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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 101 章


    一垂眸就瞧见阿意眼中已经在打转的泪珠, 钟朗一慌,一时也来不及思索旁的,忙开口道, “太子已经度过了险境, 只是人还未醒——”


    话音落地后,瞧见阿意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钟朗这才察觉出一丝怪异来。


    阿意自己也反应过来自己适才应是有些过激了,垂着眸子勉强压了压其中的慌乱, 忖度着开了口, “太子无事便好, 我,我先前听外祖父提起过,说今朝皇室血脉单薄,多亏了太子还朝,不然怕是要离动乱不久了。”


    这番说辞倒是并无差错, 一年前太子突然出现,的确压下了不知多少朝中臣子蠢蠢欲动的心思, 但总是还是感觉哪里不大对劲, 可按照道理来讲,除了宫宴那晚,阿意应是没有再见过太子才对。


    钟朗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但还来得及深思,便被一声哈欠唤回了思绪。


    “大哥——”阿意面上似是颇有些不好意思, 正要遮掩一二的模样,结果才开了口就又是一个绵长的哈欠打了出来, 她面上瞬间微红,眸子悄悄闪躲了下, 小声道,“昨日没睡好——”


    自从阿意进京后,钟朗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迷迷糊糊又乖巧的神态,心里顿时软乎得一塌糊涂,轻轻摸了摸阿意的头顶,柔声道,“那大哥先下山去了,改日再看看你好不好?”


    “好。”


    出了门后,钟朗招招手将小绫喊了过来,嘱咐了一遍让她好生照看阿意后,将要走之际,突然脚步顿住,回眸看来,“太子殿下上次来时和阿意说了什么?”


    “啊?”小绫一脸疑惑,“大公子,您刚刚是说谁来过?奴婢,奴婢适才没听清——”


    “无事,”钟朗目光微微缓和了些,“回去吧。”


    见人走远了,小绫才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屋里。


    适才她出来时姑娘便猜着了大公子许是会问起,特意给自己使了眼色,自己这次没有被大公子看出端倪来,可总不能一直这般瞒着大公子吧?


    她心里隐隐不安,想着还是进去问问姑娘的想法和打算才行,但谁知一进来,话还没找到机会说出口,瞧见阿意的动静后就先愣了愣,“姑娘这是准备出去?”


    阿意匆匆点了点头,“去一趟吴大夫处。”


    见阿意说话间已是迈开了步子要出去,小绫忙取了兜帽和披风追了上来,“姑娘,外面有风,且等一等——”


    前面,阿意到了院门口处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定定站住步子,正当小绫疑惑时,忽见阿意对着眼前空气开了口,“真不出来?”


    出来?谁出来?小绫面色更加疑惑,但见阿意神色冷凝,一时也不敢问出口,只得默默站在阿意身后等着。


    阿意本就心急,如今等了两三个呼吸间见眼前仍旧没有动静,已是几近没了耐心,转头看向小绫,“去喊金生备车,现在下山——”


    这次,还没等小绫应声,便已是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四姑娘,且慢!”


    阿意眼底浮现出一丝意料之中,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来人,“盘公子怎么舍得出来了?”


    第一次从四姑娘口中听见“盘公子”三个字,盘豆心里顿时打了个激灵,忙绷紧了精神,“四姑娘喊小的盘豆就行——”


    阿意目光从眼前垂着眼满脸恭敬的人身上扫过,唇角无声弯了下,眼中却半点笑意也无,“盘公子有何事找我?”


    盘豆心里苦哈哈,之前还想着绕绕圈子的,此刻见状哪


    璍


    里还敢有半点儿隐瞒,忙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殿下是三日前的下午受的伤,因那箭矢猝了毒,才昏迷许久……如今虽还没醒,但是已是可以确保并无生命危险。”


    说罢,又生怕阿意不信,忙补充道,“小的所言千真万确,不敢有对姑娘有半句谎言。”


    衣袖之下,阿意的手指因为攥得太久已经有些麻木,纵使已经从盘豆口中又得知了一遍五哥哥并无生命危险,她心中仍是一点儿也不敢放松,“信是何时写的?”


    “回姑娘的话,是殿下身上毒素尚未扩散还未昏迷时写下的。”


    阿意闻言,差点气笑,人都中毒了,还有精力特意写了一封哄骗自己的信?


    盘豆用余光小心翼翼觑了一眼阿意的神色,一时之间根本不敢开口,甚至特意屏住了呼吸来减弱存在感,但是又想到阿意之前提及要下山的事,到底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开了口,


    “四姑娘,宫中如今已经戒严,出入困难,而且今日也已经这么晚了,您不若先留在山上再等一等消息?小的发誓,一得了消息就立马来向您汇报!”


    回应他的却只有一声“呵”。


    望着院门,盘豆忍不住挠了挠脑袋,四姑娘这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他也不敢离开这院门口,只能先回到原来的藏身之处,又将今日事重头捋了一遍,唉,真是各种提防,但是着实没想到钟朗竟会在这个点上山来,不然的话,就直接找个由头将人拦住了。


    不行,还是得和吴老头打了招呼,让他过会找个由头去给四姑娘请个脉,再看一看情况。


    嘴上微动,一声鸟叫传开,转瞬而已,身旁就已经多了一个人,盘豆迅速说完,那人影便直奔着吴桥所住之处而去。


    片刻后,人影回来,压着声音道,“已经都说了。”


    盘豆长呼一口气,哪怕说话时,目光也一刻未从离开院门口,身旁的人看见,颇有些疑惑,“你怎么害怕作甚?”


    那日他上前去送信时,不觉得这位姜姑娘难相处啊?


    盘豆一时默然,良久,抬手拍了拍人影的肩膀,“你这脑子,就别问这个问题了,说了你也听不懂,真的。”


    这是四姑娘好不好相处的事情么?这是自家殿下好不好相处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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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四姑娘是什么人?外祖父是两朝帝师,亲舅舅手握北疆兵权,舅母崔夫人往年在京时也是名声在外,这样世家中养出来的孩子当真以为是一无所知的天真姑娘?人家只是平日根本用不着理会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句话说到底,四姑娘可以不追究,但你千万不能认为人家性子好就有所轻视。


    他这边一边思绪不断,一边时刻盯着有没有马车被牵到院门口来。


    院中,阿意气得眼睛通红,到了屋中将信取出来又看了一遍,很好,连笔迹都未有半分错乱,难怪自己没能发现不对!


    她坐立难安,一时间,各种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闪现——


    箭伤,到底伤在何处?伤口多深?


    解毒的法子找到了吗?会不会对身子有什么持久的损伤?


    三日前的下午……这都第几日了,怎么还没醒?是不是太医误诊了?


    阿意掐了掐手指,借着疼意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盘豆的话的真假暂且先放在一旁,单说大哥,宫中戒严的情况下,大哥也还可以进入东宫,说明大哥得到的消息应是真的,也就是五哥哥的确生命无虞。


    但,但若是圣上为了稳固人心,故意放出了假消息呢?


    这个猜测一出现,阿意自己眼前先眩晕了一霎,扶住案边稳住身子,看了一眼天色,目光逐渐坚定下来,即使不能进宫亲看一眼,先下山住着也是好的,至少可以更快一步从大哥哥口中得知消息。


    “去把金生喊过来——”


    小绫闻言,当即就要跑去喊人,但是才刚到门口,便忽然顿住了步子,阿意余光瞧见,“怎么了”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忽然若有所觉,迫不及待转过身来——


    门口,年轻公子依旧是一身黑衣,面色是从未见过的苍白,但眸色却一如往日温柔,正向她看来。


    阿意瞬间就红了眼眶,紧紧咬住嘴唇,才撑着没有当即就落下泪来。


    燕昭瞧见,心头一疼,几步就到了她身边,手心拂过她脸颊,急道,“要生气冲着我来,和自己较什么劲?乖,牙齿松开,好不好?想咬的话咬我身上,咬哪儿都行——”


    阿意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一把推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燕昭身子一僵,因这四个字,眼底沉色瞬间浮现,但又被强行压下去,“是五哥哥的错,若有下次,一定不会瞒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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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还未说完,阿意便已经打断道,“你还想有下次?”


    “没有了,肯定没有了——”燕昭忙顺着她的话说,将人向着自己面前拉了拉,手下不动声色将人圈围住,“若有下次,就随你怎么罚都行,好不好?”


    阿意冷笑,“和我有什么干系?我罚你做什么?”


    如今缓过神来,她才想到,五哥哥心思那般紧密,宫中情况不说完全在掌握之中,也该了然十之八九,怎么会发生圣上遇刺的情况,且五哥哥也刚好在场?


    除非这本就是他故意为之。


    这般一想,阿意只觉得更气,燕昭瞧见她通红通红的眼眶以及神色变化,心下一跳,赶忙解释道,“受伤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哦?”


    怕她这般站久了头晕,燕昭拉过椅子按着人坐下,自己则直接屈膝半蹲在她面前,眸色真诚,“当真,宫中一直存有未挖出来的探子,这次是想着将人——”


    话未说完,瞧见阿意忽然冷哼了一声,燕昭声音微顿,柔声询问,“怎么了?”


    阿意目光从他苍白的脸色上迅速扫过又错开,下巴微仰,声音板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房里面就只有一把椅子呢。”


    燕昭一愣,回神过后强忍住笑,


    “嗯,是我眼瞎了没看见。”


    第102章 第 102 章


    一张临窗的桌案, 明明有三面可以摆放椅子,但身旁人却偏偏将椅子拉到了她坐的这一面来,本就算不上宽敞的一角瞬间变得有些拥挤起来。


    阿意抬脚欲要踢一踢凳子腿示意他坐到对面去, 但是还没动, 倒是先瞧见了眼前人似是因为身子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脚下一顿,别开目光,算了,她自己坐到对面去好了, 可是这时才发现出路已经被挡得严严实实——


    她身后是窗户, 左侧柜子, 右侧桌案,正前面,是搬了椅子面对着她而坐的燕昭。


    阿意抿了抿嘴唇,无声向着椅背上靠了靠——


    她向后仰,燕昭就无声向着前方倾了倾身子, 似是从头到尾都没发现阿意的小动作般,只是在一边回忆这几日的事一边仔细解释来给阿意听。


    他说得很是详细, 不知不觉间, 阿意就听得入了神,秀气眉头皱成一团,待听到那猝不及防的一箭迎面飞来时, 已是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泪水在眼眶里一直打转——


    燕昭握住她的手, 驱去上面的凉意,嗓音温柔, “五哥哥向你发誓,绝对没有下次了。”


    阿意忍住鼻尖的酸意, 不肯应他这话,只转而道,“是——是伤着了哪一处?”


    燕昭指了指身子左侧,“从这里擦了下而已,顶多半月,便足以好了。”


    阿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他身上的黑色衣裳,她定定看了几眼,忽然开口道,“你把衣裳脱了我看看。”


    陡然听见这句,燕昭不由得愣了下,回神后失笑,“阿意,这有何好看的——”


    他对面,阿意眼中湿漉漉一片,但神色上却半点可商议的余地也没有,此刻微微抬了眸子看他,虽未说话,但大有他不答应她就立马起身就走的意思。


    燕昭话头顿住,心中叹气,唉,这小祖宗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可这般丑陋还未愈合的伤口,哪里是她能看得的?


    他微微缓和了些语气,手下将阿意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你不肯信我,难道连宫中太医也不肯信么?”


    宫


    依譁


    中太医?说起这个阿意就想起上次那个无故帮着自己说谎的华太医,当即轻“呵”了声,“信不过。”


    说罢,见他还没动静,阿意目光无声催促,脱不脱?不脱我走了?


    这——


    眼看着是躲不过去了,燕昭心底微动,就算是当真要脱,也不能这般轻易就全部让了步子去,他手下按住阿意欲要起身的动作,面色无奈,“别急好不好?你总得给我一点心理准备时间吧?”


    什么?阿意不解,疑惑看他,“心理准备?准备什么?”


    燕昭神色认真,“在一个姑娘面前脱衣裳,我可还是第一次,所以——”


    “停停停,”眼看着他越说越离谱,阿意直接狠狠拧了下他的掌侧,“又没有让你全部都脱掉!”


    说完,不给他再继续打太极的机会,眉梢微挑,“最后再问你一遍,脱不脱?”


    “脱,现在就脱——”


    担心将人惹得着急了,燕昭忙抬手放在自己的衣带上做势要脱。


    阿意这才满了意,只是瞧见燕昭慢吞吞的动作以及独自垂着眸子的模样,又总感觉哪里奇怪,自己只是想要看看他的伤口到底严不严重而已,怎么现在好像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一样?


    她眉头皱紧,直接发问,“你是不是感觉是我逼你脱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昭眼底笑意渐浓,面色却依旧维持认真,语气诚恳,“没有,是我自愿脱的。”


    阿意微微仰了仰下巴,向着他的手示意,“那你为什么这么磨磨蹭蹭?”


    燕昭叹了一口气,抬起眸子看她,“阿意,我现在可是有伤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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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动作慢不是理所应当么?


    所以——需要人帮忙解开衣裳不是合情合理么?


    阿意微微怔了下,面色不自然一瞬,口中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你怎么不直说”,手下帮着他解开衣带的动作却满是小心,生怕哪里碰着了他的伤口。


    好在如今春意渐深,天气愈暖,燕昭身上衣衫并不多,阿意小心将他的外衫拨向一旁,正要继续解开里面的衣带时,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先回头瞧了眼窗扇,确认的确关了严实没有晚风吹得进来时才放了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眼前,隔着白色里衣,已经能看出腰侧向上的部位缠绕着的层层纱布,阿意手下突然紧张起来,连带着呼吸都跟着绷紧,解开系带将要将衣衫撩开之际,下意识仰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却瞬间被卷入一双墨色翻涌的眸子里。


    要问他“疼不疼”的话忘却在唇齿处,阿意身子僵住,本能想要后退之际,突然被人轻轻将散落的鬓发挑开,上方的目光隐含担忧,“怎么了?”


    阿意回过神来,再次望向他眼眸,却并未从中发现半点危险的影子,似乎一切都只是错觉。


    她嗓子有些干涩,身体还未完全放松下来,“你刚刚在想什么?”


    垂眸瞧见她僵住的指尖,燕昭心里闪过懊恼,看来是将人吓到了。


    阿意还在抬头等着他的答案——


    燕昭喉间稍紧,想什么?当然是想什么时候才可以毫无顾忌地拥着她,牵着她的指尖放在的自己的衣襟上,引着她的手心沾染上自己身上的温度——


    暗中咬了下舌尖,燕昭压住不断上涌的心思,开口道,“在思索——怎么处罚行刺之人,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原来是这样——


    阿意眼中恍然,放下了疑虑,摇摇头提醒了声要是碰疼了让他记得吱声后,便继续低了头来进行手上的动作。


    随着贴身衣衫一点点拨向一旁,纱布开始显现出来,药味也逐渐浓郁,阿意紧紧盯着,待看清伤势中心处时,眉心顿时一跳,一时之间,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这就是你说的擦了下而已?!”


    纵使裹了层层纱布,也能看出伤口这处已经——已经接近心口处,更何况箭上还淬了毒。


    若是再偏差一点——


    阿意根本没勇气想。


    “看着吓人,实际上没那么严重,”


    燕昭忙拉着人坐下,轻轻揉着她的手心让她放松,一遍又一遍给她安慰,


    “你忘记了?延盛十三年,我答应过你带你下山买糖葫芦,延盛十六年我答应过你要每年都给你送青丝绳,延盛十七年,我说过要带你看京城的花灯……这些我可都还没做到呢,怎么可能随便丢了自己的命?”


    他眸色温柔,缓缓说来时,阿意听得眼中恍惚了一瞬,不知不觉间,泪珠直接将面上染湿了一片。


    燕昭看得心疼,取了帕子来给她一点点擦眼泪,“哭什么?我此番大难不死,必定有后福——”


    阿意被他这话逗得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泪眼朦胧反驳道,“哪有人用这话自己说自己的?”


    “那你说,我听着好不好?”


    阿意声音哽咽,“我才不说——”


    “好好好,不说,”整颗心都被她的眼泪浸泡得湿漉漉的酸软,燕昭满心只想着让她笑一下,正要开口继续哄她时,却见眼前人忽然抬了眸子仰着头看向他,神色认真,眸子清亮,


    “不要什么大难之后的后福,只要永远的平安。”


    “好,只要永远的平安。”


    燕昭如是保证道,手下无声将人握得更紧。


    ……


    他身上伤势这般重,坚持上了山又说了这么多话,再如何好的底子也已是有些坚持不住露出疲态来。


    阿意扶着人到了他往日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自己动手倒了杯温水过来,瞧见他苍白的唇色时,眉头不自觉间又开始蹙起,“五哥哥,你今日回去后,就不要再过来了,专心养伤才是。”


    说完,不见燕昭应承,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催促道,“听到没有呀?”


    燕昭却只是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阿意不满,越想越觉得,“你今天就不该过来,万一伤口崩开了怎么办?”


    燕昭闻言,突然叹了口气,未直接回应她这话,只转而道,“我昏迷的时候,突然做了个梦。”


    “梦?”


    “嗯,我梦见我醒来得太晚,急急忙忙到了千佛寺上时,却发现你已经不告而别回了顺江府。”


    这是哪门子的梦?


    阿意瞪了一眼过去,“你以为我是你呀?我离开京城前,肯定会和你说一声的!”


    将杯子塞到他手中,阿意又转身要将盒中的糕点取几块出来放在盘子中,正忙着时,忽然听见身后人说,“必须要回去么?”


    阿意手下微顿,忍住回眸的冲动,故作淡定,“不然呢?我不回去留在京城作甚?再说了,外祖父和大舅母可都等着我回去,而且我也想念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


    眼见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理由,燕昭却一句也没听进耳中,而是选择直接用行动打断——


    将人从案边拉回来面对着自己,趁着阿意想要躲开之前,先一步看着她的眼睛开了口,


    “小祖宗,你是真不知我心意还是假不知?”


    阿意怔了下,慌乱


    弋


    之间,仓促开口,“什么心意?”


    话一出口,反应过来,忙要说些别的别的岔开话题,但是已经没了机会。


    转瞬而已,两人已是易了位置。


    老招数屡试不爽,燕昭一手覆在她唇上,不给她开口反悔的机会,一手拉下阿意想要去捂住耳朵的手,微沉的嗓音响在她耳侧,


    “什么心意?喜欢你的心意。”


    阿意心乱如麻,一时之间忘记了挣扎,良久,才似是突然回神般,勉强开口,“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五哥哥,我觉得你还是先想着怎么把伤养才是,对吧?”


    “刚刚听清了么?没听清我再说一遍?”


    “你伤口要崩开了——”


    “我,燕昭,心悦你。”


    “你松开我,我要喊小绫进来了?”


    “还没听清么?”燕昭面上似是苦恼,但眼中明明带着笑意,“要不我再说一遍?”


    阿意眼神躲闪,抢先道,“那你喜欢去吧,反正,反正我不喜欢你!”


    “当真?”


    阿意点头,毫不迟疑,“当真。”


    下一瞬,便听得眼前人的笑声响起,燕昭不知从何处取了一面铜镜过来,举起与她同照——


    光亮铜镜中,鬓发微微有些凌乱的姑娘,脸上染满了红晕。


    阿意第一次见这般的自己。


    她蓦得想起那日梦境中穆姐姐追问她的话,“阿意妹妹,你脸色为何这般红?”


    她下意思想要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但她一动,铜镜中的人影也动,阿意忙又把手压了下去。


    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一时之间,阿意竟怀疑起自己今日是不是误食了豌豆,才会这般似是心悸一样。


    离得这般近,燕昭自是没错过她错乱的呼吸,笑意更浓,“当真?”


    被逼到无处可退,阿意反倒是凭空生出了一股勇气来,直直看回去,索性承认了,“就是喜欢你又怎么样?那我以后也还有可能喜欢别人!”


    终于听到她承认的欣喜还未来得及开始,便被阿意后半段的话堵到心塞,燕昭眸色微动,不气反笑,诱哄她道,“刚刚没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当我不敢说?阿意气势更足,“就是喜欢你——”


    可这次,后半段根本没有出口的机会——


    燕昭隔空吻了下她的眉心,心满意足,“好,我知晓了。”


    还能这样?阿意错愕了一瞬,见他终于松开了手,正要开口反驳他,余光忽然瞧见他耳上不正常的颜色,心头一动,眼中狡黠闪过——


    燕昭注意到,警惕骤起,当即便要去拦住她想说的话,但是没想到阿意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就在他疑惑的瞬间,唇角忽然多了一抹别人的温度。


    一触即离。


    阿意克制住刚刚那一瞬带来的慌乱,向着椅背靠了靠,下巴微仰,“咳咳,我看你还是拿镜子照照你自己吧!”


    说罢,不等他回应,就直接从他胳膊下钻了出来。


    故作淡定到案边喝了半杯茶,才缓解了唇上的不自在,阿意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警告”他道,“要是我不回去,我外祖父一定会来京城接我的。”


    燕昭依旧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来,“嗯。”


    就一个“嗯”么?


    阿意疑惑,鼓了鼓脸颊,继续道,“我已经和外祖父说过了,下个月初六就启程回去。”


    回应她的,仍旧只有一声“嗯”。


    见他确实没有要阻拦自己回去的意思,阿意心头一松,尽量忽略掉伴随其中的酸酸的感觉,思索片刻,又反过来安慰了他一下,“五哥哥,你别难过,人这一生其实也很长的,我以后也可能会遇见其他喜欢的人,你,咳咳,你也可能会再遇见你喜欢的人——”


    这一次,背对着她的人却良久没有应声。


    阿意没注意到,因为她说着说着,自己情绪也低落了下来,正要打起精神来再劝慰几句时,却见燕昭终于转过身来——


    与她想象的不同,这人脸上竟没半点伤心?


    甚至还笑?


    阿意低落的情绪瞬间变成了生气,正要开口质问质问他是不是之前说的喜欢不喜欢的全部都是谎话,却先听得燕昭先一步开了口,


    “能否劳烦咱们豁达的钟意姑娘去喊人请个大夫过来呢?”


    “大夫?”阿意一时没反应过来。


    燕昭一脸无辜,“我伤口崩开了。”


    阿意一惊,顿时忘却了其他所有的话,忙出门喊了小绫快去请吴大夫过来,自己则过来扶着人坐下,气道,“让你刚刚乱动?现在好了吧……”


    由着她指责,燕昭一句也不反驳,只抬眸看着她,眼中便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唉,他该如何开口说,不是因为他乱动时伤口崩开,而是她亲自己那一下,他太过欣喜以至于心跳过快情绪激动才让伤口崩开。


    还是不告诉她的好,不然被她知晓了,以后成亲后,岂不是要处处被她拿捏住?


    吴桥一得知自家殿下伤口崩开,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飞过来。


    可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后,一踏进屋子就感受到了不对劲。


    屋内,姜姑娘满脸着急,他家殿下却笑得——


    吴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直到重新给伤口上了药又缠了纱布要出去时,才脑中一亮,想起一个最合适的词语来——


    春风得意。


    ……


    宫中——


    燕漠得知人醒了后,匆匆放下手中事便向着东宫赶。


    但是一踏进东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直接加快步子到了寝殿,药味依旧未曾散尽,只是本应在床上养病的人却不见了人影。


    他一生气,满殿的人都当即跪了一地。


    但是等了半晌,却并未见圣上责怪,反而摆摆让他们都滚了出去。


    陈茂学亦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小心翼翼抬眸看去,只看见圣上怒容依旧,只是眼中多了分不解,转头向他看来,“茂学,你说说,他就当真那般喜欢那姑娘?一醒来冒着重伤也要去见人?”


    第103章 第 103 章


    陈茂学一听, 心里顿时苦哈哈,但圣上既然问起了,他哪里敢不回答?


    “回圣上的话, 依着奴才看, 太子殿下应确是——”


    他回答得小心翼翼,但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燕漠眉头皱起,“朕记得, 钟家说要给那小姑娘换宗?”


    “是, 前些日子钟家长子钟朗求到了靖安王殿下面前——”


    听他说完, 燕漠只觉得心头更烦,良久,才索性将这些糟心事都先放在一旁,边向外走边道,“去把陆岑喊来——”


    陈茂学忙应下了, 招招手喊了太监过来,小声吩咐, “快去将陆大人请过来!”


    御书房中, 陆岑到时,燕漠正看奏折看得只皱眉头,看见来人, 面色稍微缓和了些,“纪家谋逆一事可有新进展?”


    “回圣上的话, 微臣听闻太子殿下已醒,正准备去向太子殿下——”


    燕漠摆手, “不用去了。”


    陆岑面上稍稍闪过一丝异样,不知圣上这是何意, 前两日不是特意交代了此事等太子醒了后全权交由太子负责么?这是又改了主意?


    龙椅之上,燕漠注意到陆岑脸上的疑惑,心里又是一堵,他倒是想要交给那逆子去办,可是这逆子倒是好,一醒来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见直接就跑没赢了!


    可在这朝臣面前,他还得替这逆子遮掩,燕漠压下怒气,


    “太子身子不适,往后此事若有进展只管来找朕。”


    “微臣遵旨——”


    ……


    千佛寺上——


    眼看着天色已经暗沉下来,阿意催促了几遍,却见椅子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不由得起了几分气性,对着他右小腿踢了一脚过去,“你当真不回宫去?”


    可椅子上,燕昭腿上挨了这一脚,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将阿意连人带椅子都向着自己身边拉了拉,眼中颇有些关切,“当心踢疼了你的脚——”


    阿意闻言,颇有些难以置信,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在说什么胡话?”


    说罢,当真站起身了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看一下到底是不是起热烧胡了脑子。


    燕昭一动不动,由着她折腾,别说就她那点儿力道踢自己一脚了,就是她咬了自己一口,也是自己该担心她别硌疼了牙齿。


    “没起热啊——”上方,阿意眉头皱着,正要再换一只手再试试时,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燕昭仰着头看她,抬手抚开阿意的眉结,“莫要担心,我再歇一会儿就好了。”


    这话阿意今日听了不说百遍也有几十遍了,起初还想着他许是累着了,可陪着这许久,自己都撑不住了睡了一小觉,醒来


    依譁


    却还是见他睁着俩眼睛靠在床边看着自己神采奕奕的模样——


    这样歇下去当真不会越歇越累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且再耽搁下去,下山时看不清路,马车万一压着碎石子之类的难免颠簸,别回头又将伤口崩开了。


    这般一想,阿意心里哪里安宁得下来,才展开的眉头又紧紧皱起,“要不我还是请吴大夫来给你看看——”


    但话还未说完,便见身下人摇了摇头,“当真没病。”


    阿意不大信这话,“那你怎么——怎么这么奇怪?”


    难道生了场病性情还能大变?


    看懂她眸中的意思,燕昭颇有些哭笑不得,怕再这样下去她越想越偏,一边站起身来一边道,“现在回去总可以了吧?”


    阿意这才满意,只是对刚刚的问题仍旧心存疑惑,“会不会那箭上的毒还并未解清?我听说有种毒会让人神志不清,会不会——唔!”


    嘴上突然被人捂住,阿意不满,正挣扎间,却见他忽然倾身过来,低沉的嗓音趁机直直钻入她耳中,


    “我喜欢的姑娘也喜欢我,还不许我高兴一下么?”


    阿意一愣,面色陡然发烫起来,一时分不清耳垂上沾染的到底是热气还是他唇上的湿意,等回过神来时,眼前人已经站直了身子,眸中满是笑意,“这下明白了?”


    ……回应他的是左小腿上又被踢了一脚。


    阿意凭借着手指握紧才忍住摸一摸耳朵的冲动,冷哼一声,“你走不走?”


    她自认为没丢了气势,脸色也够冷,可实际上,案上铜镜中映出的少女面色盈满红晕,眸中水波荡漾,唇瓣不点而朱,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紧张之下的慌乱遮掩。


    怕她等下看见了自己对自己气恼,燕昭强忍住笑,不动声色引着人转了身,反手将铜镜覆在桌在后,不忘快速捏了捏她的鼻尖,趁着阿意生气前先一步收回了手,


    “明日再来看你?”


    “好——”阿意下意识想应一声好,话到了唇边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明日便搬回家中去住。”


    说罢,一抬眼瞧见燕昭眼中的笑,阿意眼神忍不住闪躲了下,下意识补充了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话音还没消散,阿意自己就僵住了身子,紧紧抿住了唇,心里有种错觉,或许不是该请吴大夫给五哥哥看看身体,而是应该请吴大夫给自己看看是不是生病了,不然怎么会也是这般胡言乱语?


    呜呜,她刚刚说的什么话啊,此地无银三百两也不外如是,这下好了,五哥哥肯定又在心里嘲笑自己。


    她越想越懊恼,连带着整个人都有点郁郁起来,耷拉着脑袋,看也不看燕昭,只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五哥哥,那你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直接头也不回趴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住了脑袋,一眼也不想再看这个不停让自己丢脸的房间。


    可是蒙住了被子,也还是能听见屋中旁人开怀的笑声——


    阿意眸子湿润润的,无声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她性子一向要强,现在这般,她怕是要懊恼到今晚连觉都睡不好,燕昭哪里敢就这般走了?返身回来,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阿意?”


    阿意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来,“干什么?”


    燕昭小心哄着她将被子掀开后,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


    阿意怕碰着了他的伤口,手指一直想要蜷缩起来,却被人小心引着紧紧贴在他身上。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阿意莫名有些不安,疑惑着抬眸——


    “乖,闭上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昭指尖温柔拂过她眉眼,声音缓缓响起,


    “感受到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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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意这晚最后还是没能睡好。


    倒不是因为懊恼自己白日的“蠢话”失眠,而是因着做了好些个梦,醒来之时浑身都有些酸痛。


    她迷迷糊糊抬眼看了一会儿头顶的床帐,不经意间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感受到心跳声时,倒是自己将自己吓了一跳,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起昨晚时,她的手心再五哥哥胸口处触摸到的跃动。


    那样有力,


    和急促。


    察觉到脸上已经又有些发烫,阿意“呜”了声,摇摇头试图将这些全部都甩出脑子外,裹着被子直接滚到床内侧——


    小绫正在院中看着人收拾东西,听见声响进屋来,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放轻了步子,正要先倒一杯热水候着时,却瞧见阿意又卷着被子翻过了身来。


    咦,姑娘往日不都要再眯一会儿的么?小绫疑惑了瞬,又见阿意平躺着目光有些怔怔的模样,便有些担心,上前小声问道,“姑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阿意无意识呢喃了句,“我感觉我有些心悸——”


    心悸?!小绫一惊,当即就要喊人赶快去请大夫,幸好阿意这时回过神来将人拦住,“不用请……我只是,我只是做梦吓到了。”


    小绫仍旧不大放心,只是见阿意说话间气息并无不对劲才没那么紧张,顺着问到,“姑娘做了什么梦?”


    什么梦——


    先是梦见昨日里真实发生过的许多场景,又梦见到了回顺江府那日,她上了马车忽然发现五哥哥已经坐在了里面,说是要送她一程,但是她催了好些次,他都不肯下车回去,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撩开车帘透透气时,突然发现前面就已经是顺江府的城门,惊愕回眸,车中人却笑着道,


    “已经回过顺江府了,所以,是不是该回京了?”


    什么回京?


    她当即便被惊醒了!


    如今回过神来,才觉出这梦境的荒唐,五哥哥一国储君,怎可能这般随随便便的离京?


    阿意长呼一口气,劝着自己将梦境忘却,再回过神时,小绫已经先端了温水过来,“姑娘先润润口?”


    喝了几口水,阿意也无意再睡下去,干脆起身来换衣洗漱用膳,想着不如早些收拾下山得好——


    但没想到她这边刚用完早膳,倒是忽然听到了穆正的声音。


    阿意一愣,“穆姐姐,你怎么这么早上山来了?”


    “我娘她今日要来给我哥哥祈福,说是拜佛宜早不宜迟——”


    “祈福?穆公子是?”


    “没什么事,我娘——”穆正摆摆手,稍微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我娘只是想给他求求姻缘,别回头一把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没有。”


    她说话间特意留意了下阿意的神色,见阿意面上根本未有半分异常时,虽早有所料,但心里仍是忍不住感慨了句,她那傻哥哥哎,这单相思的苦怕是要吃到底了。


    算了,不想这些,穆正本也不是个纠结的性子,将适才的感慨撩在一旁,环顾了眼院子的箱子,“阿意妹妹,你是要回家住了么?”


    “嗯——”


    “好哎!”阿意话音刚落,穆正便忍不住笑着道,“这般我往后天天去寻你可就方便了!”


    第104章 第 104 章


    因着房中的东西收拾好也还要一些时间, 阿意便索性和穆正一起到了寺中前院去散会儿步。


    说起来,她虽已经


    弋


    在千佛寺上住了些时日,但养病的日子就占去了大半, 还当真未曾仔细看过这大修过的千佛寺, 如今乍一看,只觉得处处都很陌生。


    倒是穆正,因着家中母亲信佛,陪着来过不少次, 对各处都极为熟悉。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 不过也大都是穆正在说就是了, 阿意时不时应上一两声。


    直到一路绕过前院时,阿意不经意抬头,突然被一大丛从屋檐上伸进院中的苍翠亮了下眼睛。


    这棵树,她记得。


    她曾捡过这棵树上的落叶当做纸张,带到后山去在落叶上涂涂画画。


    过往顺着这点儿线索浮现在眼前, 简朴的桌子旁,坐在板凳上脚还够不着地面的小姑娘, 正暗中和身后的小公子较着劲, 覆在她手上的力道在引着她向左顿笔,她偏要故意直直一横到底,到最后写出来个难以辨认的歪曲字形时, 还要理直气壮和对方理论,


    “五哥哥, 你看,你教我写的还没有我自己写得好看呢!”


    “阿意?”穆正喊了两声都不见人应声, 不由得抬手在阿意面前挥了挥,“阿意妹妹, 你看什么呢?”


    阿意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不好意思笑了笑,“想起小时在这里住的日子了——”


    穆正“哦”了声,也抬头向着那树干瞧了两眼,突然拉起阿意的手道,“不如去外面看好了,这棵树已生有两百年之多,从外面看甚是壮观,之前有些不信神佛之事的人,都专门上了山来看这树呢!”


    现在虽然时间还早,但来烧香拜佛的人已是不少,穆正拉着阿意一路绕过人群,一出了门,眼前的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大树几乎将这一带全部笼罩在它的枝冠之下,好些孩童将从土地中盘虬出来的树根当做凳子坐在上面玩耍,笑声一阵一阵的,阿意被感染到,眉眼也忍不住弯了弯。


    穆正侧眸时瞧见,突然趁着阿意不注意伸手就直奔着她脸颊而去,如愿捏到了后,在阿意控诉的目光之下,又讨好的将自己的脸凑到阿意面前来,“别生气嘛,要不你也捏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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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得简直和自家二姐姐说过的一模一样,阿意眼睛轻轻眨了下,“穆姐姐,若是我二姐姐——”


    她本想说若是二姐姐在的话,穆正或许会和二姐姐很是投缘,但是还没说完,一抬眼突然见一个步履匆匆低着头走路的男子差点撞到了穆正背上,忙伸了手去拉穆正——


    “穆姐姐,你没事儿吧?”


    穆正摇摇头示意她别担心,“没撞到——”


    说罢,要回身去看那男子时,却发现那男子已经抱着怀中的一团什么东西走远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穆正顿时皱紧了眉头,“又是这样的——”


    又是这样的?这样是何样?阿意不解,正要问这是何意,鼻尖忽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话头不由得顿了顿——


    穆正身后,丫鬟朦朦一边掏了帕子来给穆正拍打肩膀,一边压着声音不满道,“这些赌徒,赌到家破人亡了也不知悔改,现在官府在城中查得紧,这些人竟然胆大到跑到这山上来赌!”


    阿意听得一愣,下意识问道,“怎么知晓刚刚那人是为着赌钱而来的?”


    听得她问,穆正主动侧了侧身子,示意阿意去看她肩下衣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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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姜黄色的衣衫,适才离得一步远时看不清,如今凑到面前来,阿意才发现穆正指着的那处明显沾染了些其他的粉末,只是因为也是黄褐色,才不明显。


    且好似自己适才闻到的那种怪异的味道就是这种黄褐色粉末发出来的?


    “穆姐姐,这是刚刚那人怀中的东西沾了些上来?”


    “对,”穆正点点头,又继续解释道,


    “这种粉末是一种叫招钱草的东西晒干磨成的,招钱草起初也就是种路边的杂草,牛羊吃的,后来也不知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荒唐话,说是赌牌前将双手在这粉末里搓一搓就带来好运气,因此好些个赌徒私底下都会带着些这个,早些年,还有人靠着贩卖这东西发了家的,后来还是官府出面澄清一二,这风气才消散了些,但直至今日也还是有信的——”


    阿意恍然,难怪适才穆姐姐和朦朦能一眼识得出来那人是来赌钱的。


    她揉了揉鼻尖,试图将这不舒服的味道推散些,穆正瞧见,笑着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在阿意鼻尖晃了晃,“可好些了?”


    荷包上的橘木清香扑面而来,阿意点了点头,正要说好多了,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个眼熟的丫鬟正在东张西望找人的模样,“穆姐姐,那丫鬟是来寻你的么?”


    穆正顺着阿意的示意看去,当即忍不住拍了拍额头,“坏了,定是我娘来喊我了——”


    她一边招呼朦朦去告诉那丫鬟自己在这儿,一边看向阿意道,“阿意妹妹,我怕是得先回去了——''


    话没说完,自己反倒是感觉不放心,这里人这么多,留阿意妹妹一个小姑娘在这里怎么能行?


    于是便摇摇头道,“不成不成,阿意妹妹,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阿意见状,颇有无奈,忙按住她拉着自己就要走的手,“有小绫陪着我,不要紧的,穆姐姐你且先回去吧,莫要让伯母等急了——”


    说完,见穆正仍是不肯先走的模样,阿意思索了下,指尖似是随意敲了敲腰间挂着的一枚白玉,下一瞬适才还不起眼的人群中就多个恭敬看过来的人影——


    她无声看了一眼过去,眨了眨眼睛,“穆姐姐,这般可以放心了么?”


    “放心了放心了!”穆正笑着用力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回身来冲着阿意嘱咐道,“你哥哥这安排倒是做得不错,但是下山后出门要记得再多多多多多带些人!”


    她一口气强调了许多个“多”上去,阿意却一时默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和她说,就此时此刻来讲,这周边跟着自己的人怕是都能将自己里里外外围上两三圈了。


    其中不仅仅有大哥安排的人,还有不少五哥哥安排的人。


    说起来,她倒是一直有些好奇,难道大哥安排的人就一直没有发现过五哥哥安排的人么?


    若是盘豆知晓她这疑问,怕是也要被动沉默一会儿,四姑娘,这能被选出来暗中保护您的人可都是殿下身边最顶级的影卫,要是这样的差事还能被人发现了去,那他们这些人估计连回去见殿下的脸面都没有了!


    ……


    穆正走后,阿意想着东西大概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于是边和小绫一块转身往回走。


    但人还没到院子口,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突然顿在了原地——


    奇怪的味道——


    招钱草——


    赌钱——


    仔仔细细又将穆姐姐说过的话回想了一遍,阿意脑中陡然一亮,一直感觉隐隐不对劲的地方在此时都一并亮堂起来!


    她脚下当即就加快了步子,迫不及待喊人去查一查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提了裙摆刚迈进院子就不由得愣了下,“大哥?”


    钟朗正安排着人将箱子都搬到马车上去,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笑意还没来得及展开,眼中便因看清阿意额头上的汗珠而浮现出几分担心,“怎么走得这般急?”


    阿意随意摇了摇头,只急着道,“大哥哥,你知晓招钱草的粉末么?”


    “知晓。”


    “大哥,那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起的那个孙嬷嬷么?”


    钟朗闻言,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冷意,如今姜家的人已经全部在狱中等待惩处,但这个孙嬷嬷当初做了那般多的恶事,早早死了着实便宜她了。


    他面前,阿意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道,“哥哥,我怀疑孙嬷嬷还活着。”


    “什么?!”钟朗面色顿时凝重起来,第一反应拉着阿意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确保阿意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问询道,“为何这样说?”


    各种零碎的片段太多,阿意抿了抿唇,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钟朗见状,拉着她到了房中坐下,倒了杯温水过来,柔声道,“不着急,慢慢讲。”


    阿意长呼一口气出来,打算还是先从几年前讲起,“……那时我和三姐姐一起去徐府里给大姐姐送东西,路上看见官差押着纵火犯,当时,还有一


    铱驊


    个毁了容的婆子跟在官差后面,二姐姐说那是纵火犯的娘亲……”


    那会儿时,她只觉得那婆子似乎故意看了自己一眼,但是并未多想,包括前些日子,在姜府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自己也还认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现在想想,应该本就是同一人。


    关于是如何将这个毁容婆子和孙嬷嬷联系起来的,还要多亏了那日她刚好看见了姜府外徘徊的那个婆子怀中也抱了一包东西,就和今日撞穆姐姐的那个男子抱着的东西差不多。


    再加上穆姐姐说的关于招钱草的事情——


    她脑海中关于孙嬷嬷样貌的记忆其实都已经模糊起来,但有一点直至今日也仍旧记得很清楚,那便是孙嬷嬷的手上总是有一种奇奇怪怪的味道,尤其是每次溜出去赌牌回来后那味道尤其重。


    姜家说,孙嬷嬷是死在千佛寺大火中的,可是那日,明明只有自己被困在厢房中,根本没有见过孙嬷嬷的影子?


    她说时话中还尚且带着几分不确定,但对面,钟朗听到一半时心里就已经有了更多的推测,假若孙嬷嬷还活着,那就几乎可以明证千佛寺的大火就是有人有意为之——


    第105章 第 105 章


    阿意将自己记得的所有相关的事情都说完后, 面色依旧有些怔怔然。


    她虽然已经想起了绝大多数的过去的记忆,但是关于千佛寺的那场火,一直以来, 都还当只是个意外, 而且那日慌乱之中,她还听到过有坏人到处在搜寻五哥哥的踪迹——


    那不成那场火是那些坏人放的?目的是针对五哥哥?可这般的话,孙嬷嬷又是怎么回事呢?


    若是火是孙嬷嬷放的,那理由又是什么呢?无端放了一场火却将自己容貌毁了然后改性换名离开了京城?


    阿意着实想不明白, 眉头不知不觉间皱成了一团。


    钟朗瞧见, 目光柔和下来, 抬手摸了摸阿意的头,“莫要多想,哥哥这就派人去搜寻孙嬷嬷的踪迹,待人找着了一切就清楚了。”


    ……


    钟府里,在阿意还没来京城前, 就已有给阿意收拾好的院子,这些时日里, 又断断续续添了不少东西进去。


    阿意当初刚到京城住进姜府里时, 还因为认床连着好几宿入睡困难,如今到了钟府里,因着摆设都仿照顺江府的松月院, 自带几分熟稔,她第一个午觉便睡得格外香甜。


    以至于醒来之时, 甚至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茫。


    她呆呆坐了一会儿,直到被脚踝上的痒意唤回了神——


    熟练用两只手分别抓住被子中间, 用力向上一拉,她的两只脚从被子下露出来的同时, 藏在被子下正故意用尾巴缠着她的脚踝的万万也现了踪迹,


    “喵呜!”


    “万万,过来!”


    “喵喵呜!”


    “咦,还不过来?那我可——直接过来抓啦!”


    小绫本来在外间学习看账本,听见里间的声响忍不住摇头笑了笑,放轻步子走了进去,“姑娘可要现在换衣裳?”


    阿意正趴在被子上逗万万,闻言摇摇头,“在等一会儿吧——”


    小绫忙应下了,又将府中的事交代了一二,“下午时潘师傅让人送了点心过来,小英子和环儿说是一道儿去街上逛逛还未回来,大公子不久才来过一趟,见姑娘还没醒,便说先进宫去了——”


    听到这,阿意倒是惊讶了下,“哥哥这时候进宫去了?可有说是何事?”


    “这个倒是没说,只嘱咐了奴婢若是您醒了,和您说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哦”了声,抱着万万在被子上打了个滚,只是和万万玩着玩着就不知何时开始走了神——


    倒是不知哥哥进宫去时,会不会遇见五哥哥?他身上伤势可好些了?也不知道昨晚他回到宫中已是几时了?唔,早知晓自己当时应该出门送一送他的……


    她在家中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宫中——


    被太医多次嘱咐过需要卧床静养的人却出现在御书房中——


    燕漠看着眼前挡住了大半光亮的人影,到底还是忍不住从一堆折子中抬起了头,“你就打算一直杵在这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父皇倘若愿意现在就动笔,那儿臣现在就走。”


    “你——”气到极致,燕漠反倒是笑了出来,“怎么,你这是打算逼朕非写不可?”


    燕昭闻言,脸色丝毫不变,“父皇不是本就有意请太傅还朝么?儿臣不过是顺势而为。”


    燕漠“呵呵”了声,心里虽惊讶这小子是从哪里猜出来自己的心思的,面上却半点儿也不认,不耐烦摆摆手道,“行了,别在这里磨蹭了——”


    话音落下,眼前人却仍旧兀自不动,眉眼依旧是微垂模样,看似恭敬,就是说出来的话差点将人气个半死,


    “儿臣也颇为怀念顺江府的春景,若是得以回去,倒是也不错——”


    后面的话直接被杯盏破碎的声音打断!


    陈茂学亲自弯了腰来收拾碎片,龙椅上,燕漠哪里还坐得住,站起身来张口欲骂,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逆子!”


    殿门外,钟朗迅速垂下眉眼掩饰住其中的惊讶,他前面,小太监清咳了声,同样垂着眉眼,“劳烦大人稍等片刻,奴才进去禀明圣上。”


    “劳烦公公了。”


    待小太监进去后,钟朗才微微侧眸瞧了一眼殿内的方向,眸中深思一闪而过,他虽早已听过传闻说圣上对太子不满,但并未当真,如今看来传闻倒也未必是假?


    这念头一冒上来,他自己倒是先否认了,若当真不满的话,圣上都气至这般了,不会不对太子有所惩罚,可自太子还宫后,连禁闭这般的小罚都还未曾有过。


    那究竟是何事能使得圣上这般生气却又并未罚人?他正静神揣测着,忽然听得殿中又传来只言片语,忽然了然起来。


    原是因着太子的亲事么?


    太子选妻,门庭不宜过高,也不宜过低……算起来,合适的人选并不少,只一个念头回转间,钟朗脑海中便已经浮现出不少世家来。


    只是一想到那日在东宫时和靖安王殿下一起出来时偶然听到的声音,钟朗心底便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太子私下行事那般荒唐,世家女儿嫁入东宫,怕也不是幸事。


    幸好二叔如今握着北疆的兵权,钟家不在备选之列里。


    他一边思索一边留了神注意殿门口,听到有脚步声响起时,抬眸看清人影后忙避开一步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


    这声音刚落,下一瞬适才进去的小太监已经跟着出来了,“钟大人,圣上召您进去呢!”


    钟朗收敛了心思跟着进去,只是将要迈过门槛时,忍不住回眸瞧了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最近这几次遇见太子殿下时都颇有些怪异?


    ……


    钟府里,阿意用好了晚膳随意在府中散步消消食时,倒是正逢上钟朗从外面回来——


    她神色顿时一喜,迎了上去,“大哥,你回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用过了,”钟朗看见她,本来颇有些严肃的神色当即缓和下来,“住得可还习惯?”


    阿意歪了歪脑袋,笑眼看他,“哪里有人在自己家里住不习惯的?”


    钟朗一愣,回神后唇角的笑就再没压下去过,“好好好,是大哥问错话了!”


    “大哥是自宫中回来的么?”


    钟朗摇摇头,“是出宫后又去了府衙一趟。”


    阿意“哦”了声,“难怪呢,我就说宫中太子既然都重病了,哥哥怎么还会在宫中耽搁这么久时间!”


    钟朗笑着解释道,“今日进宫倒不是去东宫,是有事见圣上。”


    阿意闻言,眼底顿时闪过一丝失望,看来是不能问到五哥哥的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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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抿了抿唇,正打算放下这个话头时,忽然听得旁边钟朗继续道,“不过倒是在御书房门前偶遇了太子,瞧着伤势已是好了许多——”


    他一边说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形,倒是没注意到旁边阿意瞬间亮堂起来的眸子,待回过神时,便看见阿意正欢喜指着树上的一只鸟儿,“大哥,你看那鸟,生得好生漂亮!''


    钟朗顺着看去,“这种鸟倒是也有人家养,你若是喜欢,明日我去让人买两只回来?”


    “不用,不用,”阿意忙摇了摇头,“万万喜欢捕鸟,若是有一只鸟养在我哪里,怕是这鸟整天都要担惊受怕——”


    被她这天真的话逗乐,钟朗忍不住道,“你对万万倒是欢喜得很,看来这猫果真是和你有缘分——”


    阿意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只能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因着晚风渐凉,怕阿意着了凉,兄妹两人便一边说话一边向着阿意的院子走去。


    中途,说起姜府的情况时,钟朗面上颇有些感慨,“别的不说,太子殿下在这些事上手段倒是一向迅疾。”


    阿意听得疑惑了瞬,“别的不说?别的是指什么?”


    听她问起,钟朗本是怕脏了她的耳朵,不想说起,但是又突然想到阿意还要在京城待上半月,万一遇见了太子,她心里有个防备自是更好,于是便压低了声音嘱咐道,


    “这位太子私德上,咳咳咳,你若是遇见了他,就避开些。”


    五哥哥私德上有亏?


    阿意错愕一瞬,她自是不信这话,笃定其中有所误会,但是眼下见大哥脸色这般凝重,也只得先点了点了头,“哥哥,我知晓了。”


    已经进了院子,前面便是阿意的房门了,钟朗停住步子,摸了摸阿意的头顶,“早些休息。”


    说罢,直到看着阿意进去了后才转身向外走。


    其实,他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问问阿意愿不愿意提前启程回顺江府的,虽说宫宴那日太子和阿意已经打过照面,但是毕竟当时人多且又离得远,未必看得清楚,若是后续再遇上,依照阿意的容颜,他总是有些忧心。


    想起这些时日朝中那些突然过来示好的同僚,钟朗抬手揉了揉眉心,想了想,又招招手将环儿喊过来嘱咐了一二,“明日你家姑娘若是出门,记得多带着些人。”


    说罢,见环儿都一一应下了,钟朗又回眸瞧了眼院中的方向,才放了心离开。


    一个院子之隔,直到听见院中再无声响后,阿意才略微放松了抵在门上的肩膀,抬眸瞪向屋内气定神闲坐着的某人,压着声音急切道,“你怎么敢来这里?我哥哥回头发现了你了怎么办?”


    燕昭本是正要抬手拉人坐下歇一歇,闻言动作微顿,被她脸上的着急神色气笑,“我难道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他还不满起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被震惊到一时说不出话来,硬是缓了缓神才找到言语,认真道,


    “不然呢?”


    第105章 第 105 章


    阿意说完, 见人不应话了,还当他这是知晓了自己理亏,轻“哼”了一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角催促道, “快点儿呀!”


    燕昭却根本动也不动, 甚至还向着椅背上靠了靠,眉眼抬起看向阿意,“现在外面天色太亮了。”


    嗯?


    阿意不解,“这有什么关系?早些回去当然更好。”


    “刚刚某人不是才说过我见不得人么?”燕昭眉梢微挑, “天色这般亮, 我出去了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阿意,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燕昭一脸理所当然,“我来时倒是也不知自己见不得人。”


    还能这般诡辩?阿意默然一瞬。


    燕昭瞧见,眼中笑意渐浓,正要见好就收,哄着人坐下时, 却见眼前人忽然歪着脑袋定定看了他一眼,他眉心一跳, 下一瞬便听得阿意慢悠悠开了口,


    “我要去书房给大舅母回信去了,五哥哥,那你就自己在这里坐着吧, 毕竟——这天色这般亮,你出不了门也去不了书房, 对吧?”


    说完,片刻也不耽搁, 转身就要向外走——


    万万见她要走,当即便从架子上跃下, 绕着她的脚边蹭来蹭去。


    阿意弯腰将万万抱起来,摸了摸它的脑袋,柔声道,“万万乖,走,咱们一起去书房——”


    “喵呜!”


    眼看着人当真一个余光也没留下,燕昭哪里还坐得住,忙先一步将人拦住,一边扶住人肩膀将人带回椅子上坐下,一边不待阿意问就主动开口,“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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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意“哦”了声,挑眉反问回去,“那你到底见不见得人?”


    “见得见不得——”燕昭说到这里稍稍停顿,忽然望向阿意的眼睛,“这不是由你来定么?”


    房内还没点灯,光线略微有些昏暗,但足以让人看清萦绕他眼中的柔意,阿意被卷入其中,忍不住失神片刻,良久方下意识仓促躲开,清咳一声,“我大哥不喜欢你,咳咳,你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为好。”


    毕竟,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回顺江府去了,突然和太子关系甚秘的话,好像多少有点儿奇怪吧?


    而且再退一步讲,回头要是传到了顺江府去,不仅会惹得大舅母外祖父担心,往后也会影响到自己的姻缘呀?虽说她还不知晓往后究竟会不会成亲,但是三姐姐说,万事皆有可能,说不定她下月初回去,下下个月就遇见欢喜的郎君了呢?


    她越想越认定就是这个理,索性开口解释了个明白,只是说到最后一点时,撞见眼前人瞬间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微微迟疑了下,支支吾吾一瞬,“反正就是对我对你都不好嘛!”


    但燕昭偏偏就要追问个清楚,“怎么个不好?”


    话音落地还未等到回答,燕昭不经意间侧眸时,忽然瞧见阿意眸光闪烁颇有些不安的摸样,他本来并未多想,此刻一个猜测从心头闪过——


    呼吸骤停,手指无声绷紧。


    借着低头喝茶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沉意,燕昭暗中深吸一口气,倒是突然庆幸这小祖宗适才未直白说出口来,不然他怕是真难以保证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还能克制住情绪。


    到时候将人吓住了,怕是又要好生安抚上许久才能让她放下疑心。


    冰凉茶水入喉,但是烦躁却是一点儿也没减少——


    甚至只是想到她心里在想别人,就感到难以忍受。


    燕昭垂下眸来,目光扫过手中茶盏,手下无声越收越紧——


    茶水迸溅出来,万万当即向着阿意怀中钻去——


    阿意尚且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见万万受了惊,忙将它抱紧了些,一时之间只顾着先安慰它,“万万,怎么了?不怕,好了,没事了——”


    但下一瞬,忽然听得一声克制地痛“嘶”声,她下意识抬眼看去,顿时惊了一跳,“五哥哥!”


    杯盏的碎片被人小心挡住并未崩至其他地方,但避免了屋中其他人被伤到的同时,持杯人右手手指上却多了一道划痕,血珠从其中沁出,沿着指缝溢至外侧——


    阿意一眼瞧见,急得面色都白了几分,“我去让人喊大夫过来——”


    但人还没动就被拉住了手腕,燕昭手下微微用了点力,眉眼带着几分无奈,“等你喊大夫过来,这伤口怕是都愈合了——”


    “可是——”阿意瞧了一眼他被衣袖掩住的右手,眉头皱成一团,仍是不放心。


    燕昭拉着人坐下,“当真无事,伤口不深,自己包扎一下就足够了。”


    可是他伤的是手上,自己怎么好包扎?


    桌案旁,才点燃的烛灯下——


    伤口上被洒了止血药,此刻已经不再有血珠溢出,但是因为正好位于指腹处,瞧着好似下一刻血液就会冲破止血药粉的禁锢。


    阿意手中拿着干净的帕子,神色认真,盯着伤口时连肩膀都紧张到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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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板上,万万瞧见阿意坐着,便要像往常一样跳到她腿上去撒娇——


    但是还没上去便被人用手肘拦住了,阿意匆匆看了一眼万万,表情严肃,“万万,不可以!”


    万万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却知道这是被拒绝了意思,不由得有些委屈,蹲在阿意脚尖喵呜喵呜。


    若是平常,阿意早将它抱起里摸摸了,但现在当真是一时顾不上它。


    先将帕子折成合适的厚度,然后在贴近伤口一面也洒了些止血药粉,将要贴上去时,微微停顿了下,先抬头看向对面人,“五哥哥,要是疼了,你告诉我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燕昭不动声色将目光从地板上的猫身上收回,藏起一闪而过的满足,看向阿意时神色温和,“好。”


    但在阿意低头的瞬间,其中温和却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平时都藏在眸底从不轻易流露的贪念。


    ——要是她眼中能一直都这般有自己且只有自己就好了。


    可惜不行。


    若当真永远把她拘在自己身边,她不会开心的。


    阿意在此之前还从未给别人包扎过伤口,现在屏着呼吸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说话时多少有点儿忐忑,“这样会不会太简陋了?”


    垂眸瞧了眼将他整根手指都包裹住了的手绢,燕昭轻咳一声压住笑意,点点头道,“不简陋,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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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意怀疑看过去一眼,“真的么?”


    “真的——”燕昭神色淡定,抬手轻轻将她落在肩上的头发抚至脑后,“累不累?”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阿意才恍惚感觉肩膀有些僵硬,正要自己动手随意捏两下时,却被人先一步拦住,“别动——”


    从前在顺江时,阿意有时瘫在椅子上看书看累了时,也常缠着他帮自己捏一捏肩膀,现在一年多过去,肩膀上再传来熟悉的触感时,她不由得恍惚了下,蓦得生出几分低落情绪来,若是人可以永远不长大就好了,这样的话,或许五哥哥就可以永远留在顺江府了。


    可惜不行。


    在顺江府的那些年里,五哥哥心里一定也很想念他在京城的父亲和兄长。


    燕昭注意到她垂下来的眉眼,手下微顿,右手尾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声音含笑,“想什么呢?”


    阿意鼓了鼓脸颊,收回思绪,故意长叹了一口气,“我在想,五哥哥你是不是还给别人捏过肩,不然怎么一年未见,手艺还比以前要好了?”


    燕昭一愣,手下当即用大了点力气,见阿意吓得立马缩紧了脖子后,才嗤笑一声松开了手,“故意气我是不是?除了你,谁还有胆子让孤给捏肩膀?”


    但阿意根本没注意到他话中的意思——


    她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别处去。


    孤?这还是第一次听五哥哥在自己面前自称孤,阿意颇为新奇,戳了戳燕昭的胳膊,“五哥哥,你再说一下?”


    燕昭无奈,这有何好听的?


    偏偏阿意正在兴头上,哪里肯放过,“哎呀,再说一次嘛?行不行?”


    燕昭闻言,只眉梢微挑,根本不开口。


    但是也没直接拒绝——


    阿意见有戏,忙牵住他的袖角轻轻晃了晃,清凌凌的眸子里满是真诚,“五哥哥,求求你嘛,再说一次行不行?”


    被她摇得整个人唇角的笑根本压不下去,燕昭别开目光,轻咳一声,“行了,别摇了,摇得孤头晕。”


    阿意“唔”了声,正要说话,但是却被外面的敲门声打断——


    小绫放轻了声音,“姑娘,现在要洗漱么?”


    洗漱?


    阿意一惊,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不知不觉间竟已这么晚了?!


    她对面,燕昭暗中叹了一口气,这次不待阿意催促就主动道,“别赶了,我这就走,总可以了吧?”


    阿意眸子闪烁了下,小声为自己辩解,“我哪里赶你走了?”


    “对对对,是没赶——”燕昭也不反驳,只点头附和她,不过起身时,手指不小心碰在了桌案上,疼得明显僵硬了下。


    阿意瞧见,顿时瞪了一眼过去,“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到底还是不放心,将他的手举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又瞧了一遍,确认伤口没破开阿意才微微放了心,抬眼认真劝他道,“身上本来就有伤,这下好了,手上也多了一道,你明日——”


    但她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我明日不来了——”


    阿意一愣,“这才对嘛”几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得眼前人继续道,“你明日去宫里陪我好不好?”


    ……


    小绫进来时,瞧见地上的碎瓷片吓了一跳,“姑娘,这是?”


    阿意正靠在窗前想事情,闻言眉头微皱,“回头把这套茶具换掉吧,太易碎了些。”


    易碎?


    小绫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种胚料烧制而成的茶具一向坚固,故意摔在地上都未必能碎——


    第107章 第 107 章


    翌日。


    天色晴好。


    得知大哥一大早就出了门后, 阿意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是又怕出门路上正遇见大哥回来,于是从院门口到上马车这一段路都走得颇有些紧张。直到在马车上坐定,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时, 才终于安定下来。


    抿了一口茶, 撩开车帘小心回顾了一眼府门的方向,一时之间竟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这般一想,自己倒是觉出好笑来。


    昨日五哥哥喊她去宫中,她本是不想去, 但听他说到她不过半月就要离京了, 如何连陪他一日都不肯时, 又一时心软松了口。


    算了,自己去见他,总好过他忍着伤又冒着风险来钟府见自己吧?


    对面,小绫瞧着阿意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颜一会儿叹气的模样,不由得笑着道, “姑娘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无事——”阿意摇摇头,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 “今早常顺来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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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过, ”小绫忙道,“常公子说,姑娘要找的那人暂时还没找到, 让姑娘莫要着急。”


    阿意点点头,着急倒是不着急, 毕竟京城这么大,孙嬷嬷若是有意藏起来, 怕是的确不好找。


    只是不知孙嬷嬷那时徘徊在姜府外面是为的什么?


    想了一会儿想不通因果来,阿意索性将这些都暂且放下, 先只管眼前事。


    一进宫门,便已经有了轿子在提前等着了。


    上次借着娴妃娘娘的名头进宫时,阿意好歹还见过娴妃娘娘一面,这次轿子虽不知晓在宫中走了哪些路,但是中间根本未曾停过。


    等到太监小声提醒到了时,阿意还未动,便已有人先一步撩开了轿帘——


    她一抬眸,便瞧见五哥哥正眉眼带笑看向她,“累不累?”


    太子亲自出门接人,自然用不着太监来引路了。


    文成主动离得远一点,低着头尽量减少存在感,只是余光不经意瞧见前方他家殿下手上伤口缠绕着的手绢时,眼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下。


    昨日殿下洗漱解开时,他曾偷偷瞧过一眼那伤口,若是殿下肯用上好的伤药,保证一夜过去就能愈合个七七八八——


    奈何殿下这是明显不想伤口好得太快嘛!


    前方人说话声隐隐约约传来,更是验证了文成这猜测——


    “五哥哥,你手上的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


    “不许骗我哦?”


    “没骗你——好吧,还没好,不过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伤在右手,多少有些不方便拿笔。”


    不方便拿笔?


    阿意眼睛一亮,侧身看向他主动道,“要不你说我帮你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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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顾着和人说话,一时没有注意到脚下,直到忽然被人轻轻提了下衣领,才瞧见眼前就已经是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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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意忽略脸上微微的烫意,强行继续接着刚刚的话说,“反正我可以模仿你的字嘛,对不对?”


    燕昭看出她神色的不自然,强忍住笑,“对,很对——”


    但实际上,这会儿其实就已经差不多是中午了。


    用过午膳后,阿意虽有心但明显力不足起来——


    燕昭劝她两句见她不听,只能另辟蹊径,故意放平了声调,果真还没念几句,持笔人笔尖移动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直至字体彻底歪曲成一片——


    阿意脑中一个昏沉,下巴将要磕在案上之前,被人柔软托住。


    她眼睫颤动了两下,试图睁开,但是还尚在挣扎之际,便听到有人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


    这般熟悉的声音,阿意顿时放松了心神,只下意识呢喃了句,“五哥哥——”


    “嗯,是我。”


    听得阿意呼吸逐渐平稳起来后,燕昭才小心翼翼换了姿势,将人从椅子上抱起——


    早就听闻这位眼睛见不得太阳,是以虽见人睡着了,文成也提前撑在了伞在门口候着,只是一见自家殿下抱着人出来,还是惊了一惊,这般动作,殿下身上的伤不会有事吧?


    但不管他如何猜测,燕昭的步子上却不见丝毫端倪,每一步都迈得极为稳健,将人放在床上时亦是用了十足的耐心。


    将人放下后,犹自不放心,怕她在陌生环境睡不安稳,燕昭径直让人搬了一叠的公文过来,索性直接就在床前办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阿意一觉醒来时,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在哪儿,便直接卷着被子向着床里面滚了一圈。


    整张脸都埋在被子上,鼻尖闻到熟悉的味道,她脑子才逐渐有了几分的清醒。


    她之前曾追问过五哥哥到底是怎么让万万第一次见自己便很亲近自己的,后来才知晓原是熏香的缘故。


    以前在顺江府住时,她便格外欢喜一种半暖的香,衣物上和被褥上都会用这种香稍微熏一熏。而一年前,万万从还是一只两个月大的小猫咪被五哥哥带回去后,就开始被刻意引导着熟悉这种香味——


    阿意鼻尖在被子上蹭了蹭,忽然想到,难道一年前五哥哥就知晓她会来京城了么?


    她慢慢从被子上仰起头来,本是打算看一看时辰,但是一转头这才发现床帐之外的人影。


    临时搬来的小桌上还有着摊开的折子,黑衣绣金色暗纹的公子左手支着额头,正阖眼小憩——


    阿意忙放轻了呼吸,怕自己目光惊扰了他,只小心翼翼用了余光打量。


    他脸色已经好转许多,但是眼下却还有些未散去的青黑,是这几日没睡好么?


    她正猜测着,忽然瞧见人好似动了下,吓得忙缩回了帐子里,只是等了半晌,却并未见人有动静。


    原是还没醒?


    阿意微微松了口气,正要凑过去再看一看时,忽然察觉到手上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


    将枕头移了移,才发现原是一个匣子。


    为何要将匣子放在床头?难不成里面装的是太子的章印?还是什么奇珍异宝?


    阿意疑惑了瞬,准备将匣子向着边上推一推时,却忽然发现这匣子并未阖严实,细细的缝隙中并不能看清其中放置的何物,但她心头却莫名动了下——


    迟疑一瞬,到底还是用指尖小心翼翼将那缝隙挑大了些——


    一眼而已,便僵住了身子。


    哪里有什么珍贵之物,不过是宫宴那晚她回到明月院后生气时扔掉的那些东西罢了。


    几枚青丝绳,一把小匕首。


    她记得那日,自己气到极处时,曾在这些物件上狠狠踩过好几下,如今再看,却已找不着半点曾被扔在地上的痕迹,包括青丝绳的璎穗上,每一缕都能看出被人仔细梳理过。


    这也值得捡回来还放在床头?


    阿意紧紧抿住唇,强忍住眼睛上的酸意。


    心里正感到乱遭遭一团时,忽然瞧见外面的人影动了——


    慌乱之下,忙将匣子塞回枕下,自己则假装刚刚睁开眼睛,“五哥哥?”


    燕昭眉头皱起,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哭了?”


    哭了?


    阿意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脸上有点点的湿意。


    她眼神闪烁了下,呐呐半晌才找到借口,“做噩梦了——”


    燕昭不由得失笑,就倚在床边看她,目光从枕头上掠过,眉梢微挑,“我还以为你是找到了丢失的东西喜极而泣呢?”


    没想到他当真就这么直白说了出来,阿意错愕一瞬,连酸涩复杂的情绪都消散了大半,越发不肯承认,“都说了,我是做噩梦!”


    “哦?做了什么噩梦?”


    “梦到——梦到——”阿意心里快速转动,正打算胡诌一个什么鬼啊怪啊之类的梦出来时,一抬眼瞧见他明显是等着取笑自己的眼神时,脑中灵光一闪,当即有了主意,“我梦见我回顺江府时,你也非要跟着我去!”


    燕昭闻言,微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倘若父皇未能及时下旨请太傅还朝,那他自是少不了要亲自跟去顺江府一趟,如今好不容易才诱着她承认了对自己的心思,若由着她自己回去,等下次见面,她怕是不知晓要退缩到什么地步去,万一直接来一句男女有别,自己才真是要气到呕血。


    但这些如今自是不可能让她知晓——


    燕昭面上只故意嗤笑一声,“你这小脑袋里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可不敢跟着你一起回去——”


    他说不去,阿意尚且明白,但不敢就有点奇怪了,“为什么?”


    燕昭并不着急回答,只先起身离远了些,才慢悠悠道,“我害怕我若是去了就回不了京了。”


    啊?


    阿意不满,就不可以一下子说个清楚么?


    “为什么回不了京?我怕你强行留我做上门姑爷——”


    砰!


    砰!


    一口气将床上仅有的两个枕头都砸了过去后,阿意才勉强解了一口气,但一开口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笑了,“上门姑爷?太子殿下,我就是招上门姑爷,也不招您这样的!”


    燕昭一手一个枕头,闻言欲要说什么,但是一看见她笑眼忽的就忘记了口中话。


    愣愣半晌,只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弯了眉眼。


    她还是笑着好看。


    像适才那样掉眼泪时,看得人心疼。


    殿门之外,燕漠听见屋中的只言片语,一时之间,多少有点怀疑这里面站着的当真是自己的亲儿子?一国储君要做人家的上门姑爷?


    他瞪了一眼旁边头都快垂到地下的陈茂学,“喊。”


    陈茂学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硬着头皮喊道,“皇上驾到!”


    屋内,阿意正在喝水,陡然听到这声响,惊吓之下,直接被狠狠呛了一大口水,咳得停不下来。


    燕昭瞧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帮着她小心拍着背上,直到阿意的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才松了手,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眼角咳出来的湿意,“可好些了?”


    第108章 第 108 章


    阿意摇摇头, 她嗓子间的痒意还未彻底消散……但如今这哪里是重点?


    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湿润润的眸子瞪过去一眼,示意五哥哥赶快出去接驾——


    至于她自己, 阿意垂眸看了看睡得有些凌乱的衣衫, 再摸了摸散开的鬓发,一时之间,颇有些无从下手,正仓促试图简单整理一下时, 忽然被人按住了手腕。


    五哥哥的手心似乎一直是温暖干燥的模样, 阿意慌乱的情绪不知觉间暂停了一瞬, 下意识抬眸看去——


    燕昭指腹轻轻展开她的眉结,眸色温柔,声音略微压低,“莫要慌,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阿意愣了下, 这样也可以么?


    被她副呆呆的模样逗乐,燕昭眼中笑意更浓, “小呆头鹅, 那要不你和我一起出去?”


    说罢,起身做势要将床帐完全拉开——


    阿意见状,忙手动又将床帐紧紧合上, 只从缝隙里露出来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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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仰头看着床前人,无声催促, “五哥哥,你快去吧!”


    门外, 眼看着圣上的脸色越来越黑,陈茂学额头上已经开始往外冒冷汗。


    正打算不管如何他先进去看看情况时, 忽然一抬眼瞧见终于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影,顿时感觉人又活了过来,忙先小心缓和了下气氛,“奴才见过殿下!”


    “儿臣见过父皇。”


    行礼的声音响起,一直背对着殿门而立的人似乎才发现人来了一样转过身来,冷哼一声,“朕还当你耳朵聋了呢!”


    他说完,就要径直往里走——


    但是要迈开步子之际,却见眼前人不仅不让开,反倒是故意向着正挡路的地方移了移。


    这是?


    太过错愕,燕漠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怎么?朕进都进不得?”


    燕昭面色依旧不变,只是压着声音道,“她胆子小,还望父皇见谅。”


    说罢,转头看向文成,“去给父皇搬把椅子过来——”


    “不用了!”被他这番言辞气笑,燕漠呵了声,嘲讽道,“你这东宫里格外金贵,朕岂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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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话说出口,任谁听见不得诚惶诚恐?


    燕漠一抬眼,瞧见眼前人眉眼也隐含着担忧,心里顿时舒坦了些许,但正要开口说话时,却听得眼前人先一步开口道,“不知父皇所来为着何事?此处风大,且请父皇移步书房说话?”


    这话单独听着还似顺耳,但是加上说话人刻意压低的嗓音,就有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燕漠这才恍然他适才那抹担忧从何而来,原是嫌弃自己说话声太大怕惊扰了屋里人?


    还到书房说话?恐怕这逆子心里正催着自己赶快走才对!


    旁边,陈茂学悄悄用余光看了眼圣上气到铁青的脸色,心里颇有些感慨,圣上这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心里惦记着太子殿下的伤势,忍不住亲自到了东宫来看看,没想到连殿门都进不去?


    唉,说起来确实堵心。


    他正在心里揣测着等下圣上会不会直接被气走,却忽然听得太子殿下开了口,


    “儿臣听闻父皇这几日闹腰椎疼,今日可好些了?”


    “呵,朕还以为你整日忙东忙西,连自己亲爹是谁都忘了!”


    燕昭闻言,也不反驳他,只继续道,“儿臣得知南疆有种草药外敷对腰椎疼痛有奇效,已让人去寻了——”


    “行了行了,”不待他说完,燕漠就不耐烦摆了摆手,“别说好话了,朕这就走,总可以了吧?”


    陈茂学一见人转身,忙跟了上去——


    刚出了东宫的门,他还没来及喘口气,便听得身旁人似是随口问道,“朕身子不舒服,是你告诉太子的?”


    虽说自从太子回京后,自己见过的各种场面已是太多了,但此刻陈茂学一时之间仍是有种无话可说的念头,要他说,圣上整日骂太子忤逆,其根源还是在于圣上自己,若不是您惯着,太子哪里敢这般?


    想归想,面上可不敢耽搁半点,陈茂学暗中呼了口气,忙笑着道,“回圣上的话,是太子每次见了奴才总是要问一问圣上的身子,依奴才看,太子殿下只是性子有些倔强,实际上是很关心圣上的,不然哪里会——”


    果真他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圣上脸色已是缓和许多。


    等到又说了几句时,旁边人已是嫌弃骂道,“行了,别给他脸上贴金了!”


    陈茂学默然一瞬,圣上,您说这话前,能先将脸上的笑收一收么?


    ……


    东宫。


    床帐之内,阿意拥着被子跪坐在床上,绷紧了精神,陡然听得人靠近的声音时顿时被吓了一跳,直到瞧见是五哥哥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因为不知晓圣上人走了没有,所以不敢放声说话,但又担心声音太小五哥哥听不清,只得一边跪直了些身子,一边拉住五哥哥的衣袖将人带着弯下腰来,几乎是在用气声道,“圣上人走了么?”


    燕昭目光从她湿润的唇瓣上掠过,呼吸微紧,眼中却浮现出一丝疑惑,“你说什么——”


    呀?别这么大声呀!


    阿意忙掩住他的唇拦住他再继续说下去,干脆贴在他耳边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才转过头来等着他回答。


    耳朵上满是她说话时带出来的潮湿气息,燕昭忍住摸一摸的冲动,但一低头瞧见她这幅仰着头乖乖等着他回应的模样,到底还是忍不住弯了眼睛。


    阿意见人不回应,已是有了几分着急,抓住他的手又摇了摇,催促着他快一点。


    燕昭无奈,垂眸瞧了眼她还捂在自己唇上的手,曲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敲了敲,似是要将关上的门敲开一样——


    阿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是自己忘记松手了,忙迅速将手松开,无意识向着衣袖下藏了藏,唯余微微闪烁的眸子里残留着些许不好意思来。


    燕昭余光瞧见,并未着急开口,只抬了抬下巴示意阿意靠近些,然后才贴到她耳侧不急不忙道,


    “走了。”


    唔!


    已经走了?!


    阿意瞬间放松了精神,瘫坐在床上,抬头控诉来人,“那你为什么这般小声?”


    燕昭面色无辜,“不是你不让我大声的么?”


    阿意哼了一声,明知他就是故意的,但是此刻也懒得同他计较,只抱着枕头缓和了会紧张的情绪,然后看向燕昭道,“五哥哥,可以把小绫带过来一下么?”


    燕昭闻言,并未直接说可不可以,只转而道,“不用她,我来——”


    啊?


    阿意以为他不知晓自己为何要喊小绫过来,解释道,“我的头发都散开了,得让小绫帮忙——”


    说到一半,看见床前人淡定的神色,阿意迟疑了一瞬,试探道,“五哥哥,你会这个?”


    虽说自己小时,五哥哥也给自己梳过头发,但那时毕竟都是一些简单的发髻,和现在如何能比得?


    见她怀疑,燕昭轻呵一声,一边伸手扶着人从床上下来,一边顺便将阿意放在一旁的鞋子取过来摆正,眉眼间颇有些倨傲,“这有何难的?”


    外间处,文成还未从他家殿下亲自给人拿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吩咐,忙出去将需要用的东西全部带了过来——


    小半个时辰后——


    阿意起初还是一动也不敢动地在椅子上坐得挺直,如今却是完全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笑眼盈盈看向铜镜,压着嗓子故意模仿道,“咳咳,这有何难的?”


    她身后,燕昭神情虽还算绷得住,但心里确也起了几分怀疑,明明之前在假发上尝试时很是顺利,为何现在却不一样起来?


    眼看着适才费了好些心思才固定住的头发又逐渐松散开来,燕昭忙用手按住,但是发丝却反而顺着他的手指就开始滑落下来——


    阿意从镜子中瞧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差点笑弯了腰,“五哥哥,你就放弃吧?”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


    最后,阿意自己都等得有些无聊了,主动给他找了台阶递过去,“五哥哥?”


    “嗯?”


    阿意眨了眨眼睛,“我觉得吧,肯定是你手指上的伤影响了你的发挥,要不咱等伤好了再试呢?”


    “以后再试?”


    阿意用力点头,“对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绝口不提自己要不了多久就回顺江府的事!


    燕昭如何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只是……罢了,反正以后他们成亲后有的是时间让她这般坐在椅子上等着自己。


    两人心思各异,但至少表面上达成了共识——


    小绫被人领着进来后,才知晓原是要给姑娘梳头发。


    在家中,阿意的头发十之八九都是她来梳的,自然很是熟练,只是今日旁边多了道盯着自己一举


    忆樺


    一动的目光,小绫多少有点不自在,比往常约莫着多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她轻声道,“姑娘,这般可以么?”


    阿意看也未看镜子就直接点了点头,“可以……什么时辰了?”


    得知已经都快要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时,阿意顿时惊了一跳,急忙说要回家去。


    燕昭留她不住,也只得无奈送她出去。


    出了宫门将要上马车之际,阿意不经意抬眼,突然发现今日天际的晚霞倒是艳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小绫留意到,忙要给阿意撑伞,却被阿意拦住,“不必了——”


    说罢,就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只是到了马车上后,阿意忍不住又从车窗处抬头看了几眼,说起来,她总是感觉如今眼睛的情况好似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时,这般直直看上几眼,便觉得眼睛酸痛,现在却没了这种不适感?


    要不,等明日对着太阳试一试?


    但转念想到后日是穆姐姐的生辰,若是明日试了后发现眼睛并未好,岂不是没法去给穆姐姐贺生了?于是又暂且先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阿意担心回家太晚被大哥知晓了担心,便嘱咐了车夫从近道回去。


    说来也是巧,这条路倒是刚好经过纪府门口。


    阿意还记得那日纪老夫人寿辰时这整条巷子停满了马车的场景,如今已是空荡荡一片,只剩下府门上贴着的封条和守在门外的兵差。


    谋反这般的大罪,纪府的主子怕是都难逃一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初从大哥口中听得这消息时,着实吓了一跳,直到后面得知纪家纪珺璟母女二人因着戴罪立功幸免于难后,才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纪家倒是还有一位不在京城的,纪将军,便是把持着南疆兵权的那一位,人在南疆起兵起到一半,先猝死了兵营中,反兵瞬时溃散,本是要起的纷争就这般平息了下去。


    想起之前在参明哥哥寄来的信中,看到他说有前往南疆磨练的意愿,现在看来应是也去不成了?


    她胡思乱想间,身下马车已是稳稳停住,车夫轻轻敲了敲了车门,“姑娘,已经到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这日直到阿意用过晚膳洗漱完睡下时, 钟朗才忙完事情赶回家中。


    先到阿意院中看了一趟,喊来小绫仔细问过阿意的情况后,他才放心回了自己院子开始用膳。


    常顺候在一旁, 颇有些欲言又止——


    钟朗余光瞧见, 皱眉斜去一眼,“有话直说。”


    常顺心里叹气,但也不敢耽搁,忙转身从一旁搬来一大叠的帖子过来, “公子, 这些都是昨日和今日收到的帖子, 您要看看么?”


    钟朗只扫了一眼,便能猜着十之八九的内容,他随手从最上方取来一个,赏花会,再取来一个, 赛诗会——


    懒得再看第三个,钟朗直接全部甩了回去, “若还有人来送, 你先问问是何事,像这样的就直接别接了。”


    “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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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放在这里碍了公子的眼, 常顺小心将这些都抱到了别处去,小厮瞧见, 忙过来先一步将放在角落里的箱子拖出来——


    这一大叠放进去,本来就已经存了不少帖子的箱子瞬间又盈足了几分。


    常顺低着头瞧着几眼, 突然生出了几分感慨,要是四姑娘能常住京城, 怕不是要专门腾出一个房间来放这些帖子?


    毕竟这些帖子里提及的赏花赛诗都不是真,想要和公子套套近乎才是真正的目的。


    不过依着他看,怕是都没戏,一是四姑娘如今年龄还小,亲事上根本不急,二么,他之前隐约听公子提过一两句,似是老爷子和大夫人那边都是想着往后给四姑娘寻个知冷暖肯上门的,这般有家里人时刻庇佑着,自是更加顺遂。


    而这京城的这些贵家子弟,哪里有符合条件的?


    不成,都不成。


    常顺摇摇头,吩咐小厮道,“把这箱子搬到隔壁去吧,免得放在这里被公子瞧见了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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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倒是不仅仅是钟朗这边,阿意本人倒是也接到了不少帖子。


    不过她本身就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十之八九都回绝了而已。


    任是如此,偶有出门一趟,也是“偶遇”过不少人——


    院中廊下,阿意抱着万万一道儿在摇椅看书,看得久了,颇有些昏昏欲睡。


    小绫守在一旁继续学习看账本,瞧见院门口婆子打眼色时,忙抬手放在唇边嘘了声,见阿意未被惊到后,才放轻了步子走过去,“何事?”


    婆子还没说话,外面等着的人影已是先一步开了口,“绫姑娘,是我!”


    金生?


    小绫“哦”了声,“东西可送到了?”


    金生忙点点头,“送到了,我过去时,正逢上陆大人要出门,于是就忙将东西递了过去,说是咱们姑娘给他的谢礼。”


    “陆大人可有说什么?”


    “倒是没说什么……也不是,陆大人说,往后若是遇见了今日这种纨绔子弟,直接让人打走就行,若是对方仗势欺人,就喊人去刑部知会他一声……”


    仗势欺人倒是还不至于,毕竟若论势,也没几人可以欺到钟家头上来。


    只是今日那般没脸没皮的也的确讨人厌,小绫回想起今日晌午时陪着姑娘到邀仙楼小坐时,遇见的那几位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眉头就不由得皱了皱。


    姑娘本来兴致好好的,结果全部被搅合了。多亏当时陆大人从邀仙楼外经过,径直将那几人全部拘走了,姑娘耳边才清净下来。不过,倒是不知那几人被拘走后现在可被放出来了?


    放自是会被放的,不过倒也不会那般轻易放出来就是了。


    深夜——


    被迫将全身骨头都松了一遍,几个人被“请”出来时,走起路来俱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府衙门口,隐在墙角的人一听见动静就打起了精神,正准备动手时,想了想,还是决定等离得府衙远了点再开始的好。


    这几人摸黑走路,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这陆岑竟敢这般真下手,等我回家告诉我爹——”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人不屑打断,“得了吧你,你爹要是真疼你,早该把你领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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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行了,这黑灯瞎火的,别吵吵了,快点回家吧,爷浑身都疼死了!”


    “家里连个来接的人都没有——哎,哈哈哈哈,这平地上你也能摔一跤?”


    眼看着其中一人走着走着突然摔倒在了地上,另外几人顿时嘲笑出声,但笑声还没止住,竟统统都摔在了地上——


    连来人的身形都没看见,眼前便已经一黑,只剩下被堵住了嘴后的痛呼声!


    墙角处,黑衣人影见状忍不住挠了挠头,这自己还没动手呢,这几人就已经被揍了一顿,那等下自己还要不要动手了?


    思索了片刻,还是认为该揍还是得揍,不然回去后怎么和殿下交待?


    路中间,常顺见差不多了,才抬抬手示意可以了,无声道,走!


    趴在地上的几人听见脚步声逐渐远了后,一口气还没松完,忽然又听到了脚步声,顿时连着打起了哆嗦,哭丧着脸,这怎么还有走了又回来的?


    几个人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


    “爷,爷,您要什么直说?别打了,再打真的受不住了!”


    “要银子么?多少我都给,您报个数?”


    黑衣人闻言,将要踢上去的脚微微顿了下,地上的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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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有戏,忙抢着道,“对对,我家里不缺银子,您报个数?”


    但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人开口,其中一个大着胆子从地上抬起眼睛向上看了一眼,却只看得严严实实的面罩之下的俩眼睛,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愣着时,却见黑衣人歪了歪脑袋,突然开口道,


    “我和刚刚那个不是一起的,听清了么?”


    “额,听,听清了——啊!别打了!''


    ……


    翌日。


    听见鸟鸣声,阿意顺着窗口向外看去,只瞧得满目皆是春色。


    往年在顺江府时,她时常觉得才刚换上春装没几日,转眼便到了夏日。


    但在京中不同,春日明显漫长的多。其实这般论起来,她还是更喜欢京城的节气些,四季分明且均衡。


    她身后,小绫转身从匣子中另取了一枚粉玉簪子出来,放在阿意鬓边比划了下,又摇摇头放了回去——


    眼看着她挑挑拣拣半天,竟是一个也没挑中,阿意不由得叹了口气,随意指了个,“就那个吧?”


    小绫闻言,去取出来后动作微微有点迟疑,这支和姑娘的衣裳并不搭——


    正磨蹭着,余光忽然瞧见另外一只湖青玉的,顿时一喜,“姑娘,要不这一支呢?”


    “行,随你——”


    但插入发间后,小绫左右看了看,仍旧觉得欠了几分韵味,不过倒也不怪这簪子,姑娘容颜太盛,许多首饰单拿在手上好看,一戴上就觉得不出彩了。


    说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单就自进京来这小月余,她就瞧着姑娘五官上又好看了些?


    小绫回神将首饰盒子一一收拾起来,收拾到最后,突然察觉出一分奇怪来,这匣子里怎么还有一支湖青玉的?


    那姑娘头上的那支是?


    比对了两眼,发觉手中这只通透明显不如另一支——


    适才她拿起时,阿意根本没看就点了头,此刻见她奇怪,这才对着铜镜瞧了一眼,解释道,“应是昨日多的。”


    昨日?小绫一愣,昨日自己时刻跟着姑娘,自是知晓姑娘并未在外面买过什么东西,那便只能是傍晚时分宫中那位来时带来的了?


    难怪成色那般好。


    说话间,环儿从外面进来,“姑娘,车子已经备好了!”


    ……


    穆正的生辰并未大办,只邀请了几位好友。


    阿意本来和另外几人都未曾见过几面,但是有穆正在其中调和,半日下来,便俱是熟稔了。


    这般直直玩闹到了半下午才散了场子——


    因着未睡午觉的缘故,阿意面上颇有些疲倦,但是一撩开车帘顿时清醒了几分——


    车中,正懒懒倚在垫子上,手中拿着她闲来无事时看的游记的不是燕昭还能是谁?


    阿意怔愣的瞬间,车上人便已是径直探身过来将她带了过去,眉头微蹙,


    “怎么还消瘦了些?”


    阿意不理会他这话,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燕昭正给她身后的枕头调整位置,闻言眉头挑起,“我为何就不能来?”


    阿意是真的有些疑惑了,以前在顺江府时,五□□日都来陪自己她倒是可以理解,但如今回到了京城,他竟也能抽出这样多的时间来么?


    燕昭看明白她眼中的意思,心里不由得堵了下,公务繁忙不假,但是她这里他敢放松一点么?在这府门口等了她半晌,结果一见面,倒是还被她嫌弃?


    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哼笑道,“当真这般没良心?”


    阿意眨了眨眼睛,正欲反驳回去,但却被燕昭先一步拦住,“好好好,不是你让我来的,都是我自愿的……小祖宗,别气我了行不行?”


    “谁气你了?”阿意瞪了一眼过去。


    “我自己气自己——”


    燕昭应得迅速,一点儿也不带迟疑的。


    说完,正要问问她今日玩了什么时,忽然感觉好似闻到了些许酒味,不由得向着阿意身边倾了倾身子准备确认一二,但没想到阿意正准备说话,突然转过了头来——


    猝不及防之下,脸侧划过一抹柔软。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愣了下。


    阿意感到脸上热意在瞬间蒸腾起来,连带着心跳都好似有些不听使唤,忍不住向后退了退身子,目光闪躲正想着随便说些什么时,却见身旁人不仅不避开,反而又逼近了几分,声音带着几分低沉笑意,


    “偷亲完就跑?”


    距离太紧了,阿意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向着自己鼻尖倾斜而来的气息,硬是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即不满起来,做势要去推开他,“你别诬陷我!”


    燕昭动也不动,目光故意从她唇上扫过,“什么时候这般胆小了?敢做不敢认?”


    身后便已是角落处,阿意没了退路,又见他这样挑衅,急切之下,突然想起了一事,顿时有了底气,“我刚刚只是不小心碰到你了,一年前在顺江府时,你可是故意偷亲过我!”


    任是满脸红晕,这话也说得气势十足,微微仰着下巴,带着几分水意的眸子里就差把“你知道理亏了吧”几个字写在其中。


    但是等了半晌,却根本不见眼前人羞愧?


    她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疑惑,心里正胡乱揣测间,却见眼前人又逼近了几分,神色真诚,似是在满心为她着想,


    “那要不你偷亲回去?”


    ……


    车外清爽的空气扫过脸颊,头脑也跟着清醒几分,阿意暗自庆幸这敲窗户声来的及时,不然自己可能当真要被某人绕进去了。


    她暗中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住仍在乱窜的心跳,抬眸看向来人,“穆公子?”


    穆洵看见眼前人泛着红晕的脸颊,视线不由得闪躲了下,将手中东西递过来,“这是姑娘的簪子么?”


    阿意一看,这才想起来和穆姐姐几人一道玩时,宋家姐姐说想看看她这簪子,她便随手取了下来,后面竟忘记带上了。


    将簪子接过来,阿意忙行了谢礼,“是我粗心了,累得穆公子跑这一趟。”


    穆洵忙避了避,“姑娘不必客气——”


    迟疑了下,又补充道,“姑娘喝了酒,莫要吹风的好,在下,在下就不打扰姑娘了——”


    喝酒?阿意闻言愣了下,正要说什么,但余光忽然瞧见身后帘子动了动,当即吓了一跳,忙匆匆道了别后转身先进了马车中,压着声音道,


    “你别乱动!”


    第110章 第 110 章


    燕昭闻言, 人倒是不动了,只是目光却落在了她手中的簪子上。


    阿意下意识将手向着身后藏了藏,颇有些心虚摸样, 毕竟昨日才收到的东西, 今日就差点弄丢——


    但下一瞬,连人带簪子就都被人用巧力揽了过去——


    还当他是又要提起先前的话头来,阿意忍不住想要坐得离他远一些,但还没动肩膀就已经被人按住, 燕昭压低了声音, 无奈笑道, “之前不是还说困么?到家还有一会儿,眯一下?”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似是为了赶着明证他这话似的,阿意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连带着眸子里都因为困顿多了些迷迷蒙蒙的水雾。


    燕昭看得失笑,手下动作却轻柔将人护得周全,


    “睡吧。”


    马车之外, 穆洵见人上车后,并未立刻上马折返——


    他牵着马站在路边,目光却控制不住地追寻马车而去。直到马车快要到了前方的转角时, 才颇为不舍地微微垂了眸子。


    听穆正说,她下月初就要回顺江府了?往后……怕是不会来京城了吧?


    身下马儿不知他是何意, 原地打了个转,穆洵拍了拍它的脑袋以示安抚, 正准备回去之际,一个回眸间却忽然僵住了身子——


    不远处, 马车经过转角时,内侧的车窗却忽然被人抬手关严。


    纵使离得远看得不算特别真切,也依稀可以辨别出一闪而过的袖角颜色绝非适才才见过的湖青色——


    难道是她的丫鬟么?


    这念头一出现,穆洵心里先莫名否认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好似是一双男子的指节。但离得这样远,看错了也不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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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迟疑间,再抬头时,马车已经不见了影迹。


    穆府门房处,穆正一见人回来,忙挣开丫鬟的搀扶迎了上来追问道,“哥哥,东西送还给阿意妹妹了么?”


    那簪子她发现后本是要亲自去送的,只是在门口正碰上哥哥从外面回来,便交给了哥哥赶快骑马去追一追,这样兴许还快些。


    穆洵被她的话唤回了神,微微点了点头,“送到了——”


    说罢,瞧见自家妹妹步子明显有些踉跄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眉头,伸手将人扶住,“怎么喝了这样多酒?”


    “哪里多了?只许你们男子喝酒就不许我们女子喝了?更何况,一年也只有一日生辰罢了,喝点酒又怎么了?”


    “你自己喝便罢了,钟姑娘身子不好,你不该引着她也喝的——”


    “钟姑娘?”穆正顿住步子,疑惑仰头,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哦,原是说阿意妹妹,这一时间我都没反应过来——”


    但走了两步后,突然又停住反驳道,“哥哥,这话你可说错了,我和明悦几人的确都喝了酒,但阿意妹妹那里,我可是盯着她的,一点儿也没敢让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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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完,就要继续向前走,但胳膊却被人攥住根本走不动,拧眉回头看来,只瞧见身后人脸色怔怔,不知在想什么。


    她忍不住用力拽了拽,“哥,你怎么了?”


    穆洵勉强压下心中波澜,轻咳了一声,“无事——”


    穆正自是不信,但追着问了半晌也没问出什么缘由来,只得暂且放弃。


    直至第二日醉意全部消散后,再想起此事,才猛然一惊,昨日哥哥不会和阿意妹妹说了什么然后被阿意妹妹婉拒了吧?


    她甚至当即就想去钟府一趟寻阿意看看情况,但人走到门口又停住了步子,摇摇头暗自猜测道,应是不是,自家哥哥她还是了解的,不是这样冲动的人。


    那究竟是何事呢?


    她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后面约阿意出来玩时还小心试探了一二,但是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倒是不怪她从阿意口中得不出什么,实在是那日上了马车阿意当真很快就睡着了,根本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钟府——


    得知还未寻到孙嬷嬷,阿意想了想后猜测道,“许是已经离开京城了也说不定?”


    钟朗之前也有过这般推测,但如今心底却更偏向于许是人已经遇害了。


    怕阿意害怕,他暂时没说他已经派了人去城外的乱葬岗之类的地方搜寻,只转而轻轻摸了摸阿意的脑袋道,“明日一早哥哥要和靖安王殿下一起去黄陵一趟,估计要两三日才回,怕是不能带你去看明晚的灯展了——”


    一听他说这个,阿意眸光顿时闪烁了下,“大哥莫要担心我,我,我眼睛本来也就不好嘛,向来不爱这些亮晃晃的东西的!”


    听她这样说,钟朗仍旧很是愧疚,心里本是已经在思索要不和殿下请求晚一日再去,直到后面听阿意说她连崔鹿鸣和穆正的邀约全部都拒了后,才当真信了阿意不喜欢的说法——


    ……


    翌日晚间——


    燕昭一见窗户打开,正要说话,却在看清里面的人影后不由得失笑,“你这是?”


    阿意正努力克服穿男装的不习惯,见他笑很是不满,皱眉瞪了一眼过去,“不然我若是被崔姐姐和穆姐姐撞见了,多不好意思!”


    怕等下将人惹生气了追源追到自己身上来,燕昭只得勉强压住笑,甚至隔着窗户还诚恳提了衣着上的两三句建议,这般折腾了一会儿后,明月已是高高悬起。


    阿意还记着他身上的伤,本是要试图自己踩着凳子爬出窗口,但是颇有些无从下脚,正犹疑间,只听得一声轻笑,下一瞬便被人抱着直接越过了窗沿。


    他常来钟府,有些路甚至比阿意还熟悉,因此连阿意都还没反应过来到了何处时,再一抬眼,便发觉已是到了钟府的围墙之外。


    马车早已在等候着——


    灯展节,顾名思义,便是各式各样的灯的展览,倒是和每年正月十五元宵的花灯有些相像。


    阿意小时还在京城时,倒是听下人们提起过这个节日,但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出门看——


    新奇倒是新奇,只是一路走走停停才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她便已经感到有些累了,燕昭见状要背着她走,偏偏她又不肯,只得先小心护着她往人群外走。


    结果还没走出去,阿意就一个不慎自己扭到了脚。


    熙熙攘攘中,垂眸瞧着可怜巴巴的某人,燕昭又好气又心疼,这下也不顾她愿不愿意了,直接抱着人到了灯影之外。


    马车停得距离这里有些远,不知她脚上扭伤究竟严不严重,燕昭只得先在路边寻了一块还算干净的青石,铺了衣裳让她坐在上面——


    他蹲下身子,先小心碰了碰她的踝骨处,抬眸看去,“这里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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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意主动将衣摆向上提了提,闻言摇摇头,“不疼。”


    “这里呢?”


    “也不疼。”


    这般轮番试了几次,确认没伤到骨头后,燕昭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谁知话音刚落,他手下不知碰到了何处,青石上坐着的人顿时“啊”了一声,扶在他肩上的手都跟着绷紧了几分,“疼,好疼!”


    燕昭心下一慌,险些松了手,反倒是阿意回过神来,自己抬了抬脚尖,“好像是转到筋了?”


    她脚上鞋子时适才查看脚骨时便已经脱下,雪白罗袜纤尘未染,说这么几句话间,阿意便觉得抬得腿酸,低了头要去找自己的鞋子把脚暂且放在上面,但是鞋子还没找到,小腿便被人轻轻扶住——


    让她先把脚放在自己膝上,燕昭抬手拦了拦她乱动的身子,询问道,“先带你回去?”


    好像也只能回去了——


    阿意抬头看了眼夜空,到底还是有些不甘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裳,“五哥哥,这时候回去是不是就看不了烟花了?”


    这时候还想着看烟花?


    燕昭默然一瞬,“你脚不疼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点头,“……疼。”


    燕昭定定看了她一眼,起身要来抱她,到底还是怕她失望,放缓了些声音安慰道,“下次再看便是了——”


    阿意目光闪烁了几下,不肯伸手配合。


    燕昭瞧见,一边小心将她的衣摆理好,一边放柔了声音道,“喜欢什么样的烟花?明晚我让人专门再放一场,好不好?”


    阿意闻言,略微迟疑了下,正当燕昭以为她要同意了时,却见少女认真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口气,


    “五哥哥,你怎么可以这般铺张浪费?”


    为着她好她倒反过来教训起自己来了?燕昭笑得别过头去,这下算是明白了,绕了这么一大圈,她这是心里早就有主意了,于是干脆挑了挑眉头,无声看向阿意,催促她开口。


    阿意鼓了鼓脸颊,自知理亏,开口时带着几分讨好,“五哥哥,其实这地方不是也挺好么?要不咱们就坐在这——”


    她话还没说完,燕昭便已经打断,“不行。”


    且不说这石头带有寒意,单就她脚上的伤也需要尽快处理。


    阿意不肯放弃,“真不行吗?我求求你了?”


    “……不行。”


    她今日出门时担心眼上围着绸带太过于显眼,非要另外戴了一顶帽子,此刻嫌弃帽子碍事,一把摘下,只稍稍酝酿了下,眼上绸带就已经出现了淡淡水痕,连带着声音都有了几分哽咽,“那你走吧,我要自己回去!”


    最看不得她的眼泪,燕昭本已有了几分心软,但一听她这堵气的话,顿时又意识到若是再这般由着她下去,往后怕是脾气只会越来越大,于是便强忍着不抬头看她,只冷着声音道,


    “当真?”


    阿意何时在这种时候虚过?


    立时应道,“当真,你现在就走吧!”


    气氛凝滞了几个呼吸,燕昭狠狠心站起身来,转身就向外走去。


    他身形坚定,其实步子迈得并不快,但任是如此,再如何“磨蹭”也已经离阿意越来越远——


    耳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燕昭眉头越皱越紧,越走心里越发懊恼,她脚上还伤着,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同她较劲?


    正自己说服了自己还是回去时,却忽然瞧见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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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旁的盘豆神色有异,燕昭动作一顿,还当是阿意已经有了悔过之心,便强绷住转身的冲动——


    但是没等到阿意喊自己,反倒是看到了另外一道身影。


    他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


    脖子间陡然传来冰凉,穆洵眼中惊喜僵住,看向眼前人,“这位公子,这是何意?”


    “只是想要提醒穆公子此路不通。”


    穆洵脸色亦是冷了下来,“我要走什么路,和公子无关吧?”


    “有关无关,可不是穆公子说了算。”


    “你的主子是谁?”


    “无可奉告。”


    穆洵忍住气愤,“若是我非要走呢?”


    “那就要看看是穆公子快还是在下的刀快了。”


    说话之际,穆洵已经感到脖颈上传来丝丝疼意。


    京城,节庆之日,知晓自己的身份却仍敢动手——


    纵使已经有了猜测,但一抬眸瞧见少女旁边多出来的身影时,穆洵脑中仍是晕眩了一瞬。


    眼前人似是只管拦住他的步子,并不约束甚至可以说是纵容他的目光。明知是阳谋,明知此刻转身尚且还可以保留几分体面,但脚下却如同长了钉子般动不得。


    只执意看去,试图寻求另外一种可能,或许,或许她是不愿意的呢?


    青石旁——


    见人转身回来,阿意只继续低着头,看也不看他。


    燕昭叹了一口气,让人先靠在自己身上,动手在青石上又铺了一层才取回来的毯子,用手试了试确实感受不到一点凉意后才扶着人坐下,又摸了摸她的手心,“冷不冷?”


    阿意仍旧不肯说话。


    燕昭正欲说什么,忽然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强行逼着她抬起头来,果真一眼便瞧见满脸泪痕。


    呼吸跟着凝滞一瞬。


    若说之前还只是有些懊恼,此刻已经变成完全的后悔,燕昭凑近了些,一时之间什么脾气不脾气的全部都被抛在脑后,只想哄着她笑一笑,


    “都是我的错,别哭了好不好?我刚刚一直在等你喊我——”


    隔着绸带,阿意望向他,说话声依旧有些哽咽,“那我要是不喊你呢?”


    不喊——


    不喊还能怎么样?


    燕昭用帕子给她小心擦着眼泪,说话声里带着一声无可奈何却又甘愿认下的主动,


    “你要是不喊我,我也得转身回来找你。”


    阿意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烟花就在此刻突然升起——


    燕昭下意识将手覆在她耳朵上挡住声响,阿意仰头看清的瞬间,迫不及待向着燕昭分享,“五哥哥,你快看!”


    在这个角落之外,街上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停住了步子抬头看去,初时还尚且有人疑问今年灯节的烟花为何提前了,到了后面,已是都沉浸在夜空中多彩的绚烂中。


    燕昭只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便全然落在了阿意的笑颜上。


    不远处,穆洵身形摇晃了一瞬,终于垂了下眸子。


    盘豆正饶有兴趣地就着光亮的刀身看烟花的影子,陡然见人踉跄着转身,不由得啧啧了两声,颇有些幸灾乐祸,先前让走不走,现在体会到什么叫心如死灰了吧?


    ……


    阿意脚上的伤说来也不算严重,但是没想到当天夜里突然肿了起来,到了第二天,就变成了连鞋子都没法穿的样子。


    燕昭来时,她试图装作没睡醒不肯掀开被子,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发现的还是被发现了——


    她自己心虚,乖乖听太医吩咐,舒筋活骨,外加热敷内服,到了第四日才算是能下地走路。


    等到钟朗从皇陵回来,得知阿意扭到了脚后,又轮番请了一遍大夫——


    这般折腾到了月底之时,阿意脚上才算彻底好全了。


    为着不让大哥担心,她这几日一直都待在家中。


    这日,阿意正坐在门口看小绫拿着誊抄过的旧账本做记账练习时,突然见大哥从外面回来,不由得惊讶了瞬,往常这个时间大哥应该都在宫中才是,等到再看到大哥脸上微微的纠结时,她更是疑惑,


    “哥哥,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见她眼中担心,钟朗摇摇头,“无事。”


    阿意自是不信这话,笑着追问道,“大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钟朗闻言,无声叹了口气,思索片刻,还是决定问一问阿意的意见,“姜氏几人说想见你一面——”


    啊?阿意瞪圆了眸子,“在牢房里见我吗?”


    钟朗被她这故作夸张的模样逗笑,心头也放松下来,“嗯,你若是不肯见就不见——”


    他话还没说完,阿意便已是抢先道,“那就见吧!”


    自己好几日都没出门,快要闷死了,虽然和姜家的人并没有什么要说的,但是权当作出门散散心倒也不错。


    钟朗见她应下,也不问她缘由,只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好,那哥哥去安排马车,等下陪你一起去?”


    “好。”


    ……


    大牢之中——


    被关了多日,姜家几人早没了往日的光鲜亮丽。


    姜老夫人瘫在角落,说话已是有些疯疯癫癫,“我孙女呢,我要见我孙女……姜意……阿意这孩子一向听话,肯定是你们把她教坏了,不然不会不来看我的……”


    姜成围在老夫人身侧,急得满头大汗,转头看向狱卒,“求求小哥给请个大夫来,我娘已经病了多日了——”


    但牢门外的守卫目光却动也不动。


    姜成咬咬牙,正要跪下再求,却忽然被姜老夫人拽了拽衣袖,他眼中已经有了泪光,“娘?”


    不知是不是被他这一声“娘”打动,姜老夫人眼睛里有了片刻的清醒,“成儿——”


    “娘——”


    “娘,娘对不住你,娘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她还未说完,姜成便已是身子一僵,抢先道,“娘,别说了,我,我知晓!”


    “你知晓?”姜老夫人恍然一瞬,“你——你肯原谅娘亲吗?”


    姜成泪流满面,纵有千万种情绪,但此刻也不过一个点头,“您对我有生养之恩。”


    当初,他最开始得知敏英去世并非全部是意外时,的确恨过他娘一断时间,可,可这毕竟是他亲娘,若是他说出了口,钟家岂会放过他娘?


    更何况,何况,他娘也并非故意要害敏英,只是误打误撞……敏英那般善良的人,肯定会理解他的,肯定会的,他在梦中问过敏英多次的,敏英都说了不怪他。


    他身前,姜老夫人长呼一口气,“娘等到你这句话,死也没有遗憾了——”


    眼看着她越说越虚弱,到了最后精神气都泄去了大半,姜成忙将人托住,“娘,您不会死的,儿子,儿子有办法救您!”


    说罢,生怕老夫人不信,忙附在她耳边耳语道,“阿意,阿意她并非我的孩子。”


    “什么?!”


    姜老夫人惊得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回过神来直接将姜成推开,“你,你何不早说?!”


    说罢,不等姜成反应,便直接跪着求向外面的守卫,“劳烦小哥帮忙传个话,我,我要见太子!我有要事要禀报太子!”


    门外,狱卒无声翻了个白眼,还有要事见太子?怎么不说要见天皇老子呢?


    可他这念头还未落下,便忽然听得一道陌生声音道,“要见孤?说说是何事?”


    狱卒一惊,忙跪下行礼——


    燕昭步子未停,他本是来处理纪家几人的,顺便路过此地,突然想起姜家的这几人还活着——


    月底了,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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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清了。


    牢房内,姜成不知她娘要见太子是何意,但此刻被他娘眼神镇住,也不敢插嘴,只焦急等着——


    姜老夫人也着实没想到竟能如此幸运,好好好,成儿有救了,她连着狠狠磕了好几个头,“罪妇有要事要禀告殿下,只求殿下能饶我儿一命!”


    呵,还谈起条件来了?


    燕昭眼中嘲讽闪过,“何事?”


    姜老夫人面上有些犹豫,但也自知如今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深吸一口气,咬牙开了口,“罪妇要揭发钟——”


    咻——


    咻——


    双箭齐发,破空之时发出凌厉声响,影卫最先反应过来,迅速出刃将人围住——


    刀光剑影之下,陆岑面不改色,目光只定定落在牢中两具尸体身上。


    燕昭侧过眸来,一句“陆大人这是何意”尚未出口,突然目光一凛,看向入口处——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一进来就看到这般血腥的场景,钟朗下意识想要挡在阿意跟前,但是没料到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感受到怀中人身子的僵硬,燕昭生怕惊到她,声音轻之又轻,“没事了,莫害怕——”


    说话间,手臂揽着人小心哄着向着外面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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