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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那之后的几天,戚容没再见魏弋。


    有几天他在公司加班,回来晚时,会看到停在别墅外暗处的纯黑轿跑,熄了火,安静地蛰伏在夜色中。


    隔着车窗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可戚容知道里面有人。


    他回到别墅,那辆车也不会离开,而是无声地停到后半夜,才无声地驶离。


    而那几个夜晚,戚容也同样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后,他自昏暗中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踱步到铺满了月色的落地窗边。


    夜晚很静,道路对面的黑车与暗色融为一体,戚容抿了一口橙黄酒液,盯着那辆车看得出神。


    魏弋在车内看着他,而他也在楼上看着魏弋。


    戚容倚在窗边,明明清楚这只不过是一件毫无关联的事,可他却还是在这种微妙的陪伴下产生了一股难言的感觉。


    就好像孤寂难眠的夜晚,有了另一个人陪他一起清醒。


    喝完杯中酒,戚容说不出意味地笑了下,他收回视线,离开了窗边。


    几天后,戚容受邀了参加U市新贵的订婚仪式,与他同行的还有戚裴和戚越。


    新贵的名字他有所耳闻,也知道这场订婚仪式轰动全城,可他依旧意外于戚裴的出席。


    自进入集团董事会后,戚裴便渐渐从上流社交圈中淡去,除却必要的工作交际,他不再出席各种晚会和活动,今日却破例参加了这场私人性质的宴会。


    反观一旁的戚越倒是一副丝毫不意外的表现,戚容微敛眉,没多问。


    订婚仪式在游轮上举行,几人到时是中午,远远看去,五层高的游轮已经聚了不少人,或走动或交谈。


    登上游轮,和订婚仪式的新人寒暄一番,几人边聊边向内走,新贵的家庭背景深厚,势力扎根并不在U市,但U市无人小觑,邀请函发出去,几乎请来了U市大半有头有脸的家族和企业。


    戚容粗略抬眼一扫,发现大部分人都来了,视线掠过某处,略微顿了下。


    一如既往美丽的女人手中端了两杯酒,手腕倾斜,将其中一杯递向了他身侧的男人,停留了几秒,男人却没接,盯着地面像在出神。


    似乎察觉到戚容的目光,女人抬眼,向戚容的方向看去一眼,随后淡淡地颔首示意。


    戚容唇角微勾,也回以礼貌性地点头,周殊晏在这时看见了他,眉心抽动了下,迈开双腿作势要走过去。


    因为注意力被吸引,走动间他胸口不经意撞上了女人的手腕,香槟倾洒,湿了周殊晏的胸口,女人抬手唤来了不远处的适应生,场面顿时有了些混乱。


    戚容没再继续看下去,因为有一个人挡在了他和周殊晏之间。


    “阿容,别看他了,看我不好吗?”


    姜启一身薄荷绿的休闲西装,单手插兜地微微垂头看他,发丝向后梳起,露出了精致俊秀的眉眼,他脸上含着笑,温润的瞳心在日光下闪着点微光。


    戚容将注意力挪回到他脸上,定睛看了几秒,还未开口说些什么,手腕就被抓住,然后被不由分说地拉走了。


    隔了点距离,身后传来了一声模模糊糊的呼唤,似乎戚裴的声音,只是戚容无暇回头,姜启走得快,两人很快就消失了游轮的甲板尽头。


    参加订婚宴的人流被甩在了身后,姜启带着戚容一直走到游轮靠近海面的背面无人角落才停下,喘着气看了他几秒,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戚容猝不及防,胸口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仰起头,迫切地吸着微微湿润的空气,才迟疑地抬起手,拍了拍姜启的后背。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习惯性的安抚动作做得有多么自然,姜启微怔,随即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似的把脑袋往戚容颈间拱,嗓音闷闷地开口:“阿容,你都不说想我,我们已经有很久没见面了。”


    戚容经他提醒,才想起来两人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一方面是因为工作,另一方面也因为他还不知道如何与挑明关系的姜启相处。


    他既做不到放弃这个朋友,也给不了姜启想要的,这是一件难以抉择的难题,比他迄今为止遇到的任何商业危机都要艰难。


    坦白后,姜启也并未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多了一些不加掩饰的亲密举动,总是想不分场合地贴着他,这对戚容来说,就相当于身边多了一条时刻需要主人关爱的大型犬,养宠物一样费心费力。


    静默几秒,戚容斟酌着给出回应:“当然想你……不是说了给我带纪念品,难道还等我主动找你要?”


    话题转得生硬,戚容自己都察觉出了话音里的不自在,正忐忑姜启会不会发难时,姜启向后推开,垂下眼专注地看他。


    就这么看了几秒,姜启突然毫无预兆地压下来,凑近戚容耳边低声说:“纪念品……我给你送去别墅好不好?”


    戚容一愣。


    他很快意识到,这句话还没说完。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姜启落在他后腰的手缓缓收紧,打在耳廓上的呼吸更近了些,气流带上了灼人的热度。


    “把你那一整天的时间都留给我。”


    从这句近乎气音的话中察觉出了一点潜藏的危险,戚容伸出手,按住了已经来到他后腰的手。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已经听出了姜启话中暗藏的深意。


    正因为清楚,才更感到头疼。


    姜启已经不满足于他的逃避,想要他直面两人的关系,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是放弃还是回应。


    戚容觉得他怎么选都有错,况且,他不认为姜启会因为他的拒绝而甘愿回到以前的状态里。


    两人僵持着,戚容手上力道不变,抬起眼和面前的青年对视,片刻后,他眉眼间显出了一丝格外疲累的无奈。


    “姜启,你知道我……”


    这句话没说完,有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动静由远及近,戚容略微有些慌乱地抬起眼向上看,两人此时站的位置是在通向上一层甲板走廊的楼梯下,如果有人下来,毫无意外会看见两人现在的模样。


    高跟鞋越来越近,可面前的姜启却好似无动于衷,他落在戚容腰上的手没撤走,任由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戚容有些急了,唇线绷直地喊他:“姜启。”


    姜启垂下眼帘,眼神温柔又专注地看着他失去了冷静的模样,低低地应了一声:“嗯,我在。”


    戚容放弃去掰他的手,两只手抵在他胸口企图将他往外推,唇珠因情绪激动而微颤着,洇了些亮色,像是枝头摇摇欲坠的清甜果实。


    姜启受到蛊惑般倾身,嗓音低低地引诱:“阿容,我现在放开手,你要怎么做?”


    戚容瞪向他,顷刻间意识到了这话潜在的威胁,他气息不稳地狠狠推了一把面前的青年,一言不发。


    有女人的谈笑声响在头顶,高跟鞋踏在金属楼梯上的声响咚咚地敲在耳膜。


    “要走快点,晚了可能就见不到奥图尔先生了!”


    “是真的吗?奥图尔先生真的会来?他来到U市就没怎么参加社交活动,媒体也都拍不到他,好神秘……”


    “当然是真的!我发小就在甲板上,我们走快点能赶上的。”


    在两人即将走下楼梯之时,戚容猛地拽过姜启的手臂带着他走出楼梯下的狭小空间,姜启顺着他的力道松开手,眉眼弯出一点得逞的狡猾弧度。


    同时有两道惊呼声自身后传来,似乎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在,两位小姐有些意外,戚容没回头,走到护栏边将手臂搭上去,面朝大海平复呼吸。


    姜启看了他一眼,得体地同两人进行交谈,目送女孩们哒哒哒地走远了,才走到护栏边,歪头看戚容的侧脸。


    沉默两秒,他低低地询问:“阿容,你生气了吗?”


    戚容并不看他,只是长久地盯着海天交接的某一处,面上表情不显。


    他刚才的确动了怒,可仅仅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紧绷的思绪转而飘向了另一个导致这一出发生的根源。


    他一直对姜启有更多的纵容,即使在知道姜启对他怀有别的心思后,他还抱期望于两人能够和好如初。


    现在想来,是他错了,他早该做出选择。


    沉默片刻,戚容回答了他的问题:“是,我讨厌别人威胁我,以各种形式。”


    姜启表情一黯,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可戚容已经收回了搭在护栏上的手,偏头看向他,表情平静而淡漠。


    “周六,来别墅找我。”


    说完这句话,他丢下了身后的姜启,迈着步子走向前甲板。


    戚容边走边整理在方才挣扎中弄皱的领口,扯松了领带,已经快要走到走廊尽头,身后没人追上来。


    姜启是个聪明人,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也自然明白他那番话的意思。


    戚容呼吸到了一点远处海风送来的腥咸气息,他微微偏头,看了看在日光下波光潋滟的海面。


    他是真的把姜启当作了一辈子的朋友。


    可也只是朋友。


    他无法将面对魏弋的那一套用在姜启身上,也无法对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发小产生超过友谊以外的情感。


    他只允许他的人生中出现一处混乱失措的意外,并且以后不会再出现。


    想得有些出神了,戚容余光注意到有人靠近已经来不及,他愣愣地撞进了那人怀里。


    鼻尖飘过了浅淡的松木香气。


    是味道很好闻的香水。


    腰后的手臂很有分寸,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力道,手的主人没出声,只沉默地垂下眼帘看怀中的青年。


    戚容吸了两口海风与香水混合的空气,又缓缓呼出,而后向后退了一步,抬起眼向前看。


    面前的人正是方才两位女孩口中讨论的主角。


    没去问对方怎么会出现在偏僻无人的走廊,戚容极淡地一颔首,算作回应:“多谢。”


    魏弋的眼神依旧没从他脸上挪走半分:“……最近过得好吗?”


    戚容并不走心地转移话题:“奥图尔先生也认识邵先生?”


    邵先生是这场订婚仪式的主角,也是U市新贵,除却魏弋以外,最近上流圈子讨论的热点之一。


    沉默片刻,魏弋唇角微不可察地下压了一点:“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那样称呼我。”


    戚容勾唇一哂,实在厌倦了和他玩这种不在一个频率上的问答游戏,迈开腿擦过他肩头向前走去。


    这次为避免再有人拦路,戚容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走上前甲板,在众多名流中穿行而过,找到了立在护栏边没与任何人攀谈的戚裴和戚越。


    见到他走近,戚越从抱臂靠在护栏上的懒散状态抽离,站起身子放下手,弯着桃花眼朝他笑,语调却意味不明:“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怎么变成哥一个人了。”


    戚容并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眼睛都没往他身上瞥一眼,直接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戚裴,主动道:“大哥,外面风大,我们进去吧。”


    戚裴抬起黑沉沉的眼沉默地注视了他几秒,像在打量什么。


    似乎没看到什么其他痕迹,又一点点放缓了眉间凝聚的凛冽,应了一声:“……好。”


    得到回应,戚容自觉地转去轮椅后,推着戚裴走向宴会厅的大门。


    戚裴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眼底阴郁聚集了一瞬,又很快压下,沉默地跟上去。


    午餐后的一整个下午,是为宴会宾客准备的自由活动时间,订婚仪式会在晚上举行,仪式过后的狂欢会持续一整夜,游轮星辰号将会沿既定航程行驶一天一夜,在明天同一时间返回码头。


    戚容用完餐没久留,擦干净手就放下了毛巾,对一侧的戚裴打了声招呼,便走出了餐厅。


    他本意是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抽根烟,可不想刚走出餐厅,便在前方不远处的走廊上瞥见了他不想看见的两个人。


    戚子栎今日显然是特意打扮过,一身米白色的西装礼服,胸口别了的羽毛饰品,面容白皙清丽,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眼皮上在微微反光的亮色,他正双手背在身后,面朝着他面前的男人笑着说些什么。


    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戚子栎的表情黯淡下来,可转而耳朵又一点点红了。


    戚容停下脚步,捏着的烟盒的动作一顿,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早在餐厅,他就看到了戚子栎主动凑到魏弋身边大献殷勤,他本想眼不见心不烦,可出来了居然也能碰见。


    还真是巧得很。


    戚容眉间翻涌起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戾气,他将烟盒捏扁了,瞬间没了抽烟的心情。


    依照戚子栎的身份,决计不会有资格出现在这种场合,想必是费了不少功夫混进来。


    戚阳州进去踩缝纫机,短时间内不会出来,戚子栎一下在圈子里失去了立足靠山,这是缺男人了,所以迫不及待要把自己卖出去。


    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敢把主意打在魏弋身上。


    也不怕吃不下给自己噎死。


    第112章


    早在戚容出现在走廊上,戚子栎就注意到了他,尽管面前这位高大英俊的完美男人并没有分给他任何一丝的青睐,可他还是死皮赖脸地没走。


    就是为了这样一刻。


    戚子栎满脑子都是自己设想的浪漫画面,抬眼瞥了一眼男人无波无澜的脸色,他装作识趣地向后退了一步,脚下被不小心绊住,顿时惊呼出声。


    眼角余光中,是戚容迟疑地顿住要走的脚步,转头看了过来。


    戚子栎杏眼微微睁大,饱含着惊慌和无措的水润双眼望向面前只要一伸手臂就能够到他的男人,做足了男人都喜欢的无辜姿态。


    他期待着魏弋能够伸出手臂扶他一把。


    哪怕只是抓住他的手臂,只要能气到戚容,搓一搓他身上的令人生厌的趾高气昂。


    在最初听到奥图尔这个姓氏时,戚子栎心里并未掀起其他波澜,可后来在宴会场上亲眼见到了这位生来便是真正天之骄子的家族继承人,他才想起来曾经在海边的一面之缘。


    那时,戚容和他发生争执,还想要对他动手,就是这位奥图尔先生为他说话,控制住了戚容即将暴走的情绪。


    戚子栎心思登时活络起来,上流圈子的社交往往只需要有一个或真或假的噱头,不管对方是否还记得当初的一句维护之词,只要能成为接近他的借口就够了。


    况且,他自认在商场上比不过戚容,可在男欢女爱上他从未输过,戚容有的,他都有,他甚至还能比戚容放的更开。


    虽然不知当初两人为何会分开,可如今这个机会正好送到了他面前,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不顾一切地抓住。


    只要站在了格里菲斯·奥图尔身边,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也会在他面前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敢轻视他嘲讽他。


    戚子栎是这样想的,所以用尽了手中还有一切的人脉,只是奥图尔家族的人太过神秘低调,要么是寻不到踪迹,要么就是出席的场合他压根够不到,以至于这么长时间了,他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


    终于打听到这场订婚仪式不仅奥图尔会出席,连戚容也会参加,戚子栎做足了准备来到那个连仰望都觉得刺眼的男人面前,他有信心让对方为自己留下印象。


    跌倒的动作像定格动画一般被按下了慢放键,戚子栎维持着表情管理,可面前的男人已转开脸,注意力落向不远处的青年。


    没有预料中的施以援手。


    男人只是淡漠地站在原地,连一个眼神都没往他身上落。


    戚子栎以一种无比滑稽地姿态摔倒在地,一尘不染的浅色礼服顷刻间沾上了甲板上的脏污灰尘,胸口的羽毛耷拉下来,他整个人像只落败的公鸡般在这场自导自演中发懵。


    看到这,戚容终于嗤了一声,他转开脸,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魏弋目送他走远,没追上去,那一晚拥着怀中温软入睡的记忆像是一场雨夜中滋生出的美好的幻梦,第二日早晨在现实面前原形毕露。


    他差点就忘了,戚容还没原谅他。


    戚容不愿见他,这是对他的惩罚。


    所以他不会追上去惹得戚容更加厌烦。


    至于眼前这个人……


    魏弋收回视线,向还坐在地面上尚未回神的阴柔青年瞥去淡漠的一眼,也只是一眼,片刻后,他抬腿离开。


    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自良好教养中滤出的客套:“我会叫适应生过来。”


    魏弋走后,戚子栎又在地上呆坐了一段时间,听到餐厅门口有大批人走出的动静,他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礼服和头发。


    没有等来魏弋口中的适应生,戚子栎在走廊上其他宾客疑惑震惊的眼神中狼狈地走开了。


    ……


    戚容回到了自己顶层的房间,打开阳台门,倚靠着护栏抽烟。


    一支烟灭了,他走回房间,拿出笔电浏览邮箱。


    游轮向着西方航行,日头渐渐倾斜,金黄的晖光沿着大开的阳台门一点点攀爬,海风与夕阳一同灌进相当于酒店套间规格的房间,给房间内的一切都铺上了绚烂的金色。


    戚容接到了大哥的电话,才放下腿上的笔记本,捏着酸痛的脖颈去了卫生间。


    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将散乱的碎发向后捋去,戚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看了会,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中午那时在魏弋身上闻到的香水味。


    是他自己喷的,还是在其他人身上沾到的……


    不过戚容很快就否定了后者,以他对魏弋的了解,魏弋绝不会碰戚子栎一下,况且戚子栎也不会喜欢这种清淡的香水。


    戚容捞过一旁的毛巾擦干净手,理了理衬衣领口,目光落在镜子里。


    其实他能理解戚子栎,戚子栎在某些方面和他相似,都是身处戚家这一庞大家族权利漩涡中无力自保的人,只是他选择了拿起屠刀神挡杀神,而戚子栎走向了与他完全相反的道路。


    戚阳州的下场,还没有让戚子栎意识到,依靠别人注定不能长久。


    算了,这与他有何干系。


    戚子栎费尽心力来到了这里,戏台都已经搭好,他静静看着就是。


    订婚仪式在夜幕降临时开始,戚容站在人群中看向被灯光照得明亮璀璨的舞台,新人幸福地拥吻,他也跟着抚了抚掌。


    戚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或许都与婚姻无缘,可却在这样满是祝福和幸福的氛围中,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不论未来如何,这一刻的两人都是相爱的。


    相爱过,就够了吧。


    他看得出神,没注意到宴会厅的另一端,坐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的魏弋,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眸色深重。


    既定的仪式走完,众多宾客转移到三层的宴会厅,邵先生携未婚妻先步入舞池,跳了第一支开场舞。


    有世家小姐忍着羞涩前来邀请戚容跳舞,被他面带浅笑礼貌婉拒了,与戚裴有些交情的老总在一旁调侃地笑了笑,同戚裴碰了碰杯,闲聊般提起:“戚总您也不劝劝小戚总,年轻人应该多下场玩玩。”


    戚裴端起手中的高脚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目光落向不远处和戚越站在一起的青年,他的眸光被大厅内暖光照得融融生辉,唇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小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做不了他的主。”


    老总闻言,将视线也投向了侧边的青年。


    戚家这两位兄弟一样的受人欢迎,戚容被人邀舞时,他身旁的戚越也没闲下来,送走了又一位失落离开的女孩,戚越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微微倾身凑近了盯着舞池像在发呆的戚容,歪了歪头,眸光闪亮:“哥想跳舞吗?”


    戚容出过神来,偏头看了一眼突然凑近的人,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嗓音淡淡:“没兴趣。”


    戚越“哦”了一声,突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是对跳舞没兴趣,还是对人没兴趣?”


    这句话戚容没接,因为他看见了舞池另一端孤身一人站着的周殊晏,两人目光交接。


    戚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扯唇一笑:“这位周少爷,看了哥半个晚上,最后却连走到哥面前的勇气都没有,”戚越扫了一眼旁边无动于衷的青年,“毕竟是哥名义上的恋人,要装作没看见吗?”


    一句接一句的,阴阳怪气又夹枪带棒,听得戚容额角跳了跳,戚越今天是吃错了药了吗?


    他忍住将酒尽数泼在戚越脸上的冲动,拧眉冲他道:“你很闲吗?想跳自己去跳。”


    戚越敛下唇边笑意,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戚容,看了一会,突然承认道:“是啊,我是想跳。”


    可是,他想邀请的那个人不愿意当他的舞伴。


    戚容蹙眉回视,被对面那样莫名深沉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就好像他欠了那臭小子什么似的。


    戚容随手将酒杯放在的桌面,再也失去了待下去的欲望,转身欲要走,可经过戚越身边却被他一把拉住。


    戚容耐心告罄,想要甩开手臂上的钳制,可挣了一下,戚越五指纹丝不动,垂下眼将他盯得很紧。


    宴会厅明亮体面,贵妇与少女的裙摆转动生香,酒色被摧残的顶灯照得模糊,像一场奢华至极的幻梦。


    戚越喉结滚动了两下,沉浸在这场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终于克制不住地开口:“哥,我想……”


    想邀请的人是你啊。


    可话出了口,他还是犹豫了两秒,在这间隙中,一道嗓音自不远处的前方插了进来:“阿容。”


    戚容循声去看,戚越像是骤然间回神,偏头压抑情绪。


    姜启一步步走近,他胸口别了一支不知从哪采撷而来的白玫瑰,朝戚容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而后眼神垂下,落在了戚越拉住戚容的手上,神色不明。


    白日才闹过别扭,姜启现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面对他,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戚容看着他脸上有些灿烂的笑意,第一次觉得有些看不透姜启。


    他自以为很了解姜启,可实际上,他连姜启的心思都没察觉到。


    公众场合,姜启很好地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只是抬起眼时,向戚越瞥去晦暗的一眼。


    暗含的负面的情绪消逝得很快,戚容没注意到,戚越却在对视中看到了,他察觉到一点本能的危机感,握住戚容的力道加重了两分。


    “阿容,要和我去跳舞吗?”


    面对戚容时,姜启又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朝面前的青年伸出手,期待着对方向从前无数次那样,无条件地答应他。


    可是戚容只是看着递到面前的那只手,视线上移到了青年的笑脸上,默不作声地看了片刻。


    片刻后,他在令人难挨的等待中给出了最后的宣判:“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闻言,戚越松开了五指。


    戚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抬腿走向了宴会厅的大门。


    没有理会身后两人的心理活动,戚容被迎面的海风吹了下,扯松了领口,呼出一口气。


    虽然快要入夏,可夜晚的海上却依旧带着些凉意,戚容倚着护栏吹了会风,因喝酒微微发热的身体又渐渐冷了下来,他没穿回外套,就搭在臂弯,踩着台阶走上了游轮顶层。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聚在宴会厅内玩闹,走廊和甲板上没什么人,戚容踏着一地寂静,渐渐远离了身后的喧嚣。


    刷卡推开了房门,戚容疲累地揉着眉心,思绪在安静中得到了片刻放松,他突然反应过来今夜好像少了点什么。


    走时房间内阳台门没关,没放好的文件被风吹得四散,戚容一一捡起,整理好了放在桌面。


    在刚才的舞会上,他好像没有看到魏弋。


    今日来参加订婚宴的全部都是经过邵家核验过邀请函才被准许入内的,应该不会存在身份不干净的人。


    就算有,魏弋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顶级家族继承人,怎么会出事。


    戚容给自己倒了杯牛奶,自嘲于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打开电脑,继续处理下午没处理完的公务。


    快到12点时,宴会厅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各自房间,游轮房间隔间一般,戚容很清晰地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走动和说话声。


    不知过了多久,连人声都消弭无踪了,夜彻底静了下来。


    戚容再一次端起杯子,才发现牛奶已经见了底,他撑着桌面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提神。


    门外在这时陡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戚容停下脚步,偏头细细辨认,没多久,那动静便大了起来,纷乱的脚步声踩踏在走廊上,同时,还有一个人情绪失控的喊叫声。


    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戚容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多管闲事,隔壁已经有人先一步走出去,站在他房门前怒吼。


    动静似乎是和他隔了几个房间的位置传来,戚容不知那端说了什么,先前语气不好的男人顿时止住话头,转变态度地询问起了需不需要帮助。


    从他放下杯子走到房门前的这段距离,整个顶层走廊已经彻底热闹了起来,议论和混乱在这个深夜炸响,就像一滴水落入了平静的油锅。


    戚容披了条毯子,推开房门走出去,越过几个穿着睡衣睡袍的男人,他终于看清了混乱中心的场景。


    猛烈海风吹得男人衣角翻飞,他还穿着白天未换下的衬衣西裤,白衬衣上沾了点鲜红刺目的血迹,下摆乱七八糟地束在腰间,再也没了白日的矜贵整洁。


    月光折射出的一点冷光在戚容眼中闪过,他定了定神,才看清魏弋手中拿得东西。


    魏弋发丝散在额前,整个人紧绷得像随时会爆起伤人的猛兽,肌肉偾张的手臂握着一把枪,枪口对准了背靠护栏瑟瑟发抖的戚子栎。


    第113章


    戚容始料未及,怔在了原地。


    他看不清魏弋的脸,却是第一次从向来温和的人身上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戾气。


    魏弋眉眼匿在阴影中,手臂很稳,枪口没有一丝偏移。


    让人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扣动扳机。


    戚容站在原地看着,眼神却落在魏弋手臂和腰身溅上的血迹,星星点点地连成一片,格外刺眼。


    他本以为不会出事,结果还是出了事。


    他低估了戚子栎的疯癫。


    面对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周围闻声聚拢的权贵无人敢主动发声,魏弋身份尊贵,整个U市的豪门世家轻易不敢招惹,可那个不知好歹的私生子不仅惹了,还见魏弋见了血。


    事情难办了。


    而在这令人心悸的压抑氛围中,一人却不怕死地走上前,对着举着枪的人喊了一声:“魏弋。”


    不轻不重地音量,甚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乱。


    不是生疏客套的尊称,是他的名字。


    落进魏弋耳中,顷刻拉回了他即将出走的理智,他肩膀松懈了一瞬,迷茫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青年。


    戚容拢着毯子,黑漆漆的双眼沉静地望着他,眼中有着星空黑海,沉默又汹涌地吞噬了他。


    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魏弋一点点冷静下来,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终于动了动已经僵麻的手臂,将枪口偏离了对面人的脑袋。


    四周的气氛无声无息地松懈下来,解除警报后,再也压制不住的议论四起,而戚子栎在那枪口移开后,浑身脱力地跌坐在地,惊惧万分地大口喘气。


    围在魏弋和戚子栎四周的黑衣保镖在这时上前,想将地上衣衫不整的青年拉起来,刚碰到却又被那人胡乱甩开。


    魏弋垂下握枪的手,转身看了戚容一会,突然沉默地朝他走过去,刚走出几步,身后的戚子栎突然发起了疯。


    “放开我!滚开,别碰我——奥图尔你站住!因为你,我现在成了整个U市的笑话,明日一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企图爬你的床差点被你一枪毙了的婊/子!”


    挥开周围保镖的手,戚子栎又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现在的模样实在狼狈,额头和脸上的血迹未擦干,斑驳成块地凝固在他那张俊秀脸上,身上透肤的罩衫已经蹂作一团,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身上也有血迹,全无一点风月,活像是经历了一场折磨。


    可尽管如此,他依旧趾高气昂地,指着魏弋大喊:“你若真是看不上我,叫人打发走我就算了,又何必闹出这么大动静来羞辱我!”


    魏弋没回头,只是无动于衷地站着,一双眼盯着距离他几步之遥的戚容,自看到戚容的那一刻起,他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戚容将视线落向他后方的戚子栎,已经从这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了事件的真相。


    他本以为戚子栎会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还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如今被捅破到众人面前,还不知悔改地乱吠。


    蠢货。


    被戚容看了一眼,戚子栎像是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出现,情绪又隐隐不稳,视线在魏弋和他之间流转了几番,面目扭曲了起来。


    “既然你不给我脸面,那么就都别要脸了!为了这个人,你能做到这种程度,可是他呢?他已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气氛在戚子栎的疯言疯语中变得古怪起来,围观人群的焦点偏离,渐渐从戚子栎身上转移到了置身事外的戚容身上。


    身处议论中心,戚容还未有所表态,魏弋却隐隐焦躁起来,他转头看向戚子栎,嗓音冷得结冰:“闭嘴。”


    可戚子栎好似察觉不到他的威胁,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你以为戚容是什么好人吗,是你心中的白月光?可他不是!他是个比我还要卑鄙无耻的小人!他为了对付自己的大伯,威胁我让我去爬大伯的床,只为得到他想要的,他甚至为了报复我,还找人在酒吧后面侵/犯了我……”


    说着说着,戚子栎嗓音里染上了些隐忍的颤意,他在寒凉的海风中抖了抖,被血迹弄脏的阴柔小脸上显露出了十足是的愤懑难过,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戚容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回他脸上,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甚至还勾唇笑了笑,好似听到了什么格外有意思的事情。


    对于戚子栎现在的行为他感到些许费解,难道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在这说两句不知真假的诽谤,就能让他名声败坏,亦或是被人避之不及?


    或者这些话只是说给魏弋听的,从而让魏弋看清他的真面目。


    可那又如何,戚子栎以为他会在乎?


    走廊上气氛凝滞,戚容拢了拢肩上的薄毯,垂下眼看着地面月光投下的阴影,身前一道格外炙热的眼神落在他脸上。


    一切都似曾相识。


    只是这次,他不会再相信魏弋了。


    戚容满不在乎地扯唇笑了下,突然觉得自己出来看热闹真没意思,看着看着,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早在看到魏弋时,就该转身回到房间。


    魏弋就算真在这里开了枪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总归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他怎么做,怎么想都与他无关。


    这样想,戚容后退了一步,可他一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人也跟着他走近一步。


    戚容抬起眼向前看,没从魏弋脸上看到震惊意外的表情,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细看之下,眼眶貌似更红了。


    为什么要用这样悲伤至极的眼神看着他,戚容想不明白。


    戚容移开视线,转身想走,可手臂被一只手拉住了,拦住了他的动作。


    “别走,别走……戚容,你别走。”


    一道沙哑的嗓音贴着他响起,尾音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戚容顿了顿,转眼和魏弋对视。


    那双他曾经最喜欢的琥珀眼睛此时被暗色侵染,变得晦暗不堪,魏弋就这样看着面前的青年,顾不得场合,低下嗓音恳求:“哪怕只留一会,一会就好,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我没想对他动手,是他……我不相信他说的话,从头到尾都不信,你信我……”


    他的尾音渐渐低了下去,掩在海浪破开声中,戚容微微怔住。


    没等到他的回应,魏弋颤抖着抬起另一只手想碰到他,可抬起才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握着枪,他顿时无措,刚要把枪丢掉,人群后传来了一声呼喊:


    “小容。”


    戚容回头去看,看到了操纵戚裴靠近的身影,他紧拧眉心,看着他又缓缓强调了一遍:“小容过来,他很危险。”


    戚容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到耳边一声金属物坠地的声响,再回过头时,魏弋已扔了枪,把那只手上的血迹尽数蹭在了衣服上,反复擦了几遍才握住他的手臂,双手微颤。


    戚容站在原地没动,感受着面前人身上莫大的无助,他突然意识到,此时的魏弋需要他。


    两人相对无言,准备趁没人注意到偷偷溜走的戚子栎被两个黑衣保镖眼疾手快地抓住按在了地面上,又开始扯着嗓子咒骂。


    “你们不要相信他!戚容他就是个卑鄙小人!要是没有他大哥,他凭什么能走到今天——”


    只是那些话没人在意,走廊里的混乱在几分钟后平息,保镖一手打晕了聒噪的青年,像拖一条死鱼般将他拖走了。


    魏弋带来的保镖妥善地处理了现场,遣散了无关的围观人群,其他人各自回了房间,走廊上只剩下几个人。


    姜启不知何时来了,他穿着纯白睡袍站在魏弋后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视线焦点的两人,开口说话:“阿容,戚大哥说的对,你该离他远一点。”


    戚越站在戚裴身边,没有出声,可态度明确。


    所有人都在让他远离魏弋。


    戚容默不作声地和面前人对视,没看到自己意料之中的情绪,也没有任何与暴力挂钩的反应。


    哪怕魏弋满身是血,握住他的手都在发颤,可戚容知道,魏弋不会伤他。


    哪怕不愿意再去相信魏弋,可这件事像是刻在他的认知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明知自己不该因为魏弋的三言两语而心软,可挣扎过后,戚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无动于衷。


    如果他现在离开,魏弋会撑不下去。


    戚容在心里骂了一通,既骂戚子栎,也骂自己,最后骂起了眼盲心瞎的魏弋,骂完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后,无波无澜地对面前人说:“叫医生来。”


    魏弋以为他要走,随即有些慌乱地将他握得更紧:“不要医生,我只要你在……”


    他话没说完,被戚容打断:“我不会走。”


    魏弋愣了两秒,才从这短短四个字中意识到什么,他呼吸抖了抖,再也压抑不住地向前走了一步,将脑袋放在了戚容的肩头,整个人脱力般压在他身上。


    戚容抬手扶住他后背,冲留在一旁的保镖吩咐完,被身上的重量压着倒退了一小步。


    戚裴在这时出声,嗓音迟疑:“小容……”


    戚容左右看了看,沉默片刻,对等在两侧的人说道:“我不会有事,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不再看神色各异的几人,他扶着浑身发烫的魏弋,推开了他的房间门。


    刚走进房间,魏弋便抬手搂住了戚容的后腰,从他肩头抬起头,借着房门还未合拢的缝隙,在戚容注意不到的角度,向外看了一眼。


    而后,房门被扣上了。


    门关上的瞬间,戚容被魏弋压在门后,男人搭在他腰后的手不安分地摩挲着,埋在他颈窝的脑袋抵着他,粗重灼热的呼吸时不时贴上他颈侧和耳廓,忽远忽近地蹭动着。


    戚容没什么表情地站着,耳朵因磨蹭而渐渐发起了烫。


    身前人压抑的低沉喘息很清晰,一声一声,就贴在他耳边响起。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甚至怀疑魏弋在刻意勾引他。


    房间内的空气很快升温,没有一句言语,单纯的肢体接触就足够让人意乱情迷,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薄毯掉落在脚边,戚容仰起头喘气,拧眉暗骂了一声。


    这个狐狸精。


    魏弋的手沿着他睡袍边沿探了进去,戚容克制不住地颤了一下,终于忍无可忍地抓住男人头发,将他向后扯开,重重吻了上去。


    第114章


    魏弋只愣怔了一瞬,似乎意外于青年的主动。


    不过也只是一瞬,魏弋很快便反客为主地回吻过去,搂在青年腰上的五指用力,箍得两人再没有一丝间隙。


    戚容需要稍稍踮起脚才能在这场亲吻中守住阵地,一只环住魏弋脖颈,另一手插进他发丝中,手指随着剧烈的动作痉挛蜷缩,或轻或重地动作调情一般。


    成年人之间的冲撞是不留余地的,既是亲吻,也是掠夺,是相互索取,也是互相控诉。


    好像要凭藉这一个久违的亲吻来将中间那几年的不甘委屈都倾泻而出,汹涌地,宛如台风过境般的炽烈清潮。


    只是戚容尚且还能在这样过激的碰撞中保持理智,可受了药物影响的魏弋显然已经有些失控,箍在戚容腰上的手青筋暴起,已经不管不顾地向下,托住青年臀部,抱小孩一样抱了起来。


    骤然的身体悬空让戚容惊呼了一声,他下意识后仰,又因手臂支撑在魏弋肩膀的重心向他压了过去。


    魏弋顺势仰起头,黏腻湿热的吻迎上去,落在他下巴。


    戚容呼吸彻底乱了,他狼狈地搂紧男人的脖颈,像攀附唯一可以依靠的浮木,好似全身的力气都在唇齿间的纠缠中被对方吸走了。


    他偏过头不再让魏弋亲,魏弋便半阖着眼,一个接一个的吻印在他喉结下颌,呼吸间带出快要燃起火星的气流。


    “够了……我不是来陪你做这种事的。”


    戚容嗓音微颤,刚出声才意识到自己嗓音不知何时变了调。


    魏弋停了下来,仰起头看着他,两颊被烧出不正常的红,连嗓音也哑得不像话:“阿容,帮帮我吧……”


    他转变了称呼,那个象征着亲密的字眼经他口中说出,便带上了些说不清的意味。


    戚容眼睫敛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从意乱情迷中抽身,冷眼旁观他的渴求。


    这样的转变往往会逼疯魏弋,让他能够舍下一切去渴求青年将他从欲海中解救出来。


    片刻后,戚容对他说了句:“放我下来。”


    魏弋忍得辛苦,却还是如他所愿地将人平稳地放在了地板上。


    脚尖踩到房间内暗色的地毯,戚容从魏弋的怀中退出来,走进了房间内部。


    在床坐下后,戚容用眼神制止了魏弋的靠近,抬着下巴朝他所在的地方点了点,示意他就站在原地。


    隔了一段距离,戚容的视线落在魏弋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通,宛如一个高傲的国王梭巡领地。


    魏弋垂在身侧的五指张开又握紧,被青年的眼神看得浑身僵硬,某一处的反应让他窘迫地想遮挡。


    可眼下,他身上除了一件衬衣外,没有任何东西让他掩饰异样。


    “受伤了吗?”青年冷不丁出声。


    魏弋咽了咽喉咙,才回答:“没有,都是别人的血。”


    听完他的话,戚容扯唇无意义地笑了笑,他最开始以为魏弋受了伤,现在想来是他又小看了这位继承人。


    思绪刚在脑海内转了一圈,就听对面男人低缓地声音响起,细听还能听出一点尾音的上扬:“是在担心我吗?”


    戚容眉梢一挑,哼了一声,并不回答这明显是陷阱的问题。


    “不是要我帮你吗?”


    魏弋一怔。


    青年话音惹人遐想地停顿了一下:“现在我帮你。”


    床边的青年无动于衷地坐着,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着向后撑床,眼神沿着男人宽肩窄腰的身材微微向下滑。


    魏弋在他直白的眼神下紧绷到微颤,意识到青年想做什么后,他呼吸都有些不稳。


    戚容并不催他,只是无声地注视着他,魏弋忍得额角青筋狂跳,只在这种情形下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始终有一道不偏不倚的视线落在身上,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却让他感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颤栗。


    不再是面对通话或电脑屏幕,这一次,青年就坐在他面前,目睹他捧上肮脏见不得人的欲望,灵魂在盛大浪潮中几近化为齑粉。


    可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一个燃着热度的眼神已满足不了信徒的贪婪,他更想要的是高高在上的怜悯。


    什么都好。


    他想要戚容碰一碰他……


    随着时间流逝,魏弋渐渐变得焦躁起来,他克制不住地朝床边的青年走去,直至停在他面前,垂下泛着红意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那双清透的像宝石一般的瞳仁被暗色侵染,藏匿了数不清的阴暗欲念,失去了原本的干净清澈。


    这都是他造成的。


    戚容仰起脸和魏弋对视,钓足了他胃口才伸出一只手,指尖落在男人的腹部,用力按了按。


    因为突如其来的刺激,手下的腰腹瞬间绷紧,块垒分明的腹肌硬得有些硌手,戚容隔着衣服摸了两下,每摸一下,男人就颤一下,好像受了莫大的刺激。


    就这么摸了几下,戚容转了方向,指尖辗转着向下探去。


    魏弋几乎要被他慢条斯理的动作折磨疯了,忍无可忍地抓住他的手。


    还未碰到,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医生来了。


    戚容顺势抽出了自己的手,越过床边的男人走过去,把房门打开了。


    医生是邵家为这次外出专门配备的,对上流圈子的各种手段了如指掌,简单了解了魏弋的情况,便走到一边着手准备针剂。


    房间内的气氛随着第三人的到来变得有些微妙,医生并未主动出声,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间隙地响起,在这清晰的动静中,魏弋探出那只干净的手,将戚容的睡袍领口拉了上去。


    察觉到他的动作,戚容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打开了他在领口磨蹭着不肯收回去的手。


    魏弋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手背,像个受到惩罚的小孩,有些低落地垂下眼。


    在医生到来之前,魏弋已经将衣服整理好,此时皱皱巴巴的衬衣束在西裤中,他依旧在出汗,被汗洇湿的衬衫料子透出点肉色,贴在他腰腹肌肉上,随着呼吸克制地一起一伏。


    药效随着汗液挥发出去,可还有残留在血管里。


    戚容眼球转动,将视线缓缓落了上去,魏弋站得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


    白天那股香水味消失了。


    并不难闻呛人的香味。


    很奇怪,他并不讨厌。


    思绪被医生走近的脚步声扰乱,戚容收回视线,站起身来,将要走开时,魏弋伸手拉住了他。


    “你不留下吗?”


    戚容看了眼拉住自己的手,在此时又再度置身事外,他没有言语。


    魏弋就站在原地,微凉药剂被推进体内,医生很快扔掉针管,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等不到回应,魏弋换了一种问法:“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他眼神紧盯着默不作声的青年:“明天,后天,大后天可以吗?”


    戚容始终无动于衷,手腕上传来的热度泛起了一点麻痒,牵连到唇上轻微刺痛,他用下唇碰了下。


    狗崽子。


    医生已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可片刻后,他又走了回来,并对室内两人说道:“戚容先生,戚裴先生说他在外面等你。”


    戚容眉心微不可察地抽了下,大哥还没回去?


    他顾不得身后紧追不放的男人,下意识就向前走了一步,可手腕上的束缚感将他拉回了原地,戚容回头,魏弋纹丝不动地站着,一双眼直视他。


    似乎固执地非要一个答案:“这周末不行的话,下个周末可以吗?我会一直等你。”


    戚容以为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眉因渐渐流逝的耐心拧起,可男人在这时动了动嘴唇,嗓音变得低哑沉缓,像在说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


    “哪里都不去,一直等着你。”


    戚容怔了一下。


    医生还维持着半推开房门的姿势,许久没有等到房间内的动静,他忍不住抬眼向内看了一眼。


    方才还处在对峙中的两人此时靠得很近,身形纤细的青年近乎贴进了高大男人怀中,房间内太静,两人所有的互动无声进行,医生看到高大男人垂下头凑近青年,便不敢再多看。


    戚容身子向后仰,只用一根手指就抵住了魏弋索吻的动作,他面无表情,口中的话却似情人呢喃:“听话的狗才有资格讨价还价。”


    魏弋心口又是一痛。


    他再度见识了戚容的薄情冷酷,只用这一句轻飘飘地话就打消两人今晚所有的亲密,让他清楚意识到自己不过只是个被对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逗趣玩意。


    正如戚容所说,他不过是他身边一只没名没分的狗。


    所有的一切,都是对他的惩罚,是戚容给予他擅自离开的惩罚,他甘之如饴。


    从魏弋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戚容毫无留恋地转身走出了房间,沿着走廊向前走了几步,他看到了等在自己房间门口的男人。


    戚容揉了揉眉心走过去,嗓音低了下来:“大哥,怎么还不回去?”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他腿上搭着一条毯子,梳洗过后的头发散落在眉间,弱化了那张冷峻面容上的锋利冷感。


    戚容还想像往常推着他,手刚碰到扶手,就被另一只更宽大温热的手覆住。


    戚容停下动作,抬眼去看,戚裴半转过身来,无波无澜地,直视着他的双眼。


    今晚的一切都很反常。


    就好似受到了魏弋的影响,所有拼命按捺下的东西迎来了一个缺口,快要冲破牢笼。


    胸腔内的每一次心脏震颤都在发出警戒,是经年累月被束缚在道德高地的自己歇斯底里地呐喊,现在放手还来得及,现在退回原地还来得及。


    只要不说出那些话,只要不做令戚容讨厌的事。


    ……这样戚容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无论内心的声音有多喧嚣,戚裴面上依旧平稳,就好似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小容,不要回到魏弋身边……好吗?”


    戚裴看着戚容,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未说出口的话无声地在心里叙说。


    因为他伤害了你。


    或许倾整个戚家的力量也无法让他付出代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你再重蹈覆辙。


    我说过,如果魏弋伤害了你,我不会再袖手旁观。


    我会一直看着你走向幸福,我希望你开心,哪怕只是站在原地。


    只这一次,让我任性一次吧小容。


    不再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请求你,而是一个男人。


    戚容始终默不作声一个拒绝的答案明明轻而易举,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于是只好沉默。


    半晌,他低声回道:“大哥……我不知道。”


    因为他不知道。


    他本来对自己的选择坚信不疑,可如今,他不再那么确定了。


    不是怀疑魏弋的爱,而是怀疑自己能否坚定地走下去,孤身一人地。


    魏弋的出现,让他的人生偏离了轨迹,以前到现在从未改变。


    就像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携着灼目的光芒,将他荒芜贫瘠的生活撞得一塌糊涂,最后和他同归于尽。


    戚容从不轻易许下承诺,只有一点不会变。


    这次他不会再做那个被丢下的人。


    如果事情真到了无可挽回的那一步,他会亲手消除隐患。


    第115章


    第二日两人没有见面,魏弋在游轮途径的其中一个港口提前离开,走得匆忙。


    戚容并未将魏弋说的见面日期当真,可他没想到魏弋却当了真。


    他本以为魏弋的匆忙离开是因为急事缠身,思忖对方大概率最近都没时间来烦他,可就在订婚宴结束后的第三天,魏弋来公司找了他。


    之后的两天依然如此,最过分的一次,魏弋直接等在戚容的别墅门外,深色西装一丝不苟,手中却提着一只与他冷肃气质完全不符的甜品包装袋。


    见到戚容的身影出现后,魏弋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即刻如冰雪消融般显露出了一点表情来,却站在原地没动,像只有分寸的大狗一般,等着主人归家。


    戚容缓步走近,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次魏弋回来,他发现魏弋变了。


    以前的魏弋很爱笑,灿烂笑容不要钱似的挂在脸上,是任谁都能一眼看到底的赤诚,像只毛茸茸眼睛亮晶晶的大狗。


    可现在的魏弋变得沉稳,面无表情时过于深邃的混血五官给人的攻击性强到无法忽视,只有在面对他时才会流露出几分与年龄相符的稚气来。


    他不知道魏弋这三年在国外经历了什么,但想来不会好过。


    自由生长的继承人终于还是被来自家族的压力折断了翅膀,失去了自由飞向天空的资格。


    变得……不可爱了。


    戚容嘴角微微向下压,只吝啬给了男人一个眼神,便径直越过他走进了别墅大门。


    魏弋极其自然地跟在他身后,在青年近乎默认的态度中大着胆子靠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若有似无地碰了下青年垂在身侧的手。


    戚容只是转头瞥了他一眼。


    于是魏弋便又得寸进尺地动了动无名指和小指,勾了勾戚容的手指,指腹擦过他手指内侧的软肉,在对方抽回手之前又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


    戚容无动于衷,任由他故技重施地伸出手勾住自己手指,而后像个吃到糖果的孩子般垂下眼抿着嘴角笑了起来。


    好似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魏弋身边,都足够魏弋心情愉悦。


    事实上,对魏弋来说的确如此。


    即将走到大门时,门却被人先一步打开。


    门后的青年眼角眉梢都含着笑,视线停顿了两秒,嘴角的笑微微凝滞。


    “阿容……?”


    魏弋一只手还勾着戚容的手指,另一手拎了只甜品盒,两人之间的氛围怎么看都像下班后一起归家的小情侣。


    而在这样的情景中,他的存在倒像多余了。


    姜启因为自己脑中的设想心中戾气翻涌,可面对着戚容,他面上情绪不显,笑意微微收敛了些,打开门让两人进了门。


    无视了身后的魏弋,姜启追在戚容身后跟着他走进了客厅,语调如常,只能听到一点失落:“今天是周六,阿容不记得我们的约定了吗?我到时你还没回来,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


    别墅内静悄悄地,今日当值的佣人都被姜启打发走了,戚容脱下西服外套,自觉被紧跟他的姜启接了过去。


    戚容顿住脚步,看着搭着他外套一脸乖巧的青年,无奈地低叹了一声:“抱歉,是我忙忘了,最近手中的项目出了点问题。”


    闻言,姜启立刻接话,同时互动声色地向戚容身后跨了一小步,挡住了魏弋的视线:“很棘手?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


    戚容小幅度摇了摇头,扯松领带走向水吧:“小问题,只是有人耍了点手段……”


    两人由此开始聊起公事,完全忽略了还有第三人的存在,一人是无意的,另一人是故意的。


    说了几句,戚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后,水液沾湿了他上下唇,殷红莹亮的唇珠像快可口的甜美糕点,姜启视线停留的时间长了些,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摸去他唇上的水渍。


    手还未碰到,有人出声打断了他:“阿容,尝尝这家的甜品,是栗子口味。”


    姜启的动作僵在离戚容下巴一指的距离,皮笑肉不笑地转头,去看出现在水吧后面端着一只小盘子的男人。


    戚容看了眼被推到面前的小蛋糕,视线在那很快撤离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上一晃而过,又若无其事地收回。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魏弋的手指沾上了点乳白色奶油。


    手指骨节的位置,点缀在他蜜色肤色上,色彩鲜明。


    让人产生了想要擦去的强烈冲动。


    最好用舌头舔掉。


    戚容本来对甜品没什么兴趣,突然起了点想尝尝的心思,于是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小勺,挖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蛋糕一直被冷藏放置,奶油丝毫没有融化,入口还带着些微凉的醇香口感,并不甜腻。


    一旁的姜启盯着他进食时被抿进去的唇珠看,鬼使神差地凑近:“阿容,我也想尝一尝……”


    或许是蛋糕,也或许是别的。


    戚容没多想,直接用自己刚用过的勺子挖下一块,递了过去,魏弋看着姜一点点凑近对方那只勺子,放置在吧台上的手一点点握紧成拳。


    可他没有一点立场去阻止。


    在即将凑到唇边时,不知是谁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姜启停下动作,寻声向声音来源看去。


    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他脸上略带遗憾,走到玻璃洋房接起了电话。


    戚容面色如常地将那勺蛋糕含进了口中,抬眼瞥向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的魏弋,眼睫扇了两下,没急着将勺子拿出来。


    此时,吧台附近只剩下两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明明戚容什么都没做,只是含着勺子看着他,可魏弋却觉得面前的青年在向他索吻。


    他被这一眼看得灵魂震颤,自进门来一直平静的心绪被彻底搅乱。


    今日他本来没想做些什么,可现在他突然不确定了。


    慷慨的神明仅仅给予了一个眼神,对于忠实的信徒来说却是从天而降的赏赐。


    压在桌沿的五指用力,魏弋受到蛊惑,情不自禁地倾身过去。


    他动得缓慢,给出了对方随时反悔的余地,可戚容却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姿态挺拔,只眼神一点点下滑到了男人的嘴唇上。


    一臂的距离像慢动作一般拉长,戚容似乎不满魏弋的磨蹭,不满地蹙了蹙眉心,直接抓住他的衣领,仰头亲了上去。


    一触即分。


    青年没有丝毫留恋地松开手,退回了原位,觑着面前男人的失神的表情,恶劣地笑了:“被我亲傻了?”


    魏弋愣愣地回不过神,为心中的大胆猜想被印证。


    他本以为这一次又是自己想多,戚容又会在最后一刻躲开……


    戚容久违的主动让魏弋情绪隐隐不稳,唇上残留的温热触感还在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哪怕是戚容的心血来潮,也足以让他狂喜。


    于是,反应过来的魏弋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扣住了青年的后颈,又急又快地吻上那恶劣又诱人的红唇。


    戚容一时适应不了他的节奏,被他吻得喘不上气,胡乱咬了他好几下,直到口腔内随着唇舌的搅动尝到了一点极淡的血腥味,魏弋也没松开他。


    两人好似都短暂地忘了客厅内的第三人,沉溺在这安静的空间吻得难舍难分。


    只隔了客厅的距离,姜启和电话对面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地飘过来,忽高忽低的声音让戚容的神经绷得很紧。


    熟悉的声线时刻提醒着戚容现在的情况。


    他在和魏弋接吻。


    姜启甚至还在这里,只要稍微走过来就能看到他们。


    可他的却可耻地不想停下来,嘴唇和舌头都被吮得发麻,湿漉漉的口水随着过激的动作滑下唇角,将下巴都弄出了一片水渍。


    心情却很好。


    哪怕再不愿意承认,可在这样的负距离下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内心的真实感受,他的身体喜欢魏弋的触碰,喜欢到稍微一碰就全身发软。


    哪怕感情再复杂,可身体还是诚实地起了反应。


    在姜启挂断电话前,戚容及时推开了魏弋,抬起手挡在唇边,平复过激的呼吸。


    魏弋也在喘息,低沉的嗓音起伏很大,听得戚容心尖发痒,忍不住抬眼去瞪他。


    魏弋被他瞪了一眼,心头跟被猫爪挠了一下似的,喉结狠狠滚了两下,很想把眼前青年吞进肚子里。


    姜启走回来时,戚容已经整理好了那些痕迹,用过的纸巾被他丢进垃圾桶,掩盖了方才那场出格的亲吻的罪证。


    两人依旧一站一坐,距离也没有任何变化,姜启偏头看向坐在高脚凳上的青年,注意到他手边的蛋糕几乎一口未动。


    视线落向他略微有些红肿地唇瓣,盯着那比之前大了一倍的唇珠看。


    颜色变了。


    原先是水润的殷红,可如今却像是被人揉捻到糜烂的熟透艳红。


    “阿容,嘴唇怎么红了?”


    姜启面上依旧挂着笑,可眼角眉梢却像一层阴沉的雾拢住,所有真实情绪尽数藏于其下,有种令人心悸的疯感。


    戚容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心虚,他神色如常地摩挲了两下冒着热气的杯壁:“不小心烫到了。”


    听他这样说,姜启没再多问,不知是否相信了。


    过了片刻,他垂下了眼开了口:“本来想要霸占你整天的时间,但是今天不行了,我现在要回一趟老宅。”


    戚容面向他,神色有了一丝正色:“出什么事了吗?”


    姜启没抬眼,嗓音很低:“是有关奶奶的事。”


    有关这位姜家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老人,戚容只知道老太太一直留居在国外,很宠爱姜启这位家中老幺,不过这么多年,老人身体一直很好,从未传出过任何有关修改遗嘱的消息。


    戚容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主动起身送姜启到门口,目送他渐行渐远,欣长的背影走出别墅大门,直到看不见。


    又站了会,戚容才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屋内。


    今日本来想与姜启坦白地聊一聊,可因为魏弋的突然造访打乱了计划,只能寻下一个机会。


    走回客厅的路上,戚容眼尖地瞥见墙边的置物柜上堆放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和袋子,色彩各异,显然装了不同的东西。


    是姜启出差去国外给他带的纪念品,他本已经忘了,也只是拿一个理由来搪塞姜启的追问,可姜启却当了真。


    姜启总是这样,将他随口一说的小事放在心上。


    戚容没在原地停留很久,整理好心情走回吧台,便被魏弋拉了过去抵在台沿,继续方才没做完的事。


    这次没有第三人在场,戚容状态放松下来,抬手环住魏弋脖子,仰着头被他亲得双眼半阖,身体的反应被相互的动作摩擦得越发难耐。


    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今日会无法收场,戚容果断地推开了身前的男人,探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乖一点。”


    魏弋眼中的混沌只一瞬便散了,他没再坚持,捏住戚容的手腕,讨好地亲了亲他的手心,像只温驯的大狗。


    等待身体反应自然消下去的时间里,戚容眯眼打量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般问:“戚子栎怎么样了?”


    魏弋正捏着他的手把玩,闻言抬起眼:“他不会再出现在U市。”


    说完,话音顿了顿,瞥了眼面前的青年神色:“毕竟是戚家的人,戚……家主那边用不用我出面?”


    其实魏弋还想称呼一个更亲近的称呼,可怕惹戚容不快,临时改了口。


    听他提起父亲,戚容只哼了一声,反应平平:“旁系的人太多,父亲估计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这便是让他不需要打招呼的意思了。


    魏弋放下心来,可握在手中的手却突然抽走了,他失落了片刻,便看到那只手很随意地落在他身前的西服门襟,向下滑着将他西服的两粒纽扣解开了。


    魏弋垂下眼盯着那只手作乱,忍住没动。


    很快便听青年再次发问:“游轮上你提前离开,就是为了处理戚子栎?”


    听他主动问起关于自己的事,魏弋平复下来的心跳又渐渐失衡,他眼睛亮了一瞬,话到嘴边,却又欲言又止。


    他盯着面前毫不知情的青年,眼眸微黯。


    “并不……是其他的事。”


    戚容抬眼看了他一会,直觉魏弋有事瞒着他,可也没继续探究,将人西服开了两粒扣,也没了继续系上的打算,越过男人便离开了吧台。


    不过没过多久,戚容便知道了魏弋那日隐瞒的真相。


    还与他有关。


    第116章


    自那日之后,魏弋便好似找回了点在他身边放肆的底气,因为戚容有意无意的纵容,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戚容身边。


    因为两方的合作关系,戚容对于魏弋找的正当理由无法拒绝,也看他绞尽脑汁地往自己身边凑的样子而感到有趣。


    没人再去刻意挑破那层无比脆弱的关系,心照不宣地陷入了这种暧昧不清的状态中。


    戚容承认,不清醒地活着,的确很轻松。


    被魏弋抵在办公桌后深吻时,戚容心中甚至产生了放纵的快感,每一次深入的纠缠,都让他心脏与灵魂一起震颤,他几乎要溺毙在密密麻麻包围过来的属于魏弋的气息中。


    明知是一场玩弄,可魏弋依然心甘情愿地走入为他设下的陷阱。


    就是这样毫无保留的,满眼都是他的模样每每吊起戚容的欲/望。


    这样的景色,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


    他总会在亲吻结束后,看着还在有意未尽地亲着他的男人,嗓音漫不经心地:“说你爱我。”


    而魏弋总会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应他:“我爱你。”


    “好爱你……”


    哪怕主动发问的人一次都没有回应过他的爱意,他也愿意将这颗心剖出来一千遍一万遍。


    只要戚容想听,他可以一直说给他听。


    虽然亲密之事做了不少,可两人始终没有做到最后,戚容一直拒绝魏弋留宿在他的家里,无论魏弋如何撒娇示弱,他也从未心软。


    接吻和挑/逗是可以不用负责任的行为,可一旦超过那个界限,或许就再也回不去了。


    戚容对此深有体会。


    和魏弋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魏弋总时不时地避开他处理一些事情,戚容直觉对方有事瞒着他,只是在不清楚这件事是否与自己有关前,戚容不会贸然暴露自己去主动探究。


    他不再完全相信魏弋,同样也不相信他口中全心全意的爱。


    因为魏弋的出现,戚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周殊晏,收到周殊晏的信息时,他才发现第二个月已经过完了。


    距离合约结束,只剩下最后一个月。


    向来沉迷寡言的男人连网上的打字也简短,戚容看了眼屏幕,分出一点心神思索着如何回复。


    【周殊晏:最后一天】


    【周殊晏:有空吗】


    可没等他思索出一个妥当的说辞,背后覆上一只手,不经意地游移在他背上,手掌宽大,掌心带着他熟悉的滚烫热度。


    戚容几乎是瞬间软了腰,注意力被身后的人尽数掠夺,再没心思分给其他男人。


    满意地看着青年在他的触碰下软成了一滩水,魏弋才终于心情愉悦地捞过他的腰,温柔又缱绻地含住了他的唇珠。


    手中的手机被男人毫不费力地抽走,魏弋一边亲着他,一边探出一只手将那只手机拿到了他轻易够不到的地方。


    手掌用力,将手机屏幕扣了下去。


    像一个满含占有欲的示威。


    戚容是在晚上才回复了周殊晏,约定了两天后的周末见一面。


    可例行约会没能按计划进展,魏弋突然出现在同一个商场。


    戚容看着目标明确地朝他走来的男人,微微拧了拧眉,或许是最近他对魏弋太过放肆了。


    等魏弋走到面前来,戚容也没舒展眉心,反而故意抬起手,挽上了身侧周殊晏的手臂。


    周殊晏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扰乱了心神,呼吸一滞,后知后觉地垂下眼去看。


    而后,他发现戚容虽然和他贴的很近,可全部的注意力却都落在了对面的男人身上。


    两人相互较劲般对视了一会,到底还是魏弋先败下阵来,他伸出去拉戚容的手在半空顿了下,又垂了下去。


    “只是一起吃个饭,方便吗?”


    魏弋像是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尴尬,这通一点都不礼貌的询问落地后,半晌都没人出声回应。


    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约会”,哪怕只是不走心的流程,可戚容依旧讨厌计划被人打乱。


    罪魁祸首还垂下眼,像只小狗般可怜祈求地注视着他。


    戚容脸色更差了,因为他察觉到自己又心软了。


    魏弋好似总能拿捏他的点,无论是亲密时的力道技巧,还是做错了事后的反应,魏弋知道他喜欢什么,也知道他最喜欢口是心非,容易心软。


    人的喜好是天生的,戚容坦诚承认,自己对这种能给予他安全感的犬类没有抵抗力。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戚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


    许久没有人表态,周殊晏在等戚容,可戚容却始终沉默。


    有时候,没有言语也是一种态度。


    于是,三人便一起前往了周殊晏提前订好的土耳其餐厅用餐。


    一顿饭下来,三人之间的气氛算不上和谐,却也不至于僵硬,周殊晏和戚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本是两人的约会,桌上却多了一个人。


    在宴会上不经意一瞥中的漠然男人在这场再平常不过的餐桌上褪下了一切冷硬,他笑着照顾戚容用餐,即使对方不假辞色,眉眼间也映满了真心实意的愉悦。


    在戚容面前,他好似永远是那个赤诚热烈的少年。


    周殊晏一直看着,默不作声地看着。


    一直以来只在猜测中的问题今日得到了答案,周殊晏静静地看着坐在他身侧的青年,眉眼间装着或许自己都不懂得深意。


    这一刻,他的心里涌上一点难过。


    周殊晏不愿意承认,于是他把所有情绪尽数压下,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满足戚容的所有要求配合他装出一对恩爱情侣。


    走出餐厅后,天空有些阴沉,三人站在餐厅门口,到了将要分开的时候。


    戚容答应的只有一顿饭的时间。


    魏弋该离开了。


    魏弋心里也明白,他仰头看了会天空,收回视线向前迈了两步,而后回身看着身后并肩站立的两人。


    “……下次见。”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戚容无动于衷的表情,转身大步向停在路边的黑车走去。


    戚容视线落在他背影上,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喜欢看魏弋离开的背影。


    这会让他从心底生出一股想要挽留他的冲动。


    哪怕他的离开是自己的意思。


    无数个瞬间,戚容都想过要不就这样下去,伤不伤害离不离开有什么重要,只要有爱。


    而魏弋爱他。


    可他无法替那个痛到死去活来的自己轻易原谅,那段经历刻在他的记忆中,或许他会一直记得。


    会在最深的梦魇中看见魏弋转身头也不回的背影。


    那是彻头彻尾的一场背叛。


    哪怕他接近魏弋的目的也并算不上光明磊落。


    所以他无法放过自己,也无法放过魏弋,所以他惩罚魏弋,也惩罚自己。


    在距离黑车还有几步远的距离,魏弋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脚步微顿,拿出了手机。


    同一时间,戚容的手机接到了一通电话。


    戚容接起电话,看着魏弋将手机贴向耳边,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


    “小戚总,很抱歉这个时候才通知你,家主和戚总在参加完座谈会离开的路上发生了意外……目前还没有的到消息……警方……我们也会用尽动用力量……”


    戚容深吸了一口气,他放下手机,连挂断都等不及,径直走到站在那里的魏弋面前,一把夺过他的手机。


    对面的人压根没意识到电话对面换了人,还在继续汇报当前的情况,魏弋站在原地,此刻的他竟然有点手足无措,以至于他只是呆站着,没有抢夺手机也什么话都没说。


    确认了答案后,戚容终于笑了起来,他把手机按在魏弋胸口,语调平淡得令人心悸:“格里菲斯·奥图尔,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魏弋接住手机的动作只慢了一秒,神情已迅速恢复了冷静,他看着面前的青年,解释的话脱口而出:“这件事我可以之后再跟你解释,现在当务之急是你的父亲和大哥的……”


    戚容偏了偏头,直截了当:“我父亲和大哥在哪里?”


    魏弋这次没再多说废话,直接拉起他的手腕讲他带上了车。


    上车后,戚容沉默地靠坐在椅背上,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情绪激动,他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只放置在腿上的手微微发颤。


    魏弋侧头看着他,忍住了想要去握住那只手的冲动,平稳了嗓音开口:“仰仗奥图尔家族在U市的特权,我得到了不少消息,戚家这几年风头无两,惹来的眼红嫉妒也不在少数,有了前车之鉴,他们不敢再把注意打在你身上,因为付出的代价得不偿失。”


    起初,魏弋并不确定报复会落到谁的身上,可在查清对方的目标是戚家最核心的两个人时,他便意识到了这件事绝不简单。


    这次不再是小打小闹,背后策划的人是一头目标明确择人而噬的猛兽,来势汹汹。


    “这一次他们胆敢对你父亲和大哥下手,就说明背后之人的实力不容小觑,你深陷局中,所以这些事我可以替你来做。”


    话音落地,许久没有动过的戚容缓缓转过头看向魏弋:“所以,你本有机会提前救下他们,可你没有那样做。”


    魏弋直视着他的双眼,喉结滚动了两下,声线变得有些哑:“我可以阻止,但他们达不到目的就还会有下一次,他们需要的是震慑,阿容……我要借着闹大这件事的影响在所有人心里刻在一个烙印,他们会畏惧于奥图尔家族的权威,未来五年甚至是十年之间,戚家会平安无事。”


    戚容闭了闭眼,出口的嗓音隐隐不稳:“你明知这件事对我有多重要,却一直瞒着我!”


    “因为我不愿意让你涉险!”


    话出口,戚容愣了一下。


    后座的挡板早在两人上车后就升了起来,魏弋此刻的失态只有戚容目睹,他看着魏弋泛起绷起青筋的脖颈,而后男人转向了他。


    忍了半晌,魏弋到底还是没忍住,双手用力握住了戚容的双肩:“我担心你,我害怕你会再受伤害,我从来没要瞒你,只是想将事情解决好了再告诉你……”


    一只手抚向戚容后颈,克制着力道按了上去,两人近得额头相抵。


    魏弋睁开眼,直视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如果今日真的出现意外,我会亲自找到他们,把他们送回你身边,哪怕要我死都可以。”


    戚容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地和男人贴得很近,良久才低低开口:“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在这样的时刻,戚容才发现自己独行一路,却无人能助他。


    面前的男人,是他此刻所能抓住的最后一点东西。


    车厢内静默几秒,魏弋压在他后颈的手指克制地紧了几分,喉结压下几分涩意,压得很低:“可以。”


    “我向你保证……”


    第117章


    在车子驶向郊外的路上,戚容接到了周殊晏的电话。


    听到通过网线微微失真的冷淡男音,心尖浮动的那点焦躁不安受到感染,渐渐平复下来。


    在某些方面,周殊晏一直维持的体面也算一种优点。


    起码从未让他在人前失过态。


    戚容揉捏眉心呼了几口气,当时在路边,他什么都没顾上就上了魏弋的车,而与他同行的周殊晏被他直接丢在那里了。


    他嗓音已经恢复了冷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抱歉,今日有急事。”


    那端的周殊晏没有在意他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的行为,停了片刻,才问:“……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


    从戚容和魏弋的政治内容,又想起今日的确是省内的政企座谈会,发生了什么并不难猜。


    他打来这通电话,也并没抱着戚容能接受自己提议的期望。


    而戚容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戚容拒绝了他。


    虽然认识不久,可戚容身上的锋利的张扬几乎毫不掩饰,他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其实很好懂。


    他性子骄傲,从来不愿意在人前露怯或示弱,哪怕遇到自己难以承受的事也不会主动求助于他人。


    可这样一个浑身带刺的人,却在那样的情形中上了魏弋的车。


    魏弋有丝悲哀的想着,戚容和他一样,都喜欢自欺欺人。


    或许只有到了再也装不下去的那一日,才会承认那些一直刻意逃避的东西。


    电话很快挂断,一如既往,戚容没察觉到电话对面人的异样情绪,放下手机便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剩下的路程,车厢一片死寂。


    座谈会在临市举办,因入场车辆限行的缘故,所以戚怀起和戚裴同乘一辆车,这是两人难得的同框机会,无疑是一个毫不费力的机会。


    戚容不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魏弋没说,他并没有追问,他内心一直抱着一丝侥幸。


    可在目睹了眼前宽阔大路上充斥着混乱的狼藉场景后,他脑中绷得很紧的那根弦一下就断了。


    戚容双腿发软,抬手扶着车身稳住身形,不想让自己看起来狼狈失态。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人看轻,父亲和大哥状况不明,他现在就是唯一能稳住局势的戚家人。


    一路慢慢往前走时,戚容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念头。


    他想到了戚家混乱的局势,想到了如若真的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他接下来该怎么做,想到了戚裴,最后想到了戚越。


    戚越这个半吊子,能在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中保住集团吗?


    最后,戚容想到了自己。


    脚下踢到了一块金属,戚容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手臂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戚容后知后觉地抬起眼,扶住他的人是魏弋。


    魏弋垂下眼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握住他手臂的手松开,转而环住了他的肩头。


    五指收紧,将他很用力地扣在怀中,无声地安抚他。


    魏弋知道他在害怕。


    戚家并非无坚不摧,内部也不稳定,只不过是有戚怀起和戚裴的存在,才稳稳跻身U市顶层豪门之列,失去他们,戚家会陷入动荡分裂,再无宁日。


    在戚容眼中好似永远不会倒下的两人,现在却突然出事了。


    戚容酝酿了一路的情绪在触及柏油路面上已经快要干涸的大片血迹时隐隐崩塌,他停在原地,视线长久地定在地面上。


    走来一路,这样的血迹还有很多。


    任谁看,这里都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激战,车辆侧翻,不远处还有一辆被撞到凹陷下去的车在冒着黑烟,碎玻璃血迹随处可见,风中送来了一些浅淡淡的血腥味。


    这里处在高速通道的末尾阶段,距离U市只有两公里。


    道路两边的芦苇荡有凹陷的痕迹,戚容的视线掠过去,看到了狼藉尽头停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车。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魏弋匆匆挂断电话后,走到他身边附下身低声说话:“戚家主已经被转移到了最近的医院,戚裴先生他……”


    略微抬了下眼皮,魏弋话音顿住。


    戚容定定地注视着商务车前的人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片刻后,魏弋缓缓补全了没说完的话:“他在等你。”


    几乎在魏弋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那端静默的男人便开了口。


    “小容……”


    隔了一段距离,他沙哑的嗓音明明很微弱,却还是被风送到了戚容耳边。


    两人的目光隔着硝烟与混乱在虚空中交错了一瞬,又定住。


    戚容迈开腿,一步步向他走去,最后,走到男人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像在确认什么,戚裴任由他看,苍白的唇勾起一抹笑的弧度。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浑身是伤的人,却还在安抚面前衣冠整洁的青年。


    又是这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戚容深吸了一口浮着浅腥的空气,他压下了不合时宜上涌的情绪,动了动僵麻的身子。


    戚容屈起膝盖,半跪在了戚裴面前,仰头看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既看眼前的成熟男人,也看那个在记忆中快要模糊淡忘的清瘦少年身影。


    刚到戚家时,他叛逆又缺乏安全感,不听那些宅中佣人的话,总是喜欢到处乱跑,每每都是戚裴牵着他的手将他领回去,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完了儿童餐。


    然后奖励般地笑着摸摸他的头。


    那时的戚裴刚升入高中,英俊面容温和,唇边的笑总是恰到好处,是骨子里显露出来的温柔。


    戚容曾听宅中的佣人闲聊时说起,戚裴很像他过世的母亲。


    可后来,温柔的少年便一点点变了。


    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直到后来,连亲昵都所剩无几。


    可尽管如此,他也从未想过会失去戚裴。


    他早就将戚裴当作了家人。


    戚容仰起脸,两只手搭在扶手两侧,声线涌动着克制:“大哥……你哪里受伤了?”


    道路空旷,带着潮湿水气的风猛烈卷起路边的草粒和芦苇,血腥味被冲淡,青草和土腥灌入了鼻端,浸润了戚容艰涩呼吸的胸腔。


    阴云在头顶集聚滚动,风雨欲来。


    戚裴散乱的额发被吹得胡乱飞舞,透过发梢缝隙看着面前的青年,脸上的笑不变。


    他伸出一只手,极轻地抚上戚容的面颊,“没小容是在担心我吗?”


    戚容敛着睫毛去看他白衬衣胸前的血迹,又看了看商务车旁戴着口罩作医护人员打扮的年轻女子,顿时明白了戚裴此时出现在这里的胡闹。


    他想把脸上的手拨下来,却被戚裴握紧。


    戚容还沉浸在后怕中,嗓音发着颤地喊他:“大哥!”


    戚裴喉结滑动,低低地应了一声,身体痛感鲜明,可心上却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样放肆地顺应自己的心意,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明知肩上的责任重担才更为重要,可此时他却只贪恋这一点温暖。


    身后传来了一声迟疑地呼唤:“戚裴先生……”


    戚裴没动,只是手掌眷恋地摩挲了几下面前青年的脸颊和耳后。


    他手臂微微施力,戚容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很近,是对面人身上飘来的。


    戚容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戚裴的手,站直了身子。


    先前他不确定戚裴身上是否有伤,本以为他身上的只是沾到的血,可戚裴分明受了伤,却没有随医疗团队离开,而是留在了这里。


    简直是胡闹!


    戚容看向那个等候在不远处的医护人员,又气急地面向坐在轮椅上不动如山的男人,“这个时候,你的安危比任何事都要重要。”


    戚裴并不否认,只是仰起脸看他,乌沉眼睫很缓慢地眨动了两下,脸上的血色似乎流失的更快了。


    心脏剧烈跳动了两下,又猝然下沉。


    戚容还未缓过那阵心悸,便听到男人低沉嗓音缓缓说道:“在这里等你,只是我想……看看你。”


    血腥味比刚才更浓了一些。


    戚容徒劳地张了张手,扶住了轮椅的扶手,“大哥……”


    等候在一旁的医护人员在这时走上前来,快速解开戚裴胸前的纽扣,看到那大片染红的白纱布,脸色变了变,随即仰头向商务车的方向呼唤。


    “不行,现在必须立刻转移,伤口开裂了,如果止不住……”


    那些话戚裴没听进去,他被医护推着轮椅转过身,在将要错过戚容时,他又缓慢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戚裴已经很疲累了,血液流失带走了他的力气,可他依旧脊背笔挺,唇角的笑脆弱又温润,面向戚容时勾出了更深的弧度。


    “不要怕小容,父亲和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戚容怔怔地站着,眼皮突兀颤动了下,滑下一滴水来。


    雨水落了下来。


    “只要你开心,怎样都无所谓。”


    尾音低得宛如叹息,带着浓浓地无奈和不舍,随着雨丝掠过戚容耳廓,轮椅被人推着滚过柏油路面,声响很快远去。


    戚容抬起眼看向商务车的方向,看着被几人推上车的男人,他突然就明白了那番话的真正含义。


    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可是怎么能,就这么自以为是地替他安排好了后面的事,用那副托孤的姿态。


    他们潇洒放手了,却没问过留下的人的想法。


    不允许。


    沉默积攒的力气骤然爆发,戚容向前迈了一步,突然大声朝着商务车的方向大喊:“戚裴!你和父亲都要完完整整地回来,回来继续当你们的家主和继承人!”


    医护人员只在他的声音中停顿了一瞬,很快便利索检查好后座的男人,关上了车门。


    戚容呼吸急促,鼻腔因吸进去了雨水而感到呛水的痛感。


    “否则,我就把戚越那个臭小子打发到国外自生自灭,不会给戚家留下一丁点血脉——”


    车内的戚裴呼吸艰难地喘息了几下,外面的声音停了,雨声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的声音淹没了一切动静。


    雨势大了。


    他胡思乱想着,想让戚容快点回去,可他实在没了力气,睁开眼复又闭上,他想到了一直跟在青年身后沉默寡言的魏弋。


    有魏弋在,不会让戚容有事的。


    车子即将发动时,车外突然又传来一道恢复了冷静的声音——


    “……你向我保证。”


    距离很近,好像说话的人就站在车窗外。


    戚裴眼皮颤了下,猛地转头面向窗外,在汽车引擎的震动声中,他看到了站着淋雨的青年。


    执拗地一如既往,非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戚裴扯唇笑了下,费力地抬起手,指尖很轻地碰在车窗上。


    像隔空触摸了青年的脸颊。


    轻得像叹息的呢喃落于车厢内:“我向你保证……”


    商务车在戚容眼前开走了,很快就在雾蒙蒙的空旷道路上淡成了一个虚影。


    他固执地站在原地,盯着被水汽氤氲的道路尽头看了许久。


    在极致的静谧中,戚容仰起脸,半眯着眼看落雨的天幕,直到一把黑伞撑在了他头顶。


    戚容收回视线,偏过头,在晦暗光线下触及到了魏弋看不清情绪的双眸。


    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着,雨点砸落的闷响被隔绝在外,水汽自芦苇荡升起,薄纱般拢住了两人。


    谁都没有再提那件事。


    静默中,魏弋伸出手,拇指擦了下戚容泛红的眼尾,声线压低:“哭了?”


    戚容没挥开他的手,只微微偏过头辩解道:“雨水进眼里了。”


    听完,男人轻笑了一声。


    戚容被这声笑搞得越发心烦意乱,好似心事被拆穿恼怒起来,可没等他发作,下巴就被几根手指钳制住。


    一股好闻的香水味混着水汽飘过来,戚容吸了吸鼻尖,没给他后退的机会,魏弋已经靠得很近。


    嗓音和灼热吐息都扑打在他面上,“我看看。”


    戚容被雨水打湿的眼睫沉重地扇了扇,或许是今天已经耗费了太多气力,他站在原地没躲开,任由魏弋的手指沿着他的眼尾摩挲,滚烫的体温将他的眼皮弄得发痒。


    直把那湿漉漉的眼皮揉搓得泛起了红,魏弋才收回手指,后退了一小步和他拉开距离,不言语,垂下眼看着他。


    “没骗我。”给了他台阶下。


    戚容没言语,眼神游移到他肩头的深色水渍上,伞沿大半倾斜到了他这边,魏弋半边都在淋着雨。


    看了半晌他掀起眼皮,语调平直地开口:“……要和我接吻吗?”


    魏弋眉眼间的情绪倏地一滞,明显有些怔愣。


    戚容似乎没想征求他的同意,没什么表情地上前,环住他的脖颈便凑近吻上了他微凉紧闭的嘴唇。


    察觉到手下人身体僵硬得不像话,戚容撩起眼皮眯眼觑他,张开唇咬了一口。


    魏弋应激地一震,手中握着的黑伞倾斜,掉落在地。


    这下两人彻底暴露在了雨幕中。


    戚容达到目的,终于阖上眼皮,将脑袋靠在他肩头。


    既然决定和他打同一把伞,不能一起避雨,那就一同淋雨。


    这下扯平了。


    第118章


    有关戚家家主和继承人遇害的新闻被戚容和魏弋压了下来,没漏出一丁点消息。


    同时,戚容也没坐以待毙,在戚怀起和戚裴尚未露面的这些日子,他几乎把整个戚家查了个底掉。


    这一查,还真叫他查出了些东西。


    他早知戚家这个靠前两代积累起来的老牌家族内部腐败疮痍,完全是依托着共同利益勉强维持表面繁荣,可他还是低估了人性。


    内部早有人对戚裴继承人的身份不满,只是那些异议都在戚怀起的威慑中被镇压了下去,可异心一起,便再难轻易消除。


    他远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


    没了戚德义,还会有下一个。


    戚家内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蛇虫鼠蚁,为了那点触手可及的利益全然不顾后果。


    戚容有些想笑,这就是戚裴心心念念维护的家族。


    十几年的养育之情没让戚容对戚家产生过多深厚的情感,只有戚怀起和戚裴称得上是他真正认可的人。


    的确如戚家那些人所想,他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狼,他从来不在乎戚家如何,他只是想要在这个一无所有的世界里活下去。


    前半生,他所做的事全是为了自己,可在这之后,他做的事是为了他在乎的两个戚家人。


    涉及到藏在暗处,平时深居简出的董事会长老人物,戚容贸然接受戚家重担,在尚未站稳脚跟之前,无法釜底抽薪。


    所以,戚容听了魏弋的话,将这些事交给了他。


    他做不到的事,魏弋会替他做。


    与魏弋离开那三年又回来的目的重合。


    早在无数个被思念蛀空身心的日夜,回到戚容身边是他走下去的唯一所想。


    他不再自由,不再不羁,他甘愿给自己缚上枷锁只做戚容身边的一只家犬。


    他早已变了,魏弋想,已经回不去了。


    父亲或许会对他很失望,疑虑自小给予他最大的自由是否是个错误。


    这自由既造就了他,也令他折戟。


    自由带领他走向他命定的爱人,带他从无尽光明堕入永夜,自星海暗游中鱼跃而出,又跌入一望无际的壑壑黄沙。


    可他的神明就立于那荒芜之地,等他用脚下滚烫土地去丈量答案,然后他一步步走到了他身边,拿过了他手中的剑。


    最终也被这份爱变得面目全非。


    可魏弋并不后悔,他离不开戚容,这是他用痛不欲生的三年换来的答案。


    当初因戚容而乱了阵脚着急回国,国外还剩为期一年的学业尚未完成,菲奥娜告诉魏弋,有关休学相关事宜需要他亲自回去一趟。


    魏弋并未瞒着戚容,只是国内的事尚未解决,于是去M国的期限被无限延长。


    戚怀起伤势不重,撞车之时他就被副驾的秘书第一时间护住,昏迷后躲过了双方的枪/战,而戚裴被子弹打中了脏腑,又感染了伤口,一直尚未清醒。


    和戚怀起商议后,戚容将戚裴转移到了国外的私人疗养机构。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戚家大权旁落,戚容踩着敌人早已铺好的台阶,轻而易举地控制了整个庞大家族。


    藏在暗处的毒蛇还未被揪出来,但威慑已经生效,确认短时间内不会再出事后,魏弋和戚容约定了归期,踏上了飞往M国的专机。


    目送飞机滑入云层,戚容又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魏弋不在的这些时日,他的生活照旧,只是会时不时想起和他相隔万里的某个人。


    这一次是有归期的离开,可戚容却觉得比不告而别还要难挨。


    正因为有了约定,他才做不到全然不在意。


    坐在顶层办公室的戚容将手中文件向下一扣,烦闷地捏了捏山根,短暂地闭眼又睁开,他眸中情绪短暂地恢复了清明。


    他无法克制去想魏弋。


    哪怕理智再抗拒逃避,他也没办法否认这一事实。


    分开的时间一点点累积,和魏弋之间的记忆却越发清晰地印刻在大脑深处,戚容想起了离开的前一天晚上。


    他们坐在别墅小花园里的吊椅上喝酒,本是正经的聊天,最后衍变成了魏弋靠在他肩头黏腻地亲吻他的脖颈和耳朵,有了酒精的催发,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也被搅成了一团混沌,他晕晕乎乎地靠过去,不知道亲到了魏弋哪里,只感觉到靠在他肩头的男人浑身一僵,紧接着便被单手搂住腰抱了起来。


    失重感让他本能地缠紧了魏弋,魏弋只用一只手臂轻松地抱起他,边亲他边走上楼梯。


    魏弋将他放在床上时已经有些失控,却还是在最后关头起了身,替他理好衣服,克制地躺在他身边抱紧了他。


    戚容并不担心魏弋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他知道在他未主动开口前,魏弋不会迈出那一步。


    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如此。


    他将魏弋从一头无拘无束的狼变成了守在他身边的犬,看着他收起利爪,低下头颅,甘愿对他俯首称臣。


    可心里却没什么报复的快感。


    现在还剩最后一步。


    将魏弋的一颗心攥于掌心,在他陷于甜美的爱情陷阱中再抽身离开。


    这本该是他为两人之间写下的最后剧本,为了让魏弋也尝尝一瞬间失去所有的滋味。


    可戚容突然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他报复了魏弋,除了短暂的复仇快感外,什么都得不到。


    现在,连那种微末的快感也寻不到了。


    在这场报复中,他本以为自己会在得偿所愿后畅快地大笑,可现在他内心毫无波澜,他已经拥有了他此前想拥有的一切,真正的家人和永不会背弃的爱。


    小时候的他最怕被抛弃,这种害怕几乎刻在他灵魂深处,所以他总是战战兢兢,藏好自己最柔软的部分不敢轻易示人,生怕再失去再痛苦,他不愿意付出也不愿意相信,自卑又敏感地握紧手中的稻草作战,可心底却又藏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妄想,有一个人会从天而降地拯救他。


    可经历了许多,他学会了付出,也习惯了咀嚼痛苦,他渐渐明白,不付出就不会得到任何回报。


    他对魏弋交付了真心,给出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换来的是一捧掺杂着荆棘的玫瑰。


    漂亮耀眼,也将他扎得鲜血淋漓。


    所以一切都是平等的,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今他已不会再被虚无缥缈的复仇快感裹挟心智,只是有些事他必须去做。


    这场旅途因他而起,也将由他结束。


    …


    自那日别墅一别,姜启便被家族内的诸事缠身,没多久老太太病重的消息传出,姜启即刻动身飞去了南半球。


    戚容在他走得那天送了他。


    “阿容,你等我,我保证一切结束会很快回来。”


    不顾还有姜家其他人在场,姜启握住了戚容肩头,一双眼深深地望着他,眉眼间有着某种令人心惊的执拗。


    戚容和他对视,许久没有言语。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在这一刻,只有两人心知肚明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没等到回应,姜启唇边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于是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阿容,等我回来好吗?一定要等着我……”


    哪怕他心里已经清楚结果,可还是自欺欺人地希望戚容再给他一个机会。


    哪怕只有一点时间也好,姜启在心里近乎哀求,不要让魏弋再次住进你的心里。


    两人僵持的时间过于久了,有人反复看表,按耐不住地上前提醒登机时间,姜启充耳不闻,一双眼未从戚容身上挪动分毫。


    他在要一个承诺。


    被那含着哀切的眼睛盯着,戚容终是低叹了一声,“去吧,我等你回来。”


    他对魏弋本就另有打算,就算没有姜启,他也会这么做。


    姜启此去若真是涉及遗产分配,或许短时间不会回来,等他回来时,这边的事情或许已经了结。


    到那时他会给自己放一个长假。


    他和姜启之间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也或许不会得到解决。


    他们两人所求不同,注定得不到两全其美的结果。


    分开能为这段关系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明知这是一个不会兑现的承诺,可戚容还是面带笑意地走上前,拥抱了一下面前的青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背,像从前无数次安抚他那样。


    姜启收紧双臂,恨不得将怀中人揉进自己灵魂深处。


    两秒后,他恢复如常,后退两步向戚容孩子气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踏上登机梯。


    这段时间,戚容站在原地,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心上疲惫前所未有地浓重。


    他没在机场久留,很快返回了公司,整个戚家的重担尽数压在了他肩上,承担起运转庞大公司的中枢的代价,是他像只陀螺般连轴转了好几日。


    对于他的代理董事一职,集团内有不少人公开表示不满,戚容也没惯着这些人,凡事当众给过他难堪的人,他有一个算一个地,或停职降职,手段强硬地镇压了公司的流言蜚语。


    同时,他一改态度,将戚越亲自带在身边,他培养的目的太过明显,公司上下一时间又议论纷纷。


    本以为戚容图谋至今是要将公司彻底攥在自己手中,可没想到他转头就培养起了自己弟弟,还打算把公司转手相送?


    这又是闹哪一出?


    戚容的这些举动又让那些暗中不满的老人起了观望之心,反正这位子谁来坐都无所谓,只要是戚家血脉。


    只是他们担心戚容这一出只是障眼法,始终提防警惕。


    只不过这一次倒是让他们失望了,戚容倒真没了争公司的想法,之所以会对权力渴望而和戚家人争得头破血流,无非因为他除了向上爬别无选择,可如今,他的前方出现了其他可能。


    戚氏渐渐从胡乱无序中步入正轨,研究院和奥图尔家族的合作也在持续深入,靠着手中这项前所未有的技术在U市站稳了脚跟,戚容的地位一时水涨船高,成为了U市商圈内炙手可热的新贵。


    戚容抽出一个下午见了周殊晏,把人叫来了自己居住的别墅。


    有赖于两人名义上的恋人关系,戚氏和周家也顺理成章地达成了合作,就东区与城郊交界处那块地皮的发展,两方也算互利互惠,周家主对待周殊晏的态度也有所好转,甚至还鼓励他跟戚容好好发展。


    可周殊晏清楚戚容叫他来的原因。


    这是第三个月了,仅剩两周,就要到合同约定的期限。


    到那时,他们两人再无关系。


    他料想过戚容可能会说的事,可没想到戚容会提出提前结束协议。


    周殊晏坐在戚容对面的沙发,和他隔了一段连客套都算不上的疏离距离,望着对面自顾自喝咖啡的青年。


    他在说完那句话便垂下眼去看手中的文书,眼皮也不抬,似乎并不在意对面人的态度。


    就像他笃定周殊晏不会拒绝。


    毕竟当初要死要活仿佛被人玷污了贞洁的人可是周殊晏,如今提前结束这场肮脏的交易,周殊晏大概还会感激他。


    咖啡机运作的嗡嗡声散开,佣人自动离开了,整个一楼都静悄悄地,在那句话落地后就陷入了沉默。


    周殊晏并没有第一时间作答,他想起了不知从哪得知自己要来找戚容的消息后,父亲在饭桌上对他的叮嘱。


    拇指指腹摩挲了几下攥得发白的骨节,良久后,周殊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平直的语调掩盖自己的心虚:“我父亲邀请你去周家做客,今日来让我顺便问问你的时间安排。”


    邀请是真,叮嘱也是真,只不过这些话是在戚容主动提出要解除关系后说出。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戚容会觉得他故意纠缠吗?


    可出乎周殊晏的意料,戚容很轻易地答应了下来,什么都没有多问,就和他敲定了这周上门拜访的日期。


    甚至在他走前,还贴心地询问了周家人的喜好和忌讳。


    到了周六那天,戚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打扮得容光焕发,带了一整个后备箱的见面礼,俨然初次见家长的好男友模样。


    下了车,他主动给了周殊晏一个脸颊吻。


    这幅模样反倒让周殊晏无所适从,他难得没入戏,呆愣地看着面前的青年,耳朵在背后光线照不到的角度悄然红了。


    胸腔内的心脏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周殊晏只觉得呼吸都受到影响,直到周家主走出大门,将戚容迎了进去。


    落在两人身后,周殊晏的眼神始终落在戚容背后。


    他本以为戚容的心很窄,窄到装不下其他人,可如今却又发现自己好像从来不了解这个人。


    若真是逢场作戏,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呢?


    他这样面面俱到的纵容,又怎么不让人多想。


    甚至于晦暗中萌生出了胆大妄为的念头……


    或许他们也可以为了得到独占权而争一争。


    第119章


    在听到周殊晏邀请他去周家做客的话后,戚容心里并未产生波澜。


    与周殊晏的设想不同,他一点多余的其他想法都没有,就平静坦然地接受了这个邀请。


    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在乎周家那个老头,只是现在还是合同存续期间,这些不过是义务范围之内的事。


    和周殊晏演戏也着实气到了公司里不少老匹夫,镇住了公司里对他觊觎董事长位置的不利言论,也算帮了他很多。


    所以他帮周殊晏装装样子讨老头欢心也没什么。


    想到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登门,所以戚容表现出了格外上心的模样,这幅乖巧谦逊的样子还真唬住了周家主,饭桌上气氛和谐,场面很融洽。


    就连一向对周殊晏没好脸色的妹妹周笙然也一反常态地跑到了餐桌另一边,眼巴巴地揪着戚容的衬衣,怯生生地要他抱抱。


    戚容垂眼和扎着公主头的小姑娘对视两秒,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还不等他找个合适理由拒绝,对面便有人先一步出声。


    “然然,不许打扰客人吃饭。”


    戚容收回手,视线向对面瞟去。


    美艳漂亮的年轻妇人柳眉微拧,没看戚容,正不赞同地看着戚容身边的小姑娘。


    这话说得毫无问题,可其中蕴含的微妙的排外意味戚容却领会到了,他唇角一弯,嗪着一丝笑意地认同了女人的话。


    然后小姑娘便垂着头,不高兴地走回了妈妈身边。


    有了这个小插曲,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受到了影响,饭后戚容没选择久留,告辞后和周殊晏一起走出别墅。


    下台阶又走了几步,戚容才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夹在指间。


    他没问周殊晏要不要,两人沉默地沿着公馆的笔直大道向前走,夏季的风已经带上了些许闷燥,周殊晏在家穿着休闲,简单的短袖被风吹出了褶皱,沾染上了些许烟味。


    走到一半,戚容停下了脚步,烟雾朦胧了他疏离冷淡的表情,让周殊晏有些看不真切。


    “行了,就到这吧。”


    戚容侧过身面向身侧的周殊晏,眼角余光自然地瞥见了门前台阶上某个不知何时站在那的人影,他有些兴味地笑了起来。


    他原先只当是误会了周殊晏,以为他真如自己所说那般没有跟自己的后妈产生不清白的纠缠,现在看来,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他的出现,确实让那个女人不淡定了。


    这出好戏以后还精彩着呢,可惜他大概没机会看了。


    周殊晏看他笑了,就知道他有话要说,静静等了片刻,青年却突然凑近过来,恶劣地将含在口中的烟雾呼在了他面上。


    周殊晏躲闪不及,下意识扶住了戚容手臂偏头,“做什么……”


    “周公子,有人在看着我们呢。”


    周殊晏一愣,他没回头,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戚容说的是谁。


    只沉默了两秒,他


    周殊晏眉心拧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开口的嗓音如常:“不用在意。”


    戚容听见这话靠向周殊晏肩头,笑得直不起腰来,突然觉得自己很像高门大户中勾|引了少爷的外室,哪怕老爷再喜欢自己,可夫人却不喜欢。


    甚至还因为自己见不得人的念头,而把他视作眼中钉。


    要是合同时间再久一点,他还真愿意再陪周殊晏继续演下去,戚容指间的烟快要燃到尽头了,他松开手指,烟头掉在周殊晏脚边,被周殊晏自然而然地捻灭。


    就像他曾做过的无数遍那样。


    戚容歪头看了他一会,像是要认认真真地把人记下来。


    周殊晏没戴那副眼镜,头发也散下来一半,被道路两侧的暖光一照,平日里的冷漠尖锐被弱化了,显出了一种难言的气质来。


    视线转了个来回,戚容漫不经心地收回,扯了扯唇角。


    如果周殊晏不介意,他倒是很愿意和周殊晏继续做朋友。


    “分手的事你挑个时间告诉你父亲吧,我无所谓,以后大概不会常见面了……”


    它们之间的所有交易在今晚结束了。


    话音随着戚容的走动而变得有些缥缈,周殊晏站在原地,垂眼看着怀里空下来的位置,没有反应。


    “还有你的漂亮小妈,多注意点。”


    无论周殊晏到底对那个女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出了事的后果都要他自己来承担。


    留下最后一句忠告,戚容便径直走向等候在公馆外的轿车。


    他拉开车门,朝站在原地的男人摆了摆手后,头也不回地坐进了后座。


    车辆很快驶离,公馆门前的路灯常亮,周围再度变得寂寥无声。


    周殊晏静默地站着,与满院灯光洒下的墨色融为一体,许久没有动作。


    有人自别墅走来,放轻了语调喊他:“殊晏。”


    周殊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移开了长久注视大门的视线,脚步声停在了身后,他没回头,闻到了记忆中熟悉的香水味。


    女人见他没有反应,拢了拢肩上披着的披风,轻抿唇出声:“怎么一直不进去?”


    周殊晏并未回应,只是转过了身面向了她,沉静眉目无波无澜的,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面前的美艳女人。


    女人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悸,勉强提了提唇角,自来到周家后第一次做出了有失身份的举动,伸出手想拉住他。


    “殊晏,我……”


    可她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周殊晏一言不发地与她擦肩而过。


    女人被无视了个彻底,愣在原地。


    周殊晏目视前方,草坪两侧光影掠过他面上隐忍神色,整个周家只有他知道,这段所谓的恋情不过是场骗局,是各取所需的交易。


    可他却在逢场作戏中当了真。


    还自以为得到了戚容哪怕一星半点的真心。


    他才是那个蠢货。


    ……


    戚容登门周家的消息在当天夜里就传开了,戚容没想刻意遮掩,也没命人压下流言,只是觉得没必要。


    过段时间他和周殊晏分手的事又要闹上一波,此时欲盖弥彰显得多此一举。


    他在第二日照常去了戚氏大楼,淡定地接受职员带着八卦的眼神和议论纷纷。


    国内虽风气不如国外,可两个男人相爱的事也不算稀奇,U市上流阶层也有几对男性联姻,最后在国外登记结婚的先例。


    周家发生的事大张旗鼓地传遍了U市上流社会和商圈,于是众人都在猜测戚容或许是好事将近了。


    一整个白日,戚容的手机一直处于被轰炸的状态,他被搞烦了,索性直接将私人手机关机了,直到傍晚离开公司才重新开机。


    刚开机,便有电话打了进来。


    手机嗡嗡声震得戚容掌心发麻,他盯着屏幕看了会,还没滑向接听,电话便自动挂断了。


    来电显示魏弋。


    魏弋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目的不言而喻,已经知道他想说些什么的戚容将手机丢在后座皮椅上,撑着下巴阖上眼皮。


    他工作了一整日,不是为了下班后还要听人质问的。


    况且,他做什么也不需要事事向魏弋汇报。


    来自魏弋的电话轰炸一直持续到天色彻底黯淡才终于停歇,戚容将没了动静的手机拿在手中,盯着魏弋给他发了一整页的消息出神。


    逐字逐句看完,他纠结良久,还是动了动手指,给对面回了消息。


    【戚容:我没事】


    【戚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等你回来我会解释】


    最后一句发出去戚容就后悔了,他拧眉盯着那最后解释的字眼,懊悔地咬了咬下唇。


    解释什么解释,魏弋又不是他的什么人,这样倒像是对魏弋做出了什么承诺。


    刚想撤回,可又转而想到,对面万一已经看到了,他撤回就显得他是心虚。


    又是一番心里建设后,再下定决心想撤回时,时间已过了两分钟,戚容盯着自己垫底的消息看了几秒,扔开手机,捂住脸扬头靠在椅背上。


    手机一直静悄悄地,魏弋一直再未回复,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等了又等,正想低个头主动将电话打回去,可一通紧急视频会议将戚容的注意引走,他暂时把魏弋搁置在一边,进入书房一待就是三个小时。


    直到晚上11点,楼下的门铃被人按响。


    戚容捏了捏发酸的太阳穴,走下楼去开门。


    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找他,戚容走到客厅突然想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雨夜。


    可他很快又否认那个想法,魏弋人在国外,怎么会是他。


    今夜无风无雨,是个月明星稀的好月夜,门打开了,月辉沿半开的门缝倾泻而入,银白的光亮照得戚容微微眯眼。


    面前站了个高大身影,逆着光的面容隐在昏暗夜色中,沉默又凛然,身上带着一路沾染的风尘气。


    戚容猝不及防吸了两口对方身上带来的冷气,有些微怔,仰起脸看向面前人的脸。


    他已经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两人相对无言,一明一暗,静静地看着对方。


    有什么情绪好似被初夏的热气融入进去,一切都变得闷滞难言起来。


    戚容握住门把手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松开,拉过面前一直沉默的男人走进了别墅门。


    通向客厅的走廊感应灯随着两人走近而渐次亮起,暖黄的光色柔柔地拢住两人,连沉默氛围也被染上了暧昧色调。


    戚容走到客厅才松开手,转身看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走廊壁灯落在魏弋背后,他站在明暗交界处,楼梯间照下来的灯打在两人身上,映亮了他的表情。


    戚容话音止住,在触及魏弋泛着湿意的眼眶时,他像被烫到般没了声音。


    魏弋沉默地,不错眼地注视着他,眼底积蓄的破碎摇摇欲坠。


    他一句话都没说,却已让人感受到他即将爆发的委屈。


    戚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魏弋脸颊,泪珠落下来砸在他的手指上。


    魏弋体温高,连眼泪也是滚烫的,那热度烫得他指尖下意识蜷缩了下,麻痒四起。


    魏弋没动,任由戚容的手擦干他的泪,倔强地不肯出声。


    终于,戚容像是败给了面前高大沉默的青年,抿直唇瓣垂下了手,沉默片刻,他低低说道:“我去给你拿条毛巾。”


    转过身刚走出两步,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


    戚容双手被迫蜷在身前,被魏弋的双手锢得很紧,他也没有挣扎的想法,偏了偏头去看,无意地和魏弋靠得更近。


    背后人的怀抱很热,从外带进来的空调冷气已彻底散了,戚容觉得自己像被一只火炉给拥住了,后背连着脖颈都开始发热发烫。


    可尽管被热得不舒服,他也乖乖地缩在对方怀里没动。


    自知理亏,所以他没再出声,而是等着魏弋主动说点什么。


    又过了片刻,耳边一声低哑的话语贴着耳廓蹭进戚容耳中:“你不接我电话,今天一整天,我给你打了100多个电话……”


    “以前你都会接我电话和消息,可你昨晚去过周家以后,就没再联系我。”


    “昨晚你住在周家了吗?和周殊晏睡在一起?他凭什么……”


    声音越说越委屈,到最后已经沙哑到染上了微弱哭腔,戚容下颌微微绷紧,随着魏弋的话他的心尖像被人泼了一层酸涩的苦水,说不清的复杂滋味。


    “今日我回来的路上,我从很多人那里听说,你会和周殊晏结婚……你会和他结婚吗?”


    事情越说越离谱,戚容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拧起了眉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不过是去了一趟周家,怎么把他的人生大事都编排出来了。


    早知道就让公关去解决了,现在把人招回来了,还是要他来哄。


    戚容心里狠狠骂了造谣生事的人一通,可面上不显,他小幅度转动了一下手腕,拍了拍魏弋的手臂,语气无奈至极地解释:“先放开我,我不会跟周殊晏结婚。”


    可魏弋无动于衷,下巴垫着他的肩头,嗓音闷闷地拒绝:“我一放开你,你又要跑了,每次都是这样。”


    戚容站得双腿微微发麻,听到这犟脾气的发言,呼出一口气,闭眼妥协:“那你坐到沙发上抱着我,我站累了。”


    这话听在魏弋耳朵里,无奈中又带着点娇纵,撒娇一样。


    压抑十几个小时的心情因这一句话而微微好转,他压住嘴角,低低地“哦”了一声算作回应。


    还是一样娇气。


    魏弋松开一只手臂,弯下身子一把捞过戚容的腿弯将人直接抱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客厅沙发。


    屁股挨着沙发,戚容刚想寻个舒服的姿势,却被魏弋掐着腰抱到了大腿上坐着,始作俑者一只手锢住他腰身,另一手搂住他的双腿,让他全无逃脱的空隙。


    这样抱小孩一样的坐姿太过羞耻,戚容脸皮泛红,抬起还未被束缚的双手推了推魏弋,没推动。


    他坐在魏弋腿上,比魏弋高上一些,于是魏弋就仰起脸看他,刚哭过泛红的眼眶坦然在他面前,不掺杂质地直勾勾望着他。


    戚容挣扎的动作弱下来,直至彻底停了。


    魏弋看了他片刻,又把头靠向他肩窝,嗅到了熟悉的香气,环着腰身的手贪婪地紧了几分。


    “现在可以说了,我在听。”


    第120章


    在这样的情景下,被一双眼仔仔细细地盯着看,戚容反倒有些说不出口了。


    那颗不争气又泛软的心是一回事,另一方面,是自那心软中生出的另一种难以控制的情绪。


    他在难过。


    看着魏弋在他面前哭得伤心,他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觉。


    戚容垂下眼睫,避开了魏弋的眼神,一言不发。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魏弋,那样像太阳般生来被众星捧月的人,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像他就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


    这种错觉太让人沉迷,深陷其中便是被甜蜜陷阱包裹的猎物,手无缚鸡之力地等着被那爱意凌迟。


    可魏弋总是在他面前露出毫不设防的模样,对他温柔给他特权,桩桩件件,都让他无法轻易说服自己去漠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没有哪一处不在吸引他,在人声鼎沸中无声叫嚣着快来爱他。


    好像他生来就是为了和他相遇。


    既然躲不过,戚容便认了,短暂地沉默后,他抬手地捧起魏弋的脸,在他茫然懵懂的眼神中,垂头亲了下去。


    这样的举动做过无数次那般自然,不带任何情色意味,只是单纯地表达他的思念。


    只有在这间光线朦胧的深夜客厅,他才敢大胆地放肆宣泄自己压抑的情感。


    魏弋像是愣住,许久没有反应,直到戚容在他唇上辗转了两下放开了他,他才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回过了神。


    他意识到方才戚容做了什么,第一件事便是拉住戚容还未收回的手腕,面上迅速染上一丝难过,“你又想扯开话题,这次别以为接吻就能蒙混过关。”


    戚容任他捏着两只手,没挣扎,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没有想避而不谈,只是想你了。”


    魏弋本还低落的神色在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时一瞬惊喜,有些受宠若惊般,不敢确定地试探道:“真的想我了?”


    戚容看他这幅熟悉冒着傻气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了,他抬手按住了魏弋小狗似的凑过来的脸,肯定了一遍。


    只不过魏弋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的时间很少短,很快又故作镇定地将事情扯回了正事上,非要戚容说出一个解释来。


    戚容被他以暧昧姿势搂抱着,可两人之间的氛围却犹如犯人受审,武力一直比不过,曾经屡试不爽的忽悠也不见效,戚容现在是彻底没了对付魏弋的方法。


    戚容突然有些怀念最初的魏弋,那时他还是个刚成年的愣头青,青涩又好骗,连不走心的逗弄也当真,是被耍得团团转还坚持凑上来的笨狗。


    他既惊喜于魏弋的快速成长,却又苦恼他的成长速度。


    面对这般别扭受困的局面,若不是因为对方是魏弋,戚容一秒都忍不了。


    最后还是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听他说完,魏弋彻底放下心来,仰着脸眼巴巴地凑近他又亲又蹭,脑袋靠在他肩颈间,像只大型犬般贴着主人亲昵撒娇,唇角的笑压都压不住:“阿容,那你要什么时候和周殊晏公开分手?既然该做的都做完了,那明天就公开好不好,或者今晚……”


    戚容被他蹭得脖子又热又痒,忍不住向后靠了靠,可腰后的手按住他,不允许他躲,“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魏弋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撇着嘴角将他抱得更紧了。


    他当然急。


    周殊晏那小子占着这个男朋友的名头三个月,他早看他不顺眼。


    况且,当初戚容只是找周殊晏寻求合作,又不喜欢他,居然能为了他公开出柜,还陪他回家里吃饭。


    戚容和他都没做过这些事……


    所以他当然嫉妒,嫉妒得要死。


    他巴不得两人早点公开分手,一秒都不想多等,戚容是他的,就该让整个U市的人都知道。


    “阿容……你和周殊晏分手了,就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收起獠牙的野狗不再满足于主人一时的流连,他徒生妄念,一步步试探主人的底线。


    戚容垂眸盯着仰起脸跟只小狗似的眼巴巴望着他的男人,唇角卷起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抬起垂搭在魏弋肩头的手,随意拨弄了两下魏弋额前稍显凌乱的碎发,语调不显情绪:“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魏弋来得急,身上的藏蓝衬衫也起了些褶皱,眉眼间虽明亮有光,可难掩疲惫,是赶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M国飞回来的。


    只有笨蛋才会多想。


    真不知道他这么些年在国外都学了什么,轻易便被一两句话流言蜚语动摇。


    戚容心中有气,可更多的却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意,现在他知道魏弋为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可却又希望他能当好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魏弋抓住戚容的手,只轻轻捏着,任那白玉似的手指描摹着他的眉眼,嗓音认真:“我想做你的男朋友,光明正大地被所有人见证。”


    戚容眸光微动,手下动作停了下。


    魏弋闭上眼,抓着他的手指在自己脸上乱摸,指尖从眼皮下滑到鼻梁,最后到嘴唇,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触碰,好似要叫他彻底记住自己的线条轮廓。


    再睁开眼,那湿润瞳眸中染上了些痛苦:“是我太贪心,连你身边出现的其他人都嫉妒。”


    “所以我再也等不下去了,阿容,我怕我再慢一点,你就要多看其他人一眼……我知道我并不好,你的纵容是我留在这里的唯一依仗。”


    戚容静静地听他说,手指被另一只比他大上一圈的手严丝合缝地扣住,手指相抵,对方的体温清晰地透过掌心传递而来,整只手烫到微微发麻。


    魏弋的突然出现在预料之外,可这番话却在情理之中。


    他把天之骄子晾了太久,逗弄猫狗一般吊着,可魏弋已不是三年前孤身一人来到国内上学的毛头小子,他现在是得到背后家族认可的继承人。


    野狗终于耐不住性子,凑上来甘愿戴上枷锁。


    在戚容出神之际,两人相握的手已落在魏弋嘴唇上,双唇微张,咬了那白皙指尖一口。


    明明咬得不重,可魏弋转而又细细舔舐了几下,像是生怕青年被咬痛,漂亮的眼睛抬起看着他,棕色瞳心化被暖光融化,显出一种粘稠的将化质地。


    “所以我卑鄙地恳求你,再爱我一次好不好?”


    光线昏暗中,戚容静静地和面前男人对视着,因位置而产生的居高临下被晦暗敛藏,他没有丝毫情绪外泄,冷静地像在审视。


    魏弋在求他,自下而上地,求他爱他。


    戚容清楚,如果魏弋想,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得到他,甚至让整个戚家都无法找到他,他从不怀疑奥图尔家族的实力。


    可魏弋没有这样做。


    而是亲手把能刺他最深的刀递到了戚容手里。


    魏弋知道戚容的介怀,也知道他藏在心底的伤痛,他亲口承认自己做得不够好,也在力所能及地用自己的方式去爱他。


    这早已超越了两人最初充满错乱的感情。


    正因如此,戚容才清楚地明白,两人回不去了,魏弋想要他们回到过去,可已经过去的关系又怎么恢复如初。


    所以,现在的他无法作出任何承诺。


    戚容什么都没回,只是拍了拍魏弋的肩膀,让他抱着自己起身,转而往楼上走去。


    推开卧室门,他指挥着魏弋停在床边,自己挣扎着落地,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了一只盒子。


    手一扬,丢给了魏弋。


    魏弋站在原地,无措地接过那不大不小的细长丝绒盒子。


    戚容朝他抬了抬下巴,唇角微扬:“打开看看。”


    魏弋短暂地从面对他避而不谈中的难过抽身,依言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银链,很简约地男士款,下面挂着一块小小的坠子。


    戚容见他有些呆住,漫不经心地调笑:“喜欢吗?”


    魏弋闻言蓦地抬头,嘴唇动了几下,开口时嗓音哑了下来:“这是送我的?”


    戚容转身直接坐在了床边,翘起腿,没穿拖鞋的脚尖随着动作轻晃,姿态倨傲:“不想要可以还给我。”


    像是怕他反悔似的,魏弋赶忙应下,唇角和眼角一齐在笑:“不,我非常喜欢,这算古话中的定情信物吗?”


    戚容看他两秒,朝他招了招手。


    魏弋走过去,很自然地半跪在他脚边,将手中的盒子递到戚容面前,口气带着孩子气的骄傲:“阿容亲手帮我戴上。”


    戚容拿出那条项链,缚在了他脖颈上。


    白皙指尖勾着那细链,拉得男人微微倾身,戚容又松了力气,缓慢吐字:“不是定情信物,是狗链。”


    金属坠子自然垂下,在灯下反着微光,戚容敛下眉目,手指沿着链条下移,掠过那坠子停了停。


    这条项链他准备了很久,本就想等魏弋从国外回来送给他,这里的坠子本该留出了位置镌刻人名或字母,可他最终选择空了出来,什么都没留。


    若是留了字,倒真像狗链了。


    察觉到他在出神,魏弋握住还未撤走的手指,连带着前胸的细链一同缠绕在指间,仰起头,眼神发热地紧盯面前青年。


    “那阿容要用这跟链子把我绑在身边一辈子。”


    野狗没有资格戴上主人亲手准备的狗链,这是对他的奖励。


    似乎被他的话取悦,戚容勾唇笑了笑,他额发散落,秾艳张扬的眉目被暖光浸润,毒性弱化为了噬人心魄的柔情蜜意,如花瓣般的唇角舒展,漂亮得如膏似脂。


    魏弋看得有些痴了,喉结滚了几下才压抑住想要靠近的渴望,逃避般垂下眼,发现青年的脚正抵在他胸前。


    戚容洗完澡就一直在书房办公,拖鞋也在上楼的途中不知丢到了哪里,此时裸着一只瓷白的脚,一晃一晃地点着他的胸口。


    无意为之,却敲得他心脏鼓噪不停。


    那抹白实在太扰人心神,于是魏弋伸出手将那柔软握在掌心,另一只手抚上不堪一折的脚腕,狎昵地把玩。


    戚容见他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看,微一挑眉,明明知他心意,偏偏不饶人道:“戴上狗链也这么开心?”


    话音落下,戚容清晰感到攥住自己脚腕的五指收紧了几分。


    魏弋看着他露出一笑,抬起那只他一手便能握住的脚,轻吻在脚背。


    “开心,因为我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他是戚容心中的特例。


    电流一般的酥麻从足底窜了上来,戚容克制不住地打了个颤,轻挣了两下,那只脚却被魏弋牢牢把在掌心。


    布料窸窣的摩擦声响在静夜中模糊,化为了搅人心乱的背景音。


    倒在大床上时,戚容已如盛放的海棠般醉人,皮肉羞粉,全身上下都被人用心啄吻而过,留下一串濡湿吻痕。


    难耐到极致时,戚容仰起颈子,两手隔着衬衣抓挠着魏弋的后背。


    不知碰到了哪里,附在他身上的男人浑身一僵,从鼻腔内闷出一声痛哼。


    细小的动静乱了室内黏腻氛围,戚容按住他的肩膀,直起身盯着他。


    对视两秒,见魏弋装傻,戚容又摸索着碰到了刚才的位置,这次用了点力,魏弋反应更大,直接向前倒进了他怀里,痛得呼吸粗重。


    戚容已从意乱情迷中抽身,偏头看着靠在他肩头的男人,眉心微皱。


    这下他确定了,魏弋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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