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鸾扭过头去,疑惑地看了楚维礼一眼。
他止住了笑，略微瞪大了眼睛, 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应鸾看着约德和徐立：“所以你们找我来干什么？”
徐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就是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内情。”
内情？恐怕是研究的具体方案吧。应鸾摇了摇头：“陆宴行从不与我说这些事，我们也很少交流这方面的东西，现在我们更是不会联系了。如果有什么疑惑，你还是问他本人吧。”
“你——”
约德和徐立对视一眼，就是本人不好问，他们才想从应鸾身上下手的。
而且这几天来，他们莫名其妙地就联系不到陆宴行。此人性格孤僻来独来独往,联系不上倒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有可能是为被强行停职在家休息，关掉所有联络方式出去游玩了也说不定。
只是……这事件未免也太久了一些。
应鸾看着他们两个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直直地盯着徐立：“你在研究所里研究过精神力吗？”
徐立与她猝不及防的对视, 有些胆怯的后退了一步。
“研究精神力又怎么了？”
他和约德认识, 肯定也在精神力方面很有造诣。
“所以你是支持吞噬精神力，效忠皇帝的那一方。”应鸾顿了一下，“而陆宴行不支持,所以你们在这个方面上也有摩擦。”
“我听从皇帝的命令，为他做事又有什么错！”徐立的声音大了起来，“难道皇帝的命令下来了,我还能拒绝不成？”
应鸾沉默地盯着他,他不能拒绝,只是因为被吞噬的另一方不会说话，他们的声音无法被听到,所以这些沉默的生命也变成了可以权衡的工具。
不管是他到底是受制于皇帝，还是想主动献媚于他, 徐立都知道自己的做法违反了研究人员的道德守则。
但对他来说，那又怎么样？
徐立喘着粗气，愤怒地盯着她：“你这话说的，好像陆宴行不研究一样！他自己私下里也对这方面感兴趣，手中甚至还有一手的实验数据！只不过最后放弃了这条路而已！这研究所里的人，如果以研没研究过精神力作为道德评判标准，所有人都可以称得上是道德败坏！”
应鸾有些发愣。
陆宴行也研究过精神力？她从来不知道，甚至在她第一次被皇帝吞噬精神体的时候，她、陆宴行与米莎曾在米莎家中有一次短暂的交谈。
在被问到陆宴行是否支持吞噬精神体的做法时，他的回答是“我不研究精神力，但如果我研究的话，一定是反对派。”
现在看来，他并不是不研究精神力，他也曾经试图去研究过，只是这条道路因为种种原因终止了。
他手中的实验数据从何处得谁？
应鸾突然想到，那一手的数据，很有可能是来自于她第一次在密林中被巨蟒的追逐经历。
在被蟒蛇追逐时，她突破极限的奔跑、生命垂危的心跳、错乱的呼吸，都被他在暗处一一记录在案，成为他观察她是否会突破精神力的研究资料。
可惜直到她最后跌落山崖，也没有突破精神力的一道屏障。
原来这才是他把项链交给她，吸引巨蟒去追逐她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心中一直存着某种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对她起了杀心。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他看到传回的数据的时候，是会为她保留下来了性命感觉到幸运，还是会为了因为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感到遗憾呢？
应鸾的呼吸不禁加重，恨意、疲倦以及那被摧毁掉回忆的心痛再次席卷而来。
这样一个把他们的相遇都算进去的人，又什么停止这个研究了？
为了那所谓的爱情吗？
真是够讽刺……
应鸾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冷然的微笑。
楚维礼见她似乎陷入了思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
应鸾骤然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他问：“怎么了？”
他的手心非常炽热，与他人的冰冷完全不同，她的手被他环住，轻轻触碰之间，一股温暖而细腻的暖流便悄然传递开来。
应鸾回握住他的手：“没什么。”
约德这时候才开口：“好了，你们也别吵了。徐立你也老大不小了，还那么在乎面子干什么？应鸾你也是，没必要和一个老头子计较，你知道他小肚鸡肠，把他气坏了你还得赔钱。”
徐立被他一噎，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约德没理会他，反而对着应鸾和楚维礼说：“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顺着他的视线，应鸾看到两个人交叠的双手，楚维礼微微握紧了她的。她抬起头来，恰好与他蔚蓝色的眼睛对视。
楚维礼回答：“应鸾去哪，我就去哪，她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一番话却让约德撇了撇嘴：“这么没志气？你就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
楚维礼笑着看着他，没有过多解释。
对于他来说，世上的很多东西都很无聊，金钱、权利或者各种诱惑，他都很难产生真正的兴趣，所以他不理解约德的提问。他知道约德爱财，但他不理解他汲汲营营一辈子在追求什么，只为了财？
他有应鸾就足够了，不用其他外在的虚物做点缀。
约德看他的表情，似乎在惋惜他割舍掉了很多东西。而他扭过头来，应鸾眼中居然也浮现出了一丝同样的神色。
她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又不会拦着你。”
这是什么话？楚维礼的表情浮现了一丝困惑，怎么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他为应鸾牺牲很多，甚至葬送了自己一样？
不，他什么也没割舍掉，只是应鸾帮助他找回了真正的自我而已。
他没有办法和这个世界直接建立感知，是应鸾充当了其中的中介物，他才能和其他人顺畅的沟通。
没有应鸾，那一切东西与他只不过是过往云烟，一个个无意义的符号，完全没有什么意义。但因为应鸾在他的身边，他才能体会到更多。
因为应鸾的烦闷，他也体会到了同样的烦闷，因为她的快乐，他也体会到了同样的快乐。
应鸾补充了他人生的缺口，这一部分又被他父亲称为“性格上的缺陷”。他缺乏理解力，遵守规则不是因为他理解规则，而是因为他在模仿别人。
如今他终于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楚维礼看着应鸾，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她的：“我跟着你就好。”
应鸾瞪了他一眼，这个人现在的表情十分迷茫，看起来和呆瓜一样。
约德却从中体会到了不同的意思。
他意识到楚维礼和陆宴行是两种人，他们或许性格上都有相同的冷漠，但是却折射出不同的结果。
陆宴行更像他，贪图太多的虚物，所以也最终一败涂地。
他叹了口气，说：“这样也挺好的。”
应鸾不明白他为什么转变了态度，一时间有些不解。
约德说：“只不过没有工作确实不行，学院这边……你可能回不来了，但你还是要找一份工作。”
“嗯。”楚维礼眨了眨眼睛，这是肯定的，难道他还要应鸾养他吗？
“好。”约德看着他们两个，露出了少见的亲和的口吻，“那你们去吧。”
应鸾对他点了点头，拉着楚维礼离开了。
刚推开门去，应鸾就被迎面吹来的微风吹得眯了眯眼睛。学院的初秋，温度虽然没有凉得很快，却已经起了一点萧瑟的风声。
楚维礼握着她的手，身上的体温将那一点寒意全都驱散掉了。
应鸾走出门去，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一片秋叶飘落在他们眼前。
她弯下腰将它拾起来，放在手中仔细观察着。
楚维礼却只是看着她：“在看什么？”
“没什么。”应鸾仰起脸来，对他笑道，“秋天到了。”
她抬起头来，看到一片碧蓝的天空，清澈而深邃，没有一丝云彩的遮掩。空气中充满了舒畅的气息，佛所有的烦恼都随着这轻柔的风飘散而去。
“在我还没有想起你的时候，那是还是春天呢。”
她扶着一旁的栏杆，看向楼下。在帝国的早春时节，枝叶就已经迅速的长了出来，郁郁葱葱的一片。她垂下头去，借着斑驳的光影，看向楼下那一抹金色的影子。
他跳起来，高声呼喊着喊她的名字。
然后那道声音从下至上，穿过时间，落在现在她的耳朵里。
楚维礼也随着她的视线一同看下去，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应鸾抬起头来。
“没什么。”楚维礼笑起来，“就是我突然发现，我等了你好久哦。”
他垂下头，轻轻在她的唇瓣上印了一下：“但是好在我等到了，所以也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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