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戚容让周殊晏去公司找他,可却没说具体的时间,周殊晏因为心里的厌恶别扭又拉不下脸来主动问他,于是开完公司早会,他便不情不愿地驱车赶往戚氏集团。
临走前他回了一趟办公室,拉开抽屉拿出那个丝绒盒子,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取出里面的戒指戴在了中指上。
左手上突然之间多了一个东西,周殊晏垂下眼看了张开的五指,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握了两下,最后自暴自弃地垂下了手。
或许是心里抵触,在从办公室走到地下车库这一段路,他始终没有将左手从裤兜里拿出来。
将车停在了戚氏集团楼下的路边,他开了车窗,坐着等了一会,到底还是没忍住摸出手机去翻戚容的聊天框。
聊天页面空荡荡地,昨天戚容发的那两条消息依旧垫底,他刷新了一下,没有任何新消息弹出来,没有催促也没有问候,对面像是彻底将他遗忘了。
明明说让他来演戏的人也是他。
周殊晏忍不住拧起眉,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难以忽略心底涌上的烦躁不耐,这种感觉不仅有对戚容行事作风一贯的厌烦,还有一种莫名落空了的失重感。
就好像戚容不联系他是放了他鸽子一样。
几秒后,周殊晏在别扭不甘的驱使下,还是给对面发去了消息。
又等了一会,手机响了一下,戚容的消息发了过来,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上来】
又是颐指气使的语气,周殊晏把手机攥得很紧,力气很大的关上车门。
他走得快,本就肩宽腿长,一路气势汹汹地直奔前台,加上那张压抑着火气的脸,让大厅路过的人都不免多看了几眼。
心里压着事,周殊晏也忘了去掩饰,左手直接在大理石台面上敲了两下。
前台小姐反应迅速,很快笑着应和:“您好。”
他中指上的戒指折射出了一点璀璨的零星光芒,套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存在感十足,前台小姐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戒指,就听对面人说了句:“我找戚容。”
前台小姐一愣,注意力很快从周殊晏不是单身转移到了他居然敢直呼戚容的名字上。
周殊晏知道自己现在表情不好看,可他实在没法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地去面对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更别提一会还要陪他演戏。
他臭着一张脸站在前台前,心里却止不住地去胡思乱想。
戚容会做什么?以及他说的演戏又是什么……
很快,前台小姐的甜美嗓音拉回了他的思绪:“戚总让我直接领您去会客室,请跟我来。”
会客室?
来不及细想,前台小姐已经向着侯梯厅走去,周殊晏跟上她,在电梯上行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那份合同他仔细看过了,戚容的要求并不过分,除却在有外人在场时做些恋爱义务内的事,其他时候一切照旧,这份恋爱契约的时限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两人再无瓜葛。
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
金属门在眼前缓缓洞开,周殊晏在前台小姐的引领下,踏入了戚氏集团内部的核心区域。
戚氏集团总部坐拥一整栋大楼,这一层专用来待客和开会,一整面料落地窗的开放走廊宽敞而明亮,高跟鞋踩地的清脆声响清晰回荡。
又走了一段路,不知从哪个方向模模糊糊传来了鼓掌的喧闹声,并不热烈,却依旧搅动起整层楼的气氛。
周殊晏眉峰微蹙。
这是……会议结束了。
转过走廊拐角,前台小姐最后在一扇玻璃门前停了下来,她伸出手握住门把,将会客室的门彻底拉开。
紧接着,她让出身位:“请您在这里稍候……”
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廊另一端的一扇大门也被拉开,有人率先走了出来。
周殊晏脚步停下,偏头看去。
随着打开的会议室大门,陆陆续续有人走了出来,人声顷刻间填满了整间走廊,戚容走在前面,眼皮恹恹地搭着,一时没注意到前面不远处的两人。
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小戚总……”
戚容撩起眼皮,猝不及防地和周殊晏对上。
他脚步微微顿了下,稍微反应了会,他才慢半拍地想起是他让人把周殊晏领上来的。
时机有些过分巧妙了。
戚容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在周殊晏不躲不闪的眼神中勾唇一笑,他几乎是很快进入了状态,连眼睛都弯了起来,浓黑墨色里沾染了些亮色,漂亮又柔软。
他面对着周殊晏的方向,嗓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亲昵:“来了啊。”
身后紧跟着他的李肖一愣,视线直勾勾地定在了周殊晏身上。
这句话引起了潮水一般的连锁反应,几乎是顷刻间,走廊上公司高层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了那个高大青年身上。
窃窃私语四起,众人小声的议论声传到了戚容耳朵里,他笑容加深,直勾勾的盯着周殊晏,眼里逐渐带上了些欣赏的愉悦。
他向来知道周殊晏皮囊不错,只是今日看来格外赏心悦目。
周殊晏五官美型,可轮廓又检具男性硬朗的侵略性,身上总是厚重的黑西装和灰色半框眼镜弱化了他样貌的存在感,让他显得并不起眼,但今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换下了一成不变的黑西装,深灰西装内搭白衬衫,没打领带,领口却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后一颗。
他侧身站在那,眉眼沉静冷漠,与风格极简充满秩序感的走廊背景毫无违和地融为一体。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戚容却已经感受到了熟悉的禁欲与傲慢。
那是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高高在上,让人克制不住地产生想要打碎他表情的冲动。
戚容心情出乎意料地好转起来,无视了周殊晏微微怔愣的表情,他一步步走过去,抬起手自然地理了理他的领口,笑意在眼睛里化为了一点璀璨的光斑,让他的眼睛看起来装满了柔软与情意。
好似他眼里心里只能装得下眼前一人。
周殊晏被他那样注视着,恍惚了一瞬,不自觉地抿紧唇瓣,在戚容靠近的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察觉到周殊晏的不自在,戚容眸光微暗,下一秒,他抬起手搭在青年肩上,踮起脚凑了上去。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了周殊晏嘴角。
柔软唇瓣很轻地擦过脸颊,快得像是个错觉,青年很快退开,可残留在嘴角上的触感却挥之不去,周殊晏下颌绷紧,几乎想要立刻将眼前人给挥开。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男人的嘴唇软成那样……
他心跳如雷,表情抗拒无措,可耳尖却悄悄地红了,垂在身侧的手臂僵硬得像石块,因为极度压抑而手指不自觉地轻微颤栗。
戚容抬眼看着他,面上笑容淡去了一些,他再度靠近过来,这一次周殊晏下意识想躲开,搭在他肩上的手用力,将他按在了原地。
周殊晏呼吸一滞,逃避地微阖上眼皮,可预想中令人心悸的柔软没有到来,青年只是贴近他耳边,低低地对他说:“要装得像点啊,周公子。”
周殊晏从短暂的怔愣中抽身而出,意识到青年在说什么后,抬起眼看他,青年眼睛里是很浓郁的乌黑,此刻还带着未褪去的柔软,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让人不自觉地迷失在其中。
四目相对中,青年唇瓣动了动,吐出漫不经心地几个字来:
“搂上我的腰。”
在这轻慢却又理所应当的几个字中,周殊晏心脏重重一颤,难以言喻的心悸沿着血管涌动到四肢百骸,心底压抑已久的暴虐冲动微微冒头,他终于抬起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缓慢克制地搭上了眼前青年的腰身。
或许是位置敏感,在他掌心触碰上的瞬间,那截窄腰便轻颤了下,像一尾活鱼在掌心中扭动挣扎,他下意识地用了些力气握住。
结果,换来了戚容冷冷瞪向他的眼神。
周殊晏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手上力道却丝毫未松。
很奇怪,面对戚容的恶劣态度,他本该感到难以忍受或心烦厌恶,可这一次他心里却没有太大反应。
难道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吗。
周殊晏垂下眼,眉心微拧,除了搭在戚容腰上的亲密举动,低气压不断向外辐散,不像是来接人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李肖动了动嘴,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身后一阵骚乱,他侧过身便看到了从办公室走出来的两位公司董事。
这两人本是想在今日徹去戚容的职,可却被戚容反将一军,颜面尽失,此时见到戚容和一个男人在公司走廊上搂抱在一起,更是面色不善地直接皱眉。
听到戚容当众出柜是一回事,可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公司高层中不乏有些思想古板迂腐的人,已经厌恶的别开了眼。
戚容见到两位比戚怀起还要大几岁的长辈勾唇一笑,拍了拍身后周殊晏的手,转过身来面向走近的两人,语调温和得让人挑不出错处:“廖董于董应该可以理解我吧?性取向这种东西是天生的。”
两人冷哼一声,已经尽力维持住最大的体面。
戚容在这时又偏过头看向周殊晏,眼角弯得很漂亮:“我只喜欢男人。”
周殊晏眼神一凛,手上力道失控,将戚容带得向前走了一步,险些撞进他怀里。
戚容收敛住自己的表情,再抬眼时只轻轻瞥了罪魁祸首一眼,还不等开口再刺激刺激两位老人,两人已经面色铁青地快步走了。
走廊上剩下的高层尴尬地和戚容打过招呼,也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最后只剩下李肖,他走到戚容面前,又看了眼他身侧的青年,迟疑地发问:“下午还有一场视频会议,要推迟吗?”
戚容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慵懒随性顷刻间完全卸下,他松了松领带,语气淡淡:“取消吧。”
李肖没多问,颔首应下,在他离开后,戚容才看向一侧不知在想什么的周殊晏,眯了眯眼:“还不放开?”
周殊晏又开始感觉到那股难以言喻的火气,他臭着一张脸,飞快地收回了手。
于是戚容再不理他,率先走向了电梯。
跟着戚容走了专属通道,电梯内没有外人在场,两人相对无言,一直到轿厢停稳在一层,踏出电梯门的前一秒,戚容自然无比地伸出手握住了周殊晏的手腕。
周殊晏垂下的眼看了一眼两人相连的手,抿直了唇线,放弃挣扎地任由他动作。
戚容在公司里一贯的形象是随性的,与戚裴给人的刻板冷淡的印象大相径庭,他容貌极盛,却又从未闹出过任何绯闻,这一点加深了他身上的神秘感,也让他的私生活成了一个格外惹人猜测的谜。
如今,这是他第一次向外界高调地宣示主权。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男人。
所以当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大堂,近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冲击得忘了反应,直到目送两人走出了公司大门。
不过是一个下午的时间,戚容与周家二少的恋情便以一个势不可挡的趋势迅速传遍了整个上流阶层。
带着周殊晏疯玩了一下午,戚容在傍晚时才回到别墅,刚进门,佣人便小声和他说姜少爷来访。
姜启如今在家族集团内身居高位,因为姜家近年的经济转型的成功,他往往需要天南地北的出差,每次跟项目外出,两人总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面。
这次姜启又出发去了邻省的C城,他没想到姜启会回来的这么快。
脱了西装外套交给一侧的佣人,戚容边走边扯送了领带,他走到玻璃洋房处,看到姜启正面朝外面郁郁葱葱的绿植,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姜启偏过头看向他,这一次,他面对他的脸上不再有笑容,眼神无波无澜地,平静得让人心悸。
戚容送了两粒扣子,坐在了小沙发上,嗓音难掩疲惫:“姜启。”
在他的声音中,姜启动了,他一步步走到了沙发边,垂下脸,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的青年。
“你和姓周的,真的在一起了吗?”
静默两秒,戚容呼出一口气,抬眼直视着他的眼,解释道:“虽然暂时还没办法明说,但这段关系不掺杂任何感情。”
他没想对姜启设防,他可以不信任任何人,但只有戚裴和姜启是他永远无条件相信的人,也是他可以一直依靠的后盾。
所以……
他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人。
眼前的阴影突然消失,在戚容还未反应过来时,姜启已经蹲了下来,以一个近乎虔诚的姿势跪坐在他腿边,额头枕着他的膝盖,语气意味不明:
“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阿容。”
戚容一怔,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而姜启在这时抬起头看着他,沉静的眼神里藏着令人心惊的占有欲,有更深更重的情绪在暗处如飓风般聚集。
随手丢在一侧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戚容短暂的分出注意力,捞过手机垂下眼。
屏幕上是段枢的来电提示。
戚容没多想,手指滑向接听。
电话接通了,段枢略微有些不稳的嗓音透过网线传到耳边:“上次咖啡馆信号又出现了,这一次很近……我追踪到了范围地址,已经发你邮箱了。”
很近?
戚容呼吸一滞,握着手机的姿势不变,他动作迟缓地抬起眼,对上了眼前姜启专注的眼,又落向了前方。
暗处有亮光一闪而过,听筒里,段枢的最后一句落地:
“对方的位置……在境外。”
第102章
就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在几秒的时间内戚容想了很多。
他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最后一个,哪怕再不可能,也变成了可能。
会是他吗?
戚容许久没有出声,他维持着握住手机的姿势,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失去了所有反应。
可他很快发现,在得出那个结论的瞬间,比起自己身边居然混进了其他眼睛,为什么会是他这件事才让他更加在意。
为什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尽管还没有明确的证据,可戚容就是莫名笃定。
这算什么?
想要看他是不是过得很惨,还是对他这个老情人心怀幻想,想看他会不会和黎歌联系。
只是很可惜,要让他失望了。
戚容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平稳,比起老情人监视他什么的,还是自己身边混进了别人的眼线让他感到不爽。
这三年,是他太迟钝了。
“我知道了。”
他嗓音平淡,好似这只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有距离他最近的姜启察觉到他藏得很深的情绪波动。
那是让他出乎意料的一件事,很诧异,也很不可思议。
以至于让他陷入了短暂的怔愣状态中。
戚容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刻,他大部分时候是漫不经心的,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却又什么都掌握在手心。
姜启将下巴搁在他的膝盖上,抬起的眼眸幽幽地,藏了些不甚明显的恶意与嫉妒。
什么事值得他这样的反应呢?
好讨厌……
想让戚容只看着自己,这样的念头在顷刻间便侵占了姜启全部的理智,过深的欲念让他的眸色渐渐泛出一股深沉的郁色,像是被打翻了的调色盘,从鲜艳美丽的色彩中萌生出混乱的脏污。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阿容……”
戚容回过神,垂眼看了趴在自己膝上的青年,若无其事地挂断了电话,他放下手机,伸出一只手去推姜启的头。
“你还是小孩子吗?”
姜启被推得向后仰了仰,很快又贴回来,用额头拱着他的手心,嗓音里带着孩子气的偏执:“阿容,你还没有回答我。”
戚容推他的动作一瞬卸了力,而姜启就抓住这个空隙,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得寸进尺地放到自己脸侧,贴上掌心的那刻,他眼神里带上了一股诡异的满足,就像是得到了主人足够爱抚的犬类。
戚容坐在沙发上,可以将跪坐在他腿边的青年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入眼底,他垂眼直直看着,终于在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发现到了一些被他忽略的事情。
他终于再也没能劝说自己,姜启只是孩子心性,姜启对他不过是朋友的占有欲。
可现在看来,姜启眼神里的东西……分明是蓬勃的欲望。
那是一种可以足以把他吞吃入腹的残忍情绪,恨不得咬碎他每一根骨头,不放过任何一点血肉。
“怎么不说话了?阿容,你这么聪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猎手终于露出獠牙,对眼前的猎物势在必得。
他压根没想过藏起这种野望。
而戚容现在只想逃开,他别开脸,好似不去想不去看,就能逃避这件事,就能假装不用做出选择。
膝上的重要在这时一轻,像是趴在上面的人已经退开了,戚容眉心微蹙,被姜启抓住的那只手在此时变得存在感鲜明。
被微凉的指腹细细摸过每一根手指的感觉让戚容不自觉地颤栗,就好像被某种冰冷的爬行动物缠上了,流连在手上的触感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动作轻柔地像对待一件易碎品。
可是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
姜启是他以戚家少爷的身份转学到新学校后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姜启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他不想作出这种残忍的选择。
“姜启。”
戚容唇瓣微颤,还想像以前的任何一次那样,他不想做的事,姜启从未勉强他。
可这一次,姜启不再允许他逃避。
有温热触感贴上了手指,戚容偏头,看到了姜启把他的手凑近唇边,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那一瞬间,戚容的心脏甚至在极度的紧绷下阵阵抽痛起来。
喉咙费力咽了几下,他在大脑缺氧的状态下感到了一些眩晕,他想把手狠狠抽回来,可却反被姜启攥得更紧。
眼前突然覆下一层阴影,戚容抬起眼,姜启已经站起身,一只膝盖贴着他的腿侧压在了沙发上,以一个禁锢的姿态将他整个人圈拢在沙发靠背上,垂下眼眸深深地注视着他。
戚容却做不到和他对视,他别开脸,刚很快又被姜启掐着下巴掰了回来。
“阿容,怎么样对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还让我继续待在你身边。”
在极度的混乱中,戚容双眼胡乱地聚焦到面前这张他再熟悉不过的俊秀面容上,呆呆地和人对视。
姜启的眼神依旧专注,深棕的瞳眸在逆光下显出了微微的茶色,戚容恍然间以为自己要被吸进去。
在姜启越靠越近的动作中,戚容倦怠地阖上了眼。
可最终姜启什么都没做,只捏住他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他的指尖。
微微的刺痛让戚容应激地睁开眼,他看到姜启又舔了一口方才被他咬过的指尖,眸色深深,明明神色柔软,说出口的话却宛如宣告:
“我愿意当狗的,所以不要丢下我好吗?”
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后,戚容眼眸微微睁大,一瞬间很想训斥出声。
可看清了姜启没什么波澜的表情,他放弃了去反驳的念头。
当狗什么的……太胡闹了。
姜启走后,戚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小沙发上,眼神落在虚空,被厨房里佣人的声响惊动,才回过神扶住了额角。
虽然早有预料公开和周殊晏的恋情会引来不小的反应,可他也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失控到这种地步,本来有信心能掌控局势的想法摇摇欲坠,戚容突然有些不太确定。
为了避免再撞见闯进这里的其他人,戚容果断决定选择搬回戚家。
整理好思绪,他站起身走上楼,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便打电话给戚家的司机让他来别墅这里。
走前他给段枢打去了电话,吩咐他升级了整座别墅的安保,确保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把潜藏在别墅内的眼睛拔除。
回到戚家别墅,最高兴的人是秦叔,他笑着把戚容迎进了门,又招呼佣人去放行李询问他想吃什么,戚容温和地一一回应老人的问题,寒暄过后,他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乘电梯上了楼。
时隔许久,走进曾经熟悉的房间,戚容呼吸了一口空气中清新的味道,胸腔内的心脏隐隐安定了下来。
在房间内换下了西服,又待了会,房间门便被人敲响了。
戚容边整理领口边走到门边,他以为是喊他下楼吃饭的佣人,可拉开门后,眼前却站了个高大青年。
垂下的视线顿了下,而后缓缓抬起。
在他搬出戚家别墅的这几年里,他很少回来,只除了偶尔被戚裴叫回来吃饭,虽然每次他回到家总能看到戚越,可他对戚越的印象却还停留在高三时那个身量挺拔却青涩的少年。
这是第一次,戚容如此清晰直观地意识到,曾经那个讨人厌的小鬼真的长大了。
眼前的青年像一座山般压下来,肩宽腿长,简单的白t加工装裤,倚着门手插兜站着,有些漂亮阴柔的五官张开了,没什么表情时甚至有些冷,戚容被那样一双桃花眼不加情绪地盯着,竟然感觉到了一些并不强烈的压迫。
戚容在心里粗略设想了一下,发现他现在伸出手,已经轻易碰不到戚越的发顶了。
这小子又长高了。
无声对视了两秒,戚容抿了抿唇瓣,主动打破了沉默:“怎么了?”
戚越不说话,只盯着他看,缓慢地喊了一声:“哥。”
紧接着,他附身下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是他?”
戚容眉心微蹙,他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了对方在说什么,他烦躁地转开脸,心里的厌烦在这一刻到达顶峰。
本来以为回了家能清净点,可他把戚越这小子给忘了。
戚容脸色微沉,直接想抬起手推开他,可被他推了一下,青年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反而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种被人禁锢的感觉实在让人不爽,戚容拧眉挣扎,“你给我松手。”
戚越丝毫不让,轻轻松松地握住他一只手,嗓音固执:“哥,你应该要先回答别人的问题啊。”
戚容在这种情况下怒极反笑,冷冷地扯开唇角,讥讽道:“是啊,我就是谈恋爱了,怎么样?”
预料之中的反应没有到来,戚越听到他亲口承认也只是抿了抿唇角,以一种莫名笃定的语气说道:“哥,你在骗我。”
不等戚容反应,他又仰起下巴笑了下,额发投下的阴影让他眉眼间郁色浓郁,再开口时,他不自觉带上了些嘲讽:
“像哥这种人,压根没有心吧,所谓的恋爱或许也只是别有用——”
一声清脆声响截住了他剩下的话语。
戚越呆呆地偏过头,脸颊被打过的地方很快浮现出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束缚在手上的力道松懈下来,戚容就在这时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一言不发地越过面前的高大青年,径直走向了电梯。
刚刚打过人的那只手还在微微发着麻,他掐紧掌心,面色有些难看。
他知道自己不该动手,可在听到那几个熟悉的字时,他发现自己压根控制不住胸腔内暴涨的戾气。
周殊晏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有心吗?」
是啊,他知道自己薄情冷血,所以不必一遍又一遍地来提醒他。
待青年离开了五楼,戚越才缓缓动了起来,他抬手碰了碰自己刚才被打的左脸,痛得嘶了声。
可很快,他又扯唇笑了声。
看来他猜对了,所谓的恋爱不过是谎言。
可是想想还是让人不爽,哥那时那么喜欢魏弋,都没有这样高调宣布,如今因为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却闹得满城皆知。
话说,哥还不知道吧?
一步步走到电梯前,戚越伸出一根手指按了下行键,黄灯亮起后,他用舌尖顶了顶还微微刺痛的口腔内壁。
M国的奥图尔家族已经正式决定拓展在华板块,若计划落地,预计带来的直接经济效益高达数十亿,已经有不少得到消息的家族在暗中接触这个世界闻名的巨富家族。
而对方这次派出来华的代表……
中文名姓魏。
餐桌时,戚裴主动问起了戚越脸上的伤,被戚越轻飘飘地揭了过去,一直目不斜视的戚容事不关己地专心吃饭,连眼神都没往其他地方偏移一点。
用完餐,他很快放下碗筷上了楼。
确认身边干净后,戚容才重新搬回了别墅。
这一次他动静很大,让段枢配合工人彻底清理了一遍别墅的每一个角落,又将别墅内的所有佣人换掉,连续几天,从段枢确认没有再捕捉到异常信号后,戚容才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搬松了口气。
他并没有因此松懈,他知道自己的打草惊蛇一定会引得魏弋徹去所有‘眼睛’,这些时日,他再没有感受到那种被人暗中注视的感觉。
可他却隐隐察觉到,并没有结束。
总感觉,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往后的几天戚容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大概是刚刚得到消息,许思淼时不时会电话轰炸他,可被戚容通通无视。
可周殊晏却安静的过分,不见面的日子,两人基本不会有任何交流,戚容也没有监视人的癖好,所以和周殊晏断联的期间他对周殊晏的情况一无所知。
直到徐原告诉他,周夫人的生日快到了。
往年周家都会举行宴会来庆祝,今年也不例外。
这件事竟然不是周殊晏告诉他,而是徐原。
戚容握着手机简直要气笑了,他眉心抽动了两下,对面的人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今年有些不一样……”
戚容压抑着嗓音反问了一句:“怎么?”
可这一次,徐原却沉吟了几秒,才迟疑地回道:“大概,是因为你和周殊晏的事……”
戚容短暂地怔了下,又渐渐冷静了下来。
现任男友老情人的生日宴,还真是够热闹的。
不过,那些闻风而动的人大概不知道周殊晏和周夫人的往事,他们当然也是去看乐子的,只不过看的是他这个男儿媳见公婆的戏码。
戚容舔了舔唇角,嗓音重新恢复了低哑散漫:“我会去的。”
被当成乐子看的周殊晏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有点期待了。
第103章
生日宴那日气温直逼30度,戚容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被热浪迎面扑来,他扯送了领带,略带烦躁地拧了拧眉。
现在不过是U市的四月,气温就已经热得人心烦气躁了。
往日这种无聊的交际宴会他向来不会参加,只是这次他主动入局,把自己推上了这个位置,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去。
拉开车门,看到坐在后座一个预料之外的人时,戚容表情表情空白了一瞬。
而那人在这时偏头朝他打招呼:“哥。”
戚容在原地顿了顿,还是坐了进去,他没问起戚越怎么会在这里,倒是戚越主动解释道:“是大哥让我来的。”
戚容不置可否地应了声,撑着脸看向窗外,对这个结果没有表示任何的抗议和不满,好似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引起他的特别反应。
和他隔着隔断的戚越静静看了他一会,语气认真地说了句:“今晚的宴会,我会好好跟着哥的。”
戚容听着他这句类似宣告的话,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若说今晚的宴会,也没什么特殊的,只不过来参会的人很大一部分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来的,会面对怎样的情形他早在脑内模拟了无数遍,他一人完全可以应对。
戚越的突然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周殊晏。
戚容看向车窗外不断掠过的绚烂金黄的晚霞余晖,微微眯了眯眼。
到达周宅时,路边已经停了不少豪车,前面一辆车刚刚开走,司机缓缓上前,将车子停在了大门正对面。
司机下了车,刚要去拉后座车门,一只手先他一步拉开了车门。
戚容抬眼,看向站在门边的高大青年,看了几秒,翘着唇角笑了。
周殊晏被他这一笑搅得心里越发别扭,可碍于外人在场,还是尽职尽责地伸出手挡在戚容的头顶,待戚容站稳了才收回手。
戚容看着他笑,眼疾手快地挽上了他的手臂,姿态亲呢地凑近他喊:“谢谢小晏。”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称呼打乱了周殊晏再次建立好的心理防线,他浑身僵硬起来,偏头看向身侧站得很近的漂亮青年,又从无处可躲的羞窘中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恼怒来。
小晏……?
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僵硬,戚容好心情地加深了笑意,像是为了刻意刺激他,他五指收紧,握紧了他的小臂。
“这么久没见,亲我一口?”
这句话轻飘飘地,尾音上扬着落进人耳朵里,戚越关车门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向背对他的戚容看去一眼。
司机已经将车开走了,此时路边只有两人,在外人看来甜蜜的暧昧氛围,只有两人清楚其中暗藏的针锋相对。
周殊晏眉心微蹙,恼火又盖过了从心底萌生出的动摇,他下颌紧绷,突然很想掐死眼前这个青年。
可青年不偏不倚地仰着脸直视他,全身上下写满了有恃无恐。
半晌,周殊晏克制地转开脸,败下阵来转移话题:“进去吧。”
戚容笑眯眯地扳回一局,不置可否地跟着他向内走,没走几步,身后又多了一道脚步声,戚容回头看,戚越双手插兜,没什么表情地走在他身后。
戚容看他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
只要今晚戚越不乱来,做什么都无所谓。
靛蓝的暮色吞噬了天边最后一丝阳光,调色盘倾倒在云层之上,天色黯淡下来后,宅院内渐次亮起了灯光,潮水般的灯点一直延伸至西式建筑的大门处。
两人携手走进宴会厅,几乎不用做多余动作就迅速成为了全场的视线焦点。
戚容早已在从小到大无处次的磨炼中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可身侧的周殊晏却已经下意识紧绷起来,手上握住的小臂肌肉硬得像石块,肉眼可见地都在昭示着主人的做贼心虚。
戚容目不斜视,只在暗中拧了一把周殊晏手腕上的裸露出来的皮肤,周殊晏压抑着表情看向他,戚容才浅笑着回了一个眼神。
有了戚容的打岔,周殊晏却诡异地冷静了下来,他强迫自己忽略周边的眼神,强装镇定地搂住了身侧青年的腰身。
作出这个动作时,周殊晏小心地用眼神瞥向戚容,见他没有其他反应,才五指施力,用了点力气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这个动作可以说是无师自通,戚容心里欣慰他终于有了点演戏的样子,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偏头朝他看了一眼,语调懒懒地吩咐:“我饿了。”
周殊晏唇线抿紧,尽管早有准备,可他总是会在戚容亲昵又理所当然的语气中感到了一瞬恍惚。
现在这样……就像撒娇。
明明态度恶劣,可又让人无法拒绝,几乎是下意识地满足他所有的要求。
虽然心里有再多不满,可周殊晏还是带着戚容走到了放置甜品食物的长桌,一言不发地取出一个碟子递给青年,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侧的戚越已经把一只放了小蛋糕的碟子递到了戚容眼前。
“哥,这里有你喜欢的草莓蛋糕。”
戚容只愣了一瞬,就顺手接过了戚越的碟子,用小勺挖了一小块蛋糕抿掉。
周殊晏的动作僵在半空,又很快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戚越偏头看了一眼接过他东西的青年,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五官终于绽开一个笑来,桃花眼里水光潋滟,笑得像得到了主人夸奖的小狗。
干掉了一整块小蛋糕后,戚容才觉得空空如也的尾部得到了缓解,他正在桌面上搜寻喝点什么,手边恰好递来了一杯湛蓝色鸡尾酒。
戚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维持着姿势的周殊晏,勾唇笑了。
或许是周殊晏自己都不清楚,他现在的样子特别像跟人较劲的小朋友。
他接过酒杯喝了一口,才笑着举起酒杯和周殊晏碰了碰,眯眼笑得狡黠:“谢谢小晏。”
这是今晚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周殊晏没忍住皱了皱眉,正色纠正道:“别这样叫我。”
戚容一边小口喝酒一边看他:“不满意?虽然你比我大几岁,可我不会叫你哥的。”
顿了顿,戚容作沉思状:“或者小周和小殊里面选一个。”
周殊晏听地眉心压抑着跳了跳,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着三个月平复情绪。
没等他反击,戚容被宴会另一个方向吸引了视线,朝那边抬了抬下巴。
周殊晏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正在和一对夫妇交谈的父亲,和他身边的年轻女人。
戚容的视线从周家夫妇转移到了面前的周殊晏身上,看他久久收不回眼神,没忍住揶揄道:“我想,你父母应该会喜欢我的。”
这句话成功引得周殊晏看向他,戚容恶劣一笑,主动搂上周殊晏的腰推着他向前走。
宴会厅很大,可周殊晏却觉得这里好像走不到尽头,手臂上传来的触感鲜明,身侧人身上飘来的香气扰动着他的神经,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在紧张。
是因为在父亲和学姐面前和一个男人演戏。
还是因为戚容这个人。
似乎察觉到他的僵硬,戚容挽住他的手紧了两分,用气音敷衍安抚:“别紧张啊小晏。”
终于走到两人面前,戚容脸上带着温和浅笑,礼数周到地问了好,周殊晏则一直沉默,只在话题转到他身上的时候才给出一点回应。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沉默的,沉默地冷眼旁观着三人的客套交谈。
渐渐地,周殊晏开始察觉到不对劲,身侧一直安分的青年渐渐增加了一些小动作,有时是流连在他袖口皮肤处的手指,有时是说话时刻意凑近的距离。
这些手段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拙劣,几乎不带任何掩饰的意味。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明晃晃地宣示主权的行为。
在戚容的刻意刺激下,明里暗里的眼神越来越多,周家主倒是面不改色地维持住了表情,他身侧的周夫人看了对面两人相连手臂一眼,而后深深地看了戚容一眼。
戚容不闪不避地和眼前这个漂亮女人对视,面上笑里藏刀。
看来这样招数虽然低级,但好用。
他这把火已经足够火候,在他刻意的引导下,或许会发生一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可就在他想乘胜追击时,身侧的周殊晏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
戚容偏头,笑容微敛。
周殊晏眉头紧皱,因为过分压抑嗓音显得有些低哑,他喊了一声:“戚容……”
原来戚容来到这周家,就是想做这种事吗?
这种低级又恶劣的手段,他是故意的。
这一瞬间,周殊晏再度意识到先前对戚容产生的那一丝动摇有多可笑,眼前这个人分明没有心,他可以将所有东西玩弄在手心,哪怕是别人的难堪和痛苦。
他压根不是柔弱无辜的猎物,而是丛林中最善于伪装的冷血动物。
可他竟然与这样的人做了一个可笑的交易。
他对学姐问心无愧,在学生时代也只是他的单方面暗恋,在齐玥来到周家后,两人之间也从未有逾矩的行为,他之所以答应戚容的条件,也并不是害怕这件事被发现,而是戚容的确做了对周氏集团有利的事。
可戚容如今的所作所为,用拱火来说也不为过,他把握了所有人的弱点,并以此来作为进攻的武器。
简直……
周殊晏脸色渐渐沉了下去,握住戚容手腕的手用力到微微发颤,他无视面前两人的视线,只紧紧盯着身侧戚容。
手腕被攥得很痛,可戚容却前所未有地冷静,他静静地和周殊晏对视,半晌笑了下。
周殊晏在他突如其来的笑容中微怔,等回过神来,手腕已经被戚容狠狠一拽,被迫向宴会厅地另一端走去。
两人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直接离开了,这异常的动静惹得围观人群小声议论,有胆子大的直接上前询问。
周家主很快稳住表情,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来:“年轻人嘛,有点摩擦也是常事。”
周围人见状,立刻笑着应和。
眼看两人的身影走到了角落,周家主才在心里松了口气,瞥了一眼那些沉不住气上前看热闹的人,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烦躁来。
今晚有大人物会来,这场宴会他精心筹划许久,绝不能被那些鼠目寸光之辈搅乱了。
心中想着,他找了个借口脱身,给安保打去了电话。
另一边,被戚容扯到角落的周殊晏还未站稳,就被戚容揪住了衣领,周殊晏几乎以为面前的青年要挥拳打在自己脸上。
可戚容却只是垫脚凑近,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周殊晏彻底怔住,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可不等他反应,青年压低的嗓音便恶狠狠地落进耳中:“清醒了吗?清楚现在的情形了吗?”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戚容现在甚至想狠狠一巴掌把面前这个蠢货给打醒。
他虽然早清楚让周殊晏配合他演戏是强人所难,可他也从未想过这人竟然如此沉不住气,在他父亲和老情人面前掉链子。
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戚容又渐渐恢复了冷静。
他盯着面前的青年,开始认真考虑自己选择和周殊晏结盟的选择是否正确。
放眼整个U市,像周殊晏这样的人,他可以抓出一大把,他之所以选中了周殊,不仅是因为时间紧迫,也因为周殊晏‘心有所属’。
这是一场注定不会产生情感纠纷的交易,彼此各取所需,合同到期后一拍两散。
本该如此。
可如果合作伙伴太过差劲,他也不介意再换一个。
戚容扯唇一笑,面上柔情蜜意,可笑意不达眼底。
“如果你现在敢发火,我明天就把你甩了。”
而周殊晏会成为整个U市的笑话。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个威胁。
可周殊晏却还未从他突如其来的吻中回过神来,他喉结滚动了两下,满腔怒火在那柔软触感压下来的那一刻轻飘飘地散了。
他甚至因为血液快速的涌动感受到了一些晕眩,他再次意识到,这和上次唇角一触即分的吻不同。
周殊晏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我……”
戚容已经松开了抓住他衣领的手,笑着替他理了理被揉皱的衬衫,讨好地将脑袋靠在他肩头,笑意似碎冰般浮于眼底。
“所以,你乖一点好吗?”
在外人看来,这一场纠纷被受轻飘飘地化解了,两人又和好如初。
倚靠护栏的戚越收回了看向宴会厅内的视线,重新低下头去看手机屏幕上游戏结算的页面。
庭院内很静,宴会厅内的喧闹与他无关,他静静被落地窗内透出来的灯光笼罩,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还是没忍住啧了一声。
哥是真的喜欢那个姓周的吗?
到底喜欢他什么……
结算结束,在等待游戏加载的页面的空隙中,耳机里很安静,戚越在这时听到了一点与周遭寂静不同的声响。
他摘下耳机,转头去看。
自大门延伸到主宅前的笔直大道上走来一个男人,道路两侧的荧光虫般的灯光给他的轮廓罩上一层朦胧光影,在光影交接中,男人步伐沉稳地走到了台阶前。
在将要踏入宴会厅门前投下的光亮中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Griffith……”
男人应声停下脚步,等着女人踩着高跟鞋走到他身边,女人提着裙摆,喘了两口气才说话,开口是一口流利的英语:“毕竟是你刚回国,注意分寸,否认我不会在父亲面前替你求情的。”
两人并肩走上台阶,璀璨的灯光随着走动的步伐交错变幻,男人优越的侧脸轮廓被光影分割,他站在光里,像是西方神话中俊美无俦的神明。
看清那人样貌的瞬间,戚越微微睁大了双眼。
男人偏头,深邃眉目间的阴影让他的表情看不分明,可他唇边缓缓带上了一丝笑意,顷刻化解那张俊美面容上的冷肃。
“放心,我只是……想见见他。”
说着,他将眼神落向面前大门,微微刺目的灯光将他眼中与冷静面容不相符的蓬勃渴望照得一览无余。
很迫切,想得快要疯了。
第104章
因为之前不愉快的小插曲,戚容灌了自己好几杯酒,都是低度数的鸡尾酒,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在放下酒杯后感受到了一点轻微眩晕,他扶住了桌沿稳住身形。
前方伸出一只手托住了他臂弯,戚容微微撩起眼皮,看到了神色紧绷的周殊晏。
察觉到对方和自己一样不情愿,戚容哼笑了一声,很想不管不顾地甩开那只手。
可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顺着那只手的力道向前走了一步,卸了力靠进他怀里。
周殊晏没有防备,手臂僵持着,在推开他和抱紧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放缓了力道搭在了青年背上。
戚容微微阖着眼,呼吸缓慢地起伏着,脸颊贴在他肩头上,整个人安静下来。
见多了戚容张牙舞爪或恶劣傲慢的样子,周殊晏一时还没适应戚容这样乖顺的模样,他垂下眼看着戚容额头和唇瓣之间连成的那条线,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
虽然早已见识过了戚容的演技,可他还是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恍惚于戚容偶尔流露出来的亲昵,那样自然无比的举动对他来说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就好像对象不是他,也可以是任何人。
可清醒过来,他又会很快意识到戚容的确没有心,他说的话做的事藏在真真假假中,需要费神地去分辨。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或许一切都是假的。
周殊晏在这样难得安静的片刻时光中,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若戚容决心做一个骗子,那么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能逃脱。
宴会内陡然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喧闹如潮水般在大厅内辐散,众人视线不自觉地看向漩涡中心。
周殊晏被动静吸引,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男人身着深色西装的挺拔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只简单站着,超过一米九的身量让他看起来很有压迫感,随着他的走动,大厅内的人群自动辟出了一条道路。
已经有些年轻女孩压抑不住惊呼和议论,众人眼见着这位样貌和气质都格外出众的男人走到周家主面前,和他握手交谈。
简单的寒暄后,周家主便笑着将话题引到这次来华上,得知对方下午刚到U市,向来温和的脸上都笑出了几条皱纹。
“奥图尔先生,您行程这么紧张,要不要先上楼小憩一会?”
因为不清楚对方是否听得懂中文,周家主一直用英文交流,这句话说完,对面的男人沉吟了片刻,再开口时自然而然地换成了中文:“不必,我不会待很久。”
周家主松了口气,连忙应下。
男人话音一顿,又紧接着说道:
“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中文名,魏弋。”
宴会厅内突然躁动的气氛感染了闭目休息的戚容,他眉心抽了抽,缓缓睁开了眼。
适应了长久黑暗的眼睛被大厅内的光线刺得眯了下眼,戚容偏了偏头,将脸往周殊晏怀里埋了埋,嗓音闷闷地:“发生什么了?”
可他等了许久,周殊晏却始终沉默,像是因为什么事而怔在了原地。
戚容蹙了蹙眉,将额头抵在周殊晏肩膀上,偏头去看。
周殊晏看着不远处那个极其出众的男人望过来的眼神,猝不及防被定在了原地。
事实上,魏弋早在踏进宴会厅的那一刻,眼里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他体面客套应付和宴会主人,可一颗心却早已飘到了宴会厅另一端压根没注意到他的青年身上。
尽管早已听说了青年身边已经有了新的人,尽管已经在心里劝告自己不能冲动。
可再多的假设,都抵不过那副几乎要刺痛他眼膜的亲密。
他久违地感受到了心脏被重重敲了一下的闷痛,痛得他险些克制不住心底暴涨的戾气。
戚容今日穿了件修身的藏蓝色西装,像是喝多了酒,困倦地倚靠在另一个男人怀中,懒懒散散地,不自觉地带上些孩子气。
他知道戚容向来如此,他随性洒脱,可敛去了攻击性的一面往往只展露在亲近之人面前。
因此他身边的人才显得格外碍眼。
身边有菲奥娜在,魏弋只能耐着性子和周围上前攀谈的人斡旋,他的理智和冷静早在时间的流逝中消磨殆尽,这三年以来的磨砺通通消失不见,戚容只用一个瞬间,就将他再度变回了从前那个愣头青。
身边的转变无疑带来了巨大的影响,赋予他为所欲为的权利,也同时给他套上了名为束缚的枷锁。
可这一切魏弋通通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戚容的反应。
站上最高处,起初只是父母强加在他身上的期望,可后来,他再度找到了前进的目标,他要戚容再度看到他是以一个全新的身份,他要戚容再也无法肆意玩弄他。
他要和戚容不带欺瞒的相识。
终于从人群中脱身后,魏弋一刻也等不及地走向宴会厅的另一端,人流自动分流,为他辟出了一条通向他一直所追求的道路。
胸膛内的心脏脱离了掌控般剧烈鼓动起来,每一步,魏弋都觉得自己的灵魂震颤了一下。
时隔多年,他再次走到了戚容面前。
这一次,换他主动走向了戚容。
戚容此时已经放开了身侧的周殊晏,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腰线和脖颈线条一览无余地落进了魏弋眼里,那抹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瓷白让他心底难以抑制地生出了麻痒。
压抑已久的渴望复萌,魏弋眼睫微垂,沉沉地将视线定在了对面青年头脸。
他视线专注而粘稠,里面的情绪藏得很深,旁人或许看不真切,可戚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中拼命压抑却依旧露出端倪的野望。
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狩猎者心态。
戚容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冷笑了一声。
几年不见,不仅人长大了,连胆子也大了。
本来僻静的角落已经因为魏弋的出现而聚拢了一些人,那些人顾及魏弋的身份不敢靠近,可每一个都明里暗里地瞥向了气氛诡异的三人。
耳边里响起的窃窃私语吵得戚容心烦意乱,他想不管不顾地转身离开,可瞎子也能看出如今场上气氛的焦点,刚才听那些人叫魏弋奥图尔先生,如果真是国际上享有盛名的那个奥图尔,那他必须留在这里。
本以为只是一场没什么意义的宴会,可魏弋却突然出现,脱离掌控的事让戚容本能地感到烦躁,在涉及到魏弋的方面尤甚。
又想起自己身边混进的那些眼睛,戚容简直想一拳打在面前这个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脸上。
“奥图尔……先生?”
听到他口中念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魏弋喉结滚了滚,竟然在瞬间生出了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魏弋向前走了一步,双眼紧紧盯着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青年,好似再近一步,就能将他再度拥入怀里。
戚容冷眼看着他靠近过来,而后微微附身下来,用格外低沉的嗓音说着只有三人才能听清的话语:
“戚先生还需要情人吗?”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不止戚容,连他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殊晏也愣住了。
想起先前隔着人群对视的那一眼,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时的眼神压根不是在看他。
而是在看靠在他怀中的青年。
这位身份尊贵的奥图尔先生从头至尾,都完完全全的无视了他。
久违地,周殊晏心里升起了股莫名被挑起的胜负欲来,尽管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样的情绪是否应当,他就已经遵循本能地出手,握住戚容的手腕。
可拉了一下,戚容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微醺的状态好似已经从他身上褪去,他静默地站着,眉眼间冷意涌动,像在看一个胆敢挑战国王权威的卑劣奴仆。
明明需要仰视,却眼神睥睨。
良久,戚容小幅度地扯唇,嗤笑了一声。
魏弋以为自己是谁?
凭什么他说走就走,想来就来,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后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指望还依靠撒娇卖乖来让他心软吗?
他早说过,魏弋如果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
这是魏弋自找的。
平白送给他一个狠狠羞辱他的机会。
脸上的笑意顷刻间又极淡地敛去,戚容伸出一根手指,点上了对面高大青年的胸口。
而后,瓷白指尖施力,被布料极佳的深色西装吞进去一点,压出了一道血色浅淡的青白。
明明是很漂亮的画面,却偏偏带了残忍的意味,魏弋垂眼看着那根像玉石般的手指,被推得倒退了两步。
再抬起眼,他撞进了青年恶意满满的漂亮眼睛。
“现在给我当狗,你都排不上了,明白吗?”
青年嗓音依旧低哑缓慢,像从前无数次逗弄他那般,可这一次,魏弋终于可以确信。
这一句是认真的。
虽然在心里假设过多少遍,可他终于在这样的时刻无比清晰意识到,戚容在恨他。
心脏又开始密密麻麻地抽痛起来,这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从心底大脑深处仿佛被一根冰锥狠狠刺入,痛意尖锐得模糊了他的感官,让他瞬间失去了一切的反应能力。
他沉默地看着,戚容和他身侧的男人离开的背影。
良久,直到肩膀被一只手拍了一下,随着戚容的离开而消失的感官才再度回到了他身体里,魏弋偏头,看到了菲奥娜脸上明显的担忧。
他知道菲奥娜在想什么,只不过她想错了,他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软弱无能的愣头青了。
戚容还是没变,无论身份的转变带来何种影响,他在戚容眼里依旧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玩物。
心脏上的痛苦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灵魂深处升起的颤栗,心悸感让他呼吸短暂失衡,在极致的酸麻中,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一点点攥紧。
如妖孽般的青年在视野里渐渐远去,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在他恍惚的幻想中,回头看了他一眼。
像是神明施舍般的眷顾,足以令信徒狂热痴迷地奔向那个早已注定的终点。
而扼住他命脉的那只手,始终掌握在身处高位的青年手中。
捕捉他,拥有他,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时,魏弋同时又感受到了苦痛甜蜜交加的酸涩感。
想将他奉上神坛,看他高高在上随心所欲,也想看他再露出柔软神色,低头乖顺。
因为魏弋背对宴会厅的方向,周围人并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了戚容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有人还想继续攀谈,却被菲奥娜拦下了。
戚容走得飞快,周殊晏和他隔了半臂的距离跟在他身后,看着青年压抑不住焦躁的背影,暗暗蹙眉。
自认识戚容以来,戚容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哪怕面对他的出言挑衅,戚容也从未有过这样失态的一面。
是因为那个男人。
戚容和那个人认识吗?
周殊晏又想起了那个男人看向戚容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只有在遇到许久不见的恋人时,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我去一趟卫生间。”
戚容的话强行打断了周殊晏的思绪,他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戚容渐行渐远的背影。
强行压抑的理智摇摇欲坠,终于在推开卫生间大门的那一刻彻底爆发,戚容呼吸急促地喘了两下,抬手重重地锤在了身侧的墙壁上。
可几秒后,他又无声地平复了濒临崩溃的情绪。
原地站了会,戚容抬腿,一步步走到了洗手台前,他用水泼湿了自己的脸颊,任由水流持续冲刷着耳膜。
渐渐地,规律的水声又与码头上听到的海浪声重合,水珠滴滴答答地沿着脸颊滑下,戚容闭眼垂着头,眼睛被水刺激得酸涩胀痛,可他无知无觉地沉浸在涌上四肢百骸的寒冷中。
不知过了多久,厚重的大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戚容听着耳边的声响,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看清了镜子里倒映出的身影,戚容下意识收紧了按在台面上的五指。
魏弋正站在那里,用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心痛又悲伤的眼神注视着他。
可是他凭什么?
他以什么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戚容再也克制不住这股无人诉说的不甘,他几步上前,一把攥住了魏弋的领口,乌黑眼珠因为冰冷漠视而泛起了郁色。
他什么都没有做,却好似在用那寒冷的眸光凌迟着面前的人。
半晌,那漂亮的殷红唇瓣动了动,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给我滚。”
戚容一点点松开了五指,厌恶至极地偏过了头,好似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
对面的人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在他将要彻底放开他的领口时,魏弋一把捉住了他的手。
变故来得突然,抓在手上的力道猛地加大,戚容不受控制地向前,被圈住腰压在了背后的隔间门板之上。
宽大的镜面反射着台面上的一点水光,在水珠倒影中,是高大青年宽阔的肩背,他垂下头,用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姿态吻住了他看中的猎物。
第105章
戚容脑袋空了一下。
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制止这场近乎荒诞的情形。
嘴唇压上来一点温热触感,不允许他躲,带着温柔又强硬的力道细细舔舐,口腔内满是薄荷爆开的清凉烟草味,被堵得很满,戚容下意识拧起眉,想要张开口谩骂。
可他刚张开唇,就被滑进齿间的东西搞得浑身一僵,于是更加奋力地抬手去推。
嘴里被填满的感觉让戚容感到有些窒息,他急促地喘息着,鼻腔内进去的全是对方身上清新剂的味道,不浓不淡,不是熟悉的味道,可就是让他骨子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安心来。
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了,青年玉石般的手指蜷缩了两下,下意识地揪住了手边的西服衣料。
这种本能的沉溺受到了理智的拉扯,戚容很快又从那种鬼迷心窍中回神,就着唇边的软肉狠狠咬了下去。
紧紧将他按在隔间门上的男人吃痛地闷哼,却没放开他,握住他腰的手用力,反而吻得更深。
于是戚容也就咬得更狠,唇齿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不知是咬破了谁的,两人彼此发着狠,像两头毫无退路的困兽抵死纠缠。
等到魏弋微微退后些许,戚容感觉整个口腔都麻了,他咬魏弋,魏弋也咬他,咬完就又舔又吸,像是要把所有的血全部吞进去,贪吃得不放过任何一点腥味。
毫无章法地,像个只会遵循本能的野兽。
戚容心里气得发起了抖,不仅嘴唇和舌头,连后腰也被攥得很痛,肯定会留下印子。
真是疯子。
这三年他到底都学了什么?
明明已经被刚才那个吻抽走了所有力气,可在魏弋稍微退开,垂下眼帘看他时,戚容还是抖着手扇在了他脸上。
他没什么力气,打人的力道也轻飘飘地,魏弋被他一巴掌打在脸上,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静默两秒,魏弋用着还带着沙哑的浑浊嗓音开口:“消气了吗?不够还可以再打。”
他一说话,戚容更气了,于是毫不客气地抬手,照着原位置又来了一下。
这一次,积蓄的所有力气都彻底消耗殆尽,戚容气息不稳,腿软得向下滑,又被一只手捞住腰带得站直了。
彼此间沉默下来,没人说话,偌大卫生间静得可怕。
戚容后仰头,借着支撑靠着看明亮到微微刺目的天花板,看了会,他眼睛不适地眯了眯眼,许久没有出声的嗓音带着难掩的低哑,他缓了缓,低声道:“魏弋……你放开我。”
没有意义,这样歇斯底里的重逢,太难堪了。
戚容阖上眼,看不到身前青年的表情,只在几秒后听到了他的声音。
低哑地,带着孩子气的固执:“如果我松开手,就再也抓不住你了……”
戚容没有任何反应。
没等到回应,魏弋又继续说下去,这次尾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轻颤:“你是这样想得吗?”
原来只有他在期待着两人的见面。
他怎么想的重要吗?
戚容在这时睁开眼,向一直圈着他的青年看去,可在看清什么后,他明显地呆滞了一下。
魏弋的眼眶……红了?
这一刻,方才在宴会厅上不动声色又极具侵略性的成熟男性消失不见了,面前这个人好似又变成了几年前受了委屈就向他撒娇装乖的青年,眼眶通红着看他,像个淋了雨的大狗似的,让人看上一眼,就止不住地心软。
心脏被人揪住一样痛了下,戚容喉咙咽了咽,强迫自己摒弃多余的杂念。
魏弋向来最知道怎样让他心软。
可是他不明白,既然决定走了,为什么又出现在他面前?
是和白月光相处了一段时间,又回想起了他的好?
还是这次酒会也是蓄谋已久,为了故技重施报复他的欺骗。
戚容有一瞬间很想弄明白这些问题,可不过一两秒,他又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接受了魏弋的突然离开,中间的空缺他早已用三年的日日夜夜一点点修补了起来,这一次再也轻易放不进去任何人。
那时他自疗养院醒来,在大段空白无事可做的时间里酝酿了很久,他想魏弋要是来找他,他要说些什么。
他想告诉魏弋,他是动了真心的,他不是随便玩玩。
他从来不怪他在那一瞬间做出选择,去救了站在码头边缘摇摇欲坠黎歌,因为他同样想黎歌活下来。
他在意的只是魏弋听到郑叁话那一瞬间的反应,没有任何迟疑,就那样轻易地相信了。
哪怕魏弋当时问他,他都会说的。
可他没有。
好像在他潜意识里,他戚容就是那样一个人。
他只用那一句话的时间,就否定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
明明只是那一瞬间的事,可每每都让戚容在睡梦中感到痛彻心扉。
后来,他没有等到魏弋,那些在心底打好的腹稿也都成了废话,他再没提起这件事,连带着魏弋的存在一起埋葬在过去。
有好多想说的话,到最后再也没开口,是他咎由自取,他认了,可他没做过的事,他不认。
戚容承认自己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可魏弋是他在这世上最喜欢的人,唯一喜欢的人,他怎么能也不相信他呢?
他不后悔爱上魏弋,只是他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滋味。
即使没人同行,他自己一人也能向前走,走到两条腿折断,血肉模糊到再也爬不起来。
戚容捂住了自己的眼,抬起另一只手缓慢地推开了魏弋,尽管力道微乎其微,动作却坚定。
魏弋怔住了,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眼眶猝然猩红,他不管不管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怀中的青年。
用着他只要松开一点,怀中人就要消失的力道,像要把人钳进骨血中烙进灵魂里。
魏弋从未在这一刻清醒过,他知道如果他不做点什么,戚容就要把他丢下了。
彻底地,头也不回地。
他不要。
他拼尽全力走到这里,走到了戚容面前,他还没对他好好解释,戚容怎么就要把他扔下了?
箍在身上的力道让戚容感到一些窒息的疼痛,身前的人肩膀轻颤着,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茫然得想抓住手边的最后一点东西。
埋在脖颈间的脑袋突然动了动,戚容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皮肤上,一下又一下,带着滚烫的热度,烫得他不自觉颤了下。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戚容卸了力气,捂住眼深吸了一口气,难以言喻的疲惫攥住了他的神经末梢,让他连推开面前人都做不到。
良久,他抬起手,抓住了青年的头发,将他从自己身上扯开一点。
“魏弋。”
他嗓音已经恢复了冷静,好似已从先前那种脆弱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冷眼旁观身前人的失态。
揪住头发的力道没有松,只是埋在他肩窝里的青年又贴了回去,脖颈上一痛,魏弋咬了他。
咬完,又伸出舌头去舔,用嘴唇辗转摩挲着,像是后悔又像疼惜,被脖颈上又热又痒的触感搞烦了,戚容偏头,插在魏弋发间的手用力,毫不留情地将他扯远了点。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你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以后滚远点。”
腰上的手臂纹丝不动,两人就以一个格外怪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卫生间内空旷僻静,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交错,重叠在一起,不知是谁心跳得更快一些。
魏弋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眶红意未褪,只是神色已趋于冷静,他眸光清明,一眨不眨的视线粘在戚容脸上,像只是在认真地打量什么。
半晌,他终于开口说道:“我听不懂。”
戚容烦躁地拧眉:“你……”
“我们还会再见的,戚容。”
尾音落地时,腰上的手徹了回去,魏弋后退两步,与他隔开了安全距离,浓密睫毛垂下来,在他眼下投下扇影,让人看不分明他在想什么。
舒服消失,戚容懒得理会他在想什么,径自整理好了揉乱的衬衫和领带,连镜子都没照,就直接越过魏弋走出卫生间大门。
看清了门外站着的人后,戚容脚步有一瞬的迟疑,很快恢复如常,他搭在领口的手插回口袋里,淡淡地出声:“你怎么也在这?”
徐原看见他走出卫生间就站直了身子,瞥了一眼身旁面色无常的周殊晏,他瞬间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恰好路过,就在这等等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戚容还未回答,身后的大门再度被人拉开,有沉稳脚步迈了出来。
戚容没回头,视线从徐原身上移开,去看墙壁上挂着看不出出处的油画。
方才徐原没在宴会厅,也就错过了那位神秘的奥图尔先生出场的时刻,只从周殊晏的描述中,他也只是大致脑补。
可直到看到从卫生间走出的人,徐原几乎凭借直觉就认定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位奥图尔先生。
可盯着看了几秒,徐原又从对方身上看出了一些莫名的熟悉,好像他在哪见过。
视线瞥到面前一言不发的戚容身上,徐原突然从错乱的线头中抓到了什么,他怔住,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这个人分明是那时……
不等他细想,就见那位高大青年脚步微顿,目光在始终背对他的戚容背影上停留了几秒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开,很快离开了。
落在地毯上的脚步声微乎其微,戚容站在原地,一直等那声响彻底听不到了才动了动,他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周殊晏,神色极淡地说道:“我先走了,帮我找个理由善后。”
连句解释都吝啬给出。
说完,他不等回应,便转头走向来时的原路。
偏头时,他脖颈间的线条拉直,一点红痕随着动作露出了他衬衫领口边缘。
看起来……像是被人咬的。
联想到方才跟在戚容身后走出来的青年,徐原脸色微妙地变了又变,再看向身侧好友的眼神就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周殊晏收回落在戚容背影的视线,刚转回去,就注意到徐原的眼神,他眉宇微拧,反问道:“怎么了?”
徐原并不知道两人契约恋爱的实情,结合戚容找他组队几次局,意味昭然,只当戚容是主动追求周殊晏,两人发展迅速,如今看到戚容和前任从同一个洗手间出来,还有脖子上明显的痕迹,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再面对身侧好友时,他就不自觉感到了些许为难,但在周殊晏的眼神逼迫下,他还是说出了实情。
两人边聊边往宴会厅方向走,踏进宴会厅时,周殊晏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面对周围人的攀谈,周殊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在了解来自那位奥图尔先生莫名的敌意后,他只感觉到一些不可思议。
戚容那样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也会有付出真心的时刻吗?
心底突然莫名升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探究,很淡,清醒过后就被周殊晏压了下去。
他不该对戚容好奇,不论哪些方面。
面对徐原欲言又止的眼神,周殊晏无法说出实情,却也实在做不出该有的愤怒,于是就用沉默代替情绪。
戚容径直离开了宴会,坐上车后,他在后座看到了不知等了多久的戚越。
青年手中拿着手机,屏幕闪动着,在打游戏,听到动静就摘下耳机,偏头朝他笑了下,唇角弯出乖巧的弧度,喊他:“哥。”
这一晚上的经历像团火在心里烧,戚容心里烦得厉害,仰靠在座椅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算作回应。
戚越自他上车后,注意力便全然放在了他身上,此时静静地看着他拧紧眉心,活动着活动,扯松了领带。
开了顶灯,照下的光亮照得车厢内一览无余,于是他就清晰地看见了青年如玉的脖颈上鲜红的牙印。
衣领蹭到了咬伤的痕迹,戚容痛得一声抽气,察觉到身侧人的目光,他抬手遮了遮。
戚越目光定在上面,明明已经看不到了,却迟迟收不回来。
只凭直觉,他就猜到了牙印的主人。
不会是周殊晏,周殊晏做不出来这种事。
那就是刚回国的魏弋。
在车辆轻微的颠簸中,戚越转开视线,看向车窗外模糊不清的夜景,手中的游戏突然索然无味了,说不清的烦闷席卷而上,让他兀自陷入了苦恼。
让哥属于他一个人纯粹是妄想,他只不过是想在哥身边占据一点位置。
可哥身边有太多人,现在又多了一个魏弋。
他忍不住阴郁地想,既然当初走了,又为什么要回来呢?
这不是犯贱吗。
戚容不知身侧青年的心里所想,他没回戚家,而是让司机把自己送到别墅,进了门,他一言不发地上楼,直奔浴室。
站在水流下,他偏执地搓着脖子上那块皮肤,直把皮肤搓红,轻微的牙印渗出了血珠,又被水一点点冲掉,变成了颜色极淡的血水。
这一次,他洗了很久,走出浴室时,头脑已经因为缺氧感到了一些头晕目眩,他强撑着吹干了头发,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魏弋回来了,可他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第二天照常去公司上班,戚容还未走进办公室,就在秘书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戚越跟在他后面走进他的办公室,并带给了他一个消息。
作为实习生的戚越未来要跟在他身边熟悉公司事务,是戚裴的意思。
戚容没什么意见,转头就把人丢给了薛济。
短短几天,奥图尔家族欲要开拓国内市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U市,魏弋的身影出现在各大媒体的镜头下,以超乎人想象的身价和优越的样貌成为了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就算闭着耳朵,格里菲斯·奥图尔的名字也会以各种方式钻进来,戚容从最初的烦躁到已经能全然忽略,只当对方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几天后,戚容终于找机会甩下跟着他寸步不离的戚越,去赴了一位老总的约。
老总是与他有合作的科技公司的ceo,戚容看中了他们公司目前在运营的系统,有合作意向。
到了高尔夫球场,乘摆渡车穿过满目苍翠,到了临湖的一块私人区域,球童在前方引路,戚容远远看到了一个挥杆入洞的背影。
“温总。”
他主动打了照顾,男人打完一个球回身看他,将球杆交给一旁的球童,和他边走边聊。
温总年纪不大,四十出头还未显露疲态,儒雅的脸上挂着笑,所有情绪都放在了笑纹下,态度温和地跟戚容打太极。
走到休息处坐下,球童倒了两杯茶,一杯茶都未喝完,温总便接了个电话,站起身往外走。
“小戚总稍坐,我去接一位客人。”
戚容颔首回应,坐着没动,温总这话说的微妙,若是一般人可以用“朋友”称呼,可他用的是“客人”。
这处高尔夫球场是温总名下产业,作为东家,自然所有人都能被称为客人。
但能让老板亲自去接的客人,想必来头不小。
添了第二杯茶的功夫,戚容听到了摆渡车缓缓驶近又停下的动静,有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温总爽朗的谈笑声。
显然心情不错。
人快走近了,戚容才站起身回了头。
抬眼的瞬间,他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迷人的浅棕色眼睛,随着走动,明媚日光毫不吝啬地落进他眼中,浅淡瞳心渐渐显出了一种柔软的质地,像快要融化的琥珀宝石。
戚容停下了一切举动,看着温总满脸笑意地和身侧男人走到面前。
丝毫没察觉出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温总态度周到地为两人作了引荐,戚容面上不动声色,点头算作回应。
“你可以叫我魏弋……戚先生。”
低沉悦耳的嗓音低低地掠进耳中,尾音压低了些许,磁性又缱绻,戚容绷紧下颌,感到耳朵传来一点不合时宜的麻痒。
话音顿了顿,高大英俊的男人朝戚容伸出了一只手,微风吹动了他的额发,模糊了他眼底藏的很深的情绪:
“很高兴见到你。”
第106章
看着递到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戚容很不给面子地沉默了下来。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温总略带疑惑地看过来,才抬起手,去握那只手。
戚容恹恹地耷着眼皮,将自己的抗拒藏得很深,本想只碰一下就收回,可对面人却在察觉到他将要撤走时握紧了他的手不松手。
视线挪到两人交握得那只手,又缓缓上移,魏弋正不错眼地看着他,目光很深,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戚容感到自己手背被带着薄茧的拇指小幅度摩挲了几下,动作很小,恰好在温总看不到的那一面。
手腕被痒意刺激地颤了下,魏弋顺势松开了手。
戚容飞快将那只手踹进口袋里,转身掩饰自己控制不住沉下的脸色。
他妈的。
不止耳聋眼瞎,连胆子也变大了。
戚容很清楚魏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知肚明,且故意为之。
三人落座,球童上前为刚到场的第三人倒茶,倒完茶,将杯子推倒魏弋面前,眼神却还粘在他脸上收不回来。
直到魏弋没什么情绪地对他道了声谢,球童才如梦初醒地红了耳朵,垂着头退到了一边。
温总看破不说破,眯着眼笑挑起了话题,因为魏弋的出现,温总总算把话题引回了公事上,没再继续跟戚容扯皮。
戚容就公司目前的发展趋势和温总展开了讨论,虽然他们目前进行的实验是国内最前瞻的科技研究,但因为没有先例,因此困难重重,实现落地并不容易,业界都在观望,温总也有自己的考量。
但一旦研发问世,这将是一块分量极重的蛋糕,足以颠覆国内目前的互联网水平。
戚容知道这项技术一定会面世,只是时间长短,若是能拿下天盛科技的运行系统,在研发方面,至少足以提前几年的时间。
迈向科技带来的新世界,需要很大的魄力和勇气,戚容明白温总的顾虑,也并不抱期望于一次就把合作谈下来。
公事谈完,温总恰到好处的提出了去打球放松,并兴致盎然地说要给两人展示他新拍下的球杆,打了个电话让人去拿。
不多时,温总的人拿了球杆过来,温总将球杆取出来,在手里掂量两下,便先一步去了草坪上试球。
戚容并没急着动身,而是坐在位置上慢条斯理地喝了两杯茶,温润茶水入口,抚平了他的口干舌燥,他放下茶杯,视线转向不远处的草坪。
温总正在旁若无人地试他的新球杆,魏弋站在不远处,没下场玩球,只身子笔挺地站着,身侧是方才给他倒水红了耳朵的那位球童。
谁的安排一目了然,戚容没空去探究温总的心思,很快百无聊赖地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运动能勾起他的兴趣,哪怕是高尔夫球这种并不算高强度的休闲运动,以前刚成年时跟着姜启迷上了赛车,可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跑遍了国内外大小的顶级俱乐部,戚容渐渐也对赛车失去了兴趣。
今日他来到这里,接触温总是一方面,找借口躲戚越又是另一方面。
靠坐在椅背上玩了会手机,戚容就被不远处的温总喊去了球场,他无奈放下手机,随便挑了一个清秀的球童带在身边。
站定脚步后,戚容感到不远处有一道视线飘了过来,看了他几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戚容目不斜视。
“小戚总也一起下场玩玩嘛,会打吗?”
温总含笑的嗓音在不远处的球钉前响起,戚容温和地应了一声,接过身侧球童递来的球童,摆好姿势打出一球。
这一球发挥得中规中矩,得到温总的几句点评后,戚容自然而然地退了下来,话题转向了一球没动的魏弋,温总同样鼓励人下场玩玩。
戚容没将球杆交给球童,就握在手里撑在草地上,发呆的功夫,那边魏弋已经在球钉上摆好了姿势。
日光倾洒下来,透过修身的运动装勾勒出男人漂亮的肌肉线条,因为垂头的姿势,球帽投下阴影,只露出他锋利的下半张侧脸线条。
片刻后,青年手臂微抬,蜜色肌肉绷出几条青筋,线条牵扯着他挥出手中球杆。
球被击飞出去,片刻后完美进洞,温总似乎很高兴,笑着称好。
因为这一球,戚容分了点视线落到魏弋身上。
对方此时正背对他,球杆还被他握在手中,那年轻的球童已经走到他面前,仰着微红的脸递给他一条毛巾。
没看到魏弋伸手接过毛巾,戚容便收回了视线,相比那边的热闹氛围,这边安安静静地,球杆被他掂在手心转了转,耳边冷不丁传来一道迟疑的嗓音。
“戚先生,其实……你刚才的动作有一点不太标准。”
戚容停下手上动作,向身后看去,开口的人是他带来的球童。
似乎是觉得有趣,他唇边带上点笑意,反问了一句:“你懂这个?”
球童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揉了揉耳朵,才斟酌着说道:“在这里待这么久,多少耳濡目染了些。”
他正犹豫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却见戚容朝他招了招手。
瞥见那玉石般的指尖朝着他微勾,球童晕头转向地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做什么,球杆就递到了他面前。
戚容随意地活动了下脖颈,示意他接过去:“我看看你的打法。”
球童迟疑着不敢接,看了看老板那边,见他没注意这边,才缓慢地伸出手接过,在戚容的注视下,球童走到球钉前,调整呼吸,挥出一球。
戚容眯眼遥遥看着球进了洞,点点头给出赞赏,心里难得起了点兴趣:“的确打得不错,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对?”
说着,他走向球童,伸出一手握上球杆,边调整着握姿,边询问:“是这里?”
他似乎没察觉到,两人靠得很近,球童呆愣地站着,他握住球杆的手还未收回,就被不断摸索的戚容给碰到了。
脸颊耳侧有很浅淡好闻的香气拂过,球童不知所措着,说话也结结巴巴,终于想起自己刚才指出的问题。
“是握住这里,要这样站……”
话没说几句,球童猝然感觉到一道阴沉视线锁定了自己,他耸起肩背去找,刚转头,便撞上了不远处高大青年漠然冰冷的双眼。
球童吓得整个人一耸,下意识就往后倒退了一步,他脚步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倒,离他最近的戚容顺手拉了他一把。
“多谢……戚、戚先生。”
磕磕绊绊地道完谢,球童赶紧和面前这位容貌极盛的青年拉开了距离,垂下头不敢再看。
戚容还未说些什么,身后有人走近,径直停在了他背后。
有低沉嗓音自头顶落下:“戚先生也对高尔夫感兴趣?”
这就是没话找话了。
戚容握着球杆的动作一顿,几秒后,缓缓抬眼看向快要跟他贴上的青年,嗓音平静:“随便问问,与奥图尔先生不同。”
听到他脱口而出那个生疏又陌生的称呼,魏弋垂下的眼帘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薄唇一点点抿紧了。
戚容说完便不再管身后人的反应,径直走到球钉前站定,双手微微下垂握住球杆,思索着球童方才说的技巧,调整了呼吸,试探地找了了找角度。
余光中瞥见有手臂靠近。
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身后好闻的清新剂便密密麻麻地围拢上来,今日魏弋身上的味道又变成了他熟悉的味道,是两人还在一起时,他经常在对方衣服上闻到的味道。
阳光与雨露混合的清爽气息。
两只手臂自背后圈住他,滚烫燥热的掌心有分寸地碰上他的握杆的手,只停顿一秒,便用力地圈在掌心。
魏弋微微垂下身子,借着调整姿势正大光明地贴向他,温热的吐息掠在耳侧,角度刁钻地吹到他耳后的一小块皮肤。
戚容整个人不受控地轻颤了一下,咬了下下唇让自己保持冷静。
魏弋知道,他那块格外敏感,以前就总喜欢逗弄。
狗崽子……
戚容终于忍无可忍,想抬起手肘想直接把身后人顶开,可魏弋先他一步,用手臂制住了他的动作,嗓音压得很低:“别动,温总在看。”
戚容顺着他的话去看不远处背对两人的温总,满心暴戾,在犹豫之际已被魏弋带着抬起了双臂。
借力一挥。
挥杆的力道很足,因为动作牵扯,两人贴得更近,戚容因为背后的温柔触感心烦意乱,压根没心情去看球的落点,他拧起眉心转开脸,却看到温总不知何时转过了身,正含笑看两人。
还未找到合适借口解释眼下情形,魏弋率先开口,嗓音滚了点很浅的笑意:“戚先生问我如何挥杆,言传不如身教。”
温总没说什么,笑着摆摆手,又转过身去玩自己的。
见温总彻底背过身,戚容才压着眉头挣扎起来:“别再得寸进尺。”
魏弋眯了眯眼,如他所愿地松开了一只手,就在戚容以为他终于要退开时,他却更深地压了下来,下巴虚虚掂在戚容肩头,偏头说话的热气全打在了他脸侧和耳后:“不向我道谢吗?”
因为热气,戚容的耳朵不争气地染上一层薄红,他咬牙切齿,却被表面上的理性束缚在原地没有立即发作。
他早已不是当初将所有情绪放在脸上的毛头小子,和如今的U市新贵发生明面上的争端,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况且还是在对方风头正盛,温总有意与他交好的时段。
若真要对付魏弋,有很多其他办法。
他不会选择最不体面的一种。
戚容几个瞬息间已经冷静了下来,手肘向后用力捣了下,没用力,像是权衡利弊却依旧气不过的发泄。
软肉包着突出的关节,被魏弋轻易托住,圈在掌心不轻不重地捏了把。
很隐蔽又亲昵的小动作,没人看到。
魏弋垂下眼看青年头顶的发旋,唇边不自觉地带上几分笑意,深邃冷峻的眉眼随着那笑微微解冻,在阳光下格外具有迷惑性。
两人旁若无人地靠在一起,可细看之下,却又让人挑不出过分亲密的举动,魏弋一只手还握住球杆没有收回来,松松垮垮地和身前的青年隔着一点不远不近的距离。
察觉到一侧偷看的目光,魏弋笑容微敛,准确无误地向偷窥者看了过去。
球童被他猝然转变的眼神钉在原地,呼吸滞了下,等闷痛的胸腔内重新恢复了空气流通,他才定了定神,再度抬眼去看。
看清面前的情形后,球童整个人受了惊般紧绷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高大英俊的尊贵男人已经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正经理智的表象从他身上褪去了,此时他正毫无分寸地垂下头颅,鼻尖难耐地蹭了蹭身前青年的耳后皮肤,像只急色的狼,不满足现状在原地焦躁打转。
两人之间,分明不像初次见面……
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画面,球童紧张地垂下眼,不敢再多想。
戚容没待很久,他在魏弋去到温总身边时,走开了一会,给周殊晏打了个电话。
近乎在周殊给他发消息说到了时,温总那边也接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温总笑着向戚容走近,语带调侃。
“到底是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就这么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耐不住地找来了。”
戚容做足了热恋期的所有反应,闻言笑了下,面上显露出了很明显的羞窘来,淡声接话:“不全是因为我,他也想来亲自拜会温总。”
温总笑着摆摆手,让他不必不好意思,两人谈话愉快,只有一侧的魏弋脸上收敛了表情,神色不明。
周殊晏来得很快,身上的纯黑衬衫袖口被他挽到小臂,领口开了一粒纽扣,露出了锋利的喉结,他下了摆渡车,站在原地等戚容走近。
鼻梁上的眼镜反射了一点微光,他面上是一贯是冷淡漠然,只透过唇边的细微弧度显露出主人心情还算放松。
等戚容走近,他展开一只手臂,作出拥抱的姿势。
戚容看他破天荒地配合表演,眉梢微挑,很自然地走过去,抱住了他的腰,在男人的手落在腰上后,戚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周殊晏比他高了大半个头,和魏弋差不多高,身高都是一米九往上,戚容正常站着时,正好把下半张脸埋进去。
背后有几道心思各异的视线,戚容没很快松开人,周殊晏也没催他,维持着圈住怀中人的姿势垂下头,听到他在耳边小声说话:“周公子,今日表现不错,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跟哄小孩似的。
周殊晏心里反驳自己不需要小红花,可唇边还是牵出一点微小弧度,配合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小红花留给自己吧,或者……那边的奥图尔先生。”
戚容一怔,从他怀里退出一段距离看他,眯了眯眼,在几个瞬息间就明白周殊晏知道了他和魏弋的事。
那晚徐原看到了魏弋的脸,大概是他告诉的,不过也无所谓,周殊晏知道与否都对两人的关系构不成影响。
魏弋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无声对视了几秒,戚容便又勾唇一笑,在身后两人的注视下,他凑近周殊晏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周殊晏点点头,他便从他怀中退出来,走回了草坪。
忽视了魏弋一直粘在他身上的视线,戚容目不斜视地走向温总,和他客套地聊了几句便告别,在路过魏弋身边时,被叫住了。
戚容停下脚步,偏头看他。
魏弋动了,他从口袋里夹出一张烫金名片,一言不发地递到了戚容眼下。
名片是纯黑的,画面很简洁,右下角的人名是烫金的手写英文。
戚容定睛看了几秒,突兀地翘着唇角笑了。
在魏弋心脏猝然停跳的一拍中,他启唇,补全了他的心跳声:
“Griffith……”
青年低缓地念出了那个绕口晦涩的英文名,尾音含着不易察觉轻扬,钩子似的在人心上一挠。
魏弋喉结上下一滚,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说些什么,不等他开口,面前的青年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轻飘飘地说了句:“我记住了。”
话虽如此,他却并没有接过名片的打算,略顿的脚步重新动了动,径直就要走向不远处等着他的恋人。
周殊晏眼神没徹走,紧盯在戚容和他身侧男人身上。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魏弋并没有在这时识趣地后退一步,他几步追上戚容的脚步,斜着站在他身前,遮挡住了背后周殊晏的目光。
然后抬起手,将名片塞进戚容衬衫两粒纽扣之间的缝隙中。
戚容感到胸口被什么硬物扫过,凉凉地转动眼珠去看,衬衫门襟中,夹着那张方才还在男人手中的黑色名片,被他两根手指一推,卡在衬衫空隙中摇摇欲坠。
戚容眉心微动,伸出手去捏住那张卡片,指尖碰上男人尚未撤走的手指,就被连带着名片一起捏住了。
或许是一秒,也或许是几秒,僵持的时间在沉默中被无限拉长,戚容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抽动,他掀起眼皮看过去。
对上视线的刹那,他看到魏弋眼中有情绪飞快地滑过,一闪而逝,再定睛看,就消失了。
紧接着,男人压低声音开口,轻得Duang呢喃:“我的手机号码没变。”
言下之意,你可以联系到我。
戚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指尖再次动了动,这次魏弋松了力道,由着他撤回手,将名片拿起来夹在指间把玩。
没等到回应,魏弋执着地盯着他。
戚容翻看了几眼,就不感兴趣地垂下了手,周殊晏在这时喊了他一声,嗓音不急不躁地,不像催促,倒像带着某种宣示意味。
戚容在话音落地时迈开腿向前走,丢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敷衍:“等着吧。”
逗弄猫狗一般。
魏弋背肌瞬间僵硬,他站在原地没动,几秒后才转过身,他看着青年步伐轻快地走向了另一个男人,落进了那个男人怀中,像只轻盈又漂亮的蝴蝶。
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剧毒香气,漫不经心地勾着猎物自投罗网。
而他就是那个可怜可悲的猎物。
只能无助地被缠在那张用柔情蜜意编制出的大网中,拼命抖动四肢,只为让那顶端俯视的蝴蝶垂下眼看他一眼。
倒真像只狗了。
直到两人坐上了摆渡车离开,魏弋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眼眸冷沉,吐出了一口浊气。
早在决定回来时,他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不是吗?
迷人又带毒的蝴蝶有太多人觊觎,要想个法子。
将蝴蝶变成自己的。
完完全全,从里到外,都打上他的标记……只属于他。
第107章
戚容上车后就随手将名片扔了。
已经被他攥出褶皱的卡片被两侧吹来的风一卷,轻飘飘地落在了微微湿润的柏油路上,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垃圾。
收回手,戚容从口袋里摸出纸巾,一点点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指,把沾染上那个人所有的味道一一清除。
身侧的周殊晏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言语,看了一会,又把视线挪回到了青年脸上。
徐原说的是真的。
戚容是有心的,在曾经的某一刻,或许是为那个青年自冰冷坚硬的钢筋铁骨中生长而出,连上了血管,彻底与身体融为一体了。
只是随着那个人的离开,那颗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心也一并消失了。
现在,青年回来了,他的心还能找回来吗?
任由身侧人看了他一路,戚容没理会,摆渡车将他们送到地方,他先一步走下去,在周殊晏弯身下车时出手勾住了他的衬衫领口。
周殊晏猝不及防,身体微僵地没动。
他维持着将要下车的姿势,小幅度转了转视线去看摆渡车的司机,见人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便又重新去看面前的青年,对上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漆黑眼眸,他唇线绷成了一条线。
等了几秒,戚容没出声,周殊晏伸出手想去将他的手拉开,可刚碰到那没有一丝瑕疵的雪白手背,青年便用了点力,将他衬衫勾得更开。
周殊晏眉心微敛,想说话,就听面前的青年突然冒出一句:
“周殊晏,你不会爱上我吧?”
周殊晏一怔,反应过来这次的称呼是他的名字,眉心微微抽动了下。
这不是一句调侃和玩笑,戚容是认真的。
反驳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和青年上一句话的尾音只间隔了几秒的时间:“不会。”
当然不会。
本来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不掺杂真心,只有算计。
这是戚容的想法,也是他的。
蠢货才会在虚情假意中迷失了自我。
得到了肯定答案,戚容眉梢轻挑,松开了手指,顺手又帮他理了理显出了几道褶皱的领口,不再提方才那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经常穿的是什么料子?这么不经揉,下次我带你去挑。”
听到他话中随口说出的下次,周殊晏感觉自己的心尖极快地滑过一点陌生又熟悉的情绪,溜走得太快,回过神来已经忘了滋味。
静默几秒,他看着青年清瘦挺拔的背影,低低应了一声:“……好。”
一个月的时间比周殊晏以为的要过得更快。
戚容似乎真的将那日的事放在了心上,主动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
他说没有,于是戚容带他去了一家高定品牌店。
被量体师当作人体模特上上下下地来回测量尺寸时,戚容就走马观花地在店内闲逛,走了一圈,他身后跟着的导购怀里多了几套西服样衣,一件一件地在周殊晏面前挂好展示。
询问了他的意见,没有得到否定答案,戚容爽快地刷了卡。
像是完成了既定的任务,戚容先一步走出去,站在门口抽了支烟,周殊晏跟身后的店长确认好了交付的时间和送货上门的地址后,步伐沉稳地走到他身旁。
一阵无言。
戚容沉默地吸了口烟雾,又徐徐吐出,和身侧人静默良久后,他率先打破沉默:“今天是最后一天。”
周殊晏听到他的话微侧身面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戚容手指夹着烟,笑着斜睨了他一眼,语调暗含调笑:“合同日期你不会忘了吧?”
周殊晏喉结咽了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没有。”
戚容不再看他,他咬着烟蒂,缥缈烟雾随着他说话抖动着,味道并不呛人,反而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凉味道,像是薄荷。
周殊晏闻到被风送到鼻端的微凉烟草气息,听到身侧青年无波无澜地嗓音:“过完今夜,第一个月就过去了。”
周殊晏这一次没应声,抬起眼帘去看窗外余晖满空的天色,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的聊天。
火星将要燃到尽头,戚容掸了掸烟灰,将烟头从唇边拿下来,走到一边的垃圾桶按灭了,然后路过周殊晏径直走向停车场。
一句欢快又散漫的嗓音被风送到了周殊晏耳边:“祝你早日脱离苦海,周公子。”
周殊晏在原地站了几秒,垂下眼帘跟上他的脚步。
苦海?
算是吧。
……
四月过完了,U市的五月一下从温暖湿润的春天走进了阴沉不定的雨季,连绵的雨哗啦啦地下,城市灰暗一片,像被雨水冲刷掉了色彩的黑白画作。
戚容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实验室负责人的电话,说奥图尔家族的人对他们正在进行的研发表示出了很大兴趣,想要参与合作。
落在纸上的笔触断了,戚容垂眼盯着面前的文件看了几秒,没有作答。
听筒里传来了负责人权衡利弊后的分析:“我们的研发超越了国内目前的互联网交互水平,与在医疗科技版块领先世界的奥图尔家族合作,无疑会对我们带来不可估量的价值,如果项目顺利推行,研发进度或许会前进数倍。”
如果说上流阶层也有等级划分,U市的上流圈只是站在楼梯的中层的一群人,那么奥图尔家族就是站在顶端向下俯瞰的极少数人。
作为以石油发家的古老家族,在过去的两个世纪中,奥图尔家族的权势触手以M国为中心延伸至全世界各地,扎根在金融银行医疗科技等领域,背后坐拥庞大财富,拥有着足以撼动世界经济的能力。
与这样的巨富家族合作,是U市那些精明商人梦寐以求的事,可现在,这样一个机会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落在了戚容头上。
不用负责人多说,戚容也明白,这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连一个拒绝的理由都想不出。
现在答应下来,就是最正确的选择,他知道,他明白,可他却犹豫了。
他知道这份从天而降的好运气,不是因为他出色的能力,而是来自那位巨富家族继承人。
若没有魏弋,这样一个前景难明的研发技术谈何能被庞大的家族所注意。
所以,他应该要感谢魏弋。
把机会抛到他面前,是希望他感激涕零地抓住这根橄榄枝,迫不及待地去见他吗?
戚容扔开了钢笔,往后靠在宽大椅背上,单手搭住眉眼,揉了揉酸涩的眼皮,他始终沉默,像是遇到了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这根本不是合作,是自以为是的施舍。
但很奇怪,明明主动权在他这边,可他却依旧没得选。
若是回绝,就是公然和奥图尔家族交恶,整个U市不会再有家族和企业与他合作。
实验室所有人都盼着目睹研发成功的那一天,他不能将他们为之付出的前途和未来全部压在他的私欲之下。
不管他如何不满,如何心知肚明,觉得颜面扫地,为了顾全大局,他都必须同意与魏弋合作。
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两下,到头来还是要笑容满面地递上一句合作愉快。
明明是好事,戚容却笑不出来,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靠在椅背上阖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座机内线响了起来,戚容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抽动了两下,缓缓掀起了眼皮,探出手接起了电话。
前台小姐甜美的嗓音飘进耳朵里,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说有位叫黎歌的先生找,没有预约。
戚容扯唇无声笑了下,没有意味的一个举动,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笑什么。
过去的三年,黎歌总是时不时会来公司见他,固执地,非要见他一面。
只沉吟了几秒,戚容就一口回绝了:“让他走,说我不在。”
这次的结果也和以前没有任何分别。
黎歌不该来找他,两人最好的距离就是再也不见。
他们不再是家人,现在的他带给黎歌的只有伤害。
黎歌应该将他忘了,在阳光与掌声中,大步地向前走。
上流圈子是个密不透风的罐子,藏不住什么秘密,寻着一点风吹草动,就有人逐利而来。
在负责人那通电话打来的几个小时后,戚容接到了温总的来电,对方表明了对他手中研发的兴趣,这一次不再是模棱两可的态度。
两日后,负责人告诉戚容,和奥图尔家族商定的洽谈时间定在这周五,询问他是否有行程冲突。
戚容按下了电梯下行键,淡声回复:“回复那边,我会准时到。”
负责人很快挂断了电话,戚容收起手机,径直走向周殊晏停在路边的SUV。
为了塑造恋情的真实性,两人每周会抽几天的时间聚在一起,今日是周殊晏主动约他,戚容正好有时间,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晚上的邀约。
关好车门,戚容捞过安全带系上,余光瞥见驾驶座的人探过半边身子,从后座拿了什么东西,片刻后,一只手提袋被放在了他身旁的扶手箱上。
放完东西,周殊晏便重新坐正了身子,目不斜视地看向前窗玻璃,故作无事发生地等着他的回应。
戚容收回搭在安全带上的手,偏头看他几眼,拿起那只手提袋端详片刻,拿出了里面的方正礼盒。
打开盒盖的一瞬间,有很淡的香水味散了出来,戚容呼吸一滞,两秒后又缓缓呼了出去。
看清盒子里面装着的小巧香水瓶后,戚容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他好像从来没告诉过周殊晏,他不用香水。
拒绝的话在唇齿间滚了一圈,被戚容咽了下去,静默片刻,他将盒盖重新扣了回去,嗓音如常地反问:“这是回礼?”
周殊晏唇线绷直又放松,落在前方的僵硬视线终于偏移了些许:“嗯。”
他其实还想再解释一些别的,关于自己怎么会想起买了香水,以及路过店门闻到那股味道,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走了进去。
在许多复杂嘈乱的人声气息中,那股香气在瞬间引起他生理和心理的强烈反响。
就像人海中走着走着,抬眼见到了一个人。
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他,后来再看很多眼,依旧是他。
味道莫名和戚容有种相似感,他闻到看到了,不知怎么就记在了心里。
所以他想说的是,这味道应该会很适合他。
可最后,周殊晏的酝酿统统作废,他沉默地发动车子,戚容不问,他就没说。
吃完饭,周殊晏开车将戚容送到家,两人站在车边做足了黏糊姿态才分开,周殊晏目送着青年走进别墅大门,回到车上掉头离开。
第二日,戚容在办公室浏览信息,无意在一篇的营销报道中看到了魏弋的名字。
有关奥图尔家族代表夜会男性的绯闻在圈子里传开了,偷拍照片的时间是前一晚,戚容手中的鼠标顿了下,眼前笔电上是一张不算清晰的照片。
两人坐在餐厅落地窗的画面,没拍到另一位当事人的正脸,可透过那个侧影,戚容莫名就笃定,对面的人是黎歌。
几乎是在他和周殊晏待在一起的时间里,城市的某一处餐厅里,魏弋和黎歌也经历着相似的事情。
不对,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他和周殊晏不过逢场作戏,那两人大概是真心实意。
鼠标一点,戚容没什么表情地退出了浏览页面,视线重新落在屏幕上的文书。
铺天盖地的报道在当日下午就被全部徹掉,欲盖弥彰一般,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周四熬夜处理完了一批挤压文件,戚容比预定时间起晚了些,他揉着眼睛去了卫生间,收拾妥帖后走进衣帽间,随便挑出了一身西服。
戴好腕表,戚容走到镜子前整理领带袖口,微微凑近了些随意抓了几下头发,在起身时胳膊一扫,碰掉了桌上一只小瓶子。
玻璃坠地的清脆声响炸响在室内,戚容动作一顿,转头去看地板上四分五裂的狼藉。
一股陌生的馨香在顷刻间上涌至鼻端,过分浓郁的味道充斥了整个衣帽间,他眉心微敛,抬手挥了两下面前的空气。
后知后觉地,他想起这瓶香水的来历。
定睛看了几秒,透过破碎的玻璃瓶,他依稀辨认出这是周殊晏送的那瓶。
那日他拿回来丢在了衣帽间,后来或许是起了点好奇,就把包装拆开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放在了桌上。
揉了揉眉心,戚容抬脚跨过那些玻璃残渣,走到楼下让佣人上楼清扫,他没顾得上吃早饭,直接出了门。
被迎面的风一吹,从衣帽间带出来的香味扑到鼻尖,戚容用指尖挑起西服前襟,闻到了一股很浓的香水味。
他坐进后座,让司机把后座的车窗全部降下来。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碎了就碎了。
戚容在实验室地下车库里等到戚越,两人一起走进实验室独栋的三层建筑楼。
让戚越同行的是戚裴的意思,戚容明白大哥的顾虑,他没反对。
走了一段路,捕捉到身边青年的眼神时不时地飘向他,戚容没什么情绪地反问:“怎么?”
陷入自己思绪中的戚越回神,很快笑了下,他靠近了一些,鼻尖隔着段距离,深深吸了两口青年身上的香味。
不会错的,是香水味。
之前哥身上的香水味是沾上别人带来的,这一次不一样。
是他自己用了香水。
哥不是从来不用香水吗。
他不用也不买香水,那这香水只会是别人送的,不清楚他的习惯又会送他这种私密礼物的人中,貌似只有周殊晏了。
“哥,你今天用了香水,为什么?”
戚越是笑着问出这句话的,可他眼里却又找不出一丝笑意,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弯弯,表情乖巧,细看有阴霾压在眼底。
到底是因为周殊晏,还是因为今天要来见魏弋?
有时候他真的想扒开戚容的胸口,看看里面那颗心到底在想什么。
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面对那妖孽一般的人,他总是看不清也猜不透。
两人走出电梯,戚容抬手扯了扯锢紧的领带,面上不动声色,没有言语。
戚越在面对他时偶尔会犯病,他以前会被激怒做出过激行为,可现在却已经逐渐想明白。
或许戚越是有些心理问题,这归根结底来自他从小缺失的家庭教育。
戚家的每个人都有责任。
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戚容看着前方大开的会议室玻璃门,嗓音毫无波澜地扯了个理由:“没什么。”
戚越面上表情却丝毫没有缓和,眼看身前人脚步不停,将要走进会议室大门,他无意间抬眼瞥见了等在里面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以及站起身正要走过来的高大男人。
到唇边的质问倏地一滞,戚越突然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
他在戚容看不到的背后缓缓勾起唇角,改了口:“是周殊晏送的?选得不错。”
魏弋为首的奥提尔家族代表团快要走到近前,戚容偏头看了一眼身后戚越,戚越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场合不合时宜,垂眼对他笑着,低低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来:
“很适合你,哥。”
戚容眉心一跳,他还未反应过来,可手腕已经被人先一步抓住了。
会议室内变得落针可闻。
箍在腕骨上的力道很重,手的主人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戚容在这样的死寂中转回头,看清了抓着他手腕的人隐隐失控的表情。
第108章
对戚容来说,自小在戚家挣扎求生,他接受的教育就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他从不以冷血为耻,这是站在顶端必须要具备的品质之一,某种程度来说也可以被奉为家族信条。
往上走的路上,从来没有一帆风顺,抬头看,天边的风景像人血一样鲜艳。
他固步自封地被圈在这个信条中,直到遇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魏弋。
被他吸引,不存在什么意外,这是一件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事,就算没有原著剧情的预言,他也会无可避免地爱上那样一个正直耀眼的人。
这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所以他认栽,之后发生的一切他都承担。
戚容从来不后悔遇到魏弋,这个答案,三年前如是,今天依旧不变。
可就在这样的一刻,在会议室令人心悸的静默中,心底的某块突然碎裂了一丝缝隙,有股来得莫名的情绪涌上来。
魏弋站在他面前,和他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两人清清楚楚地对视着,足以看清对方眼底所有的情绪。
戚容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如果他在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后,选择了避开那个相遇的时间点,那么之后的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对魏弋的欺瞒和感情,黎歌的坠海,魏弋知道真相的离开,这些错误的节点都没有了支撑的因。
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爱来爱去的纠葛。
推测假设,本身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时间不会重来,无论人如何在心里重演,也无法回到过去修正错误。
既然没有意义,那就不想了。
戚容睫毛扇了扇,眨去眼中微微出神的呆滞,他没挣扎,而是维持者这样的姿势淡定开口:“请放手,奥图尔先生。”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只固执地盯着他看,形状好看的嘴唇绷成了一条僵直的线,眼睛迅速蓄起红血丝,要坠不坠的脆弱浮于表面,一碰就要碎了。
戚容知道魏弋在想什么,戚越那番话是故意为止,显然已经达成了他想要的结果。
他什么都清楚明白,可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站着,什么都没说,开口的话是让他放手。
公事公办地好像两人从不曾相识,与这会议室内任何两个初次见面的人一样毫无交集。
魏弋的心脏重重地落了下去。
他眼中的情绪转而被一种更为浓重的深色所取代,几秒后,他缓缓送开了五指,眼看着面前的青年毫无停留地越过他,走向会议桌。
由两方代表相互握手后,正式进入洽谈阶段,进门后发生的小插曲过去,两边一直相安无事,魏弋坐在戚容对面,面容平静,再也没朝他投去多余的注视。
会议结束,戚容起身整理西服下摆,实验室负责人在这时走上前同他交谈,戚越看了他一眼,自觉地走到外面等。
出了会议室,戚越转过走廊,想要走到在无人出透口气,却在落地窗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奥图尔家族的人已经先一步离开,魏弋没走,他靠着背后墙壁,指尖夹了支烟。
烟雾随着开了一道缝隙的窗口溜走,魏弋出神地盯着那烟雾飘散的去向,像是在发呆,戚越几乎一见到他这幅为情所伤的模样就笑了出来,他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倚靠着背后墙壁,抱臂嗤了一声:
“省省吧,我打赌他出来不会往这里看一眼。”
魏弋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两人对视了片刻,戚越又讥诮地扯了扯唇,发出意味不明地一句:“毕竟他是个心狠的人……”
顿了顿,他补全了自己的话,不知是说给谁听:“你我都清楚。”
都清楚,都明白,也都想亲近,不受控制地被引诱,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想囤囵吞下占为己有。
遇到了还能怎么办,他毫无办法,魏弋也同样,想必是在戚容那里碰了不少壁,要不然也不会在这装模作样地展露脆弱。
想到这,戚越又幸灾乐祸地笑了出来,魏弋指间的烟快要燃到尽头,他表情始终没有变化,只在听到那些话时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同情。
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都说了,魏弋却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戚越眯眼打量他一会,刚平和没多久的那丝不爽再度冒头。
魏弋的确变了,变得越来越像戚裴了。
明明在意得要死,偏偏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正经模样。
耳边捕捉到一点动静,戚越猜到或许是戚容要离开了,他直起身掸了掸起了点褶皱的西服袖子,脚步不疾不徐地往走廊另一端走。
“我说你回来是犯贱,现在收回。”
魏弋将手中烟头按灭在窗台上,收回手的动作一顿,抬起无波无澜的眼看向戚越的背影。
最后一句离得有些远了,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谁不是在犯贱……”
如戚越所说,戚容大步走出来,没有往旁边的走廊看去一眼,戚越跟上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魏弋没追上来。
离开实验室,戚容拒绝了戚越想要和他坐同一辆车去公司的请求,车在戚越眼前开走了,转过车库拐角,彻底看不见了。
……
临近下班的时间落了雨,看了眼外面阴沉的天色,戚容没留在公司加班,他关了电脑捞过西服外套,走出办公室。
不知为何,他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心神不宁,喝了两杯咖啡也依旧头昏脑胀,眼皮突突地跳着,搭配上窗外难看的天色,搅得他莫名烦躁。
车子停在别墅外,戚容撑了伞推门下车,皮鞋踏过石板上积蓄起的水洼,踩碎了雨滴砸下的涟漪。
雨下得急,他衣服上沾染了些雨水,进门后让佣人放水,他脱了西服外套径直上楼,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息。
意识昏昏沉沉时,佣人的小声呼唤将他拉回现实,戚容摆了摆手,边解纽扣边走进了浴室。
热水包裹着被寒凉皮肤,戚容靠在浴缸壁上耷着眉眼,被浴室内缭绕的热气蒸得头脑发沉,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又不知梦到了什么,他条件反射地动了动僵麻的腿,脚尖踢上坚硬的浴缸璧,有了疼痛刺激,他悠悠转醒。
戚容迟缓地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熟悉的乏力感拖坠着他的四肢,他抬手捋了把湿漉漉的额发,撑着墙壁挪出了浴缸。
披了件浴袍走出房间,他站在二楼吩咐即将下班的佣人下一碗面。
简单擦干了头发,戚容拿着药下了楼,就着温水服下,打开手机处理信息,很快有食物的清香飘了出来,再抬眼时一碗面已经被整齐地摆在了桌上,偌大别墅彻底静了下来,佣人不知何时已经全部离开,他放下手机,走到餐桌边坐下。
他口味清淡,生了病后胃口更差,挑起筷子强迫自己吃了几口,戚容就放下了筷子,陷在这样寻不到一丝声音的安静中,他久违地发了会呆。
外面的雨还在下,唰唰的声响回荡在客厅,落在人心里格外荒芜,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被全世界抛下的孤独感。
一步步走到玻璃洋房地小沙发边坐下,这里雨声可以听得更清楚,戚容捞过放置在一旁叠得整齐地小毯子,摊开盖在了自己身上,手伸出去把毯子围到脖颈,然后蜷缩着闭上了眼。
羊毛毯子软软和和地拢在身上,像陷在一团云中,他无意识地被梦中的风吹着,最后来到了一座小岛,小岛周围没有海水,是漂浮在云端之上的独立孤岛,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他看过这座岛上漫天遍野的花开,也看过绿色褪色变黄。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可刚要随风飘走之时,他被背后的一双手抱住了。
不是风,是比风更加温暖有力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或许是一个人待了太久,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背后那个人,而是任由对方默不作声地抱了他一会,直到有熟悉的嗓音低哑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戚容……”
梦醒了,雨声重新闯入他的世界,戚容缓缓地睁开眼,后知后觉听到了一阵电子音。
门铃在响。
外面天彻底黑了,持续不停的雨在玻璃上汇聚成水流,像是能择人而噬的黑海,戚容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门铃响了一会便停了,他意识拢着层朦胧睡意,迟钝地走向玄关。
没有过多精力去思索其他,他只想尽快将门外的人打发走,
室内安静了几秒,门铃再度被人按响。
戚容拖着步子,身上套着件松松垮垮的浴袍,连露出了一大片雪白胸膛都没注意到,就这么无知无觉地给拧下门把手。
门开的瞬间,夹杂着体温的混热水汽迎面扑来,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湿漉漉的手骨节分明,雨滴沿着青筋脉络滴砸下。
啪嗒、啪嗒。
戚容放下手,他看清了门外的人,关门的手刚抬起来,身前便有高大阴影压了下来。
躲闪不及,他被男人满满当当地拥进了怀里。
一只大手落在他腰后,不轻不重地捏了把,戚容混沌的思绪回笼,蹙起眉尖挣扎起来,抬起的手胡乱地抵在身前人胸口,空出了一点微弱的距离,埋在他脖子里的脑袋又湿又热,凉是雨水,热是吐息,很快那点若有似无的空隙也在男人的镇压下消失,他彻底落入了危险野兽的口中。
耳边响起的嗓音沉重低哑,还带了些说不清的恼怒意味:“如果门外的人不是我,你也会开门?”
没等到回应,腰上的手急躁地顺着被撩开的浴袍边沿探了进去,触到那片肖想已久的滑腻皮肉,男人喘息乱了,再开口的话音变得恶狠狠:“就穿成这样?”
什么都遮不住,露出一大片胸口,脸上还带着不设防的懵懂迷茫。
这对男人来说是赤|裸|裸地引诱。
如果门外的人不是他……魏弋克制不住地去想另外的可能,渐渐地,那种幻想就与某个人重合在一起,可能发生和还未发生的都在混乱的思绪中发酵,最终被雨水泡发了成了一团难以抑制的阴暗恶念。
在这一刻,什么族训家规荣誉尊严,尽数被他抛进了看不见的角落,什么都没有切实将眼前这个人抱进怀里让人安心。
白天放不下的骄傲被雨水浇透了,在迈进这扇门的瞬间轰然崩塌,他放下了刻在骨子里的体面,敲响了青年的家门,像条狼狈的落水狗。
犯贱他也认了。
后颈肉被人用牙齿研磨着咬了下,戚容浑身颤栗地抖了下,抬起的手失去了力气,他仰起头,漆黑双眼一片清明,他不再挣扎,任由身上的人急切又焦躁地乱摸乱咬。
静默片刻,他突兀地扯唇笑了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魏弋一怔。
戚容没趁这时推开他,而是屈起膝盖,碰上了男人的腿,没用力,像是蓄意挑逗般蹭了蹭。
魏弋全身肌肉紧绷,却站着一动不动,直到戚容将膝盖不轻不重地顶上他的大腿,他才闷哼了一声。
做着极尽挑逗的事,却还明知故问地要一个答案。
魏弋被他逼得双眼赤红,终于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膝盖抓在掌心,五指陷进那白嫩的软肉中,他听到了青年冷淡至极的吐出一句:
“想要什么,说清楚。”
魏弋垂下眼,看到了青年仰着脸由下而上地注视着他,黑漆漆的眸子似深海,暗流汹涌藏在平静之下,他面无表情,明明处于劣势,却依旧姿态高傲,像是已笃定胜局。
看入了神,魏弋的手不知不觉间松开了,戚容将腿从他手中移开,赤着脚踩上了他的大腿,男人顺着他的力道后退了半步,双眼固执地盯紧他。
脚趾用力,戚容踩了下紧绷的腿部肌肉,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某处,秾艳张扬的漂亮眉眼显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的轻嗤。
魏弋就像是受到蛊惑,伸出手想要握住那尾白的游鱼,可他抓了下,鱼从指尖溜走了,他抬起眼,去看那始终游刃有余无动于衷的青年,面上终于露出了点脆弱的受伤神色。
戚容冷眼看着,平静的海面终于起了点风浪,潜藏其中的晦暗全部翻腾而上,海浪吞噬了他,也扑向了距离他几步之遥的男人。
在耳中让人窒息的嗡鸣退却后,他听到了自己冷漠平淡的质问:
“魏弋,你要的是我,还是黎歌?”
第109章
戚容看着面前和他一步之遥的男人,觉得自己真的无可救药。
尽管已经在心里告诉过自己无数遍,眼前这个人已经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是不可能在产生交集的过客。
可再多的心理暗示也无法管住他压抑在心底的悸动,随着对方几句轻飘飘地,不用负责任的话,就没有出息的死灰复燃。
有很多未说出口的,本该被永久封存的话顷刻间涌了上来,他竭力压制,但失败了。
所以那句质问脱口而出。
将对面因为他的话而陷入微怔的表情收入眼中,戚容突然就释怀了,他承认自己不过是个凡人,幸福会开心,遭到背叛会心痛。
他以为自己忘了,可那些字他一个字都没忘。
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天气,也或许是因为生病后的脆弱,戚容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皮,突然不想就这么算了,
就算结束,也要结束得清清楚楚。
魏弋不能把他当作任何人的替身。
客厅内沉默了一阵,男人的嗓音伴着雨声低低响起,给了戚容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我从来……没有把你们混淆。”
戚容机械性揉搓眼皮的动作一顿,干涩的眼睫迟缓地眨了两下,垂下的视野中多了一双被雨水打湿的皮鞋,西裤裤腿在灯下泛着微微亮色,已经被雨水浸透了。
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
他站着没动,魏弋走到他面前也没动,两人隔着只需一伸手就能碰到对方的距离,静默无言。
戚容察觉到落在他头脸上的注视,带着他所熟悉的热度。
思绪被窗外雨声一下又一下地冲刷着,他突然就从不再需要言明的行为中明白了些什么,他放下手,怔怔地仰起脸看他魏弋。
魏弋垂下眼帘,眼底的情绪被投下的阴影融成了晦暗的一片,他喉结滚了滚,克制不住地抬起手摸上青年的眼尾,开口的话带着沾染着水汽的沙哑:“你不是黎歌,我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所以才会像个胆小鬼出了国,直到躲避到再也无法忽视。
因为心里清楚,他真的将戚容放在了未设想好的未来中,所以才对于被欺骗感到格外痛苦。
他何尝不知道,处理这段关系最好的方式就是拨乱反正,让一切停在错误的节点,他只需要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条没有错误的道路。
可是没人告诉他,忘不掉该怎么办,他是个固执的人,坚持了一条路就会一直走下去。
所以最后他放弃了一眼望到头的坦途,蒙起眼睛堵住耳朵摸索着走上了或许不会有尽头的崎岖小路。
他与父亲约定,以他成功拿下G&M并购案为条件换他作为代表回国,G&M的幕后持有人有涉黑背景,把人逼急了,他在路上遭到了劫车暗|杀,肩膀中了两枪,他靠在血迹斑斑的车门上抽烟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远在国内的青年。
他在别墅内安插了人手,哪怕只是透过电话听一听那端的动静,听着青年的呼吸,他也能安安静静地听很久,他总是会想很多,会想他一个人住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没有他在身边,还有谁会知道他一些麻烦的小习惯呢。
这几年来他像个卑劣的偷窥者,做尽了与他所受到的教育背道而驰的事,他耐着性子地蛰伏,等待合适的时机。
可他等来了戚容和另一个人恋爱的消息。
毫无预兆的,却又高调地满城皆知。
他终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国内,宴会上看到戚容和一个陌生男人姿态亲密,他心脏抽痛,却又庆幸,戚容看向那个人的眼神中没有他熟悉的情意。
他太清楚戚容心情愉悦或情动时的情绪表露了,所以他笃定,戚容并不喜欢那个人。
他不以为意地将那个周家少爷看作了一个过客,与这些年出现在戚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任何不同。
可如果是过客,又为什么会喷他送的香水呢?
戚容从来不用香水,他讨厌香水味,这是他身边人都清楚的习惯。
一旦破了例,原则也就不复存在了,这是一个信号。
那个人或许是特别的。
那日他站在实验室的落地窗边,看着戚容的那辆车开过绿茵草坪,最终驶入主路,在视野中淡到再也看不见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得最多的变成了戚容的背影,他想追赶,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个人越来越远。
现在连留在他身边这个请求都不被允许了。
雨落下前,魏弋也想过,要不就算了吧,戚容是恨他的,走到这一步,骨子里的骄傲和家族荣誉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自轻自贱,尊重和放手是他能做出最轻松的决定。
可是不甘心,还想再挣扎一下。
这股不甘心驱使他独自驱车来到了这座他从未他踏足过的别墅,不是他和戚容拥有很多共同回忆的公寓,他对这里完全陌生,陌生地连按下门铃都犹豫了很久。
他没撑伞,失了魂般长久地站在雨中,泼天的雨将他整个人从内到外地浇透了,却没将他心里那股火浇灭,反抗失败了,他最终自暴自弃地向欲望低了头。
戚容彻底将他变成了一个另一个人,搅乱了他的心,他要为此负责。
别墅内静悄悄地,除了那句尾音落下,再也没了其他声响,连雨声都被隔绝在了粘稠凝滞的玻璃罩外,罩子里只有两个人,心跳与呼吸彼此共享。
意识到他话中的含义,戚容第一反应是移开了眼:“说谎。”
明明眼前这个答案或许是正确的,可他本能地不愿去相信,不去相信,才能继续毫不动摇地面对眼前人。
他想挥开落在眼睛上的手,魏弋抬手捉住了他那只手,捏在手指间摩挲了几下,戚容挣了两下,没挣开,刚要蹙起眉尖骂人,有呼吸靠近过来,就扑在他微微发烫的脸颊上。
魏弋低头弯腰,轻轻吻在他颤动的眼皮上。
这个动作太突然,让戚容来不及反应,藏在胸膛内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又不受控制地加快,快得让他感到些许头晕目眩,又或许本就是蓄谋已久,他可以躲开,可他没有那样做。
温热的触感没有停留很久,可他眼睫与心尖却止不住发颤,魏弋亲完了就直起身看他,眼神里包了一团火,嗓音低低地:“你清楚我有没有说谎。”
戚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漂亮。
他垂着眼,连脑袋也微微低垂着,莹白的皮肉在灯下发着光,脸颊淡粉,殷红的唇瓣轻抿着,不言不语的时候像个精致的人偶娃娃。
魏弋看着看着,眼里心里又起了团火,这幅安安静静的模样,柔软得好像随便他怎么对待。
可转而想起今日在会议室内,青年漠然的姿态,魏弋心口的火苗又陡然熄灭。
他后悔了。
他不该一言不发地离开这么久,中间发生的事,他可以一一解释给戚容。
只要戚容还愿意。
面前的青年始终沉默着,魏弋的心在隐隐的不安中跳得很快,他伸出手,将青年的手包在掌心,低下头去碰他的额头。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滴,沾湿了戚容的发丝,他始终一动不动,不回应也不言语。
戚容感觉到额头被一片微凉的皮肤贴住,男人的低沉喘息近在耳边,低低地,带着急切地剖白:“我,真的很想你。”
“阿容……我好想你。”
轻得像呓语的尾音被淹没在猝然转急的雨势中。
戚容呆呆地站在原地,那震耳欲聋的喧嚣明明来自窗外,却蔓进了他心里。
他心知肚明,魏弋说的是真话。
可是这个结果早已经不再重要了。
三年前他想要一个答案,魏弋离开了,如今他不想要了,魏弋却又眼巴巴地送到了他面前。
没有谁会一直留在原地,他要向前,也只能向前。
魏弋来晚了,连同这个答案,他都不再需要了。
戚容终于动了动,将自己的手从魏弋手中抽了出来,魏弋没阻拦,任由他挣脱出去,一言不发地走向客厅的沙发。
没有赶他走,也没有对他动手,漠然得好像只是听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让他的心再次陷入窒息的闷痛,他可以接受戚容打他骂他,甚至当众给他难堪,可他受不了戚容对他无动于衷。
有情绪起伏证明还有存在的痕迹,可人一旦连回应都懒得给予,便是真的不在乎了。
戚容已经不在意他了吗?
魏弋满身是水,他怔怔地向前追了两步,可垂眼看到地板上自己站过的地方滴滴答答积蓄的水洼,又狼狈地停了脚。
他连走进去,靠近那陷在沙发中温暖干燥的青年都做不到。
进退失据,狼狈不堪。
魏弋眼眶骤然猩红,他徒劳地僵立着,掀起被雨淋湿的沉重眼睫,沙发上的青年正在看他。
眼神无波无澜,就好像他不是人,而是可以视而不见的空气。
在自厌自弃中沉溺了两秒,魏弋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喉结压抑地滚了滚,再度去看沙发上的青年。
戚容已经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抬起一只手盖住眼眶,揉了揉太阳穴,神态似有疲惫。
在他的无视加默认中寻回了一点支撑他前进的底气,魏弋动了动僵麻的腿,缓缓地迈开腿,拖着一地水痕走进了客厅。
雨势渐小,别墅内陷入毫无起伏的寂静中,心跳声鼓噪,随着距离越来越响。
那是有人反应强烈的证明。
戚容放下手,看着浑身湿透的高大青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在沙发前单膝支地,仰头用湿漉漉的通红眼睛望着他,眉眼间涌动着破碎的情绪。
像是离了他就不行的小狗。
很美妙的风景,与权力无关,不需要站在顶峰就能看到。
只要得到一个人的心,就能让那个人跪在他的脚边摇尾乞怜。
无论他有多风光,是自出生起就注定拥有一切的天之骄子,一旦沾染上情爱,也不过是凡人。
他的真心只有一颗,给出去了,收不回来。
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伸出的手指很随意地触摸到了魏弋的眉目,指尖漫不经心地描摹着轮廓,掠过他卷翘浓密的睫毛,鼻梁,最后停在他紧抿的嘴唇。
似乎是看够了,戚容收回了手,拽过茶几上的纸巾一点点地擦拭沾上水渍的手指,好似碰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脏东西。
“真脏。”
魏弋的呼吸陡然沉重。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地伸出手去碰沙发上人的膝盖,却被那眉眼不耐的漂亮青年躲开了,魏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怔然又无助地喊他的名字:“戚容……”
可戚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眼旁观他的无措,眉眼间再也没了往日他熟悉的情意。
魏弋瞬间就被那巨大的错乱冲击得什么都顾不上,他克制地伸出手,却只敢按才沙发边沿,五指深深陷进真皮中,距离青年温软莹白的大腿咫尺距离,可他被那冰冷眼神给束缚在了原地,无法逾越分毫。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知道你想和飞蕴科技的温以仁合作,所以我让他主动来找你求你……阿容,我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
到底还要做些什么,戚容才能原谅他……他们要怎么才能想要回到过去?
他尾音低了下去,可戚容却好似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垂下眼帘,微不可察地嘲讽一笑。
可是他们回不到过去了。
都说是过去了,那便已经逝去的事了。
在国外三年,他没想到魏弋还没丢弃天真,简直毫无长进。
“你凭什么以为,你给我的,就是我想要的?”
沙发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青年吝啬地给出回应,魏弋眼睛骤亮,可下一秒又熄灭了,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戚容歪了歪头看他,看了半晌,他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心里高高筑起的高墙无端突兀地产生了一丝裂痕,喀喀地破碎了一角。
他不想看到魏弋这幅样子,毫无尊严地跪在人脚边求而不得,太难看,也太狼狈。
魏弋该站在阳光下,享受世人的鲜花掌声里和赞誉,而不该和他一起困在这个阴暗潮湿的雨夜不得解脱。
无论如何冷漠自私地去设想,可他依旧做不到去折断那样一个人的翅膀。
这不是他想要的复仇。
闭了闭眼,戚容低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算了,没什么意思,他放过魏弋了。
雨停了,别墅内静悄悄地,戚容像是突然卸下了一直压在身上的重担,他浑身脱力地向后靠,良久才出声:“你现在离开,我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当他最后再为这个人心软一次。
最后一次。
从此他们真的天高水远,两不相欠了。
戚容阖上眼,在突如其来地疲惫中困意汹涌,别墅内连雨声都没了,再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没等到另一个人离开的动静,他眼睛动了动,强撑着掀起眼睫。
膝盖上一暖,戚容垂下头去看,看到了站在他沙发边附下身替他披上薄毯的魏弋。
戚容眉心蹙了蹙,当即就要骂人:“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魏弋平静地拉了拉毯子,盖住戚容的小腹,确认将人全部拢住了才抬起眼和他对视,魏弋已经恢复了冷静,深邃眉目冷淡,先前那些脆弱让人疑心只是错觉。
魏弋用自己的态度向他表明听懂了:“我回来了,就不会走。”
戚容眉心抽了下,他知道魏弋固执,可没想到他在这种时候执拗。
他给了魏弋机会,对方还不识好歹。
戚容气得心口疼,抬脚就去踹他,魏弋没躲,任他软绵绵地踹了一下,他四肢没什么力气,瞪在魏弋小腹上的脚也是软的,不像惩罚,更像是嗔怪。
被没什么力道地踹了一脚,魏弋站得纹丝不动,只呼吸不受控制地粗重了些。
青年的小腿在空中晃了一下,柔韧清瘦的线条拉直,牵出一条动人心魄的线条弧度,莹白的腿肉在客厅的昏暗中发着光,刺得魏弋微微眼热。
在那条作乱的腿要再次瞪到他身上来之前,魏弋终于出手,扣住了那截不堪一握的脚踝。
戚容没想到魏弋还敢碰他,半阖的眼微微睁大了些,他手肘向后撑在沙发上,抽了抽被魏弋握在手心的那条腿,挣扎中不知碰到了哪里,只听魏弋闷哼一声,松开五指放开了他。
魏弋后退了半步,匿在昏暗中的眉目不甚分明,嗓音不知何时哑了下来:“阿容,你别这样……动我。”
戚容一听这话就笑了,他将自己的腿收回薄毯之下,声音冷了下来:“谁允许你这样叫我?”
魏弋不想惹他不快,只好默不作声。
可戚容得不到他的回应越发心烦意乱,他搭在真皮沙发扶手上的五指克制地抓挠了下,没什么情绪地吩咐他:“过来。”
几秒后,魏弋迈开腿,自昏暗中重归灯下,客厅内开了朦胧的壁灯,暖光轻柔地拢住了两人,缓和了暗流涌动的空气。
戚容看着男人自觉地准备半跪下,直接伸出手一把攥住他衣领将人拉近,魏弋身形不稳,慌乱中压向沙发上的青年,两手撑住沙发才堪堪停下。
两人近乎鼻尖相抵,魏弋呼吸一滞,克制着微微后仰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样,他的脖颈便暴露在了戚容眼前。
戚容半阖下眼,盯着那眼前用力吞咽的性感喉结,抓在对方衣领的手指紧了几分。
他给了魏弋机会,可魏弋轻易舍弃。
这都是他自己选的。
不管他以后怎样对魏弋,魏弋也必须受着。
静默片刻,戚容一点点转动眼珠,直到和魏弋对上,眼看着对方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唇角勾起一点蛊惑人心的弧度:“你叫我什么?”
魏弋怔怔地,喉结在戚容眼前狠狠动了动:“阿容……”
突然之间,魏弋运转混乱的大脑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戚容……在引诱他。
不,戚容无时无刻不在引诱他。
已经平复的心脏因为这一个想法又胡乱跳动起来,魏弋呼吸微滞,几乎要克制不住本能地凑近去亲吻眼前人。
可就在鼻尖相碰之时,他听到了青年依旧甜蜜的低缓嗓音,像是絮说爱语:“不听话的狗狗,没资格这样叫我。”
“我身边没有其他位置给你,想留下来,你只能做一只没名没分的狗,明白吗?”
第110章
魏弋燥热的体温一下就降了下来。
脑海中有只手拉扯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交感神经叫嚣着让他逃离,再慢一秒,好似就再也来不及。
可他的本能却不可控地自顾自沉溺。
领口束缚被松开,青年的手转而缠上了他的脖颈,犹如缠绕在猎物身上的蛇,吐着甜蜜含有剧毒的蛇信,意图引诱着他堕入不见底的欲色深渊。
魏弋垂下的眼睫洒下一小片扇影,那阴影轻轻颤动着,在暖光下像是沾了一层细碎金粉,难得的挣扎犹豫是一道格外赏心悦目的美景。
戚容静静地看着,多情眼微扬,他不疾不徐,等着他看中的猎物自投罗网。
玉石般的指尖敲敲点点,沿着衬衣半湿的领口一路轻探,漫不经心地,好似下一秒就会毫无留恋地撤走。
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沙发上的青年只伸出了两条手臂,用着他轻易就能挣脱地力道搭着他,好似已经胜券在握。
因为戚容心里清楚,他不会挣脱。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个位置,怎么可能再放手。
他愿意为戚容做任何事,哪怕是要他舍弃光环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魏弋阖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经一片清明,他规规矩矩地待在原地没动,没有妄图前进也没有后退,真如戚容所说地乖巧听话。
戚容眯眼看了他几秒,突然毫无预兆地从沙发上直起身子,凑近过去寻他的唇。
魏弋垂下眼,盯着他的唇珠看,迎着他的动作抬了抬下巴,做出亲吻的姿态。
将要吻上去时,戚容又向后退开,偏过头冷淡道:“我困了。”
一番颠倒黑白,好似方才引诱的人不是他。
魏弋怔了怔,转开脸微不可察地低叹了声,将他抱了起来,稳步走上楼。
戚容窝在他怀里,贴着他身上半干半湿的衣料,不舒服地挣了挣,拧着眉尖训斥:“你把我身上都弄脏了。”
魏弋闻言垂下眼看了自己一眼,抱着人往上颠了颠,没生气,好脾气地哄道:“那再洗一次,要泡澡吗?我给你放水。”
戚容抿了抿唇,漂亮的唇珠陷进下唇,对魏弋这样予取予求的姿态感到无所适从,虽然以前魏弋也会无条件地纵容他,可现在真的像是没了脾气,他毫不意外,就算他现在提出多么无理取闹的要求,魏弋也会没有任何迟疑地去执行。
想到这,戚容也就没心思去逗他了,一言不发地被魏弋抱进卧室,刚沾到床,他就下意识地往柔软的被褥间贴,脑袋刚蹭上柔软的薄被,就被魏弋抱小孩一样掐住胸口拖了回去。
魏弋给他解腰上浴袍的带子:“不是说要洗澡吗?”
在楼下时戚容锋芒毕现,可此时挨到床他条件反射地犯了困,强撑着的气力一股脑散了,什么洗澡什么报复都被他抛到了脑后,瞌睡的本能驱使他胡乱挥开了在身上作乱的手,又将脸往杯子里埋了埋。
魏弋看他一会,眼尖地瞥见他露出发丝的耳尖染着病态的浅粉,便探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触到一片微烫,他把人抱捞起来放到枕头上,拉过被子盖严实了,才转身去了浴室。
等他带着满身水汽走出来,床上的青年早已睡熟了,暖色的床头灯柔柔地拢着薄被间的隆起,安静得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魏弋头上盖着毛巾,鬼使神差地走到床边,戚容背对着他,发丝散乱在枕间,只露出一小片莹白的侧脸和耳朵。
静静地看了许久,他才俯下身,很轻地在青年耳尖印下一个吻。
魏弋去客卧吹干了头发,没从衣柜中找到合适的衣服,又赤着上半身走回床边,动作小心地拉开被子,从背后将人拥进怀里。
怕把人吵醒,魏弋动作不敢太重,姿势换了又换,他终是克制不住地将脑袋靠近了怀中人的脖颈,呼吸克制地抖了两下,将人抱得更紧。
好似他所做得所有事只是为了走到这一刻。
经历了无数个心神不安的夜晚,找到了能够抚平他躯体和灵魂的安宁。
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生物钟因为感冒出现了紊乱,戚容是被放在床头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房间内昏暗,戚容睁开眼反应了一会,摸索着伸出手去想把铃声关了。
可手臂刚伸出去,他便察觉到不对。
腰身传来的束缚感告诉他,这张床上不止他一个人。
探出去的手一顿,戚容后知后觉地转头去看。
入目的是一张格外具有冲击性的安静睡颜,因为近在咫尺,连男人因呼吸平缓起伏的卷翘睫毛都能看得很清楚,硬朗深邃的眉目很沉静,凌乱搭在额间的发丝让他多了几分孩子气。
这是他无比熟悉的一张脸。
戚容瞬间拧起了眉心,昨夜潮湿黏腻的记忆被唤醒了,像是直接给了他脑后一棒,将他敲醒了。
刹那间涌上的羞愤和恼怒让他不假思索地挣脱凛冽身后的怀抱,然后抬起腿,把身侧睡得无知无觉的人踢下了床。
猝不及防摔在地板上,魏弋几乎是瞬间就从混沌的睡梦状态中惊醒,他反应迅捷地起身,眉目压低,满身的凛冽的杀气还未来得及遮掩,在看向坐在床上的青年时一滞。
自小刻在骨子的危机本能在怀抱着心爱人时短暂地消失了,昨夜他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怀抱中还残留的温热触感,他松懈下来,怔怔地站在床边。
戚容冷眼看着他,刚想说些难听的羞辱的话,不经意瞥见某一处,那些话顿时止在了唇齿边,化为了一声染着羞意的呵斥:“转过去!”
经他提醒,魏弋垂下眼看了一眼,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喉结咽了几下,才克制着嗓音开口:“昨晚,我没找到合适的衣服,所以……”
室内气氛悄然变了,滞闷的空气缓慢流动着,像是加入了粘稠剂的清水。
戚容抬手揉着微微发烫的耳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明明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不止魏弋,他也会有。
以前也不是没看过……
思绪被搅乱,戚容再也没心情去和他计较昨晚的事,掀开被子起了身,他不再看床边的人,大步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在眼前合拢,魏弋站在原地轻叹了口气,自觉地捞过一条浴巾去了隔壁。
戚容冲了个澡,收拾妥帖走下楼,魏弋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开放厨房内做早餐,戚容站在楼梯口看了几眼,抬腿走向水吧。
煮好的咖啡已经放在了台面上,旁边是两只空杯子。
戚容给自己倒了一杯,无视了另一只杯子,自顾自地凑近唇边抿了一口。
和他平时喝的没有任何分别。
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反问:“……咖啡不放糖了吗?”
戚容撩起眼皮,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魏弋。
魏弋身上穿着清洗干净的白衬衣,腰上围着一件橘色的格子围裙,在雨过天晴的上午清爽又干净,好似一切都没有变。
面前的人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合,戚容垂下眼,敛去眼底突然翻涌起的烦躁,淡声回:“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看到他淡定地咽下那些浓黑咖啡,魏弋表情一片空白,好半天,他才迟钝地应了一声,转身继续手上的动作。
许久没有翻面,平底锅内的煎蛋已经糊掉了,魏弋用木铲将那枚形状漂亮的煎蛋盛出来放进盘子,盯着那焦黑的卷边看了两秒,突然听到了脚步走远的声音。
他猛地转头去看,戚容的身影已经走到了客厅,步伐不停地向着玄关走去。
魏弋顾不上心里的胡思乱想,他下意识地追出去,像个受到丈夫冷落的小媳妇般发问:“不吃完饭再走吗?”
戚容没回头,只留给他一个淡漠的背影:“没胃口。”
事已至此,魏弋再也找不出任何还能将人留下的理由,他看着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在原地静默地站了许久。
走出别墅后,戚容眉目烦闷地压低,脚步加快地走向早已等在外面的林肯。
许久相安无事的胃部因为一杯咖啡开始隐隐作痛,他不舒服地按了按,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他强撑着到了公司,神色如常地与路过职员打招呼,进办公室后叫了薛济。
平日里他常备的胃药过期丢掉了,此时室内连杯热水都没有,一上午的心情因为某个人跌至谷底,戚容仰靠着椅背,捂着眼暗骂。
他心里清楚,魏弋今天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明明都清楚。
可到底还是无法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以平常心对待他。
在面对魏弋这件事上,他的冷静理智好像不值钱一样被丢掉了,他总是无端地显露出最刻薄的一面。
明明他并不想这样……
胃部猛地抽搐痉挛,戚容被那突如其来的疼痛搅得大脑一片空白,他沉重地喘了两口气,白着脸色弓下腰背,五指徒劳地按压着胃部,冷汗一点点爬上了脊背。
在被痛觉混淆的混沌状态中,他听到了办公室门被人推开的声响,戚容睁开眼,看清走进来的人后又闭上了眼。
戚越满脸的笑意在看到办公桌后人的难看脸色后尽数消失,他快步绕过桌边,顾不上什么分寸,直接搭上戚容的肩膀的手臂,拧眉询问:“胃又疼了?”
戚容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唇,没说出来话,只压了压眉心对戚越的行为表达不满。
戚越注意到他的情绪,脸上的焦急滞了一瞬,装作如无其事地开口:“哥这么大人了,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说完,他收回落在戚容身上的手,走到窗边,把办公室内所有能开的窗都打开通风。
清新空气一瞬涌了进来,戚越被风吹得发梢微动,他用眼角余光瞥着难受得宁愿半弓身子也不愿向他求助的青年,唇线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室内空气静静流动,气氛却胶着,没人先开口,彼此间僵硬地沉默着。
又站在窗边等了几分钟,戚越烦躁地“啧”了声,终于按耐不住地迈开腿,他直接将枕在桌边的青年整个抱了起来,大步朝办公室门走。
戚容身体腾空,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挣扎:“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戚越不动声色地镇压了他的举动,言简意赅:“去医院。”
戚容听到医院两个字眼睛睁大了,他拧起眉心在戚越怀中胡乱扭动,胃和心口一起发疼。
是他疯了还是戚越疯了,他难道就准备这样抱着他出去?!
“这是在公司!咳咳……”
感受到怀里人随着呛咳不断起伏颤动的身体,戚越脚步微顿,下意识反驳:“公司又怎样?反正大家都知道你不是……”
我亲哥。
最后几个字还未出口,面前的办公室门被人推开,薛济一手提着白色的塑料袋,另一只手端了杯热气腾腾地水,气息不稳地开口:“小戚总,药和水都准备好了……”
三人面面相觑地愣了瞬。
以这种丢脸的姿态被下属撞见,戚容眉目森冷,探出一只还打着颤的手揪住了戚越的头发,将他脑后往后扯了扯。
“放我下来,不然你可以从公司滚蛋了。”
戚越被他扯得眉宇微紧,却是一言不发地将他放了下来。
双脚着地,戚容身影不稳地踉跄了两下,没等戚越伸出手扶住他,他已经自己站好,从薛济手中接过热水和药,他转身走向办公桌,冷淡地下了逐客令:“都出去。”
戚越站在办公室外没走,看着办公室门在眼前合拢,落锁时砸出一声闷响。
薛济的迟疑询问响在耳边,戚越顿了两秒,唇边重新勾起笑容,颔首后转身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转身的瞬间,他脸上笑容顷刻间敛下。
魏弋回来这么久,他还没和大哥说起过魏弋。
是时候该找大哥好好聊聊了。
大哥可是把哥当作眼睛珠子护着,三年前没找到人,如今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大哥会做出什么来呢……
是继续守着那点不值钱的家人底线无动于衷,还是会做出什么有意思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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