征陷入昏迷，启动自毁的装置。”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自毁装置是在司机逃出审讯室时种下。
或许连司机都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这个。
“……”
沢田纲吉一怔，皱眉道：“等等，時子山我记得那个人，他不是和我们一起进入另一个世界吗？”
怎么可能死了。
另一个世界里的司机是有呼吸的。
他相当肯定。
众人的视线看向小光。
她愣怔一下，开始回忆刚刚进入另一个世界时的事。
“嗯……彭格列说的没错，”小光眉心轻蹙，慢慢点头道：“那个人当时没有死。”
因为当时进入间隙世界的只有他们三个。
司机的状态，他们是确认过的。
“但我们看见的是布井当场死亡，你和阿纲消失不见。”里包恩冷静道。
司机捆在身上的一圈土｜炸弹，随着他的身体自爆，差点引动一连串的大爆炸，给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等他们反应过来，阿纲和小光都不见了。
“原来如此。”
太宰治低低地笑一声，道：“所谓的另一个世界以及进入其中的条件……”
徘徊于生死之间。
不属于“生”也不属于“死”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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