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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千人团战


    “砰！”


    灰色巨狼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埃，不知生死。


    死绞狼身的嗜血藤这才放松开，如潮水般退去。


    那些手腕粗的藤条扭动着，忽地自行散落，化为无数小指粗的细小藤条，向徐生丹“游”来。另有数不清的金色矮树从土中钻出，棒槌样的树皮寸寸开裂，不断张合，好似长了一张大嘴。


    “嗜血藤、夺魂树……好多嗜血藤、好多夺魂树……”徐生丹抖成一团。


    肖避岳生死未卜，中年邪修陷入晕厥，他多想也能昏死过去，因为昏过去就不用面对这个疯狂的世界了。


    先是莫名其妙落进毒植秘境，接着目睹道友大变活狼，如今连植物也疑似生了灵智，不计代价地追杀他。他自己更是莫名其妙“生”出好些石球，开始大战毒植。


    叶花四溅，灵力乱飞，场面乱成一团，一如他的脑子。


    “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植修……吗？”徐生丹怀疑人生。


    “他一定不是普通植修！他是主谋！主谋！”敖仓斩钉截铁。


    而通天塔的石屏上。


    【冲啊啊！冲！】


    【绝不让蔬菜踏近一步！道友们都冲啊！】


    【保护我方泉水！】


    什么植修、什么主谋，通通看不到，只有一汪碧绿的清泉罢了。


    那是黑石之门的传送出口，是玩家死后的复活点，也是战场活动的任务对象之一：


    【消灭暗影大军，守护复生泉水。】


    游戏画面里，不同衣着、各式武器的化身小人涉水而出，散去四面八方，冲入敌方阵营。


    金木水火土，各种招式技能齐上，特效像烟花一样，炸出一片片绚烂。


    “打啊！打他，快打他！”光屏前，羊小球激动助威，尚嫌不过瘾，“哥哥，给我一个号呗，我也上！”


    “不行。”陆垣直接否决，“咱们的灵力波动和人类不同，你一上就全暴露了。”


    “那、那我不连接石球，只在游戏里——”


    “你可别添乱了，协调全塔、连动石球……我已经够忙了，你要是有空，不如帮我分担点工作。”陆垣边操控后台，边回道。


    每一株毒植都要单独渲染成暗影怪，要设置技能参数，调定奖励……运算量大着呢。


    “我是在分担啊。”羊小球犹不死心，“你看啊，哥哥，这些玩家打得太差了，这个、这个，敌人都到身边了也没发现，看，被拍死了吧……还有这个，哎呀，招式都使歪了，打中别的玩家了啊……那几个也不行，光顾着抢怪，结果都被打死了……不行，不行，都太不行了，必须我亲自上场，不然——”


    “不然打不赢？”


    “没错！这么说，哥哥你同意——哎呦，你干嘛敲我？”羊小球委屈巴巴地捂住大头。


    “敲你是让你动动脑，”陆垣说道，“举办战场活动的目的是赢吗？是拖延时间！一上来就势如破竹，直接获胜，还怎么起到拖延效果？没发现我都特地把石球的攻击力调低了吗？”


    羊小球仔细一看还真是，不仅石球的攻击力有所降低，暗影怪的攻击数值也比现实高，现实里一株嗜血藤拍中石球，可能都拍不出一条缝，游戏里玩家的化身却会掉落小半条血。


    “所以，哥哥你其实不想让玩家赢？”


    “也不是，以现有的数值设定，玩家是绝对能赢的。他们现在之所以处于下风，只是因为不熟悉团战玩法。”


    “团战还能有什么玩法？冲上去，一团乱战不就得了？”羊小球道。


    “自然不是，团战要——算了，我忙着呢，没时间细讲。你且看着吧，”陆垣道：“算起来，我布下的‘引导’也快发挥作用了。”


    *


    “斧哥，小心！”黑衣修士大叫一声。


    三板斧余昭就地一滚，险险躲开一株偷袭的长豆角：“嘶，差点又死了，多亏黑刃老弟提醒及时。”


    “斧哥，这样蛮冲下去，不太行啊。”通天塔昵称黑刃的杨疏发愁道。


    杨疏是出身偏远小宗的刀修，进通天塔的初衷是打打零工，好给受伤的师兄赚些药钱。岂知因缘际会，他先是与苏以灏等人一起配合，完成了五行迷城开启考验，后又被苏小少爷雇佣，一起组队拿到了白莱之殿的首杀，在通天塔小有名气起来。同时也是因位这两次合作，他和余昭成了好友，常常一起试炼。


    此次战场活动亦然，两人约好结伴而行，本想着以他们俩的实力和试炼经验，打起暗影怪不说切瓜砍菜吧，应该也不会太差，谁知这次活动中的暗影怪不太一般。


    目前来说，出现在复活泉附近的暗影怪有两种：长豆角和圆葱头。


    长豆角，身形瘦长，招式有缠、拍、绕、爬多种，速度快，攻击力强。更麻烦是它的招式“多子多豆”，一旦受到刺激就会狂爆豆子，那些豆子倒没有攻击性，但它们落地就长，眨眼就能变成一株新的长豆角。因此，如果不能一击必杀，会越打越多。


    圆葱头几人高，圆如巨球，表皮深紫，另有浅色纹路……一言以蔽之，长得和圆葱没差，招式也颇为相似。


    它有两大招，其一“涕泗横流”：圆葱头周边一定范围内充斥着无形辣气，化身一旦靠近，就将获得负面状态“涕泗横流”。该状态下，化身手脚失调，极难控制。


    第二招叫“心有千层”，名字挺好听，招式很凶残。说是这圆葱头的外皮能随时裂开，化作紫盆大口，逢人便咬，给它咬中一口就要掉不少血。


    更棘手是，两种暗影怪相伴行动，每个圆葱身边都跟着六七株长豆角。圆葱的“涕泗横流”，加上长豆角的“多子多豆”，要多难对付有多对付。


    “重点还是在圆葱头上，‘涕泗横流’的负面状态太严重了，必须先除掉它，才好专心应对长豆角。”余昭沉思道，“再者，圆葱头的积分也多，决不能放过。”


    迷宫活动中，余昭跳飞剑输给了丹修，自觉丢了斧修的脸面，于是一心想拿下战场活动的积分前十，争口气。


    杨疏：“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如何突破长豆角的护卫——”


    “嗖！”


    一道残影掠过两人身侧，直撞向张牙舞爪的长豆角，后者发出“吱”的一声惨叫，便被什么东西勾住“脖颈”拉着飞起。


    两人一惊，因为不想让那些只会胡砍乱打的修士捣乱，他们特别选了这处偏僻少怪的地方练手，没想到会遇到其他人。


    循迹转头，更没想到来的还是个熟人。


    似鞭似剑的武器，朴素无华的长袍，不苟言笑的脸孔——


    杨疏：“那是……”


    余昭：“青道友？”


    纪青一甩九节鞭，将那长豆角狠掼在地，接着欺身而上，化鞭成剑，对准豆荚就是一顿猛戳。


    戳一剑，还念一句：


    “差一点、差一点、差一点……”


    余昭：“……”


    杨疏：“……”


    这是受了多大刺激啊？


    但不管纪青受了多大刺激，长豆角受到的刺激更大，眼看就要爆豆了。


    “青道友！快住手！”余昭赶忙上前，“长豆角不能这样打，会爆豆，越打越多。”


    “那我就再戳！”


    纪青的化身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却愣是透出一股不抒不快的蓬勃战火。


    “呵、呵呵，青道友真是——诶？”


    余昭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道友既然如此渴战，不知有没有兴趣来一场合作？”


    ……


    “哈哈哈，不过如此，这些石球不过如此！”藤黄兴奋极了。


    他发现他有点高估这些石球，前一次惨败都怨他经验不足，只附身了一株嗜血藤，藤茎也太粗，缠都缠不住，更别说攻击了。


    如今他吸取教训，不仅增加了毒植数量，还特别注意把控大小，刚好催生到和石球匹配的程度，效果果然显著！


    哪怕因为毒植过多，他没法一一附身，只能让它们靠本能作战，也照样打得那些石球毫无还手之力，给毒植们又抽又咬，满场团团乱走。


    “哼，不过如此，太轻松了。”判定这些石球已经被毒植拖住，再没威胁，藤黄也赶紧出发，去做主人交代的任务。


    他谨慎地选了一株嗜血藤，附身其上，避开焦灼的战场，悄悄往徐生丹身边潜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


    藤黄压住激动，心想等他再爬近一些，爬到那植修身后，施展一记锁——


    “嗷！”


    施展未成，他自己倒先被横飞而来的什么东西锁了喉，抡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我、我……”


    他挣扎着，好不容易爬起身，“砰”的一下，又被另一株飞至的嗜血藤砸了回去。


    紧接着，第二株、第三株、第四株……


    一株又一株，藤上压藤，叠作一团。藤黄给压在最下面，这一瞬，熟悉的感觉涌上心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被那些石球一拥而上、撕得四分五裂的时候。


    “啊啊啊！救藤啊！快救藤啊！”


    他连滚带爬地脱离附身状态，直窜几尺高，才敢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上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原来，是三只石球在围攻一小丛毒植，碰巧路过的他惨遭连累。


    与其他散乱的石球不同，这三只颇有战术。


    其中两只远远绕着嗜血藤丛滚动，不时上前戳一刀，快速后撤，再戳一刀，再撤……


    直到引起嗜血藤的注意，追爬过去时，第三只石球出手了，是真的出“手”。它从右侧抽出一条长而细、鞭子样的石线，灵巧一挥，就将经过的藤条缠住，接着再用力一甩，那藤条便被甩去了远方。


    如此一来二去，一株又一株嗜血藤给它们引走甩飞。


    当最后一根藤条消失，只剩一株孤零零的夺魂树时，三只石球分三个方向，同时向它扑去。


    夺魂树以致幻闻名，它散发的气味会让修士自己走进树干裂开的大嘴，给它连骨带肉吞噬一空。


    三只石球亦是如此，一靠近夺魂树，就都晃晃悠悠，走路不稳的模样，其中一只更是直接向夺魂树口中跌去。


    “哈哈，引开嗜血藤又有何用，还不是给——？！”


    树嘴咬向猎物的瞬间，另两只石球忽地挥动石剑，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斩击。其中一人更是歪打正着，砍中了树根。树根是夺魂树最脆弱的地方，也是其命门所在。


    “窣窣……”


    滚圆的树身一点点干瘪、枯萎。


    藤黄也终于回过味来，第一只跌入树口的石球其实没有中招，它是故意献身，好为同伴争取机会？


    他没看错吧，有分工、有配合、还有献身……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群石球吗？


    要知道，之前那一战里，石球们只会哄抢，为争夺一片小小的叶子，自己内部都能打起来。怎么现在变了呢？


    如果其他石球也效仿这三只……


    念头刚起，藤黄赶紧掐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偶然，一定是这三只比较特殊。


    “成了！哈哈哈哈，成了！”圆葱头化作光点消散，余昭兴奋大喊，“不枉我用掉一个回血道具！黑刃老弟，快看看，砍死它，你们得了多少战绩积分？诶？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斧哥，多了一个。”


    “什么多了一个？”余昭满头雾水。


    “除战绩积分外，多了一个奖励项。”纪青说道，“叫……声望？”


    声望？


    那是什么？


    余昭愣住。


    【战场速报！奖励里出现了一个“声望”。】


    这次战场活动也有直播，不过不是每人一个直播间，是整个战场一个大直播间，画面不时随机切换——没办法，战场太大，一个画面根本拢不住。


    观众包括没有仙露买体验券的，战死等待轮到自己复活的，也有就是不爱自己上手，更喜欢看别人玩的……


    这些玩家也没闲着，他们活跃在打探消息第一线，在箭幕里热烈讨论着。


    【声望？那是什么？】


    【亏得各位道友还是修仙之人，字都不认识？声望，声誉、名望是也。】


    【谁不知道“声望”一词何解，我是说活动里的这个“声望”是什么意思？】


    【在战场上获得的名望吗？】


    【有理，若是这样，一定是杀敌越多越好。】


    【我死回来等复活了，我刚得到声望，我来说。声望的确能通过杀暗影怪得到，但不能普通杀，必须由至少三名试炼者合作击杀。有关声望的注解里还说了，累积一定声望，可解锁特殊战场模式。】


    【合作击杀？至少三人？那岂不是要和另外两个人分积分？不得行、不得行。】


    【是要分，分到的积分也的确比自己单独杀少一些，但道友你要这么想，人一多，杀怪速度快，得到的积分更多啊。好比说你一个人，也就对付、对付长豆角，再找两个人一起，就能杀圆葱头了，它的积分才多呢，顶几根长豆角。】


    【正是此理，这跟白莱之殿的挑战一样。一个人打呢，是可以包圆奖励不错，但时间长啊，有那功夫，五个人组队都能打赢十次了。所以还是人多划算，当然不能太多，不好沟通。】


    【你们这些人说得起劲，都有上场资格吗？】


    【我有啊！谁跟我一起？】


    【我复活时间到了，哪位道友有意的，我在泉边等你。】


    【诶？等一等，道友你还没说具体哪个位置呢？泉边那么大。】


    【对啊，先别走，你也还没说声望累积完，会解锁什么特殊战场模式呢？】


    【道友们不用急，看直播，大家都开始合作赚声望了，相信很快就能有人累积够。】


    ……


    “那群石球、那群该死的石球！”


    藤黄咬牙切齿，最坏的可能发生了，那群石球全变了，它们不再各自为战，不再哄抢竞争，都开始三五结伴，成队行动。


    一丛丛嗜血藤被铲除，一株株夺魂树被围灭。


    几百个石球小队满场乱滚，所过之处寸草无生。


    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


    藤黄偷眼望向天空，云雾弥漫，但他知道主人定在那层层云雾之中盯着他的每一个行动。


    “绝不能失败！”藤黄想，既然嗜血藤和夺魂树不行，那就加上其他的。


    要说他手里最厉害的毒植，当属千里无息和浮光掠命这两样，如果大范围催生，一定能除掉石球们。


    这两种毒植品阶高，催生所耗灵力也大。因此，在杀巨狼时他也才各使了一株，一直没舍得大规模催来对付石球，但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


    藤黄撒下灵种，调动起全部能用的灵力。


    “沙沙、沙沙……”


    空中生出无数云朵般的白色浮植，随风飘荡，撒下一团团几近透明的轻絮。


    “哗啦、哗啦……”


    地上冒出无数圆球样的黑色植物，破土而生，裂出一个个皮薄水多的球果。


    “增加品种了？”监控光屏前，陆垣第一时间发现了变化。


    巨狼一战，这两种毒植小露过一手，因此陆垣对它们的能力，也知道个大概。那些轻絮状似无害，实则生命力极强，一落到人身上便会扎根寄生；黑色球果则体积极小，难以察觉，不仅一碰就炸，留下的汁水还具有极强腐蚀性，会附着于猎物体面，造成持续伤害。


    两种毒植一出，战场局势瞬间扭转。


    “小心那片飞来的绿花菜叶！”


    “我中招了，中了负面状态！别蹲下啊，给我站起来跑啊！”


    “艹啊，这里居然藏着颗红柿子，没看到，炸死我了！”


    “谁的月牙铲，你铲到我了不知道吗？”


    “让开，让我过去，我要躲菜叶。”


    “我也想让，往哪让啊？没见我脚边都是柿子汤吗？”


    “啊啊啊，前边的倒是走啊，快走！”


    ……


    石屏战场，众修士玩家乱糟糟，一片混乱。不是他们想乱，实在是这新出的两种暗影怪招式太刁钻。


    绿花菜，本体漂浮天上，只有远程攻击起效。绝招“菜如雪”，招如其名，能像下雪一样往下撒菜叶。这种菜叶无法用攻击破解，只能靠躲，一旦碰到，立刻获得名为“性凉助消化”的负面状态：化身小人速度降低两成，还会跑着跑着，忽然捂住肚子蹲下，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状态名了。


    红柿子，本体深埋地下，最好还是用远程攻击。绝招“柿似雷”，也很是招如其名，它能不断生出小小柿子，放出去追着玩家滚，一个没注意踩中一颗，就是一记闷雷灭顶，血条直接减半。那还不算，炸完后还会留下一滩滩的柿子汤，这柿子汤有如沼泽，踩到就会下陷，不停扣血。


    这俩，一个在天，一个居地，全方位无死角展开攻击，哪怕是修士们亲身上场，也得开神识细心提防，何况是透过石屏控制化身作战呢？


    画面不全、视角受限，再加上其他玩家碍事，场面怎能不乱？


    “哥哥，你怎么给它们设定了这么厉害的招式？它们本来都够强了，连石头都能扎根，都能腐蚀。”羊小球担忧道，“咱们的石球会不会坏掉？”


    “招式是根据现实拟定，适当艺术加工的。至于会不会坏，石球的控制阵法都刻在核心深处，轻易腐蚀不到，所以暂时不用担心。”


    羊小球：“那如果时间长了呢？”


    “时间长——也不用怕。”陆垣笑眯眯，“大不了弟弟你辛苦辛苦，再刻一万补上嘛。”


    羊小球：“……什、什么？！”


    “逗你的，放心吧，不用再刻。”陆垣抢在羊小球爆发前道，“石球坏掉前，玩家一定会除掉它们的。”


    “真的吗？”羊小球保持怀疑，怎么瞧那些被打到东躲西藏的玩家也不像能行的样子。


    “这两种毒植所以强，主要就强在活动范围大，难防又难察上。只要玩家解锁了新模式……”


    陆垣说着，看了眼后台：“嗯？这么快，已经有玩家声望达标了？”


    “新模式解锁了？”羊小球一喜，“新模式叫……诶？就叫团战？好简单啊。”


    “意义可不简单。”陆垣说道，“因为不是独行，也不是组队，这次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团战。”


    *


    复生泉边挤满了避难玩家，顾姚挑人少的地方小心走着。


    他今天也是够惨，兴冲冲跑进通天塔，没跳成飞剑不说，还成了终结迷宫活动的祸首。要不是战场活动公告及时发布，他恐怕得连夜逃出通天塔避难去了。


    而说起这次战场活动，顾姚又是一把辛酸泪。他属于有邀请函的试炼者，能自动取得活动资格是没错，可只有一条命，因为此次活动虽然不限制复活次数，但需要用仙露换复活名额。


    他一进塔就终结了迷宫活动，兜里哪有半滴仙露？


    没仙露，就没得买命，没得买命，他、他……


    最终，顾姚想了个绝招，一条命是吧？他蹲在复生泉里不出去了还不行吗？


    复生泉所在区域，暗影怪的一切攻击都落在泉水本身，因此只要躲的好，他能一直活到暗影怪全灭，或者泉水干涸，总之是战场活动结束为止。


    可是……


    顾姚蹲在偏僻一角，看着其他人或放技能，或出绝招，奔来跑去，羡慕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可是要有可能，谁不想真正参与到活动里去呢？


    【叮！初级团长“真得管教”正在附近招募团员，是否响应？】


    一个对话框忽然跳出，同时一个黄色的发光箭头闪烁着，指向不远处水边站立的蓝衣玩家。


    诶？顾姚眨了眨眼，擦干口水。


    “团”？


    有点眼熟，这个字今天似乎还在哪儿见过，在哪来着？


    倒计时即将结束，石屏再次发出提醒。


    顾姚收回思绪，目光落在“真得管教”四个字上。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名称是……苏以泽他哥？


    “原来如此，这就是新模式。”苏以灏滑动屏幕，自言自语。


    几天前，白莱之殿一战结束后，他狠揍了嚣张弟弟一顿，也算亮明身份，接管了千机谷驻地的事务。门内如何整顿不提，通天塔这边，领头的苏小少爷被罚闭关反省，他率领的千机谷玩家们自然也跟在了苏以灏身边。


    跟苏以泽不一样，苏以灏一来是千机谷少谷主，有积威；二来是百年难遇的阵修奇才，有能力。有他带领，一群阵、符修玩家愣是挤掉不少剑修，在五行迷城的试炼中排名在前。


    本次战场活动同样如此，千机谷虽然才来了五人，但配合默契、表现绝佳，连续斩杀多只暗影怪，苏以灏也因此第一个积累够声望，解锁了新模式——团战。


    【恭喜试炼者“真得管教”成为初阶团长。】


    紧随祝词，苏以灏的个人面板也发生变化，居中出现一个【招募】选项，下方横十竖二，共排列二十个方框。


    点击招募，附近一定范围的玩家立时获得通知，每有一人响应，便有一个方框亮起，显示出该人的化身头像和名称。


    苏以灏发现，只要选择头像，就能查看该团员的能力等级、入团后战绩等基本信息。同时他也能单独联系每个团员，共享团员视野，查看附近小地图，为团员标注目的地……


    这种种功能，苏以灏越是翻看，心间猜想也越清晰，这所谓团战或许……


    “是苏师兄吗？”一个红衣小人走近，单独发来对话。


    “你是……”苏以灏抬头一看，傲世剑尊？想起来了，他听蒋泊文提起过，“是守一宗的顾师弟啊。”


    “苏师兄，”顾姚实在好奇得紧，也不多客套，直接问道，“团是什么？我响应完，说找你报道，是要干什么？”


    【叮！团员已全部招募完毕！】


    苏以灏关掉通知，望向不远处疯狂捕猎的暗影怪们，“干什么，我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顾师弟若是有兴趣，咱们一道试试好了。”


    ……


    【各位道友，不要退缩！都给我冲啊！】


    【你们甘心败给绿花菜和红柿子吗？】


    【对，拿远攻武器的，快上啊，没看到那么多花菜都在天上飘着吗？】


    【别瞎起哄，你光盯着天上的花菜，没见地下全是柿子吗？不等你对准菜心，保管先给柿子炸死。】


    【太对了，奉劝大家别轻举妄动，我就是这么死回来的！】


    【若是找人合作，一人对付柿子，一人对付花菜呢？】


    【没用的，这招我和我朋友早试过了，但数量实在太多、太多了，根本应付不过来。】


    【不止，还有其他人捣乱呢！我说你们打的时候能不能看着点周围？】


    【怎么看？石屏就这么大，谁知道哪里忽然冒出什么来。】


    【对啊，又不像真打，可以神识外放，真当化身后脑勺也长眼吗？】


    【长了！长了！快看那几位道友，他们后脑勺一定长眼了。】


    直播画面中，五个玩家正全力疾驰，一根长豆角鬼鬼祟祟从后方跟上，无声一刺，居中一人像是后脑勺长了眼般突然蹲下。长豆角一击落空，从那人头顶飞跃而过，而左右四人则像是早知此击于己无碍，闪也不闪一下，继续向前猛冲。


    这五人的奇妙表现一下吸引了观众们的注意，直播间似乎也体谅众人的好奇心，将画面暂时锁定到五人身上。


    只见那五人跑至一处土包状的山坡停下，三人面向一侧站好，另两人做护卫状。


    他们所向不远的地方，盘踞着一颗大柿子，柿子周边环绕着深不见底的柿子汤沼泽，内有数个小柿子浮浮沉沉；同时有一朵绿花菜漂浮在大柿子上空，不时撒下花菜叶，跟大柿子做配合。


    观众们不明白这五人站在这儿是想干嘛，因为此处离两怪尚远，哪怕手握远攻武器也无法攻击。


    却在这时，在两个护卫的保护下，居中三人动了。他们掏出武器，或鼓风，或旋镖，用的全是可以造风的技能。一瞬间，靠近山坡一面的花菜叶全被吹偏，清出一片晴空。


    与此同时，第六人出现，悄悄摸到了沼泽边。


    【啊，我懂了，他们一定是一伙的，五人负责吹走菜叶，一人对付柿子。】


    然而不若箭幕所猜，那人并未对柿子出招，一见小柿子滚出，是拔腿就跑，眨眼就跑出画面去了。


    观众们：“……？”


    所以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紧接着，又有一人摸到沼泽边，感知到有人靠近，小柿子立刻滚出，向那人滚去，那人同样毫不恋战，撒腿就跑。


    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


    一模一样的套路，一模一样的跑路，观众们看得简直都快麻木时，情况起了变化。


    那是第十个跑去沼泽边的玩家，沼泽中却并无一只小柿子滚出，大柿子不断鼓起、瘪下，也只徒劳地吹出一池皱波。


    好机会！观众们眼睛一亮，心也高高悬起。


    谁在附近，快去攻击，它生空了！


    说时迟那时快，五个玩家窜到沼泽边，他们速度之快，像是埋伏许久，只等此刻一样。


    这五人身法灵动，尤其打头之人，一袭红衣，手持灵剑，格外亮眼。


    看着他头顶的名字。


    【傲世剑尊？！】


    【什么？傲世剑尊？】


    【好小子，是他，真的！】


    丝毫不知观众的躁动，顾姚在池边站定，施放绝招。千影剑悬空横立，幻出数十把一模一样的影剑，数剑齐发，流星落雨般，往那大柿子砸去。


    其他四人也都各祭武器，飞箭、长索、环镖、远矛，清一色的远程攻击使出，一击叠着一击，画面像炸出一片烟花海。


    直到那大柿子鼓动身体，又吐出无数小柿子的瞬间，五人又仿佛商量好了一样，同时收手，后撤消失。而之前没引到怪的第十人则快速补上，承担起被小柿子追的任务。


    就这样，清场的、护卫的、引怪的、输出的，二十人精密配合，几轮过后，大柿子哀嚎一声，化作光点消失。


    观众们迟迟回不过神来之际，镜头拉远，一个蓝衣小人进入画面，他并未出现在之前的对战中，却面向战场，肃然而立，颇有几分高人的意味。


    他的名字，众人也很熟悉。


    【恭喜初阶团长“真得管教”带领战团成员击杀红柿子，获得“团战初胜”成就。】


    至此，观众和玩家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


    “砰！”


    又一团“千里无息”被射中，砰然坠落，而它下方，一株“浮光掠命”也在十几颗石球的围攻中慢慢枯萎。


    “啊！这里……啊呀，哪里……”藤黄四下奔走，到处抢救，忙得是焦头烂额。


    “藤黄，这么久了，你还在磨蹭？”敖仓冷冷的声音响起。


    “主人，我、我……”


    藤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他是真的、真的尽力了，但谁知道这些石球那么邪门呢？


    一开始各自为战很好对付，接着忽然三五成群结伴行动，而随着他催生出更多更强的毒植，石球队伍也开始扩充，十几只，二十几只……


    打到现在，最多一群，足足有四五十只！它们各有分工、合作紧密，满场横扫，势不可挡。


    一群已经难以对付，而类似这样的，全场有三十多群！


    他藤黄再努力，也只是一个灵体，顾了东，顾不了西。


    “主人，我、我实在顶不住了！”藤黄哇的一声，竟是给打哭了。


    “废物！废物！”


    敖仓的声音饱含怒意：“白废了那么多灵力，结果还是要靠我！”


    在藤黄的颤抖中，秘境空间剧烈震动起来，天空中那好似亘古不化的浓稠白雾开始散去，有什么东西缓缓下落，投下一道压迫性的阴影。


    埋头抱膝、闭眼默念清心诀壮胆的徐生丹感知到什么，颤巍巍地抬起头，顿时瞪大了双目。


    那、那是什么东西？


    他徒劳地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实在是那玩意太过超出他的认知，也太考验理智。


    甚至于，遭遇那么多变故都没晕的徐生丹，才瞧了一眼，便受不住冲击，双眼翻白，昏死了过去。


    “这是被逼到现真身了？”


    光屏前，陆垣也注意到了变故，他调整监控角度，打量着这位邻居的灵体全貌。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陆策划自是淡定，完全没被吓到：“难得，这位邻居有点恐怖天赋，就是这风格嘛……也太不修真了。”


    第52章 BOSS战


    灵植葱郁的旷野，树影婆娑，藤草摇曳，白雾如轻纱、似绒绸，缥缈缭绕，一派仙风仙气之景，唯独除了天上一点。


    只见浓雾翻涌中，数条黑色触手探了出来，接着现身的是一颗硕大眼珠，无头、无身，只有孤零零一颗眼珠。


    那眼珠背侧覆着一层土壳，长虫样的黑色触手便从此壳破土钻出，张牙舞爪；正面没长眼皮，瞳色浊黄，瞳孔竖着，好似某种毒蛇。


    最令人不适的，是那瞳孔上死死钉着的一支漆黑长箭，以它为中心，无数黑色裂纹扩散开来，密密麻麻，蛆虫般蠕动不止。


    “箭？他受了伤？”陆垣纳闷，“什么武器能伤到灵体？还是说，那只是造型的一部分？”


    “哎呀，别管什么型不型了。”羊小球叫道，“你看啊，哥哥，玩家顶不住了！”


    眼珠背面的土壳颤动着，分出数不清的小土块，雨点般砸下。土块落地后软成一滩滩黏土，活物一样游来爬去，粘住石球们。


    “各位道友，快躲、快躲！”


    “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人呢？你们都在哪？”


    “我被困住了，团长快派人救我！”


    游戏画面中自是没有什么眼珠的，有的是突然从天空降临，投下一片阴影的超大暗影怪。


    这暗影怪不仅体型超大，实力更强。


    大部分玩家连它什么样都没看见，就瞬间萎顿在地，死回了复生泉。


    而不等扛过第一波冲击的玩家站稳，数不清的白色物体开始从天上掉落。那物体呈月牙形，一头尖，一头平，落地后立刻没土消失，接着泉涌般喷发出无数叶子，群蛇狂舞地缠住玩家不放，直到勒死。


    更可怕的是，玩家哪怕侥幸逃脱了那些叶子的纠缠，也会留下各种后遗症：有人活动受限，无法接近其他玩家；有人视野缩小，画面扭曲；还有人的随身包裹无故消失了数个道具。


    遭此变故，玩家都懵了。


    当然，观众们更懵。


    【发生了什么？我就低头翻瓶丹药的功夫，怎么看不懂？这是哪种暗影怪，如此厉害？】


    【好像说是暗影界最强·暴君——剁头。】


    【剁头？名字很霸气啊，比白莱强多了，真身是什么？】


    【不知道，但暗影怪的真身都是凡间蔬果，技能也与蔬果功效相关。】


    【哪种蔬果能有这么多“功效”？吃了不会死人吗？】


    【是啊，我的师尊啊，居然有三种负面状态！咱们修真界的毒植也莫过如此了吧。】


    【叶子细长，扁状，倒是常见，只是为何分别有黄、绿两种颜色？一种植物同时长两种叶子吗？】


    【那些月牙形、白白的东西呢？是果子么？】


    【啊，道友说到这些果子，让我想起一种凡间蔬菜。那东西是有点可怕，如果真身是它，倒也难怪这么厉害。】


    【你想到了什么东西？】


    【快说、快说！】


    这时直播画面一转，从满目苍夷的战场转到了天上，将那超大暗影怪浮在空中的真身纳了进来。


    却见它呈扁球状，通体灰白，微微发紫，顶部突起一个空柱，侧面则长有许多竖向纹路。


    【啊，就是它，就是它！我想到的就是它！】


    【一颗大蒜？！】


    【等一下，大蒜跟“剁头”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因为……大蒜又分独头和多头？】


    众修士：“……”


    尽管暗影怪的名字让人无语，但仔细想想，它展现出的技能倒真挺符合大蒜“身份”的。


    大批玩家委顿而死，源于大蒜的灭虫功效。


    【灭虫】：一次性震慑技能，首次出场一定时间内，持续对全场试炼者造成伤害，若试炼者本身已受伤，减血量翻倍。


    天上掉落的白色月牙是一颗颗蒜瓣，落土后有的长成了绿色蒜苗，有的长成了黄色的蒜黄，它们一起形成范围技能。


    【蒜苗蒜黄】：凡被蒜苗击中者，灵力条持续扣减；被蒜黄击中者，血条扣减；两种攻击兼中兼扣。


    过量食蒜有害，于是玩家们遭到攻击后，获得的负面状态叫【过食】，三种随机症状表现也都与吃蒜有关。


    【口气难除】：一定时间内，无法接近其他人，否则持续掉血。附近人越多，血量掉速越快。


    【视力受损】：石屏可视范围缩小至三分之一，全部画面以色块显示。此状态直到服用疗伤丹药，或复活后清除。


    【肠胃不适】：随身道具消失一到三件。


    “其他的我都能理解，但是最后这个……”羊小球看完简介，不解道，“肠胃不适和道具消失之间有关系吗？”


    陆垣：“当然有关，肠胃不适导致身体虚弱，身体虚弱于是无法负重，无法负重，就只好消失几样道具减减重咯。”


    羊小球：“……哥哥，说实话，你其实只是想趁机消耗玩家的道具吧。”


    “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什么趁机，我可都是为玩家们着想。”陆策划振振有词，“这段时间玩家囤了那么多道具，不帮他们腾点空间出来，他们哪有动力攒新的？”


    羊小球：“……”


    “好吧，就算这个设定有理。但是，哥哥，我还是觉得这些技能太强了。”羊小球说，“又是范围技能，又有好多负面状态，它还飘在天上……你看你看，那些战团也打不过他，都被它打散，聚不起来了。”


    “作为这次战场活动的最终BOSS，强一些也是应该的。至于你说战团被打散——”


    陆垣翻阅后台数据：“只是些过渡战团，不用担心。”


    羊小球：“过渡？那是什么意思？”


    陆垣没有回答，却反问：“这次的活动名是什么？”


    “啊？活动名？不是千人团战吗？”


    “对，就是千人团战。”陆垣意有所指。


    “‘千人团’战，五十几人的小团，自然只能算过渡了。”


    “啊啊啊！”


    顾姚双手抓头，快气死了。


    他死了，他怎么能死了呢？


    前一刻，他还在苏师兄的团里混得如鱼得水，一把千影剑所向无敌，谁想天有不测风云。


    “啊啊，为什么突然蹦出那么大一只暗影怪？出就出吧，你先说一声，我好躲啊……这下好，没有仙露，不能复活了。”


    “早知道我躲在复生泉里，不响应不加团……不不，应该加团，加团是对的，可是、可是……我就这一条命啊！”


    打击太大，他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这时，一条通知在石屏上浮现。


    【试炼者“傲世剑尊”化身死亡，因仙露不足，无法复活。】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再提醒，我知道没法复活……啊，闹心，我——诶？那是什么？”


    却见后面还跟着一句话。


    【您有战场活动专属道具未使用，是否选择转赠。】


    “专属道具？”顾姚愣住，问，“什么专属道具？”


    一块令牌模样的金色道具应声显现，缓缓旋转，展示不同角度，下方四个大字。


    “高阶团令……啊！”


    顾姚想起来了，这令牌是迷宫活动中，自己发现秘宝所获的奖励。由于那段记忆太过悲惨，他一时忘了，如今盯着这“团”字，顾姚若有所思。


    “之前被问响应加团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字眼熟，原来是在这儿看的。高阶团令……意思是……”


    【专属道具只能在本次活动中使用，因试炼者无法复活，请选择丢弃或转赠。】


    一个提示框跳出。


    “选赠送吧！”顾姚道。


    扔是不可能扔的，参与一次迷宫活动，唯一得到的道具，白扔了多可惜。


    “我不能继续上场，让我的道具上场也不错。”


    【请选择赠送对象。】


    “赠送对象啊。”


    顾姚沉吟，他不知道高阶团令的具体用处，但若真像他猜的那样……


    决定了，顾姚抬起头：“我要送给……”


    【叮！】


    战况越发焦灼之际，通天塔内，苦战的、等复活的、看直播的……每一名修士玩家同时听到提示音。


    众人一顿，不约而同抬眼，往浮在石屏最上方的公告看去：


    【全体试炼者请注意！】


    【特殊道具“高阶团令”完成绑定，战场活动更新，高阶团战功能已激活。】


    *


    “来人讷，快来人呐，饿死我了！”


    偏僻院落，居中一处圆形阵法内，蓝衣少年坐在地上，扯着脖子高声呼喊。


    “吱呀——”院门开了一条缝，闪身进来一个穿同款蓝袍的圆脸少年，一溜小跑到阵前。


    “小苏师兄，别喊别喊，我来了。”


    “怎么才来！”苏以泽愤怒拍地，“我都饿死了。”


    “我、我给守一宗蒋师兄的店铺送符去了。”程景安边解释，边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碗灵粥，四五样小菜。


    “你要出门就提前送饭啊，再说蒋泊文那家店又不远，至于这么——”


    苏以泽说着，注意到程景安眼神躲闪：“不对，你骗我！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我哥……”


    “没、没什么，跟少谷主无关。”程景安一咬牙，说了实话，“是、是通天塔在办限时活动，我本打算看一眼就走，没想到一看就忘……师兄，我错了，我——师兄？小苏师兄？你、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苏以泽脸色狰狞，双眼似要喷火。


    限时活动？限时活动！


    想他苏以泽在通天塔，一向呼风唤雨，何等威风。一朝落难，给他哥罚关在阵中，每日露天席地，吃口饭都得让师弟偷送。不能上塔，不能试炼，不能看直播，不能刷留影壁……


    已经够难捱了，现在又告诉他，通天塔居然瞒着他偷办活动了！


    程景安：“呃，也不能说偷办吧，挺光明——”


    “我不参加就是偷办！”苏小少爷蛮横说罢，又急切问道，“快给我说说，是什么样的活动？”


    等程景安一五一十讲完，苏以泽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这么说，迷宫活动已经结束，又开启了一个战场活动，而且是上千人一起参加的大活动？”


    “对，不过因为想起要给师兄你送饭，我只看了一个开头就出来——”程景安话没说完，就看到苏以泽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盯得他心头发颤，“师兄，你看我干什么？”


    “程师弟，你精通各种阵法，十绝困阵想必更是不在话下吧。”


    “师兄你，不会是让我破阵吧？”


    “不愧是师弟，就是聪明！”


    “不成不成。”程景安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少谷主下过令，不许我们帮你，说必须你自己悟出破阵方法。”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苏小少爷暴怒，“你帮我一把又能怎么样？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啊你——”


    “你想想我平时对你有多好，忍心看我这么惨，非要师兄我哭出来求你才答应吗？”


    “我……”程景安心肠软，一听这话犹豫起来，“那、那师兄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尽管说。”


    “进塔后必须小心行事，只能旁观，不能参加活动，以免被少谷主发现。”


    “好好好。”苏以泽连连点头，答应道，“只旁观，不参加。”


    才怪了呢！


    一进塔，苏小少爷就将答应好的话忘在脑后，先是抱着许久未见的石屏狂亲数下，待其启动后，就一刻不耽搁，直接选择加入战场活动。


    他最大的克制就是给化身换了一套低调点的衣服。


    “被发现？哼，千人团战，上千人呢，数人头都数不过来，我哥又不是仙人，怎么可能发现我。”


    他得意地嘟囔，忽地瞥见石屏上一行提示。


    【欢迎试炼者“阵不差灵石”！您为首次进入活动，已将信息上报，请等待分配。】


    “上报？上报给谁？”


    苏以泽愣住，程师弟没提过这档子事啊。


    愣神间，一条标注“总团长”的语音信息发来。


    “总团长又是啥？”他下意识点开，熟悉的声音在整个洞府响起。


    【苏以泽，谁帮你破的阵？是程师弟吗？】


    苏以泽：“……”


    “哥、哥？！”他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没听错吧，那什么总团长是他哥？


    ——上千人呢，数人头都数不过来，我哥又不是仙人，怎么可能发现我。


    结果话没落地，他就被发现了，苏小少爷脸疼，腿更疼——上次被打的。


    值得庆幸的是，苏大哥没有冲过来再打他一顿的意思，只说了句：“既然来了，就尽一份力吧。”


    然后就见一直处于等待中的石屏画面起了变化。苏以泽的化身出现在一片蔚蓝湖水边，身边到处是跑动的小人，眼前还有一个棕色箭头不停闪烁。


    “嘿，道友！”有人走近他，热情招呼，“你也躺客团的？”


    躺、躺什么？


    苏以泽一脸懵地看向那人头顶，没有显示通天塔昵称，只有几个棕色加粗的大字“三·7”，再看他自己，则是棕色的“四·10”。


    不等苏以泽搞明白，那人已跑动起来，还不忘回头招呼他：“站这儿愣着干嘛？走啊。”


    苏以泽只得跟上，两人循着箭头指示七拐八绕，途中遇到不少跑来跑去、不知在干什么的修士，最终来到一处流光溢彩，似接天屏障一样的巨大光瀑前。


    那人钻进光瀑中，沐浴在流光里。


    苏以泽不明所以，也照做。化身小人进入瀑布瞬间，旁边浮出一个灰色图案。


    那图案苏以泽相当熟悉，熟悉到化成灰都能认出的地步：一个线条简单的小人儿侧着脸，两手聚拢在嘴边，呈喇叭状对着远处嘶喊。


    “嘲讽……”


    “道友你是嘲讽？”带路的那位听到这话，插嘴道，“我是‘挑衅’呢！不过都没差啦，团战模式下的躺客技能和组队模式不一样，不分具体效果，都是先点亮，再——”


    “从刚才就一直听你说，躺客到底是什么？”


    眼看灰色图案在流光中一点点亮起，苏小少爷的心中也有了某种不妙预感，但他不死心，仍想验证一下。


    “躺客你都不知道？道友，多久没上塔了？我跟你说，这个躺客啊，是——”


    【三队、四队！速去预定地点集合！】


    【重复一次！三队、四队！速去预定地点集合！】


    一道清亮女声自石屏传出。


    “是团长，说咱们呢！技能点亮完了吧？快走！”


    那人不由分说，拉起苏以泽就跑，飞也似的跑到一处空地。那里挤挤挨挨，已经聚起不少玩家，众人武器各异，衣着不同，唯独头顶文字都是棕色的。


    【三队全体集合！】一个粗犷男声道。


    【四队全员抵达！】一个细柔女声说。


    【好，躺客团的诸位道友请做好准备，待会儿听我数到一时，一、二队所有人收技能，三、四队所有人释放技能。】那被称为团长的女声说道。


    【准备，三……二……一！】


    上百人周身亮起棕色光芒，汇集成一道冲天光柱，刺眼无比，几乎映亮了半边战场。


    于此同时，一道暴怒的吼声在众人头顶炸响：“该死的肉虫！吾灭了你们！”


    天空中投下一道巨大阴影，将这上百人笼罩其中。


    【注意注意！换躺成功，一、二队速回光瀑补充技能，三、四队按预定路线移动。注意保持距离，都躺好别站。】


    “躺好别站就是把握距离，既别太近也别太远，好让暗影怪的攻击始终落在咱们身上。”热心带路的道友小声跟苏以泽解释道，“至于躺客的意思——”


    “你，不用讲了……”苏小少爷有气无力。


    想到当初白莱之殿一战，自己被纪青捆着做诱饵，躺着打完全场的悲惨经历，他能再不明白“躺客”一词是什么意思，又从何而来么？


    没想到啊没想到，丢脸丢出了新词不说，一进塔又被拉着做回了老本行。


    只是……


    【四队跟上，大家注意距离。】


    【五队跟我走，遇到攻击互相救一下。】


    “道友，咱俩不同队，你初来乍到多小心，躺久一点！”热心道友走了。


    “新来的？那跟着我吧，我来带你。”另一个热心道友来了。


    苏小少爷望着那些同自已一起奔跑的道友，心头莫名涌起某种感觉。


    只是相比白莱一战，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


    活动直播间，画面不再切换各处，而是固定在一个全景俯瞰视角。


    在这一视角下，玩家化身小如指甲，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分不出谁是谁。但也正因舍弃了细节，观众们才能纵览千名玩家的整体战斗情况。


    依照棕、蓝、金、绿、红，玩家们分成了五个大团。


    棕色是躺客团，内部又分作两拨，分居战场左右，掐准技能时长，轮换上阵。如同两只大手，牢牢拉住暗影怪，带着它全场乱转。


    蓝色是治疗团，同样分为两组，各自跟在一拨躺客团侧方。他们行动灵活，且极会抓时机，利用治疗技能给躺客们回血疗伤，最大程度延长拉怪时间。


    金色和绿色两团都由远程武器玩家构成，他们坠在后方，各式攻击不间断地扔到多头蒜身上。


    其中金色团玩家每一击的效果都绚烂又华丽，在摧毁多头蒜的保护外皮时效果格外显著；绿团玩家的攻击则没那么花哨，或掷砍，或箭射，简单直接，不过每一击的伤害更高，在多头蒜外皮掉落，露出红色血条后，效果更加明显。


    至于最后的红色团玩家，数量是最多的，实力也普遍更强。只是他们的武器都为近程，无法攻击浮空的大蒜。于是便分作数个小团，满场游走，剑砍刀劈，清理【蒜苗蒜黄】技能造出的碍事叶子，保护其他四团安全。


    这五大团虽然各由无数玩家个体组成，但他们行动合一，配合有序，浑然好似一个整体。


    单个玩家死了，立刻有团友补上，因此成员虽生生死死，团体却始终保持活跃，攻击不断。


    【啊啊啊，冲啊，道友们！】


    【血条快见底了，再加把劲！】


    在绚丽的战斗特效中，在紧张的配乐鼓点里，多头蒜的血条一点点变短，再变短……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丝。


    “吼！肉虫们！颤抖吧！”


    怒吼声席卷全塔，多头蒜倏然上浮，接着猛地砸下。一击碾死几百玩家后，钻进土中不见了。


    【嗯？怎么回事？怎么消失了？】


    【我们赢了？】


    【好像没有，血条还在。】


    【那颗大蒜呢？】


    玩家们和观众们全都摸不到头脑，直到有人想起什么。


    【艹！各位各位！咱们都忘了一件事，残血狂暴！】


    【啊！对啊，中间打掉蒜皮的时候，它狂暴过一次。按照大白菜的情况，残血时会再狂暴一次。】


    【它刚刚好像喊了“颤抖吧”，跟大白菜那时候一样。】


    【不要啊，别狂暴啊，差一点就胜利了，千万不能失败在这里啊。】


    【我不敢看了，要真的败了，要是失败……】


    【道友们，先别慌，事情没那么遭，血条还剩一丝，成与不成，先看它狂暴后变成什么样再说。】


    “轰隆、轰隆……”


    在所有人的紧张注视中，地下传出闷响，土地一鼓一鼓，寸寸开裂。


    “艹，什么玩意钻出来了？！”


    “啊！救命！”


    “快撤，大家快撤！”


    ……


    “七百二十五……六百四十八……五百一十六……”


    石屏上，生还试炼者的数目不断下降，苏以灏眼神凝重。


    自他接受顾姚赠送的高阶团令，激活高阶团战功能，并凭着最高声望出任总团长以来，按照总团、分团、小队、个人组织的战团势如破竹。先是轻松扫除长豆角、圆葱头、绿花菜、红柿子四种小暗影怪，又一点一点，将这只超大暗影怪磨至残血。


    不像观众和普通玩家，苏以灏作为团长，早预想到会有残血狂暴，也时刻准备着，视情况更新战略。


    只是没想到，残血如约而至没错，威力却远超他所预料。


    【暴君“剁头”的狂暴形态：剁头苔】


    本体是一株擎天巨柱模样的蒜苔，从土内钻出成株后，顶端开出蒜苔花。那花粉粉紫紫，状似无数细小蒜瓣聚合而成，美丽又灵动，招式却是那样狠辣：向四面八方发射这些小蒜瓣。


    这些蒜瓣骤雨般落下，一砸一地坑，一打一条血。


    “拉不住，嘲讽、挑衅、结仇……全部失效。”


    “疗伤技能用不了。”


    “距离太远，我们攻击不到它。”


    “防御道具也不能用。”


    汇报如雪片般传上来，不仅所有人的技能全部灰掉，只剩下基本武器招式可用，更糟糕的是一条通知。


    【战场活动接近尾声，残血阶段，复活停止。】


    望着那密集如筛的蒜瓣雨，苏以灏握紧了拳。


    复活停止，也就意味着每个人都只剩一条命了！


    ……


    复生泉内熙熙攘攘，当得知仅剩最后一条命，玩家们不敢轻举妄动，聚集在有防护效果的复生泉里，等待指令。


    【叮！您有一条来自总团长的信息。】


    几乎同一时间，千余名玩家收到通知，所有人停下闲谈与张望，打开阅读。


    【各位团员，感谢众位信任，由我担任总团长，指挥战团行动。但如今暗影怪残血狂暴，技能失效，复活停止，情势危急。我才能有限，左思右想，只想到一条出路——冲过去！】


    【蒜瓣雨虽然稠密，看似覆盖全场，实则蒜苔柱周围存在一小片雨打不到的安全区。暗影怪血条仅剩最后一丝，只要我们冲过去，哪怕只有一人，也能获得胜利！】


    【道友们，感谢诸位之前的奋战，我以总团长的身份，在此下达本次战斗的最后一个命令：】


    【冲吧！】


    【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成与败，在此一举！】


    复生泉内，上千修士静默垂立，仿佛凝成了一座座雕塑，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


    直到不知谁第一个喊出声来：“干他师尊的，冲！跟它拼了！”


    “对，拼了，不信咱们一群修士干不过一根蒜苔。”


    “胜利属于修真者！”


    “冲啊，为了胜利！”


    上千玩家呐喊着，洪水般倾泻而出，向着蒜苔底柱发起冲锋。


    像是感知到危险，蒜苔花发射的蒜瓣更加密集起来，天空都染成了粉紫色，轰隆声响不绝于耳。


    玩家成片成片地倒下，止步雨中，退出战场。


    一千多……九百多……八百多……


    活人越来越少。


    百丈……几十丈……十几丈……


    目标则越来越近。


    终于，踏着尸山血雨，十二名玩家冲入最后十丈。


    “去死吧！去死吧！该死的肉虫们！”


    蒜苔咆哮如雷，收缩蒜力打击范围，集中蒜轰十二人所在区域。


    比之前密集数倍也强力数倍的蒜雨袭来，六名玩家当场毙命，四人也在随后数丈内先后中蒜身亡，整个战场只剩下最后两人。


    直播对准两人，给出特写画面。


    对这两人，众修士都颇为眼熟。打头那位正是全塔实力排名榜首、热爱高难挑战的重剑修士“不沉”；落后些的则是一战成名、缔造了“躺客”一词的女剑修“青”。


    这两人身法灵动，反应敏捷，像两条穿梭不息的游鱼，左一晃，右一闪，就冲到了蒜雨边缘。


    当时是，不沉距离安全区只差一步，纪青也仅差两步，胜利在望，却变故陡生。


    两颗蒜瓣横空飞至，它们速度奇快，角度也刁钻，一颗击向不沉后肋，一颗打向纪青胸口。


    “啊！不是吧！”


    “就差一点了！”


    “躲不过去的！”


    “不要啊！”


    眼见两人避无可避，即将殒命落败，全通天塔修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却在此时，纪青动了。只见她不避不闪，主动迎上袭来的蒜瓣，同时右手一挥，变剑为鞭，鞭尾则扫向攻击不沉的那一颗。


    “啪！啪！”


    两蒜同时炸开。


    不沉纵身一跃，几乎擦着爆炸的边缘滚进了安全区内：“道友，你……”


    纪青已然倒在了安全区外的最后一步，身体消散前，只来得及留下最后两个字：“快去！”


    “咔哒哒！”


    巨柱之上，蒜苔花苞转动，调整着发射角度，安全区也即将不再安全。


    不沉紧跑几步，抵达蒜苔柱边。


    “嗖嗖嗖！”


    蒜苔发射蒜瓣，向着下方，流星落火般，狠狠砸下。


    不沉举起重剑，对着苔柱，劈山斩岳般，重重一挥。


    ……


    足足数息，通天塔寂若无人，每一处洞府内，每一块石屏前，两千多名修真者，尽皆屏息凝神。


    直到绿色天柱轰然倒塌，化作无数光点；直到死去的玩家们一一复活，重归屏幕；直到繁花似锦，贺语浮出，众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胜了？”


    “胜了！”


    “我们胜了！”


    “胜利属于我们！”


    “好耶！”羊小球也被这气氛感染，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只是他还惦记着一个问题，一个终局开始时，他就想问而没问上的问题。


    “哥哥，为什么在最后，你要停止复活，让玩家只能靠一条命呢？”


    “是啊，为什么呢……”陆垣的视线投向玩家。


    立下大功的“不沉”在发箭幕，这位一向喜欢独来独往、不爱交际并极度抠门的石剑修，竟然破天荒地花费一块灵石的“巨款”，购买了一个喜庆效果。


    遗憾倒在最后一步的纪青在微笑，这或许是她有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明明“差一点”却仍然笑得如此舒心。


    三板斧余昭在给好友杨疏发语音，他充满激情地讲述着自己刚刚构思出的，几篇围绕这场大战的影文帖题目。


    总团长苏以灏调息吐纳许久，才压下紧张到颤抖的手，然后第一时间发送箭幕：“高阶团令由‘傲世剑尊’道友赠送，此战他功不可没。”


    看着满屏夸赞，红衣少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颇为自得：“这回你们不埋怨我，知道我的好处了吧。”


    同时看到那些夸奖之词的蓝衣少年撇撇嘴，正准备如常奚落几句，画面里几个剑修凑过来。


    “道友躺客团的？来来来，一起庆祝啊，你们最不容易，我们能赢全仰仗你们躺客。”


    “庆祝？太傻了，我才、我才……”


    苏小少爷嘴上嫌弃，手却自做主张，操纵化身跟了过去。


    “下不为例。”他的嘴角一点点翘起，嗯，做躺客的感觉……还不错。


    玩家们跳跃着、欢呼着、拥抱着。


    相识或陌生，此刻已不那么重要。


    随暗影怪一同消散的，还有修真者间惯有的忌惮与隔阂。


    “该走了。”陆垣关上光屏。


    早在游戏进行到多头蒜残血狂暴时，契约阵就已准备完成，随时可以启动。也因此，最后的残血阶段战斗，其实是掐断石球连接，只发生于石屏画面中的。在邻居秘境那边看来，就是石球们打着打着，忽然集体失去“生命”，不再行动。


    而现在。


    “玩家们打赢了属于他们的战斗。”陆垣说，“该轮到我们了。”


    *


    “石球！石球！该死的石球！”


    碧仓秘境，大眼珠探出无数触手，反复抽打着那些动也不动的石球。


    敖仓气坏了，虽然这些石球都很弱，并未给他造成实质伤害，如今更是都已被他打“死”，可一想到不久前的情景，他就气到发抖。


    这些该死的石球，他们竟然成群结队地滚去死狼身边，每只“拽”取一丝黑气后，挥舞着到处乱窜，在他的秘境里散播诅咒！


    敖仓只得追在后头阻止。然而那些石球狡猾得狠，它们分成两拨，一拨被他打散，另一拨又开始乱跑。溜得敖仓忽东忽西，骤南骤北，一刻也不得清闲……


    一想起这些，敖仓的触手又痒了。他正要加大力度，再抽烂几颗石球泄泄气时，忽然一顿，眼珠猛地转动，盯向某处。


    就在刚刚，他感知到一股气息，一股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咕噜、咕噜噜……”


    一颗石球竟“活”了过来，滚动到一处稍平整的空地后停住，向半空投出一道光屏。


    光屏中是一只白色光球，光丝弯卷，像颗绒绒的毛球。


    “喂、喂，听得到吗？”


    白绒球说话了，是个六七岁小孩的童音：“亲爱的邻居秘境，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乖乖签订契约，过来打工，做服务器吧！”


    他说的话中存在很多敖仓听不懂的词语，但有一点敖仓明白了。


    “原来是你！”敖仓恍然大悟，“这些石球……不是那个人类，你才是主谋！”


    “嘿嘿，是我，是我，就是我！别废话，快跟我们签契约。”


    敖仓触手凌乱飞舞，阴森森道：“我若不呢？”


    “那我……”小白球话未说完，被一条黑色触手拦下，随后一个黑色光球飘到了光屏前。


    他比白球大上一圈，浑身闪着深渊般的黑光。


    “抱歉，孩子不懂事，说错话了，不该这么提议。”是青年的声音，温和有礼。


    还算有个会说话的，敖仓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就听对方继续道：“应该直接通知。”


    敖仓：“……？！”


    “朋友，”青年的声音依然温和，却莫名令敖仓不寒而栗，“很抱歉地通知你，今天这契约呢，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你，没有选择。”


    第53章 不知有妖


    “姓名？”


    “敖仓。”


    “物种？”


    “……秘境。”


    “年龄？”


    “我哪记得住什么年龄！”


    “嗯，计数方面或有缺陷。”


    “……”


    “好，继续下一项，境口。境口呢，是指——”


    “你给我等会儿再指！”


    敖仓那颗浊黄的眼珠染上血红，恶狠狠瞪视面前的黑色光球：“契约我签了，空间让你进了。要杀要吃随你便，做什么问些有的没的，你是在嘲笑我吗？”


    “敖仓境友，你误会了。”陆垣停下记录信息的手，“第一，这些问题不是有的没的；第二，我跟你签契约不是为吃你，是有份大业邀你同建。”


    “大业？”敖仓眼珠转动，显然在听。


    “境友以为在当今修真界，咱们秘境的生存环境如何？”陆垣也不等他回答，随即自答道，“我认为不好，很不好！修真界弱肉强食，人类贪婪无度，多少秘境一诞生，来不及成长，就折在毫无节制的搜刮中。”


    “这又如何？”敖仓不以为意，秘境生生死死如大浪淘沙，他早已看惯，“是他们自己能力不行。”


    “这话境友可说错了。没有不行的秘境，有的只是定位失误，白费资源的秘境。”


    敖仓能感到，说这话时，陆垣的视线在自己空间扫来扫去，仿佛说的是他一样，顿时大怒：“你什么意思？知不知道我活过多久？空间曾经多大？”


    “叫什么叫？”羊小球吼回去，“哥哥，跟他废什么话，直接分活给他，不干也得干。”


    他不理解，签契约前陆垣明明那么强硬，怎么签完后态度反而大转弯。


    却不知陆策划自有盘算，签契约前立威是必须，这约成之后嘛，当然是惯例的画饼时间。毕竟主动工作和被动干活，效率不可同日而语，在动辄过劳的游戏制作界尤其如此——也因此，哪个工作室不把理想和梦整天挂在嘴边？


    “你也说了‘曾经’，”陆策划开始画饼，“境友你觉得，我投放到你空间的这些石球所含灵力量如何？”


    敖仓没接话，但眼神中掩饰不住的艳羡出卖了他。


    “我和弟弟在打造一种新型秘境，敖仓境友你这样的优秀境才如果加入，我保证，几天就能赚到这么多的灵力。”


    “几天？！”


    “对，而且不用打打杀杀，不用担心被搜刮，更绝无死亡风险。”


    “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敖仓不相信。


    “有没有你别管，就说干不干？”


    “……我……”敖仓有些犹豫。


    “唉，我不是个喜欢勉强的秘境，如果境友当真不愿意，那我——”


    空间中，石球一个接一个闪起白光，越闪越快，似提醒，更似催促。


    “我、我愿意干。”无形压力下，敖仓妥协了。


    当然也是他想清楚了，自己灵力即将干涸，早晚都是死，再说契约已签，人家纵然吃了他，他也躲不过：“这活我跟着你们干了！”


    “这就对了，欢迎敖仓境友正式加入，你一定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的。”陆策划心满意足，“那我就继续问了？请境友务必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因为我只有先充分了解你，才能为你制定最合适的赚灵力方案。”


    “你问吧。”事已至此，隐瞒无用，“我什么都说。”


    有了本人的主动配合，陆垣很快掌握了敖仓的各方面情况。


    敖仓秘境历史悠久，曾改换过多次面目……已修出化身，最鼎盛时有三个锚地……擅长培养灵植和炼制丹药……诞生之初自带能力是创造灵植种子和丹道功法，甚至算是修真界丹道的起源秘境之一，储备相当丰富了。


    “……嗯，大致就是这些……好，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陆垣的视线落在敖仓灵体上，准确地说，是落在巨大瞳孔中插着的箭上：“这支黑箭是……”


    “黑箭？箭？什么箭？”


    不成想话未说完，只听到“黑箭”二字，敖仓就像发了疯似的，眼珠狂摆，说着不明意义的话：“不要！不要过来！……好疼，我的头！我的爪……天要塌了！不要走，会死的！……啊，箭——”


    “主人！你又在说胡话了，快醒醒！”藤黄急得团团乱转。


    “他这是怎么了？”陆垣问藤黄。


    “自那件事后，主人一直这样，时常发疯说胡话。”


    “那件事？”


    “就、就是……”考虑到陆垣已跟主人达成合作，也没什么好瞒的，藤黄只犹豫片刻，就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原来在不知具体多久前的某天，敖仓秘境锚地——也是陆垣锚地所在的同一片荒原——突发异变。天与地漏出大窟窿，两个窟窿一上一下，遥遥相对，如两个黑色漩涡，搅动得风转云涌，地动山摇。敖仓预感不妙，立时封闭秘境，却仍有一物刺破虚空，打透秘境空间，径直钉进敖仓灵体。


    “……就是这支箭，”藤黄说，“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从不敢问。因为每次提起，主人都会发疯。”


    “这样啊……”陆垣沉吟。


    他在留影壁上见修士们聊过，他们锚地所在之处名为陵山荒原，是一处六大宗共同设立的禁地，理由是二百多年前的一件大事。至于是什么大事，普通修士不得而知，或许就与敖仓见到的天地异像有关？


    不过事情过去二百多年，已成历史，相比起来，陆垣对黑箭本身的兴趣更大。


    黑箭材质未知，光洁润泽，形似墨玉，表面偶尔光华闪过，如有玄奥符文流动。


    凡此种种，都让陆垣想到一样东西——不伏骨。


    虽然它们一个是球，一个是箭，但真的极度相似。


    “莫非这支箭也与邪修有关？”


    想到此处，陆垣飞近敖仓，催动灵力，尝试使用研究不伏骨时得到的控制法术。


    “不要去，你们都——”


    敖仓的叫声戛然而止，瞳孔表面的黑色裂纹疯狂蠕动起来，它们像得到撤退命令的蚁群，往黑箭狂涌而去，转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果真和邪修有关吗……”陆垣手握拔出的黑箭，喃喃自语，正要仔细端详，不料下一秒陡生异变。


    那黑箭忽地一软，竟化成一滩黏稠的黑水。


    “哥哥！”


    陆垣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只最后听到一声羊小球惊慌失措的大喊。


    ……


    “等、等一等我，你、你慢、慢……”


    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在身后大喊。


    陆垣眼前恢复了亮光，他感觉自己在飞，不对，他不能掌控身体，所以是他共享视野的主人在飞。


    云如火烧，天空染作血红，压抑又不详。


    视野主人不停往前飞，跌跌撞撞地飞，像急着往哪里赶。


    “没用的！停下！”


    一个威严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接着是一股大力，视野主人被重重拍落，砸到地上。


    “我叫你停下！敖仓！”


    敖仓？陆垣心中一动，可是他认得的那个敖仓？


    可惜受困于视角，陆垣看不见视野主人的身体，只能判断他被什么东西踩住，压在了尘埃中。视野里是漫山遍野的蓝色灵花。那花很是奇特，有花无叶，花瓣晶莹剔透，像一株株蓝色玉石精心雕琢成的假花一样。


    “放开我！”敖仓没有欣赏灵花的心情，他挣扎着，“放开我，我必须阻止他们，他们不能走！”


    “没用的。”一个男女双声揉杂的声音说道，“他们向来看不上咱们，不可能听你——”


    “我可以告诉他们小白的预言！”


    “他们信吗？”又是非男非女的怪声，如自嘲。


    “那也要试——”


    “不用试了。”威严声音打断两人对话，冷冷道，“已经晚了。”


    远方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在转动，十几只火球自漩涡坠落，它们灼烧着，翻滚着……


    陆垣定睛细看，惊讶发现，那赤红火焰的包裹中，竟是一个个挣扎的人形。


    “不！”敖仓大喊着，不忍地闭上了眼。


    画面骤黑，陆垣灵魂似飘起，再落地时，眼前又换了一副画面。


    “老祖！”


    漫天血色、蓝色奇花、人形火球……通通消失，视野主人此时身居山洞，面前则站着一只棕黄色的……土拨鼠？


    那土拨鼠小尖嘴、大眼睛，手脚短短。他人立着，腰围树叶做的小草裙，背背石头制的大锄头，似模似样，活像个人。


    “是阿黄啊。”


    阿黄，熟悉的字眼又让陆垣心头一动。


    “老祖。”土拨鼠抬爪施礼，“白祖遣人送来消息，妖族三部已出发。”


    “哪个白——算了，哪一个都无所谓。”是敖仓的声音，只是相比上一幕，少了冲动，多了沧桑，他平静道，“走吧，都走吧，想走的留不下，想死的救不了。不看到尽头，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土拨鼠束手而立，不敢搭话，山洞一时陷入死寂。


    就在陆垣以为，第二幕将在这没头没尾的对话和寂静中结束时，山洞忽然震动起来。


    乱石滚落，地面开裂，敖仓一把捞起尖叫起来的阿黄，向上撞开石壁飞了出去。


    外面已然大乱，天空染成血色，到处有火球落下。


    一瞬间，陆垣还以为又回到了第一幕，细看才发现不一样。


    天上悬着数不清的琼楼，其间人影穿梭、霞光闪动，若在平日，不知是何等仙风美景。然而此刻，华丽的楼台，秀美的亭阁，尽皆燃起熊熊烈火，崩解着化为乌有，焚灰坠向地面。


    这些一团团烧成火球的浮楼是第一幕中不曾有的。


    “不！”敖仓在浮楼间四下穿飞，好像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走的只有他们才对！为什么……”


    画面开始扭曲，又出现那种灵魂抽离的感觉。陆垣这次有了经验，他闭上眼，直到耳边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


    地动山摇，果然又换到了新的场面。


    黑云弥漫，一片昏暗，天与地似乎模糊了界限。


    倏然间，一道刺眼白光闪过，天上现出一个大窟窿，与之相对的地面裂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它们同步旋转着，似漩涡又似黑洞。


    是藤黄说过的那场异变，陆垣立刻认出。


    “不好！快回秘境！”敖仓说着就要躲进秘境中，在他传送转移的瞬间，陆垣只来得及瞥见那黑洞中似乎藏着一个巨影？


    黑洞中有什么东西吗？陆垣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一支黑箭破空而来，穿透了秘境空间……


    画面轰然破碎，陆垣又飘了起来。他的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亮，四面八方漂浮着无数泡沫般碎小的景象。


    但他看不清，他只感觉头脑昏沉起来，手脚像在被拉长……


    昏昏沉沉间，他似乎听到一声轻笑，有人在说着什么。


    那声音实在太过微弱，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也听不完全。


    “咱们玩个游戏吧……”


    游戏？


    “一个压上你我性命的游戏……”


    “你，敢不敢呢？”


    ……


    “哥哥？哥哥——啊，太好啦！你终于醒了！”


    陆垣：“我、我方才……”


    忽然感觉哪里不对，视线下移，他一下愣住。


    白短袖、牛仔裤、运动鞋，属于人类的手和脚——不再是一颗黑色光球，他变回人了？！


    “恭喜境友，修成化身。”敖仓的声音从旁传来。


    秘境初生时都是灵体，即光球形态，当吞食灵力到一定程度，就能修成化身。不同于利用幻境伪装出的形貌，化身的最大好处，是可以短暂离开秘境空间，在外行走，相当于有了一具分·身。


    “哥哥你居然撇下我，先修出化身了！”羊小球羡慕地嘟囔，“但为什么选择人形？衣服也好奇怪……”


    陆垣不好跟他解释穿越的事，随口敷衍两句，不及仔细查看身体情况，一转头，又是吓了一跳：“这什么？”


    却见旁边飘着一个窄口宽肚的青铜丹炉，上刻祥纹，样式古朴。


    “境友忘了？是我。”丹炉盖一张一合，属于敖仓的声音传出。


    陆垣：“你怎么变丹炉了？”


    “我一直是丹炉啊。”敖仓似乎比他还迷惑，“我早已修成化身，形样就是丹炉，从来没变过，境友何出此言？”


    “哥哥，你昏迷之后，他一下子从眼珠变成丹炉，还不记得自己发过疯。我看啊，他八成脑子有问题！”羊小球凑到陆垣耳边，嘀嘀咕咕，“咱们亏了，辛辛苦苦打一场，结果签到一个有病秘境！诶？你是因为靠近他才晕倒，他、他不会得了传染病吧？要不别留着他干活，吃掉得了——哎呀，不成不成，如果真是传染病，吃了不是更得被传染么……”


    陆垣：“……”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揉了揉太阳穴，骤然接受太多信息，他急需捋一下，缓一缓。


    修成化身的事过后再想，先说敖仓。陆垣敢肯定，之前失去意识时看到的那些，都是敖仓的记忆画面。


    记忆有三段，且都与灾难有关。第三段最为明了，是二百多年前陵山荒原的异变。正因这场异变，敖仓落下疯病，不知为何化身从丹炉变成眼珠，直到今日去除黑箭后才恢复。


    前两段记忆却有些疑惑。第一段受限于视角，陆垣一个人影也没看到，不过根据声音可以判断，敖仓身边至少跟着三人。敖仓想去阻止某件事，那三人则认为他们阻止不了。最后果然没能阻止，十几人因为做了某事，化作火球焚烧至死。


    第二段深究起来，情况与第一段颇为相似，妖族三部也想做某件事。这一次敖仓似乎累了，没去阻止，大有任他们送死的想法。但他没料到的是，未走的人也被牵连，所以才有了烈火灼烧漫天浮楼的画面。


    大概梳理完三段记忆，陆垣有几处不解：第一，前两段记忆中，两群人要做的是否为同一件事？第二，后一群是妖族，前一群人是否也为妖族？第三……


    “敖仓？”


    “叫我做什么？”


    “阿黄？”


    “我、我叫藤黄，您要想叫我阿黄也行。”


    真是他们两个，所以他们以前是妖族吗？


    那么问题出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老祖敖仓和土拨鼠阿黄，会变成秘境敖仓和灵体藤黄？


    重生，转世，还是说……


    “啊！”


    惊呼声打断了陆垣的思绪。


    “哥哥你看！他竟然还没死呢！”


    陆垣一愣，顺着羊小球所指方向望去。


    巨狼尸体边，一颗黑色珠子滴溜溜转动，正不断吸取着缠绕狼身的黑气。而随着黑气一点点散去，巨狼伤口的衰败之气在消退，黑血变红，腐肉新生……到最后，他竟慢慢缩小，变回了人身。


    吸尽最后一丝黑气，珠子表面明显更黑亮了几分，随后光芒隐去，掉落地上，不动了。


    陆垣飘过去，拾起黑珠仔细查看。莫名地，他就是知道这颗黑珠是由黑箭化成。


    简直更像不伏骨了，不，应该说是不伏骨跟它相像。打个比方，如果不伏骨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假货，这颗黑珠就是无数匠人耗费心血制作的艺术品。


    “他怎么一会儿变狼，一会儿变人？”敖仓似乎对肖避岳的变化很是不解，“是我封闭太久吗？现在的人类都这样？”


    “你不知道？”陆垣挑眉。


    “知道什么？”


    “他不是人。”陆垣紧紧盯着敖仓，不放过他的任何变化，“他是妖。”


    “腰？邀？那是什么？”


    不是伪装。


    这可真是有意思，曾经的妖族老祖，如今竟然不知有妖。


    “没什么，是古籍记载的一种稀有生物。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


    陆垣随口胡扯，垂眸敛下眼中神色。


    他不知过去发生了什么，但不重要，他只要知道妖族遭遇灭顶之灾，连存在都在历史中被抹除就够了。


    因为……


    “哥哥！稀有生物一定很好吃吧，他不是咱们的玩家，我是不是可以吃呢？”


    “吃了多浪费。”陆垣按住蠢蠢欲动的弟弟，视线瞥过不明状况的敖仓主仆，嘴角轻轻勾起。


    隐瞒身份，藏于人类之间，不被接纳，徘徊在修真界边缘。


    还有什么比这群见不得光的妖族更适合“招募”成干黑活的员工吗？


    秘境要扩展，光靠一个塔灵的身份可不够，还需要修真者层面的“支持”，不如就从他开始。


    陆垣看着即将醒来的肖避岳，一个主意跃上心间。


    ……


    他竟然没死？


    肖避岳撑着虚弱的身体，爬起身，愣愣望着自己的手。


    人类的手，他变回来了。可是怎么可能？堕化一旦开始，不可能再扭转。


    “你醒了？”


    “谁？！”


    肖避岳一惊，循声望去更是失色。只见几步远外站着一人，他竟一直没有发现。


    那人一袭黑袍遮面，辩不清容貌，只依稀看出是名男子。


    “你是谁？”


    “救了你的。”黑袍男说道，“小狼妖，你怎敢孤身一妖至此？”


    肖避岳再吃一惊，瞳孔紧缩：“你知道妖，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袍人没有回答，沉默数息后，忽地一声轻笑，右手伸出袍袖。


    在肖避岳的视线中，那只骨节分明、温润如玉的手一点点拉长、变大，弹出指甲，长出毛发……最终变成了一只白色虎爪。


    “你说我是谁？”


    “你、你、你也是……”肖避岳呼吸急促，“你也是妖？”


    黑袍人收回手，一派淡然。


    “这回可以说了吧，你一只小狼妖怎么会来这儿，不知道这里是……”


    肖避岳还愣着，直到听见这话才回过神来，他咬了咬牙，道：“晚辈知道两百年前我们与那群秃……”


    他停了停，不知顾忌什么，换了个说法：“晚辈知道我们跟他们约定过，不可擅入六合域，只是我师父夜观星象，卜算出此域将会出现妖族振兴的机遇，千载难逢，故此派我来探查。”


    “你师父是……”


    “我师父是青狐广言。”


    “哦，是那只小狐狸啊。”


    “前辈认识我师父？”


    “不认识，听说过，毕竟我闯荡修真界时，那小狐狸都没出生呢。”黑袍人叹息般，道，“不过他倒有点卜算的本事，真的算到了。”


    肖避岳不及感叹前辈的辈分比自家师父还高，就听到了这句话，登时心跳如鼓：“算到了……前辈是说、是说……真有妖族机遇？”


    再想到自己本该堕化，却又变回人形，更是心头火热：“莫非前辈已得到机遇，才能扭转堕化？”


    “嘘！”黑袍人竖起一根手指，“天机不可轻泄，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确实要干一番大事。”


    他加重了“我们”的读音，令肖避岳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两个字。


    所以不是前辈一只妖，是一群妖族在做一件大事？


    暮然间一个想法出现在脑海：“前辈，你看我——”


    “好了，你既然没事，就速速离开吧。”黑袍人说着就要将他遣走。


    肖避岳一急，更不想错过了：“前辈，请等一等，我、我……晚辈自知修为不高，不能入前辈的眼，但也想做这件‘大事’，请前辈给我一个机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你？不成，不成。此事危险至极，我救你是顺手而为，不图回报。”


    “我知道前辈心善，是我自己想报答，我不怕危险。”


    “这……”


    “求您了，前辈！不然我此生难安！求您了！”


    “唉——”


    几番恳求，黑袍人终于松了口，但也语气勉强：“好吧，既然你的意愿如此强烈。但先说好，此事艰难，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但听前辈吩咐。”


    “那好，你先回去，养好伤，然后去擎天秘境，找一个叫六神的，听他吩咐行事。其他的什么都不要问，记住，多做事少打听，知道的越少越好。”


    肖避岳一字一句认真记下。


    “好了，我送你离开此地。”黑袍人一挥袍袖，无数毒植避让，显出一条小路来。


    这高深莫测的一手，更让肖避岳笃定眼前是位不世出的高人。他深施一礼，正要走上小路，忽又停下，望向委顿在地、昏迷不醒的徐生丹：“前辈，我能否带他一道离开？”


    “你确定？他可是知道了你的秘密。”


    “我……”肖避岳犹豫起来，表情挣扎，但终是说道，“这位道友是受我牵连，我不能弃他不顾。”


    黑袍人沉默许久，久到肖避岳几乎要惶恐不安时，出声道：“好，算我没看错你，带他一起走吧。”


    “谢前辈！”肖避岳长出口气，他想自己也没看错，前辈果然心地良善。


    他扛起徐生丹，语气更期待了几分：“前辈，我走了，我一定早日养好伤，去擎天秘境给前辈做事。”


    说罢走上小路，很快消失不见。


    “哥哥，你还认识什么狐狸啊？”一颗白色光球自半空飘下，落在黑袍人肩头。


    “我哪里认识。”陆垣放下兜帽，“不过是顺着他的话，不拉关系，怎么打消防备？”


    羊小球：“哦，所以也没有在干的什么大事咯？”


    “大事嘛——”陆垣道，“等他来，自然就有了。”


    “境友你、你真是……”一番蒙骗，看得敖仓叹为观止，这一刻他算是彻底相信陆垣画下的大饼了，就这骗术水平，难怪能让修真者主动送上灵力。


    只是：“为什么将那植修也放走？”


    “对啊，哥哥，他出去后会不会乱说？啊，不好！万一被玩家听到——”


    “那正好啊，”陆策划似乎并无多少担忧，反而不知想到什么，促狭笑道，“正好来一场NPC和玩家的线下会面。”


    *


    肖避岳一出秘境，就借着传送之力，扑向云堑边的悬崖峭壁。


    探头上望，另外两名邪修已然不见，想是久等不到，回去复命了。


    肖避岳小心攀崖，只是他身负重伤，又扛着一个大活人，身手不免滞涩。


    “刺拉——”


    裂帛之声响起，徐生丹的后衣摆给一块利石割断，落入了深不见底的云堑中。


    但肖避岳也顾不上什么衣不衣摆，他催动灵力，奋力一跃，翻上悬崖。担心邪修们去而复反，他不敢多留，扛着徐生丹穿过荒原，径往六合城方向奔去。


    一路上，他要避着行人，又有伤势拖累，等来到城郊时，时间已过去一夜。


    天色将明，肖避岳走到一处小树林，徐生丹还晕着——期间他差点醒来，肖避岳不知如何解释，就又将他敲晕了。


    “连累道友受苦，希望道友当做一场梦，忘了今日之事。”


    将徐生丹靠在路边树上后，肖避岳转身离开。


    他也不怕徐生丹说出自己的事，妖族隐没万年，绝大部分修真者都不知道他们存在，说了也没人信。而就算不巧，被知晓妖族的那群……也无妨，找便找来，他看那群秃子不顺眼很久了。


    肖避岳离开后，又过片刻，一位修士路过，发现了徐生丹，将他扶进附近茶棚。


    “哈哈，道友们，你们是不知道，那场大战有多激烈！”


    茶棚中，几个修士正在闲聊，一见两人都住了口：“这不是王道友吗？这位是——”


    “附近碰到的，不知为何昏倒在树林里。”那王姓修士扶徐生丹坐在椅上，“道友醒醒，醒一醒？”


    “唔……我、我这是……啊！眼睛！不要过来，眼睛！”


    徐生丹惊恐大叫，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巨大的浊黄眼珠上，叫到一半发觉不对：“你、你们是修真者？都是人？”


    “废话，你不是人？”几人莫名其妙。


    带他进茶棚的王姓修士纳闷问：“道友可是遇到什么事？”


    “我、我落进一个秘境。”一想起那些经历，徐生丹声音都发颤，“里面到处都是毒植，各种毒植！嗜血藤、夺魂树、千里无息、浮光掠命……天上还挂着一颗眼球！你们知道吗？那眼珠有那么、那么大……它盯着我……眼珠上插着一支箭……真的好吓人。”


    “若真如道友所说，”王姓修士好奇，“道友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因为我生的石球！不、不，不对，不是生，虽然它们是从我屁股后面掉出来的，但我真的不会生……石球们保护我，不让毒植杀我……但是眼睛出现了，所以我晕过去，再醒来就看到你们了。”


    “道友你的意思是，一个秘境长满毒植，那些毒植像有灵智，都想杀你。但是一些莫名出现的石球保护了你，所以你毫发无损。对了，秘境天上还挂着一颗会动的眼睛？”


    “对，就是这样，没错。”徐生丹连连点头。


    几名修士对视一眼，片刻后，哄堂大笑。


    “你说的秘境在哪？什么？云堑里边？”


    “哈哈哈，云堑里能有秘境？”


    “还什么巨大的眼睛，会动会保护你的石球？你是什么重要人物？”


    “这位道友，你的所见所闻真的不是在梦中吗？”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怎么就不信呢！我还看见人变成狼，我没骗你们，真的！”徐生丹脸涨得通红，他想辩驳，话音却淹没在众人的哄笑声里。


    “道友，写话本也不能太荒谬。”


    “乱七八糟，一点意思没有。”


    “算了算了，各位道友，还是继续听我讲吧。”一个修士转换话题，“我刚说到哪来着？对，话说啊，我们几人一起干掉了三根长豆角和两颗圆葱头，但你们猜怎么着……”


    整个茶棚的修士都开始听那人讲述，把徐生丹晾在了一旁，


    徐生丹也听了几耳朵，只是听着听着：“你说有一场上千修士参加的大战？”


    “对啊。”


    “敌人是豆角、圆葱、花菜和柿子？”


    “没错。”


    “上千修士跟一颗大蒜苦战几百回合，最后还差点全灭？”


    “怎么了？”


    徐生丹：“……”


    怎么了？还问他怎么了？


    徐生丹抖着手指向那群听众：“你们刚才说我荒谬？他都上千修真者大战蔬菜了，你们居然觉得我荒谬？这合理吗？”


    他不会是还陷在幻境里没出去吧？徐生丹恍惚地想，不然怎么能看到一群修真者煞有其事地讨论打豆角、杀大蒜呢？


    太离谱，太匪夷所思了。


    就这样，一场线下会面以NPC徐生丹三观震碎，怀疑人生地跑出茶棚而告终。


    留下几个玩家面面相觑。


    “我好像也没说是真的啊。”讲故事的修士摸摸鼻子。


    “就是，谁会把通天塔的试炼当真呢？”


    “别管他，道友你继续说，后来是怎么赢的？复生泉水没事吧，保住了吗？”


    几人又聊了起来，无人发觉坐在角落的两个修士互相点了点头，也离开了。


    徐生丹一出茶棚，给清晨的冷风一吹，神志清醒了几分。四周景物是如此逼真，实在不像幻境，他冷静下来，决定先回城。今天经历的一切太复杂，远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他必须休息一下再说。


    没走两步，却被两个修士拦住。


    “道友，请留步。”


    那两人身高马大，肌肉虬结，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


    “你、你们要干什么？我很穷，没灵石。”


    “道友误会了，是方才在茶棚内，似乎听道友说——”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你看到有人变成狼，是真的吗？”


    “我……”徐生丹刚要开口，余光瞥见两人裹着布巾的、圆溜溜的脑袋。


    他想起万法门的体修都作类似打扮，那可是一群风评很差的疯子，修真界无人愿去招惹，他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虽不知肖道友是什么，但对自己不错，或许不应该将他的秘密讲出来。


    “我、我什么也没看到，我是做梦，对，就是做梦，我都是胡说的。”


    他推开两人跑走了。


    “诶？你等——”年轻些的修士想跟上去，却被另一人拦下。


    “师弟，别追了。”


    “可是师兄，还没问清楚是不是。”


    “不管是不是，先回去禀告师父。唉，但愿不是吧。”年长的修士叹了口气，“先是北荒解禁，后有邪修作祟，本就是多事之秋。他们若是不顾约定，擅入六合域，势必要再填新乱。”


    年轻修士的脸上也闪过担忧，他双手合十，念叨：“阿弥陀——”


    “住口！”年长修士厉声喝止，脸上写满了惊恐。


    年轻修士嘴唇颤抖，脸都白了，像惹出什么大祸：“师兄，对不起，我、我忘了是在外面。”


    而在外面，那个字是绝对的禁忌，连提一下也是万万不可。


    ……


    “我已经规划好了，你的第一份工作。”


    擎天秘境，陆垣正在给即将上岗的新服务器做培训：“你的秘境空间适合培育各类灵植，只种毒植太亏了。我有个一本万利的主意，但需要改造一下你的秘境空间。”


    敖仓：“怎么改造？”


    “战场活动结束，我准备升级五行迷城，正式面向全塔玩家开放，届时将开辟一处新的试炼场。新试炼场可以融合到你的秘境空间改造中……”


    敖仓听不太懂：“要不你直接告诉我做什么好了。”


    “好吧，先展示一下你布置幻境的能力。”


    “幻境？我不擅长，你应该知道。”敖仓虽纳闷，还是照做地幻化出一棵大树，一棵一眼假的大树。


    没想到陆垣却说：“不行，太逼真了。”


    “这还逼真？你看树叶都没叶脉！”


    “可以再假一点，我来教你……这样……这样……嗯，不错，这样不错。”


    敖仓：“……”


    看到陆垣调整出的成品，敖仓都懵了，他不知如何形容，总之不止假，而且扭曲：“你确定？”


    “确定，就按照这个风格来做。”陆垣道，“另外具体实施时，我弟弟会协助你，直到你能自己操作为止。”


    他说罢又问羊小球：“游戏规则我都跟你说了，没问题吧？”


    “没问……呃，其实有一个问题。”羊小球迟疑，“哥哥，这个新游戏，玩家也太容易死了。我是说，照你给的规则，他们简直是走几步，什么都没做就得死。难度会不会有点太大了呢？”


    “难度的话，你不用担心，这类游戏嘛——”陆策划笑道，“这种难度反而是正常的。”


    第54章 褪色果


    战场活动结束了，余温却经久未散。接下来几天，通天塔内最受欢迎的聊天话题当数这次活动，留影壁的一众热帖也十之八九与其有关。


    【说一说长豆角、圆葱头的失败之处。】


    【绿花菜能力浅谈。】


    【那些年被我们砍碎的蔬菜们。】


    【大蒜为何如此可怕——从凡人对大蒜的爱与恨说起。】


    【红柿子——色香味俱全的暗影怪。】


    【进来就看千人砍菜的几个激动瞬间！】


    类似标题的帖子不计其数，搞得这段时间新进塔的修真者们满脸困惑——这又是豆角又是大蒜的，难道说，他们是误进了什么狂热的食修组织吗？


    值此回味浪潮汹涌之际，通天塔也适时推出了五行迷城试炼场的更新，变化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


    一是正式面向全塔开放。从此不限资历，不限次数，凡通天塔试炼者均可任意挑战五行迷城。唯独有一点需要注意，每日前五次挑战免费，第六次开始需花费晶钻、积分或材料等换取入场券。


    二是五行迷城场地扩建。迷宫变得更大也更复杂，暗影怪种类也有所增加。另增一座“剁头宝殿”，与“白莱之殿”相似，都独立于迷宫外。镇守者自然是狠虐千名修士的大蒜暴君。不过相比于团战之时，被关进大殿的大蒜实力明显下滑，不用千人，组个五人队就足以挑战了。


    而说到组队，必须说第三点也是最大一点变化：以往仅限单人探索的迷宫部分，同样开始支持组队挑战。


    同时还附加一条特殊规定，若队员中存在四十级以下玩家，全队探索奖励增加两成。且队友每升十级，四十级以上成员可额外获赠“铸炉晶石”一块。


    经过一次大型活动，有邀请函的玩家都升到了四十级，四十级以下的只有这次全塔开放后才进五行迷城的新玩家。两方等级差距过大，要是没有这条规定，老玩家们还真不愿意理会新人。


    但谁让有这条规定呢。对老玩家来说，探索奖励加成也就那样，“铸炉晶石”的吸引力却是真的大。


    “铸炉晶石”是为何物？有何用处？


    这得从五行迷城的试炼规定说起，武器自四十九级晋升五十级时，必须经过一道名为“加铸”的工序，以突破桎梏。此工序所需材料种类繁多，收集难度极大——此前羊小球在挖砂活动中发放的大量辰星砂即是稀有材料之一。


    战场活动又奖励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老玩家手里的材料这才基本凑齐。


    只是等四十九级玩家们兴冲冲开始突破时，居然发现一个天坑：


    加铸还有成功率！


    尽管知道“加铸”模拟的是现实中的武器熔炼，有成有败很正常。可当真的加铸失败，看到材料全毁，武器降……。


    武器降级就算了，几级而已，勤快点，很快能升回去，但材料不行！


    那可是他们辛苦积攒的材料，尤其是稀有的几种，每一样背后都是几十、几百次的战斗，每一样都凝聚着血和汗，就这么毁了，哪个玩家能不心痛到无法呼吸？


    尤其这群玩家还都是修士，一联想起现实中，他们升级本命武器时也是如此不易，辛酸程度简直翻倍。


    现实中，他们能委托一位器修大师，来增加铸造把握，试炼里呢？有没有提高加铸成功率的方法呢？


    答案是有，就在新公告里。


    【铸炉晶石：镶嵌在铸炉上，降低加铸难度，效果可叠加。】


    老玩家们眼睛骤亮，这不是想要瞌睡就有了枕头？再一看获取条件，更是几乎笑出声来。


    【队友每升十级，获赠铸炉晶石一块。】


    这也太简单了，不就是帮新人升级？


    于是，原本还担心因级数落后会被排斥的新玩家们发现，他们不仅没被嫌弃，反而成了香饽饽。


    一进候场区，一堆老玩家蜂拥而上。


    【道友，要带吗？我，多年剑修，经验丰富，保过三十级！】


    【起开，三十级也好意思说，我一直带你到四十，并且所有进入迷宫的费用全包。】


    【别答应他们，加我队伍，四带一，我们打到的奖励全归你。】


    【奖励算什么，道友跟我来，只要你升级，我白送灵石给你！】


    新玩家简直受宠若惊，宗门天才的待遇也不过如此。


    就这样，老带新活动顺利推行，不仅消除了新玩家们久拿不到邀请函的不满，也促使老玩家积极拉人，通天塔玩家增速迎来小高峰。


    最重要是，新老群体短时间内消弭了隔阂，也缩小了差距。


    ……


    “我到四十级了。”


    “我也到了。”


    五行迷城迷宫部分的候场区，四名新玩家一从迷宫出来，就收到了升级通知。他们兴奋之余，不忘关心带队的老玩家。


    “不沉道友，我们都升到四十级了，你的铸造晶石应该够了吧？”


    “对啊，一人四块，四个人是十六块，总该够用。”


    “一定够用，不沉道友快去加铸，虽然至今没人突破，但也不远了。”


    “对，不沉道友你赶紧去，不能让其他人抢先。”


    这四人都是剑修石山的崇拜者，组队后玩命升级，就是为了帮石山攒够晶石，拿下全塔首位突破的荣誉。


    “多谢四位道友相助，我这就去。”石山也迫不及待，简单谢过后离开。


    四人没有继续挑战，焦急等待着结果。


    未等多久，一条通告响彻全塔。


    【恭喜试炼者“不沉”在五行迷城试炼中突破五十级。二阶试炼场“暗影迷城”正式开启。】


    “成了！”


    “我就知道不沉道友能行！”


    “太好了！”


    四人激动欢呼，叫到一半忽然顿住。公告里似乎不止恭喜，还有……


    他们回翻通知，目光定格在后面一句上：二阶试炼场？暗影迷城？


    想起来了，五行迷城开启之初，塔灵是曾介绍说它只是一阶试炼场。关于这件事，大家最初还有过讨论，猜说有一阶是不是就有二阶、三阶，然而时间一长，活动一多，也没几个人惦记了。


    没想到今日突然宣布二阶试炼场开启。


    【二阶试炼场！暗影迷城！】


    【是因为有人突破五十级开启的？那么是只有五十级才能进吗？】


    【道友，你没看下面的详细介绍吗？】


    【暴君“剁头”大败，暗影界陷入混乱，试炼者，哦，也就是咱们，获得了前往暗影界探索的机会，不过因为此处危机重重，暂时只有达到五十级的试炼者才能去。】


    【你转述的不全，还有一条，五十级开始，五行迷城试炼无用，必须在暗影迷城挑战才能继续升级。】


    【暗影迷城的挑战是什么样呢？】


    【公告里没说，我想应该跟五行迷城差不多吧。】


    【我觉得不会，公告里可是特地说了危机重重，挑战难度极大。】


    【极大是多大？说起来，第一个升级的不沉道友进入二阶试炼场了吧？这次没有直播吗？】


    【没有，等他回来问一问。】


    【那可有的等，不沉道友是谁，通天塔第一人，他挑战一次一定很久吧，说不定直接把暗影迷城打穿，哈哈哈。】


    【艹！回来了！】


    【谁回来了？】


    【不沉道友啊，我在候场区看到他了。】


    【什么？就回来了？这才多大一会儿？有一炷香？】


    【半柱香都没有，而且是把听介绍的时间一起算进去。】


    【岂不是说，他进去转一圈就出来了？】


    【那可是不沉道友，如果换作其他人……我的师尊啊，这二阶试炼得难成什么样？】


    【不沉道友有透露什么吗？】


    【他倒是说了一句话，就是太难理解。】


    【啊？难理解？什么意思？】


    【他说什么了？】


    【他说……】


    “我褪色了。”


    候场区，面对一群围上来询问的道友，石山如此呢喃。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石山自己也想不通这个问题。


    加铸时还一切顺利，他成功晋升五十级，收到二阶试炼场开启公告，同时也获知五十级武器的新特性。


    【五十级武器将在暗影迷城试炼场启用全景模式。】


    “全景模式？”石剑修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全景模式是“全方位模拟现实景象模式”的简称，该模式下，试炼者能体验身临其境的感觉，试炼更逼真，更有效，也更难。】


    说得十分复杂，但一听“更难”二字，石剑修已经顾不上其他。


    管它什么模拟，什么逼真，对于喜欢高难挑战，连白莱之殿都单枪匹马独闯的石剑修来说，难度就是一切。


    【是否立即开启二阶试炼？】


    “立即，马上！”石山摩拳擦掌，一刻也不多等。


    石屏上，刚晋升五十级的重剑一明一暗，闪烁起白光。


    那白光越来越亮，刺得石山下意识闭眼。下一瞬间，他感觉手中一沉，多了点什么——是他辛苦升到五十级的重剑。


    只是不等他仔细打量，眼前忽然一花，传送的感觉袭来……


    等身体稳定，再睁开眼，石剑修惊呆了。


    眼前是个陌生的地方，也是一处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的地方。这里的天空挂着三个紫色的、漩涡状的发光体，投下一片诡异的紫光。到处充斥着浓到化不开的黑雾，只有身周一小片地界微亮。借着微弱的亮光，他看到满目苍凉的黄土，和两棵稀落生长的大树。那大树也颇为古怪，没有树叶，干枯开裂的表面好像石头一般。


    ——试炼者身临其境，试炼更逼真。


    回想塔灵对全景模式的介绍，石山嘴角直抽，这天、这地、这石、这树……伤眼是真的，但怎么着都和“逼真”两字无关吧？


    索性真不真实是次要的，难度才是石剑修第一关心的。


    “进了新试炼场后呢？具体怎么试炼？”


    “请小友自行摸索。”塔灵的声音从空中落下，说完这一句就不吱声了。


    自行摸索就自行摸索，石剑修先看向眼前，除了古怪的试炼场实景外，他的面前像竖着一块透明石屏似的，视野内悬浮着一些图案。


    左上角是一朵五瓣花，空心的，只有轮廓。右上角有三行长条，第一行是熟悉的红色血条；第二行是熟悉的蓝色灵力条；第三行却没见过，是一个五彩长条。


    “五彩的？代表什么？”石山心中嘀咕一声，又往下看。


    三行长条下有一个圆盘，盘面大半是白色，小半为黑色，圆心还嵌有一根细长指针，此时正指在白色区域。


    下一刻，指针一跳，忽然指向了黑色。


    四野“唰”的一下，随之昏沉下来。


    莫名地，石山产生一种被注视的紧张感，像有无数强敌环伺在侧一般。


    然而他握紧重剑，四下环顾，不见任何敌人。


    低下头，竟发现手和脚都怪异地拉长、变形，仿若身体上安了四根面条。


    石山：“？”


    怎么回事？


    他摇了摇脑袋，幻觉消失，手脚恢复正常。但很快又看到手背上长出一朵朵紫色小花，一朵叠着一朵，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裂开嘴，哈哈哈一起大笑。


    石山：“！”


    他又摇了摇头，花朵消失，又是幻觉。


    所以新试炼是幻境？不对！


    他错愕看向右上角，状态条不知何时起了变化，彩色条和血条都锐减大半。


    明明没有遭到攻击啊，还是说敌人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石剑修撑着剑，眼神肃立：“出来！”


    “出来！”


    “给我出来！”


    他乱挥乱击，像疯了一样，呼喊潜在敌人。终是没有任何东西跳出来，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彩条全灰，血条归零。


    直到本轮试炼结束，传送的失重感再次袭来，他瞥见死亡通知开头写着这样一句话：


    “你褪色了……”


    一身战力无处施展，刚进试炼便憋屈而死的肝帝石山：“……啊？”


    什么玩意？


    褪什么色？


    ……


    【褪色是什么？】


    【为何一褪色我就死了？】


    【有办法避免褪色吗？】


    随着越来越多的修士玩家加铸成功，晋升五十级，留影壁上有关暗影迷城的讨论也越来越多。有交流全景模式体验感受的，有对古怪画风抒发感想的，也有猜测五瓣花、黑白盘的……


    不过讨论最多的仍然要属“褪色”。


    目前已知“褪色”发生后，会产生强敌环伺的不适感和紧张感，接着将看到各种幻觉，树动地晃、物体扭曲、身体变形等等，同时血条将变得极度脆弱，好像受了严重内伤似的，哪怕站着不动，也会哗哗掉落。


    外在表现很简单，内在却有点难以理解——诸如“血条”、“灵力条”、“技能”等，修士们都能在现实找到相应概念，“褪色”却不同，很难在修真界找到对应的。


    也因此，他们难以用现实做参考，寻找解决褪色的办法。


    无视也不行，因为暗影迷城时间另有折算，晷针转过一圈计一日，晷面白色是白天，黑色为黑夜。黑夜一旦降临，褪色立即开始，随之而来的就是血条极速坠落。


    更糟糕是，依据晷面设定，一天的三分之一都是黑天，一根五彩长条根本支撑不了一晚。有运气差的，甚至一进试炼就碰到黑天，直接死了。


    【运气差的就是我。】


    【人在洞府，已经死傻了，别的没见到，光在那棵歪脖子树周围打转了。】


    【道友们，不解决褪色是没办法走远的。】


    【这谁还能不知道，问题是怎么解决呢？】


    【不，问题是褪色代表什么？】


    【我修道二十年，可以确定，褪色是通天塔胡搞出来的，修真界根本没有这回事。】


    “不，其实是有的。”一直关注玩家动向的陆策划自语。


    虽然“褪色”这一设定他是参考了另一世界观，但修真界也不是没有类似的，至于是什么……


    算算时间，玩家也体验得差不多了，是该做些引导了。


    这次试炼，陆垣采用欲扬先抑的方法，先用“褪色”让玩家切身死过几次，充分感受到褪色的恶劣后果后，再言明解决方法——没办法，该方法稍显枯燥，不先磨一磨玩家，他们是肯定不会乖乖就范的。


    陆策划调出后台，披上马甲，开始撰写攻略。


    只是没想到，他这边尚未完成，留影壁上另一篇分析贴先横空出世了。


    【褪色何必陌生——从暗影界开说。】


    撰写人也很熟悉，正是在往专业游戏主播方向发展的三板斧余昭。


    【斧头注意到近期塔内新试炼暗影迷城的讨论颇为热烈，我也凑一凑热闹，给道友们分析分析何为褪色。】


    【事实上，道友们不必陌生，“褪色”一词虽新，其本质在咱们修真界并不新奇，我相信每位修真者即便没碰过，也一定都听过。】


    【“褪色”到底是什么？与修真有何关系呢？】


    【此处容我先卖个关子，如帖题所言，咱们从暗影界开说。】


    【依照通天塔给出的试炼场背景介绍，暗影界是暗影怪的老巢，我们熟悉的长豆角、红柿子、白菜、大蒜……都出自其中。不知各位在试炼中是否察觉到一件事，暗影怪的实力关乎颜色。】


    【最低级的小暗影怪通体漆黑，没有一丝色彩；实力稍强的，身上遍布大小不等的色块；再强一些的则全身都是彩色。】


    【颜色越深，实力越强。拿前几天，咱们上千人加一块才打败的暴君剁头来说，它身上就没一点黑，栩栩如生，仿若真蒜。】


    【有道友可能问了，你说这有什么用？还记得五行迷城开启之初的背景介绍吗？咱们的试炼任务是对战暗影怪，救下被它们抓走的五行精灵。但大家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暗影怪为什么要抓五行精灵呢？】


    【这一原因通天塔未曾写明，直到暗影迷城开启，我才发现端倪。】


    【原因很简单，为了染色！】


    【五行精灵由五行灵素聚集形成，代表金、木、水、火、土，对应金、绿、蓝、赤、棕。暗影怪抓他们的目的就是染色！】


    【据我推测，未明说的隐藏背景中，暗影界必然是一处能剥夺颜色的地方。任何在暗影界停留之物，都会渐渐褪色！】


    【呵呵，所以啊，什么暗影怪，它们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褪色果！】


    看到此处的陆垣：“……”


    要不怎么说专业的游戏主播或许不是技术最好的，也不是天赋最高的，但绝对观察敏锐，是最懂也是最不懂策划的。


    连褪色者，哦，不，是褪色果都给他联系上了。


    陆垣带着欣慰，继续向下看去。


    三板斧笔锋一转，说起正题，“褪色”到底与修真有何关系。


    【“褪色”指的是一种修炼状态，极其常见。有多常见呢？你们听我一描述，一定立刻就能联想到了。】


    【疑三惑四、心情躁郁、看见幻觉、莫名发疯、空耗灵力和生命……】


    【想到了吧？】


    【没有错！新试炼中，“褪色”模拟的不是别的，正是修炼出岔，走火入魔！】


    看完全文的一众围读修士：“……？！”


    【这……还真别说，是有点像走火入魔。】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没错。】


    【不愧是斧哥啊，这都能分析出来。】


    【好了，现在褪色是什么知道了，如何应对呢？】


    【这还不好说，想想如何防止走火入魔？】


    【静心平气，摒除杂念。】


    【修真在修心，修为提升，心境更要提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修真口诀背出不少，如何应对褪色仍然一筹莫展。


    【修心、修心……总不会让我们在暗影迷城原地打坐吧？】


    想想都有点离谱。


    【咳，咳，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三板斧出现在评论中。


    【三板斧：道友们，应对褪色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不知道你们如何修心，我师父当年是让我磨石做斧，枯燥死了。】


    【嗯？怎么又说上如何修炼了？】


    【是啊，当谁没修炼过，磨斧算什么，我师父还让我每天挥剑上万次，不夷平剑峰不许学剑招呢。】


    【三板斧：既然各位道友都有过类似经历，那我就放心了，因为应对褪色的方法是有点……】


    后附一段影像，主角大家都不陌生，正是三板斧的好友黑刃。


    画面开始，黑刃孤身一人站在暗影迷城风格诡异的土地上。


    时间临近黑夜，他却没着急，而是缓缓走近一棵石树——那种向来被修士们当作背景、忽略绕行的怪树。


    在众修士的热切注视中，黑刃举起了长刀，对准树干。


    “锵、锵、锵……”


    一刀、一刀、又一刀。


    那树也不知由何所做，十几刀下去才将将砍断。


    大树轰然倒下，化成一捆木材，自动飞入黑刃的随身包裹中。右上角的五彩条则像镀了一层淡金般，变得更加明亮。


    这时，晷针一跳，转到黑夜，褪色开始。五彩条却并未缩短，只是金色一点点由深转淡。


    黑刃冷静地走近另一棵大树，再次挥刀劈砍起来。


    一棵、两棵、三棵……


    直到晷针跳回白天。


    【道友们明白了吗？暗影迷城的炼心方式很简单。】


    【忍住枯燥。】


    【砍树，砍树，砍他师尊的树就对了！】


    ……


    “啊，砍了！砍了！他们真的砍了！”敖仓惊喜大叫。


    游戏中，玩家们砍的是奇形怪状的枯木；现实里，修士们伐的是各种各样的毒植。


    “太神奇了。”藤黄四处奔波，控低毒植的攻击力，为修士们保驾护航，口中则忍不住连声称赞，“真的太神奇了。”


    别的秘境精心布置的幻境未必能留下一个两个修真者，而仅靠这种劣质幻境，居然就……


    “我不理解，”敖仓也想不通，活了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如此听话的修真者，“只为了不让那几根长条变短？”


    什么血条、五彩条的，要不是他自己幻化出来，真以为是什么稀世宝物呢。


    陆垣一时间也解释不清何为游戏心理学，索性说起接下来的安排：“砍树是第一阶段，空出的土地要种上新灵植。敖仓，你准备一下，挑选一些种子，要最受修真者欢迎的。”


    敖仓回过神来：“挑选最受欢迎的种子？你是想……种完卖给修真者？你之前说的一本万利的空间改造就是指这个？不行、不行，这行不通的。”


    卖灵植是能赚灵石，他却为何从来不做呢？


    “种灵植不光撒种，还必须开垦田地，照看幼苗，有时也得灌注灵力助长，麻烦事很多，种来卖是得不偿失。”敖仓解释道，“而且我就藤黄一个手下，种满一秘境灵植，不知得多长时——”


    “谁让你们种了？”陆垣打断他。


    “不然……”


    “玩家啊。”陆垣理所当然道，生存游戏嘛，有战斗，也得有建造，两者缺一不可。


    “铲除毒植、开垦土地、播下灵种、侍弄照料，成株收割……都让玩家来。”陆策划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玩家出人出力，咱们坐等成品，反手放进留影壁市场，包装包装，再卖回给玩家。”


    种的过程用游戏收割一份灵力，种成后再用交易收割另一份灵力。


    “里外里赚两次，但你只出一套劣质幻境。怎么样？算不算一本万利？”


    敖仓：“……”


    算，何止一本万利，简直千万利。


    太狠了，真是太狠了！


    哪怕身为秘境，敖仓都忍不住同情起那些修真者来，别的秘境骗人好歹也付出点实物，陆垣是真的一根毛都不出啊。


    “哥哥，你的构想是很好，”相比对游戏一无所知的敖仓，羊小球考虑的更实际，“可你不是说过，玩家最讨厌无聊？我看砍树已经够无聊了——虽然你安排了暗影怪突袭做调剂吧——可种灵植不一样，更安静更无聊，能行吗？”


    “建造过程是枯燥无聊的，相应地，建成后的成就感也是不一般的，有的玩家就喜欢这种游戏的类型。”陆垣道，“当然，必须考虑到不是所有玩家都喜欢建造。不过不用担心，我特别准备了这个——”


    他幻化出一朵空心的五瓣花。


    “啊，是悬浮在玩家左上角的空心花。”羊小球一眼认出，“它是干什么的？哥哥你好像没交代过我。”


    “它啊……”陆垣漫不经心地点着那朵花：“是给包工头的。”


    羊小球：“哈？包工头？”


    那是什么？


    *


    “呵啊！”


    石山一剑砍翻一只辣椒形状的低级暗影怪，后者化作一颗闪着红光的辣椒种子，自动飞进他的随身包裹中。


    暗影迷城的怪物被杀后都会变成种子，修士玩家们只当是日后升级会用的材料，并未多加在意。


    石山同样如此，他此时的注意力全放在左上角的五瓣花上面。


    自三板斧发布分析帖后，塔内玩家总结出暗影迷城的正确试炼方法，黑夜砍树，白天向外探索，同时寻找暗影怪战斗。渐渐地，他们还发现了五瓣花的作用。


    此界到处游荡着不同等级的暗影怪，其中最特殊的，是一些守着牢笼来回巡视的，那些笼子里关着或扁石状、或沙球状、或……的五行精灵。玩家击杀看守的暗影怪、救下它们后，将会获得感谢，同时点亮一瓣对应五行颜色的花瓣。


    至于集齐五瓣颜色会发生什么？留影壁众说纷纭，没有一致认同的结论，都在等待第一位成功收集齐者。


    “咕唧拉呱嘀咕……”


    沙球模样的土行精灵跳出笼子，向大恩人石山表示感谢，后化作一道棕色流光，汇进已经亮起四瓣的花朵中，点亮了最后一瓣。


    霎时间，金、绿、蓝、赤、棕，五色花瓣遥相呼应般闪烁起来，旋转着从左上角飞下。


    石山手心一沉，手中多了一样东西——是实体五瓣花。


    【叮！】


    熟悉的音效声在耳边响起，石山精神一振。


    一定是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的通知！


    【恭喜试炼者“不沉”集齐五行精灵祝福，获得一级盟主令。】


    “盟主……令？”


    石山一愣：“是他想的那个盟主吗？”


    第55章 盟被吃了


    “终于四十五级了！”


    “打一天才升一级，好慢。”


    “唉，还是不沉道友带队那时候好，靠咱们自己，太难了。”


    四个玩家走出迷宫，蔫头搭脑地闲聊着。


    他们都是不久前“老带新”活动时，剑修石山带队过的新玩家。如今石山因为顺利晋升五十级，整日忙于暗影迷城的二阶试炼，再没工夫带新玩家们，他们那拥有大佬队友的快乐也跟着一去不返了。


    “真想早日升到五十级，好去暗影迷城投靠不沉道友。”


    “谁不想呢，昨天晚上我还梦到和不沉道友一起战斗呢。”


    “我也想，但我更担心一件事，你们说暗影迷城也会有组队模式吗？”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确实没听说开启组队，现在大家都是各挑战各的。”


    “三板斧倒是写过一个分析贴，他从树桩一类的痕迹上判断，整个暗影迷城应该是相通的，是大一片区域。不过这只是推测，至今没人互相碰到。”


    “啊？真的吗？那怎么办？咱们还能遇到不沉道友吗？”


    “我说，你们也想太多了吧。”


    就在其中三人聊得热火朝天之时，另一人泼起冷水：“现在想什么组队是不是太早？先想想怎么升五十级吧。辰星砂、无根水、白炽火……升级材料一个比一个难搞。不沉道友他们那一批试炼者都收集了那么久，咱们呢？”


    “怕什么。”一个颇为乐观的修士道，“像千人团战那样，通天塔再办一场活动，不就什么都有了？”


    “活动？想得美！”泼冷水的修士哼道，“办也是给暗影迷城的试炼者办，哪有咱们的份——”


    【叮！】


    四道提示音同时响起。


    【一级盟主“不沉”邀您加入“重剑盟”。】


    【入盟即可获得稀有材料宝箱一个……完成盟内任务有机会获得……更多奖励和盟内活动等你发现……还等什么，快入盟吧。】


    四名修士：“……”


    “还真的有活动啊，我就是随口一说。”乐观修士本人都有点迷糊，他也没修炼过什么言出成真的功法啊。


    “不是活动，是一个邀请。”


    “盟主，入盟……暗影迷城不组队，改建盟了？”


    盟，倒不是个新鲜事物，几名修士们都不陌生。因为修真界主要有三种组织方式，第一宗门，第二世家，第三就是盟了。与宗门、世家不同，盟内成员一般既无师承，也没血缘，通常是因同一目标聚集起来，所以也常被称为同盟。


    修真界大小同盟无数，势力不容小觑，较知名的如七隐盟，甚至握着一整个大域的秘境资源，连六大宗门也要让其三分。


    通天塔其实早也有盟的存在，像是灵蛋活动时，天剑门搞的互砍盟，再如巅峰战期间，苏小少爷牵头成立的飞舟盟。不过这些都是修士们私下组织，或许也称不上组织，只是好友间的调侃和玩笑罢了。


    而现在这个“重剑盟”却不一样，白屏黑字，是通天塔认证的。


    “暗影迷城为什么不组队，改建盟了呢？”


    “通天塔试炼中的盟和普通的盟有什么不一样？”


    “加入后要干什么？”


    四人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其中一人点破。


    “想那么多做什么，咱们还能拒绝不成吗？”


    说的也是，不说这可是不沉道友发出的邀请，就说入盟后的种种奖励，多种稀有材料啊，那可都是他们晋级需要的。


    “不止材料，还能在五十级前就进暗影迷城呢！”


    “我早想进去试试了。”


    “不沉道友一定是找咱们助战的！”


    “对啊，那还等什么，快去吧！”


    四人畅想着一场如何激烈的大战在等着自己，点击同意。眼前一黑，传送的失重感袭来。


    待传送结束，他们难掩激动地睁开眼。


    “不沉道友，我们来了！”


    “敌人在哪？我剑已擦好！”


    “你说一声，我们立刻——”


    等等，不太对啊。


    木材、石头、沙土……


    敌人是半只没见，眼前只有一堆又一堆的建造材料。这哪里是战场，分明是工地好吗？


    四人恍恍惚惚。


    莫非他们看错了，加的不是“重剑盟”，是“重建盟”来着？


    石山从旁走出，抱歉得直挠头，他也不想如此，实在是流程使然。


    就在不久前，他击杀暗影怪，救下一笼土行精灵，集齐空心花的最后一种颜色后，被通知取得了一级盟主令。


    介绍写道，持此令者可以盟主身份建盟，一级盟有十位成员名额，入盟资格比较宽泛，在五行迷城试炼够五级就行。


    拿到令牌之初，石山并不如何心动。因为他有两个特点，一是抠，二是独。抠是攒钱铸剑给逼得，独则是与生俱来的。他一直认为，真正的剑修合该一人一剑，帮手什么的，只会妨碍他的挑战难度。


    因此，于石剑修来说，千人团战也好，老带新活动也罢，终是偶尔为之的调剂，他没想过与人长久组队，更别说自己做盟主建盟了。


    然而，他收起令牌的手停在了一句介绍上。


    【盟具有庇护效果，盟内成员探索暗影迷城时将不受褪色影响，具体成效与盟的等级有关……】


    石山把这条介绍反复看了数次，最后确定就是他想得那样，如果建盟，他将再不用担心褪色问题！


    这一条对石剑修来说比什么都有吸引力，实在是走几步就砍树什么的，太影响探索速度和战斗体验了。


    再不犹豫，石山激活令牌，随便起了个“重剑盟”的名字后，又顺手给相对较熟的四人发出了邀请。


    “至少有两名成员加入才算建盟成功。”石山对四人解释道，“材料是建盟后赠送的，你们不用管。”


    他又指向悬浮于半空的五色花瓣：“以盟主令为中心，方圆数丈之内是盟地，级数低于五十的成员虽然可以提前进入暗影迷城，但有移动限制，只能在盟地内活动。”


    四人有些听明白了，原来石山邀请他们不为助战，单纯是让他们占个成员位置，好成功建盟。


    说不失望是假的，四人心中叹气。


    所以他们白期待一场，加了盟也没活动是吗？


    “这个包工头选的不成功啊。”修士们感知不到的高空，羊小球也叹息道，“哥哥，我看不行换掉他吧？”


    “为什么要换？”


    “因为你看啊，他只想蹭建盟的好处，不干活。”


    “只想蹭好处……”陆策划呵呵一笑，“放心吧，我早有安排。”


    天真的玩家，策划的好处可不是那么容易蹭的。


    ……


    “呵啊！”


    石山一剑砍翻一只暗影怪，有盟庇护，不再担心褪色，战斗起来果然酣畅多了。


    他正为自己的英明决定得意，眼前忽然一黑，一行大字凭空浮现。


    那字颜色鲜红，一笔一划如血染成：


    【你的盟被吃掉了！】


    什么玩意？


    石山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没有错，写的就是盟被吃了。


    可是不对啊，他困惑地张了张嘴，被谁吃？怎么吃？


    这个“盟”难道还是活物吗？


    “是有点像活物呢！不沉道友。”


    五行迷城候场区已成了玩家大厅一样的地方，石山便是在这儿找到惊魂未定的四名修士，并从他们口中听得了重剑盟“被吃”的全过程。


    原来石山走后，四人想到好不容易来暗影迷城一趟，直接走掉太亏，便留了下来。


    五瓣花形状的盟主令散发着柔和光芒，像扣下一口无形大锅，将盟地笼罩其中，锅外则是浓到化不开的黑雾——石山走时短暂冲出一条通道，渐渐地黑雾又合拢了。


    四人在盟地转了一圈，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正要离去，忽见盟主令发出一道五色光芒。


    “然后它们就出现了。”


    石山一愣：“它们？”


    当是时，指针刚好转过三圈，重剑盟成立后的第三个黑夜降临，围绕盟地的黑雾翻涌起来。


    一个接一个的黑影从雾中走出，它们如低级暗影怪一般，只有一个影子轮廓，不同的是，它们并非蔬果形状，而是人形。


    “是新的暗影怪？”石山问，“厉害吗？”


    “不、不厉害。”


    正相反，一点战斗力都没有，走路时还拖着一只脚，慢吞吞，病怏怏的。


    “啊？”石山搞不懂了，这是个什么路数，“那应该很好对付？”


    “不，很难对付。”


    “是根本对付不了！”


    在四修士的你一言我一语中，石山听明白了，那些人形影怪并无战斗力，棘手的是无法触碰。


    它们像不存在一样，拦不住，打不到。任你天大的能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走进盟地，走向中心，一口接一口地吃掉盟主令。


    这期间，四修士甚至听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以及令牌被吃时的痛苦呼救声。


    石山：“……”


    敢情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盟被吃掉”了啊。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出了什么新的活动吗？


    ……


    【暗影迷城最新活动：群盟守卫战！道友们看到没？】


    【看到了，建盟守盟，比谁的盟活得长，还有一个长寿榜，活得越长，奖励越多。】


    【可别说那个长寿榜了，排名第一的贺词笑死我——重剑盟享年三天！】


    【哈哈哈，三天！】


    【三天用享年？通天塔你是在恭喜还是在嘲讽？】


    【诸位别笑啊，那重剑盟可是不沉道友建的。】


    【什么？不沉道友？他守盟才守了三天？】


    【纠正一下，是暗影迷城里的三天，实际一炷香不到。】


    【不是吧，这次活动这么难吗？】


    事实真就是这么难，等这些讨论的修士也得到盟主令，或是以普通成员身份加入某个盟后，就切身体会到守盟战有多难了。


    难就难在影怪身上，这些新怪物有几大特点。


    第一，它们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吃掉五瓣花样的盟主令，所以不会攻击试炼者，但反过来，试炼者也无法对它们造成任何伤害。


    第二，盟在令在，影怪也将一波又一波被吸引来，永不断绝。好消息是，它们仅在“黑夜”活动，天一亮就消失，而且不是每个黑夜都来，一般在第三、十、二十……个夜晚出现，给试炼者的应对留出准备时间。


    第三，它们脑子不太灵，每每一出现，只知道动作迟缓地往令牌方向靠近，偶尔遇到障碍物，要花上许久功夫思考后，才慢吞吞地拐弯绕行。


    综合这些特点，修士们在失败无数次后，才渐渐摸索出守盟方法，一个字——拖！


    建陷阱、造屏障，尽最大可能拖住它们的脚步，拖到天亮就是成功。


    这一结论是如此有理有据，得到了玩家们的一致认可，他们迅速行动起来，群盟开建，一时间，暗影迷城到处都充斥着建造的喊号声。


    挖坑、挖大坑、挖深坑。


    建墙、建高墙、建迷墙。


    或是向地，或是向天，修士们的策略总体来说就是这两大种。


    “我觉得不太对劲。”


    再一次险险挡住影怪，熬到天亮后，石山如此说道。


    “哪儿不太对劲？”盟中一位剑修问，“是坑挖的不够深，还是墙建的不够高？”


    “我瞧着差不多，咱们就差把盟主令围起来了，还想如何？”另一修士搭话。


    “要是真能围起来倒好了。”第三位修士抱怨，“什么破规则，非要求咱们留出通路，不可以完全堵死。不然直接炼制一个千层罩，比什么墙啊、坑啊好用多了。”


    “先不说墙和坑。”石山打断他们，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影怪一次比一次强？”


    众人一愣，仔细回想之前的数波攻击，当真如此。影怪不仅数量多了，行动也变灵活了，拿最近一次攻击来说，有一只影怪甚至能寻路，若非最后给一个大坑绊住，或许真让它吃成盟主令了。


    “我们的盟才活了五十天。”石山说道，实在难以想象一百天、两百天以及更多天后的影怪该有多强。


    与之相对的，是他们的盟完全没有升过级，全塔也无一盟晋升二级。


    “所以我怀疑守盟方式有问题。”石山道，“咱们的努力方向错了。”


    “可是……”有修士困惑，“不挖坑，不造墙，我们又该做什么？”


    是啊，石山环视暗影迷城试炼场。


    枯树、碎石、黄土……满目无他，唯有荒凉。


    实在想不出，不造墙，不挖坑，又有什么守盟方式可行呢？


    *


    “诚招修真者一名，修炼功法不限，擅挖坑者优先。”


    “招修士若干，要求会做木工。”


    “本盟最长活过三十天，实力强大，目前缺俩凿石头的，奖励丰厚，欲加从速。”


    看着那些滚动显示的、一条奇似一条的招募启示，徐生丹：“……”


    他没走错地方吧，这里真是通天塔，不是什么工匠同盟？


    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通天塔，此事还要说回数天前。


    那日他被肖避岳扛出碧仓秘境，在一茶棚醒来，正碰到几个修士畅聊千人团战，因内容太过匪夷所思，搞得徐生丹一度精神恍惚，以为自己深陷离谱幻境。


    离开茶棚后，他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六合城内的落脚客栈，一连养了数天才缓过神来，却依然分不清那天的经历是真是幻。


    云堑、秘境、变狼的道友、下蛋的自己……


    一切有如消散云烟，均已不可考，唯有一样他打听到一些痕迹——茶棚众人聊到的团战。


    索性最近也不敢再出门，徐生丹按捺不住好奇，便找门路进到通天塔，想看看众人津津乐道的千人团战是怎么回事，结果团战没碰上，但赶上了“群盟守卫战”的活动。


    这活动火爆极了，他从五行迷城转完一圈，刚升到五级，勉强满足入盟要求，就收到一大堆招募启示，就是内容嘛，一个比一个离奇。


    徐生丹刚进通天塔，连留影壁是啥都不知道，更别说看到活动分析贴了，自是满头雾水：“没听说修真界要大兴土木啊。”


    他困惑地顺着列表往下翻找，终于发现一个正常点的。


    【重剑盟，名额剩余五。】


    虽然措辞过于简洁，但眼见剩余名额从五跳到四，又一下跳到二，徐生丹也无暇多想，眼疾手快选择加入。


    “听说重剑盟是不沉道友组建的？”


    “我一见你们招人立刻就进来了。”


    “太好了，上次没抢上，这次终于成功了！”


    “重剑盟最长活过九十天？太强了，我前头加的盟才活了二十天。”


    传送结束，徐生丹一睁眼，就看见不远处四五个奇形怪状的人聚作一堆。


    说奇形怪状是一点不夸张，那些人都身材五短，脑袋如瓜，樱桃嘴、小翘鼻，一双眼睛占了脸部三分之一，无比硕大。


    徐生丹知道，他自己此时的样貌也差不多类似，因为塔灵预告过，说这叫化身仿影，方便大家交流，不怕泄露真实身份——那倒是，就这形象，亲师尊来了也不好认。


    不过说也奇怪，这种模样，乍一看是挺丑，时间长了，竟莫名有点眼顺。


    就在徐生丹悄悄打量四周时，那群人也在暗中打量他。


    “瞧见没，有点眼生。”


    “‘妙铲生丹’，是个丹修吗？”


    “不知道，你们看他等级，五级！也太低了，刚满足入盟要求。”


    “五行迷城升级一开始最容易不过，随便进去晃一圈都能到十级。”


    “嚯，不会是纯新人吧？我就说别招募，得一个个邀请，不然谁知道入盟的都是什么人？”


    他们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徐生丹听了满耳，有些尴尬。


    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众人：“人齐了？道友们静一静。”


    说话的是个壮汉，一袭黑袍，手持重剑，大头风格的化身仿影都遮不住他肌肉虬结的威猛气质。


    “我是盟主不沉，感谢各位加入重剑盟。”壮汉说道，“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上一次死在九十天，所以咱们这一次的目标就是活过一百天。按以往经验，前九十天共有七波影怪冲击，希望各位道友听我安排，咱们不论出身、不论修为、不论等级，一起努力，守住重剑盟！”


    类似的话他也不知说过多少次，流利无比，讲完又立刻更熟练地分配起任务来。


    “你、你，还有你在这几处挖深坑……你搬运材料……造石砖……”


    徐生丹是最后一个，轮到他时，其他人都行动起来。


    想到刚刚那群人的议论，他卯着劲儿想表现一下，证明自己。级数低有什么，新人又如何，看盟主分配的这些活也不如何难嘛。


    石山：“你的话……”


    “我是植修，特长挖坑！”


    前方，有剑修挥动长剑，斩出一道深沟，土屑翻飞，深可埋人。


    徐生丹：“……”


    “我、我力气大，能运材料。”


    身边，有剑修运料路过，十几块巨石码成高高一摞，没有万斤，也有几千斤。


    徐生丹：“……”


    “我手巧，造石砖——”


    不远处，有剑修掏出短剑，唰唰唰几个起落，利落地削出十数块精巧石砖。


    徐生丹：“……”


    不是，你们这群剑修能不能给其他修士一点活路？


    徐生丹气急攻心，努力回想自己还有什么特长。


    “我的特长是、是……”


    “这样吧。”石山发话，“你负责看管、分配材料，顺便对照图样，保证建造不出错，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毕竟人手紧张，时间也紧。


    徐生丹跟着忙活起来，作为纯新人，他起初还不明白大家在忙什么，跟着瞎忙，直到第一次影怪袭来。


    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


    指针由白向黑，再由黑到白，试炼中的时间一天天过去，徐生丹也彻底摸清了众人的目标——活过一百天。


    为此，盟主石山特地参照五行迷城，设计了一座迷宫。外围是五重壕沟，一重深过一重；内层是迷宫主体，呈花瓣绽开状，将盟主令护在正当中。迷宫高墙耸立，里面充斥着各种死路和陷阱，从外到内只有一条通路，极其隐蔽难寻。


    迷宫是个大工程，众人又要边修边抵挡影怪，直到熬过第七波冲击，来到第九十一天，才基本成型。


    “道友们加把劲！”石山边挥动重剑拓宽壕沟，边鼓励众人。预计第八波袭击在第一百天晚上到来，目前无盟曾活到一百天，没有任何参考，但想也知道，这次攻击会比以往都激烈。


    重剑盟全体成员齐声应和，更加忙碌起来。


    徐生丹十分紧张，毕竟他负责对照图纸，要从整体确保建造无误。


    然而越紧张越出错，在时间来到第九十九天，他忽然发现迷宫缺了一角。那是最内层、通道出口的一处，按图纸设计需用两堵墙夹住，可现在只造了一面。


    眼看第一百天将至，时间来不及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材料不够用了，木材、石料都用光了。


    徐生丹跑到材料区翻了个底朝天：“怎么办？要不就这样空着？”


    他本就是个热心肠的性格，经过几次共同御敌的气氛感染，又添了不少归属感和使命感。


    “不行，盟主交给我的任务，大家一起努力这么久……”


    “我必须想个办法，实在不行，用土堆——诶？那是什么？”


    他看到一颗什么东西闪着淡淡白光躺在小碎石间。


    ……


    “大家做好准备！第八波影怪来了！”


    第一百个黑夜降临，黑雾缭绕，翻涌不息，无数人形影怪自雾中出现，张牙舞爪着，向悬浮于盟地中心的盟主令进发。


    修士们停下活计，束手静观——按规则，影怪出没期间，试炼者触碰的任何物体都将失去防御效力，因此他们只能旁观，不能轻举妄动。


    一如预测，这一波攻势比以往都更猛烈，数不清的影怪如同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落进外围壕坑，又蠕动着向外爬。


    “这批影怪的速度更快了！”


    “没关系，五重壕沟呢，一定能拖住一段时间。”


    “对，迷宫也建完了，盟主设计的那么复杂，一定没……”


    几名修士的话未说完，异变徒生。


    壕沟中，一只影怪忽地站起。那影怪是一种从未出现的新品种，它块头极大，几乎是普通影怪的两倍有余。只见它两手捶胸，仰天一声长啸，便有一只身形极小的影怪应声而来，嗖嗖嗖，几个窜身爬到巨怪肩上。


    “吼、吼！”


    巨型影怪咆哮着，揪住小怪，抡圆胳膊，如同投掷一颗石子般，将那小怪扔出壕沟，扔向迷宫。


    所有人：“……？！”


    开什么玩笑？


    扔？居然能直接扔？！


    不管众人如何震惊，依然阻挡不了那小怪直接从空中越过重重障碍，抵达迷宫最里层。


    完了，辛苦建造的迷宫没派上用场，这一波算是挡不住了。


    就在众人断定盟主令被吃已成定局之时，却异变再起：层层围墙之内，一声凄厉惨叫，一道火光冲天。


    发生什么事了？


    众修士面面相觑，拎刀的拎刀，抽剑的抽剑，乌压压冲到发声之处。


    惨叫的却并非影怪，而是那位仅有五级的新人。


    “它、它、它……”


    徐生丹跌坐地上，抖手指向一物：“活了，它活了！”


    他手指处，一抹火烧似的红色映入众人眼帘，那玩意红彤彤，足有半人高，上圆下尖，带柄顶叶，模样赫然是一颗、一颗……


    “辣椒？”


    “暗影怪？”


    不对，不是暗影怪。与暗影怪不同，这颗辣椒从土里钻出，无法移动，颜色栩栩如生，没有任何褪色迹象。


    更不同的是，它的两只大眼灵动至极，骨碌碌转着，斜瞟过来时，还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


    众修士：“……”


    一颗辣椒而已，这么有个性？


    却在此时，又一只小影怪从天而降。红辣椒眼一瞪，眉一竖，深吸口气，就是一口烈火。


    火舌到处，影怪吱都没吱一声，直接烧成灰烬。


    红辣椒潇洒吐出一口黑烟，又歪起嘴角，恢复了“天老大我老二”的鄙视嘴脸。


    众修士：“……”


    好吧，这实力，确实鄙视谁都行。


    盟主石山最先回过神来，扶起徐生丹：“这辣椒是怎么回事？”


    “缺了一面墙……”徐生丹苦着脸，讲起前因后果。材料紧缺，无法造墙，但他无意间捡到一颗发着白光的种子。植修思维影响下，徐生丹第一时间想到可以催生种子，用灵植种出一面墙来。


    谁成想通天塔里的种子如此迷幻，最后竟种出这么个玩意儿。


    “种子……”石山若有所思。


    【恭喜重剑盟晋升二级！】


    第三只影怪被烧死后，晋级通知紧随而来。


    石山也豁然开朗，果然之前的策略有问题，建什么墙，挖什么坑，守盟的正确方式原来是播种！


    相比刚进通天塔的徐生丹，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玩家们完全不会吓到，只会兴奋。他们也不嫌弃徐生丹等级低了，对这个大功臣是越看越顺眼。


    “给道友赔不是了，我之前不该因等级看低道友。”


    “道友叫‘妙铲生丹’？我看该叫‘妙铲生菜’。”


    “对对对，生菜好，更配植修的身份。”


    “失敬失敬，原来道友就是传说中的植修？”


    “难怪菜种的这么好……”


    徐生丹：“……”


    传说你师尊啊？他们植修是稀少，但也没到传说的地步吧。


    另外谁说是植修就该会种菜？不对，给他们绕进去了，这玩意有鼻子有眼的，也能叫菜？


    然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终于，徐生丹认了命。


    前有生蛋，今有生菜，他恍惚的想，也许这就是他的特长？——走到哪都一定有点什么要生。


    *


    【重剑盟成功存活一百天！】


    【重剑盟成功存活一百五十天！】


    【重剑盟成功存活两百天！】


    随着重剑盟不断刷新记录的公告响遍全塔，真正的守盟方法也传至每一个人耳中。


    原来活动不是“群盟守卫战”，是“群盟种菜战”！


    凡事怕对比，若一上来就种菜，修士们一定不会觉得如何轻松，但有了挖坑垒墙的脏活、累活在前，种菜也一下子变得简单轻松起来。


    当然，也不能说太简单。


    首先从种子来源上就有难度，种子掉落自暗影怪，所以想种什么，先一刀一剑打了再说。


    其次是种的过程，不是挖坑埋土就算完，必须灌注灵力催熟，不然影怪都冲到家门口，你的菜还没长出来呢。


    最后，种菜也有门道，种什么，种哪里，种多少，如何造墙造路规划菜地，都有讲究。不同蔬果的能力千奇百怪，配合好了有奇效，配合不好可就浪费了。


    拿红柿子来说，与千团大战中的暗影怪类似，守盟战中的红柿子也能爆炸，炸完后也能留下一滩柿子汤，可以黏住后续涌来的影怪，阻止它们继续前进。


    因此，若是能在柿子后方种上一颗玉米，将收获奇效。因为玉米的能力是无限吐玉米粒攻击，有柿子汤做配合，影怪就只能挨打不能还手了。


    是的，影怪也能还手，准确地说其实是还嘴。当影怪走到蔬菜近前，一伸手就能够到蔬菜的距离时，会顶着攻击直接开吃，以此作为反击。最终不是影怪被蔬菜杀死，就是它们吃掉蔬菜继续前进。


    因此，菜也会死，种出菜后不能一劳永逸，想让自己的盟挺过一波强似一波的袭击，活得长久，就必须不断对战暗影怪获得种子，再带回来种成菜。


    战斗、种植、升级、扩大地盘、新增人手……再战斗、再种植、再升级……


    长寿榜记录一再刷新。暗影迷城每日建盟无数，也死盟无数，玩家们聚了又散，散了再聚，在无数大小同盟间流动。


    直到渐渐地，大浪淘沙般，四个大盟脱颖而出。


    它们各有特色。


    首先是剑修石山组建的“重剑盟”，有石剑修做号召，盟内高手如云，战力首屈一指。此外，盟中还有一名擅长种菜的植修坐镇——虽然他多次表达出自己并不擅长种菜的意思，但事实上，他种的菜确实比别人更水灵。


    第二是千机谷的“飞舟盟”，盟主是苏小少爷。此盟特点是经济实力雄厚，用灵石雇佣大批玩家搜集种子什么的自不必说，更值得一提的是，几名千机谷阵修潜心钻研多日，在种菜中融合了阵法布局，因此他们的菜地威力特猛。


    第三是盟主纪青率领的“两合盟”，盟名“两合”，是因为成员均来自天剑门和守一宗两大宗门。从人数上来说，此盟是四大盟中规模最小的一个，不过一来成员互相之间颇为熟悉，二来有大宗经验加持，两合盟更具组织性，更规范，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最后一个则是三板斧余昭创建的“斧头盟”，起先他只是和好友黑刃两人随便搞一搞，未曾想多次活动积累出了人气，帮他们吸引到不少修士投靠。此盟的主要特点是消息灵通，经常别盟刚摸出一点经验，就被他们学了过去——不少人都认为斧头盟精于心计，在其他盟中安插了细作。


    当然这纯属无端臆测，毕竟目前为止，各盟不论大小，均各自为政，没有交集，没有安排细作的必要。


    不过仅限目前，因为……


    “是时候开启下一阶段了。”望着欣欣向荣的一片好景，陆垣说道。


    在玩家眼中，他们建起的是四大同盟，在陆策划眼中，却是四块丰茂的灵植田地。


    “灵植田初步建成，接下来进入日常维护阶段。”


    “那就继续守盟活动呗？”羊小球道，反正活动没有期限，排行榜比拼的是哪个盟更长寿，同样的玩法，能一直玩下去。


    “守盟活动是要继续，但不能光靠现有玩法。”陆垣说，“玩家最长情，也最难长情，必须不时给他们一点新鲜刺激。”


    “加几个新暗影怪如何？”敖仓这段时间学到不少，立刻出主意道。


    “是一个办法，却非长久之策。”


    “哥哥你的意思是？”


    陆垣的意思很简单，论耐玩度，当然还得数PVP。


    “做策划嘛，咱们得善解人意。”陆策划闪着黑光，“你们看，玩家们的盟都建得这么好，若是不互相‘展示’一下多可惜。”


    不过，选用哪种方式让各盟“展示”，倒是一个问题。


    ……


    敖仓秘境一角，杂草摩挲中，一个中年修士钻出头来。


    “三号那个傻子，被关都不知道跑。”


    他阴鸷着表情，骂骂咧咧：“什么塔灵，什么太邪，什么劝我别轻举妄动。哼，老子也是邪修，还能怕了什么塔灵的邪不成？”


    “这不就跑出来了？只要再找到秘境出口……”


    他边嘀咕，边选定一个方向走去，全然不知一道天空中投来的视线早已锁定了他的一举一动。


    第56章 问号符


    二十七号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想他堂堂一分体境的神诏者，多少大风大浪没见过，追个偷兽丹的小贼而已，多简单一个事，哪曾想会阴沟里翻了船。


    好好一刀修，怎么就忽然变成了狼？好好一植修，怎么就生了那么多石球？


    这还不算完，晕倒再醒来后，他被一个自称塔灵的存在抓住，关进了暗无天日的毒植林中，整日被迫不停干活。


    更让他惊讶的是，三号竟然也在这！


    神诏组织规矩森严，二十七号与三号并不熟悉，只听说不久前三号接了一个任务，从此未归。神侍大人为此发了好一通火，骂他不服管教，不知又跑去哪里惹事，未曾想竟是给困住了。


    三号实力不俗，是神诏内战力靠前的强者，二十七号很想问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然而此时的三号与记忆中差别很大，每天老老实实按那神秘塔灵的吩咐炮制毒植，问就说：


    “你不懂。”


    二十七号是不懂，他们是谁？邪修！多少残忍的事没见过、没做过，不管经历什么，都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简直给邪修丢脸！


    因此，尽管三号一再强调塔灵邪门无比，二十七号仍是不以为意。他表面假意顺从，实则暗中寻找时机，逃了出去。


    只是一逃出来，才发现这秘境跟自己想的大为不同。他以为秘境入口那么偏僻，定然没多少人进，哪想并非如此，秘境里居然到处都是修士，就是表现上有点怪异。


    一部分修士东奔西跑，偶尔停下脚步，对着空气就是一通乱战，战完还傻笑个不停，像得了什么宝物似的。


    另一部分则聚集成群，守在精心开垦的田地附近，不时向灵植注入灵力助长。而每过一段时间，这群人还会忽然同时停住，握住双拳，紧张四望，如同在给什么鼓劲。若是再多观察一会儿，还能看到他们齐声欢呼胜利，仿佛刚经历一场大战一样。


    二十七号观察许久，最后判断这群修士是同时陷入了某种幻境，极有可能就是那塔灵搞出来的。


    “没用的正道修士，一个小小的幻境也能中招。”二十七号得意地想，他们神诏者就不同了，功法自带优势，不受幻境影响。


    搞明白其中关窍，二十七号也不再躲着人行走，因为陷入幻境的修士是看不到他这般局外——


    “啊！”


    不远处，一个本在砍伐毒植的修士停下动作，吃惊地望向二十七号。


    二十七号浑身一僵，不应该啊，他不应该被看到才对，除非……


    他想到一种可能，除非那幻境将他也囊括进去，还有了对应形象。


    “啊！”修士又叫了一声，是一种不可置信的尖叫。


    我在幻境里是什么形象，给人吓成这样？二十七号满头雾水，正犹豫要不要试着接触一下对方，那人身上却忽然白光一闪，消失不见了。


    “传送！”


    二十七号瞳孔一缩，也是巧了，虽观察许久，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玩家传送。


    莫非这群修士有离开秘境的方法？可若是这样，他们又为何会深陷幻境？


    二十七号惊疑不定，心头瞬间闪过数个念头，最终决定打探一番。


    他特地挑选了一个孤身行动的修士，整理好衣衫，挂上假笑，以最亲和的姿态迎了上去。


    那人的反应跟前一个又略有不同，只见他眼睛倏然亮起，对着空气一通指点，然后就绕着二十七号开始兜圈，嘴里还嘀嘀咕咕：“太奇特了……从来没见过……我得录下来给道友们看看……”


    二十七号：“……”


    二十七号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奇特，这是形容人的词吗？


    只是不等他问出声，修士身上同样白光一闪，也消失了。


    一个两个，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再走！二十七号下定决心，再碰到第三人，直接武力逼供，一点废话也不说。


    巧了，第三人也是这么想的。那位面容冷肃的修士一见二十七号，瞳孔倏然放大，显然也吃了一惊，却二话不说，挥剑冲来。


    “来得好！”


    二十七号举手正要迎击，下一秒脸色骤变，他竟不知何时身中灵毒，无法调用灵力了。


    不用说，一定是塔灵下的手，二十七号心中咒骂，不用灵力，他根本躲不开修士攻击，这是要他去死啊！


    该死的塔灵，当真狠毒。


    可出乎意料的是，剑修气势汹汹冲上前来，一副不留活口的狠辣模样，剑锋却堪堪扫在二十七号身前，连衣服都没碰上。


    一击结束，那剑修也不补刀，而是呆立原地，嘴巴大张。


    下一刻，只听他大叫一声，身冒白光，也传送走了。


    二十七号：“……”


    太过莫名其妙，劫后余生的庆幸都被冲淡了一些。


    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个的，怎么见到他都要尖叫，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


    【道友们，不得了，褪色产生的幻觉真是越来越荒谬了，你们猜我看到什么？】


    【长满花的手？】


    【歪掉的树？】


    【一堆漩涡？】


    【都不是，是一张行走的符箓，上面还画满了问号！】


    留影壁上，一个修士分享了自己因为见到荒谬幻觉，吃惊之下忘记砍树，死出暗影迷城的惨事。


    大部分人听罢都不甚在意，随口调侃几句。


    【是我没见过的幻觉。】


    【哈哈哈，行走的符箓，道友莫非是符修，最近画符太多了？】


    唯独斧头盟的余昭几人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就在刚刚，他们盟内一位成员从暗影迷城带出一段影像，主人公同样是一张会动的符箓。


    那符等人高、淡黄色，一面空着，另一面则画着大大小小的红色问号。


    “确定了，那人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问号符。”打探消息归来的盟内成员汇报说。


    “一定不是褪色幻觉。”另一人断言，“但也不好说是什么，唉，小松怎么不多观察一会儿，录一段影像就出来了。”


    “你们说会不会暗影迷城要有新动作……”


    盟内几人议论纷纷，盟主余昭却仍在看那段影像。


    他写过多篇分析暗影迷城的帖子，自忖比谁都懂这个试炼，可如今乍一见这玩意，也是有点蒙。


    无论怎么想，符箓都和暗影迷城扯不上关系，然而在他沉下心来，梳理试炼场的背景设定后，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设定上，暗影迷城存在三种存在：人形的影怪、蔬果形的暗影怪、以及五行精灵。


    对五行精灵，解救它们可以点亮五瓣花，获得盟主令建盟；对暗影怪，杀死它们可以得到种子，种出“驯化”后的蔬果守盟。


    唯独影怪不同，杀死它们能升级同盟不错，却得不到盟主令和种子那样的、实质性的衍生产物。


    或者设定上有漏洞，或者……


    余昭将视线投向影像。


    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说不清的直觉，影怪的产物就是这张问号符！


    只是不知，这是能发挥何种作用的产物。


    ……


    “咱们几级了？什么？九级？昨天就是九级，怎么今天还是九级？”


    “多种一些菜，咱们才能赶在重剑盟前头升十级！”


    “对，把这一整片地都给我种上，那一大片也种上，全挑选攻击力最强的。”


    “你说种子不够？那就去买啊，多雇一些修士搜集种子，你觉得我差灵石？”


    暗影迷城，飞舟盟的盟地内，盟主苏以泽正在巡视。


    最近一段时间，准确来说，是千人团战之后，他过得那叫一个自由自在。原因相当简单，他哥闭关了！


    团战活动结束后，身为总团长的苏以灏不仅有常规奖励，还得到了专属奖励——一套阵法秘籍。


    苏以泽也不清楚那秘籍和千机谷珍藏的有何不同，只知道他哥拿到秘籍后如获至宝，一头扎进研究中，整日念叨什么是门，不是门的，古怪至极。


    苏小少爷于阵道方面毫无天赋，自是没兴趣跟着研究。在确定他哥没空管自己后，他一秒都不耽搁，立刻抖擞起来，再回通天塔，重振飞舟盟，称霸暗影迷城……呃，没成功。


    虽然有千机谷阵修搞出的蔬果阵法，飞舟盟实力不凡，可到底起步晚了一点，与剑修石山建立的重剑盟有些差距。


    好比现在。


    “重剑盟十级了？抢在我们前头升十级了？我就说再多种一些……”


    “师兄、师兄！”苏以泽正生气，师弟程景安小跑到近前，“小苏师兄，快看盟内仓库。”


    各盟升到三级后开启“仓库”，成员可通过往仓库内提交种子、材料等，换取盟内声望。


    苏以泽闻言凭空点画几下，打开仓库，调出最新入库一栏，顿时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是一个受雇于咱们飞舟盟的剑修获得的。”程景安讲起那修士撞见一张会走路的巨大符箓的全过程。


    “那张符有一人高，画满了问号……他说自己当时没想那么多，以为是一种新怪，先下手为强，冲上去就是一剑……”


    没成想，问号符毫无攻击力，直接拦腰而断，化作万千光点。


    “接着他的随身包裹里就出现了它。”


    一个黑色人形侧影，瞧着还有些眼熟，很像那些袭击盟地的影怪。


    苏以泽若有所思，手指点向侧影，一个介绍框跳出。


    【普通褪色者：喜欢吃盟主令，也喜欢吃蔬菜，辣椒、柿子、萝卜……都没关系，褪色者需要它们的颜色。】


    另有一个气泡状的文字框从旁冒出。


    【你好啊，试炼者！】


    【多么怀念的称呼，我曾经也和你们一样，直到我脑门中了一萝卜。】


    苏以泽：“……”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正待将手移开，却看到又一句话浮出。


    【我每五天出门一次，一次能取来一颗种子。】


    诶？苏小少爷眼睛一亮，取种子？真的吗？飞舟盟现在最缺的就是种子了。


    他手指下移，立即点向【派出】，一个方框跳出。


    【请选择目的地。】


    后面跟着一长串：重剑盟、两合盟、斧头盟……无一不是暗影迷城各盟的名字。


    什么意思？为什么目的地是其他盟？苏小少爷一脸懵。


    更懵的是，尽管列表囊括了所有同盟，却唯有重剑盟能被选中，其他盟都是灰色，一旦试着选择，会告知级数不够资格。


    “级数……是因为只有重剑盟升到十级了？”苏以泽自言自语。


    然而他还是不明白，“取种”到底是什么，为何必须要求是十级呢？


    *


    “十级的奖励真不错！”


    重剑盟，几个修士围聚在一块田边。


    说“一块田”，是一点也不夸张，真就是方方正正的一小块，上面仅能种一株植物。而它就是重剑盟升入十级后获得的最大奖励了。


    据介绍，从这块田长出的蔬果不能战斗，外形也是普通植物模样，但有一点，能留种。自群盟建立，暗影迷城的玩家越来越多，暗影怪却日渐稀少，种子也一天比一天难得。


    “但以后有了它，就不愁缺种子了。”负责盟内种植工作的徐生丹喜道，“就是有点小。”


    “不是说可以升级吗？”一个修士说。


    “对、对，蔬果成熟后，会依据收获的种子数量奖励积点，积点能用来购买新地、种子等物。”另一个修士复述完介绍中的相关内容，迫不及待道，“咱们种的柿子快熟了吧，我看指针就要转到尽头了。”


    他口中的指针是一根悬浮在地块上方的晷针，这种奖励田的种植方式颇为奇特，与修士们自己开垦的不同，它不需要挖坑，可以直接撒种。种子入土即没，修士们需一次性灌入足量灵力，直到上空浮现出一个日晷模样的图案。


    晷针倒转，种子也随之快速发芽、抽条、长叶……


    绿叶丛中，三颗柿子结了出来，它们硕大饱满，还带着露水，水灵极了，谁见了都想立刻摘下来吃掉。只可惜柿子皮仍是绿色，并未完全成熟。


    修士们只能焦灼地盯着指针，近了，近了，更近了。


    他们种出来的第一株柿子就要熟了！


    【叮！】


    提示音响，三颗绿柿子“唰”的一下变红，同时晷针化为一只箭头，不断闪烁着，提醒玩家摘取。


    几个修士又惊又喜，正要讨论谁去摘。


    忽然一个黑洞在柿子旁浮现，洞中探出一只黑漆漆的手，伸向那最红最大的一颗柿子，摘下后缩回黑洞，消失不见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待收获的几人完全没反应过来，脸上甚至还挂着喜悦的微笑。


    “怎、怎么回事？”


    “咱们的柿子呢？”


    “那手是谁的？”


    众人迟迟回不过神来，直到一条通知提醒。


    【飞舟盟的褪色者恰好路过，顺手从你们的田里摘走一颗柿子。】


    重剑盟的几人：“……”


    什么恰好路过，什么顺手摘走，说得好听，呸！这不就是偷吗？


    几人赶紧摘下另外两颗柿子入库。


    “一颗柿子奖励一积点，但新买一块地需要三点。”


    “如果那颗柿子不被偷，咱们就能立刻买地了。”


    “现在还要再种一次才行。”


    “总共一块地，总共才结三颗柿子！”


    越想越憋气，越想越恼火，几人视线转向通知的第一句话。


    【飞舟盟的褪色者恰好路过。】


    褪色者是什么不知道，但飞舟盟……


    *


    【看到了没？重剑盟修士在留影壁上指名道姓飞舟盟，让他们速将偷走的柿子还回去呢。】


    【不是吧，飞舟盟背后不是千机谷吗？他们那么有钱，会偷柿子？】


    【你傻不傻？不是真柿子，是暗影迷城种出来的柿子。】


    【飞舟盟说什么？把柿子还回去？】


    【怎么可能！想想飞舟盟的盟主是谁，灵石道友！他可能服软？】


    【飞舟盟说了，那柿子不是偷，是他们凭本事摘的，重剑盟有本事就摘回去。】


    【这的确像灵石道友说出来的话。】


    【哈哈哈，重剑盟又怎么说，他们要还击吗？】


    【不是，我说各位道友你们等一下，说了半天，你们有人知道飞舟盟怎么偷的柿子？】


    【虽说暗影迷城是一个整体的推测早已有之，但从未有不同盟的修士碰上，飞舟盟是怎么找到重剑盟菜地的。】


    【对啊，头一次听说，暗影迷城种出来的菜也能偷吗？】


    重剑盟的几人肠子都要悔青了，发几句牢骚出出胸中郁气，没成想考虑不周，反倒让更多人注意到了偷菜一事。幸好苏小少爷本着吃独食的原则，讳莫如深，不肯透露实情。


    但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不断有修士撞见问号符，能偷菜的褪色者也彻底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我就知道！问号符是影怪的衍生产物！”


    猜想得到验证的三板斧余昭兴奋极了，第一时间发了篇影文帖，阐述自己对暗影迷城背景设定的补充分析，标题就叫做：


    【问号符为何物？畅聊褪色者的来历迷踪。】


    在这篇分析帖中，他根据点击褪色者时得到的回话，推测出他们的来历。


    【……大家有没有注意，出现次数最多的，是这样一句话：多么怀念的称呼，我曾经也和你们一样，直到我脑门中了一柿子、一冬瓜、一萝卜……】


    【为什么要用怀念一词？】


    【因为褪色者的原型不是别的，正是试炼失败的试炼者！】


    【我想通天塔可能也是借此提醒咱们走火入魔的下场吧。】


    写完褪色者的来历，余昭又分析起问号符来。


    【这时候问号符是什么就很明显了。】


    【没错，它实质上就是一种封印符，内中封印了各种褪色者，大家可以用撕符的方式收服它们。】


    ……


    【最后我还要说一句，上个分析帖我曾写过，暗影怪不该叫暗影怪，该叫褪色果，如今这影怪倒是真成褪色者了，塔灵你是不是该给我发一点起名奖励呢？】


    这一篇分析有理又有据，然而下方评论一水的“哈哈哈”和“支持斧头讨酬”，显然相比于深究设定，众人对结尾的玩笑更感兴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通天塔试炼至今，修士玩家们也养出不少陆垣前世玩家的习惯，其中一条便是：谁关心游戏背景，直接给老子上攻略完事！


    不过新内容刚出不久，目前只知道褪色者有不同类型，相应的能力也有强有弱，其他一切都有待摸索。


    这一摸索不要紧，二十七号可遭老大罪了。


    原因是当前仅重剑盟一盟达到十级，偷菜目标太少，狼多肉少，这一阶段众人的兴趣就大多放在了收集褪色者上，尤其这种收集还涉及到运气，更是让人忍不住。


    【比一比谁的符运更好？】


    【如何撕符能得到更强褪色者？】


    【撕符一百零八式。】


    留影壁上的类似分享比比皆是。


    看不见游戏界面的二十七号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夕之间，所有修士仿佛商量好了一样，开始一窝蜂搜寻他的踪迹，每个人一见到他，那双眼放光的模样，就跟要吃了他似的。


    二十七号都开始怀疑这些修士是不是同行了。


    但终究他们并非邪修，也没有吃人，只是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举刀挥剑，一击即止。那攻击也不伤人，甚至都碰不到二十七号的衣角，接着他们就原地停下，或哭或笑。


    笑的在喊：


    “哈哈，是戴帽褪色者！”


    “褪色者小队？没出现过的类型，我运气真好！”


    “执剑的？不错不错。”


    哭的则说：


    “普通！又是普通！”


    “讲不讲道理，居然还有空？”


    “我撕符的招式有问题吗？”


    二十七号莫名其妙，但想着只要不伤自己，随他们怎么搞。


    然而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有的伤害虽不作用于身体，却是更加难以磨灭的。


    不知从何时起，修士们花样变多了起来，他们冲到二十七号近前后，不再利落一击，而是各种准备。


    有先整理衣服再砍的；有嘴上呼喝招式名的；还有一个最夸张的，左三圈右三圈，绕着他舞了整整一套七十二式剑法！


    那可是七十二式啊！


    二十七号想跑都不行，那剑修就跟个恶霸一样，非拦着他看完全套，嘴里还不闲着，不停念叨：“出稀有、出稀有、出稀有……”


    出你师尊的稀有！二十七号简直要疯了。


    本来他醒来后就哪哪都疼，尤其脑门，给那些石球撞得都肿了。连日来先在塔灵的威压下不停干苦活，处心积虑逃出来后又四处奔波，早已疲惫到极点，哪有心情“欣赏表演”？


    而且还是不止一次的表演！


    自从那舞剑修士叫着“真出了、真出了”，激动传送走后，二十七号再碰到的修士就跟商量好了似的，每个人都要学着那人重跳一遍。更惨的是，大部分人毫无美感，跳的那都是什么！


    一遍、一遍、又一遍……


    数不清看了多少歪七扭八的剑舞，听了多少“出稀有、出稀有”的诅咒——对，二十七号认为那就是诅咒。


    二十七号给他们折磨得，精神严重受损，甚至到了一听见修士的脚步声就想吐的地步。


    “放过我吧，别跳了，呕……我真的不再想看了，呕……放过我……”


    也因此，当再一次看见自己处心积虑逃离的囚牢时，二十七号的第一反应不是掉头，而是加速奔跑。


    他奔跑着穿过环绕的毒植丛，不像奔进牢笼，倒像奔向自由。


    “我回来了，哈哈哈，我回来了！呜呜呜，我再也不用看见那群修士了！”


    身为过来人的三号：“……”


    他就知道，反抗塔灵的后果只有两个，不是他们疯了，就是他们疯了！


    二十七号又回到了工作中，这一次塔灵发布了新任务，要求他们将一些暗灰色石头切割成一块块的方形石板。


    有了疯疯癫癫的修士作对比，“叮叮当当”的凿石声都变得悦耳起来，二十七号的心情都平复不少。


    只是工作之余，他的心中仍偶尔闪过一丝不确定：“我们不会真要困在这里一辈子吧？”


    “不然呢？除非神侍派人来救咱们，但可能吗？”三号冷笑。


    是不可能，二十七号也心知肚明，不论神侍嘴上说得如何好听，实际上只把他们当作工具，哪管他们死活。


    除了一号，一号是神诏组织最强的，也是神侍最信任的。


    如果他是一号就好了，二十七号不着边际地想，这样神侍一定会来救他的……


    这边厢，二十七号因为饱受摧残都开始做起了白日梦，那边厢，暗影迷城的活动越演愈热。


    褪色者收集之风尚未完全刮去，随着各盟陆续晋升十级，一场偷菜大战正式打响了。


    先是早就憋着一股劲的重剑盟出手，大批派出褪色者，活跃于各盟的田间地头，以报昔日偷菜之仇。


    各盟当然不是好欺负的，尤其苏小少爷率领的飞舟盟，立刻广撒灵石，大收褪色者，一股脑都投放到重剑盟的菜地里，一副不放过一根菜叶的趋势——幸好有每株植物只可以被偷走一颗果实的规则，不然重剑盟真要颗粒无收了。


    其实被偷菜的一方也是能防御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守在菜边，在果实成熟瞬间抓紧抢收。


    不过这一方法不太好用，一来褪色者偷菜速度快极，高级褪色者更是难防，二来……


    想想看，你巴巴守在菜边，眼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时间，晷针一格格转动，你盼望着、盼望着……终于倒计时结束！你立刻伸手去摘，甚至你的手已经碰到了水灵灵的蔬菜表皮。


    你想这次稳了，你的菜必然不会被偷走了，却忽然一只黑手凭空出现，“嗖”的一下摘走了你的菜。


    活生生地，在你眼皮子底下，从你手心里抢走了你的菜！


    这能忍么？这谁能忍呢？


    所以说，这一防护方法不太好用，因为不防还好，防完更气，怒火直冲天灵盖，压都压不住。


    而火气一上来，就容易冲昏头脑，本来偷菜大战的阵营很明确，重剑盟一力对抗所有非重剑盟，渐渐地，一些修士怒昏了头，开始乱派褪色者。有这些搅浑水的存在，局面逐渐混乱起来。


    今天我偷你一茄子，明天你偷他一黄瓜。


    我向你盟里安插一个细作，打探菜熟的时辰；你往他盟里派一个手下，摸查褪色者的存货。


    总而言之，各盟也不谈报不报复，反正算不清，索性不算了，甭管谁是谁，偷菜就对了。


    “我以为哥哥你说的让各盟‘展示’，是指展示实力，比如引导他们同抢一个暗影怪，打起来什么的，没想到是展示菜地。”羊小球道，不过这种‘展示’也很刺激，他看的都忍不住想亲自建盟偷菜了。


    “因为打起来太麻烦。”陆垣解释道。


    让玩家打起来简单，实时渲染却麻烦，战斗人数一多更是难上加难。之前采用石球化身时，玩家不知道石球存在，也无所谓动作同步不同步。如今玩家可都是真身游戏，稍有异常必然露馅。


    “算力能省则省。”陆垣道。


    “省他干嘛，咱们的服务器又不要灵石，是白来的。”羊小球说。


    一旁的白来服务器敖仓：“……”


    不是，你们说这话时，能不能稍微背着点儿我？


    “咳……”陆策划尴尬清咳一声，转移话题，“主要是还有其他需要算力的地方，最近的活动都和种灵植有关，直接收取灵力方面疏忽了些。”


    所谓直接收取灵力，是指游戏过程中，引导玩家直接向他们秘境特产的暗灰色石块注入灵力，以生成类似灵石的白色石头。


    “种灵植很重要，收灵力也不能落下。”陆垣说道，“所以我已经吩咐三号和二十七号准备了。”


    “哥哥你是指那些石板？要上新游戏吗？”羊小球问，“可是玩家现在正忙着种菜、偷菜，这就结束活动，是不是太快了点？”


    “谁说结束活动？”陆策划幽幽说道，“收灵力而已，一款内置小游戏足够了。”


    ……


    “啊啊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一小片田地边，一位剑修捶胸顿足。就在刚刚，他的茄子又被偷了。


    那可是他辛苦守护的茄子，剑修气到不行，恨不能也钻进黑洞，追过去暴打那派出褪色者的小贼一顿。可惜他不能，因为通知中只会出现盟名，而非具体人名。


    “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他放了句狠话，实则自认倒霉之际，一道提示音忽地响起。


    【叮！您的茄子被偷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已经通知过一次？


    【想夺回您的茄子吗？】


    【想复仇吗？】


    夺回？复仇？


    剑修的手下意识摸向佩剑，他可太想了，他已经忍不住了。


    【那就来一盘种菜棋吧。】


    拔剑的手一下顿住。


    什么？


    不是打架也就算了，但种菜棋是个什么玩意？


    种菜、下棋……这俩东西是怎么关联起来的？


    第57章 种菜棋


    “师兄，你出关了？！”


    肖避岳刚走出屋，就迎面碰上了同门师弟。


    他这师弟对妖族之事一概不知，更不知肖避岳闭关全是遮掩，期间不知跑出去多少次，记忆还停留在师兄最初受伤的时候。


    “师兄，你怎么样，伤都好了吗？”


    “嗯，都好了。”肖避岳敷衍地点点头，大跨步往院门走去，“我出去办点事。”


    “诶？师兄等下，你去哪？我也有事跟你说。”


    师弟追上他，嘴里不停念叨：“师兄你记不记得我提过几次的通天塔，你之前说要闭关养伤，如今伤好了，是不是能和我一起去了？”


    “师兄，那塔真的不错，我在里面认识了不少道友，还拜了一个大哥，他人特别好。带我直播，带我建盟，他做盟主，我是副盟主，好多道友都来加入我们……”


    “最近还出了一个新试炼，叫种菜棋，你是不是觉得怎么又种菜又下棋的？其实棋不是一般棋，菜也不是一般菜。”


    “可好玩了，先在棋盘上种菜，然后等一会儿，它们会自己……”


    “别说了。”肖避岳皱眉打断道，他心中存着事，对师弟滔滔不绝的分享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全当噪音过耳，直到捕捉到那个敏感的“玩”字。


    “师弟，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成天惦记着玩？”


    “啊？不、不是玩，是——”


    “不用给我解释，是不是玩，你自己心里清楚。”


    肖避岳脸一扳，大家长的威严尽显：“师弟，你是炼气期的修士，该有炼气期修士的样子了。我最近忙于……我最近是太忙，疏忽了对你的管教，但没人管你就不修炼了？你要学会自己管自己，努力修炼，提升修为，不要让师父失望，不要让我失望。”


    “可、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回你屋修炼去！我很忙，还有正事要办，没工夫陪你瞎玩。”


    肖避岳厉声训毕，也不理会师弟的反应，便径自出了小院。


    他躲着人群，专捡僻静处疾走，一路七拐八绕，来到六合城五方街集市深处的一家店铺前。


    “鹅、美、净……买来的消息上说的是这儿没错。”


    他谨慎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方推门而入，压低声音，对接头暗号般询问迎上来的店员。


    “听说你们有办法把人搞进擎天秘境？”


    店员：“……”


    这位客人是不是对擎天秘境有什么误解？做什么偷偷摸摸的。


    店员素质很强，心中嘀咕，面上不显，依然微笑道：“客人您说的是上塔石吧？有的有的，就在二楼。”


    “上塔？上什么塔？”


    “通天塔啊。”


    “我要去擎天秘境！”肖避岳皱眉强调。


    “通天塔就是擎天秘境，介绍您来的朋友没提吗？”


    哪里有什么朋友，是他根据神秘前辈那句“进擎天秘境找六神”的话，去黑市买的消息，又碍于囊中羞涩，只买了“如何进入”一个问题。


    不过，通天塔……


    肖避岳一边跟在店员身后往楼上走，一边沉思。


    他是不是在哪听过这个词汇，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


    “感觉熟悉也正常，现如今六合城谁人不谈通天塔，肖兄弟你保不齐在哪听人说起过。”


    通天塔，洞天福地区域，肖避岳分到的木屋洞府内，一名褐衣修士大大咧咧席地而坐，姿态放松随意，如同在自家一样，倒衬得束手而立的肖避岳像个客人。


    “肖兄弟，坐啊，站那儿干什么？”


    “前辈面前不敢造次，我站着就好。”


    “嘁——什么前辈？我又不是老头子，”褐衣人嬉皮笑脸，“叫我小六好了。”


    “那怎么成？”肖避岳连连摇头。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来找的“六神”竟是如此风格，颇有些吃不消：“老前辈吩咐我进擎天秘境跟您做事，您自然也是我前辈。”


    “哦，那个老家伙啊。”


    老、老家伙？


    肖避岳擦了擦脑门汗水，不敢搭话。


    “行了，不为难你，叫我六哥，这总成了吧？”


    “是，六哥！”不想再纠结称呼问题，肖避岳赶紧提起正事，“六哥，不知老前辈是否和您提过我的情况，我伤已养好，有任何任务，您尽管吩咐。”


    “不急、不急。”六神摇头晃脑地说道，“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太拘谨了，先放松，不放松怎么做任务？”


    他说着一边上下打量肖避岳，一边用手轻揉耳垂，那似乎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


    肖避岳给他盯得直发毛：“六哥，我——”


    “你给自己起的名称是……灰刃？”


    “对，是灰刃。”


    “怎么想到起这个名字的？”


    “就是忽然想到，”肖避岳满头雾水，“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想到带你升完五级，可以加盟了，而你六哥我呢，一直单闯，没建盟。不过啊，提起你的名字，我发现，你叫灰刃，斧头盟里有个人叫黑刃，是不是很巧？”


    肖避岳眉心莫名一跳：“是、是吧……”


    六神嘴角勾起，眼神似有深意：“怎么样？要不要先去他们盟里体验一番？”


    *


    “斧哥，咱们斧头盟近两天的任务已全部安排妥当，成员奖励也都发放完成，仓库材料——”


    “先不急着说这些，黑刃老弟。”


    暗影迷城，斧头盟的盟主余昭打断副盟主杨疏的汇报：“我见你今天进塔以来，一直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没……”


    “别瞒我了，你我还不了解，一看眼神就知道有事。”余昭拍了拍杨疏肩膀，“你认不认我是你大哥？认得话就跟我说，遇到什么事了？是试炼？还是直播？”


    “都不是。”杨疏嗫嚅道，“不是塔里的事，是——”


    “盟主，副盟主，刚加了一批新人，什么安排？”一个蓝衣修士忽然跑过来汇报。


    “先带去种菜，种一天再看表现。”余昭随口吩咐完，回过头，“黑刃兄弟，你继续说，新人而已，交给他们去办。”


    “哦，好，我不是发愁塔里的事，是我师兄……”


    “别看了、别看了，新人快都过来，跟我走。”蓝衣修士大声招呼，呼啦啦带走一群人，边走边介绍道，“那是我们盟主和副盟主，你们现在没资格见，得先通过我们的种菜考验。”


    肖避岳跟随人群一道走开，忍不住扭头远望，莫名感觉——


    “注意听！接下来我讲的都是种菜诀窍，十分关键！”


    然而，蓝衣修士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想起六神前辈让他认真体验的嘱咐，肖避岳赶忙抛开多余思绪，集中精神。


    “先撒种子，再注入灵力……一次不要种太多菜，因为你顾不过来……特别注意晷针，不同菜种有不同的成熟时间……”


    “大概就是这些，你们上手种一次就都清楚了。”蓝衣修士讲完诀窍，最后又道，“谁还有问题吗？”


    “我有！”一个新人出声，手指向分散在菜地间的众修士，迟疑地问，“他们又笑又叫的……是在干什么？”


    “噗！”


    “哈哈哈。”


    蓝衣修士尚未回答，其他几个新人先笑了起来，似乎他们都知道内情。


    “别笑，都别笑。”蓝衣修士说，“看来这位道友不止是暗影迷城的新人，还是通天塔的新人，连最近风头正盛的种菜棋都不知道。”


    种菜棋……肖避岳眉心微蹙，又是一个有隐约印象的词。


    那边，蓝衣修士已解释起来：“我不是和你们提过偷菜吗？有时偷菜之人得手后，可能触发一种叫种菜棋的比试，偷菜的和被偷的以棋局决胜负，决定菜的归属。那些又笑又叫的道友都是刚下完种菜棋，笑的是赢了，叫的是输了。”


    下棋而已，至于这么激动？


    看着那些疯癫似的人影，肖避岳实在难以理解。


    他自幼沉于修炼，又碍于妖族身份敏感，一向疏于言笑。哪怕当日碧仓秘境遇险，被邪修逼至绝境，都不曾大叫大喊。


    事实上，肖避岳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刻只有管教师弟时，他认为其他都能忍，唯独那种眼睁睁看着对方做错、又不能自己上手纠正的感觉难受极了。


    “好了，大家快开始吧。”


    就在肖避岳思绪发散之时，蓝衣修士已结束讲解，分好了田块和种子。


    肖避岳也认真干起活来，将那什么种菜棋抛在脑后。


    直到种下的辣椒成熟，却被一只黑手抢先摘下。


    【想夺回您的辣椒吗？】


    【想复仇吗？】


    “是触发了种菜棋比试？”


    对偷菜一事早有预料，肖避岳并不如何气闷，不过想到六神前辈说的多体验，他点点头：“我同意比！”


    话音未落，眼前一黑，传送的感觉袭来。再睁眼时，肖避岳已来到一处昏暗空间。


    他环目四顾，周遭漆黑一片，唯独身前悬浮的一块方形石板散发出淡淡白光。


    凝神向石板看去，肖避岳霎时一愕。


    山峦起伏、川流曲长，黄土、灰石、绿树、白云……那石板上竟如小小世界般，托着一丛极逼真的微缩景象。


    【请开始你的种植。】


    提示音响起，唤回了肖避岳的注意力，也同时令石板起了变化。


    以中心河流为界，石板一分为二，远离肖避岳的一半被乌云遮住，靠近他的这一边则闪起绿光。


    也是在这时，肖避岳才注意到，微缩景象其实是对称的，中心河流两侧各有一块嶙峋山石围出的空地，空地中零散分布着一些土丘障碍，四周山头则插着许多五彩小旗。


    此时此刻，他这边的空地被绿色光网切分出许多六边形格子，同时有一排形态各异的立体蔬果悬浮在格子上方。


    那些蔬果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它们或招手或微笑，仿佛在期待他选择自己种进土里。


    然而肖避岳没法随便选择，因为提示音告诉他，使用点数购买种子后才能种菜，不同品类的菜价值不同，最低一点，最高七点，但第一场他只有三点用以支配。


    “可以种三株一点的菜，也可以种一株两点的，再种一株一点的……”


    肖避岳不停翻动立体图鉴，对怎么分配点数，如何选择菜种，迟迟难以抉择——毕竟他根本不知道种植目的，自然也搞不清选种标准。


    “远程、近战……攻击力、防御力……这些都是……”


    【试炼者“灰刃”，你还有最后十息。】


    【十、九……】


    居然有时间限制？！


    肖避岳猝不及防，再顾不上多想，反正种什么都比光秃秃要好，便随手选了一株价值两点的豌豆，种在靠近中心河的格子里。


    “确定选种，注入灵力……”


    随着灵力灌注，豌豆种子一息发芽，一息抽条，一息长叶，三息之内就长大成株了。


    那豌豆苗仅有肖避岳小拇指长，两片叶子鲜绿又透亮，悠闲地舒展摇曳着；豆荚呈筒形，好似一张小嘴，上方还忽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


    “主人、主人！”


    六边形格子内，小豌豆蹦蹦跳跳地招手，迷你又可爱。


    这让肖避岳莫名想起十多年前教导师弟的场景，脸上不自觉挂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你好——”


    “呜——呜——呜！”


    忽然一阵号角声响，河对岸的乌云瞬间消散，三株白杆绿叶的大葱同时现身。


    那些大葱又细又长，一现身便涉水而过，吊梢眼倒竖，葱叶手似刀，凶狠扑向豌豆苗。


    “啊！”肖避岳吃了一惊，连忙凑近看去。


    “唰、唰、唰！”


    三棵大葱将葱叶刀挥出残影。


    “噗！噗！噗！”


    豌豆苗临危不惧，嘴中吐出一连串圆豆，劈山分海般砸向敌人。


    方寸之间，一场三对一的葱豆大战激烈展开。


    剑闪刀光、爆炸尘烟……


    各种眼花缭乱的特效在小小的石板战场上炸开，密集的战鼓声环绕四周，烘托出紧张刺激的气氛。


    肖避岳也难免紧张起来，他从站着观战，变成半蹲下，再到趴在石板边上，若非战场上空有一个锅形的透明罩子挡着，他恨不能直接变小钻进去。


    “小豌豆，上啊，打它！”


    “躲开，快躲开！”


    眼见小豌豆一豆难敌三葱，渐落颓势，肖避岳急得本命灵刀都抽出来了，多想代砍两刀，可惜他不能。


    战斗一旦开始，蔬菜棋子自动对战，修士玩家不能插手。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向石板注入灵力，催动灵旗晃动，给棋子们打气鼓劲。


    “小豌豆，上！”


    “去左边！你可以的！”


    灵旗晃成残影，肖避岳的灵力不要钱似的注入石板。


    “好！干掉一棵！”


    “还有两棵，继续努力！”


    “小心那把刀！”


    “小心——”


    “不！不行——！”


    【您的棋子已全部战碎。】


    石板上，小豌豆被葱刀劈成碎片，融入土中消失。


    石板外，肖避岳大喘粗气，全身虚脱，感觉看一场比自己打一场还累。


    【请注意，第二场即将开始，本场您有五点可支配点数，请谨慎选择菜种。】


    肖避岳：“……”


    他回过神来，嘴巴无力地张了张。


    什么？第二场？


    一场已经如此，再一场不得要了他的老命？


    ……


    “黑刃老弟，关于你师兄的事……”


    暗影迷城，斧头盟所属田边，余昭开解着自己的好兄弟：“我觉得他只是没来过通天塔，不知道通天塔试炼的益处，你前两日晋升炼气七层，和他解释一下，他应该能理解。”


    “解释过，他不听，每次都敷衍我，说我不懂他的正事。”


    “不然直接拉他进塔？”


    “不成、不成，更不成。斧哥你有所不知，我师兄冷面无情，脾气——”


    “啊！”


    两人前方有白光闪过，一个魁梧修士忽地出现，应该是刚比试种菜棋获胜，满脸喜气，连跳带蹦地挥拳欢呼。


    “啊啊啊，小豌豆！小青椒！小萝卜！干得好！”


    “现在的新人啊……”余昭连连摇头，忽然发现什么，咦了一声，“灰刃？名字倒和你很像。”


    “是有点——”


    杨疏话至一半猛地顿住，尽管众人在暗影迷城中都是化身仿影，形象与真人殊异，但由于太过熟悉，他还是从一些细节上认出。


    “师、师兄？你怎么在这？你不是有正事要忙？”


    肖避岳浑身瞬间一僵：“小、小疏？！”


    由于太过震惊，他还维持着欢呼“小萝卜、小青椒”的姿势，举起的拳都忘了落下。


    杨疏：“……”


    他一言难尽：“这就是你说的正事？”


    旁边的余昭同样一言难尽：“这就是你说的冷面无情？”


    *


    “他们果然师出同门。”半空中，欣赏完自己一手促成的认亲大戏，陆垣如此说道。


    “哥哥，你怎么猜出他们是师兄弟的？”羊小球不解，明明肖避岳从未进塔，一副完全不知通天塔存在的样子。


    “最初怀疑是因为他们的本命武器。”陆垣解释说。


    这两人都用黑刀，且不是普通的黑刀。杨疏曾自我介绍出身金刀门，此门功法独特，本命灵刀惯常为黑色，催动灵力战斗时却会变成金色，也算是修真界独一份了。


    “肖避岳给自己起的名称更印证了我的猜想。黑刃、灰刃，该说不愧是师兄弟，起名思路都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羊小球恍然，“哥哥你看得真细，一把刀都能注意到。”


    “不是看得细，其实我早就在留意那个杨疏了。”陆垣却道。


    杨疏乍看之下是个小刀修，实则极不寻常，他初进通天塔时仅有炼气四层的修为，如今已修至炼气七层，修炼速度比普通修士快多了。


    陆垣此前一直以为是他天赋非凡，如今再看，应该与妖修体质有关。


    只是杨疏本人似乎并不清楚自己是妖族……


    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杨疏这层关系，肖避岳和通天塔的联系将更加紧密。反过来，有肖避岳做纽带，杨疏也能为六神这个马甲所用。”


    陆策划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转头又吩咐羊小球道：“让他们在暗影迷城试炼吧，你多留意些。另外敖仓秘境的布置也差不多，我先回咱们的秘境空间，你留下继续盯一阵。”


    “诶？等等，哥哥，先别走！”羊小球赶紧喊住他，“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


    “不是什么大问题，是关于六神的马甲啦，”羊小球好奇问道，“为什么你扮作六神时总在摸耳垂啊？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陆垣难得被问愣住。


    沉默好半晌，才答道：“没什么意义，就是人设的一部分。”


    其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下意识感觉，那种人设，应该会有一个抚弄耳垂的小习惯。


    ……


    “神侍大人，到了。”


    荒无人烟的谷地，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处阵法前。


    居前那人着灰衣，身形高挑出众，容貌却甚是平凡；后头那位披黑袍，身形矮小瘦弱，遮遮掩掩真荣难辨。


    “跨域阵法自昨日建好后，一直着人看守，我方才又检查过一次，没有疏漏。”灰衣人一板一眼汇报道。


    “好，很好。”黑袍人的声音虽雌雄莫辨，却能听出满意，“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多谢大人夸奖。”灰衣人依然面无表情。


    黑袍人也不在意，自顾说道：“大会召开在即，我作为……不得不去。我走之后，六合域这边就交给你了，你务必替我看好。”


    他步入阵内：“一号，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唯一信任的，日后我定会带你一道飞升，一同成神。”


    “谢大人赏识，一号必不负大人所托。”


    灰衣人说罢立在原地，注视着阵法启动。他动也不动一下，仿佛凝成了一座雕像。


    直到传送光芒散去，黑袍人消失；直到微风吹来，吹散了阵法发动后残留的灵石粉，他才终于又有了动作。


    却见他眼珠转了转，表情瞬间生动起来，形貌也随之起了变化。


    眼角上挑，鼻梁变挺，黑发寸寸染作火红色，一张平凡到毫无特点的脸变得肆意又张扬。


    “嘁——总算走了，面瘫装得我累死了。”


    “老东西，放心去吧，我会看好六合域，只不过不是替你。”


    他歪头凝视北方，手指习惯性地轻抚耳垂，嘻嘻笑道：“看来一切都在照您的推演走呢，主……”


    “叮铃铃、叮铃铃……”


    黑色耳坠轻晃出好听的响声，遮住了后面的字。


    他被叫一号，奇怪地是，那耳坠的形状却是一个数字“0”。


    ……


    陆垣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置身于一处狭窄的山洞通道，身上还穿白短袖、牛仔裤的前世装扮。


    “哗啦啦”的水声从深处传来，他循着声音向前走去，穿过昏暗狭长的通道，绕过一处转角，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两间屋子大小的洞窟，其内仙雾缭绕，中心有一仙池，池中生着一丛茂盛的莲花，池边还坐着一个人。


    不知为何，陆垣视线中的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什么，看不出景物的本来面目，所有东西都没有颜色，也没有细节，好似一道道抽象的水墨幻影。


    “不同意？”


    陆垣正观察时，水边坐着的那人说话了，是陆垣从未听过的陌生音色。


    “没关系，我从不勉强人。”那人侧坐池边，一手支在屈起的腿上，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水花，笑着道，“咱们玩个游戏吧。”


    他懒洋洋地，如同在讨论天气一样随意说道：“一个压上你我性命的游戏。”


    “你，敢不敢？”


    你敢不敢……敢不敢……敢……


    耳熟的语句不断回响，陆垣猛地从梦境中醒来，发现一颗黑珠正悬浮在他头顶，滴溜溜转个不停。


    是敖仓眼中那支箭变成的珠子，陆垣伸手取过黑珠，若有所思。


    他想起来了，当日旁观完敖仓的三段记忆后，他就曾听过梦中的这段话，只是那时醒来后莫名忘记了。


    如今为何又再次听到，还附带了画面？


    陆垣审视手心黑珠，是因为它吗？那也是敖仓的记忆？


    不，不对，“探访”敖仓记忆时，他都是借助敖仓的视角，这次梦境却不同，他用的是前世身体。


    莫非……这是他自己的记忆？


    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陆垣的确缺失了一段记忆，一段非常重要的，有关如何穿越修真界的记忆。


    水边的黑衣人是谁，赌命游戏又是什么，是否和他穿越有关，又是否和他变成秘境也有关系？


    陆垣曾研究过三号体内的不伏骨，还和羊小球说在里面发现了一种契约秘境的阵法，然而他没说的是，不伏骨内为何会存在这种阵法。


    真相是，种下不伏骨、修行雾境决的邪修三号，本质在向秘境转变，他的以身化雾和秘境灵体的无形无态极其相似，只是那功法过于粗浅，变成秘境不知得何年。


    但这至少说明一件事，秘境是能人为制造的！


    敖仓曾经是妖族老祖，他变成秘境到底是转世重生，还是因为改造？其他秘境呢？陆垣自己呢？


    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自穿成秘境以来，陆垣发觉身边总是巧合不断，尤其是发展初期，几乎想要什么就来什么，这使他难免有种深陷网中、命运被人操纵的紧迫感。


    “唉，不简单啊——”


    想不通，理还乱，陆垣长叹一声。


    唯一确定的是，不论幕后黑手是谁，有什么目的，壮大自身依然是他目前能做出的最好应对。


    “新服务器已经步入正轨，小球弟弟也越来越能干……每日灵力流水、玩家数目都在稳步提高……”


    陆垣盘算着，欣慰地想，一切都很顺利，或许他们的秘境不日便能迎来再一次扩展。


    十几天后，一道白光在秘境一角亮起。


    “我修出化身啦，哈哈哈，我也修出化身啦！”


    一个胖乎乎的小孩自光中跑出，蹦跳着跑到陆垣身边：“哥哥你快看！我也修出化身了，我学着你，也选了人形，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不好看是其次，问题是有点扎眼啊，陆垣无奈地想。


    白衣白肤白发，全身上下都是纯白，仅瞳孔一抹天空般的湛蓝色，这形象出门不被围观才怪。


    但见弟弟期待的小眼神，陆垣到底没敢直说，揉了揉那头小卷毛，夸道：“不错，好看。”


    “嘿嘿，那当然，我是谁啊！”一被夸，羊小球的得意劲儿又上来了，他挺起小胸脯，昂起小脑袋，自信道，“哥哥，以后那什么建模的工作都交给我，保证都做的像我一样完美。”


    陆垣：“……”


    看来修成化身也只能改变外貌，脑子不会变。


    陆垣先不去管熊孩子如何臭美，他还要忙着盘查秘境变化。擎天秘境一境双灵，因此当他和羊小球都修成化身后，秘境也正式晋级。


    空间进一步扩大，仍然只产暗灰色的石头，这点陆垣早习惯了，自不必提；《基础阵法》变成《进阶阵法》，内容极大丰富；幻境能力也进一步提高，达到了可以影响元婴修士的水平。


    不过这些都不算最大变化，最大的变化是他们获得了第二锚地。


    秘境本体存在于虚空，“锚”是秘境链接修真界的通道，“锚地”则是通道出入口，相当于秘境大门。


    每个秘境生来自带一个锚地，此后生长晋级，可以不断生出更多锚地。而锚地越多，意味着大门越多，修真者的来源也越广泛。


    “境友修出第二锚地了？恭喜恭喜！”得知此事，敖仓第一时间赶来祝贺。


    “不知这第二锚地会落在哪里？”陆垣却有些忧虑。


    “哪里都好，”羊小球一如既往地心大，“都比现在这片荒地强。”


    那倒也是，他们的第一锚地可是开在人迹罕至的陵山荒原，总不会有比它更差的地方吧？


    陆垣有了底气便不再犹豫，依照传承中的秘法，开始催化灵力、开辟锚地。


    随着从虚空延伸向修真界的通道一点一点打开，若隐若无的声音传来，羊小球立即竖起耳朵。


    “嗯？是……是人声！哇！好多人声。”


    不仅不荒芜，反而有很多人，这次妥了。


    “可是，人是不是太多了点？”敖仓觉得不太对。


    锚地是秘境入口，最好开在人迹能至、但又不太繁华的地方：“那头听起来，怎么像是一个集市？”


    当真如此可就坏了，见过哪门哪宗的修真者是到集市逛秘境的？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待通道开辟结束，锚地彻底成型，对面的景象也显露无疑。


    “的确是一个集市，不过这集市——”


    陆垣皱眉沉吟：“似乎不太普通。”


    第58章 新的目标


    一棵巨树参天而立。


    树干粗壮无边，一条枝干就有路宽，叶子也又阔又大，每一片都自成一处平台，布着传送阵法。


    每有传送光芒亮起，一群守在枝干边的修士便会蜂拥而上。


    “道友，住店吗？来看看我们，价格便宜，房间带聚灵阵，今日入住还送灵丹。”


    “探索秘境前，有没有兴趣逛逛法器铺？刚上的新货，万火谷法器，绝对正宗。”


    “向导带逛嘞，第一次来的道友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保您一炷香内熟悉七隐城……”


    “你就是向导？”


    “对对，我就是。”


    向导修士打量停在自己面前的新客，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大的约莫二十多岁，一身水墨长袍，长身玉立，乌发半束着，嘴角含笑，气质温润又有礼。


    小的似乎才六七岁，仅成人膝盖高，穿一身白袍，虽以兜帽遮面，仍左顾右盼，像是第一次出门的小少爷。


    向导修士的笑容更殷勤了：“两位想雇向导？那找我算找对人了，我在七隐城生活十几年，不说别的，城内哪条街道的哪块砖是新换的都了如指掌。您说是买法器、符箓、丹药、衣饰……我都——”


    “多少钱？”


    “嘿嘿，承惠，十块中品灵石。”


    “十块中品灵石？！你怎么不去抢？哥哥，别给他，从来都是咱们抢别……唔、唔唔……”


    白衣小孩后面的话被他哥捂回了肚子。


    向导修士：“……”


    他是不是差点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


    “十块中品灵石？没问题，我给你。”


    黑衣客人丝毫不为价格困扰，他笑容不变，甚至更温和了，温和得令人止不住浑身发颤。


    “但提前说好，你给我的信息要对得起这个价格，不然——”


    “您、您放心！”向导修士一个激灵，收起忽悠人的小心思，“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两位请看，咱们现在走的地方是接天树的枝干。接天树是修真界百域之内最大的一棵古木，据说生于天劫前，是什么树种已不可知，因其高可接天，大家都叫它接天树……”


    “此树最奇特的地方是一半枯萎一半茂盛，咱们现处的是茂盛一侧，至于枯萎的那一边，平日鲜少有人踏足，因为是真的光秃秃、黑漆漆，一片叶子也没有。”


    “听说这棵树以前并非如此，大概两百多年前吧，忽有一日狂风大作，乌云遮天，半棵树瞬间凋零……嗯？怎么了？道友？你还在听吗？”


    “我在听。”


    陆垣回过神来，他刚刚所以心不在焉，是在想“两百多年前”这个时间点，六合域北部出事是那时，接天树半边枯萎也是那时，实在微妙难言。


    “你知道接天树枯萎的原因吗？”陆垣问向导。


    “那我怎么可能知道。”向导修士摇摇头，“再说我刚才讲的也是传说，不一定可信，因为那时此域还无人居住，是后来七隐盟掌管此域，建七隐城，这里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七隐盟，两位道友都听过吧？”向导修士接着话头介绍，“修真界最大的散修同盟，与六大宗门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与有荣焉一般，滔滔不绝地讲着七隐盟的历史、规模和地位，直到一座城出现在视野。


    “两位快看，那就是七隐城！”


    那是一座建在树上的灵城，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鸟窝，座落在接天树主干的顶部平台，高居云端之上，薄雾缭绕，恍若仙境。


    透过城门，能隐约窥见城内繁华的街道和整齐的屋舍，人流如织，穿梭不断。每当有人经过城门，身上还会冒出红、橙、黄……等各色光来。


    “那是通行牌在发光。”向导修士递给陆垣两块方方正正的红色牌子，道，“通行牌分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大家普遍认为‘七隐’之名由此而来——七种通行牌等阶不同，新入城者持红色牌，仅有出入资格；待满月余，或缴纳足够城金换橙色牌，可置办房产……持黄色牌可租赁摊位……持青……”


    羊小球不耐烦听他唠叨这些，憋憋嘴：“规矩真多。”


    “道友说对了。”向导修士咧嘴一笑，“咱们七隐城的确是规矩最多。不知两位道友是否准备进秘境？是的话我还得多说两句，七隐域的秘境也不是随意便能探的。”


    “哦？”陆垣眼神一闪，“怎么说？”


    “道友请来这边。”


    向导修士带陆垣两人进了城，七拐八绕来到一条集市街，正有不少修士沿街摆摊叫卖。他穿过人群，指向街边一排各种颜色的石箱：“瞧见那些石箱没？它们是七隐盟炼制的法器，投入灵石购得秘境石，然后才能探索秘境。”


    “秘境石？”


    “对，是七隐城独有的东西，道友可以想成一种令牌，你拿上它，到城内几处通往各秘境的传送阵，就能被传送过去……不同颜色的秘境石对应不同品阶的秘境，仍然是红色最差，紫色……”


    “若我想探索新秘境呢？”


    “也成啊，有黑色的秘境石，对应未被探索过，或是鲜少探索、信息尚不完全的新——”


    “我是说，不用他的传送阵，我自己寻找秘境入口。”陆垣打断他。


    “那不行。”向导连连摇头，“道友有所不知，七隐域与其他域不一样，这边的秘境入口都在接天树外，然而树表有禁制，咱们是无法离开接天树的。”


    “不能离开接天树，连接秘境的传送阵又是怎么建成的？”


    “那、那……”


    向导修士“那”了半天，显然也不清楚真相，最后只能说上一句：“那就是人家七隐盟的秘法了，咱要是知道，不也建盟了？”


    能够把控一域的秘境入口，其中关窍怎么想也不简单，陆垣敛下眼眸，这七隐盟……


    向导却不以为意，反而推崇备至：“要我说这样挺好，你去其他域，累死累活找不到一两个秘境入口，在我们七隐域，各种秘境任你挑。”


    “还有啊，秘境石除了传送用，内里还封有秘境信息，让你有备而去。不过因为是附送的，一般比较简略。想要详尽的也有，去七隐盟的铺子加价购买，在那也能直接雇七隐盟的人，带你下秘——”


    “各位道友！你们都来评评理！”


    吵闹声打断了向导的介绍，是附近一处摊位因货不对板引起争执，摊主、顾客大吵起来，引得许多路过修士驻足观看，街道顷刻之间给围得水泄不通。


    “说好的上品剑诀，一翻是烂大街的普通剑法，你这不是骗人吗？”


    “你怨谁？是你自己不检查就买的。”


    “你！信不信我掀了你的摊子？”


    “你掀、你掀，我今儿就站在这儿让你掀！”


    ……


    “我猜那摊主一定刚拿到橙色牌，都没了解下规矩就出来摆摊了。”向导拉着陆垣两人远远站在外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惨了，摆摊售假，等下七隐盟的人就得——啊！今儿什么日子，来的竟然不是普通成员，是白令！”


    人群倏然安静下来，分海般让出一条通道，一高一矮两个白衣人缓缓走近。


    他们身着白衣，脚蹬白靴，面戴白色面具，腰间还悬挂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纯白令牌，显然就是向导修士口中的“白令”。


    在众人的无声注视下，那两人走到摊主面前，压迫感十足。


    高个儿那位冷声开口：“贩假欺客，通行牌降为红色，另断一臂，以儆效尤。”


    说罢一抬手，并指为剑。摊主躲都来不及躲，左臂便被一道剑气砍下，落入那人手中。


    周围静得可怕，没有人说话，整条街都回响着摊主的惨叫。


    高个使者看了一会儿，漠然翻手，收起断臂，转过头，又对同伴抬了抬下巴。


    同伴会意，自袖中掏出一只华美瓷瓶，拔出瓶塞，手腕一抖，一粒莹润丹药就疾射而去，飞入摊主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摊主断臂处血流瞬止。


    “这是生肢丹，”矮个儿的白令声音又细又柔，带着一丝歉意，“你别怨我们，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规矩……规矩就是规矩，你回去好生休养，七天内便能好转。日后可别再坏规矩了。”


    “多谢白令、多谢两位白令！”摊主像得了多大的恩惠，一边交出售假所得灵石，一边连声感激。


    顾客拿到赔偿，同样向两人拱手拜谢。


    就连围观的一众修士，四散离开前也交头接耳地称赞着。


    唯有陆垣眼神沉沉，目光隔着人群落在两个白衣人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那两人似有所感，竟也脚步一转，向陆垣走来。


    高个使者上下打量几眼陆垣，又偏头瞧了瞧不知何时躲在哥哥身后的羊小球，冷冷问：“新来的？”


    陆垣不作声，向导修士忙凑过来：“是的、是的，都是新来的道友，我正给他们介绍七隐城呢。”


    那高个使者傲慢得很，眼神都没给向导一个，掩在面具下的双眼紧紧盯向陆垣：“新来的给我听好了，我不知道你以前在哪，但在这儿，想活下去，一切都得按我们的规矩来，听我们安排，没有谁是例外。”


    说完冷哼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矮个使者看了看陆垣，又瞧了瞧同伴，似乎想说点什么，终究没说出口，追着同伴也离开了。


    “没想到啊，白令居然亲自过来和你们说话。”向导嘀咕，“他们一向冷漠，从不跟白令外的人闲聊，听说连七隐盟的普通成员都不搭理……不过他们说的安排是指——”


    他无意间瞥见陆垣脸色，倏然禁声。


    却见那张似乎无论何时都云淡风轻的脸沉了下来，嘴角抿起，漆黑双眸盯向两使者消失的方向，眼神极深极冷。


    “哥、哥哥——”


    羊小球从陆垣身后探出头来，小手攥着他的衣摆，颤声发问：“我、我没感觉错吧，他们都是……”


    “嗯。”


    陆垣嗯了一声，并在心中补充完弟弟的后半句话。


    他们都是秘境。


    ……


    “呸！什么七隐盟！”回到秘境空间的羊小球又不怕了，再次抖擞起来，“我看该叫欺隐盟，欺骗的欺，隐瞒的隐！”


    “表面是散修同盟，实则秘境同盟，立下规矩‘指导’修真者探索秘境，保证‘食物’源源不绝……”敖仓赞不绝口，“精明，真精明。”


    “哼，再精明能有我哥哥精明？”


    “那倒是，他们这又建盟又建城的，付出也多，论起来，还是你哥的无本买卖更精明。不过——”敖仓担忧地问道，“接下来你们怎么办？要加入他们，听他们安排吗？我看连‘入盟函’都送过来了。”


    “让他们去死！”


    羊小球捏着那所谓的“入盟函”，指着上面的条款，一字一顿念出声来：“秘境成员从修真者处获得灵力必须上缴六成……六成？！想得美，他们怎么不去抢？我才不加呢，我赚的灵石都是我的，一块也不给别人！”


    “他们给接天树下了禁制，修真者只能使用他们的传送阵出入。”敖仓分析道，“若不加入，你们这边一个修真者也接不到，第二锚地形同虚设，就算是废了。”


    “废就……哼！”羊小球不说话了。


    “辛辛苦苦开辟的第二锚地，废了多可惜。再说少一处锚地，发展也会受限。”敖仓道，“我这边倒也有第二锚地，落点也不错，但之前因为灵力衰竭给封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开，不然也能帮你和你哥——诶？对啊，你哥呢？怎么没见他？”


    “哥哥他看完‘入盟函’，说了句‘是个境才’，就飞走了，说是去拿个东西。”


    “境才……”


    身为上一个被说境才的秘境，敖仓有些不妙想法：“你哥他，该不会是想把这些秘境也都收揽回来做服务器吧？”


    “不行？”一道声音自后方传来，是陆垣。


    “境友，”敖仓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当初那是势单力薄、灵力衰微，才给你们……那些秘境不一样，能建出修真界最大同盟，那得多强的实力，你的石球再厉害，打得过他们？”


    “是打不过，所以我没打算再用石球。”陆垣淡定道，“这一次我会换种方式。”


    “什么方式？”敖仓和羊小球同时出声发问。


    “想想看，如果每一个进入他们秘境的修士不仅毫发无损，还能拿走大量天材地宝，会如何？”


    有进无出，他们一定得饿死，可是这怎么可能？


    “有它就可能。”


    陆垣一翻手，掌中现出一物。


    “他们是可以掌控修真者出入秘境的渠道不错。”陆策划幽幽一笑，“但靠这种神奇的法器，我们能直接‘掌控’修真者本身。”


    ……


    “师姐，我近日练习飞虹剑法，对第七式有些困惑，想向师姐请教。”


    “师姐，贺师兄说要加派南区的巡视，请你……”


    “师姐，盟内新任务需要制定……”


    “师姐……”


    “师……”


    纪青最近实在忙到不行，只因塔外塔内，她一身兼了数职：既是天剑门的大师姐，也是天剑门驻六合域的主事之一，还是暗影迷城两合盟的盟主。每日事务简直像雪片一样繁多。


    好不容易处理完杂七杂八，纪青却未休息，而是一刻不停地进了通天塔，去做另一件大事。


    她开启石屏，选择试炼入口。


    色彩变幻间，屏上显现出横列排布的数个格子，每一格内都“装”着一只颜色鲜艳的头。


    赤色的狐狸、棕色的大熊、绿色的青蛙、蓝色的耳兽、金色的鸡崽。


    赫然是通天塔第一款试炼——五行棋的场景。


    自通天塔现世以来，各种试炼、活动络绎不绝，众修士挑花了眼，鲜少有人还记得当初惊艳自己的第一款。


    纪青却不同，无论试炼再多、事务再忙，她始终未曾忘记五行棋，零零散散，一直在下。


    说起原因其实也是一把辛酸泪。那五行棋有许多洞府装饰奖励，却不是按套发放，是一件一件往外蹦。对追求完美的纪青来说，这可不是给人掐住脉门，要了老命？


    不凑齐吧，浑身难受，凑齐吧……


    这该死的通天塔，每次她好容易凑齐一套，往往会同时拿到另一套的其中几件，自然忍不住又去攒另一套。


    刚出一坑，又落新坑，永远在爬坑，却永远爬不出坑。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纪青在五行棋的关数节节攀升，如今更是打通了九百九十九关，向第一千关发起了冲击。


    第一千关相当不简单，有半数格子被浓云笼罩，那些浓云每块都需要震击三次才能消除，此外浓云还能扩散，稍不注意就会覆盖整个棋盘，造成死局。


    纪青卡在这一关两天了，每每差一块浓云，就是过不去，卡得她是浑身难受，做事都不能专心，总想找机会进塔冲关。


    今天总算又给她抽出一点时间。


    “一定要成功！”


    她给自己定下目标，不然下次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空。


    索性她今日的运气是真的不错，一开局就顺极了，四灵素、五灵素，随手一凑一大堆。


    各种特效轮番炸响，眼花缭乱中，浓云不消片刻全部清除。


    望着“通关完成”的字样，纪青自己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怎么回事？这么顺吗？


    直到全塔公告忽然响起。


    【各位试炼者请注意！】


    【试炼者‘青’闯过五行棋第一千关！获得法器一件。】


    这次通告比以往更高昂、更响亮，也毫无疑问引起了更多讨论。


    【五行棋？现在竟还有人在下五行棋？】


    【这有什么的，我就偶尔会下啊，不过我才两百多关。】


    【一千关，我的师尊啊，这位青道友是每天不干别的吗？】


    【人家是两合盟的盟主，你说干不干别的？】


    【太强了，我只会说这一句话，太强了。】


    【不是，你们都在关注一千关？没人好奇奖励的法器吗？】


    【对哦，通天塔很少奖励法器，上一次出现的法器还是试炼手柄。】


    【有没有人认识青道友，打听一下，是什么法器？】


    “掌塔……？”


    纪青愣愣望着石屏上的法器名。


    “掌塔、掌塔……莫非是执掌通天塔之意？”


    “并非如此。”塔灵亲自现身，为她送上解答，“是‘掌中之塔’的含义。”


    掌中之塔？


    白光闪过，纪青手心一沉，手里已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长条石板，刚好两手同握的长度，石板整体暗灰，兼杂白、黄、红等多种颜色，显然材料繁多，炼制工艺复杂。


    纪青在塔灵的指导下，向石板背面一处标记处注入灵力。


    悦耳乐声自掌中流泻，法器掌塔正面亮起，纯白背景中一个小小的通天塔出现，又很快消散，画面转换，显出几个横纵排列的小方块来。


    方块图案各不相同，纪青一一辨认：


    五色格子的是五行棋，冰火双色的是五行战旗，小人站在剑上的是跳飞剑，画着几种蔬果的是种菜棋。


    每样都不陌生，是通天塔曾出现过的小试炼的标志。


    纪青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小石板，又瞧了瞧眼前的大石屏，有些困惑，又有些失望，这个什么奖励的法器：“原来只是一块小石屏？”


    “纪小友，它可不是普通石屏。”塔灵却说。


    不同于通天塔里其他那些依靠幻境显像的石板，这“掌塔”是陆垣选取多种材料、搭配繁复阵法炼制出的真正意义上的法器。


    “此法器最大的特点是可以携带出塔。”


    “掌塔、掌塔，掌中之塔。”


    塔灵用带着诱惑的声音在纪青耳边缓缓描绘：


    “纪小友，拿上它，你将无需再为没时间进塔而烦恼，从此后，你可以畅享通天塔试炼，随时随地、随手随心……”


    ……


    “诶？你们有没有发现，纪师姐最近这两天有点不对劲？”


    “你也感觉到了？”


    “是啊，我也注意到了。”


    天剑门驻地，几个弟子在练剑间歇聚在一处，悄悄议论起大师姐纪青。


    “那天我去她住处请教剑法，忽听得她在房内大叫一声，那个撕心裂肺啊，我吓了一跳，以为她遇袭了，也等不及请示，直接破门而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啥事没有！纪师姐说是我听错了，笑话，我剑法不行，耳朵最灵，怎么可能听错？而且我亲眼瞥见她慌慌张张，把一个什么东西藏进了床铺里。”


    “啊？什么东西？”


    “不知道。”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前天早膳时，我去得晚些，见师姐吃完饭了还不走，一个人坐在靠墙那桌，一直低头往桌下瞟。时恼时笑地，最后忽然大喊一声‘砍他、砍他，给我砍死他’。你们说桌下面的会不会是一样的东西？”


    “我也想起来，那天纪师姐带我们追捕一个邪修，抓到人后，师姐独自一人在前边，我们几个绑着邪修在后面跟着。我隐约瞥见纪师姐边御剑飞行，边手里捧着个东西戳戳点点。”


    “具体长什么样？”


    “看不到，师姐挡得可严了。不过应该挺重要的一个东西，因为半路那邪修试图挣脱，嚎了一嗓子，师姐特生气，回身就是一剑。你们是没看到，那剑气，绝对用了十成功力，啧啧，差点没把人劈死。师姐劈完还说……嗯，我想想……对了，她说，‘差一点跳上去，都怨你！’。”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纪师姐手里的东西越发神秘起来。


    一会儿是撕心大叫，一会儿是激动地要砍死谁，一会儿又是跳上——


    等一下！


    “你们有没有觉得……”最年少的小剑修挠了挠头，左右看了看师兄师姐，“这些表现有点像在通天塔试炼？”


    一语惊四座，突破口一开，灵感挡都挡不住。


    “几天前，师姐闯过五行棋一千关，得了一件法器奖励，当时大家都在猜是什么。”


    “但她就是不说。”


    “我问她，她还让我别瞎打听！现在想来，她那时分明眼神不对，那奖励一定就是她这些天藏着掖着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法器？连亲师弟妹也不告诉，师姐太不够意思了。”


    “不行，我要去问问她。”


    “加我一个！”


    “我也去！”


    一想到与通天塔有关，几人也顾不上对师姐的惧怕，张罗着就要“讨说法”。


    殊不知此时此刻，有人已“捷足先登”。


    “纪师妹，你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


    贺未远，天剑门在六合域驻地的主负责人，也注意到了纪青的不对劲，专门将她叫来管事堂问询。


    与对师弟妹的支支吾吾不同，面对师兄的询问，纪青却不敢隐瞒：“没什么，是我近日得了一件法器。”


    她自储物袋中拿出掌塔，递给贺未远，又将如何闯过一千关，如何获得法器奖励，又如何因使用法器造成的误会都讲了一遍。


    “……掌塔内有部分通天塔试炼，都是时间不长的试炼，赶路时、休息时、吃饭时……再不用入塔，随地随时，随手拿出来就能来上一局，方便至极。”


    能看出她对掌塔的喜爱，一说起好处来简直赞不绝口。


    贺未远打量手中石板，他是金丹期剑修，通天塔有限制，只让筑基期以下修士进塔，所以贺未远对塔内诸物是只闻其名，自然完全理解不了纪青的心境。


    “纪师妹，”他抬手打断，“虽说通天塔试炼对修炼确有裨益，师门也传令允许你们参与塔内试炼，但你如此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抱着这法器，让底下的师弟妹们怎么想？”


    “我一直瞒着他们，不让……”纪青的声音一点点小下去。


    “所以你自己也知道影响不好，是吧？”贺未远板起脸，“纪师妹，糊涂啊！不是我说你，但在六合域驻地，无论辈分还是修为，你都是除我之外最高的，合该给师弟师妹们做出表率，你怎能——”


    “唉！”他长叹一声，无比痛心，“你是筑基期修士，我不多说了，你回去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至于这法器，就先放在我这儿，等你想明白再说。”


    被师兄一番教育，纪青红着脸出了门。


    外面日头正高，阳光直射到身上暖烘烘的。


    她站在院中，抬头看那太阳，脑中忍不住思绪翻飞。


    她想起自幼练剑的点点滴滴，想起师尊的谆谆教诲，想起天剑门前辈的期盼和厚望，也想起师弟妹们的憧憬与崇敬……


    贺师兄说得对，她是师姐，就该严于律己，给师弟师妹们做出表率。


    想明白一切，急着与师兄分享心得的纪青转回身，脚步如飞地返回管事堂，迫不及待推门而入。


    “师兄，我错了，我应该像你一样，做——”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长木桌前，贺未远窝在软椅内，双腿交叠搭在桌上，双手举着掌塔，脸上还露着大大的笑容。


    “纪、纪师妹？”


    贺未远手忙脚乱坐正身体：“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纪青面无表情，不发一言，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仍拿在他手里的掌塔上。


    “咳，咳咳！师妹你听我解释！”贺未远老脸一红，“你不要多想，是它刚才掉地上了，我才拿起来检查下有没有摔——”


    “帮讷寺抬木！”


    “叮叮咚”、“咻咻咻”……


    五行棋的通关特效音传入两人耳内，虽被特意调小，仍清晰可闻。


    “哈、哈哈，那什么，你们常说五行棋、五行棋的，我都没见过，好奇，就顺手试了一关，我保证，真就只试了一关——”


    【恭喜您连闯十关，快来领取奖励吧！】


    纪青：“……”


    贺未远：“……”


    两人相对凝望，沉默无言。


    直到良久后，发生对话如下：


    “纪、纪师妹，这‘掌塔’……还能继续放在我这儿吗？”


    “你自己说呢？贺师兄？”


    ……


    堂堂天剑门的金丹剑修尚抵不住“掌塔”诱惑，更遑论其他修士。


    因此，在纪青的先行体验期结束、通天塔商店正式上架后，掌塔立刻成了全塔最令人垂涎的商品。


    然而也是最滞销的商品，原因相当简单。


    【十块极品灵石？】


    【我没看花眼吧。】


    【那可是极品灵石，卖了我都不够。】


    【虽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法器，但这个价格太过分了。】


    【通天塔你怎么不去抢？】


    “哪里抢了？这个价格多合理。”


    之前因为几块中品灵石就说人家抢钱的羊小球一改评价标准，丝毫不认为定价高昂。


    不过，当发现全塔除了财大气粗的苏小少爷出手，之后再无人购买后，他也迟疑起来：“哥哥，定价是不是有点高？总共才炼制一百来件都卖不出去了。”


    “卖不出去没关系。”陆垣却说，“我定下高价的本意，就是不让他们买。”


    “啊？”羊小球懵了，“不卖为什么要放到商店里？”


    “放商店是过明路。”陆垣解释道，“如此一来，我们才好将它推销出去。”


    “推销……是为了七隐盟吗？”羊小球没忘记陆垣拿出法器的起因。


    “是也不是。”陆垣却道。


    实际上，掌塔是陆垣早就在着手研制的法器。


    此前，不论游戏花样再多，他们秘境也脱不出高级网吧式游乐厅的范畴，但这种经营模式并非长久之策。


    “修士们总归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常年待在秘境。好比最近，炼丹大会和炼器大会召开在即，留影壁上已经有一部分玩家在盘算着离开六合域了。”


    他们的秘境尚未拥有跨域传送能力，玩家一旦离开锚地所在域，传送牌即会失效，无法入塔。


    “因此，让玩家不用进秘境也能接触通天塔，是我们新一阶段的发展目标。”


    而掌塔便是迈向这一目标的第一步。


    陆垣本打算在第二锚地稳定之后再推出掌塔，未曾想第二锚地开发遇挫，只得将计划提前，所以他才说推销掌塔是也不是为了七隐盟。


    因为以掌塔为开端、逐步打造出移动游戏平台才是主要目的，一旦平台建成，收拢七隐盟不过顺手而已。


    “那咱们该怎么推销掌塔呢？”羊小球问，“去外头开店？”


    “当然不。”费工又费力，陆垣可不会傻到自己叫卖，他在光屏上投出一个人像，“测试员纪青的任务圆满完成，接下来就看推销员的了。”


    羊小球凑过去一看：“肖避岳？哥哥你让他做推销员？行吗？他那个师弟不爱说话，他也没好到哪去。”


    “会不会说话不重要，我看中的是他背后的势力。”


    “哥哥你是说妖族？妖族又如何？他们更会卖东西吗？”


    妖族自然不是更会卖东西，但是……


    陆垣回想起数日前，他以六神的身份从肖避岳口中套出的重要信息。


    “肖老弟，你是说你和其他妖族有往来？真好，你六哥我从小跟着老头子长大，几乎见不到别的妖族。”


    “我也只认识一些，不过他们的话，六哥你应该也听说过。”


    “怎么说？”


    “六哥你是知道的，咱们妖族身份特殊，最好避世而居，可是人族众多，修真界哪能有真正的避世之处？所以一些妖族想出一个办法，他们建了一个宗门，反其道而行，不仅不躲着人，反而极尽高调行事，让人族避着他们。”


    “行事高调，还能让人族主动避让……竟然有这样的宗门吗？”


    “有，甚至和六大宗一样有名。修真界百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也无人主动提及。”


    “这么厉害？你越说我越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宗门？肖老弟快说，我看我有没有听过。”


    “你一定听过的，他们就是大名鼎鼎的……”


    肖避岳魁梧的脸上难得显出一抹红晕，他张了张口，轻轻吐出三个字——


    “合欢宗！”


    第59章 风评被害


    【震惊！十块极品灵石一件的“掌塔”竟已售磬！】


    【不可能！今早儿上我还在商店对它流口水来着。】


    【不相信的自己去看，物品介绍都变灰了，无法购买。】


    【居然是真的，啊啊啊，不是吧，怎么就卖没了呢？昨天听灵石道友分享说“掌塔”上出现了独占试炼，我正想攒灵石买一件呢。】


    【道友省省吧，别做梦了，十块极品灵石，你能攒够？不过独占试炼又是什么？】


    【独占，独享也，意思就是说，这个试炼通天塔里没有，只在掌塔上有。】


    【通天塔没有……那是什么样的试炼？】


    【不清楚，倒也有人问过灵石道友，他发了句“停不下来”，就再没上过留影壁。】


    【停不下来是什么意思？】


    【甭管什么意思都让我嫉妒死，到底哪些人买走的掌塔？又不是鼎香域那种繁华大域，六合域的有钱修士也这么多吗？】


    【非也非也，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


    【说来赶巧，老道我今日闲来无事到处闲逛，亲眼见到掌塔卖空的“盛况”，各位道友猜是怎么着？前一息物品介绍里还写着“剩余数量大于十”，下一息就变售罄了。】


    【这又怎样？】


    【还这又怎样？难道不是很明显吗？这些掌塔都是一个人买走的。】


    【什么？】


    【不可能吧？】


    【怎么会？】


    【我的师尊！十块极品灵石一件的法器，说包圆就包圆，简直比灵石道友还阔啊。】


    【好想知道买主是谁，可惜塔灵不肯透露。】


    【我更想知道拿到掌塔的又都是谁，那位买家总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用吧？】


    【说的是，那么多掌塔都去哪了呢？留影壁上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鼎香域，中心城，最为繁华的青黛街。


    行人止住脚步，小贩停下吆喝，各家店铺的老板伙计也都放下工作，和客人们在门旁一起挤着。


    往日喧嚣的街道鸦雀无声，众人脸上带着某种异样的兴奋，频频往街口偷望。


    “来了、来了！”


    “真的是他！”


    “嘘，别说话，他来了！”


    一队人马缓缓行来。


    四名力士抬辇，两排侍女开路，一位白衣公子左手支颐，桃花眼半眯，横卧于玉辇之上。


    他的衣衫轻而薄，衣襟敞开着，小半胸膛裸露在外。香风浮动间，几缕发丝在他胸前荡来荡去，让围观者的心神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摇荡。


    “好美啊……”


    “我要晕了。”


    修士们大多红着脸小声议论，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躲闪模样。也有那不明所以的，挠头不解。


    “这谁啊？你们怕什么？”


    “嘘！小声点！那可是合欢宗的白公子！”


    “合欢宗？”问话之人脸色骤变，连退数步，“是那个合欢宗？”


    “修真界有第二个合欢宗吗？唉，多美的人啊，可惜了，怎么就是合欢宗的弟子呢。”


    “公子，你看那些人！”


    步辇进了寻花楼，将一众窥探关在门外，随行侍女愤愤不平。


    “何必跟他们生气，合欢宗的名声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白九夏下了辇，淡定回她。


    不过那群人也是想多了，合欢宗是爱拉人双修不错，却也不是谁都看得上的。容貌是一切，一群歪瓜裂枣就别担心被合欢宗弟子“祸害”了，哪怕是最风流不忌的狐族，眼界也高着呢。


    “公子，有故友来访。”侍女的汇报打断了白九夏的思绪。


    “故友？”


    哪位故友？


    带着疑惑，白九夏走进花厅，一见座上之人，却是笑了。


    “我当故友是谁，原来是你这只丑狼。”他拧眉打量那人，嫌弃道，“我说肖避岳，多年不见，你是真一点长进也没有。化形丑就算了，知道你们狼族比不得我们狐族天生丽质，但你自己也得注意吧。瞧你这身衣服，要款式没款式，要颜色没颜色，要搭配——”


    “白九夏！”肖避岳脸都黑了，“我找你有正事。”


    “外貌才是最大的正事！”白九夏当即把头一扭，“我还把话撂这儿，你如果不换个看得过去的打扮，就别出现在我面前，伤眼！”


    肖避岳：“……”


    肖避岳知道这爱美的死狐狸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只好耐下心跟侍女下去，一番沐浴梳扮，换了一身所谓的新款。


    “这样总行了吧？”


    “勉强凑活。”白九夏抿一口茶，“说吧，找我什么事？”


    “好事，给你送宝。”肖避岳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物，拍在桌上。


    白九夏桃花眼微眯：“一块石板？”


    “不，是法器一件。”


    肖避岳先给白九夏讲了通天塔诸事，又注入灵力开启掌塔：“此法器内有多种试炼，其中一些和我妖族大有关联。如今妖族式微，人族不知有妖，只知异兽，我们或许能靠掌塔提升妖族形象，为日后现身人前做准备。”


    白九夏接过掌塔，上面是五行棋棋盘，看着那些可爱的动物头像，他确是感觉到一丝新奇，然而：


    “棕熊、青蛙、黄鸡……都什么丑东西？尤其这只红狐，脑袋扁扁的，我们狐族有这么丑吗？别说提升了，我看它们更可能败坏妖族形象。”


    肖避岳知道白九夏的眼界向来高，这种笔画简单的风格难入他眼，但也不怕，自己有备而来。


    “你再看这个呢？”肖避岳拿回掌塔，捣鼓几下，点开另一个试炼，将画面展示给白九夏。


    “这是掌塔新上的试炼，也正因为它，六哥才下决心花大笔灵石买下全部掌塔。”


    “哦？真有这么好吗？”


    白九夏原本漫不经心地一瞥，却在看清屏幕的瞬间坐直了身体，狐狸眼也一下瞪大。


    ……


    “黄堂主，好久不见。”


    “姚峰主近日可好啊？”


    “魏长老气色不错。”


    “紫主管也没差到哪里嘛。”


    寻花楼待客厅，四个锦衣玉袍、精心打扮过的修士分坐四方软榻，互相寒暄着，直到侍女推门而入。


    “四位贵客久等，今晚邀请各位共同做客寻花楼，是因为我们公子近日得了一些宝贝，想请诸位试一试。”


    话音落下，四名侍女鱼贯而入，手中各捧着一个托盘，放到四人面前的小桌上。


    “这是……”


    四人疑惑地看着那块端居托盘之上、灰扑扑的、极不起眼的石板。


    “这就是我们公子新得的宝贝，一种名为掌塔的法器。请四位贵客来看——”侍女手中也拿着一件掌塔，做起演示，“向此处注入灵力……”


    悦耳的乐声接连响起，四人依言开启掌塔，难掩惊呼出声。


    修真界有留影石、水镜术一类的记录法术，不过那些法术记录的都是和现实一般无二的画面，四人从未见过如此色彩明艳的“画作”式影像，更稀奇的是还能互动！


    他们对着屏幕一阵戳戳点点，光是看到图标随选中变大变小就已足够惊叹，却听侍女又道：


    “每个图案代表一种试炼。我们公子特别推荐四位贵客先试试这一个。”


    她指的是最后一个方块图案，纯白底色，左边冒出五个黑色尖尖，右边则画着一个略走形的黑色三角。


    四人不知其意——当然掌塔里的每个图标他们都不知其意——但既然是白九夏推荐，他们必然得给个面子。


    “我看看。”


    “我也去看看。”


    四人争先恐后地伸手，这其中黄堂主速度最快，第一时间点中。


    掌塔画面先是一黑，接着又逐渐变亮，深深浅浅的绿色浮现出来。


    那是一片茂盛的青草地，后方另有一片森林，长草丰茂，树木挺拔，似有清风吹拂，树叶、草茎都在轻轻摆动着。


    忽然一阵哒哒声响，有什么自森林深处跑来。


    远时仅有一团白，近了才看出那竟是一只雪团似的小狐狸。


    修真界的兽类有三种，凡兽、灵兽和异兽，但因为凡是兽类，不论仙凡，被魔气缠身后都会堕化为异兽，而修真百域无处不魔气泛滥，所以别说灵狐，哪怕凡狐都极难见，修士们常见的狐狸都是腐烂发狂、行尸走肉般的恶心模样。


    掌塔画面中这只小白狐则不同，它毛绒绒的，尾巴又大又蓬松，在身边摇来荡去，两只琥珀色的大眼睛眨啊眨，水汪汪的惹人疼。


    黄堂主一下被小白狐的美貌蛊惑，也不管画面右侧三角形箭头后还有什么，在看见狐狸脑袋上冒出的文字后，直接点击【出发】。


    【你能帮我收集宝石吗？】


    “能能能，当然能！诶？帮忙收集宝石？那是什么？”


    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白狐已嗷呜一声，欢快跃起。


    蓝天、白云、青草、树木……一切背景簌簌消散，无数色块旋转飞舞着，重新组合出另一派景象。


    一条无尽道路自左而右横贯整个屏幕，路上有深坑，有土丘，有高树……有无数障碍，也有无数闪着璀璨光辉的宝石。这些宝石被固定在空中，排成各种意义不明的形状，有“一”字形的，也有弧形的。


    不待黄堂主多看，三、二、一倒数结束，原本乖巧蹲坐在左方的小白狐一下向右窜出，迈着灵动轻盈的步伐，哒哒哒地奔跑起来。


    它跑得是那样快速，景物都如同迎着它一般，飞一样地往左移动。


    鼓点声自掌塔流泻，配合着小白狐的脚步，奏出一种独特的韵律。


    黄堂主正不自主随着乐声点头，一个深坑出现在小白狐前方，画面突然一停。


    白云不飘了，宝石不闪了，小白狐的身形也静止了，唯有屏幕右方、黄堂主大拇指搭放的位置，浮现出一个圆形图案，忽大忽小，闪个不停。


    黄堂主辨认出那是小人向上跳跃的意思，他若有所思，试探着向图案中注入灵力。


    画面瞬间恢复，鼓声重响，小白狐纵身一跃，向深坑右侧跳去。


    它跳出一个完美的弧形，正契合宝石排成的轨迹。在一阵“叮叮叮叮”的清脆声中，宝石们纷纷化作流光飞向屏幕左上方，变成一串不断增加的数字。


    黄堂主分管宗门生意，脑子自是不差，很快搞明白这个试炼的规则。


    小白狐自左向右不停奔跑，他要靠跳跃和下蹲两种方式帮它躲避障碍、收集宝石。


    听起来很简单，但亲自上手试一试就知道有点难。


    障碍物种类繁多，应对方式也多，有跳一次即可的小坑，有需要连跳两次的大坑，有靠下蹲躲避的巨树，也有上下左右来回移动的云朵……


    针对不同障碍选择应对方式是一个难点，抓准时机则是另一个难点。拿跳坑来说，晚一步掉到坑里，早一些，跳跃长度不足，仍然掉进坑里。


    更别说还要在躲避障碍的同时尽量契合宝石轨迹，收集宝石了。


    “哎呀，跳晚一步！”


    黄堂主惊呼出声，一脸心疼那些错过的宝石，但也不敢心疼太久，因为小白狐一刻不停，新的障碍转瞬即至。


    黄堂主一刻不敢分心，其他三人亦不遑多让。


    紧张刺激的鼓点中，他们或呲牙、或咧嘴、或瞪眼、或皱眉，全都两眼目不转睛，双手紧握法器。


    直到手指发僵，嗓子冒了烟，四人才相继停下，喝口茶润一润，也有空交流起来。


    “果然是宝贝，这法器不错，你们最多收集多少宝石？跑多少丈？”


    “你选的是什么？兔子？狼？”


    黄堂主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开始时可选不同灵兽，不局限于狐狸。


    不过无所谓，即便早知道他也会不换，他的小白狐就是最好的，黄堂主如此想着，忽听侍女出声。


    “四位贵客，诸位选的灵兽各不相同，有没有兴趣来一场比试？”


    “比试？”


    “怎么比？”


    “比谁收集的宝石多？”


    “比谁跑得更远？”


    “都不是。”侍女举起示范用的掌塔，指着那个纯白底色、左边五个尖、右边一个三角的图案，“各位请看，这左边像不像五只爪尖，右面像不像尾巴尖？”


    倒还真有点像，四人点头：“所以……”


    “所以，帮小灵兽收集宝石不是主要玩法。”侍女说，“‘你追我赶’才是这个试炼真正的名字。”


    ……


    “啊啊啊！竟然追得这么紧！肖丑狼，去死、去死、去死！”


    白九夏怒气冲冲地拍着桌子。


    他手握的掌塔屏幕中，一只灰狼活灵活现地晃动尾巴，爪间提着一只蔫头搭脑、眼泪汪汪的白毛小狐狸。


    “气死我了，又没跑掉！你这只丑狼，慢点跑不行吗？”


    “不行。”肖避岳一板一眼道，“规则写了，比试双方相隔十丈同时开跑，追方抓住被追方，追方获胜；被追方将距离拉开百丈，被追方获胜。我如果跑慢，让你跑出百丈，我就输了。”


    白九夏：“……”


    这个死心眼，他还能不知道规则！


    “好、好、好，不用你让，我还不信了，我们白狐一族比不上你们狼族？再来一次，这次换我追你。”


    白九夏急着一雪前耻，肖避岳却欲言又止。


    “那头……你真不用露一下面？”


    “哪头？”白九夏停下活动的手指，“你是说那四个丹修吗？不用。”


    他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吩咐过了，让底下人先照看，等他们比试完，我再露面，给胜者奉上一份小礼物。”


    比试完……


    真的有比试完的时候吗？


    想着“多人比试”的排名规则，又想着那四人之间的关系，肖避岳莫名有种预感，“比试完”三个字怕是要遥遥无期……


    “四人场规则如下：每人初始拥有六颗星。两两捉对，分做追方，比试两局，即每人每场共比试六局。每局赢者夺一星，败者失一星。各局比试结束，按积累星数排名，前两名可获奖励……”


    待客厅，四修士读完规则，左右看了眼，纷纷拱手推让起来。


    “黄堂主，你得让让我们。”


    “姚峰主，客气客气。”


    “魏长老，我看今儿的魁首非你莫属。”


    “紫主管，客套了不是？你也不差哪里。”


    四人你应我和，一团祥和，实则皮笑肉不笑，心里眼里都是算计。


    事实上，鼎香域是修真界六大宗门之一鼎香谷的主域，该宗门从上到下全是丹修，与一般靠师承维系的宗门不同，鼎香谷以家族传承。谷内有姚、黄、魏、紫四大家，他们在丹道上各有所长，共同把持宗门大小事务，也都各有经营丹铺的生意，既是合作也是竞争关系。


    今日做客寻花楼的这四位正是四大家中分管丹铺的修士，平日里本就摩擦不断、积怨颇深，也曾多次在寻花楼比拼较量，一听比试，能不暗潮涌动吗？


    比试尚未开始，紧张的气氛已经在厅中蔓延开来。


    以往比拼财力不能输，今日比拼实力更得赢，否则就是给家族丢人！四人握紧掌塔，都憋足了劲儿。


    比试正式开始，黄堂主依然是手最快的那个，第一时间进入对局。


    这局他是被追方，对手是魏长老。小白狐刚在起跑点站好，一团淡黄也三跳两蹦着到来，那是魏长老选择的小兔子。


    小兔子暖黄色，短尾长耳，双瞳似火，灵动又小巧。相比于能力均衡的白狐，小兔子的特点是跳程短，但跳得高。这意味着在面对陷坑时，玩家的操作必须极其精准，稍微差一点都有可能因跳程不够掉坑，耽误追击时间。但同时，富贵险中求，在高台跳跃方面，白狐连跳两次的地方，兔子只需跳一次，节省时间，极具优势。


    也是黄堂主这局运道不好，起跑后没怎么遇到陷坑，碰见的竟是些上下移动的云朵高台。小白狐一一躲过障碍，发挥稳定，却挡不住小兔子在跳高方面的优势，只见它“蹭蹭蹭”，一跳过一台，球形短尾抖啊抖的，就拉短不少初始距离。


    “怎么搞的，要给它追上了，快跑，快跑啊！”


    黄堂主频频关注对手动向，心头发了慌，手便失了分寸，一个没注意，小狐狸起跳稍晚，从高台上跌了下去。


    多人比试模式下，跌落掉坑不会死亡，但会眼冒金星停顿一息。


    然而一息的失误，已足够让本就追至迟尺的小兔子抓住机会，后爪蹬地向前一个飞扑，按住了可怜的小狐狸。


    “唧唧！”


    屏幕正中，小白狐惨叫一声，两只大眼盈满泪水。


    屏幕左上，六颗闪闪发光的金色星星已有一颗缓缓消失。


    “黄堂主，承让承让啊！”


    魏长老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得意地扬了扬手：“随便比比，没怎么认真，真没想到能赢过你黄堂主。”


    黄堂主：“……”


    你个老匹夫，没认真？骗谁呢？当我没看见你脸都憋红了？


    可惜魏长老没得意太久，下一局刚起跑不久，便被姚峰主的灰狼捉住，还给人拎起耳朵耀武扬威，气得他脸更红了。


    至于姚峰主，则是在之后的对局中被黄堂主赢了过去。


    四人你追我赶，激烈比试不断，很快全部对局结束，屏幕上显出排名。


    黄堂主虽开局遇挫，但越战越勇，以一败五胜的战绩荣登榜首，累积十颗星；姚峰主惜败两场，排名第二，有八颗星；其余两人四星、两星，分居第三、第四，白跑一趟，没能拿到奖励。


    面对此排名，四人心思各异。


    排名三、四的自是不甘不愿，排名第二的同样不服第一，便是排名第一的黄堂主也在心中着恼，对第一场的败绩耿耿于怀。


    沉默数息，四人同时开口。


    “再来？”


    “再来！”


    “必须再来！”


    “不再来谁都不许走！”


    于是，新一场对决开启，四人又投入到紧张的比试中，直到新的排名出现。


    “我怎么又输了，再来！”


    “我能拿第一的，再来！”


    “再来！”


    “再来！”


    茶果飘香，灯火如昼，小厅内无人闲聊也没有碎语，响起的除了激昂的鼓点，便是那一遍一遍又一遍……


    似乎永无止境的“再来”声。


    ……


    天刚破晓，寻花楼斜对面的商铺开了门，出来两个伙计。


    两人一边洒扫，一边闲聊。


    “哥，昨天我算是开眼了嘿，合欢宗的弟子可真美。”小伙计偷眼望向门扉紧闭的寻花楼，痴痴感叹，“一个男的，比那些女仙子都美。”


    “美是美，但是有毒的美。”年长些的伙计压低声音，道，“那可是合欢宗，功法出了名的邪门。”


    “我知道，听说他们会采……”小伙计脸一红，说不下去，转而好奇地问，“哥，你在这儿有几年了吧？传言都是真的吗？那个功法真那么邪门吗？你见过被采的修士吗？”


    一连几问，真问住了老伙计。


    “我也不清楚。”


    他和寻花楼比邻而居多年，听过无数合欢宗传闻是不错，但仔细想想，还真的一次都未亲眼见过被采后的……


    “吱呀——”


    寻花楼的大门忽然开了一道小缝，两伙计循声望去，霎时倒吸两口冷气。


    却见门后出来四个修士，全都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嘴唇干到起皮，眼中布满血丝。


    尤其骇人的是他们的手，不知昨晚经历了什么，他们双手僵硬，呈虚握状，维持着捧东西的姿势，两个大拇指更像抽了筋似的，仍然弹动不止。


    两个伙计都看傻了，张大嘴，目视四人踉踉跄跄地出了寻花楼，又目视他们踉踉跄跄地消失在街道拐角，才渐渐回过神来。


    “哥……”小伙计声音打颤，“他们这样……不会是因为被采了吧？”


    “还有别的可能吗？”老伙计也眼含惊恐，看来怀疑是多余的，传言诚不欺他。


    合欢宗，果然恐怖如斯！


    *


    不知道合欢宗本就不太富裕的名声给自家祸害得雪上加霜，羊小球正掰着手指数日子。


    “肖避岳离开好几天了，也不知事情办得怎么样，掌塔卖出去没……”


    他小大人似的边踱步边叹气：“哥哥啊哥哥，不是我说你，你炼制掌塔时咋不加一个传回影像的阵法做监控，像石球化身时那样。现在可好，掌塔送出去，一点消息也没有，那边什么情况咱们都不知道。”


    “别转悠了，地都快让你趟出沟了。”


    陆垣一手按住羊小球，好笑道：“没必要浪费精力监控，那边什么情况，不用看我也知道。”


    在派出肖避岳前，陆垣就把合欢宗打听得一清二楚，主宗地点无人知晓，但在各繁华大域都建有分支，主要是核心弟子掌管的花楼形式。


    在一众合欢宗分支里，选中白九夏的寻花楼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鼎香域丹修云集，把控了修真界近九成的丹药生意，有灵石的修士比比皆是，市场巨大。


    二来，白九夏真身是白狐，按肖避岳的说法，是个不忧心妖族前途、只知道臭美的死狐狸。肖避岳眼中的缺点在陆垣这儿反是优点，有个性好啊，有个性才能有针对性地做游戏。


    于是，结合白九夏的爱好，也考量寻花楼常客们的特点，陆垣量身推出画风唯美、竞争感十足的线下联机式多人跑酷。


    “掌塔数量有限，寻花楼不会转卖，只会用来打造私人娱乐包厢。”陆垣推断说。


    “什么？不卖？”羊小球不满噘嘴，“哥哥，你让肖避岳带走掌塔时说什么先期投资，一块灵石也没收。他们要是不卖旧的，就不会再买新的。他们靠掌塔开什么包厢，一定能大赚，但咱们不是亏大了？”


    “做推广嘛，都要下本钱，亏就——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眼见财迷羊小球的脸都皱成一团，陆垣笑道：“放心吧，谁亏你哥哥我都不会亏的。”


    “真、真的吗？”


    “当然，你且等着吧，算来时间也差不多，他们该发现‘那个’了。”


    陆策划目光幽幽：“免费的总是最贵的，策划的便宜，占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


    “这灵石赚得真容易！”


    欣赏着堆成小山的灵石，白九夏笑弯了眼，得意至极。


    接受掌塔是最正确的决定，随便布置几个小厅，放几件掌塔，无需歌舞表演，就能稳收一大笔过夜费不说，更赚的是茶水费。


    寻花楼的茶水果点本就售价高昂，比正常价格翻好几十倍，是进账大头。如今更妙，掌塔紧张又刺激，客人们一玩便是一个通宵，常常点过茶点也腾不出功夫下嘴，最终一动不动送回厨房。不吃好啊，便宜了他们寻花楼，灵石照收，拿回来热一热，再卖第二次。


    “你让后厨再弄几样点心，好看不好吃的那种，价格定得高高的。”白九夏眯着狐狸眼吩咐，“那群丹修富着呢，他们的灵石不赚白不赚。”


    “知道了，公子。”侍女点头记下，又汇报道，“公子，鼎香谷黄家那位堂主托我带话给您，说是想买掌塔，多少灵石都愿意。”


    “不卖！”白九夏想也没想，干脆拒绝，“想得美，换成是他，有一个能自己炼丹的丹炉，他是卖丹药呢，还是卖丹炉呢？以后这种话不用再报给我，掌塔我是不可能卖的，有一件算一件，都得留在我手里。”


    “是！不过公子……”侍女迟疑，“掌塔这么赚，肖公子那边，真的不用给灵石吗？”


    “给什么？不是说了白送给我？”


    一提起这，白九夏更得意了，肖避岳傻，那什么六神更傻，大好的掌塔白白送出，就为谋划什么妖族未来。


    笑死妖，现在这样不好吗？隐藏真身顶着人类模样又如何，日子也很快活，何苦非要以妖的身份博取人族认可？简直和他姐姐一样顽固。


    “我可不掺和你们的破事……”白九夏打发走侍女，往软榻上舒舒服服地一窝，“还是看看我的小狐狸吧。”


    不得不说，这掌塔真不错，尤其“你追我赶”的试炼，小白狐灵动可爱，极其符合他的审美。这几天白九夏没干别的，光忙着奔跑攒宝石，再用宝石换取饰品打扮小白狐了。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刚离去不久的侍女又慌慌张张地跑回。


    “喊什么？”白九夏正在想给小白狐选哪款耳坠戴，被打断思路，不爽地板起脸。


    “可是公子……”侍女递上一摞数件掌塔，“公子你看，这些掌塔忽然都不能用了。”


    “什么？”白九夏愣住，连忙取过查看。


    各掌塔都亮着光，显示着不同试炼的画面，却在最前方跳出同一个方框，上书四个大字：“余时不足”。


    “余时不足？什么意思？”


    “不清楚。”被人匆匆找来帮忙的肖避岳也糊涂着，“我也没遇见过……对了，临出发前，六哥给了我一枚跨域通讯玉，要不然我问问他？”


    “快问、快问！”白九夏连声催促，“客人们都还等着呢。”


    “余时不足啊……我也不知道呢。”六神略带调侃的声音在通讯玉上响起，“白老弟，你不厚道啊，我送你宝贝，你一句话也没有，遇到事了想起来找我？”


    “呵、呵呵……”白九夏干笑，“六哥，我——”


    “哈哈哈，说笑而已，都是同族，咱们谁跟谁，六哥我还能生你的气？这样吧，白老弟，我帮你问问塔灵，你先等一会儿。”


    通话挂断，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


    期间又有不少掌塔因为类似问题被侍女送来，连白九夏自己用的掌塔也出了问题，急得他团团乱转，隔一会儿就要问肖避岳一句：“回话了没？六哥回没回话？”


    终于，六神的通话到来：“问完了，这事说来怪我，没搞明白掌塔的使用注意，就让肖老弟带去你那边。是这样的，塔灵说，掌塔是仿照一件上古神器炼制而成，因是仿品，并不完善，每使用一段时间就得让通天塔做调整，否则便会出现‘余时不足’的情况。”


    “这么说，我得不时派人远去六合域？”


    “别急啊，白老弟，没那么麻烦，也有其他解决办法。”六神道，“塔灵说了，不一定送回，只要和通天塔取得联系即可。”


    “联系？怎么联系？”


    “每件掌塔内都有一个和跨域通讯玉类似的内置阵法，启动阵法就能联系上通天塔，方法是——不过，白老弟，”方法说到一半，六神忽然停住，话锋一转，“虽说通天塔的调整免费，但阵法启动是需要灵石的，掌塔我已经白送给你，后续这些……”


    “六哥，你不用说，我明白的，联系通天塔的费用我肯定不能再让你出。”白九夏赶紧掏出灵石，在六神的指导下启动阵法。


    “一件掌塔与通天塔取得联系，附近其他掌塔都能跟着调整，所以你启动一个阵法就行。”


    “那太好了。”白九夏松了口气，说实话阵法启动耗费灵石还挺多的，要真的每件掌塔启动一次，他可负担不起。


    【调整完成，余时延长！】


    很快，那些不能用的掌塔接连恢复，白九夏放下心，正要吩咐侍女送回给客人，却见阵法闪了闪，一道光屏投射而出。


    【是否购买追加内容？】


    “追加内容？”白九夏一愣，“什么意思？”


    【追加内容是指补充角色、扩展场景、新的关卡……以及新款服装和饰品。】


    光屏上显示出对应图景，白九夏的视线定格在一张张小白狐的穿搭效果图上，难以移开。


    他咽了咽口水，又咽了咽口水。


    要不……顺手买一点？反正阵法开都开了，启动阵法花了那么多灵石，光调整掌塔就关闭是不是有点亏？再说买完新内容，也能吸引更多客人不是吗？


    好，就这样，买一点，就一点，他绝不多买……


    “灵石、灵石……好多灵石！”


    羊小球打着滚扑向灵石山。


    “追加内容真好卖啊！哥哥，不如在通天塔里也卖上，咱们赚两份。”


    “不要太贪心，通天塔已经有内购了。”陆垣说，一般来说内购比DLC更赚，这次他不在掌塔上搞内购，改卖DLC，也是为了省却一个个对接玩家的麻烦。


    “鼎香域那边不用多管，让白九夏经营着，咱们靠追加内容定期收一笔‘加盟’费，权当开分店了。”


    “既然不用管，那就多开几家呗！”羊小球见灵石眼开，掰着手指盘算起来，“修真界有一百个域，咱们一个域开一家，每家都卖一笔，就有、有……”


    “有什么有？”陆垣叫醒他的美梦，“你有那么多掌塔吗？”


    “没有可以炼制啊。”


    “说的简单，材料呢？敖仓的仓库已经见底了。”


    “唔……去外面买？”


    “买？”陆垣像听到什么笑话，连连摇头，“买材料花灵石，炼法器耗精力，本钱太大，不划算，我可不干。”


    他的眼中划过一抹黑光：“你哥我最喜欢做的还是无本买卖。”


    “无本买卖？”羊小球听出陆垣早有打算，嘿嘿一笑，“哥哥，你想怎么做？说吧，又要坑谁？”


    “胡说，我坑过谁？那叫为玩家服务，策划的事，怎么能叫坑呢？”陆策划义正言辞，“不过无本买卖的事不急，先让白九夏推广着，等一条大鱼上钩再说，现在——”


    他将目光转向塔内。


    “你的话提醒了我，这段时间忙着掌塔的事，冷落了老玩家们，是时候坑……服务一下他们了。”


    他计算着：“暗影迷城进度最快的玩家即将升入一百级，是时候启动——”


    “排位赛！是不是？”


    羊小球一早惦记着这件事，立刻将无本买卖抛在脑后，兴奋道：“哥哥你之前说过这次排位赛是组队模式，是白莱之殿的那种组队吗？”


    “唔，不太一样。”陆垣却说，“因为咱们接下来的主要目标是建立移动平台，我打算借助这次排位赛帮老玩家们做一个过渡。”


    羊小球：“过渡？”


    “对，所以这次排位赛我们不排修士个人战绩，改排另一样‘东西’。”


    “另一样东西？”羊小球好奇，“是什么？”


    陆策划嘴角轻勾：“是每一个剑修都无法拒绝的‘美梦’呢。”


    ……


    【恭喜试炼者“不沉”，您的武器无锋剑成功升至一百级。】


    石屏上，伴随激动人心的乐声，一柄重剑旋转着，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将整个屏幕映得雪亮。


    剑修石山不惧刺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石屏，等待着。


    终于，当乐声奏至尾声，白光逐渐消散，晋升百级后的无锋剑也一点点显现在石山眼前。


    “这、这是……”


    也不知看到什么，向来处变不惊的重剑修士竟震撼到失语，全身僵硬得仿佛真的变成一座石山了。


    第60章 如此排位


    “诸位以为，炼器一道的至臻境界是什么？”


    一处炼器作坊内，四名修士席地而坐，闲谈畅聊。


    “炼器的至臻境界？还用说吗？”大胡子修士豪迈挥手，“自然是炼出最锋的剑、最利的刀！”


    “不妥、不妥。”长眉老道一捋长眉，摇头反驳，“炼器的‘器’不单指‘武器’，长明灯、悬天椅……也都是器，用者不计其数。故我以为‘有用’才是炼器的至臻之道。”


    “徐真人言之有理，但光凭‘有用’二字远不够至臻。”方脸修士微微笑说，“若单求有用，我等堂堂万火谷炼器师与凡人工匠有何区别？故我以为，炼器一道的至臻境界更在于一个字：新！想无人所想之物，炼无人所炼之器，这才是咱们炼器师该追寻的道。”


    更强、更有用、更创新。


    三人抒完己见，齐齐望向最后一人：“老赵，你怎么说？”


    那被唤作老赵的修士中年打扮，相貌随和，他笑了笑，正欲发言，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进。”


    “师、师父，您叫我？”来者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小圆脸、大眼睛，神情单纯。


    “元乐啊，我是叫你，说一说去六合域找你师兄的事，但不急，你先过来坐下，听听前辈们论道。”


    “六合域？”大胡子一奇，“老赵，你有哪个弟子在六合域？没听说啊。”


    “唉，说来惭愧，是早年那个离开师门改做剑修的弟子。”赵真人说，“炼器大会召开在即，机会难得，我想唤他回来看看。”


    “老赵这师父当得好啊。”


    “是啊，离开师门的弟子也能记着。”


    “我记得那孩子改做剑修有十年了吧？”


    三位好友赞许连连，赵真人摇头一笑：“他虽改做剑修，但总归是我的弟子，而且你们方才不是问，我心中炼器一道的至臻境界是什么吗？”


    他环顾四周：“我以为剑、器、丹、符、阵……天下各道看似不同，实则一脉相承。所以我心中炼器一道的至臻境界是融合，倘若天下间真有一样法器能融合各道炼制而成，便说是神器也不为过了。”


    其他三位炼器大师听罢面面相觑。


    “各道相通？”


    “一脉相承？”


    “其他道怎么能跟炼器比呢？”


    争吵声中，刚坐下不久的小徒弟元乐攥手咬唇，似乎有话要说。


    “元乐，想说什么就说吧。”


    “是，师父，我认为师父说的对，各道是相通的，至少我师兄修行的剑道和我修行的器道就是相通的，因为……因为我们做的梦都是相似的。”


    “做梦？”大师们一愣，连他师父赵真人也疑惑，“什么梦？”


    “就、就是大家都私下幻想过、话本里也常写的那种梦啊。我们器修以炉炼器，他们剑修以身养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然后有一天——”


    元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些法器和灵剑忽然就变成……”


    “剑……灵……”


    擎天秘境，石山如同化成了一座真正的石山，他僵硬着身体，失神般盯向屏幕，口中反复呢喃着这两个字。


    而在白光尽散的石屏上，立着的居然是一位双目如炬、神色凛然的剑灵少女，而非一柄重剑。


    ……


    【啊啊啊啊，剑灵？剑灵！一百级居然能出剑灵！我看的话本要成真了吗？】


    【道友冷静点，这里是通天塔，暗影迷城是模拟试炼场，武器是假的，剑灵也是假的。】


    【反正修真界除了传说没人修出过剑灵，我也早死了那份心，假又何妨？至少让我做个梦。】


    【剑灵带我闯秘境、我和剑灵有个秘密、新来的师弟是剑灵……这些可都是老道我珍藏的孤本，曾陪我度过多少夜晚。】


    【师弟？道友你不对劲吧。】


    【噫，早听说“剑修的老婆是灵剑”，一直以为是调侃，没想到你们剑修……啧啧啧。】


    【差不多吧，反正我认识的剑修都视剑如命。】


    【哈哈哈，那这次的暗影迷城试练怎么办？我记得每个人都练了好几把武器吧，如果都达到一百级变器灵，是同时有好几个老婆吗？】


    【不沉：不，本命灵剑是唯一的老婆，无锋剑是闺女。】


    【……】


    【……】


    【等等，我没眼花吧？刚才……是不沉道友？】


    【好像是……】


    【不是，我就开句玩笑，不沉道友你来真的？】


    【我的师尊啊，他竟然承认了。】


    【可能是刺激太大了？】


    石山的确是刺激太大了，通天塔内每一名剑修受到的刺激都太大了。


    以身养剑、化剑生灵，是所有剑修心向往之的最高境界，也是他们修炼之初，还挥着木棍练剑时就开始做的一个梦。


    可惜随着修为精进，剑修们逐渐明白，修出剑灵难似飞升，梦终究是梦，是话本和幻想里才存在的东西。


    但承认是梦和放下幻想是两码事。


    因此，武器百级可生灵的消息一出，两大迷城超乎寻常地热闹起来，剑修、刀修等擅长战斗的修士异常活跃，到处都是他们练级冲刺的身影。


    不断有人冲过百级，不断有新的器灵形象出现，引发一波又一波炫耀，然后……然后好像也没别的了。


    渐渐地，修士玩家们以为过百级、看一眼器灵模样就是全部，直到相当数量的玩家过完百级后，一则公告突然出现。


    【全塔公告！】


    【排位赛：“为仔炼器”正式开启。】


    修士玩家们看着公告，无一不迷惑。


    排位赛，早有小道消息传出过，所以不出预料，但炼器？


    “不是说这次排位赛是组队战斗吗？怎么成炼器了？”


    “搞什么，比炼器？又不是万火谷，满通天塔能找出半个器修吗？”


    “对啊，谁会炼器啊，怎么比？”


    众人议论纷纷，一度怀疑是公告写错了，然而随后公布的活动详情告诉他们没有看错，组队是有，“炼器”也是真。


    【参赛方式：


    1、选择想要淬炼的器灵，加入相应炼器坊，同一炼器坊的试炼者视为一队，一起炼器；


    2、参与挖石活动收集燧火石，为炼器坊添火；


    3、参加斗招活动互相对战赢取积分，使用积分可在活动店铺购买各种炼器材料……】


    众人这才明白活动所指的炼器并非常规炼器，是以“挖石”和“斗招”两项活动为基础的“模拟炼器”，但仍然不太能接受，尤其是看到公告后面的一句话。


    【每三日，依据各炼器坊的炼器成果对器灵进行排名，设立器灵榜。】


    “给器灵排名的话，真刀实剑的打一场不就好了，搞什么炼器？”


    “是啊，器灵的强与弱，也是武器的强与弱，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类似说法比比皆是。


    “这群玩家，居然挑刺！”羊小球撸胳膊挽袖子，“瞧我开十几个小号和他们——”


    “停！”陆垣拦住弟弟，“不用管他们，等器灵榜一出，他们自然能领会到其中的‘妙处’。”


    羊小球：“妙处？”


    “呵……”陆策划低沉一笑。


    天真的玩家，真以为排行榜排的是器灵的战斗实力吗？


    都说了，为仔炼器，‘为仔’二字才是重点。


    ……


    “这里就是六合城吗？”


    第一次出门的元乐发出感叹。


    鳞次栉比的屋舍、各色招牌的商铺、琳琅满目的货品……无一不让他看花了眼。


    这城里有元乐没看过的风景，哪里都不错，唯独一样，城内修士有些古怪。每个人都来去匆匆，像有要事在忙，擦肩而过时更能听到些奇怪的只言片语。


    什么“你往炼器坊拉多少新人，得多少奖励了”，什么“你今天斗招获多少积分，够不够买材料的”，什么“炼器交给别人，我在队里专门负责挖石头好了”……


    最稀奇的是两个人。


    一个喜气洋洋地说：“经过我们全队努力，我们仔升到了四十八位，终于能过得像样点。”


    另一个哭丧着脸：“我家是八十二，不行，我要再去斗招，明天排行榜更新，今晚我不休息了，准备上一瓶丹药，连夜斗起来！必须让我们家仔仔过上好日子！”


    顺耳听到以上对话的元乐：“……”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在修真界，修士向来子嗣艰难，哪怕是以家族为主体的鼎香谷四大家，其中子弟也多是从凡间招来，之后再改姓入族，怎么六合域的修士这么多有孩子的？言辞之间还全是养不起的意思，剑修再穷也是修士，养个仔也是没问题的吧。


    带着疑惑，元乐掏出一块法器开写：


    【师父，六合域的修士好生奇怪……】


    他手中拿的，是师父赵真人最新所炼的通讯法器，虽不能像跨域联络玉那般传声，只能传字，但好处是消耗灵力更低。


    赵真人知道自家弟子天性单纯，担心元乐独自出门被骗，特地嘱咐他事无巨细，用此法器汇报行程。


    元乐发完一条，见师父没有回复，可能是有事在忙，刚收起法器，一个修士凑了过来。


    “小兄弟，第一次来六合城吧？”


    “你怎么知道？”


    “瞧你的样子就知道。”


    “我、我的样子？”


    “对啊，我还看出你不是擅长战斗的修士，对不对？”


    “真的，你看的真准！我到六合域是为找师兄，我师兄是剑修，我是器修。”元乐话刚说完，不知是否错觉，眼前修士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笑容也更殷切了。


    “小兄弟，我姓张，你叫我老张就行，器修……哈哈，不得了，竟让我遇到一个器修！”


    “啊？”元乐给他盯得满脸懵，“器修怎么了？”


    “没什么，器修好，我的意思是器修好！”张修士欣喜道，“是这样的小兄弟，你想找人是吧？我知道一个地方，如果你师兄在六合域，你一定能在那找到他。”


    “真的？是哪里？”


    “当然是真的，来来来，这个地方有些隐秘，跟我来，我亲自带你去找师兄好了。”


    元乐毫无防备，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着那人离开街道，稀里糊涂地走进一家店铺，又稀里糊涂地启动了“上塔石”……


    “这就是大家常说的秘境？”元乐从小在万火谷长大，从未出门历练，不知道普通秘境是什么样，还以为取昵称、分洞府什么的都是正常。


    一直到和张姓修士互加好友，来到对方洞府，他想起正事：“张大哥，你说我师兄在这个秘境？我怎么找他？”


    “不急、不急，在留影壁上发个帖，什么人都能找到。但在那之前，我想先请小兄弟你帮我个忙，很简单，是小兄弟你擅长的，炼器！”


    “炼器？”元乐一愣，这要求虽然突兀，但想到对方帮自己找师兄，自己回报一件法器也没问题，“可以，我虽然还没出师，但跟师父修行多年，常见法器都会炼，张大哥你想炼——”


    他的声音在看到石屏亮起的画面后戛然而止。


    只见那石屏上画着一物，圆底圆身、下燃烈火，正是一座炼器炉。炉旁一左一右两个圆形图案，分别写着“添石”、“投材”两行字。


    张修士指着炼器炉侃侃而谈：“添石是增添燧火石，保持灵火不灭……投材是指投入材料，材料从何而来？这儿是炼器坊的积分，是咱们全队一起斗招赚来的，点一下这里打开商店……看，什么材料都有，用积分购买然后添进炼器炉中……炼器时必须向石屏灌注灵力，以控制灵火大小……每次炼器结束，石屏会给出强度、耐久等各方面提升情况……”


    他一一介绍完炼器过程，又搓着手激动道：“我们坊的几个人有符修，也有刀修，大家都不会炼器，只能胡选材料，所以排名一直很低。有道友你这个器修帮忙就不一样了，我们赚积分，你来选材料，等排行榜更新，我们的排名定能前进不少！”


    元乐：“……”


    元乐：“…………”


    此时此刻，他总算明白街上那些修士嘀咕的都是什么了。


    明白是明白，但是：“这叫炼器？你们管这叫炼器？”


    不说那保持灵火的燧火石是什么，光说炼器炉本身，那就是一幅会动的画吧？


    元乐再是单纯，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太对劲。


    他该不会是遇到疯子了吧？可大街上那么多修士都在说这个，莫非……莫非整个六合域的修士都是疯子？这里发生了什么惊天变故吗？


    元乐的胡思乱想都反应在表情上，张修士看在眼中，叹了口气，在石屏上戳点几下，调出另一样画面：“小兄弟，你请看。”


    元乐转头望去，瞳孔骤然一缩，却见屏幕最上方赫然是三个大字——器灵榜。


    “器、器灵？！”


    他心跳如鼓，视线往下移动，大字下方仍是一幅会动的画，绘制的是一个极尽奢华的房间。玉石铺地、明珠嵌墙，桌椅床榻无一不精致非常。尤为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一角，衣架上挂着一排几十套衣裙，款式不同，颜色各异，但每一套都流光溢彩，夺目绚丽。


    房内有一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她梳着双平髻，穿一条花纹繁复的长裙，正自顾自摆弄一柄长伞玩。她将那黑伞打开又闭合，自顾自玩得有趣。


    却忽然，石屏暗了下来，几条黑影从地缝钻出，它们不似人形，张牙舞爪，颇为可怖，一出现就恶狠狠扑向小女孩，看得元乐心头一紧，忍不住惊呼出声。


    “快躲——”


    小女孩则丝毫不慌，只见她右手微抬，一扬长伞，就冲入黑影群中。她身法飘忽，招式老练，将一柄黑伞舞出残影，不过片刻，便消灭了全部敌人。


    石屏再次亮起，小女孩撑伞站定，微扬着头向屏幕外的元乐望来，小脸上还带着一抹倨傲的笑容。


    “这是伏魔伞的伞灵，当前排名第一位。”张修士从旁说道，不待元乐追问，右手一划，又给石屏换了个画面。


    同样是一个房间，却不似第一间的奢华风格，更偏古朴典雅，一个发丝浅蓝、如同冰晶砌成的少年正在惬意喝茶。


    接着同样有黑影袭来，少年也如小女孩一般，淡定地唤出一柄长剑，反手一抖，那长剑上的八道纹路居然齐齐裂开，剑身延展，化成了一条长鞭。


    少年保持端坐的姿势，一手喝茶，一手挥鞭，轻轻松松便化解危机，那茶水的热气甚至都未消散。


    “这是九节剑，当前排名第二位。”张修士说道，仍然不待元乐追问，自顾自地继续向后划动石屏，这次他的速度快了些。


    无锋剑、双刃战斧、破灵刀……


    一个个房间和器灵在元乐眼前滑过，房间风格迥异，器灵们也各有不同，有男有女，有黑发有金眸，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睡觉……


    唯一相同的，是随着排名增加，房间越来越简陋，器灵们的衣着也越来越破烂。


    张修士一直翻到第七十八位停下，此时的房间已经不能称作房间，仅有残垣般的四堵墙和一张断了腿的破木桌。


    破房子里住着一个小男孩，四五岁大的模样，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补丁摞补丁，袖口都起了毛边。


    没有桌子高的他正踮起脚尖，费力地够一个缺口破碗。


    忽然几道黑影出现，小男孩大眼中露出惊慌，赶紧召出一把圆月弯刀，握在小小的手上。他用力挥舞着小胳膊，试图吓退敌人，却收效甚微，只能边打着哭嗝，边狼狈逃跑。


    “快跑……啊，不行，往那边跑……”元乐心都揪了起来，“张大哥，快帮帮他啊。”


    “没用的，我们帮不了。”张修士叹息，“好在这些黑影定时出现，也会定时消失。”


    果然片刻后，黑影自行散去，小男孩也垂着头，抽抽嗒嗒地走回桌前，捡起那被摔得更破了的碗。


    元乐：“他是……”


    “是我们家的圆月刀。”张修士痛心疾首，“道友你也看到了，别人家的器灵锦衣玉食，我们家小圆月却连饭都吃不上，还要被欺负，你说惨不惨？”


    惨，实在是惨，惨到元乐此时都忘记追问这些器灵从何而来，是真是假的问题，他只想知道一件事：“有什么办法让他像前头那些器灵一样吗？”


    “有！”张修士一改颓丧，振奋地说，“炼器！不断炼器提高器灵榜排名，就能让器灵过上更好的日子。”


    他目光灼灼：“所以，道友，你愿意加入我们炼器坊，为小圆月而炼器吗？”


    “我……”元乐迟疑转头，望向石屏。


    石屏上，灰头土脸的小器灵也手捧破碗，用蓄满泪水的大眼，可怜巴巴地望向元乐……


    万火谷，处理完紧急事务的赵真人想起自家徒弟。


    他这个小徒弟什么都好，天赋、人品没得挑，修行态度也不差，唯独就是太单纯太好骗。这次派他去六合域也是赵真人有意为之，明里是找人，暗中则是锻炼一下小徒弟。


    “之前说已经到了六合城，不知现在如何。”赵真人嘀咕着掏出联络法器。


    其实他也不太担心，一来六合域有天剑门驻守，安全有保障，二来，防御、攻击……各种法器带了一堆，该嘱咐的他都嘱咐了，光修真界常见骗局就讲了百来个，应该——


    【师父，六合域的修士好生奇怪，大家都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他们还都有小孩。】


    赵真人：“哈？”


    【师父，我碰到一位好心的修士大哥，他说能帮我找师兄。】


    赵真人：“嗯？”


    【师父，张大哥带我去了一个秘境，原来这就是秘境吗？我起了名称，还分到了洞府。】


    赵真人：“啥？”


    【师父，张大哥的器灵儿子太惨了，吃不饱、穿不暖，还总被欺负。】


    赵真人：“……”


    这一通消息读下来，信息量之大，上百岁的炼器大师都给整懵了。


    他吐纳数息，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抓住重点的最后一条，不用说，小徒弟一定是遇到骗子了。


    不过这些骗子能不能长点脑，编瞎话也编个像样点的，他们当器灵是什么？还吃不饱、穿不暖、总被欺负？这种一眼假的说辞谁信啊？


    就算他那小徒弟再单纯、再好骗也不可能——


    【师父，我决定了，我不能坐视不管，我要帮张大哥炼器，让小器灵过上好生活！】


    赵真人：“……”


    炼器大师保持全身僵硬的姿势沉默良久，终是吐出一口浊气。


    或许一直以来他都看错了，他这小徒弟不是单纯，是缺心眼呃！


    ……


    怀疑人生的赵真人不知道，“缺心眼”的何止他小徒弟一个。


    “为仔炼器”活动推出以来，通天塔内气氛一天热过一天。


    率先冲锋的是一众剑修，他们本就是过往试练的主力，这次为了剑灵女儿、剑灵儿子更是卖足力气。


    其余修士因为排位赛期间种菜、偷菜活动暂停，抱着无有不可的态度加入，而这一加入，也都彻底搅进战局，难以抽离。


    毕竟不管事先态度如何，当看到别人家的器灵锦衣玉食，自己家的仔仔吃不饱、穿不暖，被欺负得可怜巴巴……个人实力比不过认了，给器灵排位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都是从五行迷城开始，一级一级升上来的器灵，都历经过大战小战，凭什么别人的器灵排在前列，我家的又差在哪里？


    修士玩家们憋着劲，都不想让自家器灵仔仔落在后头，而要提升名次势必得努力炼器，具体活动有两项：挖石和斗招。


    挖石，全称“挖掘燧火石”，这活儿简单也枯燥。玩家会被传送到一处类似暗影迷城的荒凉地界，按地面标记挖掘燧火石。


    那里土地又干又硬，玩家必须催动灵力才能用锄头挖出洞来，且挖的时候务必小心，不能碰到燧火石半点，否则将挖掘失败，一番辛苦全做无用功。


    相比之下，另一个项目“斗招”则有趣的多，是类似种菜棋的方式，但棋子只有一个，就是玩家自己的化身。


    化身手持武器准备作战，每样武器都有独特功法，每种功法又能拆解出数个招式。连同基础招式在内，玩家每场需先选定十招，对战一旦开始，就只能通过点按发招的方式，控制化身在十招范围内与对手战斗。


    从表面看，“斗招”的胜败和招式安排合理与否息息相关，实际上更与器灵排名有关。排名高的器灵不仅招式更丰富，威力也更大，随便一招顶十招。因此有些时候，哪怕玩家再如何精心排布，遇见高排名的器灵也是白搭，只能被压着打。


    更惨的是，打了败仗，棋盘上空将浮现出“失败”两个立体大字不说，玩家的化身小人也会变成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一直维持到取得一场胜利为止。


    每当这时，修士玩家们就会在留影壁上分享惨照苦中作乐。


    【呜呜呜，又被打了，半边脸都肿了。】


    【你这算什么，我上次被打，整个脸足足胀大两圈。】


    【他师尊的，我行走修真界多年，还没受过如此毒打！】


    【道友镇静，挨打也有积分拿，想想家里吃不饱、穿不暖的器灵，这顿打挨就挨了吧。】


    【再想想，器灵排名升上去，你就可以打别人了啊！】


    【哪有那么简单，你努力炼器，别人不也在努力？】


    【唉，挖石头不能喊累，挨毒打不能说苦，我看啊，这排位赛不该叫“为仔炼器”，该叫“为仔受气”！】


    【哈哈哈，好像是这么回事。】


    【修真界的炼器师们不都个个有灵石、有地位？怎么到了通天塔里就不一样呢。】


    【你还真当我们是炼器师？】


    【对，我们不是炼器师，我们是受气师！】


    ……


    修士玩家们痛并快乐之时，敖仓秘境却洋溢着喜气。


    “大丰收、大丰收！”


    一望无际的灵植田里，数不清的修士正挥动锄头挖掘灵植，另一部分人则对着石板比比划划，时笑时叫地注入灵力。


    收割完的灵植、充满灵力的石板，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藤黄带领两名邪修穿梭其间，忙着往仓库搬。


    “大家干劲很足嘛。”陆策划露出满意的笑，虽说为了往移动平台过渡，这次排位赛特地弱化了战斗元素，改为更适合移动游戏的简单操作，但并不妨碍他发挥玩家们余热，给秘境干点杂活。


    “预计这次排位赛结束，灵植能收完，地也能全翻一遍。等种菜偷菜的日常活动回归，刚好再种第二茬。”


    “何止！照他们挖‘石头’的劲头，能把我这秘境空间翻十遍。”丹炉模样的敖仓兴高采烈，炉盖像一张嘴似的开合不停。


    “就是可惜，要是我的封存空间能打开就更好了，我那部分空间可以产生各种矿材，把这群修士往里头一扔，让他们挖去吧！”


    陆垣早听敖仓提过不止一次那个因灵力萎缩而封闭的空间，一并封闭的还有敖仓的第二锚地，他若有所思，问敖仓：“吸收掉这些石板里的灵力，你的第二锚地能打开吗？”


    “所有这些？”望着高高摞起、散发着灵力光芒的石板，敖仓咽了咽口水，“太能了！”


    “哥哥，”羊小球不解，“咱们如今有合欢宗分店，又要做移动平台，还需要他的第二锚地吗？”


    “多一个渠道总是好的。”陆垣道，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他没说的原因在于，敖仓第二锚地的位置不一般，那里可是——


    “那个……我说境友。”敖仓忽然问道，“这段时间总听你们说移动平台、移动平台的，到底什么时候建？”


    “正在建了。”陆垣回说，“但这东西难度不小，关键也不在我们。”


    敖仓：“不在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我知道！”羊小球跳起来，“哥哥说，我们要先等一条大鱼上钩。”


    “没错。”陆垣点头，至于那条大鱼嘛，“已经上钩了。”


    “诶？”不说敖仓，羊小球也是一惊，“什么时候？”


    “就在你忙着开小号参加排位赛的时候。”


    羊小球：“……”


    “嘿、嘿嘿……”他心虚地转移话题，“所以大鱼是什么啊？”


    陆垣没有说话，而是调出一块光屏，播放起一段影像，影像内容是一名修士和塔灵的对话。


    【塔灵，听说你那些掌塔是被合欢宗买走的？】


    【抱歉，我不能透露买主。】


    【好，不透露，那能告诉我剩多少吧？我都要了。】


    【抱歉，掌塔已经卖光。】


    【卖光？这次排位赛的奖品中不是还有吗？】


    【奖励是奖励，商店里是真的没有了。】


    影像暂停下来，画面定格在那修士的脸上，羊小球认出此人，有些惊讶：“是他？哥哥你说的大鱼就是他？”


    原来那并非别人，正是最早一批进入通天塔，却始终没有完全融入塔内的守一宗剑修蒋泊文。


    “怎么不能是他？”陆垣道，“我早说过他是个人才，大有用处。”


    蒋泊文是守一宗剑修，也是一位不同寻常的剑修，他不沉迷修炼，反而沉迷经商，还把连锁商铺开遍修真界各域。


    “他有背景、有本钱、有头脑、有人脉，更重要的是有好奇心。”陆垣点评道，“是牵头搭建平台的绝佳人选。”


    “牵头？”敖仓一愣，“你是说不止他一个人？”


    “是不止一个宗门。”陆垣勾起嘴角，“这个移动平台，牵涉的宗门越多，范围越广越好。”


    不仅多一分力量好办事，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整个修真界，然而想想看，一座可以自行扩张、势力庞大、影响力遍布全修真界的塔，怎么可能不引起修士们的警觉？”


    “但把各大宗门牵扯进来就不一样了。一来，利益是最牢固的纽带，二来，即便有修士警觉——呵呵，利用平台控制修真界的是各大宗门，与咱们何关？咱们不过是被利用的‘可怜’工具。”


    “正如游戏和人生的最大不同是掌控感，我们要让玩家相信他们的一切选择都出于自我，是他们在掌控游戏，而非被游戏掌控，尽管……”


    陆策划顿了顿，幽幽补全后半句话：“那不过是错觉罢了。”


    影像继续播放，塔灵的声音流泻而出。


    【唉，小友，你来晚了，掌塔是真的没有更多了，你如若想要，可以在排位赛中赢取。】


    【我想要的又不是一件两件。】


    【这样啊……嗯，那小友你或许可以考虑自己炼制。】


    【怎么炼制？你能把炼制方法告诉我？】


    【当然可以，塔内有相关传承，只要通过考验就行。那不仅是炼制掌塔的传承，更是掌控通天塔的传承。】


    【掌控通天塔？你、你是说认主吗？】


    【差不多，但不太一样，因为传承有三个，除非有人能通过三个考验，通天塔才会认主，否则是三人共同掌控通天塔。】


    【哪三个考验？】


    石屏亮起光芒，浮现出三个方块图标。


    第一个，数十把灵剑凌空漂浮，均剑尖朝下静默垂立。


    第二个，一些交错的线，勾连着许多三角、半圆的图案。


    第三个，许许多多波浪状的线条，自左向右缓缓流动。


    蒋泊文打量半晌，深深皱眉：“第一个考验似乎是给剑修的？第二个和第三个又是……”


    “这三个考验是通天塔根基所在，同时又与掌塔炼制息息相关。”塔灵说道，“如果将塔比作人，这三个考验便恰好分别对应着人身的三样——”


    蒋泊文一愣，侧耳听来，听到塔灵轻声念出三个字：


    “魂、骨、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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