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师？”
小光捏着小木棍骚扰一下水箱里的寄居蟹，不太在意道：“是医生给我上课吗？还是红叶干部？”
细细的木棍戳一戳寄居蟹小花的外壳。
小花探出壳，高举钳子一夹——
小光一个及时缩手，张合的蟹钳夹一个空。
“嘻。”
她止不住得意地抿唇笑，木棍换一个方向又去骚扰小花。
戳一戳它的钳子，再戳一戳它的壳。
小花着急地转一圈，钳子举起张合几下都没夹中木棍。
“要给小光大人上课的不是我和红叶阁下，”森鸥外笑着看小光逗寄居蟹，耐心地等待她和小花玩过一回合，再接着道：“是彭格列的里包恩君。”
小光漫不经心地应一声，道：“里包恩是谁？”
“里包恩君是国际上颇有名望的教育家与数学家，”森鸥外笑吟吟道：“他还有另外一个更出名的名字是包林，这也是里包恩君的身份之一。”
小花举起较大一侧的钳子，奋力一夹夹中木棍的前端。
小光轻轻用力与它拔河，心不在焉地应一声道：“哦……没听说过。”
森鸥外无奈地笑一笑。
小花死死夹住木棍的前端不放。
她轻轻拽一下，没拽出来。
小光松手放弃。
小小的寄居蟹高举钳子里的细木棍，炫耀一般得意地转一圈，晃一晃钳子上的战利品。
“他要来教我什么？”日常与小花互动过的小光心情大好，道：“数学吗？”
森鸥外歪一下头，道：“备课的事是里包恩君负责，我和红叶阁下也不知道他具体要如何为小光大人上课。”
她轻蹙眉心，毫不客气道：“你们请一个家庭教师回来，不知道他要教什么？”
这是来戏耍她的吗？
森鸥外抿唇歉意一笑，道：“里包恩君负责教授的是正统的黑手党首领专业课，具体课程要根据不同的人，实际制定内容。”
“黑手党首领专业课？”
小光迷茫地看他一眼，道：“那是什么？”
她当首领都两年了。
从来没上过什么课。
为什么这会突然要开始上课？
“只是一些辅助小光大人更好领导我们的课业，”森鸥外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道：“港口黑手党最近稳步扩大，可获得营收的部分又增加不少。”
小光眨一下眼。
她问：“然后呢？”
这些事不是都有医生负责管理。
她只要知道港口黑手党最近没出什么大问题，营收方面多一点少一点都差不多。
反正小光花钱的地方不多，平时也都待在事务所。
“小光大人若是愿意进修一下，我们的组织一定会……”
“我不愿意。”
小光一口拒绝。
她低下头，拿起饲料给水箱投入一些，不再理会森鸥外。
黑发的医生无奈苦笑。
“小光大人不希望得到太宰君的表扬吗？”森鸥外放缓语气，开始诱哄道：“小光大人好好上课，得到优秀的评价，后面也好去找太宰君。”
她无所谓道：“我没有优秀的评价也可以去找兄长大人。”
兄长大人又不是因为她是什么优秀的妹妹才喜欢她。
她可以不用优秀。
“唉……”
森鸥外开始头痛。
他苦恼道：“小光大人要怎么才愿意去上课呢？”
低头观察寄居蟹的少女，不紧不慢道：“除非……医生让兄长大人陪我一起上课！”
她勾起唇，狡黠又得意地扬眉看他。
森鸥外沉吟一下，为难道：“可是太宰君还有他的任务……”
“那我不去了！”
她轻哼一声，扔下饲料袋，道：“兄长大人不在，只有我一个人去上课有什么意思！”
森鸥外无奈一笑。
他想一想，道：“小光大人不是很欣赏中也君吗？”
红鸢色的眼眸微微睁大。
小光下意识要反驳：“我什么时候……”
“中也君完成任务一贯很有效率，若是时间充足，倒是可以让他陪着小光大人一起体验一下里包恩君的授课。”
他自顾自地说一通，笑着看向小光道：“这样可好？”
她一时间没有作声回应。
与羊之王一起去上课，说不定能找到捉弄嘲笑他的机会。
可是……
小光又有点不甘心，道：“不可以让兄长大人也一起来吗？”
森鸥外轻叹一口气。
他为难道：“以中也君的自觉性，完成任务再去上课，他肯定不会推辞，但太宰君……”
多半会中途找机会偷溜。
毕竟上课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時子山小光沉默。
她纠结好一会，道：“不管兄长大人来不来，都要告诉他一声。”
要是他真的不愿来。
小光也没什么办法。
她扁一扁嘴，托着脸颊不大开心地隔水箱点一点里面的小寄居蟹。
生活空间只有水箱大的小花，举着钳子日常巡视自己的领地。
它爬到树皮上，耀武扬威地举起木棍挥动。
不远处有几个小花以前住过的壳，如今作为水箱中的装饰品放置在一边。
再过一段时间，或许它又会更换自己的外壳，换到喜欢的新家.
“Ciaos～”
里包恩迈进港口黑手党为他准备的授课室。
他一身贴合的小西装，鬓角卷卷，头戴爵士帽，黑豆豆的眼睛扫过一圈和室，落在小光身上。
“你就是里包恩？”
她毫不客气地问道。
里包恩抬高帽檐，勾起唇道：“没错，未来的两个月，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师。”
小光歪头打量他一会。
里包恩镇定自若。
她抚一抚和服衣袖，起身重新打招呼道：“日安，里包恩老师。”
“咦？”
落后里包恩几步进入和室的沢田纲吉有点惊讶。
刚刚看小光的态度，他还以为她会不服里包恩，无视掉他。
没想到她会乖乖地起身打招呼。
里包恩勾着嘴角。
他回头看一眼有点呆的弟子，语气一转催促道：“阿纲，还不过来？”
沢田纲吉连忙应声。
他几步上前，屈膝坐到小光身旁，有点不自在地看一眼后方的七叶，道：“時子山君，后面的这一位是……？”
“七叶。”
小光乖巧跪坐，言简意赅道：“负责照顾我的人。”
他一愣，眨着眼回头偷偷看向七叶。
动作有点鬼祟。
少年抬手挡在嘴边，小声问道：“这就是你昨天说，成为首领以后照顾你的人？”
小光看也不看他的方向，小幅度地点头应一声。
沢田纲吉还想说什么。
“现在是上课时间，请认真一点沢田纲吉同学！”
不知何时换上一身狩衣的里包恩，甩手一戒尺敲到沢田纲吉头上。
他捂住脑袋，痛呼一声道：“你干什么啊里包恩！”
痛死了！
“我不是里包恩，”狩衣小孩一本正经说道：“我是伟大的教育学家——里恩老师！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教授你们如何成为合格的家族首领！”
沢田纲吉欲槽又止。
他转头看向小光道：“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里包恩这么光明正大当着他们的面改名变装。
真的没有问题吗？！
“嗯？”小光侧目看他一眼，红鸢色的眸子透出淡淡的疑惑道：“你们平时上课不是这样的吗？”
沢田纲吉绷不住道：“怎么可能！”
他们平时上课就是普普通通的样子！
里包恩最多拿出点炸弹什么的威胁他……
不对！
这已经很不普通了！
沢田纲吉恍然醒悟。
他真是被里包恩折腾久了。
居然觉得他平时的授课方式没问题。
“可能是他的个人爱好，”小光想一想，道：“奇奇怪怪的家伙在黑手党里并不少见。”
医生就很奇怪。
她不也习惯了。
里包恩只是喜欢改名变装。
这没什么。
“……你经历的事也不少啊，”不知道沢田纲吉脑补什么了，他看向小光的眼神格外复杂，道：“辛苦了。”
她奇怪地望他一眼，收回视线。
“首先，上课的第一步是端正你的姿势。”
里包恩的戒尺啪一下打到沢田纲吉的腿上。
他痛到直接抽气跳起，抱住腿在榻榻米到处蹦跶。
小光抬头看他一眼，嘀咕道：“精力真好。”
她有点畏惧里包恩的戒尺。
这东西要是抽她一下，肯定痛到站都站不起来。
“现在开始成为优秀首领的第一课——”
里包恩神色自若，抱出一个花瓶放到身前。
“刚刚还说的是合格首领……”
沢田纲吉咕哝一句。
他缓过劲，慢慢回到垫子屈膝跪坐。
“插花。”
里包恩落下声。
他左手一把剪刀，右手一束花，可爱的小脸勾起笑。
沢田纲吉没忍住道：“插花和黑手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里包恩笑着回答：“一名优秀的家族首领一定是沉着冷静，遇事从容绝不会动摇自身，学习插花可以修身养气，辅助我们练就一颗包容宽大的坚强心脏。
沢田纲吉一脸很想吐槽的表情。
他严重怀疑里包恩是在胡说八道。
“技艺高超的插花大师，可以从一个人伺弄的盆栽与插好的花中看出他的内心世界。”
里包恩活动一下剪刀，黑豆豆的眼睛扫过他们，道：“请两位渴望成为优秀首领的新同学独立完成一幅插花作品吧！”
“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家族首领……”
沢田纲吉心累地叹一口气。
里包恩无视他微弱的抗议，直接搬出一个沙漏道：“限时二十分钟，完不成的家伙就去死吧。”
“诶！！”
沢田纲吉大惊失色，道：“我根本没学过什么插花啊！”
这不是坑人吗！
七叶默默递上插花用的工具。
里包恩擦一擦枪，笑道：“沢田同学，有什么意见吗？你要是想提前死一次也是可以的哦。”
沢田纲吉抽一下嘴角，自动闭声。
他郁闷地拆开花束，左右摆弄不知道从何下手。
少年悄悄看向身旁的小光。
她低头分拣着不同颜色的花，不时拿起看一看的架势，十分能唬人。
至少沢田纲吉觉得小光比他要懂一点。
“你以前学过插花吗？”他压低声音，低头装作选花，悄悄问小光。
她淡定地应一声道：“没有。”
“诶？”沢田纲吉一愣，迟疑道：“你没学过……不害怕里包恩的惩罚吗？”
里包恩说的去死可不是玩笑。
他绝对是认真的！
“我为什么要害怕？”小光困惑地看他一眼，道：“他说的不是没完成的人去死吗？只要在沙漏漏完以前弄好不就行了。”
她是不会插花。
但不代表她不能乱插。
反正里包恩的目的是要他们交作业。
他什么都没教，也不能怪她胡乱插一气交上去。
“啊……”
好像真的是。
沢田纲吉恍惚一下，脑子转过弯道：“里包恩的要求只是完成，没说随便弄一下不行。”
他顿时安下心，放松地摆弄榻榻米上的花。
“你不痛吗？”
“什么？”
沢田纲吉愣愣眨眼。
小光看他一眼，道：“我是说，你刚刚被打到的地方。”
她一剪刀下去剪短花茎，比量着花瓶的高度放进去。
紫色的鸢尾与白色的百合。
简单形成一个高度差。
“啊？”沢田纲吉摸一摸脑袋，诚实道：“痛过最开始的劲，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毕竟是经过斯巴达教师的斯巴达教育两年。
最开始肯定是会痛。
但痛劲缓过去以后，沢田纲吉便不在意了。
“真羡慕你。”
他有点疑惑。
小光剪掉看不惯的地方，把最后一枝竹塞进花瓶，神色淡淡道：“皮糙肉厚的，受伤也不会痛很久。”
“这不是夸赞人的话吧……”
沢田纲吉无力。
他握住向日葵的花茎，花剪一绞去掉过长的部分，笨拙地放入花瓶，摆弄几下咕哝道：“我也是会痛的啊。”
“但你很快就不痛了，不是吗？”
小光撑一下榻榻米，转向他的方向。
红鸢色的眸子映出笨拙摆弄向日葵位置的少年。
“我是习惯了。”沢田纲吉忍不住叹一口气，道：“你要是能和里包恩相处两年，你也会习惯的。”
小光轻蹙眉心。
她认真思考一下，回答：“红叶干部应该不会答应，医生也不会高兴我的注意力分散出去。”
“嗯？”
他疑惑地应一声，回忆一下昨天在会客厅见到的人，道：“你说的红叶干部是红色头发和你一样穿和服，很漂亮的那个人吗？”
小光轻点头。
沢田纲吉不由好奇，道：“她真的会砍掉人的手脚吗？”
“红叶干部是很厉害的剑士，”小光想一想，道：“她要是想的话，完全可以做到。”
少年十分意外道：“她是剑士吗？那不是和山本君一样？”
小光歪一下头。
沢田纲吉恍然明白她的意思，忙解释道：“山本君是我的朋友，他昨天也有和我们一起去港口黑手党，不过你应该没看见他。”
“他很厉害吗？”
小光伸手拿过他放在榻榻米的花，摆弄一下道：“红叶干部很厉害哦。”
她眉目上挑，隐隐骄傲。
沢田纲吉眨一下眼，差点忍不住笑。
“我觉得山本君很厉害啦。”
他语气温和，道：“時子山君熟悉红叶小姐，所以知道她很厉害，而我比较熟悉山本君，自然我知道的也是他的厉害。”
時子山小光想一想，道：“你说的有道理。”
她把手里的花递回去。
沢田纲吉正要接，小光缩回手，朝他一挥。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沾在花枝上的露珠洒向他。
沢田纲吉有点懵。
“你好笨啊，”小光嘻嘻一笑，把花递回给他，道：“为什么不躲？”
他回过神，无奈笑道：“我觉得你没有恶意。”
沢田纲吉没在小光身上感觉到恶意。
相反，他觉得她是一个意外好懂的人。
一言一笑都有种孩子气的感觉。
“没有恶意，你就不躲吗？”小光好奇道：“要是遇见很厉害的杀手，出手都不带杀意，你也不会躲吗？”
沢田纲吉想也不想，道：“那肯定要躲啊！”
要是被杀掉怎么办！
“好奇怪的彭格列。”
小光弯下眉眼，打量他插的花，道：“插花也是丑丑的。”
沢田纲吉羞恼道：“我没有学过啊！”
他根本没有学过插花。
家里要是摆什么鲜花也是妈妈处理，根本用不到他。
“你不是说你没学过吗？”沢田纲吉看向小光的花瓶，表情有点难言。
弄得这么好看，还叫没有学过？
这一对比不显得他很手残！
“我是没有系统地学过，”小光调整一下花枝的位置，少见地耐心地回答：“但红叶干部喜欢，七叶也懂一点，我经常会看见她们弄。”
她歪一下头，看看沢田纲吉的花瓶，道：“你这个重心不对，等一下要站不住的。”
“重心？”
沢田纲吉迷茫。
他一松开扶住向日葵的手，盛放的花盘歪向一旁，维持不住沢田纲吉希望它在的位置。
“诶诶！”他连忙伸手去扶。
小光指一指道：“花瓶太矮了，要放这么大的花，不好好想想办法，肯定要倒的。”
他苦哈哈道：“那我把它拿掉？”
“这不是你喜欢的吗？”小光起身去房间一角的盆栽里捧一些铺在表面作装饰用的小石子，堆在他的花瓶底部，道：“你最开始选中的，为什么要放弃？”
他有点不知所措道：“但……不是不合适吗？”
他是觉得向日葵好看。
但不合适也没办法吧？
只能去掉了……？
“你要想想办法！”小光有点不高兴地蹙起眉，道：“既然喜欢就要从一而终地选择它！”
她认真捧过可以压瓶底的小石子、装饰品，弄得手心脏兮兮。
沢田纲吉扶住花瓶。
他安静到近乎温驯地看着小光不大高兴，微微鼓起脸颊，眉心轻蹙给他的花瓶底部添东西。
“但要留下不合适的，是不是要把它多余的部分剪掉呢？”他小声地问。
小光抬眸打量一个花瓶的高度与他剪过以后的向日葵高度，反问道：“你想剪吗？”
沢田纲吉想一想，道：“要是剪掉就能留下，那就剪吧。”
他取出花瓶里的向日葵，握住花剪一绞剪去一大截绿茎，只余下与花瓶差不多高的长度。
向日葵再放进去，几乎是正好挂在花瓶的沿口。
“这样的确是留下了。”
小光歪头打量一下，道：“但你喜欢吗？”
他安静地注视一会花瓶口的向日葵。
少年挠一挠脸颊，无奈笑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又想任性地留下。
又想什么都不舍弃。
果然还是做不到吧？
“只要你不后悔，”小光给自己擦一擦手，道：“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沢田纲吉有点怔。
二十分钟过去——
上半的沙漏，全部流入下半。
里包恩抬着小腿，重新走进和室。
他的一身衣服，已经换回沢田纲吉熟悉的打扮。
“你们已经完成了？”
里包恩扫过一眼两个花瓶。
他勾起唇，道：“真遗憾，你们可以少死一次了。”
沢田纲吉忍不住吐槽道：“你刚刚说真遗憾了吧？”
少死一次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吗？
“有吗？”里包恩歪头卖萌，道：“你听错啦。”
沢田纲吉抽一抽嘴角。
“今天的优秀首领速成班第一课结束了。”
里包恩昂起头，道：“小光可以先回去，我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下一节课的内容，到时候再通知你吧。”
她看一眼沢田纲吉，轻点头道：“里包恩老师，再见。”
小光起身和七叶一同离开和室。
她什么都没问。
更似是无所谓里包恩上什么课。
沢田纲吉有点迷茫。
他看一看走出去的小光，再看一看他们好不容易弄好的插花作品，疑惑道：“只是这样就可以了？不需要评分……或是弄点别的什么吗？”
他都做好里包恩又要折腾他的准备。
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
居然这么平平安安就结束了。
“阿纲是觉得不够吗？”里包恩勾起唇，道：“我也可以给你单独再补一补课。”
沢田纲吉用力摇头，道：“我只是以为你准备评个分，或是评价一下我们的……作品。”
最后两个字，他都有点迟疑。
该不会是他弄得太难看。
里包恩完全评价不下去吧？
他看一看小光摆弄得漂漂亮亮的花瓶，忍不住叹气道：“果然还是時子山君弄得更好看吧。”
里包恩不置可否。
黑豆豆的眼睛映出挂在花瓶口的向日葵，与同瓶内其他高高生长的花枝，可谓泾渭分明。
这样的作品不能说是合格。
但与另一边看似完美，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合适的位置，规矩到失却所有个人风格的作品相比……
“哼。”
里包恩拽一拽帽子。
她的问题也不小。
第32章
“七叶，我今天是不是没有别的安排了？”
時子山小光摆弄一下从和室带出的蔷薇。
红艳怒放。
香味浓郁。
她不过藏在袖子里一会，衣袖里就沾染上些许蔷薇的味道。
“是的，首领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七叶望一眼后视镜，恭敬地回答。
车内的后视镜映出后座的和服少女，低头轻嗅蔷薇，莹白的指尖捏着蔷薇的绿茎。
好在蔷薇上的刺都提前去除了。
七叶暗暗庆幸。
“我要去找兄长大人，”小光转一转花枝，轻哼一声道：“我要去问问他，是不是一点都不打算陪我去上课！”
医生一定有告诉他这件事。
可从昨晚到今天，小光都没有得到太宰治的一点反馈。
她不高兴了。
七叶应一声，道：“是先回事务所换衣服吗？”
小光想一想，道：“去红叶干部的店。”
她不回事务所了。
要是让医生知道她今天的课程提前结束，指不定又要让她看什么东西。
肯定都是她不爱看的无聊东西。
她才不回去。
“我明白了。”七叶转动方向盘，在直行回事务所的路口，选择左转开向尾崎红叶专门定制和服的店。
黑色的轿车平稳行驶。
负责经营尾崎红叶店铺的员工远远看见车，立刻出门迎接。
她们不太清楚尾崎红叶的身份。
只知道自家的老板背靠港口黑手党，只要看见有登记的车牌，基本都是她们的老板，或是老板家的人。
“店里有合适我换的衣服吗？”
小光一进店，扫过店内摆放出来的和服成衣，道：“不要这些。”
店长小心地上前，问道：“请问您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呢？”
浴衣、振袖、打褂……
她们这里都有。
只是不知道这位小客人想要的是什么。
“我要男人穿的衣服！”小光看她一眼，问道：“这里有吗？”
店长迟疑一下。
面容娇美的少女眉心轻蹙。
她立刻道：“我们有男士的浴衣与礼服！”
“没有别的衣服吗？”小光皱一皱眉，道：“穿和服戴帽子太奇怪了。”
虽说过去会有一些这样的风尚，但人家戴的帽子都是搭配西装的帽子。
根本不能用来藏起小光的头发。
“方便问一下，您戴帽子是为了……？”
“当然是伪装身份。”
小光奇怪地看她一眼，道：“不然我戴帽子干什么？”
这么热的天气，她以为她戴帽子闹着玩吗？
店长思忖一下，道：“客人，请跟我来。”
“哦？”
小光有点意外道：“你有办法？”
店长矜持一笑.
合适小光体型的男士和服不多。
何况她要的还是成衣。
最终，店长给她找的是一套稍显正式的纹付羽织袴。
“客人看看满不满意？”
小光望向镜中的自己。
她摸一摸耳边的短碎发，好奇道：“这个容易掉吗？”
“已经固定好了，”店长十分自信道：“不管客人是跑步还是跳跃都不会掉下来。”
黑色的短碎发，代替乌亮柔顺的长发。
做工极其精良，手感与真发无异。
饶是小光亲眼看着店长给她戴好假发，她依旧觉得很神奇。
明明只是换一个发型，换一身不同的和服。
她外在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很好，七叶付钱吧。”
小光整理一下衣袖，满意道：“我要去找他了。”
七叶恭声应下。
她取出不记名的黑卡递给店长，望向店外，斟酌一下要如何开口劝说小光先别离开。
“太宰光”的护卫尚未赶到。
要是首领立刻要走，以七叶的身份不方便跟上去。
“咦？”小光不经意地看向店外一眼，正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走出两步，离开遮挡视线的模特人台，惊讶道：“那不是羊之王和……那个谁吗？”
小光忘记冷血的名字了。
她只记得这是旗会的成员之一。
“羊之王在前面，我过去看看！”
她扔下一句话给七叶，踩着木屐匆匆追出去。
和服店的选址不在人流繁华的地方。
小光左右张望一下，很快找到中原中也与冷血。
“喂！羊之王！”
她高声一喊。
双手揣进口袋的少年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
他有点意外，道：“光？”
今天的光打扮与平时有点不同。
他差点没认出人。
“羊之王！”小光匆匆走到他面前，看一眼冷血，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道：“你没有任务吗？”
他怎么这么清闲！
医生不是说，羊之王执行完任务，要陪她一起去上课吗！
她气鼓鼓地睁圆眼睛，瞪着中原中也。
他有点莫名。
“我刚做完啊。”
中原中也看一眼身旁的冷血，不确定他们的任务能不能对小光透露，只道：“现在准备回事务所，你怎么穿和服了？”
而且还是相当正式的款。
“你不是应该有一些别的任务吗？”時子山小光别扭地暗示。
他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还有什么任务没做吗？”中原中也转头问冷血。
高大的男人沉默一下，道：“要我们联手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他认出小光了。
但小光曾明令禁止，不准他们告诉中原中也，有关她的身份。
因而就算在这里认出他们的首领。
冷血也只能保持缄默。
他不能反驳首领的话，只好说：“你的日程上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中原中也皱起眉。
他努力回忆。
“你忘记了？”小光有点不高兴。
中原中也的神色突然出现细微的变化。
他含糊不清地应一句道：“是有一些事……但不算是任务。”
“这怎么不算任务了！”
小光想也不想地反驳。
医生强制安排，好说歹说要她去！
这不是任务什么才是！
“光？”中原中也挑起眉，有点讶异道：“你知道吗？”
他以为这个任务外的“培训补习”，只有他和太宰治知道。
没想到小光也知道。
“我……”
她心虚一下，嚷嚷道：“当然是兄长大人告诉我的！”
中原中也皱一皱眉。
太宰那家伙，他都不知道稍微控制一下嘴吗？
虽说小光不是什么坏孩子，但与首领相关的事宜，当然是保密程度越高越好。
“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知道他都在想什么的小光毫不客气地问。
中原中也有点无奈。
他抬手摸一摸后颈，开口道：“光，太宰告诉你的事，下次别往外说。”
与首领相关的一切事宜都要谨言慎行。
这不是能挂在嘴边讨论的事。
小光轻愣一下。
她有点心虚道：“知、知道了……”
兄长大人替她背锅了。
小光很不好意思，可又不能在这里对中原中也解释。
她揣起双手，藏进和服宽大的衣袖。
指尖碰到花瓣不同于和服布料的触感。
“？”
她意外一下，恍惚想起这是换衣服时，随手摆放到一旁的蔷薇。
七叶替她换好衣服。
她顺手又把花塞进和服的衣袖。
如今应当是有些压扁了。
“要先走吗？”冷血取下嘴里的香烟，放进便携的烟灰盒碾灭烟头的火星。
小光看他一眼，轻哼一声。
算他识相。
要是这家伙带坏羊之王，她肯定要找他算账！
“我去看看，”中原中也沉吟一下，道：“任务报告只能回头再写了。”
小光得意地笑一声。
她取出衣袖里的红蔷薇捏在指尖转一转，慢悠悠道：“你不用去了。”
“嗯？”中原中也疑惑地眨眼。
“我说的都是字面意思，”小光勾起嘴角，道：“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你去也是白去！”
中原中也意外。
他思考一下，道：“太宰居然去了？我还以为那家伙会逃。”
小光一噎。
她有心想要解释什么。
可按照羊之王的逻辑，只有兄长大人去上过课，“太宰光”才可能知道课程已经结束。
可恶啊！
这个不好解释，兄长大人又要替她背锅了！
“咳……兄长大人是什么人！他可是相当负责任的！”
小光掐着蔷薇的花茎，强撑气势弥补自己的谎言。
她努力给太宰治挽回形象。
可中原中也摆明不吃这一套。
“那家伙是翘掉任务去的吧？”他不快地啧一声。
虽然很不爽太宰治的行为，但以中原中也的性格，他也做不到翘掉自己的任务去陪首领上课。
時子山小光越发心虚。
她匆匆转开话题，道：“等一下不用去上课，你要回事务所吗？”
中原中也想一想，道：“没什么别的事的话。”
外出的执勤是外出的工作。
回去事务所，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哦……”
小光低低应一声。
她指尖捏着花，转来转去。
中原中也看过去一眼，道：“你这个是哪里来的？”
外头摘的吗？
只有一朵。
“你少管！”她敷衍地怼回去，红鸢色的眸子瞥见中原中也绑在脑后的小辫子。
心头突然升起一个绝妙的点子。
既可以捉弄中原中也，又能让他丢脸。
“羊之王。”
小光笑盈盈地喊他：“等一下我们一起回去吧？”
中原中也眨一下眼。
他有点奇怪小光这一回为什么不别扭了。
“你在想什么？”
小光眉目弯弯，漂亮的小脸笑起来十分可爱。
他摇摇头，道：“没什么。”
“一起回去吧，”他抬头对冷血，道：“多一个人，你不介意吧？”
冷血摇头。
首领要和他们一起回事务所，他能有什么意见。
“你们刚刚做的是什么任务？”
小光双手背在身后，随口找一个话题。
红鸢色的眼眸不时看向中原中也的小辫子，默默寻找下手的机会。
“不是什么特别的任务。”
他想一想，接着道：“只是去敌对组织要点东西。”
要是什么都不说，小光可能会继续追问。
倒不如告诉她一些不要紧的事。
“哦……什么东西我们没有，还要跑去敌对组织要？”她心不在焉地问一句，悄悄抬起手。
冷血看过去一眼，开口道：“最近从海外偷渡过来的异能组织名单。”
中原中也讶异地看向他。
这是可以直接说的吗？
“圣蝎会的二把手参加过阿里奥的宴会，他们对阿里奥留下的宝物很感兴趣，主动帮助海外的势力偷渡过来，增强自身的优势。”
钴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
中原中也吃惊。
冷血透露的已经不是一点半点。
他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间比他还要长，难道不知道待在组织里，最重要的是嘴巴要严实吗？
“我们这一次的主要任务是窃取圣蝎会引渡到横滨的异能组织……”
冷血的声音一顿，目光默默转开，选择性地无视转移到中原中也小辫子后的红蔷薇，道：“他们的内部成员名单，尽量获取更多有关他们异能的情报。”
小光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满意点头道：“东西拿到了？”
她借助冷血说话的机会，偷偷把手里的红蔷薇别到中原中也头发上。
看样子他并没有发现。
她暗暗窃笑。
“拿到了。”
中原中也叉着腰，有点头痛道：“这种级别的任务，直接告诉他，真的好吗？”
要是消息透露出去。
遭受责罚的可是三个人。
“……他的话，应该没事。”冷血闷闷地憋出一句。
小光警告地瞪他一眼。
她笑嘻嘻地双手合十，转开中原中也的注意力道：“羊之王，你今天好帅哦。”
“啊？”中原中也被夸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看一眼小光弯弯止不住笑的眉目，不自觉皱起的眉头稍松，无奈叹一口气道：“以后少打听这些事，冷血刚刚说的，你听过就算了，别往外说。”
小光不太在意地应一声，道：“我已经忘记了。”
中原中也好笑地看她一眼。
这个时候倒是知道机灵起来。
冷血观察一下小光的表情，默默放慢脚步。
首领应该是没有撒谎。
她刚刚的注意力都在怎么趁着中也不注意，偷偷把花放到他头上，完全没留意他说的什么。
“咦？”中原中也突然疑惑一声。
小光心头一紧。
她若无其事问道：“怎么了？”
“我送你的手表，你不喜欢吗？”他垂眸看向小光空荡荡的手腕。
她轻愣一下，下意识摸向衣袖里的内袋。
什么都没有。
小光脸色微变，猛一回头看向刚刚去过的和服店。
应该是漏在换下的和服里……
“丢在后面了？”中原中也看她一眼，望向他们刚刚走过的路，道：“我陪你去找找？”
小光沉默一下。
她扭过头，道：“不找了。”
“丢了就丢了，”她不自觉捏紧衣袖，强装不在意道：“这么容易丢的东西，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七叶会帮她把和服带回去。
她不需要回头找。
“喂！”
中原中也低低地喊她一声。
小光一转头，对上他微凉的目光。
少年轻哼一声道：“说谁送的东西不行呢！”
“我们现在回头去找，”他拉住小光，道：“你应该是才发现手表不见了吧？”
她眼睫轻颤一下，小幅度地挣扎道：“我不去。”
只要换衣服的时候，手表没有掉出和服衣袖的内袋。
七叶肯定会帮她一起带回去。
只是小光不太确定，自己换衣服的时候，手表还在不在。
“你这么讨厌我送的东西吗？”
“我没……”
她下意识想要反驳。
可话到嘴边，小光的声音又止住了。
要是和中原中也一起回去和服店找手表，她的身份肯定要瞒不住了。
她抿一下唇，低头道：“总之我不去。”
中原中也沉默。
他拉住小光的手一用力，迫使她踉跄着和他一起走回头路。
“冷血，你先回事务所吧。”
他头也不回道：“我在这边还有点事。”
“喂！羊之王！”
小光步伐踉跄，难以跟上他的大步，用力去拍他的手，道：“你给我放手！”
这个混蛋。
干什么这么大力拽着她！
“我送出去的东西，肯定要保证售后，落在你手里不会丢。”
中原中也大步走在前面，目光不住巡视左右，寻找类似手表的东西。
小光挣不开他的手，气恼道：“你说过我不喜欢可以扔掉的！”
“但你当时不是收下了？”
他后知后觉察觉到小光跟不上他的脚步。
少年的步伐放慢。
他侧一下头，道：“你当时收下了，我就当你是很喜欢它。”
小光语塞。
她挣扎的力度弱下几分，不情不愿道：“也不是很喜欢，只是将就着用一下……”
只是正好有这么一个东西。
方便她带在身上。
“你还真是嘴硬。”中原中也没忍住啧一声，道：“老实一点说喜欢不行吗？”
她抬起微红的眼眶，气狠狠道：“不行！”
为什么她要承认自己喜欢羊之王送的东西！
他们明明是死对头！
“我最讨厌你了！”
小光用力一拽他，拉停中原中也的步子，昂起脸道：“你送的东西，我也不喜欢！我是故意丢掉的！”
他定定地看向小光。
钴蓝色的眼眸映出她漂亮的小脸，牙关都要咬紧的赌气表情。
眼眶都红了。
“你真是一点男人样都没有，”他忍不住抬手碰一碰小光湿润的眼尾，平静地反问：“要是真的不喜欢，为什么要隔几个月才扔？”
她无话可说。
第33章
“你刚刚去过什么地方？我们回去找一遍，要是找不到……”
中原中也声音一顿。
她转开看向别处的眸子，忍不住回望他一眼，闷闷道：“找不到怎么样？”
“只能去警局报失了。”
他声音平淡，握住小光的手，拉着她慢慢往回走。
她别扭地看一眼身前的少年，抿唇不太情愿地跟上他的步伐。
“我们……我们是黑手党啊，”小光扁着嘴，咕哝一句道：“弄丢东西去找警察帮忙……”
这不是很奇怪吗？
丢死人了。
羊之王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吗？
“黑手党不可以去警局报案吗？”中原中也异常平静道：“我们先是横滨的公民，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每年纳的税也不少，弄丢心爱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去警局报案？”
小光哑口无言。
她支吾一下，小声道：“登记身份的时候，怎么办？”
“组织有为我们准备明面上的身份，联络号码也有，”中原中也想一想，道：“再不济，留下珠宝店的号码也可以。”
反正他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珠宝店员工。
小光扭捏一下，闷闷地闭上嘴。
他低头留意左右，四处都不见类似手表的东西，不由问道：“你刚刚是从哪里来的？”
“……前面的和果子店。”
小光看一看与和果子店，距离不到二十米的和服店。
紧张的心情几乎要堆满大脑。
心脏砰砰乱跳。
根本顾不及中原中也一直拉着她手的事。
“有进去过吗？”中原中也侧头问一句。
小光连忙摇头。
他快别问了，赶紧离开这里。
“我们先去店里问一问，有没有人捡到吧。”
说不定有进去买和果子的客人，进门前恰好看见丢失的无主手表。
顺手给带进店里去。
小光紧张地应一声。
中原中也拉着她，推开和果子店的门。
“老板，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人捡到一只丢失的手表？”
“手表？”
店内的员工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中原中也皱一皱眉，道一声谢。
他牵着小光，转身准备出门。
“你们要找手表，是吗？”店内一道清亮的声音，令他们止住脚步。
他们一同看过去。
黑发的少年眉目弯起，笑得明快肆意。
他叉着腰，大声说道：“要不要来委托我呢？我可是相当厉害的侦探哦！”
“侦探？”
小光迟疑一下，看向中原中也道：“侦探是干什么的？帮别人找猫找狗的吗？”
如果是专门负责这种工作的人。
丢失东西是不是交给“侦探”去处理比较好呢？
毕竟是寻人寻物方面的专家。
“我才不是那种普通的侦探！”乱步有点不高兴，道：“我以后是会成为名侦探的！”
小光疑惑。
她咕哝一句，道：“侦探与名侦探不是一样的吗？区别只在于一个有名一点吧？”
“一点都不一样！”
乱步要气坏了。
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道：“我是有异能力的侦探！只要用我的超推理看一眼，立刻就能知道你的手表丢在什么地方！”
红鸢色的眸子轻眨一下。
小光有点紧张。
她后退一步，往中原中也身后躲一下，道：“真的有这样的异能力吗？”
要是异能力的结果，导向和服店……
她害怕地抓紧中原中也。
心都要悬起来。
“异能的效果如何，暂且不提。”
中原中也看她一眼，侧一侧身挡住乱步看向小光的视线，面色不改道：“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呢？”
乱步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他大大咧咧道：“当然是让你们替我付钱！”
“付钱？”
小光轻愣一下。
她从中原中也身后探出一双红鸢色的漂亮眸子，轻眨两下问道：“你没有钱吗？”
“我忘记带了！”
乱步理直气壮道。
“你……你不是很厉害的侦探吗？”小光有点迷茫，道：“为什么会忘记带钱？”
乱步奇怪地看她一眼，道：“谁说很厉害的侦探出门一定要记得带钱？你不是也没有带吗？”
小光无言以对。
“帮你付钱容易。”
中原中也拉回跑偏的话题，道：“但你说用异能看一下就知道手表在什么地方，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不是假话呢？”
要是他扔下一个位置，转身离开。
他们去找什么都没找到，岂不是财物两失。
“我跟你们一起过去行了吧！”
“不行！”
小光脱口而出的反驳，引起两个少年的注意。
乱步歪一下头，碧翠的眼眸显露。
他直接问道：“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她的声音弱下，扭头拉住中原中也要出门道：“我们不找了！手表也不要了！”
中原中也皱一皱眉。
他不明白小光为什么这么反对。
可她态度坚决，他也不会在外人面前驳她的面子。
中原中也默默抬腿，顺着她的力度往外走。
“我去把手表带回来。”
身后是乱步清亮的声音。
小光步伐一停，不耐烦地回头道：“你好缠人——”
她声音一卡，有点莫名地发现乱步不知何时戴上一副黑框眼镜，碧翠犀利的眸光直直地看向她。
“我去把手表带回来。”
他再一次重复，并且主动走向小光，俯下身道：“你有想要瞒住他的小秘密吧？”
她的眼睫轻颤一下，慌忙看向中原中也。
她害怕他听见乱步说的话。
“光？”中原中也眉头一扬，疑惑地看向她，道：“怎么了？”
她抿住唇，摇摇头。
“你想要委托他吗？”中原中也望向她，真诚道：“你要是不想，我们也可以自己去找。”
她动一动唇，开始犹豫。
乱步笑眯眯地看向她。
“……你不可以说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小光妥协了，她闷闷道：“可以吗？”
他一口应下，道：“约定一个见面的地方吧。”
中原中也眨一下眼。
他有点意外，不知道这个少年对小光说什么了。
居然能令她回心转意。
“去警局吧。”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道：“正好我们也要去警局报失。”
委托的方式是为忘记带钱的侦探，支付他在和果子店的花销。
小光没有带钱。
负责给钱的自然是中原中也。
他取出钱夹为乱步结清账。
“交给我吧。”
黑发乱翘的娃娃脸少年，正一正帽檐，自信满满地勾起唇。
中原中也看他一眼，拉着小光出门。
她有点惴惴不安，红鸢色的眸子时不时瞥向身旁的人。
“看我干什么？”
他平静地开口。
小光抿一下唇，鼓起勇气道：“中原中也，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反问道。
小光抬眸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表情。
一时间不确定他知道以后装傻，亦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有不想告诉我的秘密。”
小光一惊。
她握住中原中也的手一松，少年停住步伐。
钴蓝色的眼眸轻垂看向她。
他说：“等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我会洗干净耳朵好好去听。”
她怔怔地看向中原中也，小声道：“你真的不问吗？”
“你不是不想说吗？”
中原中也挑起眉，道：“朋友之间，也不是什么都要告诉对方的吧？”
她有点不知所措。
“我……”
她垂下眸，小声咕哝道：“我没把你当朋友，你给我记好了。”
中原中也忍俊不禁。
他笑着应一声，道：“好，我们不是朋友。”
小光心里别扭得厉害。
她声音低低道：“我都说不是朋友了，你为什么还这么高兴？”
真搞不懂他。
一天天这么豁达。
弄得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明明她才是首领，小小的羊之王，不过是她众多手下中的一个。
她到底为什么要对他感到愧疚？
“就算我们不是朋友，”中原中也勾起唇，道：“至少也算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吧？”
小光一愣。
他摸一摸小光的头，勾起少年气十足的肆意张扬，道：“那些家伙都对我说了。”
“什么？”
小光茫然心起。
中原中也心情放松，道：“钢琴人他们说是几个月前，大哥去找他们麻烦，多亏有你帮忙报信，没让他们和大哥正面撞上。”
要是当时的魏尔伦遇到旗会的人。
他一定会杀掉他们。
因为他的目的就是斩断中原中也在这里的一切羁绊。
“谢谢。”
少年的眸光明亮看向她。
小光有点狼狈地转过头，道：“我……我只是……”
她不知道旗会的人是如何告诉中原中也。
只觉得此刻的内心乱糟糟。
“反正你记好了！”她躲着中原中也的目光，嚷嚷道：“你欠我一个人情！”
烦死了。
羊之王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他的眼睛是装闪光灯了？为什么她会不敢看他的眼睛？
“嗯，我欠你一个人情。”
中原中也坦然地应下。
他双手揣进口袋，与小光并肩而行去往附近的警署，道：“你上次去医院，漏了一本侦探小说。”
“好像是叫……什么左文字侦探？”中原中也想一想，道：“作家很有名的样子。”
他去书店看过。
《左文字侦探》可谓是一部系列小说。
作家新名任太郎几年没有推出新的小说，依旧非常受侦探小说迷的欢迎。
“啊……你说的是那个啊。”
中原中也不提，小光都差点忘记了。
她轻声问：“你有看吗？”
他微妙地沉默起来。
“羊之王？”小光疑惑地看向他。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吗？
他低咳一声，有点郁闷道：“我刚看一部分，太宰过来给我剧透了。”
侦探小说一剧透凶手。
看书的乐趣都丢失大半。
“所以你后面是没看了？”小光了然。
他沉默一下，叹一口气道：“看了，很精彩的故事。”
要是太宰治没有剧透。
他一定会看得更加开心。
“咦？”小光有点意外，道：“你不是知道凶手了？”
“知道凶手是一回事。”
中原中也郁闷地摸一摸后颈，道：“但故事的来龙去脉，凶手的犯罪手法和理由，我还不知道啊。”
他一开始被剧透是真的不想看了。
但调查团来的那段时间，中原中也应付他们一天，感觉比执行一天的任务都要累，回到办公室意外翻到从医院带回来的书。
想着打发一下时间，他重新翻开《左文字侦探》。
“那真的是一个很出色的故事。”
他无可奈何地笑一笑，道：“就算知道凶手是谁，再看一遍也不会觉得浪费时间。”
一本优秀的书，值得读者反复品读。
《左文字侦探》就是这样的书。
“我前段时间去书店把作家以前写过的其他侦探小说也买了。”
中原中也闲聊一般提及道：“放假的时候，可以看书打发一下时间。”
小光侧头看向他。
她轻声问道：“凶手是明星的那个故事，具体说的是什么？”
他回忆一下，简单以自己的语言复述一遍。
小光安安静静地听，待最后中原中也说完才道：“你说的太无聊了。”
他好笑又好气地揉一揉小光的脑袋，道：“你一个听故事的还嫌弃上了。”
她轻哼一声，拍开中原中也的手，小心整理两下假发，道：“左文字侦探有拍成电视剧，你要是喜欢，可以去租录像带回来看。”
“居然都拍电视剧了？”中原中也意外又惊喜。
她漫不经心地应一声。
“找个时间，我去找一找录像带。”
中原中也琢磨道：“是先看完小说，再看电视剧，还是先把录像带租回来呢？”
他有点担心遭到电视剧的剧透。
可知道自己喜欢的侦探小说拍成电视剧，中原中也又有点心动。
要不要先看一看电视剧拍成什么样呢？
“光，等我找到录像带，我们一起看吧。”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
小光看他一眼，轻哼一声道：“为什么我非要和你一起看？我不能自己看，或是和兄长大人一起看吗？”
“两个人一起看可以讨论一下剧情啊！”
中原中也给出的理由十分充足，“至于太宰……”
他忍不住啧一声，道：“他绝对会在电视剧的开头就剧透凶手！”
小光扁一扁嘴，无法反驳。
“再说吧。”
她敷衍一句，轻抬下颌道：“前面就是警署，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负责这一带的片区警署。
小小的一个门面是片区巡警工作的地方。
“去啊。”
中原中也看过去一眼，道：“万一侦探今天之内找不到手表，我们还是要靠这里的警察通知。”
总要进去登记一下。
小光眉心轻蹙。
她有一点点排斥。
“你不想进去？”中原中也有点意外，道：“害怕吗？”
小光轻瞪他一眼，道：“你才害怕呢！”
她拢一拢衣袖，眉心轻蹙，不大高兴地走向警署道：“我只是觉得警察太烦了。”
“烦？”
中原中也疑惑一声。
小光回头看向他，抱怨道：“以前遇见的警察，只要看见我和兄长大人两个人在外面，他们都会拎我们去警署教训一顿。”
烦都烦死了。
一说就是一两个小时。
“太宰啊……”
中原中也抽一下嘴角，道：“我一点都不奇怪。”
以太宰治的“兴趣爱好”，只要是个正常的警察看见他，都会想办法拎他去警署进行一番心理教育。
“兄长大人一点问题都没有！是警察太多管闲事了！”
小光反驳一句，几步外的警署内传出一道似曾相似的声音，懒洋洋道：“哪里来的小鬼又要找警察，又嫌警察多管闲事？”
她惊讶地望过去。
“是你？”
松田阵平放下打哈欠的手，看过来道：“是你们啊。”
中原中也有点意外，道：“警官，你不是本厅处理危险爆炸｜物的吗？”
怎么跑到小小的片区警署当巡警了？
“应该是不会说好听话被贬职了。”
松田阵平眉头一跳，伸手要去敲她的脑袋。
小光连忙躲到中原中也身后。
她探出一个脑袋，道：“警官，你摆出这样一张臭脸，什么民众敢过来找你帮忙啊？”
松田阵平轻嗤一声，道：“没人找我，我还清闲一点。”
小光摇摇头。
她拉住中原中也的衣服，从他后面凑过去道：“听说片区巡警要看片区内的民众好评度评优，以警官的脾气，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去本厅了。”
清浅的呼吸自耳后吹拂过来。
中原中也有点不习惯。
他看一眼松田阵平，侧头低声道：“光，这个距离他能听到。”
小光眨巴一下眼睛。
松田阵平的表情已经很不善了。
他一字一顿地咬牙道：“我是自愿被借调到横滨的！时间一到，我就回本厅了！”
别说的他是什么失意不得志的家伙。
“借调？”
小光与中原中也对视一眼。
她歪一下头，道：“警官，你忘记我们前面说过什么吗？”
“我没忘记，”松田阵平捏住巡警配套的帽子，右手挡在面前，遮挡住他的神情变化，道：“我是知道横滨准备出事，才决定过来看看。”
前些日子，这两个小鬼告诉他的话，他都汇报去本厅了。
只是愿意相信的人并不多。
横滨的形势本就复杂。
这里的市警与军警说不上是一条心。
再加上管理异能者的异能特务科，情况更是复杂得如同一池浑水。
上司与同僚都劝他不要管横滨的事。
但要松田阵平明知道这里快要有大事发生，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做不到。
“这一次和我一起借调到横滨的，除去我还有我的另一个……”
“松田！”
伊达航踩着单车回来，朗声道：“有小朋友过来求助吗？”
小朋友。
中原中也眉头一跳。
時子山小光回头看过去，讶异道：“好高……”
这个人不只是高。
他的身材也相当魁梧。
她没忍住问道：“警官，你真的是普通的小巡警吗？”
伊达航单脚停住单车，爽朗道：“现在的我的确是一名片区巡警，你们是有什么事想要求助吗？”
“他以前是本厅的刑警，因为信了我的话，和我一起过来横滨了。”松田阵平勾起唇。
即便上司与同僚都劝他不要多管横滨的事。
但总有人是与他志向相同，想要为即将到来的大麻烦出一份力。
“刑警……”
中原中也看过去一眼，平静地转开视线。
小光拉住他的衣服，往后退一退，昂头说道：“警官，我们丢了一只手表。”
这个人太高了。
她光是和他说话都要很努力地仰起头。
小光脖子都酸了。
“哦哦，弄丢了手表是吧。”
伊达航笑容满脸。
他停好单车，绕到小光和中原中也身后推着他们进警署，道：“先进来坐坐，外头太晒了。”
“松田，给两个小朋友倒水。”
他朗声喊道。
中原中也有点不自在道：“我不是小鬼了。”
高大的警官笑一声。
他的手掌抵住他们的后背，轻轻一使劲小光就不得不顺着他的力度往前走。
她轻蹙眉心，有点不高兴。
有种被警察绑架的感觉。
但明明他们才是代表城市恶的一面。
第34章
松田阵平打着哈欠，寻找登记失物的表格。
他低着头拉开抽屉，翻找一通没找到，再去一旁的柜子找。
乱七八糟的登记表翻出一堆。
愣是没有失物登记表。
“警官。”
小光捧着纸杯，眉心一跳，没忍住问道：“你到这里多久了？”
他漫不经心地应一声，道：“嗯？今天刚到岗。”
小光不意外了。
她低头喝一口温水，道：“难怪警官一点都不熟悉这里。”
倒是中原中也有点疑问。
他双手揣在口袋，抬头问道：“你们都是今天刚来的吗？”
“是啊，”伊达航和气一笑，端出一小碟水果糖与坚果，道：“要吃点东西吗？”
中原中也摇头拒绝。
他奇怪地低喃：“一般这种片区警署不都是老带新的吗？”
即便松田阵平和伊达航都不是新人警察。
可过去的他们并没有做过片区巡警的工作，理应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巡警带他们。
为什么这一带的片区巡警只有他们？
“横滨人手不足。”
松田阵平终于找到失物登记表了。
他揉一揉自己的卷发，把表格递给小光，随口回答：“这边时不时来一出械斗，什么老巡警都调走去别的地方帮忙了。”
就算真的有空余的老巡警，他们也是去带真正的新人。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两个从警察学校毕业三四年的警察，根本不可能分到带他们的“老人”。
“警官不害怕吗？”
小光接过笔，犹豫一下在靠后的位置写下一个“光”字。
“本大爷有什么好怕的……”
伊达航看向他，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低低地切一声，撇一撇嘴。
知道了。
这样说话，容易被民众投诉。
松田阵平撑着桌子，低头看向小光写的失物登记表。
“喂喂，”他敲一敲桌子，粗声粗气道：“名字给我好好写，别偷懒。”
小光笔下一顿。
她抬眸，有点不高兴道：“警官，不要把在本厅审问犯人的语气带到这里。”
她只是来登记失物，又不是来投案的犯人。
用得着这么凶吗？
“你不好好写名字，到时候麻烦的都是我。”
松田阵平哼一声，努力缓和几分语气，道：“听话的小朋友会好好写自己的名字，你会是一个好孩子吧？”
小光眉心轻蹙。
红鸢色的眼眸抬起看向他。
她说：“警官，你后面的语气更像一个坏人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被警察威胁了。
“啧。”
松田阵平不耐烦道：“你到底写不写？”
烦死了。
他就不耐烦照顾什么小鬼。
“当然要写。”
小光补充完失物的特征，有点犹豫。
中原中也看她一眼，抽出手道：“笔给我。”
“你要笔干什么？”她疑惑地递出手里的笔。
中原中也侧身靠过去，笔走龙蛇利落地在“光”的前面，补上“中原”作为姓氏。
松田阵平挑一挑眉。
小光瞪大眼睛。
她不敢置信道：“你干什么？”
“你不是没想好吗？”中原中也放下笔，扬眉道：“我帮你决定了。”
小光磨磨蹭蹭想不好要不要写自己的名字。
中原中也干脆帮她一把。
“你你……”
小光扯住他的衣服，半天说不出话。
“嗯？”中原中也疑惑地看她一眼，落落大方道：“联系方式也可以填我的。”
她气到睁圆眼睛，耳朵尖发红，狠狠瞪他一眼。
中原中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们……”
松田阵平看一看他们，挑眉道：“这是当着我的面造假？”
“谁说这是假的了？”
中原中也老神在在，反驳道：“警官要是不信，可以调查一下。”
即便小光过去从未用过“中原光”这个名字。
但以港口黑手党的力量，他们随时可以伪造出一个“中原光”的生平。
完全不需要担心警察的调查。
“……”
松田阵平不自觉皱眉。
他隐晦与伊达航对视一眼。
虽说早已知道横滨有不小的问题，但连两个小鬼都能糊弄地方的警察。
这里的问题不是一般二般大。
“松田，这里交给我吧。”
伊达航递给他一杯水，以眼神示意他。
他臭着脸接过纸杯，长腿一抬绕出简陋的办公桌走去外面。
“表已经填好了？”
伊达航笑呵呵道：“我来看看……丢失的是一只浪琴？这个款市面上比较少见，要是送到别的警署，我们很快能收到通知。”
他和气地安抚两句，仔细地收好失物登记表，认认真真记录到一旁的小白板。
好让不久以后来轮班的同僚得知此事。
“警官以前真的是刑警吗？”小光有点意外，道：“你和外面的……警官不大一样。”
或许是一些刻板印象。
她总以为刑警都是一些凶巴巴的家伙。
处理爆炸｜物的警察一定是冷静又从容，不会轻易甩脸子的机器人。
但如今见到的松田阵平与伊达航，他们每一个都在颠覆小光过去的印象。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
伊达航看一眼门外的同僚加朋友，笑着说道：“你别看松田总是摆出一张臭脸，但他在机械修理方面很有天赋，是还在警察学校就有专人去挖掘的技术型人才。”
“真的吗？”
小光有点意外。
她看一看门外不爽地蹲下，没个正经警察样的松田阵平，道：“只看他现在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
伊达航丝毫不给同僚面子，直接笑道：“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小光轻眨一下眼睛。
“你十四岁了？”人高马大的警官先生窝在一张小小的椅子，笑呵呵与他们寒暄道：“这边的是你哥哥？平时你们都在哪所学校上学？”
他好似一只温厚的大狗。
虽然生得魁梧，可说话的方式与语气都给人一种友好的感觉。
小光倒不算讨厌他。
她看一眼中原中也，嫌弃地轻哼一声道：“他才不是我的兄长大人！”
她的兄长大人要更加更加的好！
“我给你当哥哥还委屈你了？”中原中也看着小光高傲的小表情，他的手就痒。
他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头发，搓得她东歪西倒，连连伸手拍他。
“放手！放手！”
小光一边护住自己的头发，一边去打中原中也，气得嚷嚷道：“不准你碰我的头发！”
他高高地扬起嘴角，收回手。
小光气呼呼地瞪他一眼，道：“你给我等着！”
可恶的羊之王！
她小心地顺一顺头发，碰到打结的地方就会狠狠再瞪中原中也一眼。
“你们感情真好。”
伊达航笑呵呵道。
小光气到脸都要鼓起来，道：“谁和他感情好了！我最讨厌他了！”
他笑而不语，转口问道：“你们暑假是不是放到九月？当学生就是这一点好，每年都有好些假期可以放。”
小光有点迷茫地回望他，道：“是吗？暑假原来这么长？”
伊达航有点意外。
他疑惑道：“你们的学校不放暑假吗？”
小光与中原中也对视一眼。
他们的学校……
港口黑手党的确不放什么暑假。
“我们没有去学校，”中原中也淡定回答：“平时都是家庭教师来上课。”
小光点一点头，为表真实，补充一句道：“我今天还去上课了。”
“嗯？”中原中也眨一下眼，好奇道：“你今天上的什么课？”
她看一看牢牢别在中原中也小辫子上的红蔷薇，勾起唇道：“不告诉你。”
少年挑一挑眉。
“失物登记完成了，”他撑一下桌子站起身，道：“光，要回去吗？”
侦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手表。
他们总不能坐在这里干等。
“回去吧。”
小光摸一摸假发的发尾，确定它只是有一点乱，没有因为中原中也的乱揉乱搓，差点掉下来。
她起身拢一拢和服的衣袖，道：“现在走，还能去商店街买一份章鱼小丸子。”
中原中也应一声，双手习惯性地揣进裤子口袋。
“中原君。”
伊达航开口一喊。
中原中也停住脚步，回头望向他。
他看一看半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叫她的小光，无奈一笑道：“你们之前是怎么和松田认识的？”
“他吗？”中原中也往门口蹲地的警察看一眼，道：“马路边上认识的。”
小光忍不住笑一声。
她双手拢在衣袖，抬起袖子挡住自己不自觉弯起的唇，半嘲半笑道：“警官怀疑他无证驾驶，要查他的驾照。”
“驾照？”伊达航吃惊道：“你成年了？”
完全看不出来。
小光低头埋进袖子，笑得身子一颤一颤。
中原中也啧一声，抽手摸一摸后颈道：“我过十六了，拿的是机车的驾照。”
怎么每个人知道他有驾照都会这么惊讶。
他可是正经考回来的驾照！
“哦哦，机车的驾照。”
伊达航松一口气。
他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没看出中原中也已经成年了。
“警官是想要问我们之前提到的事吧？”小光笑够了，移下袖子眉目弯弯仍带着止不去的笑意，道：“你们是好人，但我们能告诉你们的也不多。”
“为什么？”
松田阵平蹲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
他头也不回地问道：“你们不是知道很多吗？”
他们既然能提醒他，自然也能提醒更多的人。
“因为事情还没有发生。”
中原中也平静地望他一眼，道：“你在本厅的时候，有人相信你说的话吗？”
他沉默了。
要是有人相信他的话，来到这里的就不会只有他和伊达航。
倘若本厅愿意做出一点行动，哪怕不派出□□的增援，他们也会有别的行动。
可事实却是，本厅什么都没做。
“横滨过去是租界，这一点警官们应当都知道。”
小光低头抚一抚衣袖，不紧不慢道：“即便与东京相隔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可历史遗留下的问题一直存在，这边的势力林立，横滨的政府不好管理，警方也难以出手整治。”
他们可以打压浮出水面的势力，却难以处理藏得更深的黑手党。
“横滨的管理越混乱，不希望受到束缚的异能者越爱往这里的扎堆。”
天长日久之下，横滨慢慢变成如今的局面。
“内务省给出的解决办法是——成立异能特务科，管理约束异能力者。”
小光抚平和服的衣袖，重新拢起双手，昂头说道：“至于有没有用，你们很快会看到了。”
松田阵平沉默一下，冷静问道：“你的意思是，横滨的异能犯罪者，全部都由异能特务科管理，横滨的市警无权处置他们吗？”
“不是无权处置。”
中原中也淡淡道：“是没办法管。”
普通的警察要如何对付强大的异能者。
即便是全副武装的军警，面对异能者都不占太多的优势。
除非他们本身有自己的异能。
“警官们要是真想做点什么，”小光声音一顿，道：“不妨多留意一下异能特务科与军警的动向。”
他们是最会保全自身的人。
不到最后的时刻，必然不会出手。
“衷心地希望，你们能活着离开横滨。”
木屐声落地。
宽松的羽织与松田阵平擦身而过。
侦探打扮的少年站在片区警署的门口。
他笑眯起眼睛，高高举起手表，道：“我找到了。”
小光轻怔一下。
乱步旁若无人地走向她，自顾自地抱怨道：“你的手表好找，我也推理到你们肯定会来最近的警署，但我不认识这边的路，问了好些人，找人带我来的！”
他递出手表。
细细的表带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目的光芒。
表盘的背面刻着一串字母。
hikari.
她轻轻接过来，捂在手心，久久不语。
“你很喜欢这只手表吧？”
乱步勾起唇，笃定说道。
小光一惊，回头望向中原中也，道：“才不是！”
她匆匆要把手表放回衣袖的内袋，慌乱之下拿着表，摸索几次没放进去。
“手表给你是戴的吧？”
中原中也挑一挑眉，有点无奈道：“老是收起来算什么事？”
小光不语。
“给我吧。”
少年开口向她讨要手表。
她安静一会，探进和服衣袖的右手慢慢抽出，手里握着中原中也送的手表。
“这一次麻烦你了，名侦探。”
中原中也道一声谢，接过手表，再一次给小光戴上。
与和服放在一起似乎不太相宜的手表扣上她的手腕。
她垂眸，轻碰一碰手腕。
“来自东京的新人巡警们，”乱步探出头，朝他们身后的松田阵平与伊达航，挥一挥手道：“这两个人登记的遗失物，可以擦掉归为处理完成了。”
松田阵平眉头一动，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从东京来的？”
他并不否认自己是“新人巡警”。
住在这一带的老头老太太们，应该都交流过情报了。
但他们从东京来这一点……
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世上，没有名侦探不知道的事。”
乱步狡黠一笑，眉目弯弯如同一只笑眯起眼睛的小狐狸。
他得意洋洋地看向小光，道：“委托我，不后悔吧？”
她抿一下唇，很轻地应一声。
小光的双手再次拢进衣袖，指腹轻轻触碰腕间的手表。
嘀嗒嘀嗒的响声。
仿若要和她的心跳声重合。
“你叫什么名字？”小光摸着手表，转开自己的注意力道：“既然是侦探，一定有一个工作的地方吧？”
乱步捏住帽檐，笑着骄傲地大声回答：“江户川乱步！很快会成为名扬全日本的名侦探！”
她心不在焉地应一声，根本没注意到乱步没回答后一个问题。
“侦探？”
松田阵平上下打量他，道：“小鬼，你几岁了？”
不会又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吧？
“这都看不出来吗？”
乱步叉着腰，骄傲地宣布道：“我成年了！”
“什么？！”
“你成年了？”
众人齐声错愕。
中原中也意外道：“你已经二十了？”
“没错！”乱步得意到哼哼。
松田阵平不敢置信道：“骗人的吧？小鬼，把你的证件拿出来给我看看！”
就算是娃娃脸也不至于这么显幼吧？
这比诸伏景光都要夸张！
“没带！”乱步理直气壮道：“我又没有犯法，为什么要检查我的证件！”
伊达航摸一摸脑袋，道：“你真的成年了？可以喝酒、可以抽烟、可以考驾照了？”
不敢相信。
他以为曾经的同僚，脸已经很显嫩了。
没想到娃娃脸之上，还有娃娃脸。
“我是到法定的成年了，”乱步以相当无所谓的口吻，道：“但我不喜欢酒的味道，更对抽烟没兴趣，记路这种小事，不需要我去做！”
所以他不考驾照！
理由正当！
“比起你的年龄，更让我惊讶的是你居然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需要记路。”
小光昂头看向他，道：“你平时不认路，出门要怎么办？”
“可以叫计程车！”
乱步一口回答。
他想一想，接着补充道：“社长和与谢野也会帮忙带路。”
“他们是你的同伴？”
小光回头望一望警署内的座机电话，道：“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吗？这里有电话，可以打电话叫人来接你。”
乱步相当坦然地点头，道：“我正好是这么打算的。”
“……你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就敢自己出门？”松田阵平抽一下嘴角，仍觉得很不可思议。
乱步看一看左右，答非所问：“这附近是我第一次来，社长和与谢野今天有别的工作。”
侦探社接到需要出诊的委托，社长和与谢野晶子一起出门了。
乱步一个人待在晚香堂，吃粗点心看杂志的时候，看见这附近有一家受到采访的和果子店。
味道评价很不错。
他就自己跑出来了。
“警官，你作为片区巡警的第一个业绩上门了。”
小光抬袖挡住半张脸，小声笑道：“你要加油啊。”
松田阵平不爽地啧一声，道：“你小子才是我的第一个业绩吧！”
手表都能弄丢。
小光轻哼一声。
“警官，这里有粗点心吗？”
乱步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嚷嚷。
他主动走进警署，环顾内部一圈，很快失去所有的兴趣。
桌上只有一些普通的糖果与坚果仁。
没意思。
“小光大人。”
负责保护“太宰光”的护卫匆匆赶来。
小光不太意外地伸出手，道：“钱夹给我。”
茂野有点迷茫。
他递出专门为小光付钱的钱夹，试探性道：“小光大人是要买什么吗？”
可这附近不是警署吗？
能有什么可以买的东西？
“这个还你。”
小光抽出一张五千円递给中原中也，道：“我不欠你的人情。”
手表是她的。
她要委托侦探也是用自己的钱。
坚决不欠羊之王的人情。
“好。”
中原中也不多争辩什么，直接收下钱。
他看一眼茂野几人，问道：“还要去买章鱼小丸子吗？”
这是小光刚刚提到想吃的东西。
她想一想，道：“去买吧。”
“你们！找一个人去买些吃的送到这里！”小光指挥道。
伊达航见状，连忙阻止道：“不用不用，我们不能收市民的东西。”
“不是给你吃的，”她轻哼一声，道：“给侦探……名侦探买点他要的零食，再随便买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过来。”
伊达航摸着脑袋，有点无奈。
他想阻止。
可小光已经直说不是买给他们。
真要拦也不大好拦。
“我要粗点心！”乱步毫不客气地开始点单。
他碧翠的双眸扫过一眼小光和她身旁的人，心安理得把准备到来的粗点心当作封口费。
“给他买。”
小光不太在意地应一句，再看向中原中也，声音顿住。
她别扭一下，道：“上车，我们去买章鱼小丸子。”
第35章
商店街的章鱼小丸子摊位一如往常热闹。
小光挥一挥手，示意身后的护卫站到一边去。
她要自己排队买章鱼小丸子。
“我以为你会让他们帮忙排队？”中原中也有点意外。
小光看他一眼，轻哼一声道：“要是平时的话，我肯定会让他们排。”
他挑起眉，好奇道：“那今天呢？”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吗？
“今天你在这里！”
小光停顿一下，加重语气道：“要是他们负责排队，不是都便宜你了？”
只要她站在这里。
中原中也肯定也会在。
“只是因为这个？”中原中也哭笑不得。
小光理所当然地点头，道：“怎么能给讨厌的人占我的便宜！”
他忍不住笑道：“你真是损人不利己啊。”
宁可自己辛苦一点也不让他舒服。
少年眉目舒朗，低沉的语调染着几分笑意。
他双手揣进口袋站在小光身后，半点没有生气与不耐烦。
小光有点奇怪。
“你不生气吗？”她困惑道：“我这么捉弄你，你不是应该生气吗？”
中原中也扬眉道：“你捉弄我什么了？”
他们一起在这里排队。
他需要等，小光也要等。
根本说不上谁更吃亏。
“唔……别管我有没有捉弄到你，”她苦思冥想一通，恼羞成怒道：“你听见我这么说，不是应该生气吗？”
气她故意折腾他。
明明可以更加轻松。
“你希望我生气吗？”他勾起唇，低一点头看向小光。
她语塞。
“哼！”小光扭过头，道：“正常人都知道生气，只有笨蛋不会生气！”
中原中也眉头一扬，笑着说道：“你要这么说，我今天多少也要生气一下了。”
他单手扣住小光的后颈，警告性地捏一捏，压低声音道：“感受到我的怒意了？”
小光差点吓得跳起来，道：“你有病！”
她回身挥手驱赶中原中也的手，连忙捂住敏感的后颈，耳朵尖都不自觉红起来，骂道：“混蛋！你以为我是什么小猫小狗吗？”
他真以为捏住她的后颈能吓住她？
这个笨蛋！
“我告诉你，”小光警惕地捂住后颈，道：“我一点都不怕你这些小动作！”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一声。
他握拳抵在唇边，掩饰一下笑意道：“你不怕这么防备地捂住？”
“我、我是……怕痒！”
她找到一个借口，慌慌张张道：“谁和你一样没脸没皮，不知羞耻！”
“哦。”
中原中也拖长声音，意味深长道：“原来是怕痒啊。”
小光百般不自在地看他。
“怕痒怎么了！”
她鼓起勇气，势力十足怼回去道：“只有笨蛋是不怕痒、不会感冒、不知羞耻的！”
中原中也歪头掏一掏耳朵。
他装模作样地吹一下尾指尖尖，勾起唇道：“你只会这么骂人吗？再凶一点啊，我差点要以为你是在撒娇了。”
“！！”
小光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
不是害羞。
这是气的。
“你这个笨蛋！蠢蛋！傻蛋！混账！”她气到口不择言，踩着木屐连连跺脚，足袜都差点要掉下来。
中原中也摸一摸后颈，眉眼间带出几分好笑与无奈。
当一个黑手党，只有这点程度可唬不住敌人。
“太宰没有教过你吗？”
他一低头，眼神瞬间转换，变得危险而冰冷。
手套包裹下的五指修长有力。
他轻轻搭住小光的肩头，俯下身贴近她的耳边道：“你这样骂人，只会让一些变态兴奋起来。”
根本起不到半点的作用。
如同幼小的动物惊慌失措地挥舞自身软弱的爪子。
不但无法给敌人带去恐惧，反倒可能引起他们施虐心。
“……”
小光似乎是有点吓到了。
中原中也歪一下头，摆一摆手道：“醒醒神，你不是还要买章鱼小丸子吗？”
“你……”
她张一张嘴，想说什么。
中原中也应一声，反问道：“我怎么了？”
“你是不是被骂会兴奋的变态？”小光吞吞吐吐地问。
他当即踉跄一下。
“谁被骂会兴奋了！”他半是生气半是想笑，反驳道：“我刚刚是说有这样的人，不代表我就是！”
小光迟疑。
中原中也抽一下嘴角，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红鸢色的眸子微妙地错开一下。
小光声音轻轻道：“中原中也，你刚刚的表情就很……”
她不知道要如何形容。
只觉得相当危险。
比一贯自称喜欢小女孩的医生都要危险。
“我那是给你的示范！”他没好气道：“你不信就再来骂两句！”
小光开始犹豫。
中原中也沉默一下，冷静道：“你在犹豫什么？”
她小心地看过去一眼，声音低低道：“我骂你，你是会爽到吗？”
“谁会爽到啊！”
中原中也给气笑了。
他要不是看不惯小光扭扭捏捏一点都没有男人样，何必费心去指点。
这么软弱的骂声，敌对组织的家伙听见都要嘲笑。
“唔……”
她仔细看一看中原中也的表情。
的确是生气了。
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他了？
“好吧，”她不太甘愿地承认自己误会中原中也，道：“我要好好骂你了。”
他眉头一动，想说点什么。
小光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中原中也，你这个没品的蠢蛋！你的帽子好丑啊！”
他低啧一声，有点不爽道：“不懂欣赏的小鬼。”
这顶帽子明明很不错。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套在手上转一转道：“不过你这一次骂人是真的有点进步了。”
至少不会骂起人，像女孩子的娇嗔抱怨。
“你真是个怪人。”
小光摸一摸喉咙。
她一下拔高声音有点不习惯，差点破音了。
“比起太宰，我还差不少呢。”
中原中也不痛不痒，道：“你要是去和武斗派的家伙们混一阵，不用我教，自己都会骂。”
曾经在底层混过的家伙，自然和出身不凡的小少爷不同。
“虽说你和太宰是兄弟，但你们给我的感觉……”
中原中也声音一顿。
小光凶巴巴道：“怎么？你对我和兄长大人关系亲善，有什么意见吗？”
“我没这么说。”
他耸一耸肩，道：“只是觉得你身上的少爷气息更重一点，太宰反倒有种完全是他自己的感觉。”
要不是小光和太宰都承认他们是亲兄弟。
中原中也是不大看得出来。
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即是小光身上有更重的，曾经被规训过的痕迹。
至今没能完全甩脱。
“兄长大人自是不凡！”
小光轻哼一声，没有对中原中也的评价置喙什么。
因为她很清楚，事实就是如此。
兄长大人可以自由地甩脱过去的一切，她却做不到那么洒脱。
“终于轮到我了。”
小光不大想讨论这个话题。
她转开自己的注意力，道：“老板，我要一份不加章鱼、不加海苔和木鱼花的丸子！”
似曾相识的离谱要求。
老板仔细看一看她，问道：“客人，你以前是来过我们店吗？”
小光坦然点头。
她没发现身后的少年不自觉皱起眉，眉目间隐约有些疑惑。
“店里有几款新出的配料，肉松、香肠和蟹籽……你看要加上吗？”老板好脾气地问道。
小光想一想，道：“给我加一点肉松和香肠。”
中原中也上前一步，试探性地问道：“你不要章鱼吗？”
“我不要！”
小光轻哼一声，道：“我不喜欢章鱼！”
凡是不能吃的，肯定都是不好吃的！
“哦。”
中原中也眨一下眼，摸一摸后颈忍不住发笑。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小光只是不喜欢吃章鱼，这和首领的海鲜过敏不同。
“我还以为你上次送我这个是要捉弄我。”
中原中也颇觉好笑。
小光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他，道：“我捉弄你什么了？”
“一整盒的章鱼小丸子吃不到一颗章鱼，”他挑一挑眉，好笑道：“这还不算捉弄吗？”
如今回忆一下当初的心情。
中原中也都忍不住想笑，道：“我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型的霸凌。”
红鸢色的漂亮眼睛睁圆瞪向他。
她唯一一次真心诚意送东西给中原中也，不带半点要捉弄他的意思……
他居然以为这是霸凌？！
“你太过分了！”
小光忍不住愤愤，道：“我给你送吃的，你还要说我欺负你！”
中原中也无奈道：“这个换给谁吃都要懵一下吧？”
谁家好人的章鱼小丸子，不见一颗章鱼甚至连搭配的海苔和木鱼花都没有。
“兄长大人就不会！”
時子山小光十分确信。
中原中也忍不住啧一声，道：“太宰和你认识都多久了。”
他们可是亲兄弟。
“我和兄长大人是认识很久了，”小光看他一眼，轻哼道：“但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中原中也眨巴一下眼睛。
他单独点一份常规款的章鱼小丸子，好奇道：“你和太宰不是从小一起生活吗？”
“当然不是。”
小光犹豫一下，慢慢道：“兄长大人与我不同，他从小被看好，单独接受父亲大人的教育。”
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展现出的聪颖智慧已经超过大多数的成年人。
他们推崇他，又敬畏他。
“至于我……”
小光取出钱夹的动作一顿，付账接过打包好的章鱼小丸子，挤出队列道：“我从小与母亲大人生活在一起，很少有机会见到兄长大人。”
“可是我看你们现在的关系很好啊？”
中原中也接过自己的一份，走在小光身旁。
她安静一会，道：“兄长大人当然很喜欢我。”
只是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
最初的太宰治并不喜欢小光。
他要离开青森的时候，也是母亲推着小光追上他的步伐。
“不要回来。”
这是小光记忆中母亲对她最后说的话。
她跌跌撞撞追着太宰治的步伐，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兄长不再如最开始一般无视她。
改变的契机是什么小光都不知道。
只是突然有一天，太宰治对她的态度变了。
“所以说，你们是离家出走了？”
中原中也挑起眉，道：“果然是小鬼。”
“要你管！”
小光狠狠瞪他一眼。
她迈步快走，左转右转都甩不开中原中也。
“你烦不烦！”她停下脚步，回头瞪向中原中也，道：“要买的已经买完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他举一举手里仍冒着热气的章鱼小丸子，扬眉道：“一起吃掉再走呗。”
小光定定地看他一会。
她轻哼一声，扭头走向前方的小公园。
左右的长椅贴着“油漆未干”的纸张。
小光有点恼。
“烦死了！为什么偏要这个时候刷新漆！”
这是不是和她作对！
中原中也不紧不慢地走来，道：“别着急，椅子不能坐，不是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坐吗？”
“你说这里什么地方能坐！”
她紧绷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语气硬邦邦。
中原中也环顾一圈左右，大步迈向四个为一组，围成一圈的“熊猫”“狮子”“狐狸”与“斑马。”
雕刻成趴伏形状的小动物，身上的油彩有些脱落了。
他一迈腿，随便选中一个“狐狸”坐下。
“光，这里。”
中原中也招一招手。
小光不情不愿地走过去，道：“这都是什么坐的地方……”
挑剔的小朋友绕着几只动物走一圈，十分勉强地选中“狮子”。
至少“狮子”能压“狐狸”一头。
小光如此安慰自己。
“偶尔试一下坐在外面的感觉，”中原中也拆开包装，给自己插一颗沾满酱汁的面粉丸子，含糊道：“不坏吧？”
她不轻不重地哼一声，道：“只有你能这么随便。”
章鱼小丸子的香味释放出来。
她规规矩矩坐好，慢吞吞戳一颗，小口咬着吃。
“光，你以前是出自什么大家族吗？”
中原中也一边脸颊鼓鼓，看着小光吃饭的动作，总觉得有点熟悉。
她抬眸看向他一眼，道：“不是什么大家族，只是一个早已腐朽，该快点烂掉的地方。”
少年紧闭着嘴，闷闷地咳几声。
他咽下食物，嘴边沾着酱汁，诧异道：“你这不是挺会骂的吗？”
“这是兄长大人说过的话。”
中原中也差点噎住。
他用力锤几下胸口，使劲往下咽一咽，道：“难怪。”
“不过我也不喜欢那里，”小光斯斯文文地吃东西，细嚼慢咽道：“那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地方。”
唯一可能惦记的是母亲大人。
不知道她如何了。
“光都不喜欢的地方……”
中原中也想一想，道：“应该挺糟糕的。”
他低头三两口吃完自己的一份，盒子一盖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篓。
“为什么这么说？”
她有点迷惑地看向中原中也，道：“我看起来是什么很能容忍的人吗？”
他半开玩笑道：“你连太宰都能忍，真遇到无法容忍的地方，肯定是比太宰还要糟糕。”
“兄长大人很好！”
小光只反驳这一句。
她戳一戳饱满圆润的面粉团子，心神有点分散道：“我不喜欢那里，那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处地方都让人讨厌。”
除去母亲大人与曾经的兄长大人。
小光连过去的自己都不喜欢。
“你也会讨厌的。”
她的语气近乎笃定。
中原中也挑一挑眉，点头认同道：“对，我也会讨厌。”
小光不自觉凝起的眉头稍松。
她心情变好一点，道：“答对了，乖狗狗，奖励你一颗好吃的小丸子。”
“谁要你的面粉团子！”中原中也笑着骂道。
一口章鱼都没有的面粉团子。
谁稀罕吃。
不对。
他反应过来，好气又好笑道：“你喊谁乖狗狗呢！”
“真不识货。”
小光心情转好地哼哼两声，晃着腿道：“谁应谁是乖狗狗。”
“你再这样我真的要不客气了！”
中原中也警告道。
小光缩一缩脖子，目光一转看见守在公园门口的护卫，立刻抖擞起来，道：“你不能乱打我！我们是一个组织的！”
“我还没动手呢！”
中原中也气笑。
她哼哼着道：“反正你不能打我！”
中原中也眉头一动，慢慢道：“好，我不打你。”
他站起身，迈步走向小光。
她下意识后仰，道：“你干什么！你嘴巴沾到酱了，不擦一下吗？脏死了！”
中原中也停下脚步。
他眉眼落下，神色平淡到近乎冷漠。
表情比小光以往见过他的样子都要吓人。
钴蓝眼眸半垂，显得异常冷淡，望向她的神情好似在看一个陌生的家伙。
小光有点心慌，左右张望道：“我、我真的叫人！”
羊之王干什么突然这个表情。
好吓人。
中原中也眼睫半垂，抬手以拇指的指腹蹭过唇边。
明明只是普通的擦嘴动作，小光却看得心慌慌。
他不会真的要动手吧？
中原中也再次迈步走来。
他低头俯视小光，不算高大的身形背对着太阳光。
小光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你干什么……”
她弱弱地出声。
中原中也以极慢的动作抬起手。
小光屏住呼吸，心脏砰砰乱跳，快要超过负荷。
她心一紧，眼一闭，张嘴要喊。
中原中也一把掐住她的脸，面无表情道：“改不改口？”
小光懵一下。
她回过神，脸颊有点发痛，于是愤怒地瞪向中原中也。
“我不！”
他微微用力，再次道：“改口。”
“我不！”她倔强地睁圆眼睛，愤怒到拿着章鱼小丸子的手都在抖。
她腾出一只手去握中原中也的手腕，使劲拽、使劲扒拉，嘴里含糊不清道：“你快放手！”
混蛋羊之王！
以下犯上！他死定了！
“你先改口。”
中原中也异常冷静。
他看一眼公园门口的方向，守在外头的护卫暂时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小矛盾”。
“你先放手！”小光用力拉用力拍都撼动不了中原中也的手。
她痛得眼泪花花都要冒出来，气道：“羊之王！你这么对我，兄长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中原中也不冷不淡地应一声道：“哦。”
“！！”小光更生气了。
她气到快要磨牙，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呜声。
“你放不放手！”
伟大且宽宏大量的首领大人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小光瞪着他。
中原中也动一动唇，十分从容且冷静地问：“你改不改口？”
气死了！气死了！
她要气死了！！
小光张嘴要去咬他。
中原中也及时一个缩手。
排列整齐的牙齿，上下一碰，声音相当清脆。
“呜……”
小光痛苦地呜咽一声，摸着自己好似脱臼的下巴，想哭又不想在中原中也面前丢脸，只能忍着泪狠狠瞪他。
“你、你死定了……回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她抽噎一声，托着下巴捧着微微肿痛的脸，说话有着含糊。
中原中也沉吟一下，道：“现在流行放狠话，先摆一个可爱的姿势吗？”
小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混蛋！！”
她狠狠地跳起来骂，脑门差点撞上中原中也再次负伤。
他后退一步，轻松避开小光。
中原中也打量小光捂住脸，不自然的动作，终于反应过来，道：“你下巴脱臼了？”
“你才脱臼了！”
小光不服气地怼回去。
她一说话，关节隐隐作痛不由小声抽着气。
中原中也挑一下眉，道：“看样子不是脱臼。”
要真的脱臼，小光肯定合不上嘴。
“你管我！”她眼眶有点红，声音也是含含糊糊，有点发闷的委屈。
中原中也无奈地叹一口气。
他说：“给我看看。”
小光警惕地看向他，道：“你看什么！”
她会这么倒霉还不是因为他！
羊之王肯定是她的克星。
遇见他就没有好事！
“你不是难受吗？”中原中也耐不住她的磨蹭，啧一声道：“还是说你要这么回去看医生？去医疗组找人帮忙？”
小光沉默。
她要是真的这么回去，医生和红叶干部肯定要知道了。
兄长大人也一定会知道。
她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好丢人……
“你会看吗？”她闷声闷气地问。
中原中也想一想，道：“先看看吧。”
他也不确定自己能治。
只是以前在羊，稍微有那么一点经验。
“你！”小光怒瞪他。
好不负责任的家伙！
中原中也淡定地上前，下颌轻抬，示意道：“手挪开，你这么挡着，我碰不到。”
小光气呼呼地甩手。
她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中原中也的臭脸，转开视线看向别处。
左边的脸颊微微红肿，带着中原中也留下的浅浅指印。
他心虚一下，轻咳一声。
右手的手套摘下。
他托住小光的脸颊，手指在颊边、耳后摸索几下。
小光不自在地动一动。
他低斥一声道：“别动。”
小光僵住身体，别扭地问道：“羊之王，你看出什么了？”
他沉吟一下，没说话。
小光有点心慌地拉住他，道：“喂，你说话啊！”
别一副她治不好的样子！
中原中也勾起唇，松开手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应该是你刚刚太生气了，牙齿用力咬合导致的一些颞下颌关节紊乱，稍微热敷一下就好了。”
毕竟不是什么不良生活习惯引起。
这一次过去，后面也不会有影响。
小光暗暗松一口气，再次愤愤道：“都是你的错！”
中原中也不紧不慢戴上手套，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不肯改口吗？”
小光捂住脸，重重地哼一声。
她绝不承认这件事也有她自己的问题。
“我的章鱼小丸子掉地上了！”
小光脸色一变，心痛地蹲下用手帕捡起散落在地的章鱼小丸子，气哼哼道：“你赔！”
“那不是因为你自己突然跳起来的吗？”中原中也有点无奈。
小光抬头瞪他一眼，道：“我不管！反正你赔！”
中原中也长长地叹一口气，道：“真是和太宰一样不可爱的小鬼。”
“谢谢夸赞。”
“不是在夸你！”
第36章
“砰。”
扳机扣动。
不知名的外国男人杀死一名圣蝎会的干部，处理干净痕迹，转身离去。
这并不是横滨多么特别的一天。
只是往后的人回顾“龙头战争”的伊始，似乎正是从圣蝎会的干部一个个遭到暗杀开始。
他们找不到暗杀圣蝎会干部的敌人，索性将横滨所有的暗面组织都拖下水。
一同扯入漩涡一样的纷争。
无人可以安然脱身。
即便港口黑手党已经提前收缩势力也终究避免不了，在“龙头战争”的第十三天加入其中.
里包恩合上《资本论》。
他左右看一看自己的两个学生，弯起嘴角问道：“阿纲，我刚刚说的你听懂多少了？”
沢田纲吉一脸迷茫。
他握着笔，笔下的本子画着乱七八糟的线条。
显然，里包恩刚刚说的一切，他脑子还没转过弯。
“啊？我可能听懂……”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后面的话。
里包恩替他补充道：“一点都没听懂？”
少年沉默。
里包恩不以为意。
他转头看向小光，问道：“你呢？有听懂一点吗？”
一身和服的少女端正坐好，表情认真地望向面前的小小老师，反问道：“我可以说实话吗？”
里包恩笑着道：“当然可以。”
“基本没有听懂。”
小光十分平静，甚至近乎麻木道：“里包恩老师的声音，只是经过我的耳朵，再逛一圈我的脑子溜出去。”
她什么都没记住。
更什么都没听懂。
什么经济学，生产关系和生产方式……
小光只觉得迷茫。
不知道为什么里包恩要讲这个。
“我大致了解了。”
里包恩淡定地点头道：“对于你们的资质，我也不抱有太大的期待，能经过耳朵，逛一圈脑子留下一些印象就够了。”
终有一天，他们会突然开窍，记起他今天说过的话。
“呼……”
沢田纲吉暗暗松一口气。
他差点以为里包恩要给他弄什么随堂考试。
心都要悬起来了。
“下一节课，我们先玩一个小游戏，再接着后面的内容上课。”
里包恩笑容可爱地宣布。
小光起身活动一下，好奇问道：“什么小游戏？”
“随堂考试哦。”
里包恩嘴角弯弯，道：“我可以不要求你们立刻理解今天的上课内容，但好孩子是一定会课后复习，不让老师操心的吧？”
小光神色凝重。
沢田纲吉面色惨淡。
什么不想要，什么偏要来。
他真的怀疑里包恩偷偷读他的心了。
“资本论的下一节课是什么时候？”小光捧起书翻一翻，有点头痛地蹙起眉。
她不擅长这些东西。
看见都觉得眼晕。
偏偏下节课一开始就有随堂考试。
“后天的早上八点。”
里包恩的回答，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
沢田纲吉讶异道：“那今天呢？今天下午我们不用做什么吗？”
按照平时的上课规律。
里包恩是上一休一，上课当天的上午下午都有安排。
有时候，晚上都要出门。
“下午我们要出门。”
里包恩拽一拽帽子，道：“真正的黑手党首领，不能只坐在办公室处理文件也要出去看看你们的手下都是如何战斗。”
小光恍惚一下。
她抬眸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似乎也昭示着横滨这段时间的不平静。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小光放下书，回头去找七叶。
里包恩看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下午的社会课也是优秀首领的必修之一，不能找人帮忙哦。”
“这算哪门子的社会课……”
沢田纲吉嘀咕一句。
里包恩眼睛都不眨一下，抽出锤子去敲他的头。
沢田纲吉吃痛闭嘴。
“不能找人帮忙的意思是……”
小光声音一顿，蹙眉道：“车也不能准备吗？”
如今的横滨这么乱。
不准备一辆防弹车出门，指不定什么时候流弹飞来射中脑袋。
“不可以哦。”
里包恩语气可爱地拒绝。
他转头对沢田纲吉道：“小光的安全就交给阿纲啦！要是没保护好她，说不定会造成彭格列与港口黑手党交恶。”
黑豆豆一样的大眼睛卖萌似的冲他眨一眨。
沢田纲吉抽一下嘴角，道：“这算是恐吓吗？”
虽然里包恩不说，他肯定也会保护時子山。
但一加上彭格列和港口黑手党交恶，他就感受到来自家庭教师的深深恶趣味。
“当然不是，”里包恩换一身可爱的衣服，笑道：“我只是告诉阿纲，可能会有这么个后果。”
这个人……
沢田纲吉止不住嘴角抽抽。
“起雾了……”
小光轻声呢喃。
沢田纲吉看过去，意外道：“好大的雾！”
他走近两步扶着窗框，探头往外看一看道：“这个季节，为什么会起这么大的雾？”
何况还是这个时间。
里包恩弯起的嘴角拉平。
“出门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走丢了。”
他拉低帽檐，语气与平时故意装出的可爱有点不同。
小光疑惑地看他一眼。
此刻的她是万万想不到，自己不过转头看一看枪声传来的方向，再回头沢田纲吉与里包恩都不见了。
“……”
她冷静一下，试探性地走出两步，小声喊道：“沢田君？里包恩老师？”
周围有种异样的安静。
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疑惑地望向左右，原地站定不动。
“我只是看向那边一眼，时间甚至不超过两秒，”她小声喃喃道：“他们总不至于趁着这两秒一下跑掉吧？”
甩掉她有什么意义？
历练吗？
她的异能不在战斗方面见长。
里包恩刚刚也说了。
让沢田纲吉保护她，他们总不会真的丢下她一个吧？
“沢田君？”小光拢着和服衣袖，左右张望一下喊道：“里包恩老师？”
少女的声音压低。
她不敢喊得太大声，只怕会引来旁的黑手党。
“……”
周围静悄悄一片，无人回应。
小光有点踌躇。
她想要离开原地，可又记得很久以前，太宰治曾说过要是不小心走丢了，站在原地不要乱跑。
他会负责找到她。
“兄长大人？”小光踮一踮脚，想要望向远处。
可弥漫四周的雾气，遮挡住她的视线。
“走还是不走……”
小光陷入犹豫。
她轻轻叹一口气，道：“要是兄长大人在这里就好了。”
只要和兄长大人在一起，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咯。”
木屐落地的声音十分特殊。
小光隐隐有种熟悉感。
她下意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浓重的大雾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身穿和服看不清面目的女孩子。
她双手拢进和服的袖口，一步步走向小光。
木屐声步步逼近。
小光警惕地后退一步，呵问道：“你是谁？”
和服少女没有回答。
她自顾自地上前一步，在周遭过分安静的环境下，木屐声一遍遍地规律响起，小光身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连连后退两步，紧张道：“你不准过来了！听到没有！”
不好的预感缭绕心头。
“小光。”
不轻不重的呼唤自身后的大雾传来。
优雅从容的声线一如声音的主人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都能沉静应对。
小光眉目间不自觉带出的慌张之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惊喜万分地回头喊道：“兄长大人！”
没有人。
她轻愣一下，疑惑地左右张望道：“兄长大人，你在哪里？”
她明明听见了。
刚刚是兄长大人在叫她的名字。
“我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太宰治很轻地笑一声。
小光不高兴地扁嘴。
她娇气地抱怨道：“兄长大人又捉弄我！”
明明都听见他的声音了。
偏偏要躲起来吓唬她。
“唔……因为我刚刚想到一个很有趣的新游戏。”太宰治的声音笑吟吟地传来，“小光可以陪我玩吗？”
她别扭一下，道：“玩游戏可以，但兄长大人不可以捉弄我。”
他笑着应下了。
“兄长大人要玩什么游戏？”小光看一眼不远处慢慢靠近的和服女孩子，心里有点发慌，道：“你快一点，这里有奇怪的家伙！”
“好。”
他不急不缓，道：“小光先伸出一只手，假装我在前面握着你。”
她扁着嘴，嘟嚷道：“干什么啊……”
又不是不能好好牵手。
为什么非要假装牵手。
太宰治笑而不语。
小光听不见他的声音，有些心慌地看一眼不远处的奇怪女孩子。
她快要看见她的脸了。
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不过那身衣服和她今天穿的衣服，样式有点相似，只是颜色稍有不同。
“好吧。”
小光不情不愿地伸出手，道：“假装牵手……我握住兄长大人了。”
“好孩子。”
他轻笑一声，继续引导道：“接下来是闭上眼睛，按照我说的路去走。”
小光轻轻地应一声。
“向前十步。”
闭上眼睛的和服少女迈出十步。
“向右五步。”
木屐落下的声音与不远处的木屐声重合。
小光的心神有点分散。
“玩游戏的时候，要专心一点。”
太宰治不轻不重地警告一声。
他的声音犹带着几分轻松与笑意。
小光分散出去的心神慢慢回笼，小声咕哝道：“知道了。”
“最后是转身，后退二十步。”
她有点心慌慌。
本来闭着眼睛已经很不安，还要倒退着走二十步。
小光心里泛着嘀咕，小心翼翼地转身后退。
闭上眼睛的她并未看见。
雾中的和服少女已经走到她面前。
与她如出一撤的美丽脸庞，神情冰冷不带任何的情绪。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砖块。
单手无法完全握住。
怪异的少女改为双手的姿势，高高举起砖块要狠狠砸向小光的额头。
“十七、十八、十九……”
她小声念着后退。
最后一步退出去，后背撞到另一个人。
太宰治扶住她的肩膀，笑吟吟道：“抓到了。”
“咦？”小光睁开眼，惊讶地回头正正好撞上兄长微弯的鸢眸。
红鸢色的眸子轻眨两下。
她咕哝一声，抱怨道：“兄长大人是不是又捉弄我了？”
太宰治松开手，后退一步。
他笑一笑，不说什么。
“兄长大人好坏，”小光不高兴地嘀嘀咕咕，道：“说好不准捉弄我的！”
她刚刚心里慌死了。
周围什么声音都没……
“诶？”小光轻怔一下，看向左右。
“時子山！”
沢田纲吉气息微喘，跑过来道：“太好了，你没出事。”
小光的神色有点莫名。
她看向莫名其妙消失不见，又突然跑出来说奇奇怪怪话的沢田纲吉，忍不住蹙眉道：“沢田君，你和里包恩老师刚刚跑到什么地方了？擅自扔下一个不擅长战斗的女孩子，这很不绅士吧？”
明明说好她的安危交到他手里。
结果转头人就不见了。
太过分了！
“我……刚刚我们什么地方都没去，”沢田纲吉百口莫辩，苦笑一下道：“突然消失的是時子山你。”
小光眨巴一下眼睛。
她想也不想，道：“不可能！我什么地方都没去，看不见你们，我还在原地等了。”
明明是他们先跑了。
要不是她记得兄长大人说过的话，乖乖留在原地，岂不是要被彭格列倒打一耙！
“我……我真的冤枉啊……”
沢田纲吉无力。
他转头看向不紧不慢走来的里包恩，道：“里包恩，你帮我解释一下啊！”
小光突然消失不见。
他都吓了一跳，转头到处去找人，哪里都没找到。
沢田纲吉都要急死了。
要不是遇到太宰治，他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回小光。
“刚刚不见的是你，小光。”
里包恩抬起帽檐，黑豆豆的眼睛看向她，平静问道：“你去哪了？”
她轻愣一下，有点无措地看向太宰治，道：“去哪了……”
“我一直都站在原地啊。”
她迷茫地拉住太宰治的衣服，寻求安全感道：“兄长大人知道的，我要是不小心走丢了，不可以到乱跑，要留在原地等你找我。”
兄长大人说过的话。
她记得清清楚楚。
太宰治轻拍一下小光的头，漫不经意地笑道：“我知道……小光虽然是一个任性的笨孩子，但要是不小心走丢了，心里会很害怕很害怕，乖乖等在原地。”
她有点不高兴地扁嘴。
“为什么帮我说话还要损我一下？”
她嘀嘀咕咕道：“这一点都不像是夸我的话。”
沢田纲吉有点意外。
他看一看小光，再看看太宰治，表情有点呆道：“你们是兄妹？”
“怎么？不可以吗！”
她凶巴巴地反问回去。
沢田纲吉讷讷道：“没……我只是觉得有点惊讶。”
他和小光认识也有一段时间。
很少看见她这样一面。
不免有点吃惊。
“兄长大人和我的关系，你不准说出去！”小光拉住太宰治的衣服，继续摆出凶凶的小表情，道：“听到没有！”
沢田纲吉挠一挠脸颊，不明所以地应一声。
到底为什么兄妹的身份要保密？
搞不懂。
“小光刚刚是去到另一个空间了，”太宰治若有所思地看向不远处慢慢散开的大雾，道：“这应该是某种异能力。”
倒不是说意大利的火焰做不到。
只是可能性不太大。
雾气的特征与性状都与资料中提到的雾属性不太符合。
“异能力？”小光诧异道：“我没看见有什么异能者近身。”
最近的横滨不太平。
街上很少行人。
小光一直走在沢田纲吉与里包恩身边，很注意与周围人的距离。
“应该不是近身发动的异能。”
太宰治摇摇头，若有所思。
这种异能，第一次在横滨出现。
他低头问道：“你在另一个空间有看见什么人吗？”
小光歪头，开始回忆。
“我记得是没有什么人，”她托住下颌，慢慢道：“街上很安静……”
沢田纲吉眨一下眼，道：“现在也很安静。”
她瞪过去一眼，道：“不是这种安静！”
太宰治拍一拍小光的头安抚。
她重新开始回忆，道：“那里的安静是……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安静，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一切都变得很静，虫鸣、车鸣与人的气息……全部都消失了。”
少女的眉心不自觉轻蹙。
她隐隐露出不安的表情，道：“我不太喜欢那种感觉，以前住在郊外的森林都没有这么安静。”
至少郊外森林的夜晚还有火堆燃烧的声音与虫鸣。
沢田纲吉的注意力有点分散，道：“你为什么还会住过郊外的森林？”
“要你管！”
她轻哼一声，拉着太宰治的衣服，褪去面上的不安，得意道：“幸好兄长大人厉害！找到我了！”
她就说乖乖等在原地，肯定可以！
“没有遇见什么人吗？”里包恩问。
小光想一想，道：“有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她和我一样穿着和服……对了，我们衣服的款式也很相似，只是颜色稍微有点不同。”
太宰治低垂眼睫。
他勾起唇，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友好，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危险感。
“看见她的脸没有？”
他如此轻声柔语。
小光努力回忆，无奈摇头道：“没看见，雾太大了。”
再加上对方主动走过来。
样子很奇怪。
小光自是不敢靠近她。
“这个异能者很棘手吗？”她忍不住问：“他是专门针对我，还是随机挑选一个目标？”
这街上这么多人。
为什么跑到异空间的只有她一个？
这是看她好欺负吗？
“暂时不好说。”
太宰治避重就轻道：“你最近不要离开事务所了。”
小光乖乖点头。
她点完头，又看向里包恩，礼貌发问道：“可以吗，里包恩老师？”
“算你暂时免修这门课。”
里包恩拽一拽帽子，表情不明道：“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复课吧。”
他不太清楚小光的异能是什么。
但她对港口黑手党必然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躲藏在暗处的异能者有把他们分开的能力。
这种情况下，里包恩想出手都没办法。
“好。”
小光乖乖地应一声。
她拉住太宰治，轻踮一下脚，声音止不住雀跃道：“兄长大人刚刚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明明听见兄长大人的声音，却没看见你。”
“这是我的秘密手段。”
他神秘兮兮地竖起食指在唇边，笑道：“不能告诉你。”
小光咕哝一声道：“什么啊……”
不说就不说。
她摸一摸和服的衣袖口袋，到处都不见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抬头好奇道：“兄长大人真的不是靠窃听器吗？”
“不是哦。”
太宰治歪一下头，故作可爱道：“可能是心有灵犀吧。”
红鸢色的漂亮眸子一亮。
显然比起窃听器，小光更喜欢兄妹之间心有灵犀的说法。
她开开心心地不再去计较太宰治的声音是怎么传到耳边。
只有沢田纲吉看向他们的表情十分微妙。
“为什么你能这么自然地猜窃听器？”
正常人不会往这个方向想吧？
“因为兄长大人有这么做的习惯啊！”
小光理所当然道：“你来事务所的第一天，兄长大人也往你身上放了，你不是也发现了？回去就弄掉了。”
他们什么都没窃听到。
沢田纲吉一脸呆滞。
他看一看太宰治，气势不足问道：“真的吗？”
黑发鸢眸的少年笑弯一下眼睛。
“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装纯良啊！”
沢田纲吉羞恼道：“再怎么说，擅自往别人身上装窃听器也是不对的吧！”
太宰治故作惊讶，道：“咦？可是你上顶层的时候，也是带着窃听器的啊。”
他看一眼再次呆住的沢田纲吉，鸢眸转向里包恩，笑意不达眼底道：“我只不过是以同样的方式还回去。”
礼尚往来罢了。
沢田纲吉木着脸看向里包恩。
不到他腰高的伪小孩可爱一笑，抡起列恩变的锤子砸向他的脚趾，道：“少废话！”
丝毫不留情面。
沢田纲吉痛到抱脚蹦跶。
他悲愤道：“你们根本就是拿我当工具！”
“这么说也可以啦。”
这一刻，里包恩和太宰治的表情达到高度的相似。
小光嫌弃地往旁边躲一躲，防止他跳来跳去撞到她。
“兄长大人今天是有什么任务吗？”
她昂头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太宰治歪头想一想。
他握拳一敲手掌，道：“有了！你陪我去买一些新的绷带吧！”
“最近森先生很过分啊，”他撒娇似的抱怨，道：“说什么伤员暴增，不能再让我拿走绷带了。”
他鼓一鼓脸颊，道：“明明只要多进一点货就好了。”
小光想也不想地点头附和：“就是！”
反正兄长大人是肯定不会有错。
有问题的只会是别人。
“商店街的药妆店有绷带打折，我们去那边买吧。”
他们旁若无人地边走边说。
沢田纲吉看一看里包恩，迟疑道：“我们要一起去吗？”
“一起去吧。”
里包恩勾起唇，道：“正好是个不错的机会。”
沢田纲吉莫名地打一个寒颤。
他有点迷茫地摸一摸胳膊，自言自语道：“我衣服穿少了？”
不然为什么突然有一瞬间感到汗毛都要竖起来。
第37章
“这里人好少……”
時子山小光一走进商店街，很快察觉到附近不同以往的冷清。
过去的横滨商店街，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来往的市民与游客。
如今却变得清冷寥落。
走进商店街的行人无不神色匆匆，左右张望一副警惕着什么的样子。
“是因为横滨的黑手党吗？”沢田纲吉忍不住道。
他话一出口，察觉到自己失言，慌张地看向小光与太宰治。
“……你说的没错，”出乎他的意料，小光并没有生气，她只是眉头轻蹙一下很快恢复平常，道：“造成生活在这里的市民惊惶不安的人，的确是我们。”
即便这不是港口黑手党有意为之。
但渴望得到宝物的势力，必然会把水全部搅浑，才好浑水摸鱼暗中吞下最大的利益。
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
港口黑手党也不可避免会心动。
“時子山……”
沢田纲吉有点无措，道：“我不是在说你。”
就算港口黑手党的加入，的确导致争斗进一步升级。
可这与時子山没有太大的关系。
她也不是真正动手和参与决策的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转眸看向沢田纲吉，青涩漂亮的小脸摆出认真的表情，道：“但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享受组织掠夺回来的一切，承担相同的罪孽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她的异能庇佑组织上下的成员。
让本可能死去的人留下性命，继续作为黑手党活跃，甚至影响后来的人。
他们所作出的一切，无论好坏都与她息息相关。
“我不是同情心发作，更不是要自责自己。”
小光平静地勾一下嘴角，道：“兄长大人知道的，我其实不太喜欢看不相关的人。”
其他人的生死与她无关。
但因她的异能、她的“所有物”而死去的无辜者，这份罪孽，她也不会忘记。
“我们是组织的首领，组织的荣耀与罪孽，同样属于我们。”
她声音轻轻地说。
沢田纲吉心神莫名有点震动。
他匆匆避开少女红到妖异的眼眸，不敢与她对视，低声道：“但要是我们……我不喜欢他们做的事，更不能接受，这要怎么办呢？”
“你可以去改变。”
小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若事不关己，引起沢田纲吉的怒气。
他生气地握紧双拳，道：“我要怎么改变？我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说的这么简单。
明明自己根本没有管理过组织。
凭什么能这么高高在上地指点他。
“你尝试过吗？”
小光歪一下头问道。
红鸢色的眸子浮动与太宰治相似的平静色彩。
她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沢田纲吉已经偃旗息鼓。
他做不到对小光真的生气。
这孩子给他的感觉，与蓝波一平很相似。
即便她的年纪要大一点，性格也要稍微成熟一些，平时很能伪装出淑女的模样。
可他的直觉却在告诉他。
小光其实和蓝波一平没什么不一样。
她只是比他们更大一点，更懂得如何伪装自己、保护真实的自己。
“我要怎么尝试……”
他低下头，无力道：“我根本不想当什么黑手党首领，管理一个真正的组织也不是过家家那么简单。”
他无法改变自己不喜欢的事。
只能选择逃避。
“就算进入超死气状态的我能打一点，可管理一个组织，不能只会打架吧？”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近呢喃：“现在的我和以前相比，又有什么不同呢……”
沢田纲吉不认为自己变成多么厉害的人。
更不觉得自己能管理好一个庞大的黑手党组织。
他只想过一些普通的生活和朋友们一起说笑开心。
“一开始的沢田纲吉是什么样的呢？”
小光看向里包恩。
他抬一抬帽檐，哼笑一声。
沢田纲吉再顾不得低落，慌张要阻止道：“等等，里包恩！给我留点面子！”
“学习不行！体育不行！一天摔倒的次数比你吃饭都多！”里包恩摸一摸口袋，掏出一张试卷一抖展开，道：“我这里还保留着阿纲国中时期的零分数学试卷。”
“里包恩！”
沢田纲吉悲愤地喊道：“国中的试卷就不要拿出来了！”
小光俯身看一看满满都是红勾的试卷，好奇问道：“他这个成绩能升学吗？”
里包恩勾起唇道：“阿纲已经直升并盛高中了。”
沢田纲吉羞耻地抢过自己的试卷，揉成一团撕成碎片。
不等他松一口气。
里包恩慢悠悠道：“这张试卷，我还有很多的复印件。”
沢田纲吉一脸崩溃，抱头蹲地。
“你不开心吗？”小光奇怪问道：“以前数学考零分，现在都能顺利升学高中，这不是进步了？”
他埋下脑袋，痛苦地呻｜吟道：“我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里包恩手里的都是他的黑历史。
就算已经过去了，黑历史依旧是黑历史。
“他现在数学能考多少？”小光弯腰捡起一块写着小半个零的纸片捏在指尖转一转。
里包恩一秒换装，打扮成沢田奈奈的样子道：“这孩子的成绩还是让人很担心，这都升高中了，数学还考个位数。”
“不要扮成我妈妈的样子！”
沢田纲吉又气又羞地喊道。
小光想一想，垂手摸摸他的脑袋，语气柔和道：“你已经很棒了，毕业以后出国去念书吧。”
沢田纲吉抬头看她一眼，眼神接近幽怨。
他深深叹一口气，有点无力道：“你可以直接说我考不上国内的大学。”
真的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小光正色道：“怎么可以说这么伤人的话呢？”
沢田纲吉稍稍有点感动，道：“時子山……”
她真是个好……
“兄长大人还在这里！”她振振有词，道：“直接说这么伤人的话，多伤害我在兄长大人面前的形象！”
太宰治笑吟吟地摸摸小光的脑袋。
沢田纲吉的感动一下收回。
他无力地叹气，道：“你要装出安慰人的样子，下次能不能多装两分钟。”
好歹让他再感动一下啊！
小光轻蹙一下眉，认真道：“我不是假装安慰你啊。”
笨蛋彭格列没听出来吗？
她刚刚真的是在安慰他。
“那谢谢了……”
沢田纲吉并不相信她的话。
小光有点不高兴。
她轻哼一声，扭过头道：“你自己站起来，我不拉你的。”
“是是。”沢田纲吉无奈地点头起身。
“你和我不太一样，”转过头去的小光看也不看他，道：“你应该是喜欢彭格列的吧？”
他轻愣一下。
小光垂眸抚一抚衣袖，道：“你只是不喜欢它是黑手党，打破你的平静生活。”
沢田纲吉不语。
他无法否认小光的话。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彭格列呢？因为里包恩、因为彭格列遇到的大家……全都是他最重要的珍宝。
他一样都不舍得放手，可从年少时习惯的逃避，让沢田纲吉下意识不想思考过于复杂，可能给自己带来困扰的问题。
“你喜欢彭格列，但讨厌黑手党。”
小光声音一顿，道：“要不要把它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呢？”
沢田纲吉呆呆地看着她，“啊？”
他没反应过来小光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有点不耐烦，道：“我是说！把彭格列变成不像黑手党的黑手党，你是不是能接受了？”
蜜色的双眸慢慢地眨一下。
“你对现在的彭格列只有一部分喜欢，”小光眉心蹙起，清脆地落下声道：“干脆继承它！把它当做你的所有物，摆弄成你喜欢的样子！”
少女的声音透过沢田纲吉手上的指环直直传递给指环中的意识。
“哈……还真敢说，把彭格列摆弄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彭格列不是这么儿戏的存在，十世不应该听她的。”
“可未来的彭格列属于十世与他的守护者们，他有权选择彭格列要去往的方向。”
……
不同的意识因为不同的观点争吵起来。
直到一声很轻的笑声落下。
他们安静下来，看向同一个方向。
“彭格列未来的道路由十世选择。”
“指环铭刻我们的光阴，要繁荣昌盛亦或是衰败落幕都随他喜欢。”
他们已经是过去的亡灵。
彭格列存在的时间够久了。
以后的道路是属于未来的孩子们。
“……不要说这么任性的话，”沢田纲吉的声音很轻，连反驳都带着种无奈感，慢慢道：“彭格列又不是什么橡皮泥。”
红鸢色的眼眸轻眨一下。
小光理所当然，道：“它都变成我的所有物，怎么不是我的橡皮泥了！”
沢田纲吉喃喃道：“你这家伙，绝对不适合当首领。”
“这可不一定。”
里包恩轻哼着笑一声。
他下意识想要反驳。
里包恩不急不缓道：“小光成为首领已经有两年了，真正一直停在原地的是你，阿纲。”
“但時子山……”
他有点不服气，想要说什么反驳。
“小光可能还不算是优秀的首领，”里包恩打断他的声音，道：“但至少她能完成自己应做的事，承担起自己作为首领的责任。”
要里包恩来打分。
時子山小光勉强是个合格的首领。
“……”
沢田纲吉抿唇。
他侧头看向拢着双手在衣袖，眉开眼笑偷偷踮一下脚，主动去迎合太宰治摸头动作的小光。
“兄长大人，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得意洋洋地说：“小小彭格列都要被我说服了。”
太宰治轻笑一声。
他看一眼神色有点发愣的沢田纲吉，故意以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是啊，森先生一定会很高兴，毕竟彭格列当初许诺给我们，只要成功劝说沢田君继位，港口黑手党将会得到一批来自意大利的新技术制防弹衣。”
“……？”
沢田纲吉默默看向里包恩。
他低低地“切”一声，拉低帽檐撇一撇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沢田纲吉差点气笑了。
“里包恩！”
他愤愤地控诉道：“你刚刚说这么好听，原来都是你和時子山的套路吗？”
里包恩故作可爱，道：“阿纲，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怎么可能听不懂！”
要不是太宰说，他差一点要被他们忽悠过去了！
里包恩转过头，道：“我一个三岁的小朋友，懂什么呢？你不要太和小孩子计较了。”
“你算什么小孩子……”
沢田纲吉无力。
他真是服了。
“啊，彭格列反应过来了。”
小光眨巴一下眼睛，道：“医生要失望了。”
听说彭格列有自己的武器研究员，专门研发新武器和防具。
医生相当羡慕。
“失望就失望吧。”
太宰治无所谓，道：“森先生也不是第一次不如愿了。”
即便这一刻成功劝服沢田纲吉。
只要不是下一刻绑着他去继承彭格列，要不了多久，他的逃避心理会再次占据主导。
太宰治不太看好一个内心尚未做好准备的少年成为彭格列的首领。
可一贯以擅算人心为名的通透少年却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种过分矛盾的集合体。
他习惯逃避，排斥里世界的一切。
自己挨打也不会想去反抗。
可当他的同伴面临危机，他却会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为身边重要的同伴而战。
沢田纲吉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但他却是最愿意为自己所爱的同伴们付出的人。
只有同伴会赋予他无上的力量与斗志.
“商店街的药妆店打折，会不会是因为最近没什么人光顾？”
小光远远地望一眼他们的目的地，道：“可能是绷带要过期了。”
沢田纲吉忍不住吐槽道：“绷带怎么可能会过期。”
他原本心里还有点怨言，不想和小光说话。
可听见她的声音，他还是习惯性做起吐槽的工作。
“绷带当然会过期！”
小光义正辞严，道：“我和兄长大人以前都用过过期的绷带！”
沢田纲吉有点震惊。
他下意识看向太宰治。
鸢色的眼眸懒懒地看他一眼。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点头，道：“以前捡过没保管好的过期绷带来用。”
不是吧？
沢田纲吉欲言又止，道：“你们为什么要捡绷带？”
“刚刚离开家的时候，我和兄长大人没怎么克制花钱，很快用完身上的钱，没钱吃饭。”
小光歪头，回忆一下道：“捡绷带包扎一下手臂和脖子，找公园里心善的姐姐和爷爷奶奶装一装可怜，可以得到一点食物。”
沢田纲吉大受震撼。
她看一看他的表情，认真道：“我们要的食物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只是要了一点他们原本要喂鸽子的面包。”
反正公园里的鸽子一只只都很肥。
少一两块面包，它们也不缺食物。
“不是……你们都这样了，”沢田纲吉很想吐槽什么，可看一看兄妹俩淡定的表情，只好强行咽下道：“为什么不回家呢？”
小光理所当然道：“因为不想回去。”
其实主要是太宰治不想回去。
小光只要和他在一起去什么地方都无所谓。
“这么任性吗？”沢田纲吉抽一下嘴角，道：“你们的爸爸妈妈不会担心吗？”
小光的神色空茫一下。
她很快调整过表情，道：“爸爸有很多的孩子，我们只是其中之一。”
就算丢掉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还是原本非常看好的长子。
年富力强，远不到选继承人的男人也不会多着急。
老式的家族都很注重脸面。
他们最多私底下找一找，肯定不会将事情传扬到人尽皆知。
“只要离开青森，他们就不会找我们了。”
小光如此说道。
沢田纲吉挠一挠脸颊，疑惑道：“那你们的妈妈呢？”
爸爸不是很在乎孩子。
他倒是相当能理解。
只是他们的妈妈总不会也不在乎他们吧？
应该不会吧？
太宰治看他一眼，平静道：“死了。”
“啊？”沢田纲吉一愣，慌慌张张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这个的！”
真要命！
这居然是个禁忌话题。
“兄长大人的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小光低声说道。
她轻轻握住太宰治的手指，力度很轻，手指都没怎么合拢。
他低垂下鸢眸看她一眼，平静地收回视线。
“啊……哦，”沢田纲吉干巴巴地应一声，生硬地转开话题道：“话说時子山，你和太宰的姓氏为什么会不一样？”
他们不是兄妹吗？
姓氏应当是一样的吧？
“因为是后来自己给取的名字。”
太宰治平淡地笑一笑，道：“以前的名字不要了。”
小光轻点头，道：“我也是。”
好、好沉重的话题。
沢田纲吉快要崩溃。
他是不是又问到什么不能问的问题了？要死。
“你不用太在意，”小光看他一眼，道：“我用的是外婆的姓氏，名字也是从以前的名字里拆出来的。”
沢田纲吉小心翼翼道：“太宰君呢？”
他弯下鸢眸，笑容柔和道：“从路边看见的招牌里选出的字。”
太宰这一个姓氏是完全由他自己选择。
与过去完全没有关系。
“是吗？”沢田纲吉有点意外。
他小心地看一看太宰治的表情。
虽然是在笑，但感觉不是单纯的高兴，而是有一点别的什么，沢田纲吉读不懂的情绪。
“沢田君呢？”太宰治礼貌性地反问。
他的注意力一下转开，局促地笑一笑道：“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个，咳……德川将军的家谱里顺下来的，轮到我就是纲吉。”
太宰治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光不由道：“这样取名字真是简单。”
直接从历史名人的名字里选。
她刚要接着说什么不经意扫过前方的一眼，意外看见一点奇怪的东西。
“嗯？”
小光疑惑一声。
沢田纲吉看向她，好奇道：“怎么了？”
“你们看，”小光轻抬下颌，道：“前面的巷子里有什么东西。”
蜜色的双眸微眯一下。
沢田纲吉困惑道：“在哪？”
太宰治快步上前。
他蹲下身，遮挡住从巷子漏出来的人体组织。
“怎么了？”小光好奇地走向他，道：“兄长大人发现什么了？”
太宰治安静片刻，很低地笑一声道：“看见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了。”
“意料之外？”
沢田纲吉疑惑地走过去一看，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小光。
满脸疑惑的少女轻歪头。
他手忙脚乱地比划道：“時子山！别过来！”
“嗯？”小光轻蹙眉头，困惑又不解道：“沢田君，你害怕手指吗？”
沢田纲吉瞳孔地震。
他下意识反问道：“你看见了？”
“是啊。”
小光理所当然并奇怪地看他一眼，道：“第一个看见手指的不是我吗？”
他为什么这么惊讶？
真奇怪。
第38章
“这是谁的手指？”小光站在沢田纲吉身后，好奇地踮一踮脚。
有两个人挡在前面。
她看不见巷子里有什么。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勾着唇，不急不缓道：“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
她轻愣一下，心头一紧道：“不会是他吧？”
“嗯？”太宰治回头，笑着望向她，道：“小光想的是谁？”
她支吾一下，红鸢色的眸子转向一旁，慢慢小声道：“中原中也……应该不会是他吧？”
太宰治轻笑一声。
小光提着心，下意识走前一步。
漂亮的小脸流露出几分慌张。
“当然不是他。”
太宰治笑吟吟道。
小光提起的心慢慢落下。
她忍不住抱怨道：“兄长大人真是的，一句话不要分两段说啊。”
差点吓死她。
还以为羊之王大意把自己的手指头玩丢了。
“不用担心，蛞蝓的再生能力很强，丢掉一星半点身体部分也不会死。”太宰治的语气凉凉。
沢田纲吉忍不住道：“中原君是人类吧？”
他低哼一声，不冷不淡道：“中也当然是人类……他要不是人类也不会有这么讨人厌的性格。”
太宰治勾起的嘴角落下，鸢眸重新看向状态有些不正常的断指。
好似曾经融化过，没有经过好好的塑形再硬化，外形与纹路都发生改变。
他侧一下头望向幽深的巷子。
“兄长大人？”
小光好奇地从沢田纲吉身后探一下头，想绕过他道：“你刚刚说手指属于我们都认识的人，是谁啊？”
一旦知道手指的主人不是中原中也。
小光提起的心完全放下。
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对中原中也的过分在意，只以为是发现死对头要倒霉，心里生出的激动。
“小光。”
他定定地望向巷子，慢慢站起身。
小光疑惑一声，绕过沢田纲吉和里包恩道：“兄长大人发现什么了？”
“你要来看吗？”
他回头看向小光，俊秀的脸庞失却所有的表情。
她慢慢眨一下眼，心头有点怯。
“要看的话，”太宰治声音一顿，十分难得地主动伸出手，道：“过来握住我的手吧。”
小光心头的紧张感更甚。
自他们加入港口黑手党，太宰治主动提及牵手的次数少之又少。
他不是太会表达温情的人。
如果突然表现出温情的一面，必然代表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太宰治不急不缓道：“拒绝的话，现在就转身和彭格列待在一起，等我出来。”
他的声音很轻，不带什么逼迫的意味。
沢田纲吉有点意外。
虽然太宰治的语气听不出什么，但他隐隐觉得他是希望小光可以拒绝。
这是为什么呢？
“我要和兄长大人一起走！”小光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
她踩着木屐上前几步，紧紧握住太宰治的手。
心脏砰砰乱跳。
后背不住发凉。
兄长大人到底要带她看什么？吓人吗？
这一刻，小光的脑海里开始回放过去与兄长一起看过的恐怖片。
伽椰子、贞子、间隙女……
呜呜呜好恐怖。
她紧张到手心发凉，死死抿唇咬紧牙关，防止自己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吓到叫出来。
首领的风仪！首领的风仪！
此刻，小光的心中只余下一个信念。
不能在彭格列面前丢脸！
她死死抓住太宰治的手，生怕他突然扔开自己。
漂亮的小脸僵住，红鸢色的眸子睁得老大。
“唉……”
太宰治叹息一声，无奈道：“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跟上来？”
这个笨蛋。
这都要变成他拖着她走了。
小光动一动唇，声音很轻很小地挤出牙缝，道：“我是兄长大人的妹妹，不能给你丢脸。”
更何况，彭格列也在这里。
她怎么能表现出害怕的一面！
“实在害怕可以闭上眼睛。”
太宰治淡淡道：“我会告诉你前面有什么。”
小光想也不想立刻闭眼。
她真的怕死了。
未知永远是最大的恐惧。
更别提，兄长大人表现出的一点认真。
可怕加倍！
“前面有一段水管。”
太宰治看也不看扭曲变形与地面融为一体的水管，拉着小光绕过去道：“路有一点不平，要侧身走过去。”
小光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她乖乖照着太宰治说的走。
只有落后他们几步的沢田纲吉心里有点发毛
他压低声音，道：“喂，里包恩，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
奇怪。
这里不是横滨的商店街吗？
为什么地面和墙面都有种怪异的不平整，甚至巷子里有的地方窄到需要侧身行走。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沢田纲吉不知道出自何方。
他侧身挤过狭窄的路段时，忍不住摸了摸眼前的墙，恍惚道：“这里是不是融化过……”
话一出口，他惊觉自己说了蠢话。
墙怎么可能融化。
“什么融化？”小光轻侧头。
她闭上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只觉得巷子里昏暗得厉害，连照落眼皮的阳光都没有。
“呃……我随便说的，”沢田纲吉有点不好意思，打着哈哈道：“只是觉得这一段路有点奇怪，但墙怎么可能真的融化过呢？这又不是蜡烛哈哈哈……”
他干巴巴地笑。
自己都觉得尴尬。
“墙是可以融化的。”
沢田纲吉一怔。
小光的语气有点得意，道：“只要有异能力，别说普通的墙，就算是钢筋水泥都能融化成液态的流状物。”
“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之一，大佐。”
里包恩拉一下帽檐，道：“他的异能是将接触的物质液态化吧？”
小光有点意外。
虽然没完全说中，但也大差不差。
“看样子，彭格列的情报系统也不是太差。”
她轻哼一声，算作是肯定。
太宰治停住脚步。
小光差点撞上他的身体。
“兄长大人？”她有点疑惑地想睁开眼。
沢田纲吉突然大喊一声：“時子山！”
她吓一跳，转头抱怨道：“干什么突然这么大声！”
他知不知道这么近距离地吼，很伤她的听力。
沢田纲吉紧紧抿着唇。
他昂头看向身体悬在半空，好似与墙体融合在一起，皮肉仿若蜡像馆里的蜡像一样呈现半融化的状态，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心神受到太大的震撼。
眼睛都难以转开。
“他……他是……”
沢田纲吉的声音有点发颤，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
他不住地深呼吸，想要平复情绪。
可这有点困难。
沢田纲吉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死得如此凄惨的男人……
他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异能者有可能被自己的异能杀死吗？”里包恩冷静地问。
太宰治格外平静道：“理论上不能。”
即便是异能相同的异能者，不同的思想也会促使他们使用异能的方式不同。
一如中原中也和魏尔伦。
可这里只有一个人使用过异能的痕迹。
异能的所属者——大佐，曾经在无比残酷的大战都能存活下来的老将，凄惨死在自己所骄傲的异能之下。
“你们在说什么？”
小光轻蹙一下眉心。
她耐不住心中猫挠一样的好奇睁开双眼。
不算明亮的光落入视野。
“别……不要，時子山……”
沢田纲吉想要阻止她。
可小光已经看见了。
她呆呆地看向那身见过几次的破烂军服，碎片与融化再定格的扭曲墙体融合在一起，如同一块颜色脏污的涂鸦。
那是大佐所骄傲的过去。
即便成为黑手党也不曾脱掉。
“……他死了？”小光的声音很轻，轻到自己都快听不见。
沢田纲吉有些不忍道：“時子山，别看了。”
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
直面这一幕对她来说，有点残酷了。
太宰治松开她的手，平静道：“他死了。”
她的视线呆呆地移动向他。
眼睫很轻地颤动一下。
她问：“为什么？”
她的异能不是会保护自己的所有物吗？
为什么大佐会死掉？
“暂时还不清楚原因，”太宰治心下有点猜测，嘴里却道：“可能是因为人间失格，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特殊异能。”
小光沉默。
她再次抬头看向大佐，慢慢道：“去叫她来吧。”
“谁？”太宰治故意问。
小光安静一会，轻声道：“冷却温度的异能者，这里有过大佐的异能痕迹，冷却温度以后，可以斩下来。”
他很轻地笑一声，道：“好。”
太宰治转身离开这里。
小光静静地注视面目都变得不太清晰的大佐。
“時子山！”沢田纲吉握住她的手臂。
她回头看向他，红鸢色的眸子不似平日一般明亮有光。
他不忍低声道：“别看了，我们出去吧。”
他不知道小光和大佐的关系如何。
但不管是谁，这么一直看着心里都不会好受。
“我要留在这里。”
她轻轻摇头。
沢田纲吉不解道：“为什么？出去等也是一样的吧？”
港口黑手党的异能者最快也要十分钟才能到。
他小心打量小光的表情，问：“他……你们的关系好吗？”
她低头看向沢田纲吉的手。
“啊……抱歉。”少年匆匆地收回手，心里生出几分后悔。
他真是多手。
干什么一个冲动去拉她，明知道小光不喜欢别人碰。
小光收回视线，道：“我和大佐没有说过几次话。”
“诶？那为什么……”
沢田纲吉止不住疑惑。
“他没有别的家人了。”
小光抬手触碰一下变形的墙体，轻声道：“他的家人都死在战争之中，孤身一人加入港口黑手党。”
“我们就是他的家人。”
沢田纲吉一怔。
小光摸着突出的墙体走过去，昂头说道：“看见家人死去，我们只会感到愤怒。”
不管大佐死去的模样如何恐怖。
跳跃在小光心底的都是满腔愤怒。
她的怒意亟待宣泄。
“杀死我们的家人，必以千倍万倍去报复。”
她握紧拳头，指甲扎入手心。
身体都要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
“你打算怎么做？”里包恩问。
小光深吸一口气，努力去平复快要汹涌的愤怒，冷下脸道：“当然是找他出来，再撕碎他。”
以敌人的死去祭奠家人。
里包恩直直地看向她，道：“如果这个异能者与异能特务科有关呢？”
小光轻侧头，乌发散落肩头后背，隐隐遮挡住她的神情。
她轻声问道：“里包恩老师认识这个人？”
少女放轻的柔柔声线仿若只是不经意地一问。
里包恩哼笑一声。
这是把刺都竖起来了。
“只是听说异能特务科有针对异能者的专家，”里包恩拉拽一下帽子，笑道：“稍微提醒一下你，万事做好最差的准备。”
港口黑手党没有得到异能开业许可证。
他们不能明面上开罪那些人。
“我记下了。”
小光不轻不重地应一声。
她向后一伸手，道：“里包恩老师，可以借一下你的列恩吗？”
“要快一点还给我。”
里包恩取下帽子上的列恩抛过去。
记忆体变色龙在空中翻滚，落入小光的手心眨巴两下眼睛。
它乖乖地吐一吐舌头。
小光屈指轻蹭一下它，道：“拜托了，变成方便我凿墙的工具吧。”
列恩歪头想一想。
身体开始变幻，化作一把重量正好合适小光拿的电钻。
她启动开关，对准墙体穿过去。
“時子山，你要做什么？”沢田纲吉左右看一看太宰治还没回来。
他上前一步，迟疑道：“需要我帮忙吗？”
小光指一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衣服碎片，道：“我要把这个打下来。”
“打下来？”
沢田纲吉有点疑惑，道：“等等不是会有异能者来吗？让那个人帮忙一起弄不行吗？”
小光拿着列恩牌电钻打两个孔，蹙眉道：“外突的部分可以斩下来，但这些平滑的部分……”
就算有冷却异能，冷冻化冰也不方便拆。
她有点苦恼。
要想把大佐完完整整带回去是不行了。
但至少要把眼前能看见的部分带走。
包括他最在乎的军服。
“呃……”
沢田纲吉犹豫一下，道：“其实我也可以帮忙。”
如果用零地点突破，要冰冻住突出的部分不是问题。
“你可以？”
小光回头看向他。
沢田纲吉后退半步，局促地应一声道：“用零地点突破的话，应该没问题……”
他是不是多嘴了？
或许他们是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带走大佐。
“你可以不早点说！”
小光不高兴道。
她关掉列恩牌电钻，毫不客气道：“快去！要把这一片都冻住！”
沢田纲吉抽一下嘴角，心头的忐忑消失干净。
“你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他咕哝一声，掏出口袋里的毛线手套戴上。
小光好奇地看向他，道：“这什么？”
“呃……我的武器？”他戴着手套蹭一蹭脸，额前冒出橙黄色的温暖火焰，蜜色的双眸转为枫红色。
与此同时，少年眉眼间的神情也发生变化。
他以火焰作为推动能量，飞到半空的位置，伸出手——
与正向火焰完全相反的负向状态释放出，以无限的坚冰之态覆盖住与大佐融为一体的墙壁。
晶莹剔透。
小光看着沢田纲吉轻飘飘落下。
少年额前的火焰熄灭。
她恍然大悟道：“啊！这是你的美少女变身模式，对吧？”
沢田纲吉踉跄一步。
“不是！”他羞愤道：“这是超死气状态！”
小光有点疑惑。
她回头看向里包恩，道：“不是吗？他头上一冒火，眼睛的颜色、表情和手套的形态都变了。”
这不完全和美少女变身的状态契合吗？
“说不定真的是哦。”
里包恩勾起唇，故意道：“潜藏在阿纲内心中真正的自己——”
“里包恩！”
沢田纲吉忙不迭摘下手套，头痛道：“你不是最在乎彭格列声誉的吗？”
他以前每次要否定，里包恩都会纠正他。
为什么这一次不纠正一下小光！
“唉……这都是因为阿纲不肯承认自己的内心，”里包恩拉低帽子，叹一口气摇头道：“我都是为了配合你。”
“我看见你笑了！”
沢田纲吉愤愤。
里包恩一个回旋踢踹中他的小腿，淡定落地道：“现在你可以重新组织语言了。”
沢田纲吉抱住小腿，敢怒不敢言。
“话说，”小光昂头看向头顶上方的冰雕，道：“这个看起来冻得很严实，等一下真的能斩吗？”
沢田纲吉一愣。
他下意识看向里包恩。
淡定的家庭教师道：“初代首领的零地点突破创造出来，不是为了把敌人打成四分五裂。”
所以，言下之意是这东西要么融化、要么一起搬走。
沢田纲吉尴尬了。
他以为自己是帮忙，没想到是添乱。
“对不起，時子山……”
他底气不足道：“要不我把这里的冰，重新给弄走？”
小光慢慢眨一下眼睛。
她握住支愣出的冰锥，用力往下掰。
纹丝不动。
沢田纲吉心头越发尴尬。
“重力的话，可以打破吗？”小光问。
他一愣，踌躇一下道：“如果是比较强硬的外力，应该可以……”
但那样的话，不是会破坏大佐的身体吗？
“我去找中原中也，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小光放开冰锥。
她的手心有点冻红了。
“诶？”沢田纲吉看一看她的表情，有点迟疑又有点疑惑，道：“你不生气吗？”
小光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我生什么气？”
沢田纲吉有点懵。
他以为小光会生气。
毕竟她刚刚都因为他没有及时出来帮忙不高兴。
“你的冰比组织内的异能者要更合适处理这里。”
小光一脸淡定把手缩回和服衣袖，偷偷搓一搓手心。
要死。
好冷。
摸一下都冷得要命。
“兄长大人还不回来吗？”她回头看一看狭窄的小巷，有点奇怪。
幽深的巷道，很少有照进来的光。
要不要出去看一下？
小光有点踌躇。
刚刚没看见也就算了。
看见巷路的真面目，要自己再穿过去一次，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她不喜欢走阴暗的小路。
“首领，我带人来了。”
太宰治懒洋洋的声音先一步传来。
她眼神一亮，下意识走近几步。
窄巷中传出衣物的摩擦声。
太宰治先一步挤过来，再后面是中原中也。
他一抬头先是望见前方的冰凌与小光，再是沢田纲吉和里包恩。
“首领。”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
他留在颈后的小辫子剪掉了，微微卷曲的赭发蹭过墙体，后面弄得有点乱。
“咦？”小光有点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
一开始不说的是找冷却异能的女异能者吗？
太宰治勾起一点唇，语调不明道：“刚准备打电话，路边看见一个好用的工具就给拉过来了。”
“谁是好用的工具啊！”
中原中也眉心一跳，想要生气。
沢田纲吉连忙走出来，打岔道：“中原君，你来得正好。”
“嗯？”他疑惑一下。
“就是上面……”
沢田纲吉斟酌一下，不知道要如何说明。
小光开口道：“中原中也，你应该知道我找你要干什么吧？”
中原中也沉默。
可恶的青花鱼什么都没说。
他只知道自己要过来帮忙。
但具体是要干什么，他真不知道。
“去把大佐带下来吧。”
她昂头看向上方的冰雕，道：“稍微小心一点，不要再让他变得更痛了。”
中原中也一怔。
他再次抬头看向冰雕。
璀璨夺目的冰之下是大佐微微变形扭曲的身体。
少年沉默下来。
他低应一声，红光盈满周身飞起，握住大佐身前支出的冰凌。
重力异能覆盖。
红光弥漫一整面墙。
中原中也动作一顿，没有如同平日战斗一般直接粗暴地破坏，而是飞起到合适的衔接点，重重落下一拳。
部分重力用以保护。
着重强化“点”的攻击，以不破坏“面”的力量击下大佐的身体。
巨大的坚冰由重力托着如羽毛轻盈落下。
冰封在其中的男人面容模糊。
只能隐约瞧出他本身的一些特征与愤怒的神情。
中原中也无声地落下。
時子山小光靠近冰雕。
她弯下腰，低头看向他的眼睛，道：“大佐，回家了。”
身后的少年们微微低头。
第39章
圣洁的教堂内，靠近玻璃花窗与十字架的最前方摆放着一副棺材。
唱诗班空灵干净的歌声，不断向上飘扬，经过教堂内部的拱顶结构，无比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宾客耳中。
这是一场来自黑手党的葬礼。
他们为死去的同伴举办哀悼仪式，奉上新鲜的花，默默怀念死者生前的一言一行一笑一动。
“统计出来了？”
坐在最后排位置的一个少年头也不抬，声音很轻地问道。
她看着来来去去的宾客为大佐献花，只稍坐片刻又匆匆离去，眉眼间的平静不见半点波澜。
茂野目视前方，双手放在膝间，很低地应一声道：“那一天的伤亡数据统计出来了，死去的异能者有两人，重伤的异能者五人……其余的都是无异能的武斗派成员，共计十七人。”
“还有一个是谁？”她问。
茂野愣怔一下，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低声回答：“审讯组的伊江日多，她的异能是操控火焰，我们的人发现她时……”
全身化作焦炭。
根本无法辨认。
要不是附近有块烧到一半掉落到一旁的胸针，他们都认不出这是审讯组有名的甜美心狠，外号火玫瑰的伊江日多。
“她的恋人已经把她的身体带走了。”
茂野压下叹息的声音。
她抿着唇，很慢地点一下头道：“我记得她快结婚了？”
“是的，伊江的未婚夫是异能特务科的人，”茂野终是忍不住叹息的声音，道：“最初接近她的时候，应该是别有目的，但三个月前他们已经开始准备要离开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了。”
叛逃并不是什么说出去好听的事。
更何况伊江还是尾崎红叶手下的得力干将。
她的未婚夫也是一个很优秀的异能者，不然也不可能吸引眼光极高的伊江日多。
即便如此，他们在交往的时候，伊江也没有往外泄露一丝港口黑手党的情报。
他们想的是逃离各自的组织，隐姓埋名去过新的生活。
只是伊江不知道尾崎红叶早已看穿他们的打算。
“……我知道了，”小光声音一顿，起身道：“牺牲的武斗派成员，他们的安葬费都发下去了？”
茂野郑重地点头。
他想一想，补充道：“有两个家里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安葬费给他们多批了一些。”
小光轻应一声，道：“我们走吧。”
她转身走向教堂的小门，推门离开。
全程没有惊动太多的宾客.
持续七十多天的斗争尚未结束。
横滨的大大小小组织都牺牲颇多，有的已经覆灭，有的仍在苟延残喘。
但无论如何，这一场战争都很难说有什么赢家。
“停车。”
司机平稳地靠向路边。
小光降下车窗，看向步伐匆匆的织田作之助，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不是组织的下级成员吗？
这个时候不去执行任务，在外面逛什么。
“你是……小光？”织田作之助有点意外。
他怀里抱着一个昏睡过去的孩子，从小光的角度看过去，不能看得太清晰。
她再一次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孩子生病了，”织田作之助诚实道：“我想送他去医院。”
怀里的男孩发着高烧，滚烫的体温隔着毛毯都能有所感觉。
“给我看看。”
小光毫不客气道。
织田作之助思考一下，跨过栏杆换一个抱孩子的动作，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露出潮红发烫的脸。
她探出手摸一下孩子的额头，道：“烧得有点厉害。”
织田作之助低应一声。
“上车吧。”
他愣怔一下，小光让出一个位置给他们，坐到后排的另一头。
“谢谢。”
织田作之助道一声谢，干脆上车道：“能去医院吗？”
小光瞥他一眼，道：“去什么医院，你以为有医生给他看病吗？”
他以为横滨乱多久了。
外头的药都不敢送进来，医院早乱成一团了。
“去……前面的鹤见区警署，”小光托着脸颊，懒懒地小打一个哈欠道：“警署里面应该有一些常用的退烧药，可以给他用一下。”
司机问也不问。
黑色轿车无声启动，车窗重新升起。
织田作之助安静地抱住发烧的孩子。
小光看过去一眼，道：“这是你家的？”
织田作之助摇头。
他想一想，道：“我准备收养他。”
“嗯？”
她疑惑一声，道：“你几岁了？单身男性要收养孩子，条件很苛刻的。”
织田作之助低低地“唔”一声，道：“不可以吗？我二十一。”
小光沉默。
她上上下下打量织田作之助。
怎么都看不出他居然是二十一岁的人。
“你要不把胡子剃了吧？”她毫不客气道：“太邋遢了，一点都不像刚成年的人。”
织田作之助摸一摸下颌的胡茬。
他老实地回答：“最近工作太忙了，晚点我回去剃掉。”
小光有点意外。
他还挺听话。
明明不知道她的身份。
“一直当下级成员能适应吗？”她随口一问。
不等织田作回答，小光的脑海快速闪过一道灵光，无趣的表情一转兴致勃勃，道：“喂，你要不要来我这里，当我的手下？”
织田作一愣。
他有点困惑小光的话题转进。
但对于她的邀请，他的回答却是：“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去你那里。”
“为什么？”小光不高兴。
下级成员的工作，难不成会比当她的护卫要好？
织田作之助沉吟一下，老实说明道：“我有一个梦想……”
“停！”小光直接打断他的施法。
他乖乖闭嘴。
小光不耐烦道：“我不想知道你有什么梦想，你直接说来还是不来？”
“不来。”
织田作之助直接回答。
她不高兴地蹙起眉心，红鸢色的眸子狠狠瞪他一眼，漂亮的小脸上满是不爽。
织田作迷茫。
不是她要求直接一点的吗？
为什么他回答了，她还是不高兴？
“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小光重重地哼一声，道：“下次你求我，我都不会让你来我这里。”
织田作之助茫茫然地看她一眼，道：“我不会求你的。”
“！！”
小光要气死了。
她狠狠瞪他一眼，扭过头道：“到地方直接扔他下去！”
可恶的家伙！
给脸不要脸！
一个小小的下级成员，组织里不知道有多少个，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留恋！
“是。”
茂野透过后视镜，同情地看一眼织田作之助。
他这算是得罪小光大人了。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拒绝。
黑色的轿车无声行驶，到达目的地停下。
织田作之助相当利落地下车。
他甚至没有留恋，或是犹豫一下，直接抱着孩子下去了。
小光不敢置信地看过去。
只见织田作准备迈向警署的步伐一顿。
小光心里好受一些。
她轻哼一声，这下知道后悔了？
晚了！她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织田作至少给她翻连续二十个的后空翻，她才会考虑考虑调他过来。
“谢谢你们载我过来。”
织田作之助弯腰低头，对车内的小光道一句。
他想一想没什么要补充的话，直接关上车门。
“？？”
红鸢色的眸子不敢相信地瞪大。
小光生气道：“他就这么走了？”
一句道谢，完事了？
可恶啊！好不识抬举的家伙！
真不知道兄长大人为什么看重他！
“小光大人，我们要走吗？”茂野小心问道。
她扁着嘴，心里一百个不甘心。
郁气堆积在胸口。
小光深吸一口气，道：“先不走！”
她倒要看看织田作要怎么和这里的警察打交道。
小光重重地哼一声，挪回开始的座位。
单向的车窗玻璃，只有车里的人能清楚看见车外的情况。
车外的人什么都无法看见。
“有什么事吗？”伊达航最先起身，走向织田作之助。
他一眼看见脸颊发红，呼吸急促的男孩，皱眉道：“这孩子发烧了？需要我们帮忙联系医院吗？”
织田作之助摇头道：“医院估计没什么药了。”
最近受伤的人多。
大部分都是无辜被流弹击中的横滨市民，他们对退烧和去炎症方面的药物需求量大。
再加上横滨势乱，负责运送药物的车辆被抢。
医院方面的存货也是堪忧。
“我知道了，”伊达航点点头，道：“松田，找一找医药箱，看里面有没有儿童用的退烧药。”
松田阵平应一声。
他皱眉看一眼警署外的黑色轿车，起身去柜子的顶部取下医药箱。
东翻西找。
实在找不见什么儿童用的退烧药，只能把成人用的拿出来。
“将就一下吧。”
松田阵平看一看成人一次的使用剂量，压着药一掰分成几块，道：“这个对小鬼用，药性应该会比较猛，第一次先吃少一点。”
他们也不是专业的医生。
就算学过一些急救手段，可也不会判断几岁的孩子一次应该吃多少的退烧药。
“有药就行。”
织田作之助松一口气。
要不是家里的退烧药过期了，他也不用抱着孩子到处去找医院和药店。
他拿起一小块，配着水给真嗣慢慢喂下去。
“呼……呼……”
真嗣小口喘气。
他脸颊红到有些不正常，手脚都使不上劲。
“睡吧。”织田作之助不太会说好话。
他只能笨拙地拍一拍真嗣的身体安抚他。
“你们先留在这里。”
伊达航看一眼外面的天色，道：“等一下说不定又要起雾。”
外头也不是很安全。
指不定什么时候运气不好，直接和持枪的黑手党面对面撞上。
“我去外面解决一下那个。”
松田阵平抬一抬下颌，示意外面的黑色轿车。
织田作之助有点惊讶。
小光还没走吗？
他开口想说：“那个……”
不等他说完，松田阵平直接大步走向停在门口不远处的黑色轿车。
已经晚了。
织田作默默闭嘴。
“叩叩。”
松田阵平弯下腰，敲一敲车窗，道：“这是警署门口，请不要妨碍我们办公。”
他低头看着单向玻璃，黑蒙蒙一片里面什么都看不清。
啧。
这些家伙真是嚣张到他想一个个逮进看守所。
最好是能让他们蹲一段时间。
车窗慢慢降下，露出一张他意料之外的脸。
“好久不见，警官。”
小光慢吞吞，有点不太情愿地打招呼。
松田阵平挑一下眉，道：“是你？”
他还以为又是什么嚣张大胆的黑手党。
专门跑到他们所在的警署挑衅。
“你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出来干什么？”他伸手想去揉一下小光的脑袋。
她向后一躲，避开他的手，有点不高兴道：“警官，突然伸手过来摸别人的头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见过几次，摸一下也不行？”
松田阵平啧一声。
小光捏住帽檐，正一正帽子道：“我们其实不是很熟。”
所以不要随便摸她的头。
松田阵平都要给她弄笑了。
“行行，我们不熟。”
他压着车窗，拇指向后指一指警署的方向，意味不明道：“你送来的？”
小光不太高兴地应一声，道：“路上看见，顺路给送来了。”
其实不顺路。
茂野心头默默回答。
小光大人要回去事务所，与鹤见区的警署方向相反。
“哦，做好人好事啊？”
松田阵平勾起唇，趁小光不备故意探长手去拍一下她的脑袋。
红鸢色的眸子怒目向他。
他最近一直压在心头的郁气散去些许，心情颇好道：“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吧。”
“我会回去。”
小光压一下心里的不爽，转问道：“织田作带来的孩子，怎么样了？”
她是觉得他们这里应该会有药。
两个来自本厅的警察，提前知道这边要乱，不可能不带一些药。
尤其是退烧和消炎的药物。
“刚刚吃过药，先看一看情况吧。”
小光轻蹙眉。
她有点不满意松田阵平的回答。
“你们给喂的是什么药？”红鸢色的眸子映出松田阵平吊儿郎当的站姿。
他想一想道：“泰诺林的那个什么……”
小光有点不高兴。
她直接道：“你让一让。”
“嗯？”松田阵平疑惑一声，道：“这就要走了？”
小光理也不理他，直接开车门去警署。
他挑一挑眉，顺手一推帮没耐心的小朋友关车门。
“班长，我们有客人来了。”
他懒洋洋地提高声音喊一句。
小光停住脚步，回头瞪他。
伊达航听见声音，走出来一看意外道：“是你啊，小朋友。”
他还以为松田说的客人是谁。
原来是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孩子。
“哼！”小光很不高兴地收回视线，道：“我去里面看看。”
她越过伊达航，直接走向织田作之助。
真嗣的脸颊还是很红。
他额头不见汗，呼吸却急促粗重。
刚刚用过的退烧药摆放在一旁。
“泰诺林……刚刚喂了多少？”小光取出内部的说明书，展开仔仔细细地看。
织田作之助乖乖回答：“不到四分之一。”
“什么？”
小光凝起眉，道：“你们把药弄碎了？”
他有点迷茫，配合地点头。
“泰诺林不能弄碎吃。”
小光头也不抬一下，直接跳过用药成分去看服药剂量和用药禁忌，道：“他有过敏史吗？”
织田作之助不语。
“你不知道？”
小光有点不可思议，道：“人哪弄来的？”
他不是要收养这个孩子吗？
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过敏史？
“在你见到我的后面两条街，有两伙人打起来了，”织田作之助平静回答：“他的父母被卷入其中，当场死亡，留下这个发着高烧的孩子。”
伊达航皱眉。
他问道：“能不能知道这孩子的父母是谁？我去查一下这孩子剩下的亲人。”
织田作之助摸索一下掏出挂在真嗣颈间的医保卡，道：“这个可以吗？”
未成年的孩子没有证件。
医保卡是唯一能证明他的身份与记录父母双方信息的东西。
伊达航接过看一看，皱起的眉头稍松道：“应该可以。”
他匆匆去找电话，联系本厅认识的人帮忙查一下真嗣剩下的亲人。
“泰诺林不是适合这么小的孩子吃的药。”
小光摸一摸真嗣的额头。
半点没有退热的迹象。
不知道是因为吃下的药量小，还是因为他们把药掰开了。
“吃过一次退烧药，后面至少有几个小时不能再吃退热类的药物。”
小光快步走向一旁的医药箱，打开四处翻找起来。
酒精、退热贴、棉球……
她抱着东西回来，道：“先用这些吧。”
“你！”酒精和棉球塞给织田作之助，“用这个给他擦身。”
他默默点头。
“还有你！”小光转头看向松田阵平。
他挑一下眉，道：“我？这里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打电话调查真嗣亲人有伊达航。
给真嗣擦身退热有织田作。
他还要做什么？
“当然是去给他买吃的！”小光蹙眉，不愉地看向他道：“你不会以为空腹吃药只伤大人的身体吧？”
松田阵平恍然了悟。
他没怎么照顾过孩子。
一时半刻没想起这件事。
“行，我去买吃的。”
警署也不方便煮粥。
真没想到他居然让一个小鬼给教训了。
松田阵平有点好笑，道：“你们要吃什么？”
“我不要。”
小光轻哼一声，道：“我有专人准备的营养餐。”
他轻挑地吹一声口哨道：“大少爷哦。”
小光有点不高兴。
她吃营养餐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医生和红叶干部觉得她发育偏慢，需要专门吃一吃。
“我也不用。”
织田作之助抬头，以十分认真的语气道：“我晚点要去吃咖喱饭。”
松田阵平有点奇怪道：“最近的店家关门不是都很早吗？”
再过一两个小时，街上不剩多少开门营业的地方。
“嗯……是熟悉的老板做的，”织田作之助不明显地笑一下，道：“他做的辣咖喱很好吃，就算关门了也可以给我留一点。”
松田阵平摸一摸下颌。
他勾起唇，道：“决定了！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吃咖喱饭吧！”
他也很久没吃咖喱饭了。
不知道横滨的店做得如何。
织田作之助一愣，没太明白两句话的前因后果。
不过他不是什么爱纠结的人。
他平静地应一声道：“好，等这孩子退烧了，我们就去。”
这个人真是没有一点他是黑手党的自觉。
小光轻哼一声。
她探头看一看真嗣的脸，道：“他的脸没这么红了，是不是退了一点？”
织田作之助摸一摸他的脸，不太确定道：“应该是。”
他给真嗣用上探热针。
“你还不去？”小光的炮火转向松田阵平，道：“他一会要醒了！”
他摆一摆手，道：“知道了……唉，我居然要给一个小鬼指挥跑腿，真是世风日下。”
话虽如此，松田阵平的动作还是很快。
他长腿一迈，三两步走出去。
警署内只剩下小光和织田作之助，以及一个发烧的真嗣。
她侧头看向一旁红锈发色的寡言青年，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救他？”
“啊？”他迷惑地抬头。
小光轻抬下颌，示意道：“这个孩子，他不是你半路捡到的吗？”
以前根本不认识的人。
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啊……因为看见了。”织田作之助平平淡淡的回答，差点再次引起小光的不快。
他看一看小光不太好看的脸色，补充说明道：“我没救出他们的父母。”
小光不耐烦地跺一跺地板，道：“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救人？我们是黑手党不是吗？”
“黑手党不可以救人吗？”
织田作之助平淡的声音透出一丝疑惑。
小光有点噎住。
她抱住手臂，扭头哼一声道：“都当黑手党了，还妄想自己是什么好人吗？”
“我没这么想过。”
织田作之助摇头。
他斟酌一下语言，道：“我当时会抱起这个孩子是因为……他的父母中弹了，失血过多走都快走不动，只能倚靠着墙抱着孩子挪动……”
小光抿唇。
织田作之助低头看向真嗣，慢慢道：“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希望能把这孩子送去外面，找到可以带他去医院的人。”
兴许是着急送孩子去看医生，真嗣的父母走的是一条近路。
只可惜遇到火拼中的黑手党。
更不幸的是，流弹击中他们的身体。
血液不断地流出。
他们盼着找到一个可以托付孩子的好心人，拼尽全力走向大路。
“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织田作之助再一次道。
小光动一动嘴，意欲出口的嘲讽在喉间酝酿半天，最后憋出的却是：“谁管你怎么想的，反正我就看见你救人。”
不管织田作之助救人的初衷是什么，也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救下这个孩子的人。
第40章
“找到了！”伊达航笑着回来，道：“这孩子在九州还有亲人，他的母亲以前是九州人，十六岁跑到东京打工，再后来和丈夫定居在横滨。”
真嗣的爷爷奶奶不到五十。
平日在九州务农，身体还算康健。
织田作之助低头看一眼真嗣，应道：“好。”
有可以托付的亲人，总比跟着他生活要好。
“为什么要跑到横滨？”小光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一看松田阵平桌面摆放的东西，嘀咕道：“在东京打工不好吗？”
横滨安定下来也就这两年的事。
再怎么样，东京也比横滨要安定一些吧？
“听说是工作调动。”
具体的情况，伊达航也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真嗣一家是一年前搬到横滨。
当时的横滨，相较以前已经安定不少，兴许是觉得不会再出什么大的乱子，所以他们一家搬过来了。
“……去九州也好，”小光直起身，侧头看一眼真嗣道：“至少不用再担惊受怕。”
警署内的两个大人安静下来。
伊达航开口问：“你有考虑过离开横滨吗？”
“你问谁？”小光反问。
他摸一摸脑后，有点无奈道：“当然是你。”
织田作之助已经是成年人。
他要离开自会离开。
不需要旁人多劝。
但小光很明显还是一个孩子。
“横滨太乱了，”伊达航好心劝说道：“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好好上学吧。”
这两个多月，他已经见到太多的死伤与离别。
就算是伊达航和松田阵平，他们出身警校，身手不差，遇到持枪的黑手党和异能者，依旧处于下风。
好几次都差点卷入黑手党的火拼。
“我不走。”
伊达航皱眉。
小光看一眼他的脸，咕哝道：“不愧是当刑警的，脸看起来就是可怕。”
尤其是他皱眉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特别凶。
伊达航无奈。
他松开眉，道：“我说真的，横滨太乱了，不适合孩子在这里生活。”
其实不只是孩子。
大人也不适合这里。
不过大人有大人的无奈，他们不能随心所欲选择自己要去的地方。
“我知道，”小光不以为意，红鸢色的眸子一转看见织田作之助，眸光微亮，笑道：“但我有专门保护我的人。”
她步伐轻快地走过去，拍一拍织田作的肩膀道：“真遇到危险，他会保护我！”
因为她是首领！
港口黑手党上下多的是人保护她。
织田作之助看向她，想一想应道：“嗯。”
小光是太宰的弟弟。
他不会看着朋友的弟弟出事。
“你是中原君的保镖吗？”伊达航有点意外。
织田作之助先是摇头，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没有自我介绍，补充道：“织田，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姓氏。”
他爽朗一笑，道：“伊达航，前刑警，这段时间临时调度到横滨的片区警署当巡警。”
织田作点一下头，注意力再次回到真嗣。
他用酒精弄湿棉球，再给真嗣擦一下身，慢半拍问道：“你为什么叫他中原？”
小光不是太宰的弟弟吗？
为什么会叫中原？
“嗯？”伊达航奇怪道：“这孩子不是姓中原吗？”
织田作之助沉默。
他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然后看向小光。
漂亮的小脸上满是不快。
她抱着手臂，小皮鞋啪啪啪踩着地板，道：“别这么叫我，我有自己的名字！”
“？”伊达航摸不着头脑。
现在的孩子连自己的姓氏都不喜欢吗？
他是不是已经和年轻一代有代沟了？
“我记得你叫……光？”伊达航想一想，试探道：“我叫你小光可以吗？”
她不太情愿地哼着应声。
现在的小孩……
伊达航无奈地笑一下。
织田作之助看着呼吸慢慢平复下来的真嗣，突然问道：“警官，是不是只要有孩子父母的名字，就能找到他们其他的亲人？”
“嗯？”伊达航摸着下巴，道：“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我们当警察的也不能随便透露别人的信息。”
这是犯罪。
要不是因为这孩子的父母出事了。
他也不会拜托认识的人帮忙去查。
“我不是想调查什么，”织田作摇头道：“只是我有几个认识的孩子，他们的父母都在前段时间去世了，要是找不到亲人，只能去福利院。”
不过克己他们不想去福利院。
宁可跟着他一起混。
一开始织田作之助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自己少花一点，省下照顾几个孩子的生活费给咖喱店的大叔代为看顾。
但今天遇到的伊达航有可以帮忙调查的人。
“你说一说名字吧。”
伊达航的表情严肃起来，道：“我尽力而为。”
织田作之助松一口气，道：“谢谢。”
他报出几个孩子的父母亲人一方的名字。
伊达航一一记录下来，转身又要出去打电话。
“你还真是好心。”
小光瞥他一眼，道：“下级成员的薪资，养得起这么多孩子吗？”
织田作之助诚实道：“有点勉强。”
他吃咖喱的次数都不得不削减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送去福利院？”小光以相当奇怪的眼神打量他，道：“难不成你真要收养他们？”
织田作之助低低“唔”一声，道：“程序上应该没办法这么做。”
“但事实上，你给钱了！”
小光有点想不明白，道：“我以为百岁老人拾荒，捐助上百名大学生，这是只有发生在好人身上的事，黑手党也会这么做吗？”
想不通。
织田作这样的情况，甚至不单纯是捐助上学。
他根本就是掏空自己去养孩子。
没有收养的名义却做着收养的事。
“你知不知道——没有收养的名义，你照顾的几个孩子长大以后，不赡养你也可以？”小光试探性问。
织田作之助思索一下。
他老老实实道：“我觉得，等他们长大，我应该还没到退休的时候。”
小光无语。
“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她有点烦躁，道：“你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总不可能什么都不要吧？白白奉献？”
他平静道：“我没想过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小光一怔。
她第一反应是说谎。
根本不可能有人什么不图。
可织田作之助的神情与语调，仿若又在告诉她。
他没有说谎。
他说的都是自己的真心话。
“我不明白……”
小光垂下眼睫，低声道：“我不明白你们都在想什么。”
一定是有什么用意的吧？
怎么可能有人什么都不图，只想着帮助别人呢？
这与小光一贯的认知不相符。
她后退两步，靠向身后的墙壁，额发低垂半遮挡住昳丽的眉眼，浑身都充斥着一股迷茫与烦躁。
织田作之助默默看着她。
他想一想，开口道：“小光，你帮我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
她迷茫地应一声，道：“因为你是兄长大人的朋友，因为送你到这里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我也不费什么功夫。”
就算真的不顺路。
最多是回去的时候绕一下。
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我帮真嗣也是一样的心情。”
他淡淡的声音，不高不低地流向小光，道：“只是送他去医院，不费什么事。”
“不对吧？”小光的迷茫一下散去，一针见血道：“你费钱！”
织田作之助“唔”一声。
无法反驳。
她心情好转一些，捏着帽檐整理一下道：“你为什么不拿他父母的钱？他们带他出来看病，肯定有带钱包吧？”
“……我忘记了。”
织田作之助的回答相当实诚。
小光轻哼一声，道：“你忘记拿钱包，没忘记收养他的打算？”
织田作之助纠正一下道：“我只是给钱，照顾孩子的事，不用我担心。”
他是给钱咖喱店的店主大叔，相当于办一个小型的托管班。
只照顾几个固定的孩子。
“你养他们，不送他们去上学吗？”小光数一下他刚刚提到过的名字，不由蹙眉道：“养一个孩子都要几百万日元，你还准备养四个……”
她忍不住摇头。
“我知道。”
织田作之助的神色格外平静，道：“我能给他们的只是一个栖身之所，再多的也给不出。”
下级成员的薪资，能养活他们几个已是省着花费。
再想要上学、去补习班……
根本不可能。
“你为什么不问一问他们呢？”小光好奇道：“他们总不会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亲人吧？”
除非是很小的孩子。
不然大多都会有一个印象。
“太远了。”
织田作之助的语气不见苦恼。
他碰一碰真嗣的脸，确定他温度降下不少，气息也变得平稳，放下孩子到一旁的沙发给他盖上毯子睡得舒服一点。
“真嗣的爷爷奶奶在九州，克己的外婆在长崎，”他沉吟一下，道：“剩下两个孩子，我没问过。”
但要是近的话，他们不可能不说。
“要是没有伊达警官帮忙，我就算知道他们剩下的亲人在什么地方也没办法。”
小光看一看他，恍然大悟道：“你没钱凑路费！”
织田作之助一顿，道：“路费是一个问题，再者是他们可能不记得具体的位置。”
他一个下级成员也不可能动用港口黑手党的力量去查。
小光托着下颌，喃喃道：“不只是位置……名字知不知道，这个也很重要。”
要是只记得脸，找起来可就麻烦了。
除非是借用警察的力量。
不过黑手党和警察打交道……
小光开始明白织田作为什么开始要自己“收养”了。
“希望一切能顺利吧。”
她转头看向警署外。
伊达航低着头打电话，不时左右走动，声音压得很低。
从他们的位置，只能听见零星几个字眼。
“喂。”
小光抱着手，看也不看织田作之助，道：“你真的不来当我的护卫吗？”
现在后悔还有机会。
她很少有这么慷慨的时候。
“抱歉。”
“喂！”
小光生气地瞪他，道：“你怎么敢拒绝我第三次的？”
“唔……不是第二次吗？”织田作之助迷茫。
她重重地哼一声，道：“我说是第三次就是第三次。”
他思考一下，决定不去反驳小光。
“抱歉，第三次拒绝你。”
织田作之助过分实诚的态度，再次勾起小光的怒火。
她生气道：“你既然拒绝，又道什么歉？”
“因为这样比较礼貌？”他试探性地反问。
她似乎更生气了。
织田作之助默默闭嘴。
“你真是好胆，”小光憋着一股气，道：“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我！”
她不服气道：“你很喜欢下级成员的零碎工作吗？”
织田作之助摇头。
“下级成员有你很要好的朋友？”
他再摇头。
小光鼓一下脸颊，左思右想，再想不到什么别的可能性，蹙眉道：“你觉得下级成员的薪资够用了？”
难不成这家伙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下级成员的薪资就能满足他？
“其实不太够。”
织田作之助老实说：“以前一周能去吃三四次咖喱，最近一周只能吃一次。”
因为养孩子了。
花销巨增。
“那你为什么拒绝我？”小光想不明白。
他沉吟一下，开口道：“我有一个梦想……”
小光的表情不太好看。
“你一定要从这么前开始说明吗？”她大步走向织田作之助，叉着腰低头看他。
红鸢色的眸子半是烦躁半是郁闷。
他想一想，解释道：“也不是，只是我直接说结论，你应该会问我为什么。”
小光不耐烦踩着地板，道：“你先说结论。”
她从未试过调一个人过来这么麻烦。
“我不想杀人。”
“为什么？”
小光脱口而出。
呃……
居然还是问了。
她心下后悔，想收回刚刚的话。
织田作之助十分淡定，道：“从我的初衷说起，你就不用再问为什么了。”
因为他都一并说完了。
小光眉头一跳。
她叉着腰在不大的警署内转两圈，烦躁地走来走去。
不快的表情显而易见。
就在织田作之助以为小光会不高兴地跑走时，她用力踩着地板走回来，用极力忍耐的语气道：“你说吧。”
小光的耐心不太好。
有点孩子气。
不过似乎是个韧性比较强的孩子。
织田作之助微妙地生出一种看着克己他们的心情。
“我有一个梦想是写完一本小说，”他尽量简单地说明，道：“所以在此之前，或许往后的余生，我也不会再杀人。”
小光呆一下。
半晌，她不敢置信地问道：“完了？”
织田作之助点头。
她气到又一次在警署内转圈。
“气死人了！我真的气死了！”
织田作之助迷茫。
他看着小光从警署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小皮鞋用力踩着地板，一副气到地砖都要踩爆的暴躁表情。
“你生气了？”
“你说呢！！”暴躁到走来走去，不住深吸气的少年愤愤地看向他，道：“我都准备好去听你又长又繁琐，不知道从几百年前开始的回忆！结果！你一句话就结束了！”
而且还没头没尾！
完全听不出因果关系！
她气到睁圆眼睛瞪向织田作之助。
坐在沙发一角的红锈发色青年沉吟片刻，淡定地抬头看她，道：“我的故事没有从几百年前开始。”
他今天二十一岁。
讲不了几百年前的故事。
“……”
小光闭眼深吸一口气，烦躁的表情随着呼出的气息慢慢恢复平静。
她的声调无波无澜道：“我受不了了。”
织田作之助茫然。
她一秒变脸，捏着帽子要直接扔地上踩两脚泄愤。
“光？”
中原中也的声音打断小光的动作。
他站在门口看向警署里面，有点疑惑道：“你怎么又跑这里了？”
小光深呼吸。
冷静。
她一定要冷静。
要是连织田作之助都不能忍，她要如何去对付中原中也。
“你好。”
织田作之助打一声招呼，再问小光：“你还好吗？”
她皮笑肉不笑，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中原中也走进来，看一看左右道：“又丢东西了？”
没有失物登记表。
他下意识看向小光的手腕，机械表规律的指针一下一下挪动。
“没丢东西。”
她语气偏硬，道：“只是有个笨蛋，工作不好好做，跑去捡孩子了。”
中原中也疑惑。
他走到小光身旁，看向她看的方向——
一个裹在毛毯之下睡着的孩子。
脸颊有点发红。
“你是说这个吗？”他挑起眉，道：“谁捡的？”
她轻抬下颌，示意道：“这个家伙。”
中原中也眨一下眼。
他仔细打量小光的表情，道：“他惹你了？”
“哼！”
她重重地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哪能啊，了不起的织田作先生只是很容易满足，不打算跳槽到我这里。”
中原中也挑起眉。
“我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吗？”小光“哈”一声，冷下脸扭过头。
这不是很生气吗？
中原中也快要忍不住笑。
他双手揣在口袋，问道：“他也是我们的人吗？”
小光不情不愿地应一声，补充道：“一个小小的下级。”
“下级？”中原中也有点意外。
他分神看一眼打完电话走进来的伊达航，道：“那答应下来，工作还轻松一点吧？”
虽然不知道当小光的护卫是什么等级。
但怎么说也不会比下级更低。
工作方面也会轻松不少。
“不是很方便。”
伊达航回来，织田作之助不能说得太明白。
他含糊一下道：“谢谢你的好意。”
小光不快地哼一声。
伊达航看一看他们，惊讶道：“吵架了？”
“没、有。”
她加重语气，很明显表情不是这么说。
中原中也不大清楚织田作之助拒绝的理由。
他看一下小光的表情，转开她的注意力道：“你要找新的护卫吗？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可以推荐几个。”
小光动一动唇。
她忍着气，道：“不用了。”
真应下中原中也介绍来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发现她的身份，转头告诉中原中也。
她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旗会的五个是例外！但也只此一次！
“你的脸怎么了？”
小光强行转开自己的注意力，眸光瞥见中原中也右脸上的一点黑红色，道：“沾到血了？”
“有吗？”中原中也的注意力跟着转开。
他抬手蹭一下脸，问道：“这样好了没？”
小光凑近过去一看，眸子微眯道：“你这个……不是别人的血吧？”
中原中也疑惑。
他又蹭几下自己的脸。
手背与屈起的手腕反复蹭过，几次都没碰到脸上的血痕。
小光有点不耐烦。
她点一点自己右眼下方，道：“这里！”
中原中也一愣，摸到自己右眼下的位置一搓。
表面的血痂蹭掉。
丝丝鲜血溢出伤口。
“你被打了？”小光有点意外。
那个位置，再近一点就是眼睛了。
中原中也没什么感觉。
他看一眼伊达航，含混回答：“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明天就好了。”
应该是与敌人战斗的时候。
对方异能者的异能弄到的伤。
小光要是不说，中原中也都没发现。
“虽说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但流血的地方还是要好好贴上创口贴。”
伊达航从医药箱找出创口贴给中原中也递过去。
他有点不自在地接过。
伤口在右眼下的位置。
中原中也戴着手套拆开创口贴的包装，粗略地贴一下伤口小半都暴露在外。
“没贴住。”
小光指一指自己的眼睛，不是很耐烦，但还是说道：“要再往下一点。”
中原中也撕下创口贴重新贴。
他捣鼓几下都没贴好。
“需要我帮忙吗？”伊达航好心问道。
中原中也摇头。
他不习惯和警察走太近。
虽说进警署已经是踏入警察的地盘，但让警察帮他贴创口贴……
还是算了吧。
小光嫌弃地看一眼他手里皱巴巴黏在一起的创口贴，直接去医药箱再翻一张新的出来。
“给我坐下！”
她一指凳子，语气凶巴巴。
中原中也刚要拒绝。
红鸢色的眸子狠瞪他一眼。
小光沉下语气，道：“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不要惹我。”
中原中也摸一摸鼻子，坐到小光指的方向。
“抬头。”
他昂起头，额前的赭发滑到鼻梁一侧，饶是这样都遮挡不住眉眼五官的好看。
只是小光看都不看一眼。
她看惯太宰治的脸，习惯好看的标准是太宰。
丝毫没觉得中原中也的脸有多好看。
钴蓝色的眼眸映出小光垂眸撕开包装，指尖捏住创口贴的两端，放低到他的脸上方比量位置。
“你这个到底是什么伤口？”
小光咕哝一声，创口贴中间的白色部分对准他的伤处贴下去。
微凉的手指碰到中原中也的脸。
留下浅浅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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