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 91 章
见自家殿下走远不见影了后, 盘豆才长松了一口气。
这谁能想到当初找过许久都没个消息的人,这会儿突然冒了出来?幸好自己行动及时,比四姑娘的人快了一步赶到, 不然可真要提着脑袋见殿下了。
不过就是不知道殿下会怎么处置那二人?不会……直接杀了吧?
……
直接杀了?
这是最下下策。
隔着特制的墙面, 燕昭一身黑衣,目光落在屋中的年轻男子身上时如同寒霜,定定看了良久,方开口道, “用药。”
文成受命, 暗中做了个手势, 当即便有人过去将准备好的药喂了下去。
那男子尚且来不及抵抗,便瘫软在地,神色逐渐呆滞起来。
文成悄悄打量了眼燕昭的脸色,抬手敲了敲墙面,屋内的人会意, 开始逼问男子身份来历——
“叫什么名字?”
“杨小五。”
“年龄?”
“十九岁。”
“家住何处?”
“西城外六巷从左往右数第四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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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认识姜意姜姑娘?”
“认识。”
“因何故相识?”
“她到柴房躲雨,我和大伯住在柴房旁……”
屋中人问上一句, 男子便答上一句。
随着问的话越来越多, 文成的头也越来越低,他完全不敢看旁边人的脸色,连余光不经意瞧见旁边人绷紧的手指时也赶快别过头去。
适才喂这男子的药是宫中的秘药, 虽然不痛不痒,但是却会让用药之人短时间内失去控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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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智的能力, 呆愣如同幼儿,问什么答什么。
除非是之前有过抗药训练。
文成暗中摇了摇头, 抗药训练的前提是要有大量的此种药物做辅助,但这种药物极其珍贵, 这男子即使知道存在,也难以得到。
排除这种这种可能性,也就只剩下唯一一个答案了。
他不敢将结论说出来。
旁边的人一直未曾开口,文成也不敢冒然喊停,屋内的人没得到指示,便只得继续问,可问到最后已经不知再问何问题了,无声向着墙壁这边求助时,文成终于听得旁边人开了口,
“让他把和姜意从认识第一天起发生过的所有事讲过的所有话都说出来。”
文成先是被这带着肃杀的嗓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却是不由得在心中“啊”了声,一时之间不知是不是理解错了,这个所有事所有话的范围是事无巨细、话一句不漏的那种?这岂不是光说就得说上好些个时辰?
他正揣测间,忽然感到一道冰冷目光扫来,当即一个激灵,立刻将命令吩咐了下去。
男子说到后面嗓子已经沙哑,眼看着药效又要耗尽眼神就要清明起来时,屋内的人打了个手势询问是否还要继续喂下去——
文成眼神挣扎了下,到底还是小声劝道,“殿下,今日再继续下去药效会大打折扣,要不暂且停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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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这话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看这情况,殿下没直接把人杀了已是用了极大的忍耐力了,但没想到话音落地后,却见旁边人点头允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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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来不及思索缘由,便忙让人去将男子先带出去关押起来。
他们到了这处时便已经是傍晚时分,如今又审问了男子许久,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文成抬头看了眼,半颗星子也无,是要落雨的趋势。
他看了眼站在院中有些看不清神色的身影,微微弯了腰小声询问道,“殿下,现在回宫么?”
身旁人身影终于动了下,但文成喜色还未来得及浮上眉梢,便听得一句“备马”。
备马?
这个时辰了,殿下难道是还要上山去?可宫中圣上那里要如何交待?
但他心中虽忐忑,动作上却半点儿也不敢耽搁,当即去吩咐了人将马牵来,想了想,又小声补充道,“伞和雨披也都备上——”
院中,燕昭不知文成心中忧心,只是抬手按了按眉心,试图缓解过去的一个时辰里脑中时不时闪过的疼痛。
他起初听这个杨小五说话之际,的确无数次动过一剑了结他的念头。
让姜意喊他五哥哥,他也配?
不过碰巧走了运又恰逢她心思单纯罢了。
既然没有守住明月的能耐就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至于他说的这些往事,自己才是最合适的当事人。
可越往后听反倒是越发察觉出不对劲来,他脑中时不时闪过的画面都未免太逼真了些,当真只是自己因为占有的欲望才产生的想象?
燕昭狠狠闭了闭眼,但脑海中回响的声音不仅未曾消散,反倒是更清晰了些,
——“五哥哥,哎呀,你再变一次嘛,就一次!”
——“五哥哥,你走开一点,我自己会写,不用你教我。”
——“哈哈哈,五哥哥,你猜猜我手里面是什么?”
……
——“不要走,五哥哥,别走好不好,我害怕!”
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的刹那,燕昭呼吸瞬间跟着凝滞住,下意识想要将人立马抱起来,但伸出手后才发现袖角空荡荡一片,只有夜风从指间经过。
他身侧空无一人,院子中,深青色石砖上有大颗大颗的雨滴砸落,转眼而已,便连成了湿漉漉一片。
文成远远瞧着院中人身形似是摇晃了下,惊声道,“殿下!”
他牵着马急步赶来,第二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手中马绳便已被人夺过。
马蹄声响起的瞬间,一道裂空闪电照彻院中,文成顶着雨目光追寻过去时,只瞧见马上人神色冷峻,侧脸如同刀削,破开夜色雨幕而去。
他回过神来,一时也顾不得旁的,只快速上了另一匹马追了上去。
本就慢了几步,再加上殿下骑的马远非自己骑的这匹可以比得上的,是以距离只会越拉越远。
眼看着前面的人影已经将要消失在上山路中,文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无声夹紧马腹,亦是直奔山上而去。
只是到了一半仰头看天时突然发现了不对劲,山上怎么好似隐隐有火光?
这?!
总不会是千佛寺着火了吧?
文成心里大惊,再往前看时,发现前面的人和马都已俱是寻不见影了。
看见火光的那一瞬,燕昭脑中已是彻底乱成一团。
雨声,雷声,马蹄声,过度绷紧的心跳声,同时响在耳边,他全部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着快些再快些。
他失约过一次,
这次,一定要赶到。
……
千佛寺。
环儿招来人仔细问了问,“这火是怎么回事?下这般大雨竟也烧得起来?会不会蔓延到这里来?”
“回环姑娘的话,小的仔细问了,说是后面有处堆着些破烂杂物半坍陷的房子被雷给击中了,这才起了火,寺中本也就打算将那些杂物烧掉的,如今也算是省了事儿了,而且下着雨还不起灰,这火势看着迅猛,是因为那些杂物里有许多都是一点就燃的东西。”
“这样么……那可有人守着?”
“有的有的,许多和尚都拿着水桶在那边守着呢!”
“那就好……哎,盆给我就好。”
环儿接过新打来的水,端了进去,小绫拧了帕子叠好覆在阿意额头上,“姑娘,可好些了?”
阿意眉眼间带着些许疲倦,“没事。”
话音刚落,外面先传来了金生的声音,“绫姑娘,慧通师父到了!”
小绫忙出门迎了迎,“给大师问好……我家姑娘今日天将黑时就有些起热,直到了现在也未退热,劳烦您给看看!”
“阿弥陀佛,姑娘莫要忧心,”慧通上前来仔细看了看脉象,又询问了一番阿意的感觉,最后点了点头道,“这山上不比山下,昼夜间冷暖相差甚大,姑娘应是一时不查,寒意侵袭,这才会如此。”
他说着,招招手喊了身后跟着的小和尚过来,“业静,你且回去取两幅配好的去热药过来。”
小和尚应了声,撑了伞就要出去时,突然又被喊住,他疑惑看来,“师父,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慧通并未立马回应,只是先继续问道,“姑娘晚膳可用了?”
小绫忙回道,“只吃了小半块糕点,便没了胃口。”
“这可不成,如胃中无热食,汤药也易伤胃,业静,你顺道去——”
他正在思索后厨中可还有什么即热的食物,小和尚倒是先一步提议道,“师父,还有豌豆粥在——”
“豌豆粥不成,这位姑娘吃不得豌豆——”
“师父,可否让我跟着这位小师父一道过去看看?借用一下寺中的厨具,现煮一些可行?”
“可以,切忌要好克化些的……”
床上,阿意本是微微垂着眉眼一直没有应声,此刻突然抬起了头,因为起热而有些朦胧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师父怎么会知晓我吃不得豌豆?”
慧通闻言,苍老的脸上多了些和蔼笑意,“老衲来之前倒是也没想到是姑娘,直到听到别人说姑娘姓姜才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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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以前是不是和一位老夫人经常来这千佛寺常住?”
阿意愣愣点了点头,“您以前来给我看过病?”
“这倒是没有,以前这寺中出诊都是老衲的师弟负责的,说起来,老衲还是从师弟口中得知姑娘生来就吃不得豌豆的。”
阿意这才了然,正要问问眼前的这位慧通师父是否知晓从前后山住着的砍柴人的消息,却突然听得慧通念了一句佛语后接着道,
“姑娘是有福气之人,但要切记莫要劳心累神,伤心伤身。”
阿意有些不解,“师父懂得面相?”
“不敢称懂,只是思及往事有感而发,”说罢,见阿意仍是迷惑模样,慧通继续道,“姑娘可还记得幼时在这千佛寺险些丧命火中一事?”
第092章 第 92 章
险些命丧火中?
这是何时的事?阿意愣了瞬, 才恍惚想起之前听说过十多年前千佛寺起过一场火,她抬起眸子来,“师父所说的是十多年前千佛寺的那场大火么?”
“正是, ”思及往事, 惠通面上多了些感慨,“当时那场火从寺中后院厢房烧起,那日风又大,火势短短时间就蔓延到了数排房舍, 任是半途中下了雪, 也折腾到了半宿时才扑灭——”
这不是阿意第一次听说那场火的状况, 之前外祖父和大舅母都问询过自己此事,而且还特意派了人来千佛寺确认一二,但是无论是自己的隐约记忆中还是外祖父派来查探的人口中,都从未表明过自己和那场火之间有什么特别的牵连。
她强忍住因为起热带来的不舒服,继续追问道, “师父说我从火中死里逃生,又具体是指?”
惠通正在回忆那日晚上的情况, 忽然一回神瞧见阿意迷茫中带着些惊疑的神色, 当即顿住了话音,反应过来后颇有些懊恼,这姑娘当年也不过五六岁而已, 经历了那般可怖的事情,忘了才是最好不过, 自己何必要在她面前再提及?
倒是怪自己做了多年游僧一回来遇着了故人着了相了。
阿弥陀佛。
他暗中念了句佛语,再开口时只将此事粗略概过, “幸好后来有惊无险,并未伤亡,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适才老衲给姑娘诊脉时,发现姑娘身体根基并不好,但应是遇到了良医,多年调养,如今已是好转许多,后续若是继续巩固……”
惠通师父回去之前又多嘱咐了些日常调养注意事项,但是阿意神思早已完全跑偏——
她本就一直怀疑自己似乎忘却了许多关于千佛寺的事情,会不会这大火也是其中一项?
或者说,着火那日,自己究竟在哪儿?
她试着回想了下脑海中关于大火的场景,但是具体的画面还未浮现,眼睛就先开始刺痛起来,她下意识想要伸手揉一揉,却被小绫先一步拦住。
小绫不知她心中所想,还当阿意是因为起热烧得眼睛痛,忙又湿了块帕子过来给阿意覆在眼上,担心道,“姑娘,要不还是喊人下山去请——”
她话还未说完,阿意便已是摇了摇头,“不必,这般雨夜,山路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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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不用可是,适才来过的这位慧通大师行医多年,医术未必输与旁的大夫。”
小绫还想再劝一劝,但是又怕惹得阿意病中尚且不痛快,便止住了话头,只是到了外面暗中嘱咐了金生几人今晚都切莫睡得太沉,万一姑娘这边有什么不舒服也好反应快些。
她满腹忧心,一直惴惴不安,直到见阿意服下药睡下没多久热就退了才稍微放心了些。
但伴着雨声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又忽然被几声呓语惊醒,她忙坐起了身子时,旁边环儿亦是已经醒了,黑暗中,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忙去点灯,一个放轻了步子就奔着里间而去。
床上的人被子依旧盖得严严实实的,只是眉头紧皱,嘴唇不时阖动,小绫俯身靠近了些,始终没能听清,便先伸手去探一探阿意额上的温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结果手背刚碰上去,就吓了一跳,怎得出了这样多的冷汗?
旁边,环儿已经举了灯过来,一见阿意湿漉漉的鬓角亦是惊了下,“姑娘这莫不是被梦魇住了?”
环儿去喊婆子打水过来,小绫则守在床前,急着将人从噩梦中唤醒过来,“姑娘,醒一醒——”
可连着喊了多次,也不见人睁眼,倒是偶然听清了只言片语,似是什么“着火了”“快些走”之类话,小绫一时分不清这到是因着今日后山的雷击火引起的梦,还是之前那位惠通师父说的那些话引起,只顾着先安了阿意的心,
“姑娘莫怕,火已经全部都扑灭了,没事儿……走,对对对,所有人都安全着呢,姑娘莫要害怕……“
这般柔声说了几遍,终于见阿意一直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些许,但小绫半口气都还未松完,便见床上的人面色又开始挣扎起来,才擦干的额头又开始有汗沁出——
这般下去可不行,纵使梦醒了,怕是也要着凉!
她忙喊了婆子快些去找金生,让金生跑去请僧医来。
可这婆子才刚到了院门口便又慌乱折返而来,小绫本就急得心焦,余光瞧见,顿时生了怒气,低声斥道,“怎得这般——”
话还未说完,便瞧见一道人影径直掠过那婆子进了屋中。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纪二公子?”
说音落地,方意识到不对,要改口换称呼时,一抬眼就瞧见人已经到了床边——
婆子还在门口不知所措,小声道,“绫姑娘?”
虽说私心里的确不大喜欢这位曾经的纪二公子如今的太子殿下,但不得不说,适才见人来了第一反应的确是松了一口气,小绫先向着里侧小心看了眼,才转过头低声对着婆子招招手,“这里你不用管,且还是去让金生请——”
她正说着,忽然一抬眼瞧见院门的小灯下站了个乌漆嘛黑的人影,顿时吓了一跳,扬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影一见她问,忙低了头,“回姑娘的话,小的是——额——小的略通医术,奉命在此等候。”
得,原是里面那位带过来的。
虽说不是第一次被人抢了“贴身丫鬟”的地位,但心里的不舒坦可一点儿都没少,若是平时,小绫非要暗中瞪上两眼,但此时她根本顾不上旁的,只时刻守在床帐不远处,心里不停祈祷着姑娘可一定要快些好过来。
……
床边上——
燕昭身上的衣裳早已湿透,一半是大雨淋的,还有一半是被后山的火吓出的冷汗。
幸好,幸好火不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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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自己身上的雨水弄湿了阿意的衣裳,只隔了被子将人半拥住,柔声道,“不怕,五哥哥来了,没事了——”
几乎在他声音响起的刹那,怀中人被泪水浸得湿漉漉一片的眼睫就颤抖了下,泪珠顺着眼角一颗一颗向下坠落。
燕昭直看得心头一抽一抽地疼,一手将人拥得更紧了些,一手小心给她擦着眼泪,“不哭了好不好?再哭下去,明早肯定要闹眼睛疼,可就不能出去玩了——”
怀中人闻言,眼泪却反而更凶了些,连带着哽咽声都急促了几分。
燕昭弯腰将耳朵凑到她唇边认真地听,听清在抽泣声夹着的几个短句时忍了又忍才忍住去给她回应的冲动,只继续哄着她道,
“想说什么睁眼和我说好不好?这样说话我听不清,之前不是还说想去山脚下放风筝么?等雨停了就去好不好?不说话我可就当你不愿意去了?”
“姜意,别睡了,该醒来了——”
“万万在喊你呢,你听,喵呜,喵呜——“
眉心被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抚过,一路掠过眉骨,仿佛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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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沉重感也都被一道抚去,阿意挣扎了很久很久,终于睁开了眼——
泪眼朦胧中,还未看得清眼前人影,便先听的这一句僵硬的喵呜,她被逗得忍不住弯了下眼睛,哑着嗓子反驳道,“万万——咳咳咳,咳咳,万万才不会叫得这么难听,咳咳咳——”
“好好好,万万叫得好听,我比不上——”一看她睁眼,不管她说了什么,燕昭都全部应下,接过水来小心送到阿意唇边,“乖,先喝点水——”
阿意不想喝,她还有话没说完,“我,咳咳,咳咳——”
嗓子哭成了这样怎么说话?燕昭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偏偏又不敢说半句硬话,只得抢先一步一点一点哄着她,“喝一口水我就欠你一个条件好不好?”
阿意眸中泪光闪烁了下,下意识想说她要那么多条件干什么,但一抬眸看见眼前人的侧脸,忽然想起梦境中少年抱着她从火海中冲出来的模样,鼻尖蓦得酸到发涩。
人是乖乖听话低了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可是眼泪却也一直无声地往下掉。
一盏茶的功夫,燕昭虎口处便被阿意的眼泪灼烧到酸软无力。
幼时离宫,成年方回,明枪暗箭不知遇见过多少次,阴谋阳谋几乎从未断过,但为数不多的几次手足无措却全部都是在怀中人的眼泪前。
几次欲张口,却都又停住,最后只剩下不断地重复,“莫要哭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咬我好不好?想咬哪里都行——”
他说着就伸了胳膊到了阿意唇边,“咬这里可以吗?”
见阿意摇头,他又忙要将衣领往下拉开些,“那咬脖子——”
但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捂住了唇,怀中人眼睛鼻尖俱是已经哭红,发丝散落大半,眸子被泪水冲刷得清亮,开口时哭腔里带着数不尽的委屈和不满,
“你自己说的,咳咳咳,就是大雪把山都封了,等我睡醒了也,也一定来看我,你骗人,你骗人!”
燕昭身子僵住,掩在他唇上的手指根本没有力道,随意便可以拿开,但是拿开之后呢,他要如何回应她的话?
说自己本是要回去找她的,但是却因身份暴露被人追杀,一路被追到滚落山崖,在坠落的途中,他还在想必须要回去接她,那样大的雪天,她一个人藏在草堆里,肯定要怕到哭鼻子。
她一向爱哭的。
可是他再次醒来时名姓家世都没忘记,却唯独忘记了最重要的人。
燕昭嗓子凝涩,不仅开不了口,而且连看怀中人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可下一瞬,便忽然被人扑过来紧紧抱住——
潮湿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处,耳垂被人轻轻用牙尖碰了下。
疲倦沙哑但又带着满足的声音响在他耳侧,
“五哥哥……我咬好了。”
他再低头时,伏在肩膀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眉梢舒展,呼吸清浅。
燕昭目光微微停顿,忍不住也跟着弯了下唇角——
第093章 第 93 章
怕再耽搁下去着了凉, 燕昭小心揽住阿意,连着被子一起将人抱起来,待小绫和环儿两人将床上的枕巾被褥等全部换了一遍后, 才放轻动作慢慢扶着人躺下。
阿意脸上尽是泪痕, 小绫见状,忙去取了温水帕子来,但是还没靠近床边,便被人顺手接了过去。
温水帕子仔细擦拭一遍脸颊, 又用热水帕子轻轻敷了敷眼角, 但一低头间瞧见阿意眼睛一周晕染成一片的红, 燕昭仍是忍不住又用手小心抚了抚,满眼心疼,哭成这样,明日定是要不舒服了。
他微微坐直了些身子,正要让人去将大夫喊进来, 但是还未开口便被人抓住了袖角——
燕昭话头一顿,下意识先反握住阿意的手, 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 柔声道,“睡吧,我不走。”
床上的人似是听懂了般, 攥紧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许,但是却始终没有松开。
燕昭一手握住她的手, 另一手取了干帕子过来,仔细将阿意因为抓住了他湿漉漉的袖角而沾湿的手指擦干, 然后才小心放到被子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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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人影站在院门外时只让人觉得似是很年小的模样,此刻人摘了帽子进了屋中, 小绫才发现这人竟是长了一头的白发。
见这人反复看了几遍脉象,面上都未有半点波动,小绫稍稍松了口气,几乎是用气声般轻小的声音问道,“大夫,敢问我家姑娘情况如何?”
“无大碍,只是情绪波动过大,劳累疲乏,以至于身子撑不住睡着了。明日待人醒了后,且莫吹风,要多加餐饭,静养两三日再出门走动为宜。”
这边小绫忙一一记下后,又到了外间里仔仔细细再问了一遍各种细节之处。
床边上,燕昭怕灯燃着扰到了阿意睡觉,干脆直接熄了。
外面雨声还未停止,昏昏暗暗中,他握着阿意的手,就这般在床沿支着脑袋垂眸看着床上人,无声守着一方寸空间,好似守住的是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
天色渐亮之际,燕昭恍惚间做了一个梦,梦境中,他还未回京,抱着戏谑的心态随着众人一起到了钟府——
一扇门在他面前打开,他只迈了半边步子,便撞上了一双瞬间亮堂起来的眸子。
小姑娘从床榻上跌跌撞撞地向着他扑来,抱着他不肯松手,声音中带着埋怨但更多的是克制不住的欢喜,她说,“五哥哥,你怎么才来呀?”
当时他只嘲弄着认为不过是一个被娇惯坏了的孩子的胡言乱语,现在才恍然明白,难怪要说“才”,在千佛寺时尚且是延盛十三年,在顺江府再见面时已是延盛十六年。
这中间,但凡走错一步,好似都会改变结局。
想到错过的可能性,燕昭手指无意识紧了些,反应过来忙要松开,但是已是来不及了——
阿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瞧着屋内昏暗的模样,一时有些分不清时辰,她下意识呢喃道,“五哥哥?”
燕昭忙倾了身子,轻声道,“时间还早,闭上眼再睡一会儿——”
阿意的确感觉眼皮重得很,闻言跟着乖乖闭上了眼,只是将要睡着之际突然又开始挣扎着睁开了眼,她总觉得脑子里有事情还没说,可是困意混沌,话到了嘴边一时又忘却了是什么话,呐呐半晌,反倒是把自己急得委屈起来。
燕昭看得好笑,但是却更怕人当真哭了起来,忙哄着她道,“不着急,我在这里等着,等睡好了想起来了再说,乖,现在先好好睡觉——”
被他话中的柔意引诱到,阿意虽依然有些不情不愿,但仍是“唔”了声应下,眼睫微微颤动着,视线中光亮越来越小,将要阖严的刹那,一丝灵光忽然从脑海中闪过——
她当即就要坐起身子来,结果因为昨日哭了太久身子虚弱不仅没能坐起来不说,还差点一脑袋摔在枕头上,燕昭瞧见,忙伸手将人揽住缓了缓,“这般着急做什么?”
阿意不应这话,只眨了眨眼睛,急切看向他,“五哥哥,昨天有人冒充你——”
她一边说一边回忆,越想越觉得昨日那两人的目的十之八九就是五哥哥,眼中不由得多了担忧,连带着眉头都皱成一团。
燕昭起初还在疑惑究竟是何事这般着急,此刻闻言得知竟是因为担心自己,眼中忍不住浮现出了几丝笑意——
阿意抬眸瞧见,还当他是根本没放在心上,立马不满道,“好心提醒你,你笑什么?”
说罢,直接要翻个身面向床内侧继续睡觉。
燕昭忙压住两侧被子将人拦住,“不是因为这个笑。”
哦?阿意眼中质疑居多,一副不信不在乎模样,“那是因为什么笑?”
“因为——”燕昭故意拖长些许音调,在阿意暗暗集中了注意力听着时,才声音中带着笑意继续道,“因为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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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话还未说完,便被人隔着被子踢了一脚。
阿意斜着眸子看去,本是要问问他现在还笑不笑了,但目光落在他身上皱巴巴的衣裳时忽然就顿住了——
燕昭余光瞧见,笑意逐渐柔和下来,俯身摸了摸阿意的额头,“相信我,没事的,莫要担心。”
阿意眸光闪烁了下,忍住鼻尖的酸意,“我又没担心——”
说着,一个哈欠打了个出来,她推了推床边人,“你回去吧,我好困,还要再睡一会儿。”
话音还未落地,便迫不及待闭上了眼睛。
燕昭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念着她的确还需要多休息,才没有继续逗她,只小心将两侧被子的缝隙全部压严,然后压低声音嘱咐道,“我晚些时候再到山上来看你,好好休息,别的都不用管,放心交给我,好不好?”
床上的人没开口,只眼睫轻轻颤了颤像是在无声地回应。
雨已经停了,东方山峰隐隐有红光升起。
院门外,文成陡然看见好几个人捧着箱子过来时还愣了下,“这是什么?”
“是殿——是主子让带过来的衣裳。”
衣裳?文成疑惑更甚,自己昨夜已经连夜让人回去取了干净衣裳过来,也没见殿下换上啊?难不成是取来的衣裳样式颜色殿下不满意?
但下一瞬,这疑惑就解开了——
盘豆不知从何处溜达出来,冲着他挤了挤眼,“这肯定是给四姑娘准备的衣裳!”
文成错愕了下,给姜姑娘?人家姜姑娘到山上小住应是带够衣裳了吧?
自然是带够了——
虽说不如在家中时那般多,但是也是整整一箱的。
房中,环儿看着这新送来的两箱衣裳,悄悄看向小绫,小声道,“小绫姐,你说那位送这些来是什么意思啊?”
小绫将目光从这些绣工精致的衣裳上移开,转身轻轻拍了拍环儿的肩膀,叹着气嘱咐道,“以后可要再多努力努力了,不然往后你我连给姑娘端茶倒水的机会都没了。”
毕竟这才哪跟哪儿,衣食住行那位几乎都已经插手插了个遍了。
……
阿意后面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将脸埋在枕头上正放空了脑袋发呆时,忽然隐约听见外面有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撩起床帐向着窗户看去。
可惜中间还有柜子挡着,看不真切,阿意正要下了床去看一看,却被刚进来的小绫先一步拦住了,“姑娘,当心着了凉!”
“外面是谁?”
“是大公子,见您还睡着,便没让奴婢喊您。”
大哥哥?阿意一愣,忙道,“快些请大哥进来——”
环儿应声去了,小绫则将床帐挽起,给阿意备了腰枕后,又拥起被子将人紧紧裹住。阿意才刚刚露出几分不愿意,她便先一步道,“昨日大夫可说了,万万不能再着凉!”
阿意眨了眨眼睛,正要说什么,余光瞧见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便顿时忘却了此事,只顾着问道,“大哥哥怎么来了?”
钟朗从看见阿意微微泛肿的眼睛时就皱紧了眉头,此刻再听这带着哑意的嗓音,更是心疼,“我若是再不来,怕是你都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哥哥了。”
阿意略微有些心虚,小声辩解道,“昨日太晚了——”
先前已经从小绫口中听说了她昨日先是起热后又被梦魇住,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再见她面色这般苍白,钟朗哪里还硬得住表情,只暗中叹了一口气,缓声道,“阿意,还记得大哥之前同你讲过的话么?”
“记得——”
见她低着头,钟朗顿时又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太严肃了,便又将语气放温和了些,“大哥哥不是要责怪你,只是太担心你了。”
阿意自是明白,而且她今日本来就做好了将自己迄今为止想起来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大哥哥的准备。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依旧处于很模糊的记忆状态,但是仅仅是说出她记起的部分便足够让钟朗四次三番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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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钟朗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怒气,抬手想要像往日那般摸摸阿意的头顶,但是伸出后却又犹豫半晌不敢落下。
哪里有脸呢?
纵有千百种为自己为钟家辩解的理由,也没法抹去阿意之前吃过的苦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非她口中的那个五哥哥的存在,阿意许是连命都丢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钟朗身上不知觉间多了一层冷汗来。他掩下眸中的后怕,想起阿意刚刚提起那位五哥哥时的亮晶晶的眸子,便有意提出来引着她开心,温声道,“大哥让人再让去寻寻这位五哥哥的去向好不好,等寻到了定要好生谢一谢他救了咱们阿意一命。”
阿意微微一愣,下意识开口道,“不用找了!”
话一出口,瞧见大哥疑惑看来的眸子,阿意顿生懊恼,仓促之间胡乱找了个补,“我是怕——呃——怕他以此来乱向你提要求。”
什么?钟朗闻言微怔,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失笑,“提要求?他提什么要求,只要大哥有的,钟家有的,都可以应下。”
他这般爽快,阿意却更加心虚,外祖父大舅母他们直到今日许是都以为在顺江府时是自己认错了人,纵使是大哥哥,怕是也以为顺江府的“纪昭”和自己刚刚提的救过自己一命的“五哥哥”是两个人。
这也就罢了,但是自己要如何开口说这位“五哥哥”就是如今的太子燕昭呢?
要不干脆等自己回到顺江府见到大舅母时再说呢?
可是这个念头一冒上来,阿意自己情绪倒是先莫名低落了两三分。
第094章 第 94 章
她微微垂着眸子思索着, 钟朗瞧见,还当阿意这是累了,先嘱咐了小绫尽快去取膳食过来, 又将今日带上山的信件取出一道交给阿意, “这些都是昨日晚些时候送到的,一并带了过来给你。”
他有意今日就接阿意回去,但是又想到之前从小绫口中得知大夫嘱咐过阿意最近几日最好静养,便也只得作罢, 不过——
“阿意, 回去后大哥让人去将你的东西收拾一下, 搬到咱们自己府中去好不好?”
这一次,阿意没有再拒绝,笑着眨了眨眸子,“麻烦大哥了!”
见她松口,钟朗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亦是笑了笑,“和大哥这般客气做什么?好好休息, 若有事就派人去喊我。”
“嗯嗯!”
用过饭后, 因着也不能出去,阿意索性连衣裳也懒得换,只随意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看今日大哥哥捎带来的信件。
有大舅母的、三姐姐的、虎儿的——
翻到最后, 还有一份竟是参明哥哥寄来的。
阿意疑惑了瞬,说起来, 自己从顺江府来京城时,参明哥哥碰巧不在顺江府, 难道现在是已经回去了么?
她将信件一封一封拆开来慢慢看,看到最后大舅母在信中说松月院外去年新移植来的花树今年都已经长了新芽、府中的玉兰开了十之八九、二姐姐和世子闹脾气三日回家四趟……桩桩件件, 似都是些小事,阿意却看得眉眼间时不时便浮现出怀念的笑意来。
万万吃饱喝足挤在枕头上,错把她的头发当做需要舔的毛,阿意余光瞧见,忙抬手拦住,“不可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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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不明所以,委屈时两只眼睛颜色都深了些,扬着脑袋喵呜喵呜几声,见阿意又低头看信去了,便悄悄地又做势张开嘴伸出了小舌头。
阿意侧眸看它,“嗯?”
万万当即扭过了脑袋去,又是打哈欠,又是舔爪子,唯独不看她。
阿意被逗乐,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伸出手挠了挠万万下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万万,你想不想回顺江府呀?”
说起来,万万一向喜欢睡在窗户边上,在松月院阁楼的窗户边上给万万搭建一个小树屋一样的窝,定是再合适不过。
她略微凑近了些,盯着万万圆溜溜的眼睛,“万万,你说好不好?”
可枕头上,万万却舒服地呼噜了几声,四爪支棱得乱七八糟,懒洋洋看了她一眼,直接将脑袋钻进被子下
铱驊
,睡起了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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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它这番动作气笑,阿意哼了声,“你是小猪仔么,吃了睡睡了吃?”
可是话音刚落,自己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小绫在外间守着,听见里面没有动静了时,放轻了步子向着里面探身看了看——
床上,少女微微低着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睡着时唇角却带着微微弧度。
她身前,彩狸猫的毛发在日光下颜色越发富有层次,一爪搭在枕头上,一爪却向上伸着,睡姿奇奇怪怪,睡得却很是酣熟。
小绫过去将床帐放下,再轻声走出来时,环儿已经过来了,她指了指里间,用气声道,“小绫姐,这里换我守着,你也去补会儿觉吧?”
这处客院中一片祥和气氛,另外一处,常顺守在门口见人出来后,忙上前应了两步,“公子,现在下山吗?”
问罢,见人率先向前走去,自己也忙跟了上去。
只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也不知这公子和这位叫惠通的师父说了什么,怎么感觉公子脸色比来之前又冷了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倒是也可以理解公子的心情。
四姑娘尚且不足半岁时,钟家就遭了难,当时老爷子带病带着一众人回顺江府时,本是有意将四姑娘一道带去,但是顾虑四姑娘月子里不足,连大夫都说不合适路上奔波,这才将人留在了京城。
当时一并留下的还有小姑奶奶身边的嬷嬷,以及几个之前照料小姑奶奶的丫鬟。
而且那会儿大公子人也在京城,大夫人便想着有大公子隔三差五到姜府探望,姜家应也不会有什么过份之举。
更何况,四姑娘可是姜家的亲生血血脉,哪里有长辈残害子嗣的道理?
后来大公子和靖安王殿下一道离京时,大夫人又动了接四姑娘去顺江府的念头,但这次却是被姜老夫人以四姑娘身子不好婉拒了。
那会儿大夫人虽有所不满,但见次次派人来问时,连留下的那几个丫鬟都说姜老夫人对这个四姑娘这个孙女格外疼惜,且当时的姜家也不如如今这般颓丧,姜成也算得上是才俊新秀,但是自小姑奶奶去世后,却始终没有再娶……也就这许多原因加在一起,大夫人这才放松了警惕。
谁能想到这一延误,竟累得四姑娘在这姜家受了好几年的苦?!
这放谁身上,谁都难以释怀。
唉。
回忆起往事,常顺还能依稀记得小姑奶奶去世时,那姜成哭倒在灵堂上的场景,当时来客谁不道一声情深?就是没想到这姜成是个这般不做人的,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顾的?
他一边赶车一边将自己记得的事情想了个遍,进了城后,看着眼前的分叉路稍稍犹豫了下,公子是打算先回家还是先去姜府?
还没待他问出口,便已经听得一句沉声的吩咐,“姜府。”
常顺忙应了,只是到了姜府门口后,还未进去,倒是先看见了小英子正匆匆忙忙出来。
小英子本也就是打算亲自跑一趟钟府去寻钟朗的,如今在门口看见了人,顿时一喜,“奴婢见过大公子!”
行罢礼,赶忙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速速道来,“今儿个一早,就有官府的人过来把姜家的老老小小全部都带走了,东西也都搬空了……奴婢当时守着明月院不敢出去,只从姜府的丫鬟口中听得了一丝半点,说是张家的人犯了什么事,姜家也牵扯其中。”
钟朗眉头皱起,“明月院的东西可还在?”
“在的在的,”小英子忙点点头,“奴婢自己也不知原因,那些人只到了院门口看了看,并未进去就走了。”
这明显是受人叮嘱过了……钟朗眼中闪过一丝沉思,果断开口道,“常顺你带人进去将明月院的东西搬回钟府去。”
吩咐罢,自己则转身先去了宫门方向。
靖安王殿中,燕霁一听闻钟朗来了,面色顿时一僵,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的某个不省心的人,“你看看你惹出来的事!”
他身旁,燕昭神色依旧淡定,“皇兄不必担心,我自己会解决。”
可他这话一出,燕霁反而更担心了,最后还是耐不住摆了摆手,“你快些回去吧,若是有时间,先去看看父皇,昨日你——唉,昨日你一夜未归,父皇估计气得一夜都没睡,他这些年操劳不少,身子也不如早年了,去吧去吧——”
好不容易将这个看了闹心的催促走,燕霁一抬眼,看见钟朗已经由人带了进来,心中又是一声叹息,唉,这一天天的!
他勉强打起些精神,“可是来问姜家的事的?”
钟朗倒也不意外他知晓,只微微笑了下,“殿下料事如神。”
“你我之间,还说这些?”燕霁摆摆手,让人搬了椅子过来,“坐吧,姜家的事是我向父皇请的奏,此事有些复杂,牵扯到了张家,怕是姜家这次是摘不清了……你四妹妹可还在姜家住着?”
“回殿下的话,臣四妹妹最近在千佛寺清养。”
“这倒是巧了,之前我倒是还担心官差没轻没重,惊扰了你妹妹。”说到这里,燕霁微微停顿了下才继续道,“你们钟姜两家虽说是姻亲的,但这些年瞧着似也是疏远了,依我看,着实不建议你再去趟这番浑水。’
钟朗闻言微愣,知晓燕霁这是误会了,索性讲话说个明白,“臣此番来见殿下并非要为姜家求情。”
“哦,那是?”
“臣不敢有所隐瞒,”钟朗先将姜家所做之事讲明,最后方道,“臣已经给外祖父去信请求,将臣四妹妹认回钟府。”
这念头是他在下山路上想好的,当即便先让人回去问了阿意的意见,得了阿意的同意后,在马车上便立马写好了去顺江府的简信。
燕霁听了前半段时亦是好生唏嘘,但听到这最后一句却是差点呛了口水,若是姜意真改姓了钟,怕是昭儿想要娶姜意做太子妃要更难了些。
待钟朗走后,他才转身看向屏风,“出来吧,为何不去看父皇?”
燕昭眉眼沉沉,随意应了声“晚些时间再去”,只顾着凝神思索事情。
他在顺江府时就怀疑过她这般嗜睡有些不对劲,但反复问过大夫以及太医,都未看出情况,现在才明白,原来根源还是在姜家这里,趁着她年幼无人庇护之际,私下了喂了她过量的汤药。
他越想眼中越冷,燕霁瞧见,还当他这是因为钟朗最后的话才这般神色,当即便劝道,“换宗之事也需要时间,而且依照律法,需要两家同意,你倒也不必这般——”
“着急”两个字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皇兄,劳烦皇兄向父皇说明一二,请父皇给钟家批一个特许。”
燕霁听得错愕,“你可得想明白了,这人要是认到了钟家,父皇可就更加不会同意你想要娶人为妻的心思了——”
他床侧,燕昭闻言抬眸看来,眼中半分犹豫也无,
“若是为了我的心思而委屈她,那我也不配娶她为妻。”
燕霁一愣,回过神来却是心情复杂,既骄傲于自家弟弟的这般傲气,又忧心于储君这般情深反倒不是好事,他正纠结着,倒是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事,“你这般笃定,难不成人家姑娘已经同意嫁你了?”
他问得直白,燕昭回应得也干脆,“暂且没有。”
直接忽略掉“暂且”二字,燕霁突然有种一直被堵此刻终于扳回一局的感觉,忍不住笑着侧过了身子道,“怎么?是遇着什么难处了?和皇兄说说一二?”
“难处么,倒是真有一二,皇兄若是能说服父皇不要再横加阻拦——”
“别别别,”一听这是要把这棘手事推自己身上的意思,燕霁忙抬手拦住,“这我可帮不上忙——”
话还未说完,突然听得太监喊皇上驾到,燕霁忙让人扶着自己下床,一边由着人给自己整理衣裳,一边开口道,“这不父皇来了,你亲自说去吧?”
但说了半晌却未见人回应,一抬头,这才发现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燕霁心中不由得疑惑,今日催他去看父皇不肯去,现在父皇来了,他这是连父皇的面也不肯见?闹得哪门子的脾气?
第095章 第 95 章
正思索间, 燕漠已经到了门口,燕霁
依譁
忙暂且拢了心思,准备上前迎一迎, 但是才刚迈开步子便被人抬手拦住了。
许是昨夜没能好好休息的缘故, 燕漠面色上多少有些疲惫,一路走来神情严肃,直到目光落在燕霁身上时才缓和了些许,“下来做什么?好好歇着就是, 余成, 还不快扶着下——”
燕霁也不多加推脱, 由人扶着倚靠在软塌上,正要问燕漠为何这时来了,一抬头瞧见燕漠鬓角越发多的白发,话头不由得顿了顿,缓了口气劝着道,
“虽则国事繁重,但父皇也当多多注意身子才是。”
“朕有分寸, ”燕漠随意摆了摆手, 转头看向余成,“太医今日来过没有?可有说什么?”
这番问话几乎每隔几日就会有一次,余成早已熟练, 一见他问,便忙将这几日的情况都细细说了一遍。
旁边, 燕霁满心无奈,倒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 而是父皇刚刚那反应明显是对他自个儿的身体没上心的模样,再这般下去, 如何了得?虽说这天底下的医术精湛的大夫太医院占了一半多,但也要知得这世间,并非什么都能有挽回的余地。
思及今日昭儿的反常,燕霁轻咳了一声,还是决定从根源来试一试,便故作不经意感慨般,“今日太子过来时,脸色亦是不大好,儿臣还想着喊了太医来给他看一看——”
果真他话还未说完,燕漠便已是追问道,“太子怎么了?”
问完后,许是自己又有些放不下脸面来,冷哼一声,“大半夜,淋着雨也要上山,不病他病谁?”
“父皇!”燕霁无奈,“父皇,昭儿如今年龄还小,难免有冲动的时候——”
“行了,你也甭给他脸上贴金了,依朕看,他早晚有一天要把朕气死了才安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父皇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燕霁一听这样的气话都出来了,便猜着这背后许是还有自己不知晓的事情,便侧面询问道,
“父皇怕是误会了昭儿,他今日虽没去看您,但到了儿臣这时却是特意问了父皇您的身体,是以儿臣想着许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误会?什么误会,朕,朕不就是——,怎么,他还记恨起朕来了?”
燕霁听得一头雾水,所以父皇到底是做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陈茂学,无声询问,陈公公?
陈茂学先小心觑了一眼圣上的脸色,见圣上虽不高兴但是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后,这才简要将事情概括了几句。
当然,其中措辞也多有讲究,乍一听,就是一个一心为孩子考虑的父亲瞒着孩子悄悄做了点事而已。
但燕霁自小长在宫中,见过的弯弯绕绕不知多少,怎么可能会被这几句避重就轻的话忽悠过去?
他听到一半时,神情就已经僵住,及至听完时,已经不知如何开口的好。
这哪里是“做了点”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合着父皇从一开始便知晓昭儿和姜意小时便相识,但是偏偏找个人去哄骗人家小姑娘?现在倒是好,人家姑娘不仅没被骗到,昭儿也记起了往事……也多亏了此事现在就被扯明了,这要是真因着此事使得昭儿和小姑娘生了间隙,往后真说不定要父子成仇?!
想到这里,燕霁倒是凭空生出了些许庆幸来。
父皇也真是,这事也是可以做的?难怪昭儿连见父皇都不肯见!
他满脸不认同,燕漠余光瞧见,神色微动,无声将脸别得更开了些。
看见他这番姿态,燕霁到了嘴边想要指责的话又咽了下去,缓了缓语气道,“咳咳,父皇此事倒也不是全无收获不是?父皇且想一想,姜意既然能在您这番——“
“折腾”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燕霁忙咳一声掩过,继续道,“能在这般情况下还依旧相信昭儿,不正也说明她对昭儿着实真心么?您也可以少些担忧了。”
燕漠依旧皱着眉头,“人心易变,权势面前血缘亲情尚且不值一提,如何能赌?”
燕霁摇了摇头,“父皇总该多信昭儿一些,倘若当真有那一天,昭儿也会处理好的。”
“你之前不是也不赞同,怎么现在倒是为那逆子说起话来了?”
“儿臣是见昭儿的确喜欢那姑娘,若当真能够结成夫妻,在这宫中往后也能有个真心相待的人,不然以后几十年来,未免太寂寞了些。”
更何况,现在这情况,人家姑娘及家中人同不同意可还要另说呢。
燕漠一时无话,良久,方疲倦摆了摆手,“让朕再想想。”
他人走了后,燕霁微微思索了下,又招手让人请了太医去了趟东宫,“就说是父皇让请的。”
余成见他撑着病体还这般劳虑,想着劝一劝,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殿下年长太子十几岁,对太子一向是亦父亦兄,怕是再如何劝他也劝不来,唉,这皇家里还有这般亲情也是难得了。
……
山下的事阿意全然不知晓。
哪怕谈及宫中,她在乎的也只有一个五哥哥,至于什么圣上等人,阿意的记忆还停留在宫宴那日,那日过后,便几乎再未想起过。
瞧见阿意肩上的毯子滑落了些,小绫忙抬手给拢了拢,“姑娘,烛灯伤眼,莫不如明日再写就是了?”
阿意摇摇头,“没事儿,现在时间还早呢。”
的确还早,外面也都还没到点灯的时候,只是屋内光线昏暗些。
小绫无奈,也只得又多点了一盏灯,正在思索放下哪里合适时,便听得阿意开口道,“随便放吧——”
小绫一愣,下意识要说不行,虽说烛灯不如日光,但也要注意刺到眼睛,但是话还未出口,便瞧见阿意自己从一旁拿出了一条绸带来要自己给自己系上——
她忙将绸带接了过来一边帮着系上一边疑惑道,“咦,奴婢记得来时并未带这绸带?”
“是五哥哥昨日留下的。”
小绫恍然,难怪呢,转而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着道,“姑娘现在不生气了?”
她本是调侃的玩笑话,阿意闻言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生气上。”
小绫疑惑了瞬,“是因为姑娘想起了以前在千佛寺的事才有了这般想法么?”
阿意摇摇头,其实无论想不想得起,五哥哥对她来说都是一样重要的人。
她持笔蘸了墨继续在信纸上落笔,边写边默念道,
“大舅母安,大哥哥已经问了我改姓之事,我已经同意了,名倒是不用改了,钟意,这二字听着倒也顺耳……还有一事,您还记得我之前在信中提起的万万么?我打算回到顺江府后在松月院的阁楼上为它——”
写着这里,阿意正要往下写,突然桌子猝不及防被顶起半截,她手下一抖,在信纸上留下了好一道横贯了大半张信纸的墨痕。
见已是无可弥补,阿意索性放下笔,将罪魁祸首从小桌下的被子上薅了出来,撸了一把猫猫头,“非要睡在桌子下面还乱动?再这样就把你关紧笼子里去了?”
万万一脸无辜,“喵呜喵呜!''
若是之前,阿意还真可能被它骗了过去,以为它不是故意的,但是自从见过它悄悄做的许多“坏事”后,早就识清了猫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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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冷哼一声,“装可怜也没用!”
万万虽听不懂话,但是却能分辨出说话人的语气来,见装无辜无用,又开始将脑袋一个劲向着阿意手心里蹭。
被它蹭得手心里麻麻的,阿意脸上的严厉神色到底还是绷不住了,一脸无奈,“行了行了,你到旁边来睡——”
但她话还没说完,正撒着娇的万万却突然坐直了身子,向着房门的方向看去,“喵!”
还以为它这是被吓到了,阿意忙一边抬手安抚它,一边要喊人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是还未开口,忽然瞧见灯影有着几分不对,她心头一亮,愣愣顺着望去,看清来人身影后,半晌方想起开口,
“五哥哥,你怎么这时来了?”
燕昭一身颜色不起眼的常服,闻言微微抬头,帽檐下的眉眼带着笑意,“不是和你说了晚些时候来看你么?”
说话时,手心已经在阿意额头探了探,见并未有异样才放松了心在床边坐下,顺手捡起了滑落在被子边缘处的空白信纸,“在写信?”
阿意点点头,“好几日没给大舅母写信了——,咦,刚刚写废了的那张呢?”
她抬起胳膊在桌子和被子上找寻,却连之前那张纸的影儿都没见到。
正疑惑间,倒是燕昭瞧见床底下方露出了一点米白色,弯腰抽了出来,正要问阿意可是这一张时,目光扫过上面的“回到顺江府”几个字后眼中笑意蓦然冷了下来——
床上,阿意见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下意识也弯腰向着床沿边上看来,但是还没够着,便被人先一步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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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昭直起身来,眸中冷意早已全部压下,他将纸上灰尘仔细抚去后才将信纸递到阿意手中,“这张么?”
“嗯嗯,”阿意忙点了点头,边将信纸在桌上铺开边小声嘟囔,“原是掉在地上了,难怪找不见呢!”
燕昭一手随意支在椅子扶手上,一手帮着阿意按住有些不稳的小桌,视线落在阿意认真的侧脸上时忍不住柔和下来,似是不经意提起般,“写了什么?”
“让大舅母不要担心我,嗯,还有,”阿意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下,才继续道,“还有和大舅母说我快要回去了——”
话音落下时,她下意识侧过眸子看向椅子上的人。
好像有一声叹息响起过,但是她的眼睛却只看见一双噙着温柔笑意的眸子。
带着暖意的手将她散落的鬓发撩至而后,声音响在这处小空间里,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懊恼模样,
“早知晓,就不问了。”
第095章 第 95 章
为何会这样说?阿意不问, 也隐隐知晓答案。
她眸子闪烁了下,几次想要说什么,几次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说她不回顺江府了?这当然不可能呀, 外祖父、大舅母可都还在顺江府等着她回去呢!
她神色怔怔然, 连带着心情都低落下来了几分,正郁郁间,眉梢却忽然被人轻轻抚了下——
燕昭神色中挂着些许愧疚,轻声哄着她, “别皱眉头了, 我不问了, 好不好?”
阿意鼻尖微微泛酸,什么嘛,这又不是他的错。
她轻呼了一口气,忽然抬起眸子直直看向燕昭,似是保证般, “五哥哥,即使我回去了, 也一定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她眉眼间皆是认真模样, 燕昭听得心里却着实被气笑了下,这小祖宗,几封信就想糊弄自己?
别说经常写信了, 就是一天十封信也比不上这般能看见她一眼,他着实不想再如之前那般梦境中全是她, 醒来后却又全是一场空了。
可心里如此想,他面上却丝毫不显, 只笑着应了“好”,便微微抬了下下巴对着信纸示意阿意快些写吧。
本来便已经写过一遍, 如今也只是誊抄而已,阿意定下心思,用了没多大会儿便停了笔,正要示意五哥哥不用扶着桌子了时,一转头这才发现椅子上的人用左手撑着头,眉眼低垂,似是已经是睡着了。
阿意一愣,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将纸张收拾好,只是想要将小桌放到一旁时又犯了难——
她向前欠了欠身子,想要一手托住五哥哥的手腕,一手握住他的掌心,然后将他的手移到被子上来,但是才刚一碰到,便被人迅速反手握住了手指——
阿意手上一僵,差点惊呼出声,直到用余光瞧见人并没醒时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现在好像比之前还糟糕了些,阿意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被人握得太紧,根本挣扎不开。
直接把人喊醒?这个念头一出现,阿意便下意识先抬眼瞧了瞧,触及椅上人因为在睡梦中放松了姿态而露出的疲倦时,又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哎,最后索性也不着急移开桌子了,只干脆自己趴在桌子上,由着自己的手被他牵着。
床边,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燕昭唇角闪过一丝笑意。
只是到底还是顾及着她这般并不舒服,等会儿怕是要将胳膊都压得麻了,于是只稍稍停留了一会儿,便主动揉了揉眉心睁开了眼。
阿意察觉到,忙坐直了身子,“五哥哥,你醒了?”
“嗯。”燕昭眉眼间的疲倦也并非作假,这些时日朝中的确事多。
阿意看见,忍不住多了些担忧,“五哥哥,这院中还有空的厢房,要不你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燕昭只是摇了摇头,抬手将床上桌等都亲自动手收到了一旁,又起身去将烛灯吹灭了几盏,然后才将阿意眼上的绸带解开,替她松开发上松松绑着的系带,“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阿意躺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走?是还要连夜下山的意思么?
她问得急切,大有得不到回答就要坐起身来继续追问的意思——
燕昭忙抬手将被子按住,解释道,“宫中还有事未处理完——”
一听这话,阿意眉头皱得更紧,哪怕是现在就下山回去,到了宫中也已是很晚了,若还要处理公务,哪里还有睡觉的时间?难怪他这般疲倦。
而且若是要下山去,何不现在就回去,还能挤出些时间休息。
想到此,她忙扯了扯床边人的袖角,催促道,“五哥哥,那你现在就回去吧?”
明明知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瞧见她抓着自己的衣袖的手指,燕昭却根本不想让她松开,只挑眉看去,“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阿意瞪他,正要开口反驳,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快眨了眨眼睛,故作诚心诚意道,“五哥哥,你知道的,我也是为了你好。”
“哦?”
“你今日有照过镜子么?”
“为何说起这个?”
阿意叹了口气,“不好好休息是会变丑的,你肯定还没有发现,你现在长得都不比以前好看了,唉!”
猝不及防听见这话和这叹气声,燕昭险些被呛住,回过神来哼笑一声,作势要去捏阿意的脸颊吓唬她,“张口就来?胡说八道?”
阿意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顺势将人拉得进了些,然后目光刻意缓慢从他的五官上一一看过,经过一处便点评一两句,最后又认真点了点头补充道,
“刚刚我说的可没有半点儿虚假哦,哎呀,其实不止脸啦,你连脖子都不如,呃,不如昨日的好看!”
燕昭本来正被她气得额头直挑,听着最后一句时,忽然侧眸看去,正对上阿意眼中闪过的瞬间不自然,当即便忍不住弯了唇角,笑眼看去,“是么?那昨日是什么样子?”
“昨日,昨日——”
阿意尚且还在措辞,却见床边人忽然逼近了几分,她不由得愣了下,“怎么了?”
“烛灯昏暗,怕你看错了,离近些让你再看一看——”
说着,便佯装要将衣领拉低些。
阿意听得慌乱了一瞬,直到捉到他眼中明显故意的笑时才恍然过来,直接抓了枕头就扔了过去,“我就是着急赶你走,不行么?”
万万本来藏在枕头边边上睡觉,此刻陡然整个猫身都露了出来,忍不住“喵呜”了声。
阿意听见,忙抬手摸了摸猫头,柔声道,“万万乖,不是骂你,继续睡吧——”
还真是人不如猫,燕昭叹气,手下却小心将枕头放好,又将被子一道拉好
璍
,赶在阿意开口前先开了口,“小祖宗,别催了,我这就走。”
阿意将被子遮至眉上,在被窝里小声道,“这还差不多。”
但是说罢,还是没忍住露出了一双了眸子来,“五哥哥——”
“嗯?”
“路上当心。”
燕昭笑着应她,“我知晓了,莫要担心,睡吧。”
阿意听着脚步声消失良久后才悄悄睁眼看了看,里间的灯不知何时已经全部都熄了。
今夜未下雨,明月将将悬起,有丝丝月光垂落在窗台。
她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深夜,宫中——
见人抬手,文成立马又续上了一杯茶水。
燕昭正要端起时,忽然听得外面打更生响,不由得微顿了下,转头看去。
文成见状,正要问是不是惊扰殿下了,往后要不让打更的太监们到了东宫时声小一些,但是都还没问出口,却见他家殿下忽然看向他开口问道,
“文成,你看孤最近这些时日有什么变化么?”
文成愣了愣,变化?
他小心翼翼揣测着开了口,“奴才不知殿下是指哪些方面?奴才瞧着,殿下如今越发威严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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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话还没说完,便见人已是不耐摆了摆手。
文成一窒,主动站到了帘子外面去,站定了方忽然想到,若真说什么变化,殿下这些日子的笑可都比过去一年还要多了!
他这边正想着,却忽然听得里面桌案旁的人喊了他的名字,当即忙应道,“奴才在!”
“去找面镜子来。”
啊?
三更半夜,要镜子作甚?
但疑惑归疑惑,文成半点也不敢耽搁,忙去喊了值班的小太监赶快去取镜子过来……
……
翌日。上午。
常顺一早就到了山上,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又将山下的事情都同阿意汇报了一遍才下山去。
他前脚刚走,阿意这院中就又来了客人——
穆正今日穿了一身明亮颜色的衣衫,倒是应这春景,人才到了阿意门口,便已是迫不及待道,“阿意妹妹!阿意妹妹!”
阿意正倚靠在床头看书,闻言还未来得及说话,穆正便已是奔到了床前,“阿意妹妹,你病可好些了?”
“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若是早知晓你在千佛寺这儿,我昨日就来寻你玩了!”
阿意摇摇头,“我暂且出不了门,怕是你来找我,也是玩个没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什么话?我单是趴在这里看你,就能看十二个时辰不无聊!”
被她这夸张的语气逗乐,阿意笑得眸子都湿润了些许。
穆正见她笑,亦是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一时之间,连院中做些杂活的婆子经过窗口时都顿足好奇看来两三眼。
常顺来说山下的事时,说的毕竟都是些和阿意有关的。
现在从穆正口中,阿意倒是得知了更多些京城里的事,各式各样的都有,甚至连谁家府中的老爷被小妾抓花了脸这样的事都有。
“对了,你还记得纪珺璟么?她昨日就离京了,听说是她外祖父身子病重,赶着去探望,她和纪三夫人匆匆忙忙地就去了!哎,阿意妹妹,自那日一道出去玩后,纪珺璟可有再给你下过帖子?”
阿意摇头,“没有。”
“这倒是奇怪了,”穆正闻言一脸疑惑,说着说着忽然小声道,“阿意妹妹,之前城中的传言你知晓么?”
阿意愣了下,方想起她指的是什么,思索了下回应道,“听说过一二,但坊间传闻么,真假都未知,何必理会?”
若是自己要被封为公主了,自己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晓?而且,大哥哥若真是支持靖安王的,多少肯定会对自己透露一些,大哥既然未说,便说明坊间的那些传闻定有不实之处。
除此之外,便是她一直隐隐有怀疑,那些话很有可能是五哥哥让人放出来的,目的么,十之八九是为了掩饰自己,不然为何那样凑巧,前一日宫宴,后一日就出了那样的传闻?
穆正见阿意似是不想多说此事的模样,利索换了话题,直说到了中午时分,一道吃了饭后,还硬是缠着阿意一道睡了午觉,日头西斜后,才恋恋不舍说了告别。
只是才刚走到门口,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般,又折返回来一脸神秘道,“阿意妹妹,你哥哥同你讲过那个吗?”
“哪个?”阿意一头雾水。
“就是去你家自荐的啊!”
说完,见阿意仍是懵懵的眼神,穆正索性直白道,“哎呀,就是跑去你府中找到你哥哥,然后问,钟大人,你看在下适不适合做你的四妹夫?”
啊?阿意被她这番压着嗓音的模仿逗得笑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摇摇手表示不知。
穆正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想了想,突然开口道,“阿意妹妹,等我下次来时,把这京城公子的画像带过来一份给你瞧瞧,我收藏着的,可绝对是最新版的!”
阿意第一次知晓还有这东西,想说不用了时,却已经不见了穆正的人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080章 第 80 章
在房间内一连静养了两三日, 阿意气色明显好转了许多。
大夫过来诊脉时,也是松了一口气,叮嘱道, “姑娘若是觉得筋骨懒散, 可以在院中散散步,但是切莫走远,也切莫出汗。”
阿意点了点头。
她本也就不大想动弹,待大夫走了后, 便要让小绫将书箱子搬过来挑本书看, 但她这边还在翻找中, 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婆子的声音,“姑娘,崔家大姑娘过来看您来了!”
崔姐姐?
阿意忙放下手中书迎了迎,“崔姐姐如何来了?”
崔鹿鸣一进来便先将人打量了一番,见阿意面色还好才暗中点了点头, “我这几日家中有事都没出门,还是昨日表兄去崔家, 我才知晓你病了, 可好些了?”
“已是没大碍了,”阿意应声道,反倒是看见崔鹿鸣颇有些疲乏模样, 不由得疑惑道,“姐姐家中是何事?”
“家里老爷子旧疾犯了, ”说起这个,崔鹿鸣面上多了些担忧, “祖父他年轻时在战场上中过一箭,那箭的位置颇为蹊跷, 当时虽是有惊无险,但这随着岁数大了,当初的旧伤却又开始反复折腾起来了,这几日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位崔家的老爷子,阿意刚来到京城和大哥哥一起去崔家时也见过一面,当时只感觉老爷子步子矫健,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着实没想到会忽然病得这般严重。
见阿意惊讶,崔鹿鸣几乎是转瞬间就明白了缘由,叹了一口气,
“老爷子性子要强得很,若非我爹爹把太医都请了去,老爷子还不肯静养呢!我听我爹爹讲,以前太傅还在京城时,老爷子和太傅下棋,两个人谁也不服谁,更深露重的,硬是院中石桌上下了个通宵,最后还是两家晚辈一起劝,才把人劝了回去!”
这番往事阿意还是第一次得知,乍听惊讶,仔细一想,倒也合理,毕竟外祖父是输了潘师傅一盘棋都能茶不思饭不想非要琢磨出破局之法才罢休的人,和崔家老爷子犟上了劲也并不稀奇。
她微微停顿了下,忽然想到了一事,“老爷子的病况,大舅母知晓么?”
“知晓,知晓,”崔鹿鸣点点头,“说起来,还要多亏了姑母来信将人骂,咳咳咳,将人严词劝了几句,不然老爷子还不服老不服病呢!”
她说完,又见阿意眉头微微蹙着,想到她也还在病中,别因着此事累了心神,便宽慰了几句后转了话题,“对了,纪珺璟离京的事你知晓了么?”
阿意点头,“前两日穆姐姐和我说了。”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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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穆正已经来过了?!难怪呢,她消息一向灵通得很!”崔鹿鸣恍然,说着,转身从丫鬟手中接过了个小匣子递给阿意,“这是珺璟让我转交给你的——”
啊?阿意错愕了一瞬,在崔鹿鸣催促的目光的下将匣子打开,看见里面是一只陶瓷做的歪头小猫咪。
她顿时明白了过来,那日,和纪珺璟一道出去玩时,在城中一家瓷器铺子时,自己看中了一个肖似万万的小摆件,想着买回家时,却看见那摆件底部不知被谁摔出了裂纹,便作罢了。
这事隔了多日,自己都忘了,没想到纪珺璟竟是还记得。
阿意手指摩挲过瓷器小猫,底部光滑顺畅,明显是另行特意烧制的。
见阿意若有所思的模样,崔鹿鸣思索了下,又补充了几句,“纪珺璟虽说性子有些傲气,但实际上不是个坏心思的,要怪也只怪她j家里人,纪家虽说太子殿下和靖安王殿下的母家,显赫一时,实际上——”
话到了嘴边,又怕脏了阿意的耳朵,崔鹿鸣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
说话间,自己动手倒了杯水,将要喝时,余光瞧见放在阿意床边上的椅子时不由得顿了顿。
实际上,早在刚进来时,她便觉得这椅子摆放得甚是奇怪,哪里有人在床边上专门放了一张这般大的椅子?上面还铺了毯子,椅背也比寻常的椅子坡度要缓和些,难不成还要坐在这椅子上睡觉?
阿意见她神色奇怪,也顺着看去,脸色顿时一僵,轻咳了声解释道,“我,我有时坐在那里看书——”
环儿进来送糕点,正巧听见这句,抿紧了唇角才忍住笑。
阿意瞧见,脸上微微烫了下——
说起来,这椅子还是专门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
自那日她得知了五哥哥晚间了也还要赶着下山时,便同他讲过不必经常过来,但谁知他第二日第三日却仍是每日都过来,还说什么若是不来见她一面的话,回去了也睡不着。
竟会撒谎,难不成他自顾自回京了的那一年里都没有睡过觉?难道往后自己回顺江府后,他就不睡觉了?
但不信归不信,到底还是不忍看他坐在原来那把硬邦邦的椅子上神色疲倦的模样,床边这才多了这把新椅子。
如今这么明显的一把椅子摆在这里,不仅崔鹿鸣看了奇怪,连次日穆正来了看到了后也奇怪问了几句——
阿意依旧用昨日回应崔姐姐的说法又回应了一遍,好在穆正一门心思都在旁处,听了阿意的话倒也没多怀疑。
她忙着将怀中抱着的一个卷筒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本卷起来的似是书本一样的东西,然后迫不及待招呼阿意坐下一起看。
阿意刚见她拿这卷筒时还疑惑是什么东西,此刻突然明了起来,这估计就是上次穆正说的什么京城公子的画册?
她对这些并没什么兴趣,但耐不住穆正的热情,最后也不得不坐了下来。
好在也不需要她多说什么话,穆正自个儿就充当了这画册的“讲解师傅”,
“这位,这位是明家的小公子,我见过几面,性子倒是不错,就是吧,个子太矮了些!”
“这是崔家的,不是你崔姐姐的那个崔,是另外一脉的,像模像样,就是才华平庸了些——”
她说着说着陡然坐直了几分身子,“还有这位,阿意妹妹,你可千万要注意些,前几日去你府上的就有他家中人,别看他长得好看,家世也不错,实际上妾生的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往后若是遇见了,可千万别被这烂人的一张脸迷惑了去,哎呀,你别走神啊,记住了没有呀?”
看她这般着急,阿意靠近了些垂眸看去,只看见画像上画着一个着白衣拿折扇的年轻公子。
说实话,她着实没看出来这人有哪里好看?疑惑抬起眸子,“这个——好看么?”
穆正才拿起了一块糕点,正想说阿意妹妹这里的糕点倒是特别好吃,现在被阿意这般一问,险些自己将自己噎住,连着喝了几口水才缓过劲来,
“这还不好看么?!”
阿意摇头。
穆正眸光一转,换了个问法,“妹妹,要不你说说你认为好看的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好看——
这个念头刚浮上来,阿意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五哥哥的样貌,这画像上的这个叫岳继祖的,哪里有半分比得上五哥哥好看?眼睛不如,鼻子不如——
她正认真比对着,忽然猝不及防被人贴过来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呀”,阿意一怔,反应过来时“五哥哥”几个字已经出了口。
好在穆正好似并未听得真切,阿意忙清了清嗓子,“我是说我哥哥那样的。”
“你哥哥?”穆正回想了下,钟家大公子她倒是也见过,的确样貌气质俱是不凡,但要说独一档倒也算不上吧?想着想着,忽然想到阿意不止一个哥哥,这才恍然,“你二哥三哥四哥我好似都还未见过……妹妹,你有画像么?要不拿出来我看看?”
阿意忙摇了摇头,“没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吧——”穆正小小地失望了一下,但转瞬就又恢复了神采,拉着阿意一道继续向下翻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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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画册着实齐全,至少阿意看见陆岑也在上面时,实在是愣了好几愣。
穆正一本正经地介绍,“陆大人虽年龄大了些,但是位高权重,且家中无任何兄弟姐妹,又未娶过妻生过子,也是不错的,就是有些不近人情。”
阿意听得怪异,忙主动翻了下一页,催着穆正往下面说。
这般将这一本画册说完时,都已经快要到了午膳时间。
阿意暗中长呼一口气,终于看完了,看到最后时,她的眼睛都快要分辨不出谁是谁了,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感觉这些公子都长得一样,一个鼻子俩眼睛的。
但是她这口气还没松完,却见穆正悄悄凑近了些,压着声音道,“还有一位,没在这画册上——”
还有呀?阿意疑惑看去,就见得穆正指了指某个方向,小声道,“还有宫中的靖安王殿下。”
阿意这才恍然,听穆正说了三两句后突然好奇起来,“还有么?”
穆正摇头,“没有啦。”
可是不是还有五哥哥么?阿意鼓了鼓脸颊,也学着穆正那般小声问道,“穆姐姐,不是还有太子殿下么?”
谁知,穆正听了这话却干脆地摆了摆手,“这位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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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为何不算?”
“这位——”到底是说皇家的坏话,穆正左右看了看,才站起身子弯腰贴在阿意耳朵边上用气声道,“这位听说是喜欢男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意妹妹!”
“姑娘,姑娘,哎,当心,快喝口水缓一缓!”
好一番折腾,阿意才缓过气来,示意小绫不用担心,自己则靠近到穆正面前,压着声音问,“穆姐姐,咳咳,为何这样说?”
第098章 第 98 章
见阿意着实好奇的模样, 穆正招招手让她凑得再近了些,用极小的声音一口气说了好几件事情出来,然后点了点头道, “除了这些, 还有好多呢,尤其是那位刚被接回宫中封了太子之际,想要送美人过去的人数不胜数,就是没一个成了的就是了——”
“那, 那位这样做许是有所顾虑呢?”
“妹妹, 你许是还小, 不懂这些,这般说吧,我若是在街上看见一个长得好看的公子向我求助,我哪怕不心悦他,也不至于直接冷着脸让人把人赶走吧?”
阿意被她问住,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在穆正也并非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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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答, 只继续小声道, “反正我是不信当真有人能冷情到这般地步,对了,还有宫宴那日, 他连你都忍心针对,依我看, 要么就是喜欢男的,要么就是眼睛瞎了!”
啊?
阿意乍听这话, 又见穆正如此笃定,若不是有一件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压在心头的往事挡着, 她几乎都当真要信了这说法了。
她轻咳了一声,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若是他之前有过亲近——亲近女子的举动呢?”
“亲近?你说得是什么样的亲近?”
“就,就比如亲了人家一下?”阿意小声问道,末了感觉不对又忙补了一句,“我是说假如——”
穆正被她逗乐,“不然呢?难不成你还当真知道那位亲过别人呀?”
阿意抿了抿唇,颇有些窘迫,已经隐隐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烫。
穆正却当阿意这是因为她的取笑不好意思了,怕人生气,忙认真回答起了问题来,“若是那般的话,大概有两种可能吧,一么,就是那位后来又变了性子,二么,便是那位当真钟意那位女子,为了那女子守身如玉!”
话音一落地,阿意还未有所反应,穆正自个儿却是先笑得直不起腰来。
阿意疑惑抬眸,“穆姐姐,你笑什么?”
穆正捂着肚子摆摆手,笑够了才勉强开口道,“只是突然想到,是后者的可能性还没有明早的太阳从西方升起的可能性大呢!”
要她说,皇家的人,不滥情已是少数,还专情?那不天方夜谭么?
“不说这些了,”穆正将画册重新又翻到了第一页来,撑着下巴冲着阿意挤了挤眼睛,“妹妹,这里面可有你喜欢的?”
问罢,见阿意摇头,穆正忽然想到阿意之前都是在顺江府生活,转而问道,“那顺江府呢?有没有你喜欢的小郎君呀?”
阿意又要摇头,却被穆正先一步拦住,“妹妹,你先别急着否认,不说喜欢,就是有好感的呢?有没有?”
话音落地,见阿意依旧有些不解的模样,穆正思索了下又开口道,“你现在回想一下,你见过的所有年轻公子里,谁在你的脑子里停留的时间更长?”
阿意莫名地有些抗拒回想,但是脑子却好似被穆正的话蛊惑了般,一时之间尽是同一人。
她顿时僵住了身子——
穆正本是玩笑的成分居多,此时一见阿意神色有些不对劲,当即坐直了些,面色惊讶,“阿意妹妹?”
阿意陡然回了神,强忍住想要躲闪的目光,开口道,“我只能想到我哥哥。”
见她说话时眸子里清凌凌一片,不像是说谎的模样,穆正这才了然,“那应是你还太小,不懂喜欢的意思。”
阿意也学着她那般用手托着下巴,似是随口问道,“那穆姐姐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么?”
“我也不知,”穆正神色坦荡,但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但是我猜大概应该是每天都想见到他,梦中也会想要见到他,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听到别人说他坏话我会不高兴……反正就诸如此类的吧!”
阿意抿了抿唇,“可是我对我大舅母也会这样呀。”
穆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妹妹,这如何能一样!”
“为何不一样?”
“难道你见到你大舅母时会脸红会紧张么?”
阿意眸光闪烁了下,面上摇了摇头,心里却在迅速默默回想,自己在脑海里的那个人面前有没有脸红和紧张过——
才刚一回想,就已经有了一个画面浮现出来,但阿意立马就否定了,那是他故意捉弄自己,自己才会脸红的,不算!
又有一个画面浮现出来,阿意纠结一二,还是感觉不能算,若不是他离自己太近了,自己能紧张么?倘若换了一个旁的人离得自己太近了,自己也会紧张的……吧?
她思来想去,出现一个画面,便否认一个画面,可刚否认一个,紧接着下一个又会浮现出来,直到被穆正的声音唤回了神,“阿意妹妹,你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入神?”
阿意眸子微微有点儿湿润,呐呐半晌方想起说辞,“我……我想我大舅母了。”
穆正一听,顿时哭笑不得起来,着实没想到说着说着反倒是引起阿意的思亲之情了。
但见阿意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思及她在顺江府被人宠着长大,突然孤身一人到了京城,想念亲人也是应当的,便忙安慰道,“没事儿,之前不是讲过也快要回去了么?往后再来京城还不知是何时呢,且莫要多想,只当做出门散心嘛,是也不是?”
阿意顺着她的话,默念了好几遍要回顺江府的日期,才逐渐缓和了纷乱的心思。
穆姐姐说得对,只当这是出门散心,总要回去的,其他的不应也没必要多想才是。
穆正见她缓过了劲来,亦是松了一口气,正巧这时婆子领了斋饭回来,两人便坐下一道儿用午膳。
和上次一样,吃了饭穆正又和阿意一起午睡了一会儿才告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行前,她把那本画册留给了阿意,“我家中已经有了好几本了,这本买来便是送你的,你总不会还要缠着我辛辛苦苦带着这东西下山去吧?”
阿意无奈,只得收下,“谢谢穆姐姐。”
将穆正送走后,小绫过来收拾椅凳,见阿意眉眼间有些怔怔的模样,还当是她这是累着了,忍不住笑着感叹道,“咱们姑娘在这千佛寺上本是要静养的,没想到客人竟是这般多!”
但玩笑归玩笑,也还是有些担心,正要说下次要不要婉拒一二,阿意已是先摇了摇头,“不用,我和穆姐姐投缘,和她说话,倒也开心。”
那就好,小绫放了心,收拾到桌子上的画册时手下微微顿了下,“姑娘,这个放在何处?”
阿意正想着旁的事情,闻言,随意指了指床边上的小柜子,“放那儿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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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昭这几日都是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下来时才抽得出来时间上山,到了山上时时间也刚刚好,阿意一般都还没睡,坐在床边陪着她说一会儿话等人睡着了他再下山,但今日到了时,却得知阿意已经睡着了。
他眉头微微蹙起,直到得知阿意并未有身体不舒服只是累了才睡得早了些时才放松了眉头。
就着月光在床边坐下,倾身看去,床上人微微歪着脑袋,下巴抵在被子上,不知是睡前胡思乱想过还是梦中梦到了什么,嘴唇紧紧抿着。
手心互相摩擦过,感受到凉意去除后,燕昭才小心用指腹慢慢按摩着床上人的额角,直到看见阿意唇角放松后才松开手,顺便将她举着脑袋一侧的右手拿起小心放到被子下。
眉眼间闪过一丝柔和的无奈,这小祖宗,吃几堑都不长一智,前几次手这般放着醒来后因为胳膊麻木到没有知觉被吓哭的事又忘记了?
就这般定定看着人看了一会儿,燕昭才逐渐感觉这一日来始终缺了一块儿的空洞感逐渐减淡,被想要来看她的急切完全遮掩住的疲倦慢慢浮现出来,他靠在椅背上,本是打算眯一会儿,但不经意侧眸间,余光忽然瞧着柜子上多了一本陌生封面的书本——
这是?
抬手取来,翻开第一页,燕昭眉梢微挑,再翻一页,无声皱眉,第三页,又看了一眼封面,“时京中公子画册”?呵,不如叫“丑人一览册”得了。
嫌弃阖上,他俯身靠近了些阿意,压着声音嗤笑了一声,“莫不是看得这东西看得累了,才睡得这么早?”
床上的人睡得正熟,丝毫回应也无。
燕昭一股气堵在心头,做势要去捏一下她的脸颊以做惩罚,但是伸出手后,却只是虚空动了动手指,罢了,这小祖宗起床气重的很,若将人闹醒了,还得自己哄。
床边上,陡然“整个家”都被提起晃了晃,万万当即就从睡梦中惊醒了,正要喵呜时却先一步被人捏住了嘴巴。
它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下意识要跳上床去找阿意,但是下一瞬猫窝前就多了一样东西,熟悉的味道从上面传来——
万万凑过去嗅了几下,先试着咬了一口,见没人阻止,立马咬着拖回了窝中。
阿意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
依譁
时,眼中恍惚了一瞬,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直到看见椅子上人影时心跳才缓和下来。
月色明亮,看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五哥哥怎么还没走?
其实她今日虽说是的确有些疲倦,但倒也不至于那般早睡下,只是,只是白天胡思乱想了些,突然有点儿害怕见到五哥哥,于是便想着不如装睡躲开,谁知躺着躺着竟真睡着了。
而且前半段睡得还不安稳,一直在梦中纠结,既不想醒着见到人,又担忧自己睡着了让五哥哥平白空跑了这一趟——
第099章 第 99 章
阿意正想着, 忽然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她趴在床沿看了看,昏暗中,隐约瞧见是万万在玩什么东西。
察觉到阿意在看自己, 万万立马从窝中仰起了脑袋, 出来一跃上了床沿,“喵呜~”
阿意被这一声吓了一跳,看见椅子上的人并未醒才松了一口气,点了点万万的脑袋, “嘘”了声, “可不许这时候叫哦!“
万万歪了歪脑袋, 虽然听不懂这话,但是上到床上来就很开心了,呼噜呼噜几下,熟门熟路地在枕头边上躺下。
阿意笑着给它顺毛,“真乖!''
余光瞧见窗台外侧的文竹影子微微有所晃动, 阿意手下稍顿,从床上小心翼翼坐起身来, 取过一旁的毯子, 弯腰盖在椅子上的人身上,盖好后,又扯了扯毯子的四角, 才满意地重新躺下。
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睡不着, 不知不觉间又侧过了身子来,借着月光, 目光落在椅上人的眉眼上。
说起来,今日穆姐姐给的那一整本画册中, 的确没有哪个比得上五哥哥好看的。
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见五哥哥时,兴奋拉住了他的袖角一道儿出去看彩虹,可是到了外面后,仰头看一眼天际,回头看一眼他,一时间竟难以分辨得出来哪个更好看,最后竟光顾着和他说话了,连彩虹何时消失不见的都没发现。
过往在脑海中一一闪现,阿意忍不住弯了眸子。
思绪断断续续间,又忽然被椅上人随意垂落的右手吸引了注意力,平日里好似并未注意过,原来五哥哥的手竟有这么大么?
她垂眸瞧了瞧自己的手掌,又抬头瞧了瞧椅侧的那只手,好奇心趋势之下,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放在那只手旁边比较了下,可比较过后却又忘记了刚才的念头。
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尾指,再碰一下,直到瞧见椅上人手指自己动了一下时,才似如梦如醒般,赶紧缩回了被子里,紧紧闭着眼睛。
燕昭一睁眼,就看见她正颤个不停的睫羽,眼中笑意不由得更深了些。
早在阿意刚动时他便已经醒了,只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才一直未动罢了。谁知这小祖宗折腾半天,就只是碰了碰自己的手指?
垂眸瞧了一眼,难道是自己手放的位置还不够合适,她才连牵一下都不肯?
阿意还不知人已经醒了,她正紧张得不得了时,突然感觉被子被人小心向上扯了扯时,身子顿时一僵,又强忍着过了数十个呼吸间,才佯装迷迷糊糊地醒来,
“五哥哥?”
燕昭藏住眼中好笑,轻轻“嗯”了声,眼神柔和,“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阿意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摇了摇头,小声解释,“我,我本来也没睡熟——”
“手怎么这么凉?”
“啊?”手心陡然□□燥的温暖包围,阿意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下,目光落在覆盖在自己手上的修长手指时微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闪躲开了目光,“可能是我刚刚放在了被子外面——”
说罢,生怕人再追问,忙挣扎着缩回了被窝里,打了个哈欠,“唔,我好困——”
顺便附带一个“无意识”的翻身,将脸埋进被子里,背对着椅边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昏暗中,燕昭看着阿意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她这是故意在躲着自己?不然依照她往日的性子,就算是被自己发现是假睡了,怕是也要理直气壮地反问一句“假睡怎么了”。
联想到之前发现的那本画册,又想到她今日睡得比往日都要早,燕昭心里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倒不是怀疑这小祖宗对别的男子有了什么念头,毕竟她若真看上了别人,自己才应该反思下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真正担忧的是,这小祖宗之前刚来到京城还未缓过劲来时,自己做她哥哥,她都要嫌弃自己太子的身份,如今若是明白了自己对她存有的真正心思,怕不是人明日就直接溜回顺江府去了?
这些时日,自己一直刻意不提之前在顺江府分别那日的事情,多是为了怕惹得她生气,但也有怕她转过弯来直接余地不留就拒绝的原因。
燕昭眉眼沉沉,正在思索如何先将人稳住,既不能急,也不能让她感到不安,但还尚且未思索出法子,余光忽然瞧见床上人似是要翻身的趋势,当即眉心一跳——
阿意想了又想,还是感觉不如早些回顺江府的好。
反正京城中也已没了什么未了却的事情,姜家那边以及换宗之事,也自有大哥来处理。至于五哥哥……嗯,她一定每个月都给他寄信来!
这般一想,为了不让自己后面再犹犹豫豫徒增纠结,阿意便决定不如趁着五哥哥在的时机现在就告诉他好了!
她做好了决定,深吸一口气直接转过了身来,但一个字都还未出口,就愣住了——
椅子上,一身黑衣的公子微微向着床铺的方向侧着身子,眉眼低垂,呼吸均匀,竟是已经睡着了。
阿意鼻尖在被子上蹭了蹭,适才打算说的话都早已消失了个干净,只剩下声音轻之又轻的抱怨,“真是的,都这么累了,还每日要跑到山上来——”
而且自己昨日说要下山回家,这样从宫中到钟府里总好过从宫中到千佛寺吧?但偏偏他还不肯,非说自己小病初愈再养一养。
想到这里,阿意忍不住不满哼了一声,反正现在这样累得转头就能睡着的又不是自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床上人再次睡着了后,燕昭才睁开了眼睛。
他何尝不想她住得近一些,最好是住到东宫,但这些日子山下太乱,她在这里多住几日倒是刚好避开。
外面传来的催促的鸟叫声已是响到了第三遍,他无声叹了口气,站起身后却又忍不住弯腰又定定看了一眼,抬手轻轻摸了摸阿意的鬓角,才无声转过身来向外走。
……
日头升起。
常顺将手中糕点递了过去,“这是潘师傅一早送到府中的……四姑娘还没醒?”
“料估着是昨日和穆姑娘说话累着了,昨日睡得也比寻常早些……”
常顺仔细听完才点点头道,
“大公子今日本是也要过来的 ,但最近几日朝中繁忙,大公子一大早就被召进宫去了……这些是昨日四姑娘提到的书,这些是大公子让人给四姑娘的猫带的一些零嘴,这里一箱是四公子让人从北疆捎回来的小玩意儿,大公子说也先带上来给四姑娘解闷。对了,这里还有一封环姑娘家中寄来的信,劳烦姑娘转交给她。”
小绫忙都一一应了,信自己接过,其他的招手让婆子过来先都收拾进去。
“我等下还要去二公子哪里一趟,四姑娘这里就劳烦绫姑娘多费些心了,倘若有什么事,就喊人去山下找公子。”
“常公子,您放心吧——”
常顺点
依誮
了点头,说了告辞转身要走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般回身来低声嘱咐了一两句,“倘若四姑娘说要下山,还劳烦绫姑娘先劝着一二。”
“这话是?”
“嘘,”常顺看了看四周,小声开口,“我也不敢断言,但京中传闻说有人叛贼逃走了,虽说和咱们家里关系不大,但注意一二也是好的,你且莫要声张,只当做不知晓……”
他们二人在院门外小声说话,厢房中,阿意因昨日半夜间醒的那一次,现在还沉浸在梦境中——
梦境里,她不知身到了何处,正仔仔细细看着周遭的布置摆设时,忽然一转头就看见了五哥哥,她顿时一喜,上前正要说话,却见五哥哥挑眉看向她,“你跑什么?”
阿意不解,“我没跑呀?”
“当真没跑?”眼前人似是不信,“那怎么不看了?”
阿意愣愣不明白,“看什么——”
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五哥哥指尖压了压衣领,眼中忽然多了些笑意,“你说看什么?上次不是好奇么?”
好奇——
阿意迷迷糊糊顺着他的话抬眸,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衣领之下修长的脖颈,她尚且还在愣神中,便听得眼前人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想不想摸一摸?”
他说话间,突兀处的喉结似是滚动了下。
阿意下意识想要说不想摸也不想看,但是人却像是被黏在了原地般,被身前人的声音蛊惑失去了理智,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点点靠近他的脖颈处。
将要碰上之际,阿意已经感觉到脸上烫意越来越重,似有要将自己整个人都熔化的危险。
她的身体在叫嚣着逃走,现在就逃走——
直到脑中正被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占据时,忽然听到一道带着惊讶的声音,阿意慌乱回头,便瞧见穆正站在几步远外疑惑看着她,“阿意妹妹,你脸色为何这般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意呼吸瞬间绷紧,来不及思考便迫不及待地反驳,“我没有!”
“姑娘,姑娘?”小绫才看着婆子将东西整理好,一进了这边屋中便听着了这句“我没有”,当即加快了步子到了里间。
瞧见阿意面色怔怔地坐在床头后,小绫放轻了动作将被子往阿意身上拥了拥,怕将人惊着,只一边动作轻柔拍了拍阿意的背上,一边小声道,“姑娘别怕,梦中的都是假的,莫怕,莫怕——”
这般过了一会儿,阿意面上才似略微回神了些,小绫瞧见,心头稍松,接过环儿递来的温水,“姑娘,要不要喝口水?”
胡乱抿了一口,阿意摆摆手,一开口才发现嗓子都有些沙哑,
“我再躺一会儿。”
第100章 第 100 章
因着这个梦境的缘故, 阿意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了太阳快要下山时,带着万万一道儿在院门口散步,瞧见万万在草丛里打滚的欢快身影时才好转了些。
将手中牵绳交给小绫, 阿意在万万旁边蹲下, 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笑着道,“这次可玩够了?”
万万直接在草丛里翻了肚皮,冲着阿意喵呜喵呜地撒娇。
看见它这幅模样, 阿意又想起上午醒来后在它猫窝里翻出来的许多画册的碎纸, 忍不住点了点它的鼻尖批评道, “要是下次再乱咬东西,可就不带你出来玩了,听到没有呀?”
“喵呜,喵呜!”
万万哼唧了声,大眼睛里满是无辜模样, 尾巴故意向着阿意身上扫来扫去,阿意一个没注意间, 还被它的尾巴扫了下鼻尖, 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小绫怕阿意低头久了头晕,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口道, “姑娘,起风了, 咱们回去吧?”
阿意点点头,伸手将万万抱了起来, 正准备要回去时,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个人影正向着这边看, 似是犹犹豫豫要不要过来的模样。
阿意第一眼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忽然想到了什么时,才突然有了猜测,抬头看去,“是有事么?”
那人影一听她问,忙快速过来,将手中信封双手奉上。
阿意一愣,接过来要问一问是什么时,一抬头就发现那人影已经不见了。
隐蔽之处,盘豆瞪了眼回到自己身边的人,压着声音道,“不是让你和四姑娘解释几句再回来么?”
来人不服,“你自己怎么不去?”
盘豆一时无话可应,要不是公子不让自己在四姑娘面前露面,说是怕惹四姑娘生气,用得着这样的小差事还换了别人去么?
院门外,阿意看了看手中信封,并未着急打开,而是抱着万万回到了房中才拆开。
她是知道五哥哥在这院子周围留了很多人的,但是之前这些人一直都是藏在暗处未曾露面过,不知这次为何突然送了东西过来?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阿意看了眼,是五哥哥的字迹,大概是说这两日太忙怕是不能到千佛寺来,让她莫要着急。
这也要专门写封信送上来?
她心中虽疑惑,但想到五哥哥之前是每日都过来,现在来不了怕自己担心多说一句倒也正常,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不知是不是习惯了每晚睡前椅子上都有人和自己说会儿话,一连三日,阿意都硬是翻来覆去折腾到了半夜才睡着,而且即使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是做些零碎的梦。
这日午膳后,阿意想着白日少睡一点,许是晚间便能睡得着了,于是并未像往常一样午睡,。
她硬撑着精神,抽了一本书来坐在床头上看,但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就走了神——
等回过神来时,夹在书中的信封已经掉落在地上。
阿意无奈叹了口气,自己弯了腰去捡,但手还没碰到信封,眼前倒是忽然晕眩了一瞬,幸亏小绫本就在房中,急忙赶过来扶了下,她才没有撞到脑袋。
小绫一脸担忧,“姑娘,您是怎么了?”
“突然低头晕了下罢了,不用担心。”
“姑娘,要不我还是喊大夫来给您看一下吧?”
阿意下意识想说不用,但话到了嘴边时垂眸瞧见手中信封,手指在上面无意识摩挲过,突然改了主意,点了点头,“去吧。”
这位姓燕的大夫本就是五哥哥安排过来的,就住在这附近,阿意才喝了口水的功夫,便看见人已经到了。
询问情况,诊脉,没用多大会儿就出了结果,原是这几日休息不好,过于疲倦所致。
“倒是不必服用汤药,小的等会给您配个安神的药包,放于枕下或是悬挂在床头都可,”吴桥说到这里,瞧见阿意微微垂着眸子似有心事的模样,便补充道,“且莫多思多虑——”
但他话还没说完,便突然听得一声似是嘲讽的笑。
吴桥呼吸微紧,还未来得及有其他反应,便见床上人已经陡然侧眸看来,往日总是带着点盈盈笑意的眸子如今却带上了凌厉的眼风,
“切莫多思多虑?你们殿下出了事,却这般瞒着我,如何叫我不思不虑?”
吴桥闻言,顿时满眼错愕,“姑娘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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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吴桥忙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殿下每日都会来问姑娘的身体是否安好,这几日殿下未曾上山,小的一直都是写了信让人亲交到殿下手中的。”
“是么?你们殿下这几日当真是在忙朝事?”
“这个,这个——”这次,吴桥面上犹豫了下才开口道,“小的不敢瞒着姑娘,其实是靖安王殿下旧疾复发,颇有些险境,殿下这才一时走不开。”
阿意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反复确认在其中未曾寻到过一丝心虚后,适才因为吴桥的犹豫而绷紧的心弦才逐渐放松下来,转而问道,“靖安王殿下现在可好些了?”
“回姑娘的话,已经好转许多,只是似乎还有些反复,再具体些的小的便不知晓了。”
“适才是我一时急昏了,多有对不住,还望您见谅—”
“使不得使不得,姑娘不必这般多礼!”吴桥忙避开些,然后道,“若无其他事,那小的就先去回去了?等药包配好后,小的再送过来——”
小绫闻言,忙主动道,“不用累您多跑一趟,等晚些我去取就是了。”
这般说定后,吴桥才稳着步子出了院子
依譁 。
强忍住回头看一看的冲动,直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吴桥才放松肩膀长呼了一口气,幸亏自己过去前,盘豆这小子匆匆忙忙跑过来嘱咐了一通,不然突然被姜姑娘那般发问,自己说不定真要露了陷了!
毕竟往日见姜姑娘时,感觉姜姑娘性子虽颇有些疏离,不大爱说话,但待人还是较为温和的,哪里想到生气时气势竟也这般足?
又将适才自己说出口的每句话以及姜姑娘的反应都细细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未出差错后,吴桥忍不住啧啧了一声,别的不说,盘豆这小子是有几分机灵的,竟然猜着了若是自己只说殿下是因为朝事繁忙来不了的话,姜姑娘必定不信,自己看得真切,直到说是王爷身子的缘故时,姜姑娘眼中疑虑才缓和下来。
他坐着喝了杯茶稍微缓了一缓,便赶紧起身来去配安神的药包。
不算小的居室里,他才在这里住了没几日,案上就已经到处都是医书,各种纸条一半夹在书中,一半露在外面,吴桥随手将已经看过的都推开些,这几日他一直在寻求医治姜姑娘眼睛的法子,可惜医书上对类似情况记载甚少,一直未有进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另外一边,待吴桥走了后,阿意又将信封打开再次将其中的信件看了一遍,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耳边回响着适才从大夫口中的得知的话,她心中自前日晚上开始便隐隐存在的不安才逐渐消解下来。
精神一放松,倒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正想着要不趁着晚膳前眯一会儿时,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意面上一愣,抬头看去时,钟朗也刚好进来了。
“大哥哥?”阿意颇有些疑惑,“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今日刚好有点时间,想着有几日没来了,便过来看看你。”钟朗在床边坐下,瞧见阿意面色有些不大好时,颇有些担忧,“刚听环儿说,这几日都未睡好?”
阿意弯了弯眼睛,“大哥不用担心,只是因着节气变化,一时不适应罢了,过几日就好了。”
看她眼中神采还不错,钟朗才放心了些,坐着说了些话后,又将改宗一事的进展说给阿意听。
床上,阿意手中捧着装了花蜜茶的杯子小口小口抿着,得知现在已经只差外祖父亲写的书契时微微愣了下——
今早常顺不是才带了自己签过名按过印的书契回去吗?她若是没记错的话,依照律法,应是还有很多步骤才是,如何才半天时间过去,就已经只差最后外祖父的那份书契了?
似是看出阿意的疑惑,钟朗笑了下,温声解释道,“是前几日靖安王得知此事后,向着圣上求了格外的恩典。”
阿意这才了然,“大哥,你今日也去宫中了么?靖安王殿下身子好些了么?”
“殿下身子一直不大好,这几年尤甚,不过如今天气渐暖,旧疾复发的次数倒是少了很多。”
前面还好,听到后面时,阿意忽然觉出几分不对劲,侧眸疑惑看来,“哥哥是说靖安王殿下这几日身子都还好?”
“嗯,”虽不知阿意为何突然问这个,钟朗仍是都一一应了,“今早我在东宫见到王爷时,瞧见他身子还好。”
“东……宫?”
说起这个,钟朗眼中多了些异色,“前两日圣上遇刺,太子殿下过去挡了一箭,是以王爷——”
他话还未说完,便陡然听着了杯子滚落在地的声音,当即吓了一跳,忙将被泼湿的被子移开,目光迅速在阿意身上扫过,追问道,“可烫到了?”
阿意面色有些恍惚,触及钟朗关切的眼神后才勉强笑了笑,抬起胳膊给钟朗看了看,“哥哥莫担心,没烫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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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我,哥哥不该说这些的,”钟朗还当是自己提起圣上遇刺的事吓着阿意了,忙安慰她道,“如今刺客已经全部都抓到了——”
可阿意根本不关心这些,她只抓紧了钟朗的衣裳,眼中满是急切,“那太子殿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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