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嘴角掀了掀,去看褚柏栩。
褚柏栩眼睛都睁大了。
怎么睡觉还能骂人的?
反应了一瞬,褚柏栩哂道:“你不也是我家的?”说到底,陆眠也是褚家人。
陆眠继续:zzzzzz。
他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
三人一道往回走,正好碰上前来寻人的陶柔绚与褚夫人。
“睡着了?”陶柔绚嗓音低低的。
“嗯,”陆凛应了声,“累了。”
陶柔绚眉眼含笑,“回去吧。”
褚夫人看了她几眼,慢慢收回视线,同自家儿子招招手。
今日被招来招去数次的褚柏栩滞了滞,上前,站到了自家母亲身侧。
众人一道走向自己的马车,接着到了分别的时刻,褚夫人冲陶柔绚微微一笑,“弟妹,过几日老太君寿宴,带眠眠一道来府上玩啊。”
话音落,回到马车旁感到百无聊赖的褚柏栩倏尔抬眸,眼神闪烁了瞬,一抹灼亮在其间晕开。他转脸望去,陆凛已经抱着熟睡的陆眠上了马车。
褚柏栩讪讪收回目光,一转头对上了褚夫人的视线。
“看什么呢?”
褚柏栩故作自然,“什么?”
褚夫人抬了抬下巴,“当初可是有人说,最讨厌眠眠了。”
闻言,褚柏栩摸了下鼻子,“有吗?”
这话确实是他说的,但现在他却想收回了。
褚夫人哼笑一声,上车后方道:“我瞧着,那孩子现在的性子也不错,不过还得时时有人护着才行。”
褚柏栩欲言又止,有那么一瞬间想回一句‘我来’,但两人虽是堂兄弟,关系现在似乎还没到那份上。
褚夫人不知他所想,末了道:“看着倒比之前讨喜些。”见了今日的陆眠,那孩子以前的模样她如今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褚柏栩轻咳了咳,“是、是啊。”
确实顺眼许多。
-
另一边,陆眠打了个喷嚏,缓缓从睡梦中醒来。
“睡好了?”
一道声音响起,陆眠眼珠子一转,看到了坐在一旁的陆凛,他皱皱眉,“不好。”
陆眠搓了搓鼻子,随即撇嘴道:“梦里有人骂我。”还骂他是猪。
说罢,他雄赳赳气昂昂地仰起脑袋,一挥拳,“我一眼就看出那人已有取死之道!当时就把人揍趴了,哼哼哈嘿!”
陆凛看他。
陆眠一激灵:o.o。
他是不是表现得太聪明了。
垂目思索片刻,陆眠振奋道:“我是东海龙王,v我50,封你为东海龙王座下第一大弟子!”他还记得自己是收了陆凛为徒的。
陆凛听着他胡言乱语,“东海龙王也会被石头绊倒?”至于后面的话他只当没听见。
说那话的时候不觉得,可每当陆凛在他面前重新提起来,陆眠都觉得活着好难。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发出电子机械的嗓音,“对不起,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请扣1,不行就抠眼珠子。”
说完,他悄悄瞥一眼陆凛,见后者一脸无语似乎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陆眠松了口气。
他在位置上独自神游了一会就坐不住了,来的时候就憋了一路,所以马车一停他就迫不及待溜下去捕蝴蝶了,虽然最后什么都没有捕到。
车厢中静得可怕,陆眠觉得陆凛以后要是不当首辅,还能出家去修闭口禅,这人好像不需要和人交流一样,他却忍不了。
陆眠挪到了窗户边,撑起了一点,外面碧草蓝天,鼻端可以清晰闻见泥土混合着青草的芬芳。他闭着眼晒了晒日光,深深嗅闻空气中的气息,须臾陆眠睁开眼,眸子闪了闪,“啊!鸽鸽!”
陆眠眼睛瞪得溜圆,“鸽鸽鸽鸽!”
车内,陆凛在他发出第一道声音时就看向他,陆眠亦转头想把发现分享给车内的另一个人。
“什么哥?”
陆眠把窗户撑开,指着外面天际滑翔的灰色乳鸽,“看!鸽鸽!是活的!”乳鸽也是哥。
陆凛掀起眼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撇去,凝滞俄顷,他道:“不是活的,难道是死的?”
“死的也不能飞那么高啊,”陆眠超级有条理地嘟嘟囔囔,“我没见过死的。”
在陆凛幽幽的凝望下,他补充:“不过我喝过乳鸽汤。”
陆凛视线在他身上停了几秒,阖目,路上没再跟陆眠说一句话。
陆眠也扭头继续看窗外,自得其乐。
“嘬嘬嘬——”陆眠做出捧碗的动作,开始逗鸟,唇角弯弯,酒窝露了出来。
可惜最后鸽子也没飞进他的‘汤锅’里。
晚膳倒是出乎意料的出现了一盅鸽子汤,陆眠美美地喝了两大碗,肚子圆滚滚地在窗户边的矮榻上躺了许久。
兴许是吃太多了,陆眠躺到后面,感觉肚子难受起来,一阵一阵地绞着疼。他咬着嘴巴,脸色渐渐苍白,额间不知不觉覆上一层冷汗。
陆凛读完一册书回来,便觉得今日的屋子静得出奇。
他现今同陆眠一起住在宇临阁,但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白日里陆凛要去书院,晚间会回到自己之前住的小院读书。
因着后者的关系,陶柔绚对他的态度改变,连带着陆府中的下人们在面对他时也都纷纷变得恭敬。而那些曾经怠慢过,甚至欺辱过他的,全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陆凛想起来找他们报复回来。
陆凛自然不会对他们动手,至少现在不会。
他并非是那种会一笑泯恩仇的性子,只待时机成熟,届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陆凛清楚知道自己的内心并不如何坦荡,甚至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构想过那些人的死状,无不凄惨,皆是由他亲手赐予。
只不过在他将脑中的阴暗想法付诸行动前,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而这改变全都来自于一人。
陆眠……
因为对方的失忆,陆凛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可饶是如此,对方曾做下的那些事,陆凛亦从不敢忘。
母亲逝世后他在陆府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但自从陆眠来了后,真正的悲惨就此降临到了陆凛身上,几乎毫无尊严可言。
近来与对方的接触,让陆凛的心绪产生了些许变化,可也只是些许而已。
-
房间里没有点灯,两个小厮守在外面没有进来,约莫陆眠已经睡下了。
陆凛悄声走入房内,正打算借着稀薄的月光往里间行去。结果刚踏出几步,耳旁便传入一声低低的,带着隐忍的低哼,软绵绵的,透着虚弱。
他脚步一顿。
“陆眠?”
陆眠肚子疼得不行,身上力气仿佛顷刻被抽干,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刚才吃完饭陆眠便让阿青阿平下去了,没事不要打扰他摊饼饼,没想到就这么随口一提,却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好不容易熬到门边响起动静,陆眠吭哧吭哧地哼了声,猜测应该是陆凛回来了。
果不其然,冷淡的嗓音徐徐钻入他耳中,陆眠快哭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咬牙:“终于等到你!”
陆凛没有去点灯,旋身行至墙边的博古架上,打开了一个盒子。刹那间耀眼到刺目的光芒映入眼帘,夜明珠发出的莹莹白光一瞬将房间照得雪亮,陆凛转过脸,看清了躺在矮榻上的人影。
陆眠半趴在小桌上,身前的衣襟透出深色,整个人犹如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般,发丝濡湿,粘在雪白的面庞上。乌黑的眸子此刻雾蒙蒙一片,沁着水色望过来,显出十分脆弱。
陆凛一顿,很快上前去扶起人,“哪里难受?”
本来就怕疼的陆眠早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张开口就‘呜’了声。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水汪汪的眼底朝人望来时仿似埋怨对方为什么才来,陆凛喉头动了下,“抱歉。”
陆眠快痛死了,“不抱歉,痛!”
他要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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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小公子身体突发不适,整个陆府这一夜灯火通明。
陶柔绚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大夫也很快赶到,倒没有诊出什么疑难杂症,只是今日的吃食太补,陆眠的身体虚弱受不住。
“怎会?”陶柔绚一怔,“眠眠身体向来好。”跟个小牛犊子似的,从小身体就没出过什么大毛病。
老大夫捋着胡须,“可老夫从脉象看,小公子身体亏损严重……”
“会不会是之前磕碰到头?”陶柔绚急急追问。
老大夫一顿,谁都知道太常寺少卿陆大人现在的夫人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同胞姊妹,这陆小公子的身份同样不简单。为了明哲保身,老大夫眼神几经变化,遂顺着她的话点头,“对,应该是…应该是这样。”
陶柔绚:“那便有劳大夫开药。”
看着儿子喝完药,陶柔绚坐在床边守了许久,陆宏志亦守在一旁,“夫人,夜深了,先回去休息吧。”
说着他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陆凛,“这里交给凛儿就好。”
陶柔绚顿了顿,“那就辛苦凛儿了。”
陆凛摇摇头,站在屏风后目送两人离开。他视线落在陆宏志身上,眼底神色幽暗,宛若凝聚着风暴,随时会将接近之人卷入,并搅碎。
这时,含着哭腔的嗓音悠悠传来,“呜呜,我是不是要死了。”
陆眠缩在被子里呜呜哭泣。
陆凛眼中晦暗的情绪骤然尽去,他转头。
陆眠朝人伸出手。
陆凛停顿了下,走上前。
陆眠抓着他的手,“我死后,一切从简,遗产全都由你继承……”
陆凛眸光微闪,一瞬动容。
紧接着,就听陆眠继续:“我这东海龙王之位,就交给你了。已传位,莫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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