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凶器之谜3


    这趟跟踪收获到的成果是, 严韶光亲自指认卢青霄对他实施绑架与残害。


    三个人走出危楼,边走还在边分析剧情,犄角旮旯突然冒出一个炸毛地痞, 朝三个人身后不住打量, 眼里藏不住的好奇与贪婪。


    焦棠心想这波固定剧情无解了。


    回头看,炸毛头脚不沾地,快速溜进危楼里,不出三秒里面传来迭迭惨叫, 然后那个人见鬼似地奔出楼房。


    他前脚刚出,报警电话还没拨出去,后面轰然传来地动山摇的爆炸,屋里燃起团团烈火, 吞噬了所有物证。


    焦棠再去看树下,哪里还有什么车子和人?不是被温容真开走了, 就是固定剧情修正后,车子和温容真都被传送回饺子店了。


    反正这波爆炸,送走的只有严韶光这个可恨可怜的人。


    途灵后怕地抱住电脑, 里边有从控制严韶光的电脑里拷贝出来的程序。


    回程路上,焦棠蓄精养锐,齐铎开车, 途灵忙着在后座破解凶手的程序。


    等车子停靠在第一次会面的咖啡厅,焦棠醒过来,便听见途灵大喊:“好耶, 成功了。”


    成功的喜悦传至窗外,黎天白和石竹也跟着喜笑颜开。


    五个人坐下后, 途灵抢先将严韶光的案情复述一遍,旋即演示起程序动画。


    黎天白惊讶:“你居然还有时间做个flash。”


    “这不是随手的事吗?”途灵啪地点击播放键。


    乐高风格的动画中, 手术台上卧着一个小人,小人手上连着一根管子,管子里的液体有规律的注射进小人体内。


    这种规律依靠的是屏幕右侧的程序,包括小人的体征检测数据、小人的大脑活动数据、测谎仪数据。这些程序到达某些数值时,途灵就会操控药物的剂量,选择单次或者多次注入小人体内。


    途灵解释:“药物剂量和数据的阈值都是我猜的,实际是多少,只有凶手知道。”


    然后她拆开解释每个数据对应的意思。


    途灵:“最简单理解的是体征数据,凶手随时监控严韶光的生命体征,防止他提前咽气。大脑活动数据和测谎仪数据这两个要搭配来看,从代码的相关性分析,应该是在训练严韶光的行为。简单理解为巴甫洛夫的狗,如果严韶光是个喜欢撒谎的人,就会惩罚他的虚伪,如果严韶光是一个说真话的人,就会惩罚他的诚实。虽然这个训练毫无意义,因为严韶光最后还是会因为多器官衰竭或者爆炸死亡,但对凶手来说可能意义非凡,能从中获得复仇的快感。”


    焦棠赞同复仇的结论:“满屋子的煤气罐就说明凶手自始至终想严韶光死。”


    听取了焦棠他们一组的结论后,黎天白“汇报”他查到的资金往来信息。


    黎天白:“我的结论与你们基本一致。因为我查到的是卢青霄有一个海外账户,通过这个海外账户多次向国内汇款,主要汇款人是广继。无论是液化石油批发公司,还是网吧,背后注资人都是她。”


    然后黎天白将一本宣传册递到桌上,宣传册封面写着“青云科技有限公司”。


    “这家青云科技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是卢青霄。它是从卢家的万物网络公司独立出来,主要经营的业务是智能密码锁,包括红外线多层感应,远距离磁效应等技术。卢家的万物公司本身就是当地的独角兽企业,专攻户外物联网与户外社交网络应用场景的领域。”


    途灵出于对同行的可惜,感慨:“这样出色的一个女性,竟然将技术运用到杀人上面。”


    黎天白:“确实杀鸡用牛刀,还沾一身血。”


    既然众人猜想的答案是卢青霄,那么下一步就需要甄别她的不在场证明,只要逻辑自洽,这场游戏就到了收官之时。


    难为石竹一个机械木偶,谎称自己重流感,裹成一只连眼睛都看不见的粽子,在赛艾维和合作商间来回打转。


    石竹赧然一笑,其实她也就是在公司电脑上面,找跪舔的合作商要卢青霄公司行政的通讯号而已。龙头公司出来的员工吃得开,没事时候到处都是朋友。


    青云公司行政给的答复是,卢青霄基本上一天到晚都泡在公司,是一个创业型的老板。


    12月11日是周六,青云公司是单休,大家都要上班,她记得订餐时候,时间是上午10点左右,她去找卢青霄,但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那天直到下班,她都没有见到卢青霄。


    12月13日,周一,那天非常冷,行政说卢青霄一早来公司,待到下午2点多出公司。


    众人一听,生出一丝庆幸,至少从有限线索上看,卢青霄具备杀人的时间。


    如果刁舍还活着,听到这个推导结果,肯定已经坐不住,抓着作弊纸,直接跑到卢青霄跟前,逼问她是不是凶手。但焦棠他们不会这么做,理由是这个推导的结论还缺乏有力的证据,即使去问了,得到的答案也未必敢毫无保留地采纳。


    焦棠:“天还没完全暗。我们玩个竞赛游戏怎么样?”


    她的提议一出,其余人茫然侧目,这个时候还玩什么游戏呢?


    焦棠解释:“各凭本事,找出卢青霄杀死两个人的凶器,如果凶器能定下来,我们心里就有底了。以天黑到旅馆为结束时间。”


    齐铎笑问:“你的出发点很好,目的也是为了破案。不过,奖励呢?”


    焦棠啊地低呼,一时想不到设置什么奖赏。


    齐铎询问:“胜出者可以到指定的某两名玩家空间中各挑选一件武器?”


    途灵早已摩拳擦掌,哪里有挑战哪里就有她。“赞成,赞成。”


    黎天白、石竹皆无意见。


    于是这场临时起意的竞赛拉开帷幕。


    途灵抢先一步出发。


    她擅长通过物品或者人的信息,来填充案情的空白区域。


    如果没有黎天白之前的感应,她优先考虑的是作案现场的车辆,但现在她发现即使追踪到车辆行驶路径,依然找不到凶器。


    她思来想去,只有两样东西还与凶手相关。


    第一样是监控。


    途灵到达卢青霄的公司附近,通过网络黑入周围的监控,然后开始排查案发前后几天,卢青霄出现在监控里的视频。


    如果卢青霄要销毁的凶器是一个机械装置,那么公司就是她组装、藏匿机械零件最便利的地方。


    可是她看到半边眼睛酸涩流眼泪,愣是没瞧出卢青霄每天出门背的水桶包里装着什么东西。


    她又黑入青云公司内部监控系统,这次收获更少,由于系统没在场景内部布置重要的情节点,所以她能看到的只是一个日复一日坐在桌子前工作的卢劳模。


    途灵不得不承认,监控此路不通。


    她又换一个物件,希望通过物件来解开案发时,死者左栎身上发生的谜团。


    第二个出发的是黎天白。


    他强烈认为机械装置一定还藏匿在他未经过的地方。


    根据作案习惯研究发现,凶手抛掷尸体或者凶器时,会选择远离住所、工作场所,但又能方便观测到的地方。这个地方有任何风吹草动,凶手都能立刻注意到。


    所以黎天白认为机械装置不会藏在卢的公司或者住所,也不会藏在工业园附近,而是某个卢随时能看到的地方。


    此刻,他爬上青云公司的顶楼。顶楼位于高新区的早前发现的梧桐街道尽头,离地大概二十米。


    然后黎天白绕着天台转了一圈,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一个方向。


    或许那就是凶器藏匿的地方?他暗暗希望,这趟别白跑。


    第三个出发的是石竹。


    因为她认为自己动作慢,木鸟需先飞。


    石竹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偏偏四肢限制了发挥,也限制了她能去的地方。


    所以她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来到洁白的大楼外,这是全市法医鉴证中心,里边有蒋新时、左栎和蒋鞍舟的尸体,一次性满足她三个愿望。


    石竹躺到一台偷来的推车上,以能量驱动推车,缓缓朝鉴定中心的后门滑过去。


    一路上,她滑几下停几下,能不起冲突尽量不起冲突,总算躲开了在她胳膊上这按按那按按的清洁工,以及对这具新来的仿真人体模型评头论足的实习法医,然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来到了停尸房。


    停尸房里,蒋家案子重大,三具尸体正从冰柜尸袋里拉出来,准备拉去省级鉴定机构。


    石竹一跃而起,将拉尸的临时工一木胳膊肘放倒。


    然后她迅速在蒋新时、左栎的脖子上摩挲,摸了半天,倏地神色凝重地又在蒋新时的腹部来回摁压。


    左栎的脖子还残留血气瘀滞的情况,瘀滞的范围很广,凶器的横截面一定也很宽。蒋新时的脖子瘀滞情况没有左栎重,凶器横截面窄,硬度小。这些都符合大家对凶器的猜测。


    她更在意的是蒋新时的腹部。她探查出腹部里面有一条生命。


    这条生命已经死了,但它的脉象还残留在密闭的腹腔之中,像不散的胎气。


    这个发现让石竹浑身恶寒,她克制逃跑的冲动,记住了腹中脉象的“余韵”。


    而后,她带着对这个“余韵”的感受,滑出大楼。她想了想,凶器的迹象找不到,生命的迹象总要找到,说不定能帮上焦棠。


    第四个出发的是齐铎。


    他等其余人都走了,低头看焦棠老神在在地啜咖啡,神情为之一松,道个别,走出咖啡厅。


    齐铎的目的地单一、直接,就是芦苇地。


    自从经历四象园案件后,他最直观的感受是,自己鬼化空间的能力升级了。


    升级背后似乎与他经历过三次游戏有关。而且那天晚上靠在墙上,听焦棠念“变与不变”,心中留意,竟然也渐渐顿悟出点东西。


    因此,他现在鬼化的空间,可维持现实坐标不变的情况,做三次溯源,得到同一空间,三个不同时间点的状态。


    正如摄像机,对同一座山进行拍摄,春、夏、秋不同季节,得到的是不同的山景。


    只是这座摄像机只能拍空间中的景,不能拍人与物。


    此时,齐铎立于芦苇地案发车辆所在位置。四天过去,这儿的痕迹已经被雪水销弥。


    他戴上固瞳墨镜,抽出前两次进入游戏使用的道具——重力剑。


    这把剑有两个功能,主要功能是无论在任何空间,都会刺向他布置的重力点的剑。


    另外一个辅助功能是,作为固定空间的引力柱,在溯源时,使他不会因为变换的场景而消失。


    之前两次游戏他使用不好,原因是他无法操控鬼化空间中的引力方向,但这次他做到了,而他也等到了验证的机会。


    只见齐铎将黑色雾气灌入芦苇地面,周围的空气流动剧烈改向,他在空中找到一个点,将重力剑直直掼入看不见的墙壁。


    当重力剑被引力点吸附,引力范围扩大,齐铎整个身子随剑倾斜,横向固定在空中。


    他选择间隔两天作为一个溯源点,即12月13日,12月11日,两个时间段。


    第一个溯源点,12月13日,芦苇地一片安宁,地上铺盖厚厚的白雪,没有半片脚印。接连二十四个小时快速流动,皆无变化。


    第二个溯源点,12月11日,芦苇地起先寂静,而后车痕缓缓出现在地面,在湖边停下。这是蒋新时的车辆入场了。


    齐铎看得很仔细,车痕之后,一双脚印从一侧出现,绕过车头,走到另一侧,显然是从驾驶座走到副驾驶座,一番逗留后,脚印绕到车后方两侧,最后移动到车尾箱位置。


    脚印离开车尾箱后,地上明显的痕迹被一抔抔雪覆盖,直到地上只留下几道清浅的痕迹后,那双垫起的前脚印,慢慢踩入最近的芦苇丛。


    风雪很大,半个小时后,连最后垫起踩下的脚印也被覆盖遮去。


    以上是凶手的抛尸过程,时间是下午3点50分。之前黎天白也提及车子停靠在芦苇地的时间不会晚于下午4点。


    齐铎眉头深皱,没记错的话,3点50分这个时候,凶手正开着凶车在路上乱跑,为什么车子会出现在这里?


    时间流逝,又过半个小时左右,突然龙秀山脚传来震响,滚滚烟尘飘散开。


    齐铎记得,龙秀山的公路坍塌过两次,这应该电台主持人口中的第一次塌方。


    再往后半小时,三名流浪汉的脚印出现,往后就没有凶手和凶器痕迹了,齐铎拔下重力剑,飘回地面。


    他一鼓作气奔跑到塌方的地点,无视警戒线,跨到洞口边,直觉告诉他,这次塌方一定是人为的。


    第五个出发的是焦棠。


    她并非故意殿后,而是不喜欢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碰运气。所谓察阴阳之消长以乘其运,动必有成而吉无不利。


    于是当所有人都走后,她从空间摸出一把黑米,均匀铺撒在桌上。


    幸好这里是游戏世界,如果是现实世界,她的方法就不起效用了。


    因为她要做的,正是测出场域中带血光之气的金属物件。


    她以手作笔,在黑米上画九宫。


    下元阴遁局,逆排六仪顺排三奇。


    甲丙戊庚壬为阳,丙火秉阳之精。乙丁己辛癸为阴,癸水秉阴之精。


    丙在八艮,戊在六乾,庚在四巽,壬在二坤。


    乙在七兑,丁在九离,己在中宫,辛在三震,癸在一坎。


    因此,她排除阳位,留下阴位。


    五阴位分别对应的是乙金、丁火、己土、辛木、癸水。


    然后,焦棠盘算地盘,丙申时旬首为甲辛,辛落震三宫,直符为天冲星,值使门是伤门。


    直符随时干走,此时丙落八宫,天冲星转入八艮宫,伤门也转到八宫。因此,天辅星落癸一坎宫,对应杜门。


    杜门有隐藏之意,属木,小凶之门。天辅星属木,与田地、山林、植被相关。因此,地点对应有山有水有林之地,多是山川。


    此外,乙兑金对应的是天芮星,死门。地点对应金土相生,死过人的富贵宅邸。


    丁离火对应天心星,休门。地点对应金火相关,人流稳定、位置较高的地方,如高楼层的商店或者电影院等。


    辛震木对应天任星,生门。地点对应有通道出口的隧道或者下水道。


    一通排布之后,焦棠首先排除了案发现场,认为多番查找都找不到,凶器肯定不在那里。


    除此之外,她将目光锁定在案件相关人身上,从他们的移动路径来画一个调查范围,结合算出来的方位。


    最后,焦棠在心中描绘出四个备选的地址。


    第122章 凶器之谜4


    正当焦棠前往四处地址寻找凶器, 其余人已经陆陆续续有了收获。


    第一个有收获的人是石竹,但她找到的物件不是凶器,是一条狗。一条死了多日的狗。


    这条狗被安葬在山腰处, 挖出来时候, 石竹不禁侧目,死相着实不太好看。


    总之,她匆匆看一眼,看到的是狗的腹腔部位被包裹在血色纱布之下, 感应而知,它并未遭遇过多折磨,便当场咽气了。


    石竹不死心再感应,忽然又觉出一股浓厚的腐烂味, 揭开腿部的腐肉,大致见到的是感染发脓的骨干。


    这条狗与蒋新时有什么关系?她以木头脑袋思索半晌, 没有得到一丝灵感,果然木头人的灵感比做人时,少了不是一星半点。


    途灵的收获也一言难尽。


    当她拿出第二件物品时, 胸中是满怀希望的。那是左栎死时不住抚摸的全家照。


    途灵希望通过搜索全家照在案发时的信息,来还原凶手的行凶手法,以及处理凶器的行为。


    她再次冒险登录系统的“后花园”, 在广袤数据的海洋里遨游,像一艘航母,侦查照片的踪迹。


    然后仅仅花了十分钟, 她就搜到照片对应的数据,调阅出来后, 她满怀欣喜地做成flash,转化后播放, 人当场傻了。


    照片呈现的地方是一间卧室,对准女人的睡颜。这张乐高脸有几分左栎妻子的气质。


    左妻身后坐起来一个男人,自然是左栎,他拎着一个灰色公文包,偷偷摸摸出去卧室。


    整段视频便没了。


    途灵愤愤将电脑盖上,冲去左家,那个公文包里不是凶器,也必定有左栎的秘密。


    左家大门紧闭,门口堆了一些慰问的礼物,左栎妻子似乎带孩子搬出去了。途灵翻进窗户,翻箱倒柜,在厨房放干粮的地方找到公文包。


    打开,包里有零碎饼干袋子,还有一摞竹笺,用激光笔刻字,写着——姓氏左斌斌,年纪四岁,就读龙乐幼儿园,喜爱蓝色、蓝莓蛋糕,睡觉时穿奥特曼睡衣,夜晚有磨牙习惯。最后一次尿床是12月2日。


    竹笺最后画了个鬼脸,还有一把滴血匕首。


    途灵又从包里摸出一条滑不溜秋的东西,是一条玩具蛇,模样逼真恶心。


    途灵忽然将干粮袋子拉出来,哗啦倒在地上,全是恶作剧的道具和恐吓的竹笺。


    在这一堆东西里,有一个方形盒子,途灵揭开盖子,竟然是一个□□,时间定格在0。想想当时见到儿子捧着炸弹,左栎该多崩溃。当发现炸弹是一个玩具时,他应该又不同角度的崩溃一次。


    原来左栎在死之前一直接收到凶手对儿子的威胁,最后才被迫撒谎出差,坐上凶手指定的车辆。


    黎天白的收获也出乎他的意料。


    他伫立天台,眺望的是远处的龙心湖瞭望塔。


    瞭望塔高五十多米,春夏候鸟北迁,湖光山色时才对外开放。此刻,瞭望塔铁门拴两道锁,每道锁都刻有青云公司logo,竟用上了智能密码锁。


    黎天白用机械感应,轻松打开两锁。然后他绕阶直上七层平台,在顶楼又看见一把锁,却是一把声控锁。


    按下中间按钮,锁心发出“请问我是谁?回答正确才能开门。”


    黎天白紧闭双唇,这个问题靠机械感应不一定能解决。靠盲猜也非他的作风。


    思索过后,他选择感应发声器,提取被修正之前的语气、语调、语速,最后当齿轮在空中如录音带旋转时,放出来的是更活泼、中二的发音模式。


    黎天白想了想,回答:“你是卢远昇。”


    “bingo,答对了,欢迎来我的秘密小屋。”


    智能锁咔哒打开,黎天白推门而入,里边堆满箱子,箱子里尽是游戏卡带,游戏手柄等装备。箱子上面贴着一张生怕来者看不见的纸。


    纸上写——姐,这次千万别把我的宝贝扔掉。时间到了,我立马把它们搬走,我已经找到可以寄存的地方了。求你了,爱你姐。


    在鲜艳的纸箱堆里,有一道突兀的寒光。


    黎天白拨开箱子,看清寒光的全貌,是一把带血的匕首。


    他稍稍失落,这趟比赛,似乎无取胜的可能了。


    黎天白无奈地捏起匕首,收进空间。


    在黎天白的对岸,齐铎正赶到塌方地点。


    偶然性背后藏着必然性。齐铎希望使用溯源能力,能找到蛛丝马迹。


    回归到12月11日下午4点至5点的同一个空间,齐铎挂在剑上,悬浮俯瞰山坡与湖面。


    这次他看得很清楚,与土坡轰然一同冲开冰面,陷入湖里的还有一样未知的庞然大物。


    若要探清庞然大物的真面目,就要潜入湖底。齐铎毫不犹豫,收回能力,纵身踩上冰面,以手按压潜入冰底。


    湖底很深,齐铎以鬼化形态在其中游动,仍觉得周身被包裹在低温重压之中,喘不过气。他勉强用强光照寻污泥中的物件,蓦然,强光折射出微小的角度,照出了一个车头。


    齐铎振奋向前游,绕着车身照一圈。得到这辆车外形与蒋新时的车一模一样的结论。


    唯一不同的是,车牌不见了。


    这让他很自然地联想到杀死左栎的也是一辆套牌黑车,不禁感慨,同样的套路凶手竟然用了两次。


    他潜到车窗旁,拨开淤泥,强光透过玻璃,在有限的视野里,他照到了一套被遗弃的服装。


    最后,齐铎将服装捞上岸,作为证据之一收入空间。


    焦棠利用食魂兽的空间跳跃,节省了在四个地点来回奔波的时间。


    第一个落脚点是山川之地。


    一系列惨案中,与山林相关的事有两件。其一是严露伪造证据的温泉之行;其二是蒋鞍舟与陶靳烽的夜飙致死案。


    一个在龙秀山,一个在龙心山。两座山峰恰好挨着。焦棠先去了龙秀山,以磁石和食魂兽的嗅觉辨别凶器所在,没有收获。


    她再去龙心山,龙心山自从陶靳烽被刺一事传开后,就鲜少访客。山峰流岚,山中雾霭,一看就是离索凄魂徘徊之地。


    幸好这儿离入湖的龙口不远,邪祟不会白日出来吓人。焦棠在山里跳跃了数十个点,在高岗凉亭停下。凉亭一侧是险峻,另一侧有一条非常狭窄陡峭的盘山公路。


    她勾住食魂兽的翅膀,往悬崖下寻找,不消片刻就让她找到了挂在悬崖枯枝上一把红光涟涟的东西。


    她催促食魂兽去捡回来,是一把沾满早已干透了的血迹、尖刃翻卷、把手刻龙的短刀。


    这把刀若不是另外一桩案子的凶器,就是当年刺死陶靳烽的凶器之一。


    焦棠将短刀收进空间,前往下一个地点。


    第二个落脚点是死过人的豪宅。


    焦棠联想到的有蒋鞍舟的别墅和蒋家的老宅。


    鉴于严庸在蒋家老宅的死法是坠楼而死,不存在凶器一说,因此焦棠直奔蒋鞍舟的私人别墅。


    这栋别墅早前刚“造访”过,白日再来,焦棠却觉得比夜里祥和一些、阳光一些。


    自从三年前蒋鞍舟搬离后,别墅就遣散了佣人,焦棠自在踹开大门,步入昏暗的室内。


    但很快她察觉到屋里不仅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还有另外一道呼吸声来自头顶的二楼。


    焦棠急速跑上去,若是凶手,那今天就撞大运了。


    可惜,当她推开一扇裹着布的厚重木门时,她低头看见的是一只正在挠门的布偶猫。正当她打算给它让条生命之道时,布偶伏下身,穿过门下活动的板子,撒腿逃跑。


    这是蒋鞍舟养的猫?还挺漂亮的。


    漂亮?焦棠转回走廊看光洁的尾巴飘逸离去,三年未入住的地方有一只干净的猫,只能说明,蒋鞍舟偷偷回来住过。


    房间里的猫砂和喂食器佐证了这个猜想。更能证明蒋鞍舟前几天还在屋里活动的是,电脑双屏显示器还开着。


    焦棠触碰鼠标,显示器弹出密码框,破解密码之事只能稍后交给途灵,眼下她着急着找凶器。


    两分钟后,焦棠在沙发底下找到一把沾染早已干透的血迹,把手刻龙的短刀。


    三十分钟后,焦棠翻完整栋别墅,再没有其他收获,她只好揣着短刀,前往下一个地点。


    第三个落脚点是高楼层的商户或者电影院。


    焦棠使用排除法,先将视线聚焦在市区,得出严家三人所在的德心中学与广继、卢青霄经营的网吧,两个地方。


    由于德心中学最高只有五楼,因此她最后确定下网吧。只是卢青霄控制的网吧共有三处,每一处都是在十楼以上。


    到这个时候,焦棠才从空间里掏出卢远昇曾经遗留的一张银卡。这张卡通体银色,背后有一串编码。卢远昇是一个游戏爱好者,拥有卢青霄开的网吧会员也不奇怪。


    焦棠在三家中,选择logo是银色,内置也是银色装修,名叫“弥赛亚”的网吧。


    “弥赛亚”是一家严格会员制的网吧,即使有卡也要提交办卡人身份证才被允许进入。


    “身份证啊?”焦棠磨磨后槽牙,从口袋里悄悄捏起符箓,递到台面上时候已经是卢远昇的身份证。


    服务员领她到VIP电竞房间,焦棠觑一周,站在柜子旁,用银卡刷柜上智能锁。


    嘀嘀两声,锁心传来“请问我是谁?回答正确才能开门”。


    焦棠皱眉,怎么还是一个智能声控锁?


    服务员在一旁死鱼眼幽幽盯着她。焦棠瞪他:“看够了吗?接下去是客人隐私。”


    服务员涌上一个局促僵硬的笑,退出去关上门。


    焦棠对着智能锁:“妄相。”


    “回答错误,倒数十秒启动报警系统,十,九,八,七……”


    妄相滋溜进柜子,然后利刃爪子在柜门上切割出一个方形的大洞。焦棠在倒数声中,掏出一个份量重,体积大的原色金属半环。


    金属半环的下面有两根弯曲的细管,细管末端有两个可扭动的抓手,左扭变松,右扭变紧。


    金属半环中间有一个类似智能手表的屏幕,焦棠触碰屏幕,没有反应,可能需与其他设备连接后才能启动。


    半环左端是内环嵌套在外环中,形成里外两层的结构。


    从底下小抓手的间隔来看,与驾驶座靠枕下两根支杆的距离差不多。


    焦棠判断当金属半环被安装在车座靠枕后面时,开车的人是很难察觉到它的用途的。


    只有当凶手利用远程设备,启动金属半环,嵌套的内环才会唰的,伸出来,绕过人的脖子,扣进另外一侧。原理类似自动开关的自行车锁。


    金属半环没有上漆,外表打磨光滑,横截面约两至三厘米,确实是杀人于无声中的好工具。


    如果内在构造还添加诸如,感应被害者脖子是不是挨着靠枕,感应和调整圆环的口径,感应被害者脉搏是不是停止等程序,那就更精细了。


    焦棠掂了掂这块沉甸甸、冰凉凉的黑色“工艺品”,想如果冬天,有人将冰手伸进她的脖子里,那简直是一种酷刑。


    而左栎死前单独待在密闭的车里,吹着暖气,突然脖子后边伸出一根冰凉凉的金属,他肯定吓得天灵盖都要掀飞。他先产生剧烈的生理反应,然后是对后面有人的心理恐惧,然后是窒息带来的死亡绝望,最后是弥留之际对家人的思念。


    可以说他死前一波四折,每一折都是酷刑。


    焦棠心情复杂地将凶器收入空间。离完全天黑还有小段时间,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跑完最后一个地方。


    智能锁倒数十秒早已结束,不知报警是危言耸听,还是真的,总之,人来了,焦棠肯定也走了。


    第四个地点是一个有出口的隧道或者下水道的地方。


    焦棠最先想到的是陶北武挖的隧道,但是隧道直溜溜从头到尾,愣是没找到任何线索。


    几次来回后,暮色围合,细雪绵绵密密,又开始下起来。


    焦棠拂去羽绒服上凝结的水珠,在放弃与继续间做思想挣扎。


    继续!有食魂兽在,来去只是一瞬间的事,还来得及。


    她重盘九宫,生门与天任都落在三宫,意识到这是八门九星受制的情况,凡事受困,诸事不吉。而生门入伤门,人事上会遇上官司麻烦,气运上有云龙雷雨之应。


    凶杀案本就是官司麻烦,这点毋庸置疑。


    至于云龙雷雨之应,“雷雨之象”是表征,“云龙受困”才是内情。


    焦棠观察地形,龙心湖口在东北,尾在东南,东方三座高山是峰,相对西方平地就是野,所以潜龙困在野,有雷雨之象。


    焦棠扭头,风夹雪从湖对岸吹过来,她凝神仔细想,对岸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有一条隧道或者下水道?


    脑子里筛了一圈,她总算筛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囚禁严韶光的“陆地孤岛”。


    食魂兽扑动长翅,焦棠跳上它的后背,滑过暗沉沉的天空。


    这原本是一条用于灌溉的沟渠,田地荒废,水干涸后,只有晒干的泥巴和堆塞的生活垃圾。


    这儿几乎都是金属,也大部分可以充当利器,焦棠犯难地蹲在坑上,用一根长长木棍,搅动垃圾,这么找,天亮都不一定找到。


    她扔掉木棍,召唤出妄相,十分不情愿地将它变幻成一条大水蛭。


    这头大水蛭模样相当丑陋,但胜在与地理十分契合,一见到农田沟渠就兴奋地扑进去。焦棠用意识驱策它在垃圾堆里游泳。


    虽然是意识产物,但是还保留着所变化之物的天性,所以大水蛭游了一会儿后,忽然自己动了,迅猛得像一头陆地鲨鱼。


    它张大嘴巴,吮吸住一把刀子,刀身沾满早已干透了的血迹。


    焦棠从它嘴里抽出刀子,仔细看,十分符合她对严韶光厨房遗失的水果刀的猜测。


    这上面的血是严韶光的?


    第123章 午夜凶灵


    焦棠赶在旅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 踏进大门。


    其他四个人跑的地方没她多,动身早,回来也早, 见她出现, 纷纷流露出释然的微笑。


    齐铎递给她一方湿热的毛巾,焦棠接过去将手脸简单清理干净。


    石竹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柔声道:“现在手不巧,煮不了姜汤了。”


    焦棠边喝水边应道:“可以喝我的符水, 效果一样。要吗?”


    问了半天,大家撇头看天看墙看地,就是不看她。


    行吧。省了我的符箓。焦棠美滋滋捂住胸口项链。


    齐铎觑她:“有什么重大发现,别藏着掖着, 都拿出来。”


    然后他转身一指,前台已经被清理出一大块空地, 上边放着他们各自的收获,分成三摞。


    多的一摞是途灵的,上边是左栎家中搜出的恐吓道具。


    少的一摞是黎天白的, 上边是黎天白搜到的一把带血匕首。


    不多不少的一摞是齐铎的,上边是一套湿哒哒的服装,一个眼熟的名牌包包。


    不知道算多还是算少的一摞是石竹的, 上边是一块白布包裹着长形的物件。


    焦棠将三把刀,一个金属杀人环放到台面。


    胜负一眼便看出来,大家的注意力全被金属环吸引了过去。


    黎天白抢先捧着它,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游走时,屏幕闪烁两下, 亮了起来,然后非常直观的, 一侧内片猛地弹出来,扣进另一侧,形成一个密闭的环。


    黎天白用手拉了拉,拉不动,他将小手臂伸入环内。金属环似乎有生命般,又猛地往里收缩,若不是他反应快,小手臂可能就卡里边了。


    几十秒后,当金属环感应不到有活物时,它又像泄气的气球,缓缓伸张开,形成一个直径十二厘米左右的环。


    黎天白惊叹道:“还挺智能的。”


    途灵指了指它内侧的位置:“这里装了芯片,灵敏度很高,和远端程序的连接,是不受任何其他设备影响的。”


    焦棠:“唯一的缺点是,凶手需要事后将它拆下来,不拆掉等于明目张胆告诉警方杀人的过程和手法。”


    齐铎提出异议:“凶手远程杀人,帮凶负责拆凶器,这样的方式更利于双方制造不在场证明。”


    焦棠眯起眼看他:“你认为案件里边有凶手和帮凶两种角色?”


    “是。”


    焦棠:“为什么这么肯定?”


    齐铎绕到台面前,说:“既然这么问,那就从我开始吧。”


    他勾起湿哒哒的衣领,将芦苇地与龙秀山下的遭遇,一一说给大家听。


    “已知凶手处理蒋新时尸体的时间是下午3点50分。但从交通监控上看到,下午3点45分,凶手正开着蒋新时的车出现在龙秀路一带,从龙秀路到芦苇地需要15分钟。所以凶手不可能出现在两个地方,其中之一是帮凶。“


    抛尸与沉车两个人,一个真凶,一个帮凶。一个是卢青霄,另一个是谁?


    焦棠捕捉到更关键的信息。


    “沉湖的是与蒋新时一模一样的车。这是不是说明,交通监控里出现的车子不是同一辆车。”


    焦棠看向途灵:“交警拍到的车辆信息是什么?”


    途灵翻阅资料,念道:“12月11日,10点蒋新时的车出现在同心路。14点20分出现在西环高速。15点45分出现在龙秀路。从西环高速到龙秀路的路程大概是1个小时20分钟。就算拍到的是同一辆车,时间上也是合理的。”


    焦棠沉吟:“没错。我们现在可以确定,出现在龙秀路的车子是黑车。但不能确定出现在西环高速的车子是真车,还是黑车。”


    有一个悬而未决的难题横架在前方。大家只能绕过去继续往下推进。


    此时,齐铎勾起名牌包包,这个包在大家调阅监控视频时,他指出作为凶器的可能性,现在出现在这里,说明齐铎仍然坚信这点。


    “这个包的提手是玳瑁玉石一类的材质,圆弧形,可拆卸,宽度正好足够卡住一个成年男人的脖子。”齐铎抚摸光滑的提手,继续说:“抱持这种想法,所以我去了一趟蒋家的老宅子,把它带出来。之后又去了一趟鉴定中心。”


    石竹听此,啊了一下,紧张问:“你是……”


    “对,是我。”齐铎指了指后脖子,“我刚把三具尸体拉出来,排排放在车上,你过来就是一个手刀。为了竞赛的公平,我只好在地上躺了一会。”


    “我也不知道是你啊。”石竹嘀咕。


    齐铎无所谓地微笑,继续说:“总之,我将提手和蒋新时脖子上的勒痕做了对比,吻合程度非常高。”


    大家将视线投向所谓的名牌包上,是董艾霞讲究凶器的品味,还是董艾霞讲究凶器的隐秘性呢?


    焦棠淡淡道:“这个世界上也不只一个这样的名牌包。要定董艾霞的罪,还为时尚早吧?”


    齐铎微笑,暗暗较起劲来,说道:“可在这个现场里,能有一只这样的名牌包的,也只有董艾霞一个人。”


    焦棠:“我没有说凶器不是董艾霞的包,我只是说董艾霞未必是凶手。”


    齐铎:“我没有说董艾霞是凶手,我只是说董艾霞可能是凶手。”


    焦棠瞪圆了眼,“你说的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呢?”


    齐铎皱眉,“我说的和你说的也没什么区别啊。”


    焦棠不说话了,直接抽出长剑,“打一场,打赢我再说。”


    齐铎站开去,冷冷道:“我不打。没意思。”


    焦棠拧眉:“没打怎么知道没意思?”


    齐铎:“我就认为没意思。不打,谁爱打谁打。”


    焦棠霍地收起武器,她没和齐铎打过架,还挺想比试比试谁的能力更高。这家伙竟然不打,也是个很没意思的人。


    石竹重重啊哈一声,笑道:“你们这个机锋也打得很精彩啊。董艾霞是不是另外一个凶手,暂时不下定论。我来说说我的发现。”


    然后石竹便将蒋新时肚子里有狗的迹象,那条狗腹部如何被掏空,如何被缝补包扎,如何四肢溃烂都讲了一遍。


    最后石竹重重哈口气,总结道:“我能想到的只有,蒋新时死之前把那条狗的内脏掏出来,吃掉了。他是一个变态,凶手杀他是因为爱狗被虐待致死。”


    黎天白瞪大眼,语气不知是褒是贬,“你这个想法别开生面,独树一帜啊。”


    石竹嘿嘿笑道:“你这个夸奖也不咋地。”


    黎天白扶了扶镜框,微笑不语。


    石竹继续说:“我也知道这个解释比较牵强,但是我拿到的线索绝对不是假的。”


    大家认为这条线索比上一条更难归因,所以又暂时按下不表。


    轮到途灵。


    途灵将在左栎家的发现,一一摆出来。


    “左栎死前受到连续恐吓,这些恐吓内容都十分具体,说明凶手对左栎一家实行了秘密的监控。不过我没有在他家找到摄像头,凶手可能是通过其他渠道来收集左家信息。”


    黎天白:“既然内容涉及左栎儿子,可以通过学校或者邻居的渠道来监控他们。”


    途灵:“有可能。左家的隔壁是一栋空房,另外左栎家之前有请佣人和司机,有很多渠道能拿到消息。”


    黎天白:“那些饼干是感恩节集市上的那款?”


    途灵抓起饼干袋子,“盒子还在左家。这个也说明,温荣真、林江澜她们有份参与恐吓环节。”


    焦棠:“无论是蒋新时案发后,温容真在湖面上留下冰刀痕,还是林江澜、严露他们用鞋印替凶手打幌子,或者是陶北武的假自白,温容真、广继帮忙控制严韶光,这一系列的事,都说明他们和凶手在共享复仇的成果,在一起制造逃过法律制裁的办法。”


    有限的物证推导到这儿,案件走入了死胡同。


    本来大家盲猜卢青霄是凶手,但突然之间冒出来一辆黑车,一个帮凶,一条狗,将本就不牢固的猜测冲垮,疑惑的汹涌大浪席卷麻木的脑袋,每个人都陷入苦闷的沉思。


    这个时候,途灵提议让她追踪凶器——金属环的历史信息,或许能从系统资料库里确定凶手的身份。大家又提振精神,夸她的技能是救命稻草。


    途灵斗志昂扬地入侵系统,找到金属环编号,挖出了两段非常稀缺珍贵的资料。


    说它稀缺是因为,转换成视频之后,大家只看到十秒钟的画面。


    前五秒,黑毛衣在金属环上来回擦拭,似乎在安装、调整位置。


    后五秒,黑色风衣在金属环上来回摩擦,似乎在拆卸、调整位置。


    说它珍贵是因为,这两段视频说明安装和拆卸是同一个人。这个人似乎有拿左手抠右手袖口线头的习惯,两个视频都拍到了,右手袖口有不同程度的开线情况。


    但,同时大家又觉得很可惜。视频从始至终都没拍到这个人的正脸,以及行凶的动作。鉴于这个装置远程遥控也能杀人,所以实际上并没有推进案情。


    途灵昂扬的斗志摔落地上,她抱着电脑沉默了。


    黎天白见她失落,及时转移话题。


    “我是冲着凶器去的,结果找到的是这把刀。上面有血,又由卢青霄保管,我认为这是在别墅袭击卢远昇的凶器。”


    焦棠无奈地推出她面前三把刀。大家一目了然,其中造型比较一致,把手处刻龙的三把是同类型武器,另外一把是水果刀。


    焦棠解释水果刀是严韶光家里的。剩下的三把刻龙刀,分别与陶靳烽、卢远昇、蒋鞍舟的死相关。


    齐铎提出了一个猜想。“有没有可能这种刻龙的短刀是市面上不流动,用于赠送或者定制的刀?”


    途灵立即弹起来:“我也这么想。”旋即立刻查阅本地资料。


    刀的信息不难找,甚至有几个样本还挂在龙心艺术展厅里边。


    途灵:“这是五年前端午节,艺术中心给赞助龙心湖美食街的企业,所打造的礼品。原本是不开刃的木质工艺品,但是这三把换了更轻薄的金属刀刃。换句话说,这三把刀是赛艾维和蒋家独有的刀。”


    焦棠迷惑了。“蒋鞍舟用蒋家刀杀陶靳烽、卢远昇尚且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要用刀刀自己?自残?”


    石竹:“蒋鞍舟被杀当天,董艾霞就说他一早就发病了,这才送往医院的。发病时做出自残行为,并不是很难理解的事啊。”


    “是吗?”焦棠挠挠下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齐铎:“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黎天白:“是啊。前台离门什么时候这么近?”


    途灵:“天花板也变得很矮。”


    石竹:“你们不觉得冷吗?”


    途灵:“你是木偶,你冷吗?”


    石竹:“不冷,可是头顶的水滴到我脸上了。”


    她话刚说完,哗啦屋里下起瓢泼大雨,大雨里一抹红色影子格外深重。


    雨中的红衣女人原只是立在门口,眨眼间又出现在窗边,再晃个眼神,湿淋淋杵在走廊上。


    玩家左顾右盼,原来不是女鬼会瞬移,是女鬼会分身。


    随之雨越下越大,鬼也越来越多,小小的大堂,已经围了十几条面目模糊,披头散发,不住淌血的鬼魂。


    焦棠左右瞧,走廊在往他们所站的位置不停压缩过来,鬼伸长了胳膊便来挠玩家的后背。


    饶是玩家见过再多鬼,也没同时见到这么多鬼。最渗人的是,雨水浇出一个大池塘,池塘里蜿蜒而来,数也数不清的黑捋儿,不是从女鬼头上长出来的头发,又是什么?


    一根根弯曲蠕动,速度极快,潜伏进玩家的双脚之间,途灵唉哟跳上台面,割断几股黑丝,脚踝被吸附的地方留下巨大的伤口。


    伤口血流不止,冲刷进水里,顿时像给池塘里的鱼撒饵,黑压压一团团的头发滚涌到台下。


    石竹坐在台子上,帮途灵拔头发。


    途灵喊叫:“为什么你没事?”


    石竹委屈道:“本质上我也是鬼啊。”


    途灵反应过来,石竹是死过的人,只有一缕生魂寄托在木偶里,她当然不是被攻击的对象。


    焦棠挂在天花板的灯罩上,眯眼瞧下方一池黑水。


    齐铎负责在墙上戳洞,建排水口,这才使得屋里的水位没有迅速上涨,淹死众人。


    黎天白试图往楼上跑,但是台阶处堵了几道“红墙”,他索性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自制一个金属梯子,打算从天花板上去二楼。


    齐铎喊:“水势太大,几乎是整个龙心湖决堤,湖水倒倾到这里。”


    焦棠也认为水中似有龙气,但龙气被压制,如梦似幻,这水绝非普通水,那鬼也绝非普通鬼。


    她迅速思索本场厉鬼名单,心中有了一个名字。可是水中没办法写符,她只好单手捧着一个小木人,用嘴叼红线,缠住小人,然后松口往水里抛。


    抛下同时,她呼哨叫出食魂兽,骑鬼飞行。小木人在水里飘来荡去,焦棠大呼:“慕琬琬,醒醒!”


    她不叫还好,她一叫,屋里顿时地动山摇,一道凄厉鬼声传至耳边。


    “你们伤害我妈妈,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焦棠反思,他们什么时候伤害了温容真,想了想,应该是在农舍时,齐铎给她的那一记手刀太狠,让慕琬琬记恨上了。


    齐铎在墙边对喊:“你讲不讲理?刁舍把温容真吊起来,你不来找他,我只是砍晕她,你就来索命。小姑娘,你这心长得够偏的。”


    慕琬琬凄厉大笑:“饶不了你们!饶不了你们!”


    焦棠在上头瞥齐铎:“你和鬼讲什么道理?再说你敲晕人家妈妈,人家找你算账合乎孝道。你最不应该是待在这里,把我们也牵扯进去。”


    齐铎目瞪口呆:“当时那种情形,我不让温容真晕倒,她就要去通知凶手,我们三个人都要被炸死在屋里。即使炸不死,严韶光的线索也就断了。而且重点是,她是游戏NPC啊。”


    说时,雨中数十条鬼影像鱼一般,猛扑向齐铎,每一条都大张嘴巴,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其中一条咬下齐铎的半片衣袖,囫囵吞下肚子。


    齐铎闪进墙里,摸摸手臂,这些鬼太不对劲了。刚他顺手在鬼的后背上拍了一把,竟然发出咚的空响。


    这阵空响非常微弱,上头的焦棠也顺耳听见。


    难怪小木人没效果。焦棠摸出一把铜钱,唤石竹:“都是你的同门,赶紧将背转过来。”


    石竹不明所以,但应了声好,刚扭过背,噔噔噔,十几枚铜钱精准地钉在她的背上,钉出一个“人”字。


    石竹哎呀,伸手摸后背,喊:“你礼貌吗 ?扎背之前说一声啊。”


    “抱歉。”焦棠掐动口诀,而后石竹背上“人”散发莹白淡光。


    “途灵转移火力,石竹和黎天白去开门。”焦棠大喊:“门在二楼。”


    原本绕开石竹的头发,闻见她的人味,转个弯朝她飘来。石竹吓得滋溜站起来,挂到黎天白伸过来的手臂上。


    黎天白已经架好梯子,齐铎给他开了口子,他猛力将石竹勾上去。


    途灵战战兢兢裹住自己的电脑包,喊:“我的包就是我的空间,不能进水,里边设备好几百万啊。”


    焦棠替她扫除缠脚的发丝,抬眼看,石竹和黎天白已经爬上二楼。


    慕琬琬失心疯地喊叫。红衣女鬼已然是红色女水怪,硕大无比的脑袋中间有一张深渊巨口,透过黑黢黢的牙口,焦棠仿佛见到刁舍的鼎。


    还没等她想明白二者关系,雨顿时收住,水位迅速褪去,水中的红衣女鬼也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失魂落魄伫立在墙缘。


    玩家这时发现,头顶不是天花板,而是一面平整的冰镜子,冰面已经破开,黎天白和石竹俯下洞口,喊:“快上来。”


    众人回归楼上,却是站在龙心湖之上,背后是山舞银蛇的龙心三高峰。


    大家整齐划一地望向焦棠。


    焦棠长长叹口气,说:“我们走丢了。”


    大家反应过来,旅馆不知在哪里,可不就是走丢了吗?


    焦棠又解释:“我们着了别人的道了。”


    途灵:“这场除去刁舍,也就是我们几个人,哪还有别人?”


    焦棠:“这个别人不是玩家,是场里的NPC。”


    齐铎厌恶皱眉:“马道长?”


    不是这名老道用傀儡人,还有谁?!


    焦棠将马道长如何布局,她如何破局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木人与水成‘沐’,慕琬琬死于浴缸,正合‘沐’之凶兆。加之龙心湖冰封,下面形成密闭的一口井。所以,马道长是打算将玩家都淹死在水里。


    焦棠让石竹暂时带人气,是做“休”之破局。恰好东方有青龙,龙潜湖底,开休门,能开青龙得水的格局,也就能破马道长的“困水龙局”。


    焦棠:“但是我们出局就无形中出了旅馆,违背了游戏规则,因此就丢失了旅馆的位置。”


    原来一环扣一环,这局不破也是劫,破也是劫。


    正当发愁之际,不远处一缕哀怨哭声拉回玩家的注意。若不是它哭出来,大家还真忘了现场还有一条女鬼。


    慕琬琬瞪视齐铎,无限仇怨。


    齐铎无奈叹道:“替我向你妈妈说声抱歉。”


    慕琬琬两行清泪坠下,阴冷吼道:“你不仅敲晕她,还用刀割伤她,两份仇就换一句抱歉?”


    “割伤她?”齐铎双眸黑漆漆,渐渐染上怒色。“我什么时候拿刀割过温容真?”


    许是齐铎方才散发的气质比较柔和,陡然刚烈凛厉,迫使慕琬琬怯怯后撤了两步,但她仍极力控诉齐铎的罪行。


    齐铎气笑了,满身是嘴都说不清,径自返身要走。


    刚走出两步,马道长带着他的傀儡大军登场了。


    甫一临场就是仰天长啸,大放厥词:“大道衰妖孽起,妖孽起众生乱,众生乱天下无宁。”


    焦棠揉揉耳朵,哪里来的有文化的牛鼻子,指着他们骂妖孽。


    马道长白袖飘飘,嗔目骂道:“你们五只外界来的妖魅,今天就葬在龙心湖底,别再出来祸害苍生。”


    这次骂得直白得多,就是台词过于浮夸,焦棠指了指自己:“妖魅?祸害苍生?”这话自己说自己都觉得抬举。


    马道长从袖中端出一方鼎,这方四足鼎只有碗大小,但里边不断滚出黑水。紧接着,他身后的傀儡大军接触了黑水,全部像上了发条,排兵布阵,向焦棠他们行进。


    焦棠笑不出来了。


    黎天白暗暗咒骂一句:“肯定是清洗计划的人搞的鬼。”


    “怎么办?”石竹语调着急,动作迟缓。


    忽然她耳侧飞来风,人被焦棠拖着跳上食魂兽的后背,焦棠朝下面伙伴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齐铎左右手各拉途灵、黎天白,脚下一顿一点,从空间中不停跳跃,逃出几百米远。


    马道长挥舞令旗,乌压压一队人马步履加快,追上玩家。


    马道长内心窃喜之事,正是焦棠心中忧愁的难题,游戏规则虽没有约束旅馆的坐标,却约束了玩家能够活动的范围。


    过去三个晚上,他们都在龙心湖周围打转,今晚他们能跑的地方再大也会大到哪里去。


    焦棠率先往龙心山跑,山中崎岖多障壁,马道长的傀儡人再强也不至于如履平地。


    结果她的算盘还没打响,食魂兽驮着她和石竹纵掠上数百米高的悬崖,下边傀儡人竟然徒手攀登,速度快得像丧尸攻城。


    焦棠心道,进了山,玩家就分散了。到时候落单的伙伴更容易被围攻。但是现在又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就在她寻思出路时,食魂兽居然自作主张地直飞向一个目的地。


    等安康疗养院硕大的招牌出现在楼体间,焦棠心道坏了,这不是走入死胡同吗?然后食魂兽伏低冲入楼里,停在一扇门前。


    外边闹哄哄的,既有傀儡攻院,也有被惊醒的病患。


    这些病患从床上被强行拔起来,抽动失调的关节,提线木偶似地走出房门。


    齐铎拽着途灵、黎天白跑到焦棠身边。


    齐铎:“来这儿干什么?”


    焦棠也急得冒汗,楼里的动静逐渐放大,整齐划一的踏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不久将出现在楼道里。


    焦棠摸一把鼻尖的汗,无意识摸上门板。入手还是柔软的皮肤触感,但她全然无心思去理会到底门为什么是这种材质,又为什么紧紧地吸附着她的手掌?


    齐铎最先注意到她的手背颜色正在逐渐透明化,迅疾出手拽出她的手掌。


    奇特的现象出现了,当焦棠的手离开门板时,门板上竟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这只眼睛对着焦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打量,末了微微眯起来。


    大家吓得往后退,那只眼睛见到焦棠惊慌的表情,再次眯成一个月牙形状,这是在笑。


    焦棠没有感觉到恶意,便斗胆靠近它,齐铎紧紧贴在她身侧。


    那只眼睛自始至终只盯着焦棠,慢悠悠地打转。


    与此同时,楼梯口出现了两列人,一列从下往上,是面带诡异笑容的病患。一列从上往下,是面无表情的傀儡人。


    两列人马齐刷刷往焦棠他们的方向,歪歪扭扭的前进。


    “不管了。”齐铎暴喝一声,用手压入门板,鬼化的能力让他迅速与门板融为一体,然后他牵起焦棠,焦棠又牵起石竹,石竹拽上途灵,途灵拖住黎天白,五个人齐齐整整融进门里。


    第一个傀儡人到达门前,他的手心抓住了一条胳膊,远在湖上的马道长面露喜色,转瞬手心烫得嗷嗷大叫。


    院里,傀儡人半边胳膊被烧毁,妄相可怜巴巴地杵在门前,盯着自己被临时安装的义肢,连连嗷呜,对着门大叫。


    傀儡人团团将它围住,它扭转身子,忽然腾跃而起,在傀儡人的头顶掠过,跳到后方病患的发顶,将一颗颗脑袋当作跳板。


    病患们如梦初醒,糊涂了很久的意识,生出一线清明,这是任何灵丹妙药都达不到的效果,平静,无限的平静,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而后他们像石雕一般,立在走廊,脸上流露出到达极乐世界的单纯喜悦。


    马道长在湖上呕出一口血来,一半被气的,另一半是因为他的术法撞到了佛法,对他的精神造成剧烈的冲击。


    门里的焦棠也好不到哪里去。妄相跑得越远,她的神思就越受牵累。


    途灵在一旁大力敲键盘,纳闷道:“这儿的信号全被屏蔽了。”


    黎天白审视整个空间,流动的光线杂乱无章,在墙上地上编织出一张网。


    忽然途灵又喊起来:“不对,不是信号屏蔽。而是信号流动太快,超出了电脑可以处理的能力。这里就像一个庞大的正在传输的数据库。我们都在库里。”


    没人听懂她想表达的意思,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从这儿逃出去,并且击倒马妖道。


    焦棠只盯着门板,巨大的眼睛没有再出现,取而代之是门上刻着一片羽毛,这片羽毛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门上飞出来。


    焦棠当即眼眶一热,心底早已暖烘烘的,这是父亲留给她的讯号,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课本的夹页,以鼓励她求学求真理。


    焦棠走到羽毛指示的墙角,撕下墙皮,挖出了一个物件。


    大家好奇凑近,发现她拿着一部样式很普通的智能手机,又见她按亮启动键,但是手机屏幕没亮。


    途灵:“坏了吗?”


    焦棠摇摇头,将手机收入空间,父亲留给她的东西,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大家权当她找到宝藏道具,心思又回到现实中。


    齐铎冒出了一个冒险提议,他解释了一遍重力剑的作用,说:“如果我能将整栋疗养院调转方向,就能将不受重力影响的傀儡全部抖出院外。替大家争取逃走的时间。”


    焦棠:“我有一点补充。”


    她指着地上的光线。“这儿其实是一个人的意识数据空间。准确来说,这里是某个人驯养的意识动物的体内,类似妄相的体内。所以如果在这里使用重力剑,必须是我驱策妄相来使用。”


    焦棠直直看向齐铎。


    “所以你愿意和我的妄相,暂时融为一体吗?”


    第124章 案情反转


    齐铎长长啊了一声, 竟然在这个时候苦恼的想:我和焦棠的妄相融为一体,是让我和怪物同频,还是让我和她同频?回答我愿意, 听起来有点蠢。回答当然行, 又略显逞能。


    他的脸色变幻莫测,像红绿灯不断跳转,然后定格在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上。


    齐铎点头道:“可以。”


    黎天白替他担忧:“你一个人类和意识产物融为一体,不怕意识被影响, 或者铭刻下焦棠的标记,也成为一头意识动物吗?”


    齐铎拍拍他的肩膀:“我信任焦棠的能力。”


    黎天白举双手表示,他无话可说了。


    焦棠心想,其实也不用这么信任, 她好有压力。想归想,她还是大力呼哨, 让妄相回归身边。


    妄想在外边溜了一圈,浑身都是不爽的倒刺,焦棠平心静气, 它便渐渐冷静下来。


    焦棠深呼吸几次,这才睁开眼,双手擒住齐铎的双腕, 然后直视着齐铎的双眼。


    齐铎尽量让自己放松精神,抛弃杂念,也望入焦棠眼内。


    在大家眼里, 这两个人脉脉望着对方,望着望着, 旁边的妄相凑了过来,然后越凑越近, 整个身躯和齐铎贴合,渐渐消失。


    在齐铎的眼里,他看见的是无边的海洋,静谧的太空,遥远渺小的星辰,在全身感官消失时,另一种感官从脑袋开始蔓延,这是一种被无数光线包裹住,被波浪推着走的感觉。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都像生长枝丫,明明只有两条手,他却感觉自己有四条,明明只有两只眼睛,他却感觉有四只……


    焦棠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试着拿起重力剑。”


    齐铎很自然地应:“好。”


    这个“好”字有回响,第一次回响撞在脑内壁,第二次回响撞在一个更大的空间。他想,这应该是那头巨大眼睛妄相的空间。


    焦棠的声音传来:“是的。”


    齐铎在脑中回应:“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焦棠的声音:“可以。现在拿起重力剑。”


    齐铎果真探向空间,取出重力剑。然后他体内的两种精神同时使力,将剑钻入那个点。


    几乎同时,周围的光忽然散了,他们暴露在疗养院的过道中,迎面对上无数双惨绿绿的眼睛。


    紧接着,那些莹绿的眼睛陡然从过道上滑落,许多滑出了窗户,还有许多挤压在一个竖起的角落。


    从外面看,整栋疗养院悬浮在空中,几乎倾斜九十度。


    对于焦棠和齐铎他们而言,在剑的周围有一层强大的引力,将他们牢牢吸附。


    齐铎和焦棠的意识啪地断开,齐铎仍维持着重力剑,焦棠已经跳下地面,随手引燃符箓,全砸在挤揉成木块团的傀儡身上。


    猛烈大火迅速将木人烧成木炭,这些木炭随风飞扬,吹入病患的眼里,惹起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焦棠足不点地,呼哨几下,乘风飞上食魂兽后背,猛冲向湖面。


    在那儿,马道长的半边身体已经被灼烧瘫痪,他的术法越强劲,反噬就越厉害。


    焦棠从高空中一跃而下,一脚踩在马道长的脸上。


    解气!真解气!


    黎天白等人赶来时,看到的只有马道长跪在地上不断哭嚎,焦棠的脚板底还在不住碾他的脸。


    大概半小时后,马道长气若游丝,躺在冰面上,他已经在暴打中交代了一切。


    原来蒋新时、左栎的冤魂已经被他提取,拿来炼成操纵傀儡的能量。


    而慕琬琬等人的冤魂,他剥去了大部分的能力后,将之囚禁在湖底。


    至于,蒋鞍舟的冤魂实在太厉害,所以将之投入鼎中,被高人收了去。


    焦棠料想这局厉鬼都没出现,多半与马道长有关,却没想到,背后还牵扯出一个高人。


    焦棠:“我问你,高人是不是姓邱?”


    马道长捂住歪掉的鼻子,哭道:“正是,正是。”


    焦棠纳闷,邱姓道士是清洗计划的“国师”,原来还能与现场里的NPC牵上线。她目光沉沉锁定马道长怀中的鼎,又问:“你们就是靠这个联络?”


    马道长一手捂鼻子,一手捂鼎,勉强点头。


    “我们也不常联系。多是邱真人将天机传给我。”


    齐铎感兴趣问道:“怎么传?”


    马道长哼了一声:“邱真人起先传的是符箓纸人,后来传的就是天外之音了。尔等凡人根本不配和邱真人相斗。”


    斗字刚出口,他的鼻子彻底被打偏过去,一辈子都扭不回来了。


    他钻心刺骨,喊到声嘶力竭。


    焦棠想将鼎踢进湖里,黎天白拦住她,将鼎收回去,说:“多么珍贵的敌方通讯器。多么宝贵的实验品,我要带回去。”


    焦棠斜乜他:“你就不怕对方安了窃听器,把你们老窝都端了吗?”


    黎天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说:“容易发现就不是我们的根据地了。”


    这话说了又像没说,没说又像说了很多,果然是修过谈话艺术的领导。焦棠默默撇开头。


    石竹身为医者,不忍地俯下身,替马道长擦拭鼻血,叹息:“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也该退休了,犯得着这么卖命吗?你是想结婚筹礼金,还是欠了房贷,还是孙子交不起学费?为什么要替董艾霞干这种折寿的事?”


    马道长哼哼唧唧几声,忽然嘤嘤嘤哭起来,边哭边说:“这里面也就只有你最宅心仁厚。你是一个好姑娘啊。可惜了我家徒弟没你命好。”


    途灵在一旁吹凉风:“她都成木偶人了,她命能多好。”


    石竹轻柔转头,对途灵说:“你滚一边去。”


    途灵摸摸鼻子,石竹好像又变回去了,看着柔弱,其实一身倔脾气。


    马道长对着石竹继续哭诉:“至少你还能跑能跳,能说能笑,我的徒弟是我收养的孩子,得了一种罕见病,叫什么耳肾综合征,只有赛艾维的新药能治好他。就算是赔上我的老命,我也要救他。”


    “原来是为了救人啊。”石竹悲哀地拍拍他的后背:“祝你们的世界能够早点发行这种药。”


    途灵正在拼命隐藏他们的ID号,但时间久了,系统还是会察觉,因此他们必须迅速回到旅馆中。


    一行人赶紧离开龙心湖,途灵催促石竹,石竹默默看一眼马道长苍老佝偻的后背,回身追上同伴。


    返程全靠焦棠辨别天地气运,哪里有生门,哪里是乾天门,巽地门,哪里有旺生进三气,加之途灵的程序筛选,才赶在凌晨4点找到旅馆的入口。


    夜里奔波劳碌,除去不用睡觉的石竹被派去守门,其余人都各回各房,休息整顿。


    再次睁开眼,黎明已到。


    焦棠躺在床上,悲哀地想,人生总是这么苦吗,还是只在游戏才苦?


    墙背后传来:“总是这么苦。”


    焦棠看着墙上开出的洞,齐铎已经穿戴好,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焦棠坐起来,问:“你能知道我的想法?”


    齐铎:“刚开始能知道一些,后面越来越少,现在只剩刚才那句话。”


    焦棠点点头:“融合后,意识会有残留,过一会儿就好了。”


    齐铎想起复合人的感受,不算排斥,但如果可以,还是尽量避免那种情况。


    焦棠嗤笑道:“那种情况的条件极其苛刻,你想发生都不一定能发生。”


    齐铎无奈站起来:“你怎么又偷听我想法。”


    焦棠:“你以为我想啊。”


    两个人嘴上一来一回间,门外黎天白在叫他们。


    “我听见你们醒了。”


    焦棠起身开门往外走。今天是最后一天,等于死神将刀搁在他们脖子上,写不写得出答案,都得按时交卷了。


    黎天白贴心地替大家回顾案情。


    “我归纳一下大家讨论的结果。一是除了卢青霄之外,还有一个帮凶在开车。二是车辆行驶的监控肯定有凶手伪造的记录。三是董艾霞的手提袋是凶器,她有没有可能涉案?四是安装和拆卸凶器的是同一个人,这个人有抠袖口的习惯。五是袭击陶靳烽、卢远昇、蒋鞍舟的是属于蒋家的刀。”


    焦棠冷静开口。


    “我再补充几点案情关键信息。”


    她将玩家此前未被解答的问题罗列出来——


    石竹给出的信息是,蒋新时曾经生吞过狗的内脏,蒋新时死之前食欲很差,左栎死之前很恐惧,蒋鞍舟死前产生幻觉。


    途灵得到的信息是,左栎死前被人监控和恐吓。左栎死前进出过三处便利店。


    黎天白得到的信息是,蒋新时的车辆行程里数比实际少。陶北武乘坐的车辆是□□,而且车头曾经凹陷修理过,疑似发生过交通事故。


    齐铎得到的信息是,温容真伪造痕迹,试图销毁煤气管证据。陶北武伪造自白信。黑风衣女人出现在疗养院,并且接触过陶北武,教唆他念广播台词。


    而焦棠自己得到的信息是,凶器出现在卢远昇的柜子里。蒋鞍舟秘密回过别墅,并且在别墅内自残。至少有两个人杀害卢远昇。与广继接触的女性是一名抽万宝路爆珠的人。


    焦棠:“在线索之间两两建立联系,有些问题就能互相佐证。”


    在场是高级玩家,对信息的甄别能力和记忆能力比一般玩家要强,因此各自琢磨起信息之间的相关性。


    最后大家汇总和排除掉一些冗余的信息。


    比如,蒋新时死前食欲很差,与他生吞狗内脏,都指向一个问题,即蒋新时死前吃的东西不对劲。


    蒋新时车辆行程里数比实际很少,与案发时有两辆车的问题一致,都指向车子实际行驶记录经过伪造。


    左栎死前被人监控和恐吓,与左栎死前恐惧状态相符。


    杀害卢远昇的刀属于蒋家的刀,与卢远昇被害时至少有两名凶手在场,可以共同推导出,杀害卢远昇的人至少其中一个是蒋家人。


    据保姆回忆,蒋鞍舟从别墅出来时,手里拿着刀。而且这把刀事后还落入了卢青霄的手中,说明当时警方未查获这把刀。那么,要么蒋鞍舟用两把刀刺杀卢远昇,要么蒋鞍舟与另外一个蒋家人刺杀了卢远昇,要么蒋鞍舟没有刺杀卢远昇。


    董艾霞的手提袋是杀害蒋新时的凶器。董艾霞在蒋新时出事时,行程保密,没有不在场证明。那么,要么董艾霞是凶手,要么她是帮凶。


    黑风衣女人与董艾霞同在一个现场,判断黑风衣女人大概率是卢青霄。她怀中所抱的电脑也符合她技术出身的习惯。


    焦棠:“除了上面说到的信息,还有很多未解之谜悬在我们头上。我想,当务之急是厘清关键问题。”


    齐铎:“我认为关键问题,排除后只剩两个。一个是,车辆伪造的记录和原因是什么?另一个是,卢青霄是不是存在我们还未察觉的不在场证明。”


    “还有一个点。”焦棠认为这个时候提出来,是一种辅助思路。“即使案情再云里雾里,凶手再绕来绕去,但有一点绕不开的是蒋鞍舟这个人。我们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焦棠幽幽开口:“他是生病了,还是装病?他杀人了吗?还是被蒋家其他人教唆杀人?”


    她环顾大家,继续说:“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卢青霄会将凶器,堂而皇之放在卢远昇的柜子里。她不急于处理掉吗?可是,如果把目光放在与卢远昇相关的人身上,又立马会出现不一样的思路。还有谁知道卢远昇在网吧有卡有柜子?答案是与卢远昇有相同爱好的蒋鞍舟。”


    焦棠的这个思路着实震惊了众人。蒋鞍舟摇身一变,从恶人阵营,变到了好人阵营里。从一个被害者,变成了嫌疑犯。


    可是仔细想想,在严密的监控下,蒋鞍舟能找到的与卢青霄交接凶器的办法,似乎也就这么一个。


    齐铎不禁怀疑道:“也是蒋鞍舟偷了董艾霞的手提袋,去杀死蒋新时?”


    黎天白反驳道:“别忘了,蒋鞍舟也是被机械装置杀死的。”


    焦棠茫然道:“可是如果他是自杀呢?他死之前为什么要回别墅,为什么要换猫砂和猫粮,为什么要在别墅里自残?是否是濒死前才产生的幻觉,是知道自己设下的装置会带来什么疼痛的后果,才让自己提前一步失去知觉吗?”


    黎天白皱起眉,这些猜测都只是猜测。途灵和石竹也是互相看对方,沉默不语,最后一天忽然大反转,作为玩家,心脏实在受不了。


    石竹举起手:“其实,要想验证蒋鞍舟是不是嫌疑犯,只要看看他的袖口不就好了?”


    第125章 不可能犯罪


    于是, 检验蒋鞍舟袖口是否有抠损的现象,成为最后一日的第一桩调查事件。


    焦棠熟门熟路地引着众人到达蒋鞍舟的私人别墅,直奔三楼衣帽间。


    拉开大衣柜, 清一色的黑色, 抓起几件袖口检查。


    焦棠凝重的眉头终于完完全全松开。


    是他了!


    蒋鞍舟就是安装和拆卸杀害左栎凶器的人。


    好比淤塞的河道清除了污泥,水流一旦动起来,河流自然就通了。


    如此,蒋鞍舟与卢青霄被列为两名头号嫌疑人。


    从犯罪手段上看, 两个人表面上互相攻讦,背地里互相勾结,一个负责犯罪,一个负责掩盖犯罪事实。


    但从犯罪的主从身份上看, 大家又都有了争议。


    答题纸上是写一个名字,还是写两个名字, 写谁的名字,成为接下去的难题。


    焦棠主张重新调查蒋鞍舟在蒋新时和左栎犯罪时的不在场证明。


    途灵立马折返队里,去借调资料。


    等待的时候, 齐铎忽然提出一个想法,关于验证卢青霄不在场证明的想法。


    他说:“我也是从慕琬琬的控诉中得到的灵感。她说温容真被刀割伤了。我记得刁舍逼供时候,温容真的手臂已经被刀割伤。刁舍一般也不用刀攻击, 所以那个伤口更像是别人所留。”


    焦棠很自然地联想到当天的场景,温容真手臂上确实有新鲜的伤口。


    “无论是卢青霄还是蒋鞍舟,似乎都没有突然跑去攻击温容真的理由。而且刁舍比我们先到一步, 遇到任何人攻击温容真,都会引起他的怀疑。”


    齐铎:“对, 所以我怀疑那个刀伤是她自己制造出来的。”


    说到这一层,大家还未明白, 温容真的自戕与卢青霄的不在场证明有什么关系。


    齐铎之所以比其他人敏感地察觉到疑点,是因为他的能力升级之后,能够更清晰地观察到物体内表的结构、纹理、材质、痕迹。


    大家就见他从一堆物证之中,取出了温容真私藏起来的煤气管。


    “焦棠认为这条煤气管和严韶光的绑架案有关。”


    焦棠点了点头,她在分析为什么温容真要销毁煤气管时,推理出因为煤气管上有严韶光被害的证据。但是她未想透是什么证据。


    齐铎也点点头,微笑道:“我赞同这个推理。理由是这把刀。”


    只见他将焦棠从沟渠里找到的水果刀,拎起来,展示给众人看。


    这把水果刀上面的血是谁的?温容真的?严韶光的?


    大家纷纷开动脑筋。


    结果齐铎给出让他们哑然失声的答案。


    “水果刀上的血迹,我猜测是卢青霄的。原因是,我能窥探到煤气管内壁是非常细密的网格结构,而在这个结构里边,有微量的血迹和粘着毛发的皮屑附着在上面。”


    焦棠恍然大悟。


    “严韶光是医生,他懂得如何留下绑架他的人的证据。所以严韶光才用水果刀割伤卢青霄,用尽办法将她的血肉抠下来,流进煤气管里。”


    黎天白啧啧道:“这种做法失败的概率很大。”


    齐铎:“对,但对一个即将要死的人,失败概率再大,他也要尝试。不知道该夸他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这根管子一开始应该没被卢青霄注意到,相反却被温容真捡到。温容真看见管壁上的血,第一时间肯定是想到毁灭证据。”


    焦棠:“反复冲刷管道内部,用清洁剂或者融化剂清洗,又或者投入火炉里焚烧,都可以达到毁灭证据的效果。偏偏她想到的是,在龙心湖挖个坑,把它丢进去。然后差点被人撞破,才急急忙忙又收回背包里。”


    这下大家对这根管子的来历,它为什么出现在温容真的背包里,有了丰富的想象。


    齐铎随手抓起水果刀,将煤气管道从中间切开,露出弯曲的内部。


    内部果真像他看到的,是网格交错的纹理,由于密度太大,导致凹陷的部分很难被水冲刷干净。


    现在这上面除了褐色血迹和绒毛之外,还有一层更鲜红的血斑。


    齐铎指着新出现的血斑,“因为管子被放置在背包里,透气性差,所以里边的血干得比较慢,流动的范围比较广。这些新鲜制造的痕迹就是温容真煞费苦心留下的混淆视听的假证据。”


    大家瞧得很明白,血迹沿着管子口一直流到管子尾部,由于量不大,管子经过折叠,所以没有流泻出来。


    齐铎:“从温容真打算销毁管子,到她被刁舍逼供,前后只有半天时间,我想温容真一定绞尽脑汁在想怎么避开耳目,处理掉这个烫手山芋。”


    黎天白仿佛也替温容真烦恼起来。


    “用火烧,塑料会发出刺鼻的味道,容易被客人或者邻居察觉。用消毒水冲刷又会留下购买的记录。用土埋又找不到合适的地理位置。更重要的是,她一个新手,碰上这种事,可能会六神无主,一时找不到方向。”


    齐铎:“这个时候,或许她会想,要不干脆就藏在家里吧。恰巧刁舍就找上门了。既然当时店铺卷帘门拉下,店里没有客人,说明刁舍到了之后,清空了现场的NPC。我想温容真就是趁那个时候,用刀割自己,在管子里留下自己的血迹。她是抱着顶替卢青霄罪行的决心,来伤害自己的。”


    这番推理合情合理,焦棠被说服了。


    她笑道:“所以你的结论是,管子里有卢青霄的血迹,说明卢青霄在某个时间点遭受过严韶光的袭击,袭击的地点就在水果刀遗失的水沟旁?”


    齐铎重重点头。这就是他费尽口舌要说明的事情,只要证明卢青霄遇袭的时间与案发时间有出入,就能确定她在案件中扮演什么角色。


    黎天白此时发言,对调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他冷静迈前一步,说:“我有办法验证这个时间点。”


    大家又惊又喜,暗暗感慨,这局组到的都是什么神仙队友啊。


    众人跟随黎天白出门。


    明明旅馆中静得半点声音也没有,可一踏出大门,瞬间便听见早晨人车拥堵的嘈杂,看见街道上一派喧嚣热腾的景象。


    路对面的早餐档,收起了顶棚和杆子,大太阳直晃晃打在几张矮桌上,给水澄澄的玉米粥铺上黄亮亮的油,给白花花的豆浆撒上亮晶晶的光,给热腾腾的包子又裹上一层软乎乎的皮。


    四个玩家,默默咽下口水,扭开头,眼不见心不馋。


    黎天白带头将人带到老地方——咖啡厅,在那里提走那辆□□。


    他抚摸车头靠近保险杆的地方:“就是这儿受过撞击。我希望借助齐铎的回溯能力,看清楚事故的真相。”


    四人二话不说挤进车里。黎天白将车狂飙至严韶光被囚禁的地方,然后按照焦棠的指引,停在捡到水果刀的水沟旁。


    黎天白招呼其他人下车,他自己坐在车里,以能力感应车辆,让它在原地远转起来。


    齐铎则屏退焦棠和石竹,在车前方使用重力回溯的能力。


    他以四天为间隔,直接回溯至12月11日。


    而后,大家在等待中,清清楚楚地看见车子突然发狂地鸣叫,车轮在地上不住打滑,地上对应的出现两道极长极重的刹车痕。


    接着,空气中仿佛重物砸落,嘭地震颤,车头凹陷出一个大坑,地面上对应也砸出一个坑,还有一滩血。


    接下去,车子倏然安静,车门自动开合,地下露出一串脚印,脚印前大后窄,后部分有一个小小的锥形坑,显然是尖跟的高跟鞋才有的印记。


    鞋印一直延伸至血迹与土坑边,忽然鞋印往后调转,奔向车头。


    有血迹浇在地上,滴出一小段直线。然后慢慢的,血迹呈不规则的抛射状态,似乎两个人在搏斗。


    最后一切陡然一停,水沟里飞入什么东西,塑料袋和易拉罐被砸得唰唰响。


    与此同时,地上嘭地又落下重物,这一次砸出来的坑比之前更大,从印记上看,是一个人的轮廓。


    经过脑子加工,众人不难想象,当时卢青霄将逃跑的严韶光撞飞,下车检查时,被严韶光刺伤,留下了血迹皮肉,然后严韶光追上卢青霄,两个人经历一场激烈的搏斗,在搏斗中抛掷出水果刀。最终,卢青霄体力上更胜一筹,将严韶光敲晕,拖回暗无天日的牢笼。


    看完全程,空气仿佛凝固住,亲眼见证一场犯罪对一个正常人的心理造成的冲击,是巨大的。大家都免不了对强者生出畏惧,对弱者生出怜悯的感情。


    可是,在这场里,强者和弱者的位置是互换的,曾经是强者的人沦落为弱者,曾经是弱者的人举起屠刀成为强者,这就叫人不好分辨到底该可怜谁?


    或许谁都不可怜,但谁都可怜。


    齐铎收回重力剑,黎天白未下车,他指着车上的时间,与齐铎同时出声。


    “12月11日,下午2点20分。”


    大家大大松口气,蒋新时死亡时间是11点至1点,抛尸时间是下午3点50分。凶手驾驶车辆出现在西环高速的时间是下午2点45分,出现在龙秀路的时间是下午3点45分。


    从这里到西环高速大概需要30分钟车程,所以卢青霄不可能在2点45分驾驶着车辆在西环高速路上跑。


    那么,卢青霄就很可能不是案发后驾驶车子、沉掉车子的人。而沉掉车子的人不是抛尸人。


    所以卢青霄是抛尸人,另一名嫌疑犯蒋鞍舟是驾驶者。


    这个发现对厘清当天两人的行动时间线,有十分大的意义。


    黎天白招呼大家赶紧上车:“走,和途灵汇合。”


    途灵已经拿到蒋鞍舟12月11日的时间表,她等在咖啡厅,茫然而焦急。


    等五个人一起落座后,途灵这才将时间表展示给大家看。


    12月11日,上午9点蒋鞍舟起床。


    9点至10点,蒋鞍舟待在家中,由于蒋鞍舟的私人别墅已经没有佣人,因此他喊董艾霞的司机给他送早餐,司机称自己亲眼看着蒋鞍舟进入电竞房,才离开。


    10点至13点,蒋鞍舟进行网络游戏直播,直播全程有录像和观众证明。


    14点30分,蒋鞍舟收取外卖,有外卖员作证。


    14点30分至16点,蒋鞍舟在家休息,无人证。


    16点10分,蒋鞍舟声称出门去找东西吃。


    16点50分,蒋鞍舟在龙心湖美食街吃东西,有人证,但他指认人证是温容真,因为当时两个人之间发生了口角。


    18点,蒋鞍舟回到家里,无人证。


    这个时间表,就像当头一棍,敲得玩家顿时七荤八素,没了方向。


    蒋新时死亡时间是上午11点至下午1点,这个时间段内,蒋鞍舟正在游戏直播。那他就不可能去杀人。


    14点30分,蒋鞍舟在家收取外卖,卢青霄在处理严韶光的事,凶手却正开着车在城里闲逛。那他就不可能开车。开车的人是谁?


    而左栎死亡时间是12月11日上午10点至12点,这个时间段,蒋鞍舟也是在做游戏直播。


    反常必有妖!


    焦棠点出一处关键问题。


    “偏偏蒋新时和左栎死的时候,蒋鞍舟都在直播?这场直播透出的阴谋味道,隔着资料都能闻出来。”


    途灵:“如果你认为蒋鞍舟的直播有问题,我这儿有备份的视频,全长三个小时,我加快倍速播放。”


    焦棠一听,顿然来了精神。


    途灵遂将完整的视频调出来。


    视频开始的时间正好是10点,地点是蒋鞍舟的电竞室。


    蒋鞍舟举着手机推门而入,手机将周围照了一圈,进门的右侧是双屏电脑,左侧是一个沙发和一只正在进食的布偶。


    蒋鞍舟在直播中的人设是,有钱、游戏技术好、人帅、话少的定位。他的直播间观看人数很多,一半粉丝,一般游客,还有一些营销号时不时来一句“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博主是个杀人犯吧”。这个时候粉丝就会怼“你家开法院的吗?法律判他有罪了吗?”诸如此类争论偶尔会刷满屏,但更多的是“哥这波操作好吊”“哥你是神”“干他干他干他”的直男发言。


    蒋鞍舟坐到电脑桌前,这个时候手机还对准自己的上半身,他撸起微微脱线的袖子,露出手腕的手表。


    这次他破例地举起腕表,炫耀道:“新买的,漂亮吗?花了两百万。”


    此话一出,屏幕都刷疯了。


    蒋鞍舟痞帅一笑,打开右边靠门一侧的电脑屏幕,操作电脑。


    2分钟后,他从电脑端进入直播间,并且登录游戏界面。


    直播画面显示游戏界面,2分钟后,画面左下角出现一个小方框。小方框里出现蒋鞍舟的脸。


    此时是10点05分左右,从这个时候开始,蒋鞍舟的头像就一直在方框内,而游戏画面也一直流畅进行。


    期间,10点40分,蒋鞍舟成功通关一个关卡,他往右手下方看了看,突然炫耀地举起腕表,点了点,说“幸运之表,名不虚传,老子今天把把都摸到好东西。继续下一关。”


    11点35分,他再次往右边低头端详手表,无声地将表在屏幕前晃了晃。


    12点30分,他先是往左边低头看了看,又往右边看了看,噗嗤一笑,玩笑似地说“待会直播结束,直播间开一名本地观众,我把表传承给他,继承我的衣钵的人记得多行善积德”。


    此刻评论的疯狂等级又刷新一个新高度。


    12点50分,蒋鞍舟退出游戏,在直播间摇人,摇到了一个ID号码,承诺只要私信他地址,他会将表快递给这个人。


    13点,蒋鞍舟退出直播间。


    这段长达三个小时的视频,加快倍速重复播放了两遍,玩家也一共看了一个多小时,看得眼睛发涩。


    途灵率先开口:“蒋鞍舟全程都坐在游戏前面,如果说他有杀左栎的机会,我倒信,毕竟凶器可以远程操作。左栎的车又正好停在别墅不远处。但说他杀蒋新时就太荒谬了。他不可能一边直播,一边还跑去芦苇地杀人吧?”


    听完,大家集体沉默。


    此时不得不艰难得出一个共识,12月11日上午,卢青霄不在公司,所以她有机会用董艾霞的手提袋杀害了蒋新时,并且进行抛尸。


    12月11日上午,蒋鞍舟利用游戏空闲时间,远程杀害左栎,并且事后拆除装置。


    焦棠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她认为还有一些疑点存在逻辑上的漏洞。


    “驾驶车辆的人是谁?卢青霄为什么要用董艾霞的手提袋杀人?蒋鞍舟是怎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操控左栎去到指定地点,并且杀害左栎的?”


    第126章 疑犯自白


    面对焦棠提出的疑点, 黎天白提议大家跑一趟蒋鞍舟的别墅,去那里找线索。


    大家立即奔赴别墅。


    电竞房内,布偶猫不见身影, 其余物件如直播中出现过的一样, 一张桌子,桌上放双屏台式电脑,一张沙发,墙面刷黑漆, 墙身铺一圈光带,顶上有一盏很大的白炽灯,窗帘十分厚重,完全挡住了外界的光。


    途灵一看见电脑, 就本能地冲上去,按亮屏幕, 然后连接自己的电脑,开始破解密码。


    不出三分钟,密码破解后, 她在电脑里像一个骑士,巡视每一片磁盘的疆土,搜捕敌人的踪迹, 然而,十分钟后,她垂丧着头, 对其他人叹气。


    “没有。删得一干二净,而且是完全格式化, 连以往的游戏账号都不见了。”


    此刻,焦棠仿佛又听见蒋鞍舟坐在沙发里轻蔑地笑, 笑他人的愚蠢,笑他人永远落在他精心布置的游戏关卡里。


    黎天白不死心,双手搭上电脑主机,使用机械感应能力来感应曾经运行过的程序。


    片刻后,他也铩羽而归,艰难道:“里边记载的大部分是游戏杀戮的片段,甄别不出有用的线索。”


    这时,门板上传来刮擦刮擦地抓挠声,石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一头小动物,便要去开门,焦棠制止她 ,不一会儿,活动的门板下面钻进来一个灵活的脑袋。


    这个脑袋对屋里突然出现的五个陌生气味的人类产生极强的敌意,不断哈气。


    石竹蹲下来,小心抚摸它的后脖颈,担忧问:“蒋鞍舟死了,这只猫怎么办?”


    焦棠:“放心吧,卢青霄一旦躲过警方的调查,就会过来抱走她。”


    石竹:“为什么?”


    焦棠向喂食器抬了抬下巴:“有人来给它加过水。屋里的水电也一直没断。”


    石竹这才放下心,旋即又歪了歪头,灵魂拷问:“如果卢青霄出事了,温容真、林江澜她们总有一个人来领走它吧?”


    焦棠:“谁知道呢?猫也有猫命,看它命里有没有贵人吧。”


    焦棠盯着布偶灵巧地躲过石竹的抚摸,一脸“我和你不熟”的表情,咻地溜出了活动门。


    忽然,焦棠听到了门板摩擦的微弱声响。她猛地站起来,说:“我知道蒋鞍舟的破绽了。”


    焦棠让途灵将蒋鞍舟的直播视频调阅出来。


    “哪里有问题?”途灵回头看站在身后的焦棠。


    焦棠伸手过来,拖动播放条,停在12点30分处,此时蒋鞍舟先是朝左下角看了看,又朝右下角看了看。


    焦棠放大音量,再次播放。


    这次,游戏背景音里传来了一道非常微弱的门板摩擦声。而蒋鞍舟的动作是,头往左下角偏了偏。


    齐铎茅塞顿开,指着左下角,“猫进来时,蒋鞍舟无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


    然后大家对照现实的桌子,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现实格局中,活动门是在桌子的右下角,可是蒋鞍舟却偏向左下角。这说明,电脑桌的方位变了。


    蒋鞍舟在直播中,一开始晃了一圈室内布局,就是为了让人以为他一直坐在入门的右侧方位,使用的是靠近门的那台屏幕,姑且称之为1号屏幕。所以原本格局是,右侧1号屏幕,左侧2号屏幕。当他转向右边时候,看的是门边墙壁。


    但是,直播开始后,他把电脑桌换到了入门的左侧方位,然后将1号屏幕换到左侧,2号屏幕换到右侧,这个时候他在小方框里的头像往右侧看,屏幕外的观众会以为他在看墙和手表,但其实他在看2号屏幕。


    焦棠镇定断言:“直播开始前的4分钟画面调试,给了蒋鞍舟调换桌子的时间。之后10点40分和11点45分,蒋鞍舟两次往右低头,故意炫耀表和时间,都是为了掩盖他看另一个屏幕的举动。”


    途灵大声啊了一下,这下她也全懂了。


    “这款游戏可以缩小窗口,允许电脑同时运行其他程序。所以蒋鞍舟只要在游戏空档时,切换程序,就同样能用键盘远程操控金属环,达到杀人的目的。”


    焦棠面露喜色,这次淤积的河道不仅通了,浑浊的水也逐渐清了,她似乎透过水面,即将窥探到河底的秘密。


    “10点40分或者11点45分,就是左栎具体的死亡时间。”


    但接下去焦棠的分析跳跃度更大。


    她说:“这两次低头间隔时间长达一个小时,杀一个人至多几分钟,过一个小时再去确认,未免心太大了。我认为这两次低头都是有意义的。蒋新时的车子是10点失去道路监控信息,不排除,10点40分是蒋鞍舟联系蒋新时的时间点。”


    众人面面相觑。


    焦棠不得不提醒:“想想蒋鞍舟是怎样联系左栎的?”


    途灵:“左栎的通讯录并没有出现任何有关蒋鞍舟的信息。”


    齐铎:“左栎死之前进出三次便利店,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得到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焦棠笑问:“那么谁,以什么方式给的指示?”


    齐铎顺着她的思路,答道:“指示可以从便利店的客人手上得到,也可以从预留的纸条上得到。案发后,警方对便利店的商品进行清查,对进出便利店的人进行盘查,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信息或者可疑的人。我倾向从不同的人身上得到。”


    焦棠又继续问:“既然是不同来历的人,为什么会共同替蒋鞍舟或者卢青霄办事?不怕泄露风声吗?”


    齐铎细细思索后,倏忽双眼微微眯起,似乎牢牢抓住了答案。


    蒋鞍舟、卢青霄的共通点在卢远昇,三人的相交点是网吧。那三家便利店恰好就在网吧附近,所以替他们传递消息的人,很可能就是网吧里热爱游戏,热爱蒋鞍舟这位博主的年轻人。


    齐铎将猜测说出来,焦棠露出坦然微笑,她也是这么想的。


    黎天白立即跟上他们的思路。“蒋鞍舟完全可以在游戏直播中,向观看直播的网吧客人发布指令,让他们遵从事先安排好的计划,下楼去守左栎。”


    途灵笑道:“没想到一个直播又可以摇人,又可以杀人,蒋鞍舟够忙的。”


    焦棠回到之前的话题:“既然蒋鞍舟可以通过操纵键盘,来发送信息,为什么他不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和蒋新时取得联系?”


    “取得联系是为了引诱他前往被杀的目的地?”石竹触类旁通,左栎是这样上钩的,蒋新时也可以这样上钩。


    黎天白继续往前推理:“被杀的目的地?凶手卢青霄在那里等他?”


    焦棠此时剑走偏锋,打破常规问道:“为什么不可以是蒋鞍舟在等他?”


    黎天白眼镜都歪了,赶紧扶住,急急问:“蒋鞍舟是有孪生兄弟吗?还是会分身术?他怎么一边直播,一边杀人?”


    焦棠笑了,她猜测的步子迈得更大。“用假设法怎么样?”


    黎天白:“如何假设?”


    焦棠用食指点了点下巴,透出少见玩味的表情。“假设蒋鞍舟是杀害蒋新时的凶手,问,什么条件下该假设成立?”


    齐铎脱口而出:“条件一,蒋新时的死亡时间在蒋鞍舟收取外卖的14点30之后,到卢青霄抛尸的15点45分之前。”


    途灵紧跟其后:“条件二,关于蒋新时的胃内食物消化程度,与实际情况不符。”


    黎天白:“条件三,蒋新时胃内食物消化程度显示他是早上死亡,而假设中他是下午死亡。所以他吃下牛排的时间,比实际点餐时间晚至少一个半小时以上。”


    石竹挠了挠木脑袋,暂时没什么好补充的,便望向焦棠。


    焦棠笑意更深:“蒋新时在14点30分之后还活着的话,14点50分出现在西环高速的车辆,开车的人是他,这个假设也跟着成立。”


    大家暗自在脑海里,描绘案发前后的时间线和人物行动线。


    整个假设推导下来是,12月11日上午10点40分之前,蒋鞍舟联系蒋新时,指挥他点外卖、驾驶车辆避开监控更换服饰,再驾驶车辆出现在西环高速。目的是混淆办案人员视线,让外界以为蒋新时已经死了,凶手载着他的尸体,四处寻找抛尸地点。


    11点45分之前,蒋鞍舟联系三名“网吧粉丝”,让他们向左栎传递消息,引导左栎前往别墅附近。


    11点50分,在屏幕中检测到左栎到达指定位置后,启动杀人装置,杀死左栎。之后可能是让卢青霄,也可能是利用自动驾驶,将车行驶至工业园。


    14点30分后,蒋鞍舟离开别墅,开着与蒋新时的车子相同的黑车,前往特定地点。


    14点50分,蒋新时驾驶车辆,经过西环高速。并在之后某个路段与蒋鞍舟见面。蒋鞍舟上了蒋新时的车,并暴力控制住蒋新时,让其吃下事先准备好的食物。之后杀死蒋新时。


    14点50分后,卢青霄驾驶□□,来与蒋鞍舟见面,开走载着蒋新时尸体的车辆,前往芦苇地。


    15点50分,卢青霄将尸体抛弃在芦苇地。


    15点50分,蒋鞍舟穿上蒋新时伪装的服饰,以凶手的面貌,开着一模一样的车子,出现在龙秀路,目的是掩盖卢青霄的抛尸时间,混淆办案人员的视线。


    15点50分后,蒋鞍舟利用塌方制造的动静,销毁黑车。之后,利用陶北武的隧道回到龙心湖美食街。


    16点50分,蒋鞍舟故意与温容真起冲突,制造出外觅食的假象。


    焦棠对这套假设抱持一定的信心。


    石竹兴奋地弹跳起来,她之前关于蒋新时肚子里的狗的疑惑在假设下,总算有了合理的解答。


    “我之前推断蒋新时死前食欲极差,脾胃虚空,不可能死之前还吃得下牛排。但如果蒋新时是被迫食用特殊食物,那就很好理解。既然蒋鞍舟是为了影响胃内消化物的尸检结果,那他逼迫蒋新时吞食的东西,会不会就是那条狗死前胃内的消化物?”


    途灵越听脸越青,叫道:“你这个推理有点恶心了。什么人能吃得下,一条狗的消化物?”


    石竹无辜道:“蒋新时死之前,精神恍惚,可能是被用了药,用药之后味蕾麻痹,还是可以适用这个方法的。”


    众人听得眉头直皱,纵然真相如此,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蒋鞍舟好变态,由此可以窥见,他的精神世界已经崩塌,走上绝路是必然的结局。


    要相信这套假设吗?


    在线索互相验证下,玩家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就在这个时候,别墅下的大门被推开,有一个黑色身影站在门前,望着二楼的楼梯。


    听见动静的几人倏然安静,侧耳倾听。


    那个人一步步踩上楼梯,发出尖锐的咯哒咯哒声,从行走的步速和气势判断,此人性情急烈,杀伐果断。


    焦棠猜到来人是卢青霄,但看见她坦荡荡地推开门,手里抓着柜子上切割下来的智能锁时,还是意外地提了提眉。


    原来那个锁说报警,通知的是卢青霄啊。


    看来卢青霄已知道,是她冒充卢远昇进入网吧取走了凶器。


    卢青霄一眼认出监控视频里拍到的焦棠,便拉过蒋鞍舟的椅子,坐到焦棠面前。


    焦棠静静与她对视,许久,卢青霄才重重叹口气,周身气质随之一改,隐隐柔情满怀。


    她问焦棠:“你就是昇昇在梦里提到的女术士?你叫什么名字?”


    “焦某。”


    卢青霄愣了愣,反应过来,焦棠不愿意透露姓名,便顺着叫道:“焦高人,你为昇昇指点迷津,让他解脱现世之苦,我很感激你。”


    焦棠正要摆手说举手之劳。


    卢青霄又补上一句:“这是其一。其二,你从柜子里拿了东西,没有交给警方,说明你有所求。既然有所求,我就当还你一份恩情。你尽管提。”


    焦棠先是惊愕,随即感觉被大奖砸中,喜悦之色掩也掩不住。


    其余玩家倒抽一口气,这是触发隐藏剧情,给的特殊奖励吗?在最后时刻,一团麻线时,卢青霄的“报恩”,简直是及时雨。


    众人眼里闪烁星光,投射到焦棠这颗为队友发光发热的小太阳身上。


    快问啊!快问凶手是谁?


    焦棠谨慎开口。


    “我能问凶手是谁吗?”


    卢青霄审视她,眼里阴晴不定:“你说你的猜测,我来判断对与错。”


    焦棠明白过来,答案不能直给,只能通过是或不是来甄别。


    在她开口提问前,卢青霄忽然又竖起五根手指,说:“你只有五次机会。”


    焦棠重重点头,五次便五次,足够了。


    “第一个问题,蒋新时是不是蒋鞍舟一个人杀的?”


    卢青霄噙着僵硬的笑,脸似一尊假慈悲的菩萨,缓缓回答:“是。”


    焦棠大松一口气,一锤定音简直是天外之音。


    “第二个问题,左栎是不是蒋鞍舟一个人杀的?”


    卢青霄听此,目光深深望向沙发一角,仿佛蒋鞍舟还是坐在那儿,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朝她说着最残忍的计划。


    她再次沉重点头:“是。”


    第二颗点球也精准命中了球门,焦棠精神大振,气势也上来了。


    “第三个问题,蒋鞍舟是不是自杀?”


    这个问题像针一样,似乎一下子刺痛了卢青霄的神经,她回避地扭过头,身体绷得很紧。


    半天,卢青霄调整好情绪后才说道:“在回答你之前,我先讲一个小故事。”


    “我的弟弟,卢远昇是一个从小就不懂得反抗的地主家傻儿子。他单纯没心机,交的朋友五花八门,蒋鞍舟就是其中一个。蒋鞍舟这个孩子有精神疾病,经常进进出出医院和警察局,犯的事我也听说过,所以我三申五令让我弟远离他。结果是,我弟把人带到我开的网吧里来玩,玩着玩着,我就发现这个孩子只是看上去疯疯癫癫,其实心思很深,人也挺好的,喜欢替弱者出头,喜欢给穷学生买装备,对待人也挺有礼貌。”


    卢青霄陷在温柔的回忆里,嘴角挂上笑。


    “让我对他有更深认识的一件事是,有一次一个刺头过来网吧挑事,捅了一个高中生,那个高中生平时对蒋鞍舟挺照顾,下雨了给他送伞,天冷了给他送手套,天热了给他买小风扇。然后蒋鞍舟几乎两三个月都蹲在刺头的必经之路,专等他落单时候,那时候天气很热,蒋鞍舟蹲晕过好几次,醒了又再蹲,直到有一天,刺头真的喝醉酒,一个人出来。你们知道蒋鞍舟干了什么事吗?”


    卢青霄嘴角的笑,倏然消失了。


    “他把一沓钱撒在地上,对刺头说,捡了钱放过他朋友,大家就算两清。刺头捡了钱,美滋滋回家,结果睡梦里被高中生捅死了。高中生说那笔钱是他妈的救命钱,刺头偷了就是要他和他妈的命。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蒋鞍舟是一个推崇‘弱者必须自强反抗’的人,在他的世界里,弱者被欺负了,就要想办法自己报仇,任何经过他人之手的复仇,都是没有意义的。”


    卢青霄可笑地揉搓自己的脖子。


    “这套歪理居然说服了我们所有人,我、温容真、林江澜、陶北武都坚信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手刃仇人,否则我和我们被害的家人,灵魂上就是懦弱的。”


    她抬起头,露出惨淡的笑。


    “直到今天,我都没弄明白,到底他的想法是对还是错。因为,在我弄清楚之前,他自杀了。”


    焦棠从故事里抽回神思,明白过来,卢青霄回答了她的第三个问题。


    她忍住追问的冲动,因为一个问题就是一个机会。


    “第四个问题,严韶光是你……”


    这个问题戛然而止。焦棠的脑子却飞快转起来,严韶光的死亡真的是卢青霄通过远程遥控,引发爆炸而死?蒋鞍舟如此缜密的人,不会留下后手?


    后手是什么?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卢青霄的身上没有烟味。但是蒋鞍舟三楼的衣帽间却有若隐若现的香烟残味,万宝路爆珠的味道。


    然后她迅速想起,蒋鞍舟收到的一个炸弹快递,在那场谋杀中,他毫发无损。


    所以,投炸弹的人是广继,不是严家姐弟。他负责执行蒋鞍舟的命令。


    焦棠正色问:“第四个问题,严韶光是蒋鞍舟和广继杀的吗?”


    卢青霄哈哈大笑:“称你一句高人,你确实担得起。这么短的时间,就看清楚广继这条狗的作用。可惜,答案不是。”


    焦棠冷静追问:“第五个问题,严韶光是蒋鞍舟一个人杀的吗?”


    “反应挺快的。”卢青霄敛去笑意,平静说:“是。所有人都是蒋鞍舟一个人杀的。他在国外很早就修完计算机的大学课程,如果不是犯病,他会是一个站在顶峰的成功人士,会是赛艾维下一个掌舵人。他在智能医疗方面的实践能力超出我的想象。”


    卢青霄不吝赞美地回忆蒋鞍舟的“作品”。


    “杀死左栎的金属环上面有最新的人体感应器,控制严韶光的机器甚至还用上了脑科学的前沿技术。杀死自己的装置里用了分辨率和灵敏度极高的仿生物声控系统。”


    焦棠:“他杀死蒋新时,用的是董艾霞的包。”


    卢青霄嗤地咧了咧牙,表情流露不屑。


    “那是因为他憎恨母亲的虚荣和迷信,希望她把杀死自己丈夫的凶器,当作吉祥物,天天挂在身上。”


    卢青霄将秘密抖完,似乎也将背负的重担暂时卸下,站起来时候,松弛地伸出手。


    “恩情还完了。现在将那两样东西都还给我吧。”


    她指的东西,一个是金属环,另一个是杀害卢远昇的短刀。


    玩家占据这些证据已经没有意义,因此焦棠做个顺水人情,把两样东西都交给她。


    卢青霄握住那把短刀,声音陡然冰冷如霜。


    “杀死我弟弟的另有其人。我很希望他能活到被我杀死的那一天。”


    焦棠拧眉:“这是什么意思?”


    卢青霄展开一个神秘的笑,留下一句“想知道就去赛艾维地下治疗室找答案,蒋鞍舟自杀前也去了那里”。


    第127章 旧案真凶


    卢青霄走后, 焦棠让愿意提前交卷的人,写下答案就此分别,愿意和她一起去赛艾维解谜的人, 就继续一块走。


    黎天白看了看天色, 来一句:“都不是外人,要走一起走,要踩着时间线走,就奉陪到底。”


    齐铎睇他一眼:“说句你很好奇有这么难吗?”


    黎天白维持禁欲的气质, 说:“我不好奇。”


    齐铎哼了哼,跟上前方队伍。这种关键时候,他们默契地选择一键到位的空间跳跃。


    石竹作为赛艾维的员工,有带访客进大楼的权利。


    于是, 众人跟随她,坐进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电梯, 下到负二楼。


    赛艾维的地下治疗室片区非常大,往往每个片区单独研究和跟踪一组药物试验。


    石竹看着来回交错的走道,在统一纯白金属风格的方块建筑里迷失了方向。“我们要去哪里?” “这里。”焦棠指着墙上的标示, 念道:“BLPT治疗观察区。”


    赛艾维正在试验的治疗BLPT综合症的新药,关于这款药的信息,玩家已经听过几次, 但很难将它与蒋鞍舟的杀人动机联系起来。


    走进观察区后,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望着一个个单独建立的治疗房, 玩家想到的是“铁笼子”,里边关着的人一些目光呆滞无光, 一些在呓语,一些在打坐, 还有一些像正常人似的和隔壁邻居有说有笑。


    四周没有监管的员工,焦棠便凑近了听两个正常患者的对话。那两个人见她是生面孔,又见到石竹胸前的工牌,恍然问道:“领导,过来视察呢?”


    焦棠问:“在里边待得怎么样?”


    其中一个男人拉了拉耳朵,指了指嘴唇,原来他听不太清楚,交流靠唇语。


    焦棠又对着他问:“这里待得怎么样?”


    男人嗓门很大:“很好啊,领导。赛艾维的药把我的病治得七七八八了,而且也没有副作用,我太好运了。明天就能出去了。”


    焦棠扭头看周围:“副作用是什么?”


    男人大声喊:“神经暂时或者永久损伤啊,偏头疼,听说痛起来要命。有些人有妄想症,需要更长期的治疗。”


    焦棠点点头,从“笼子”前离开,走道的尽头,传来齐铎小声的呼唤。


    焦棠小跑过去,见到一间特殊的、宽敞的病房,四周隔着钢化玻璃,里边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与蒋鞍舟有六七分像,看样子是他的亲戚。


    男人的脚边有几把雕刻到一半的短木刀,其余地方全部被医学类书籍占满。房间的里侧还有一台电脑,以及供他做实验的简单仪器。


    焦棠看了看玻璃门上的铭牌——董艾章。


    从名字可以看出,他与董艾霞有血缘关系。


    途灵立即搜索“董艾章”的名字,网上资料少之又少,仅有十九年前一小段报道。


    报道写:在赛艾维的家族天才董艾章因为BLPT综合症病倒后,终于因为联姻迎来了新的接班人,这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名字叫蒋鞍舟。


    之后,报道还写BLPT综合症是董家的诅咒之病,使得家族人丁稀少……


    董艾章静静地听着有关自己的报道,听完背过身去,无聊地望天花板。


    正当大家以为他听力也不好时,他却幽幽开声了。


    “我的病早就好了,肾也已经换了几个,之所以不放我出去,都是因为我的好妹妹,她生了一个宝贝儿子,以为可以摆脱我,掌管赛艾维。”


    他转过身来,拧眉摇头,极尽讽刺地笑道:“没有我的研究,治疗BLPT的特效药根本不会这么快出现。董艾霞和蒋新时、蒋鞍舟,我这三个好家人,根本不可能离开我,也不可能关我一辈子。”


    忽然,他冲到门边,神情变得狰狞。


    “蒋新时答应给我找新的病人,到底找到没有?找到没有?现在已有的案例太少了,要扩大研究范围,提高耐药程度,就要找到更加合适的试药样本。”


    他突然对着走道外大吼大叫:“左栎,左栎,把蒋新时叫过来,我要购买新仪器,换个更大的房间。”


    走道上跑出来一个人,那个人自然不是左栎,而是穿戴防菌服的员工。


    他驱赶围在玻璃前的几人,吼:“来这里干什么?哪个部门的?报备了吗?不知道董先生情绪不稳定啊,来这儿找死。”


    然后,他捧出药瓶,劝道:“董先生该吃药了。不然头疼起来,你又要受不了了。”


    此时,走道上踢踏踢踏出现一列人,董艾霞为首的方阵气势汹汹。


    她无视其他人,用拳头疯狂砸玻璃,泼妇骂街地叫道:“董艾章,是你和蒋新时说要移植我儿子半个肾脏的吗?你怎么还有脸说这种话。如果当年不是你割了我儿子半个肾,我会把他送出国吗?他会闹出心理病?”


    董艾章嘻嘻笑道:“别这么激动。董家养大的孩子比较干净,我有洁癖,用不惯外面肮脏的东西。难得他的肾脏还匹配我的身体。再说了,我又没说不付报酬。”


    董艾霞停下手,怒瞪向房内。


    董艾章伸出两根手指,幽幽说:“上次割了鞍舟的肾,我给了你们百分之十五的股票,这次百分之二十怎么样?这样你们夫妻两个就是赛艾维真正的大股东了。”


    董艾霞在听到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时,眼睛前所未有的亮,几乎将额头贴在玻璃上,她娇艳的脸上挤出一丝笑。


    “你先签了转让协议,我再把他带过来。”


    董艾章眯着眼:“你确定要带他过来?上次他十几岁第一次见到我,我只是说了一句,你的身体是我的备用仓库,他就吓得当场哭了。这一次你是让他去死啊,他不得立马逃跑?”


    董艾霞明知蒋鞍舟已经不在人世,仍然撒谎成性,不在意地说:“怕什么,赛艾维有一整支安保队伍,一直盯他盯得很紧,以前你杀人了,蒋新时不还是把他乖乖送到法官面前。”


    董艾章乐呵呵地鼓掌:“你们舍不得把我送到法官面前,倒挺舍得儿子。实话告诉你,昨天他来找我,我骗他是蒋新时在外面搞回来的野种,所以才没得BLPT的病,他的另外一个肾脏迟早也是我的。他居然说,给鬼都不可能给我。”


    董艾章用于极度自恋的表演型人格,他说这话时候,像挂了一张人皮笑脸,开心到变形。


    他边笑边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手上有股票。要是都给你们了,你们不会真把我关一辈子?”


    “哥,赛艾维的核心技术都在你手上,我把你供到死,也是应该的。再说,鞍舟的年龄不满十八,医生又开具了精神疾病证明,加上我们聘请了最高规格的律师团队,哪有打不赢的官司。”董艾霞的笑淬满了最大的恶意。


    董艾章舒舒服服地盘腿坐下,指使董艾霞:“先别扯其他的。这屋里的机器什么时候换一批新的?我的研究已经到了节骨眼上了,成功了,赛艾维和我们都要上一个新高度。”


    “已经叫人用专机运过来,这会儿该到了。”董艾霞扭转身和后面的一干下属嘀嘀咕咕,交代这件事。


    正吩咐着事情,走廊里响起滚轮沉闷的滑动声,董艾霞扭头看,是她专门订的基因测序仪器到了。


    人多起来,空间局促,玩家便更显眼,为避免最后关头出现意外,黎天白果断要求大家撤出去。


    焦棠一刻也不愿多待,从一个工作人员的肩膀前擦过,大步走出这片纯白之下,腌脏至极的治疗区。


    所谓“屠龙者终成恶龙”,大抵就是蒋鞍舟扭曲一生的凝练写照。


    玩家一行人走到太阳底下,焦棠正回忆走廊里一张掩盖在口罩下的脸,猛然转头。瞬息间地底传来轰然巨响,伴随一阵短促又剧烈的地震。


    赛艾维的楼体涌出滚滚黑烟,许多人从大门口蜂拥而出,呼救的嘈杂中伴有“地下发生爆炸”的嘶吼。


    焦棠终于想起了口罩下那张脸是属于谁的——“广继”,一个被称为蒋鞍舟走狗的人。


    此时,一个年轻人横冲直闯跑过去,撞了焦棠一把,又忙后退回来,嘴上刚要道歉,转口叫道:“主任?”


    焦棠敷衍点头:“幸雨医生啊。”


    幸雨穿着白大褂,行色匆匆,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解释自己为什么着急赶路,将她给撞了。


    “有个患者觉得自己被人讨厌,跑出来了。这一次我逮到他,一定要和他说,管别人讨不讨厌,我就很喜欢他。他怎么就不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人会喜欢他,不是所有人都盼着他去死的呢?”


    说完,这个家伙撒腿直冲,莽得像一头牛。


    跑出几十米远,他突然半转过身子,朝焦棠大力挥手:“焦主任,这儿乱,你快走吧,保重!”


    他跑得太快,也没来得及看见苛刻的焦主任脸上对他绽开一抹笑。


    齐铎低下头,阳光穿过他的肩膀,落在焦棠脸上。


    齐铎提醒:“人都走远了。”


    焦棠抬头看齐铎,见他盯着幸雨离开的方向。她又看其他人,黎天白和途灵正往人流的反方向跑。


    石竹说:“白哥说回去旅馆集合。把最后一件事给办了。”


    黎天白说的是将旅馆当作临时据点的事,事关组织任务,他格外上心。


    五人跑回旅馆,白日旅馆位置是固定的,绯色墙壁在日光下陈旧老气。


    黎天白言语诚恳,委托道:“这件事就拜托焦棠、齐铎和途灵你们三个人了。”


    将旅馆当作组织招募人员,窃取情报,提高普通玩家生存率的据点,经几人讨论,需要焦棠摸清楚旅馆流动的风水走向,将格局固定住,然后齐铎将旅馆的软硬件全部替换成新材料,最后由途灵瞒天过海,更改物品清单,在旅馆中建立联络器,以此固定住位置。


    焦棠将“变不变变变不变”绕口令似地来回念了好几遍,参悟,要改变旅馆下的风水格局,需要先定六合——天地东南西北的方位。


    以旅馆为中心点,地为龙足,门前老树为气口,东南西北分属东山之风、西路之口、南墙之背、北湖之水,按这个格局在旅馆前修筑一个小型沙盘,而后在楼四角埋下老树根,最后取来三段高两米左右的木桩,将老树根深深钉入地底,这样就算完成“六合盘根局”。


    之后,齐铎又将旅馆的墙壁结构拆了,重新覆盖上一层新的墙纸,又在旅馆内制造出一个新的看门老头。


    途灵给老头附上新ID,又给旅馆的物品也编上新ID,覆盖系统的记录,如此就算大功告成。


    途灵兴奋道:“联络器安装在各楼层的楼梯口,这样进进出出的数据就能全搜集到。虽然刁舍很坏,但不得不说他们的联络技术很高,我学了点精髓。” 她将联络器展现给大家看,是一头金属喜鹊,鸟的眼睛一闪一闪正发送信号。途灵解释,鹊鸟有两个头 ,一个头长在这边的旅馆,另一个头长在她的电脑里,回去后可以模拟制作出一个实体,放在总部,方便其他人读取信息。


    焦棠正把玩鹊鸟微微张开的金属喙,突然途灵拍了拍她肩膀,说:“现在就差你给它注入力量了。”


    焦棠疑惑看她。


    途灵:“刁舍的鼎之所以能联络人,是因为有个叫邱先生的人,用通灵的力量打通了鼎内部的空间。系统对这个世界的唯心力量并非全能控制的,这就给你们留下了可以操作的空间。”


    齐铎伸手拦住,问:“是不是会损耗她的身体?”


    途灵歪头想了想:“只是作为引子去打通空间,会损耗一点点,真就一点点。”她抱着电脑,着急解释,又怕焦棠误会她,又怕焦棠不答应。


    “我试试。”焦棠一听能够利用力量勾连起各个无限空间,当即热血涌上头,损耗算什么,通过这种方法,或许她能找到出去的路。


    齐铎深深看了她一眼,放下阻拦的手。”通灵“说白了是摸准每个空间的气息,将之对齐的过程。焦棠咬破手指头,将血珠与手指塞入鹊舌间,闭上眼调息,很快,她在迷雾中窥见了许多个晃动的白影,然后其中一个白影大得像一座塔,这座塔左右晃动,像在跟她招手。


    焦棠试图靠近,想法刚动,人就站在塔下面,她窥见塔里有大片河山,大片人群,然后她打开门,这片河山就直直灌输进她的神海。


    她睁开眼睛,手指触感下,鹊舌动了动,这只鸟像活过来了,眼珠子里有了光彩。


    焦棠抽出手指,血珠子干了,喜鹊打了个嗝,吐出黑乎乎一团气。


    途灵盯着电脑,叫道:“打通了。”


    焦棠:“这就完成了?”


    她感觉体内的精力流失了一部分,但脑袋里似乎有另一部分被填满了,只要她尝试去触碰某根神经,仿佛就能回到那座塔里。


    齐铎询问她:“还好吗?” 焦棠摇摇头,又点点头:“没什么问题。”


    齐铎盯着她眼尾的鲜红血丝,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开心。但焦棠心情不错,他便不干涉她的决定。


    旅馆一事尘埃落定,几个人终于摸出那张要命的答题纸,写下追寻已久的凶手名字。


    焦棠的笔尖离开纸面,景色陡然一换,她又站在龙心湖的对面。


    初来时雪虐冰饕、惟余莽莽,现在重看已是湖泛金光、岑岭飞霞,真的就像金龙从湖中飞曳而起,冲破九霄。


    看得焦棠胸中无限激荡。她往前大踏一步,走出这个现场。


    第128章 黄土世界


    从四九天回到无季节变化的中转城市,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焦棠站在孤杆子的公交站牌下,遥遥等候那辆哐当哐当开过来的公交车。


    上车后,齐铎、黎天白、途灵三个老搭档都在, 后座多出来的石竹朝她机械挥手, 示意她坐过去。


    最后面靠窗位置,齐铎盖着兜帽正在补眠,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视线从帽檐下探出, 追寻了焦棠几秒,又兀自埋入帽里。


    焦棠坐到石竹身边。


    石竹轻声说:“大家都困得不行,就我很精神。”


    焦棠眼皮下一圈青,打着哈欠, 连轴转了几天,又缺乏营养补给, 神仙来了都会喊困,也就石竹这个木头人能活蹦乱跳。


    “你怎么也上了这趟车?”


    石竹:“我也不知道。眼睛一闭一睁,人就在公交站牌下了。”


    这时, 前头黎天白闷闷开口:“因为你本尊已经被系统除名了,出来时候手指勾到我的口袋,系统以为你是我的所有物, 就一起带出来了。”


    石竹喃喃:“我勾到你的口袋了吗?”


    黎天白:“难道是我勾到你吗?”


    石竹:“那可不一定。” 黎天白那头沉默了。


    车子不太平稳地驶在阳光下,车里暖烘烘,焦棠头一点一点地睡过去。


    起初, 焦棠以为眼皮上过分强烈的光来自车窗外的烈阳,但很快她睁开了眼睛。


    是在做梦吗?还是传送到另外的空间?


    眼前是她打通喜鹊内部空间时, 见到的广袤的宇宙,白光来自之前见过的一幢幢高大如飞船的白塔。


    这一次, 她离得更加近,看得更加清楚。


    说是白塔,但它们更像是条形状的巨大石块,石块中间镂空的窗户上挤满人头,但由于光太盛,它们就像失去面孔的白影。


    一瞬间,焦棠联想到四象园、太极台上的无脸修行者。


    焦棠仿佛漂浮在汪洋中,滑动身体就能轻易地调转方向。在白塔群中,她敏锐地窥见几道条状的光,这几道光更加浑重,因此显得有土地的质感。


    光交错成“桥”,将几座白塔连接起来,冥冥中,焦棠认得其中有她去过的现场。


    白塔就是现场吗?


    那么,“光桥”是中转城市?


    焦棠刚这样想,意识突然被巨大的吸引力猛地抽回去。


    哐当!


    车子剧烈地晃了晃,她的后脑勺磕在椅背上,传来钝痛,随之梦消散,人也清醒过来。


    齐铎愣愣地看了看她的后脑勺,又看了看那根坚硬的椅子扶手,翻转脸,继续睡过去。


    焦棠揉了揉脑袋,发现车子还在高架桥上转,索性从空间内翻出系统发的智能平板,翻看上一场结算的奖励。


    系统给的奖励也分唯物和唯心两大类,唯物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奖励,唯心就是以某种方式植入体内的技能奖励。


    焦棠盯着面板上黑白两个图标,白色图标下标注——“净土能力”,可复制妄相,达到废除一定空间内术法,保护NPC的能力。


    黑色图标下标注——“山川剑”,一把依据山川风水打造的剑,能够在破坏场景的同时杀伤场景里一定数量的NPC。备注,它的作用或许没有名字大气,但假以时日,不断磨砺,将能破千军万马。


    除了这两个奖励之外,焦棠还发现她的《全真修义》书皮变好看了,“外应篇”内容也丰富了许多,这意味着她占卜的幅度和准度都提升了。


    对于这次收获,焦棠心满意足地塞回平板,忽然她扭头对上齐铎视线。


    齐铎上下盯了她几眼,说:“发财啦?”


    焦棠:“功不唐捐,我应得的。”


    齐铎歪下肩膀,更懒散地靠进椅背,笑道:“我也不赖。” 焦棠就像是拿着一百分的试卷,听见班里竞争的优等生说“我考得也不差时”,心里毛毛的,十分想知道对方拿了几分,是不是连附加题都做了的心情。


    齐铎任由她看着,就是不松口。


    “好样的。”焦棠递给他一个冷冰冰的笑,转回身子,她相信,以现在的实力,把齐铎按在地上摩擦是绝对没问题。只要齐铎敢挑衅,她就能逮到机会打一架。


    她看向窗外,郁闷想,到底什么时候能打上一场?要不要找个“寻衅滋事”的借口呢?


    随之天文台巨大的球形标志耸立前方,几人纷纷收敛心神,下了车。


    黎天白一改打工人形象,一秒钟拿出精英做派,领着途灵钻入实验室。


    途灵走之前,焦棠将从现场搜刮回来的智能手机托付给她,看是否有办法打开手机,查看内容。


    这是一步险棋,如果途灵破解了父亲遗留的信息,焦棠的另一层身份就势必暴露,可她已经试过几种方法,还是无法启动,此时委托途灵帮忙,也是无奈之举。


    逃离计划的人将他们领去休息室,焦棠和齐铎转了一圈,没有见到肖长渊,于是在休息室玩起桌上足球。


    刚打到兴头上,进来一个人把焦棠喊走,说是要检测一下喜鹊联络器的功能。


    焦棠被带到一个实验室。


    一个未来科技风的实验室内竟然贴满符箓,摆满大大小小的祭器,这些祭器不乏失败品,唯有几个被摆在亮光下的,类似喜鹊大小的联络器,算得上目前研究的成果。


    实验室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方舱,头戴护目镜,身穿白大褂的实验人员,介绍这叫“心流舱”,并友好地将焦棠请进舱内。


    “焦小姐,你不用担心,这次只检测两个维度,一个是联络器的稳定性,另一个是联络器的辐射范围。”


    焦棠将心流舱绕了一圈,问了几个有关人身安全的问题,得到了十分肯定的答复后,才慢条斯理地爬进去,在平台上坐下。


    她的姿势更像是打坐,从心流舱顶端延伸下的几根线路,贴在她的后脊椎和脑壳上。


    随之实验人员一声“开始了”,焦棠的神海内铺开一阵麻意,然后光像水一样将她温柔包裹起来。


    一切就像闪烁的雪花荧幕渐渐清晰、稳定下来,画面和声音也非常直接、精准地传进她的五官。


    还是那栋绯红的俗套旅馆,旅馆的楼梯二层有三名新进的玩家,三层有一个抱腿哭泣的女生。


    新进的三名玩家交谈的情报无一遗漏地被喜鹊捕捉。


    焦棠对他们聊的话题来了兴趣。


    健壮凶狠的女人撂狠话:“刁舍就是折在这场里边的。刁舍是组织里的老人了,手段、智谋、能力都是拔尖的,他都能被干掉,说明对方也是狠角色。许先生和邱先生下令了,凡是见到谋杀刁舍的人,格杀勿论。”


    模样颓丧,瘸了一条腿的男人,轻描淡写回应道:“周南恪和祁千刀之前就提醒过许先生要注意新冒出来的两号人物,尤其是那个女术士,叫什么来着?”


    白得反光的娇小男生接应道:“焦糖。”


    女人嫌弃:“怎么有人给自己起这么甜腻腻的名字?多半是个娇滴滴的小妹妹。”


    男生也娇滴滴起来:“我还蛮喜欢她的名字。如果能遇上,不知道能不能交个朋友?”


    女人大喝一句:“开什么玩笑?追杀令都秘密分发下去了,奖励高到吓死人。邱先生亲自承诺的。” 男生悄声说:“你们说,邱先生是不是怕这位焦妹妹威胁到他?”


    话还没说完,女人抡起铁拳往男生脸上招呼,男生滑不溜秋地飘出去,像个怨妇一样开始娇滴滴地哭叫。


    联络的线路及时切断信号,实验人员在心流舱外说:“测试时间五分钟,稳定性能达到百分之八九十,信号干扰率比较低,达标。下一项测试开始。”


    这一次,更多的线路被连接到焦棠的十指和腹腔部位。


    焦棠依然盘坐,投身进一片温柔的光海之中。


    这一次她的神识站在了绯红旅馆外面,街道上人来人往,但她就像落入异国他乡,明明全是同样肤色的人种,却说着一口乱码的话。


    焦棠努力辨识了几句话,放弃思考,开始往外走。


    她移动的速度极快,瞬息间已经到达十几公里外,到这儿鼎沸人声已经蒙在鼓里,如果再往前走,应该世界就会按下静音键了。


    实验人员在外面呼唤她,意思是幅度的测试已经完成了。


    焦棠逐渐回收意识,退回到光海,再后撤一步就能返回总部,这个时候她微微一动,滑动身体朝着另一片光域“游”过去。


    她漂浮在白塔上面,透过窗户看见的是一大块从未涉猎过的土地,土地上三江汇聚,河道口供着一方鼎,鼎内滚滚黑雾。


    此时,鼎像一个扩音器,居然朝她播报信息。


    第一句话——越来越多NPC加入到我们的阵营,甚至和现实中取得联系,这是组织近年来取得的最大成就。


    第二句话——以前也能接收苏醒的NPC,只是数量上没办法突破而已。


    第三句话——樵先生在的话,这项技术早就突破了。


    第四句话——提那个叛徒干什么? 第五句话——嘘,你觉不觉得有人在偷听? 第六句话——疑神疑鬼,这里哪有人?


    第七句话——不对,我总感觉有人在附近……


    焦棠往后撤了一步,本来打算躲过白塔里的侦查,但这一小步直接退回到心流舱中。


    她郁闷地摘下线路,问:“结束了?”


    实验人员将舱门打开:“太感谢你的配合了。” 焦棠拂拂手,走出实验室。


    这个测试项目收获颇丰,她竟然意外入侵敌方的频道,结合逃离计划这边的信息,等于她能同时掌握多个现场的情报,这下真的“发财了”。不过,唯一的瓶颈是她的精神力等级还不足以承载如此庞大的信息量。


    回到休息室,途灵等在里边。


    途灵将手机递回给她:“试过了,电池满的,零件没有问题,信号也很好,屏幕也没坏,但就是打不开。”


    “谢谢。”焦棠不动声色,这部手机既然是父亲留在现场,任谁都有可能捡到,就不可能轻易被破解。


    途灵挠挠头:“都没帮上忙,谢什么。而且我因为上一场已经转正了,负责组织内部所有通讯网络。算起来,是我该谢你,一路带着我们冲锋陷阵。”


    “那就算两清。”


    “这也……太划算了。”途灵认为“救命”和“破解手机”,份量还是不同的,但焦棠的神情告诉她,再计较就真没意思了,所以她就不勉强去感恩戴德。


    途灵手头的事还很多,再者她也不善言辞,于是匆匆告别焦棠。


    “我们已经获得齐铎制造NPC和你重新排布风水的案例,下一步我们会研究这样的案例能不能通过数据来复制,实现搭建一个虚拟现场的目标。所以我不会再频繁进现场了,之后能不能再遇上,就靠缘分。”


    焦棠啊了一下,每场队友来了走,走了又来新的,她都已经适应无缘无故、突如其来的道别了。缘分这种东西,不靠绑定卡,基本捉摸不到。


    “随缘吧。”


    她向走到门口的途灵挥手,再次送走一个出生入死的伙伴。


    齐铎原本躺在沙发上,这会儿起来,掸了掸衣服褶皱,像个老人家一样,长叹道:“你又失去一个靠谱的队友啊。”


    他走到桌上足球边,目光眷恋,观摩着几个蓄势待发的小人,还有那颗悬在中间的小球。


    “你不在时候,途灵说许燎和姓邱的给我们下了追杀令。”


    焦棠点点头,脸色无丝毫变化,天大的追杀令在她看来还没现场来的凶险。


    齐铎想到了什么,出言提醒:“许燎的技能与神经以及声音相关,有一套自己加密声音的办法,不近身也能达到杀人的效果。后来结合了姓邱给的术法,听说声音已经能够穿破障碍以及人的感官,直接着陆到脑袋里面。所以在一定范围内,几乎可做到百杀百中。”


    焦棠第一次比较正面地了解许燎这个人,光听能力便感觉到棘手。“我会注意的。”


    “光注意不行,要没注意之前就先做好战斗准备。”


    齐铎向她靠近几步,停在一米外,低头深深看着她姣好又宁静的面容,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焦棠意外地回一句:“知道了,我听进去了。”


    齐铎:“你对我不耐烦?”


    焦棠揉揉鼻:“也不是……你今天有点啰嗦。”


    好,人还没走就被嫌弃了。


    齐铎垂下头,顺带垂下刘海盖住眉头,嗤笑了一声。


    焦棠皱眉:“你对我是有哪里不满?”


    齐铎:“没有。我等在这里不是要和你打一架,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句,下一场我解绑。”


    “哦。”


    焦棠深深点了点头,捆绑了这么久,她现在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和队友了,齐铎想解绑,她没有意见。


    齐铎:“就哦?”


    不然呢?


    焦棠试着拖长声音:“哦哦?”


    齐铎深吸一口气,终究是错付。


    “我会去找许燎,如果你有他的情报,通知我一声。”他从空间中摸出仅剩的一张绑定卡,塞进焦棠手心。


    焦棠捏了捏,重重点头,这一次,她特别真诚地回了一句:“哦。”


    “焦棠,别死。”


    齐铎温热掌心压在焦棠头顶,沉沉交代完最后一句,然后特别利索地走了。


    肖长渊走了,途灵走了,齐铎走了,焦棠又像初入游戏一样,和周围没了瓜葛。


    忽然角落里一个黑影动了动。


    “我现在出现是不是有点破坏气氛?”


    石竹从沙发后面露出木头脑袋。


    焦棠看她站起身,将脖子上长长的围巾,艰难地裹到头顶。


    “你不去找黎天白?”


    石竹本来僵硬的面容更加板起,反问:“我找他干什么?他又不能为我提供新的□□。我在等你。”


    “哦,你也要走?”


    焦棠发现石竹替换上了齿轮形状的机械臂,齿轮无声运转,带动手臂上一块记录坐标的智能表。


    “我不走。我要和你绑定成为队友。”


    石竹将智能表怼到焦棠面前,说:“黎天白给的玩意。说有了这个就能够刻录下同伴的时空位置。我接受了。”


    “那他这个人也不算特别自私。”


    焦棠和黎天白一顿相处下来,认为他这个人就是大事拿捏得细,小事倒放得比较开。


    石竹认同这个评价,其实她对黎天白是心存感激的,就是交流上两个人好像串联的电子炮仗,他那边开,她这边也会跟着开。


    “不谈其他人。就说你愿意带我吗?我保证不拖后腿。”石竹诚恳看她。


    焦棠一直不苛求同伴人选,随意道:“你想绑就绑。”


    有个熟人,做事说话也省劲些。


    石竹惊喜地将她抱住,说:“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


    焦棠问:“为什么不留在中转城市?”


    如果石竹留在中转城市,既安全,又能接触到不同的玩家。


    但石竹有自己的打算。“我听途灵说,清洗计划能够将玩家灵魂植入NPC体内,还能将NPC带出现场。我不想加入清洗计划,可我想窃取他们的‘秘方’。”


    焦棠沉下脸:“你把我当作引出清洗计划的诱饵?你认为和我在一起,就能更快接触到他们?” 石竹慌了,将脖子摇得吱呀吱呀响。


    “你想哪去啊,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怕这个世界的玩家对我有敌意,认为我是异类,讨厌我,孤立我。如果你在身边,至少有一个认识的人能够理解我,不害怕我。”


    焦棠脸色顿缓,原来比起现场凶恶,石竹更害怕人性诡谲阴暗的一面。


    石竹举起双手,无辜道:“只要你吩咐,我能够突破系统限制出去搜索线索,降低NPC的敌意,还能迷惑其他玩家,我绝对是一个有价值的木头人。”


    焦棠笑道:“有价值也是因为你是一个人,能够自己思考,而不是一件只会听从我指挥的工具。而且,通常来说我不需要手下。”


    “我就说你是孤狼模式玩到底的人。”门口,黎天白挽着白衬衫袖子,似乎忙里偷闲过来瞧上一眼。


    石竹问:“你有事?” “不是找你。”黎天白朝焦棠招手:“焦棠,组织的元老想见一见你。”


    焦棠:“为什么?” 黎天白:“老大传达的意思就是见你,没有解释。见不见随你。不过……”他突然闪过一个狡黠的笑,继续说道:“似乎和你拿到的手机有关。”


    此话一出,焦棠不由分说地跟着黎天白走了。


    “你自己进去。”黎天白将人带到一间办公室门口,火急火燎离开。


    办公室门上贴着一张A4纸,纸面有两个大大毛笔字——“茫茫”。笔势风神高迈。


    焦棠掀起A4纸,下边才是一块正常的金属牌子,刻着“理论办公室岑经教授”。


    里边响起一道慈和的声音——“别站在门口,进来。”


    焦棠推开门,门内是一方她想象不到的空间。


    门内的空间左右贯通,上下两层楼也打通,上面一层从天花板延伸下一块巨大的红木,下面地面建起横坎,乍眼一看特别像打开的棺椁。


    左右两边各排上百个书架,上边全是书籍,也不知道游戏世界哪里搜集而来的著作,总不至于是玩家写的吧。


    中间偌大的空地,挂了巨幅水墨画,画中远处有云雾缭绕的仙台楼阁。


    不对。


    焦棠又仔细盯着云里建筑看,不是楼阁,而是白塔,一座座,一丛丛。


    水墨画下是一方红木案桌,中间掏空,蓄水养了一尾金鱼,时不时冒出尾巴。


    桌前方,有横竖约六米的宽大沙盘。沙盘上雕刻白塔,留白部位有白色的光带充当桥梁,桥梁之下还有一个移动的墨点。


    现在,有一枚长尺子,推着墨点往门口方向前进,墨点在沙盘上荡开一圈红光。


    焦棠这才看出来,沙盘是智能平板上模拟的3D模型。


    至于推长尺子的人,是一个身材矮小,精神矍铄的老妇人,大概就是岑经教授。


    她腕部的玉镯子坚致细腻,犹如彗星在白茫茫宇宙间流转,当她的手悬停在上空,墨点融化进背景,再不见踪影。


    焦棠看见花白的发髻点了几点,似乎代表她在一番思考后,心中有了答案。


    果然,只听她兴奋得像个小孩,叫道:“我又明白了。这次明白得很明白,绝对不会再不明白。”


    她抬起头,背着手,异常明亮的眼睛透露出狂喜与欣慰。


    “好姑娘,你是个带来好运气的丫头。”


    岑经教授绕过沙盘,穿着布鞋,轻盈地迈到焦棠面前。


    “黎天白将你的事迹都报告给我了。我听了很欢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一个能够将唯心能力发挥得这么稳定的后生了。”


    焦棠喊了句:“岑经教授。”


    岑经笑眯眯点头:“是我。我找你来的。”


    焦棠摸出手机,她这趟来就是为了这个:“你有办法打开它?”


    岑经瞄了一眼手机,犹如瞄一个气球,笑道:“这玩意有什么好玩?我只是借着它把你找来。” 焦棠皱眉,但又不好发作,将手机收回去。“岑教授,消遣别人是一种恶劣的爱好。”


    岑经瞪大眼睛:“孩子,我不这么说,又要与黎天白解释为什么找你过来,还要让他转述原因,一来二去,你肯定就跑了。”


    焦棠不动声色:“这说明你让我来的理由很无理,我会拒绝。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拒绝你。” 哈哈。老教授笑得很开心,越发显得容光焕发,老当益壮。


    岑经笑完,摆摆手,那只绿镯子在空气中荡漾开香气。焦棠绷紧的心脏也旋即一松,意识有点飘远,想到的是新鲜出炉的桂花糕软软糯糯的味道。


    焦棠拧眉,岑经也有唯心能力,能够改变人的情绪? 岑经看透她的想法,解释道:“我什么能力也没有。我唯一有用的就是我的脑袋。老樵说……”


    焦棠猛地盯紧她。


    岑经毫无所察,说下去。


    “老樵,大家口里的樵先生,是我的一位故交。我什么能力也没有,却被他拉进游戏里面,这一呆就是十年。我在人类社会研究的是哲学。哲学家干什么的?不干什么,就光想。老樵说就是要我来想。思维能够推动系统改变,能够窥情这个世界的本质。他把我架在这个位置上,于是我出不去,就只能在这儿研究。”


    焦棠沉沉问道:“那他呢?樵先生呢?”


    岑经淡然笑道:“谁知道。死了,藏起来了,逃跑了?他给了我一笔资金,所以我才能够在这儿拉拢玩家,建立逃离组织。我说实话,我一开始就是为了找玩家当保镖,但慢慢我发现,老樵的想法是对的,思想研究、科学研究、物理研究归根到底是在挖掘这个世界的秘密。挖掘出来后,对玩家也好,对人类社会也好,对学者本身也好,都是一大进步。帮助这些人逃出去,不仅仅是挽救生命那么简单,有可能挽救的是现实里的人,或者挽救现实里的世界。”


    焦棠简单点评:“很伟大。”


    非常符合焦棠对父亲的了解,一个看似百无一用的书生,总是提出各种各样的奇怪想法,然后看那些想法像路边的野草一样,被人践踏,被人销毁,被人遗忘。然后他会继续提出下一批野草,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为了什么呢?


    岑经仰着头,看那副水墨画,性子也渐渐沉静下来。


    “这么做为了什么呢?说不清楚。利己主义的人肯定说是为了满足狭隘的理想,狭隘的自我表彰情怀。可是,对学者来说,研究发现和让世界变得更好本身是相同的,是同等愉悦的,是作为人,和作为人的共通处。”


    焦棠听出这两个“人”是两个概念,类似社会人、自然人、地球人之类的区别,但细究起来,只会更加混乱,因此她选择听过一耳朵便算了。


    岑经面对焦棠,她的身形实在太弱小,以致于她的脑袋莫名显得很大。


    “言归正传。我喊你过来,是让你看这个东西。”


    岑经手指沙盘,率先走过去,焦棠跟上去。


    她重新执起长尺子,焦棠走近才看到,其实是一杆长毛笔。笔尖在沙盘中轻轻一点,就会荡开涟漪。


    岑经点了几下,刚才消失的墨点出现了。伴随它的出现,焦棠发现丝丝缕缕的红线由它延伸到附近的白塔基座。


    “你是唯心能力者,又是术士,肯定看出来,这个墨点和其他白塔建筑的连接靠的是术法。”


    焦棠点了点头。“这个墨点是什么?”


    岑经:“你将它理解为清洗组织的‘船’,这条船在各个现场间穿梭,将他们的玩家送到一些现场里,还能够将一些玩家带出来。据我所知,他们还能利用船与现实取得一定的联系。这条船是在老樵和他的同伴的技术上,改良过的版本。他们窃取了老樵和他同伴的研究成果。”


    焦棠尽量压低自己的声线,面无表情问:“樵先生不是清洗计划的人?”


    岑经倒吸一口大气,脸都涨红了:“老樵如果死了,听见这话,棺材板都能给你掀了。”


    焦棠皱眉,老樵就是死了啊,她也希望棺材板能早日掀开。


    岑经顺顺胸脯,镯子敲在她的盘扣上,丁零当啷。


    “最开始接触这个世界的人有三个,老樵以及他的两个搭档,一位叫遥长,另一位叫素短。”


    “化名?”


    岑经:“自然不会是真名。三个人开发了一个系统,但是这个系统有一天竟然进化了,在游戏世界生了根,就像莫名有了自己的意志。后来,三人因为理念不同分开,素短创建了清洗计划组织。老樵在玩家里边声望越来越高,所以清洗计划里也有他的一些追随者。后来遥长接管了系统,再后来遥长也失踪了,玩家就彻底沦为系统的奴隶。”


    岑经毕竟上了年纪,一番讲述下来,费了许多精神。


    焦棠见她额间有虚汗,默默将案桌后面的椅子搬到她腿肚子边。


    “椅子很重。”岑经拍拍焦棠发红的双掌,坐下去。


    焦棠:“如果你身体不舒服,我劝你最好先说重点。”


    多么真诚的劝告,配上焦棠的冷脸,就变成多么冷酷的年轻人。


    岑经噎了一下,说:“重点就是,这艘船是清洗计划非常重要的根据地,我们甚至认为无理城和现场属于两套系统,而这条船就是无理城的承载空间。所以弄清楚敌方的根据地,也是弄清楚怎样从这个世界逃离的重要线索。”


    岑经突然拍椅而起,气势万丈,面色大有仙驾前的喜气洋洋。


    “船的本体一定是最初三人造的。你,一个能干的、有理想的、正义的术士,去那里找老樵、遥长和素短遗留下的信息,去那里端掉清洗计划的后台,去那里赚取最丰厚的奖赏,是不是非常振奋人心的事呢?”


    焦棠张了张嘴。


    岑经大手一挥:“当然是。你为玩家与这个世界的进步,贡献的不是星星之火,是璀璨的星辰。我会给你配备最高等级的队伍。你就尽管去吧。”


    焦棠又张了张嘴。


    岑经猛地坐下,凌然说:“去,也不是现在去。” 焦棠:“……什么时候去?”


    从头到尾,她只对岑经提到的“怎样从这个世界逃离的线索”这点感兴趣。


    岑经:“一个月后。因为我们要先捕捉到船的位置。你放心,一个月,多一天都不可能。”


    焦棠脑子轰轰,可她岿然不动,等着岑经许诺她更多的东西,那些可以保命的武器和队友,多多益善。


    最后,当焦棠从理论办公室出来时,已经得到了一份长长的清单。清单上的物资将在下一场出来后兑现。


    焦棠边走边回望办公室门上“茫茫”两个字。


    到底是“人海茫茫”的茫茫,是“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的茫茫,还是“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茫茫呢?


    回到休息室,石竹还在等她。焦棠与她约定碰头的地点后,两人分开行动。


    三日后,焦棠收到了系统派发的现场信息,既然岑经的请求需要一个月后兑现,她现在就不可能不进现场,多攒攒经验。


    她收拾好行李,去找石竹。进去现场前,她一手抓着那把未“开荤”的山川剑,另一手抓着作为玩家挂件的石竹胳膊,踏入了指定的入口——


    焦棠已经十分适应进入现场的晕眩感,当脚下传来结实的土地触感时,她迅速打开眼睛。


    只是眼皮刚睁开,一阵干燥的风,兜脸刮过来,汹涌的沙尘不仅扎进了她的鼻子、嘴里,也扎进她的眼睛。


    她捂住疼痒的眼皮子,吐出一口沙子。


    旁边的石竹贴心拉起围巾,替她遮掩风沙,等这阵风过去后,她才凑过去看焦棠。


    焦棠揉着眼角,泪水生理性反应地流了下来。


    经过泪水洗礼,她澄澈的双眼望见的是无边无际的黄土。


    “底下的女娃,让一让!”


    一句厉声大叫,突兀地出现在头顶。


    焦棠和石竹齐齐抬头,一看吓得天灵盖都发麻。


    一块车盖大小的金属板反着红光,从五十米高的地方坠落,直对着焦棠和石竹的头砸下来。


    哐当!


    咚隆隆!


    金属板砸进土里,将结实的黄土块砸开裂,裂纹有一米粗,十几米远。


    焦棠警惕抬头,几步开外,一根白色杆子蹿上天,上端顶着一个似网又似条形码的金属物。


    远看这个怪异的金属物已有两扇门大小,近看估计有一间小屋的面积。


    金属物外围贴了许多符箓,中间顶着三根长长的天线。


    刚才还在大喊“让一让”的男人,此刻已打赤脚从杆子上滑下来,一分钟后下到地面。


    他下来后,先去瞧地上的“井盖”,侥幸笑道:“还好,还好,没坏。”


    然后,他蹲下去,将井盖搭在后背,转身一手扶“车盖”,一手去攀杆子,这是又要上去的趋势。


    焦棠看得眼皮直跳。


    石竹十分忌惮,又离杆子和这位不太正常的大哥远点。


    她一动,身上的机械泄露出光,那名壮汉猛然回头,目光定格在机械臂上,眼中充满压抑不住的贪婪。


    大哥将“车盖”放下后,迈开大步子来到两个人面前。


    “你两个女娃也是被困在这儿?”


    焦棠站到他与石竹中间,冷眼打量壮汉黝黑的脸,问:“被困在这儿是什么意思?”


    第129章 案子来了


    壮汉自称“李大哥”, 这个李大哥瞅着石竹的机械臂,嘴里含糊不清地解释。


    这儿前后有两条村,一共一百来户, 世世代代都扎根在这片黄土地上。


    要问这里是哪里, 他也不清楚,走到最远的地方还是黄沙漫天的高原。


    这里前后来过几名长官,都说是领了任务,过来管理村子的。五年一任, 干完旧长官撂挑子走了,三个月后又会走马上任一个新长官,从当地人里挑选几个能干的,组建新班底。


    长官都是乘车穿越险峻的大河, 开进高粱地旁的公路,没日没夜地开上来的。


    车子开进来之后, 就因为风沙侵蚀太厉害,轮胎坏了,油箱爆了驶不动了。


    长官和外面的人联系用的是驴子。一头有灵性的驴子能够走出高粱地, 穿过大河,去到最近的一个驿站。


    现在三个月过去了,新长官还没来, 但是派出去的驴子回来了。


    驴子捎回来了一封信,说外面下大雨,河水漫过平原, 把车道堵住了。


    新长官被困在对岸,心系高原上的两村村民, 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对岸的村民见到新长官的画像,抚摸着他斑白的头发, 还有长得跟一条柱子似的脸,放声痛哭,思念这位与村子虽素未谋面,却深情厚意的领导。


    李大哥泪眼婆娑:“你们说说,怎么就有一位青天大老爷能长得这么合我们的心意呢?那张脸,长的,板的,条形状的。”


    焦棠咋舌,还有一个地方的领导因为长得像一根柱子而被爱戴的?本地村民对条形状的物体是有什么执念吗?


    这位李大哥擦掉眼泪,继续热情地介绍起来。


    新长官没来,两条村子自管自的,他的村子叫“板子坡”,前头的村子叫“排子岗”。


    板子坡的暂时管理者是村长,叫周凳。排子岗的暂时管理者也是村长,叫方砚。


    今天是“石神”的诞辰,本来两条村都要在“石神庙”举行庆祝仪式,但是周凳和方砚认为新长官没到位,不宜铺张浪费,所以之后四日,只派几个人上去点香守辰。


    李大哥忽然神秘兮兮指着身后的白杆子,还有白杆子上的金属物。


    “我晓得周村长的意思。他想趁新长官没来,方砚那个婆娘读死书认死理,先抢占空中优势,和天上的石神取得联系,让它保佑板子坡有梁有地,每个人吃饱穿暖。”


    焦棠好奇问:“这就能取得联系?”


    李大哥从石竹身上收回目光,骄傲地挺胸脯。“你是外头人,么听说过吧。石头神会坐着一个长盘盘,发着光飞过天空。那是祂大显神威的时候,只有建好基站,你喊祂,祂才应你。”


    焦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本村信仰不好评价,遂问:“有劳大哥指个路,怎么进村去?”


    李大哥手指往地底下一指,古怪道:“你说啥子话嘛。板子坡就在你左脚下,排子岗在你右脚下。”


    焦棠啊地拖长音,沿着高地往旁边走,一直走到高地的边缘,俯身向下探。


    高原之下,台阶似的山坡堆叠,一直延续到很远的干涸的河床。村民们就在坡壁上凿洞建了房子。


    如果说层层叠叠的山坡是脸庞,那中间耸立的水塔状建筑就是鼻梁,这根鼻梁在地面凸起大约三米高的方形顶,顶上有一间石头砌成的小庙。


    由于建筑是黄土砌起来的,远看就是一处不起眼的土房子。但往下望,方觉其深其高,相当于二十层的塔,顶上只是它冒尖的头。


    除了石神庙这个“花骨朵”之外,底下支撑物就是孤零零的土杆子,修有一段垂直的台阶,粗略数下来,大概有两百多级。台阶的底部就在山坡中段,周围没什么显眼的标记物。


    若说石神庙重要,它又是如此“粗制滥造”。若说石神庙不重要,两条村又将它作为分界线,还举办庆典。焦棠一时捉摸不透。


    石竹凑近了看,观摩了半天,说:“这儿挺正常的。”


    焦棠环视下面,村民们热热闹闹、三三两两,全在外头晒太阳。此时接近十月,坡上坡下黄里透着红与未褪干净的青,生命以多种层次渲染着秋天。


    石竹又回首看向刚才站的地方,奇怪道:“这场不会就你一个登记在册的玩家吧?”


    这场的规定时间是四天,不长不短,可在这片风吹起来都有回响的土地,只有一名玩家未免太孤独了。


    石竹暗暗庆幸还好她能在这儿陪焦棠说说话。


    焦棠倒不以为意,领着石竹从板子坡旁一条陡台阶走下去,说:“先熟悉地形。”


    焦棠和石竹两个显眼包,一出现在村里立即吸引了村民的注意。


    焦棠此次出行穿的是T恤和牛仔裤,头戴鸭舌帽,简单干净。石竹穿着肥大的裙子,脚上蹬一双高靴子,头上戴贝雷帽,脖子和下巴裹着黑色的围脖。


    这两身打扮与朴素的民风格格不入,村民交头接耳起来。


    “是不是新长官?”


    “脸不长,不方,不条形,不是。”


    “是不是新长官的婆姨?”


    “脸不长,不方,不条形,不是。”


    “是不是石神下凡?”


    “脸不长,不方,不条形,不是。”


    “是不是迷路的女大学生?”


    “脸不长,不方,不……有可能是。” “快去报告周村长,就说有两个迷路的女大学生,脸不长,不方,不条形。”


    “好咧。”


    ……


    焦棠现在唯一担心的事,是四天之后,倘若她活着回去,会不会对人脸的识别出现障碍。


    板子坡不大,上下只有十层,每层有十户人家左右,居住环境比较简陋,没水没电,全靠大自然的馈赠来补充粮食和燃料。


    绕完整个村子也只花了十五分钟。待走到最下面一间窑洞前,焦棠被纸糊的墙面吸引住。


    纸是报纸,上面写的地名和事迹她略有耳闻,说明这上面的信息与现实有关联,这儿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异空间,这里住的人也不完完全全是异世界的NPC。


    她举手敲了敲门,随之她的动作,坡上偷窥的村民又窸窸窣窣交流起来。


    “这女娃是疯子的亲戚?”


    “疯子是城里人,亲戚也是城里人,合理。”


    “疯子来村里都二十年了,没疯之前没听说他有个女儿啊。”


    “当年大部队都撤了,说不定是哪个队友的女儿回来接他走咯。”


    “哎哟,疯子出来了。”


    ……


    焦棠面前的门被猛然拉开,一条长满毛的腿先伸出来。焦棠退后,看清楚那不是腿毛,是已经磨成条状碎布的黑色秋裤。


    紧跟着腿出来的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掌,手背有几道条形状的伤疤,很深很长。


    然后,一个野人般的头颅伸了出来,头发杂乱打结,胡子占满下半张脸,牙齿腐烂发黄,偏偏鼻梁上架着不合时宜的无框眼镜。


    焦棠左右打量,眼镜没有腿,但能稳稳当当悬在鼻子上边,这也算一种奇观。


    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看上去有五十岁,不过实际年龄埋藏在污垢和胡须驻扎的皮囊下,焦棠懒得去猜。更直观能见到的是,他长得很瘦很高,上半身披着一件中山装,口袋位置缝着一片布,还有一个编号——051。


    男人裂开嘴,傻笑,是一眼能看出智商已经退化的笑。


    焦棠望进房间里边,全是书,各国语言都有。


    男人挤出房门,继续傻笑,边笑边说:“我去趟工地,天气预报说要刮大风,风来了,雨就来了,雨来了那帮龟孙子就不敢来了。你替我关好门窗,屋里的书最怕进水。”


    说完,他迈开扭曲的小腿,一瘸一瘸地走下坡。


    石竹问:“你认识他?”


    焦棠:“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石竹:“他让你关窗。”


    焦棠不愿意说话,彻底推开门,打算进去一趟,自然不是去关窗。但她手上刚有动作,后边遥遥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呼唤。


    “女娃崽,要不得!”


    焦棠回首,一个蹬着灰布鞋,披灰褂子,嘬着旱烟的老头奔跑下来,腿脚比年轻人还麻利。


    焦棠等着人跑到近前,才收回手。


    老头体贴地关上门,又体贴地招呼:“你两个就是走失的女大学生?哪所大学的?我给你们校领导写信让他们把你们接回去。”


    焦棠将老头无声地打量个遍,慢悠悠说:“淹水了,回不去。”


    老头一拍光脑门:“瞧我这记性!女娃子,你们别慌张,就在这儿住下来,什么时候水退了,什么时候送你们回去。”


    焦棠:“谢谢周村长。”


    周凳一副长者关爱晚辈的慈祥做派:“喊我周叔就成。小娃子,今年都几岁了?”


    焦棠:“二十。”


    石竹:“二十二。”


    “细糠养出来的水灵灵丫头,看着不过十六七。你们既然已经成年,周叔有个不情之请。”


    石竹赶紧插话:“叔,我们是根正苗红的接班人,不信包办婚姻那一套的。”


    周凳磕了磕烟杆子,咋呼呼叫:“哪个瓜皮儿包办婚姻?谁在板子坡搞伤风败俗的事?”


    接连两个问题问得石竹一愣一愣的。“叔,那你这个不情之请是指什么?”


    周凳挺直腰杆,正色说道:“我这个不情之请,是请两位接受了现代文明教育的大学生,暂时加入村里的管理队伍,一起建设秩序井然、民风淳正的板子坡。等新长官就任,我们将这块文明的土地,稳稳妥妥交到他的手上。”


    焦棠舒展开眉头,甚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周叔,我们没有社会经验。”


    “你们的知识就是经验,你们的视野就是经验,你们有一颗拥抱未来,扎根土地的心那比空谈经验有用上百倍千倍。”


    焦棠:“你这是本本主义……”


    周凳肃然举起大拇指,夸道:“主义都出来了。我就说城里的人都是主义教育出来的好娃娃。叔知道村里的管理工作很艰巨,要管一百来户的纪律,还有日常协调工作,没点魄力是不成的。但是,你们一定很快就能拥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吃苦品质,将这里当作你们第二个家乡。”


    焦棠举起手,打断他的发言:“具体到底要我们干什么?”


    周凳一听有戏,兴奋说道:“现在村里还有两个空职,你来当纪律队长。至于你,长得像个木头人的姑娘,就当民俗管理员。”


    焦棠:“这村里一共几支管理队伍,队伍里一共几个人?”


    周凳:“一支管理队伍,四个人。我,你,你,还有周三海。”


    焦棠提了提眉:“这样啊。”


    周凳虎下脸:“你千万别看轻四人队伍。隔壁排子岗还只有三个人,除了方砚,就只有两名新来的背包客。”


    “背包客?”焦棠琢磨这叫法十分像玩家的自称。


    “对,一个俊俏得不像男人,一个凶悍得不像女人。我看八成是来挖古墓,倒买倒卖古董的违法分子。”


    周凳乐呵呵地看身边两名姑娘,又夸道:“不像你们,是主义培养出来的好苗子,连灵魂都是干净。”


    石竹呵呵敷衍:“叔,你连灵魂都能看见啊。” 周凳忍住不肯在她们面前抽烟,有模有样地说:“虽然现在是科学指导生产。但是我们村仍然有历史遗留下来的传统民俗工作者,我说的是村里的阴阳先生。他能够和石神进行交谈,并且将石神的一些教诲传递出来。”


    他一看焦棠迷离又无奈的笑脸,顿时觉得自己被误会了,立即解释。


    “小娃子,这绝对不是迷信!石神是天外来客,是一种高智慧的文明。民俗仪式只是开门迎客的一种方式,你请人家过来传递超前的知识,你不能不准备祭品吧,不能不准备音乐吧,不能不准备一段请辞吧?”


    焦棠:“你说得对。”


    周凳释然地摊开双手:“你能理解就太好了。总之,我十分看好你们。排子岗那两个愣头青给你们提鞋都不配。话已至此,你们拿上行李,我将你们介绍给周三海,顺便在他院子里张罗一顿饭吧。”


    焦棠立即拒绝了无意义的社交。“叔,我们不饿。既然当了纪律队长,我再四处转转,跟乡亲们亲近亲近。”


    周凳流露出赞赏的神情,背转手,嘱咐:“除了周三海家、这位五一先生家,其余地方你只要争取了同意,都能进去。”


    周三海是什么角色,为什么排在前头?


    焦棠正打算问个明白,忽然山坡下传来惊悚的巨吼,这声巨吼层层传递,最后落到焦棠耳朵里,就是整条村密密麻麻的喧闹尖叫。


    第130章 现场痕迹


    两条村几百号人乌泱泱全往恐惧的源头赶过去。


    周凳老汉五条手指长了根似的, 紧紧逮住焦棠的手腕,一路飞奔而下,生怕不能抢在其他人前面到达第一现场。


    方才那道惊叫声之所以穿得又远又响亢, 全因叫的人就在原坡下最底的河床里, 河床形成天然的扩音器,一下子将遮遮掩掩的罪恶传遍开去。


    周凳老汉滑溜下干燥的河堤,焦棠轻轻飘飘杵在他身后,他却突然将焦棠往前一带, 推到风口浪尖上。


    停驻在河岸上的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瞄准她。


    周凳老汉在焦棠耳边嘱咐:“你是纪律队长,出了这档事,理应由你来管。”


    焦棠回头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这老汉哪是递高帽, 这是递锅盖,新长官没来, 是功是过都不好评判,不如由个外来的知识分子担着,既能彰显贤明, 又能推脱责任。


    焦棠悠悠转过头,先是打量地上那摊已经死透透的躯壳。


    死者是一名男性,面目被砸得走形, 半边胳膊折断,骨头都露出来,全身有多处软组织损伤。


    死时候应该是脸朝下, 这会儿被人翻个面,才露出死后真容。


    初步判断, 致命伤应该是额头上裂开的两瓣的大伤口,所谓“肝脑涂地”, 约莫如此。


    河床干涸,吸收了血浆后变成黏糊糊的泥巴坑,上边有半截脚印。


    这半截脚印应该是翻动尸体的人留下的。这个人就是起初发出惊吼的男人,现在拖着半边裤管子,在土堆旁边,咿哇鬼叫。从他露出来的半条白净的长腿,和裤管上可疑的痕迹上来看,他是歇晌后,过来解决生理问题的。


    焦棠环顾四周,河床与河岸落差约两米,河床中间有一个分水土台,死者身穿褐黑色土布衫,腰上的白带子滚成黄泥色,远远看就像土台边上一条土狗,或者是孩童新垒的石头堆。


    焦棠问周凳:“死者是谁?”


    周凳黑着脸,边嘬烟边闷闷回答:“杨木匠家的老二,杨金生。这个逑子死在石神诞辰这天,晦气得很。”


    焦棠:“这个杨金生平时有什么仇家?” 周凳脸更黑了:“这个瓜皮儿三天两头都是赌钱,赌输了回家跟他婆娘撒气,都打跑了两个了。”


    焦棠哦了一声,既然是赌徒,经济纠纷有之,情感纠纷有之,凶手范围挺大的。


    石竹已经凑在尸体旁边,仔细感受他死之前的状态。


    焦棠朝第一目击证人走过去,打算询问当时看见了什么线索,突然从河堤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道特别尖锐的喝令。


    河堤上跑下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短发,厚胶框眼镜,又瘦又高的中年女人,这个女人有一双凸出的眼球,两颗凸出的门牙,还有一身短了半截的灰色西装。


    她穿着红袜子黑皮鞋,一拐一拐踩到焦棠面前。


    然后她叉起腰,条形状的刘海粘着未干的汗水,指着焦棠的鼻子,问:“你是谁?凭什么审我们村的人?”


    周凳上来,拿烟杆子敲开她的手,震声叫道:“方砚,她是我们村的纪律队长,我们都还得尊称一句,焦掌柜。你干什么指手画脚?”


    旧长官在的时候,方砚还得叫周凳一声大大,旧长官一走,方砚就撑起半边天,什么大大小小她都不认,她只认理。


    这下几百双眼睛全瞧着,方砚的气势不能矮一头去,所以她挺起胸脯,说:“我不管她是掌柜,还是腿柜。豆皮是排子岗的人,不能由她来审。”


    焦棠好笑道:“死的人是不是我们板子坡的?”


    方砚赌气道:“是。”


    焦棠:“那案子是不是板子坡的案子?”


    方砚板着脸:“他死在两条村的中间线上,这案子就不能算你们的案子。这是大家的案子。”


    焦棠面无表情,突然走到尸体脚边,滋啦,将尸体往板子坡这边拉出一截过来,然后抬眼看着方砚。


    方砚气得跳起来,叫道:“死后再拉不算。”


    焦棠冷下脸:“不管你算不算。我说了算。你要和我抢尸体,我奉陪。”


    方砚瞪大眼睛,忽然想到什么,朝身后左右望了望,望见两个招揽来的能人异士杵在河岸上,当即跳起来招呼:“大妹子,大兄弟,快下来。”


    焦棠往岸上瞅,登时笑了。大妹子和大兄弟都是大熟人。那两个人看见焦棠也是会心一笑。


    莫笙笛稳稳在空中跳跃一大步,来到焦棠面前,她一身劲装,飒爽非凡,惹得周围一圈叫好声。


    随后一人慢条斯理地跳下来,黑色衬衫黑色裤子黑色长发,几米黄土地走出了国际舞台的高贵范。这人变化太大,焦棠错神几秒,低声喊道:“游千城?”


    游千城长相阴柔俊秀,之前剃了头发自称俗家弟子,因此不觉得他有什么坏心思,如今蓄起长发,怎么看都不是纯良无害的有为青年。


    “好久不见,焦棠。”游千城勾起笑,伸出手掌。


    焦棠顶着周凳老汉严厉的视线,错过那只手掌,只点点头,说:“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遇到两位故人。但是,朋友归朋友,案子归案子,两码事。”


    周凳老汉偷偷给她竖起大拇指,心里恐怕又在想,果然是一股清流。


    方砚脸一沉,用审视的目光扫描莫笙笛和游千城。莫笙笛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抱着手臂望天空。游千城脸皮薄,立刻退开一步,朝焦棠说:“人命关天的事,当然要慎重。我是排子岗的副村长,莫姐是纠察队长。我们来负责这个案子。”


    方砚大力鼓掌,排子岗的村民也跟着大力鼓掌。


    方砚:“杨金生死在中间,案子就要两条村一起查,也防着你们板子坡偏袒自己村人,把脏水往我们排子岗的村民身上泼。一切要依法依规,公平透明地查,绝对不搞栽赃嫁祸那一套。尤其是你们村的周三海,哼。”


    不知道谁在角落里啐了一大口,然后响起一阵笑。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立在坡上高高的石头上,右手插着半边兜,皮衣皮裤,十足流氓做派。


    他那个站姿说明他是故意捡最高的一块石头站着的,他的前半辈子都喜欢高调地活着。


    这个青年就是方砚口中的周三海,头发两边推平,中间留条形状的像草垛一样的发型。


    周凳暗搓搓提醒焦棠:“咱们村的周三海,这小子平日爱招猫逗狗,没个正形。可是我不相信他会是凶手,所以焦同学,你不能先入为主,被方砚溜着走。”


    焦棠:“叔,我心里有数。”


    只听周三海用尽力气吼着说话:“方大姑子,你有什么话敞开了说,哼什么哼。你不就是想说,人是我周三海害死的。”


    方砚中气十足,吼:“那是你杀的吗?”


    周三海挑衅吼道:“大姑子,我是脑子有病啊。我杀人在这儿跟你认罪伏法?有本事,去查啊。”


    方砚气得手抖,从她嗫嚅的嘴里仿佛听到她在骂“多么恶劣的社会毒瘤啊”。


    方砚瞪周凳:“这个案子你不让我们管,我就写信给新长官,让他主持公道。”


    “少拿新长官压我。”


    周凳吹出一口烟,咳了咳,又咳了咳,突然提起一口气,朝自己村民的面,喊:“板子坡的乡亲们,方村长怀疑我们会徇私枉法,会包庇罪犯。我们行得正坐得正,不怕她质疑。他们要查就来查,咱们坦坦荡荡,愿意接受排子岗的监督。”


    焦棠愣了愣,旋即嗤笑了一声,由着方砚确定下两村办案的计划。


    最后,焦棠还是那个顶着锅盖,冲在最前面的办案队长。


    周凳过来偷偷提醒焦棠:“现在正式称呼你一句焦队长。”


    他语重心长,布满厚茧的双手紧紧包住焦棠的双拳,叮嘱:“我承认,板子坡和排子岗的村民存在误会。这个误会解释起来太长了,我就不解释了。有一点,你必须注意的是,排子岗的村民说的话,你不能全信,他们会撒谎。板子坡的村民在排子岗的人在场的情况下,也有概率撒谎。”


    焦棠琢磨里边的关系,道了声:“知道了。”


    周凳又说:“生死事大。我和方村长要去请阴阳先生过来,你们好好把握时间。”


    焦棠巴不得他与方砚赶紧走,她好查案子,于是又重重应好。


    周凳离开后,焦棠将无关紧要的人全遣散了。


    人走得差不多后,焦棠这才走到第一目击证人跟前,蹲下问他话。


    “豆皮,你是第一个看见尸体的人,说说当时的情形。”


    豆皮这会已经系好腰带,喝了一碗烧白,抽了一根烟,人淡定下来。


    “焦队长,我下来屙……本来打算走到分水台后边去的,但是走了几步才看清楚台子边上躺着一个人,我以为哪个兄弟大中午睡过去了,把人掰过来一看……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焦棠:“掰过来见到什么?” 豆皮煞白了脸:“见到杨二的脸跟被车轮子碾过一样,碎成糊糊。我那会儿就吐了,吐得两腿发软,怎么也爬不上河,就爬到这儿……”


    焦棠:“你掰他身体时候,是软的还是硬的?”


    豆皮非常努力地不去看远处的尸体,皱着眉思索了很久,慢吞吞回答:“硬的吧……对,硬的。我当时以为他和我较劲,所以手上使了很大力气。”


    焦棠和后边的游千城、莫笙笛交换眼神,尸体是硬的,说明杨金生死亡时间超过5个小时,但大概率没过一天,也就是说,他是在前天下午1点后,到今早8点左右被人杀害的。


    莫笙笛蹲下,拍了拍豆皮的脸蛋,凶巴巴问:“你昨天也来这儿解手?”


    豆皮摇摇头:“我没来,但是其他人肯定来了。不是来上公厕,就是两条村的男女不好在村里交往,上这儿来约会。”


    莫笙笛又拍了拍他的脸,大概是赞赏他的诚实。


    她朝焦棠、游千城说:“既然白天这儿有人来,说明人是晚上死的。”


    “啊!”突然豆皮跳起来,慌乱地说:“我记起来了。我到这儿时候,分水台那边溜走了好大一条蛇,那条蛇绝对是从杨二身子下面跑出来的。”


    焦棠:“你怎么那么肯定?” 豆皮颤颤巍巍地指着杨金生的尸体,满头冷汗。“因为他的身体当时弹了一下。”


    焦棠立即起身绕到分水台后边。


    分水台是一个土块筑成的平台,有三米来宽,两米来高。


    焦棠绕过去后,立即见到一条很深的辙子,这个辙子长的、方的、条形状的,那就绝不是蛇留下的痕迹。除非这个地方的蛇也长成方形的,那她无话可说。


    游千城走过来,凑近问:“这个辙子是什么留下的?豆皮看见的是凶手吗?” 焦棠没有回答,她先望了望莫笙笛和豆皮,两人还在说话。


    说什么呢?


    到目前为止,豆皮的话都是自洽的,没有证据证明他见到行凶过程,或者和凶手打过照面。


    焦棠收回眼神,顺着辙子往前一路走到河岸边。岸边坡度比较高,辙子往上推,掀翻了一部分土块,掘开的土面露出湿漉漉的黄泥块。


    这应该是某位热爱大自然的村民留下的生理痕迹,于是才浸泡到里边的土,使之不小心成为了关键的证据。


    焦棠掩住鼻子,朝身后人说:“找一找村里有哪户人家的工具上边沾了黄泥巴,再让狗辨别一下味道,就能锁定第一个嫌疑人了。” “就这?”游千城很震撼,以往猜凶手弯来绕去,绞尽脑汁,这场居然如此浅显直白?


    焦棠瞥他,暂时不打算召唤出食魂兽。


    那边,石竹呼唤人:“焦棠,我觉得他死得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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