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那玩意儿
获得橡胶种子失败,让李礽好好反思了一番,为黄大运制定了更好的寻找植物种子的计划,势必找到跟多有用植物,充分发挥本土作战优势。
事实上,大清植物的种类已经算是很丰富了,只是缺乏发现,还有推广。
就好比之前他们吃的番茄,明明已经成为了本土植物,但一直都没有推广开来,还有辣椒。
他得要打开大家的思维,让察岱采用嫁接、杂交、育种等多种方法,培育更多的食物出来,改善大家的生活水平。
此时的察岱还不知道后面会有成千上万颗种子在等着自己呢,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既然没有找到橡胶种子,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就开始自由活动,石清韵还是第一次来江南,这地方也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尽管大摇大摆地上街,随意逛。
李礽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作为大清吉祥物,来到江宁,自然是有一堆人要来请安的。
尤其是,从山东开始,他的行踪就没有那么保密了。
李礽接待了好几批观众后,整个人已经笑得脸都僵了,最后过来的人是噶禄。
噶禄这两年的时间多往返于京城与宁波之间,偶尔还和曹寅一起去往别的地方谈生意,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奔波,但精神看起来确实不错的。
“你这有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呢。”李礽笑着道,让德忠给他上了茶水。
“这都是托太子爷的福呢。”噶禄笑着道,要不是太子爷给他指了一条明路,那他还在京城争那一亩三分地。
如今看来,那些税收虽然也丰厚,但多用一文钱,都会被人盯着不放,哪像现在,内务府有自己的底气,少了内务府和户部之间的小纠纷,皇上对自己也和颜悦色了不少。
李礽继续道:“我不过是提供了机会,能把住机会的是你自己。”
万一噶禄是个烂泥巴,他砌的多少次墙都没用。
“那也是多亏了太子爷。”噶禄说道,这点事情他还是清楚的,“不然,奴才还在那儿纠结那点钱,现在把税收还给户部了,也省了奴才不少的事情。”
“你能想明白最好了。”李礽道,“日后还有你大展拳脚的时候呢,说不定有朝一日,你现在经营的所有产业都成为朝廷的一部分呢。”
这就是央企的前身吧。
太子爷的话让噶禄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探着身子,小心谨慎地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李礽笑着道,“不过现在才起步,须得积累一段时间,你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奴才会谨慎小心的。”噶禄赶紧道,现在在别人的眼中,内务府的这个选择简直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私下里议论的人也很多。
但噶禄很清楚,皇上现在是一点都不相信他们,照着之前的路走下去,内务府只会走到绝境,与其仰人鼻息坐以待毙,不如搏一把,重新赢回自己的立足之地。
李礽点点头,不在这上面多言,转而问起关口其他的问题,他现在就是给噶禄打打气,让他干得更风生水起一点。
至于后面的事情,计划是如此,至于计划什么时候能成,那就要看时机了。
听到太子爷问到关口的事情,噶禄又描述了一下宁波关的事情,混凝土的码头修建好之后,宁波关已经是浙江关里面吞吐量最大的关口了,基本上所有的外来船只都在这里靠岸。
码头日日热闹非凡,往来的商人、船员、普通百姓、小商贩云集此处,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一派繁荣之景。
到了晚上,那地方也没有宵禁,灯如星火,璀璨耀眼,即便是深夜,也有人在此处游玩。
“咱们的商队什么时候能启程?”李礽问道,他本来想参加一下开船仪式,做个见证,没想到时机不凑巧,前面没参加下水仪式,后面等不到开船仪式,真是遗憾啊、
“原定于明年三月份。”噶禄道,“不过按照现在的速度,说不定会提前点。”
这倒是挺快的,只要船队启程了,他的海上贸易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说不定到时候系统一高兴就把刚刚“失去”的橡胶树种子奖给他了。
“不错,保持这个进度。”李礽不动声色地鼓励道,又随口问了往来贸易中有哪些国家,倒是让他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又心生警惕的国家——大英帝国。
这是不是来得有点早了?
按照历史来说,这个国家不得先去印度溜达一圈,才会轮到他们吗?
“大英帝国怎么来大清了?”李礽撑着下巴,陷入沉思,“他不是还在跟西班牙、荷兰到处抢吗?”
噶禄擦了擦冷汗,太子爷说得也太粗鲁了吧,当然他也听说了“海上霸主”的事情,他道:“听说这事儿跟传教士脱不开干系?”
说到传教士,李礽就忍不住撇撇嘴,虽然传教士带来了不少新鲜的知识,但搞小动作的人也是他们,如今有了他的教科书,传教士的神秘感大大降低了,大家的盲从也少了许多。
这可真是知识改变命运,科技改变生活。
“传教士,他们不是带着新鲜玩意儿来大清,怎么就把英国招来了?”李礽微微皱眉,要是让康熙知道传教士给大清惹来了这么一个敌人,恐怕境内的传教士都不会好过。
“您还记得张诚吗?”噶禄问道。
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和沙俄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后来被驱逐了吧?”李礽道,那次和谈之后,康熙就把他轰出去了,他满以为对方还要在海上漂个好几年呢,这就已经回去了?
“确实是如此。”噶禄道,“但此人贼心不死,回到故乡之后,极力鼓吹他在这里的见闻,说是咱们这里的椅子都是用纯金打造的,皇宫之中,更是遍地堆着黄金珠宝,还提到咱们这里的人都是骑射功夫强悍,对火器不慎重视……”
听到这里,李礽哪里听不出张诚的意思呢,这分明就说他们怀抱足金,又软弱可欺,放在大英帝国的眼中,这就是块好吃不扎嘴的肥肉。
李礽冷笑一声,道:“之后呢?”
“之后英国的商船就来了,载着不少的东西呢。”噶禄道,脸上的表情挂着轻蔑。
他们想要来卖自己的产品,结果发现,大清的棉布价格可远比他们自己的价格要低。
不只是如此,大清还有各种各样丰富的产品,让他们瞠目结舌。
最终,他们自己的货没卖出去,倒是从大清带走了不少的东西。
“听说他们的交易量在诸国之中算是不少的了,而他们的货物却是很少能被咱们看中的。”噶禄说到这儿,见太子爷的脸色并未好转,不由地在心里泛着嘀咕:太子爷这是不愿意和大英帝国做生意了吗?
要是太子爷真是这个想法,那倒是不好做了,贸贸然同一个国家断绝贸易往来,会对航海贸易造成不小的冲击。
想到这儿,噶禄鼓起勇气,试探问道:“这个国家是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有。”李礽道,但不代表未来不会有。
他看了一眼弹幕上疯狂刷动的“贸易逆差”四个字,长长叹了口气。
噶禄的心都紧绷了一下,他可从未见过太子爷叹气呢,这说明问题十分严重啊。
“大英帝国不是个简单的国家,实力很强大。”李礽道,“你要知道,他们本是冲着咱们的银两来的,但是如今的情况正好相反,恐怕这国家心中有所想法,想别的法子找补回来。”
历史上,这个法子叫做“鸦\\片战争”。
是英国为了挽救贸易逆差想出的法子,就是这个法子,让大清,让中国,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他们还能想出什么法子?”噶禄问道,他虽然嘴上在问,但心里却是有几分不以为意,他就不信这些人还能想出其他的办法,论技术,论发展,大清现在可是完全碾压式的存在。
“谁知道呢?”李礽道,他不打算提起那两个绝对被和谐的字,万一英国没这个想法,而自己的话传入了他们的耳中,给他们提供了灵感,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李礽道:“这国家在其他的地方有不少的殖民地,说不定能想出不少阴损的法子,咱们有备无患就是了。”
“奴才知道了,以后会谨慎点的。”噶禄道,他不知道太子爷为何这么说,但既然说了,他就照做是了。
“嗯。”李礽对那玩意儿实在是有点阴影,他道,“凡是咱们不知道的东西,没见过的东西,不允许随意卸货,可让他们先试用看看,要是没问题再说。”
噶禄脑门儿都是问号,按照太子爷的说法,这些人难道要投毒不成?
“还有,你也让出行的商队好好打听一下它在周边国家的动作。”李礽道,尤其是印度,要知道这东西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具体哪个地方不可考究,但肯定是产自东南亚的。
噶禄……这是太子爷第一次这么三令五申地针对一个国家,他是看不出来这国家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但看太子爷如临大敌的样子,他又觉得对方不是在开玩笑,所以厉害在哪里呢?
李礽才不管噶禄怎么想,听话就成,别把那玩意儿放进来,不然他们恐怕万死难辞其罪。
没想到只是个问安就炸出了大英帝国,李礽就这个事情,反复叮嘱了几遍,噶禄听得鸡皮疙瘩都要原地炸裂,他这才将人放走了,在背后还碎碎念,“记得给盯死了啊。”
“奴才遵命。”噶禄道了声,转身飞速离开,简直可以称做健步如飞地仓皇逃窜。
第422章 羊骨汤面
李礽站在门口望着噶禄离去的背影,在心里感叹大清的安慰就放在噶禄身上了啊,路漫漫其修远兮。
然后,他就看到噶禄左脚绊着右脚趔趄了一下,立马在心中大声解释:意外!这都是意外!!!
同噶禄见完面,李礽打算打道回府,他跟噶禄约的地方是个茶楼,也是听说这茶楼的茶叶不错,想来见识一下。
尝过之后,香气宜人,入口微苦,后有回甘,果然是名不虚传。
除了茶水,这里的茶点也做得不错,各种用茶叶做成的糕点款式新奇,口味独特,就凭着这点特色,它在整个江宁就独树一帜。
李礽点了几样,道:“这几样糕点各打包一份。”
德忠看了一眼,记下糕点的样式。
“这个也打包一份,你留着自己吃。”李礽指了乳白色的莲子糕,里面加了牛乳,莲子的清爽口味里夹着点淡淡的奶香味。
德忠喜欢莲子口味的糕点,每次得到赏赐的莲子糕时候脸上的笑容总是遮掩不住,也肯定也会喜欢这个糕点。
“多谢爷。”德忠赶紧道,他何德何能让主子惦记着自己的那点儿爱好,但太子爷总是记得,碰到了,便会给自己和高三变准备一份。
旁的不说,就冲着这点,他都愿意为太子爷做牛做马一辈子。
李礽打包的糕点可不是给自己吃的,他的口味偏甜,这茶楼的点心微苦,尝个鲜就成。
这些是给石清韵准备的,她似乎不太能接受这里的咸甜口味。
“这个糕点不怎么甜,你尝一尝。”李礽从德忠的手中拿过糕点,放在桌子上,朝前推了推。
石清韵的兴致不大,她对江南挺感兴趣的,但江南的饮食却不符合她的口味,吃了几顿,她就腻到了,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就算现在李礽同她说这个糕点不甜,她不相信。
毕竟,之前的店家也是这么跟她说的,结果一口就差点把她给送走了。
而且,大概因为现在糖产量不高,越甜的糕点价格越高,石清韵觉得他们可能在自己身上赚不到这个钱了。
石清韵心里这样想着,手却是朝着油纸包伸过去。
人家出门一趟还记得自己的口味,总是要尝一尝的,她打开油纸包,立马就闻到一股茶香,清爽中带着微微苦味,顿时精神一振。
好似还不错?
她捏了块如意样式的糕点喂进嘴里,糕点松软,入口即化,只有一点甜味,丝毫不腻。
吃完一块后,她又试了另一块梅花酥,牙齿轻轻一碰,酥皮直往下掉,这个糕点就完全不甜,甚至还有一点点茶叶的苦味,很符合她的口味啊。
“不错吧?”李礽问道,顺手给她倒了杯水,推到她的手边,“茶楼的人说是故意把糕点的味道做得淡,以免夺了茶水的味道。”
石清韵点点头,接过茶水,道了声谢,“确实不错,最近吃甜的,都快把我逼疯了。”
李礽见她又伸手去拿下一块了,笑着道:“我知道有几处不错的地方,明天带着你去吃吧。”
让堂堂太子爷带自己去吃饭,石清韵觉得自己这个牌面是不是有点过于大了,但她并没有拒绝,反而开始提要求,“有川菜吗?重麻重辣重红油的,火锅更好。”
“火锅倒是有,但并非汤底加涮菜的那种火锅。”李礽道,他见石清韵满脸都是茫然,道,“明天带你去便知道了。”
第二日早上,李礽就带着石清韵出了门,直奔小南门的市场,这里本是个菜市场,但也有很多做吃食的,小摊小贩,格外热闹。
李礽轻车熟路带着她经过几个卖菜的摊子,转过一条巷子,朝着最里面的走去。
石清韵在巷子口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子香气。
那是肉香,但又不油腻,中间夹着微微的草木清香,她跟在李礽的身后,又转了一道弯,才看到了一家店面。
这店不大,只有一个门面。
外面用桐油布支出一个棚子,摆着一个案桌和两个大炉子。
案桌上是才擀好的鲜面条,白净的面条根根分明,拜访整齐。
火炉上架着个大锅,热水翻滚,另外一个炉子上则是放着大陶罐,里面咕噜咕噜冒着白色的雾气,香味伴随着热气不断地四散开来。
李礽带着石清韵走进店里,点菜的事情就交给了德忠,毕竟这家只卖一样面食,也没有别的选择。
这家店是当地的一家老店,听说祖上是给朱高炽做过饭的,那可是明朝以吃闻名的皇帝,“好吃”这个特点差一点就盖过了他的英明,可见这个皇帝对“吃”是不一样的。
祖上离了皇宫后,就在这里落脚,开了家小店,别的不卖,专卖一样——羊骨汤面。
也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这汤底呈乳白色,闻起来没有丝毫的羊肉腥膻味,味道也鲜极了,听说汤底是要熬煮整整四个时辰,其中还加了不少的药材。
李礽自认为没长一张老饕的嘴,除了好吃,根本没有尝出这么丰富的层次感,只觉得面条筋道,汤底鲜美。
石清韵坐下来,目光四下打量。
店里面摆着四五张桌子,棱角已经被磨得圆润,但十分干净,桌面上没有什么油印,筷子也很新。
不像有些老地方,四处都是油腻腻的,人坐下来的时候恨不得把手抬着,就怕挨着一下,人就不干净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石清韵凑近,小声问道,他的身份和这家店也太不相配了吧。
“之前第一次来,成天跟胤祉在外面吃,就知道这处了。”李礽道。
当时是抱着让胤祉看看民情的心思,让他多接触一下百姓的日常生活,谁知道后面就剩下吃吃喝喝,还让胤祉感慨老百姓的生活真丰富啊。
石清韵哦了一声,托着的脑袋歪了歪,道:“所以……你还吃了其他好吃的?”
这言下之意简直不能更明显了。
李礽失笑,“是,中午带你去吃一家河鲜,也很不错。”
“奈斯~~”石清韵道,果然让李礽带她出来是对的,这么大的江宁城,要让她自己去找美食,恐怕只会受伤无数次吧。
她想了想,又轻咳一声,道:“这样不耽搁你的事吧?”
“要是耽搁……”李礽手肘搭在桌子上,笑着望过去,“你就不吃了吗?”
“那怎么能行呢?”石清韵想也不想地否定,“我大概会说,风里雨里,饭堂等你,生是干饭人,死是干饭魂,灵魂不息,干饭不止。”
李礽哈哈笑了,“不耽搁,曹寅去了广东,最近都不会回来了,噶禄昨日已经见过,外地的官员都没让过来。”
要是兴师动众地都来一趟,回头又要被小康同志批评自个儿了。
“那就成。”石清韵手一挥,宣布饭钱都她包了,吃啥她都买单。
李礽对着她拱拱手,笑着道:“多谢多谢,以后就仰仗石小姐了。”
石清韵道了声不必客气,她看向了外面的小棚子,老奶奶抓了一把面,和青菜一起放在笊篱中,在翻滚的热水中上上下下,最后漏完水,抖了两下,掸面的时候几乎能看出面的筋道。
面装在海碗里,递给了一旁的另一个年轻的姑娘,姑娘立马舀了一勺乳白色汤倒进碗里,热腾腾的汤汁倒在面条上,衬得面条更加洁白,再配上青菜,白绿相间,煞是好看。
石清韵深吸了一口气,真是香啊。
李礽见她都快埋在碗里去了,抽了双筷子递给她。
石清韵有点不好意思,她接过筷子,还是为自己辩驳了一下,“我以前不是这样子的,真的!!!”
其言之凿凿的样子,就只差对天发誓了。
“我知道,都怪这面太香了,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同你一样。”李礽笑了笑,喜欢吃美食也没啥,他也喜欢。
说完,两人就开始吃面。
这面的分量不多,德忠又去给太子爷买了几个烧饼,这家烧饼也是太子爷喜欢的,不过巴掌大小,外皮很酥,内馅虽然是素的,但味道不错。
“你也坐下来吃吧。”李礽接过了烧饼。
德忠嘿嘿应着,去买了碗面,坐到石清韵侍女所在的桌子上,把烧饼也分给她一点,“很好吃的,你尝尝。”
石清韵快乐地嗦面条,虽然这汤面是清淡口味的,但并不寡淡,相反还很醇厚,喝上一口,便能感觉到鲜味在唇齿间流淌。
忽地,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酸辣的味道。
这味道十分勾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勾住了石清韵的嗅觉,她抬头便看到李礽正在吃的烧饼,此时,他已经吃完了一个,正拿起另一个掰开。
伴随着这个动作,浓郁酸辣味从中溢出来,能看到烧饼皮薄馅大,小小的面皮口袋里装满了酸豆角,还掺杂着一点点红色的剁椒。
石清韵感觉到口水在疯狂的分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声音有点大。
场面有点尴尬。
李礽把装着烧饼的小竹篮朝她面前推了一下,示意她自己拿。
烧饼的内馅很好认,芝麻馅儿的烧饼中间嵌着一颗小芝麻,莲藕馅儿的烧饼中间嵌着一小块的莲藕……
石清韵看了好几眼,没有酸豆角馅儿的,不由得将目光再次投到李礽的手上。
李礽……他默默地把大的那半块烧饼递给了石清韵。
“多谢。”石清韵也不嫌弃,道了谢,接过来,咬了一大口,酸辣的口味在舌尖上迸发,刺激着味蕾,令人一下子食欲大增。
“你要是喜欢,便叫德忠再去买两个吧。”李礽道,早知道就先问问石清韵的口味,专门给她买了。
“不用了,这就够了。”石清韵摆摆手,吃完了最后一口烧饼,又喝了点汤,感觉烧饼泡开之后堵到了嗓子眼。
她就是图个新鲜,吃了这么多已经饱了,再多可就真的吃不下了。
李礽又点了一碗汤,配着汤慢条斯理地把剩下的半个酸豆角的烧饼吃掉。
这里最出色的还是这碗汤,不少人都会专门过来买一份汤。
“既然出来了,就带你四处逛逛吧。”李礽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石清韵前两天也在城中逛了一下,新鲜玩意儿基本上都看了个遍,要是说逛,她还真不知道要去看什么,不过吃完东西,确实要走动一下,消消食儿。
“随便逛逛吧,走到哪儿就是哪儿呗。”石清韵道。
李礽一想,自己也没啥推荐的地方,干脆就随了石清韵的建议,“从这边走吧,不过我也是许久未来,许多地方都变了样子。”
“没关系,总比我要强一点。”石清韵不以为然,说不定能误入桃花源呢?
德忠跟在后面,欲言又止,在京城的时候,那街道都是横平竖直,但太子爷一绕进自己没去过的地方,就找不到东南西北,在江宁这地方说不定会原地打转吧?
德忠一脸忧愁,算了,郡主还在场呢,他见机行事吧。
第423章 分园
德忠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两人进了一家胭脂水粉铺子就出不来了。
“你觉得如何?”李礽坐在椅子上,微微抬了抬下巴。
面前的案桌上摆着一堆的瓶子,再配上他的直播间,很像是桃宝的直播间,他是那带货的主播,石清韵就是他的助播。
当然,他们不是在直播。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还要从刚刚说起来。
李礽带着石清韵沿着大路走着,走到一处,指给石清韵看,说那儿就是胤祉看到人求着卖棉花生出恻隐之心的地方。
如今,这个收购棉花的店铺已经搬走,所有同纺织有关的店铺都搬到了靠城门的地方,那地方宽敞,且租金低,也便于管理。
如今这个地方变成了卖胭脂水粉的地方,原先卖棉花的地方开了家叫做“怡红阁”的地方,李礽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这名字像青楼,还是先说一波红楼梦。
怡红阁的旁边便是积善斋。
对比怡红院奢华的装饰,积善斋显得就朴素多了,外部基本上看不出太多的装饰,秉承京城店铺的风格,无金无银,走低调奢路线。
“你要进去看看吗?”李礽问道,女孩子一般不都爱逛这种店吗?况且江宁的店跟京城肯定有所不同,适用于各大景点的话——来都来了,不进去逛逛?
石清韵侧过头,笑着道:“进去的话,会不会不符合你的身份?”
“我现在是富家子弟李礽,李光地的远方亲戚,有何关系?”李礽背着手,下巴微微抬着,做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石清韵……李光地风评被害?
“为什么不继续用曹礽?”石清韵好奇道,这名字在京城可是响当当啊,报出来都知道那是当朝太子爷的小号了。
提到这个事情,李礽就很苦恼了,那个假名字知道的人太多了,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都知道那是他的假名,还能玩啥呢?
“李礽乃是我本名,显然更合适。”李礽的下巴抬得更高了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有一种做自己的感觉。
石清韵笑了,明明都是他自己,非要分个你我出来,这是精分了吗?
大概是两人在外面站了太长时间,又一直盯着人家的店铺,里面的店小二迎了出来,笑着道:“二位进来歇歇脚吧,里面暖和点。”
瞧瞧,这伙计多会说话,人家不说进来看商品,也不提买卖的事情,张口就邀请他们进去歇一会。
李礽看向石清韵,征询她的意见。
那店小二也是个机灵的,道:“这天寒地冻的,小姐进来休息一下,顺便看看东西呗,咱们店里来了一批西洋货,还挺新奇的,说不定有合您眼缘的呢。”
见这伙计伶俐得很,石清韵最终点点头,跟着进了店里。
一进店里,就感觉到了融融的暖意铺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一股子清香,李礽一下子就闻出来了,“这个季节就有梅花了吗?”
店小二的脸上浮现出点得意,道:“这正是咱们店里的产品之一呢,名字叫做凝香露,只需在这木头上滴上几滴,就可以维持好几天呢,整个屋子里都是香香的呢。”
李礽听着耳熟,他微微朝着石清韵那边靠了靠,小声道:“这东西听着怎么有点熟悉呢?”
他是真的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种东西,是什么呢?
石清韵淡淡道:“室内香薰,扩香木。”
李礽一想,好家伙,后世火起来的东西竟然是老祖宗玩过了的,时尚果然是个循环啊。
店小二还在介绍室内香薰……不对,凝香露,说他们这边除了梅花香气的,还有百合、兰花……
听到兰花,李礽眼神亮了亮,可以给康熙买一个嘛,免得到时候囔囔自己又是空手回去,“把兰花的拿上来我看看吧。”
店小二让人去取东西,一一摆上来,“客人您真有眼光,这兰花实在是难得,几乎都是孤品,是咱们这店里最高贵的。”
李礽听出了言外之意,最高……贵的,他对着石清韵笑了笑,“这服务态度得要给个五星好评啊。”
“合该让积善斋学习一下。”石清韵小声道,又充满了好奇,“皇上最喜欢的花真是兰花啊?”
她还以为这是民间传说呢。
“谈不上最喜欢,有所偏爱吧。”李礽说道,康熙确实对兰花有所偏爱,但也就那样吧,桂花、桃花啥的,也是一样的欣赏。
石清韵哦了一声,满足了八卦的欲望。
清一色的瓶子摆在面前,店小二挨个介绍起来,瓶子不过手掌长,用的是素色瓷瓶,天青、浅清、青绿……等等,瓷瓶细腻,泛着柔和的反光,一看就是很贵的样子。
每个瓶子的瓶颈处绑着一根细细的绸带,上面是块打磨圆润的小木牌,写着对应的兰花品种。
李礽看了一眼,大部分他都见过,还有一些他听都没有听说过。
店小二提到这些东西如数家珍,哪个瓶子装着什么味道的香露,或清雅,或寡淡,或浓郁,“因着产品实在是稀少,实在是没办法让您闻了。”
李礽倒不担心这点,怎么也不会打开来是个臭的,他挑了几瓶不错的,道:“这几瓶全要了。”
他说完,扭头看向石清韵,“你有喜欢的味道吗?我一起买了呗。”
店小二在心里吃了一惊,他以为对方会买上一瓶,至多两瓶,谁知道对方一开口就要了六瓶,好家伙,他也就是看对方穿着打扮不错,就凑上去招呼一下生意,谁知道竟然是个大客户。
妈呀,赚大发了啊。
石清韵也不客气,她道:“有没有白兰花的?”
店小二顿了一下,还仔细想了想,才道:“不好意思,暂时没有这个香味的呢。”
石清韵也不失望,她对李礽道:“那就不用了。”
李礽让德忠去付钱,他道:“你喜欢白兰花?”
“嗯,我家那边每到开花的时节,大街小巷总是很多老婆婆拎着篮子售卖,空气中时时刻刻都浸润着这种香味。”石清韵道。
与其说她想要这种香露,不如说她有点想念自己的家了。
“这好说啊,你要是喜欢,咱们可以自己做啊,做做香水什么的,不在话下吧。”李礽笑着道。
他说的很随意,就好像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事,但实际上这会是对提取技术的一次大幅度变革,但他就这样轻飘飘地说出来了,让石清韵也跟着觉得这没什么。
为了自己的思乡情。
石清韵觉得还好自己现在不是太子妃,不然“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主角就要换人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是不是要仔细看一下现在的凝香露提取技术?”石清韵笑着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于是,店小二看着这两人一抬手,将店里所有品种的凝香露都要了过来,一一嗅着,闻完了之后,还要讨论一番,他顿时心中一惊:这两人该不会来进货的吧?
李礽俨然不知道他已经变成了批发店主,正在和石清韵认真讨论,这种凝香露的萃取方式还比较原始,基本上就是捣汁、煮沸、浓缩之类的,与后世的精油萃取还是存在很大区别的。
“想当初,我学这些实验的时候,没想到会用在这里。”石清韵有点恍惚,她曾经的梦想是进入顶端的生物科技研究所,做最顶尖的研究员。
李礽倒是早就释怀了,“听学长说,我那个专业最常见职位是车间主任。”
饶是理工科的人听过无数次这种类似的段子,石清韵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她道:“所以……你现在也算是转职成功了吧?”
李礽细细想了一下,可不是嘛,他笑着道:“嗯,从车间工转职成了……”
“集团董事长的儿子。”石清韵抢着回答了一句。
李礽……被石清韵一说,好像真有点道理,就是这个集团有点太破旧了,遭到了他的嫌弃。
缓和了一下气氛后,两人又继续凑一起絮絮叨叨,石清韵秉承着开了这个头,就要学到底,她意气风发地一挥手,让店小二把店里的高端面霜和胭脂都呈上来,一一试了个遍。
大概有李礽花的银子在那里,店小二的态度一直都很殷勤,要什么拿什么。
石清韵最终挑了几样她觉得不错的东西,留着以后研究。
李礽也全部买了单,且不说这是为了研究,就算是不研究,他也送得。
出了店门,石清韵还在说如何在现有基础上如何改进萃取技术,她的思维很跳跃,并不局限于某一个角度,相反,她几乎考虑了各个环节,进行了全方位的改进。
李礽见她说得起劲,道:“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石清韵被打断,一时间没有明白,脸上浮现迷茫,目光落在李礽的身上,等着他的下文。
李礽竟然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清华园,驻江宁分园。”
万万没想到啊。
石清韵又忍不住乐了,她觉得今天这一上午都格外的开怀,虽然对面是当朝的太子,但因为相同的际遇,他们有太多的共同话题,说起话来也不必藏着掖着,更不用担心自己哪里漏了陷,整个人都是轻松的。
好像自打来了这个朝代之后,她的神经便一直紧绷着,在家里,在学堂,几乎是有人的地方,她就必须斟词酌句,不能透出一点点的异样。
否则,下一个被绑上火架烧死的异端就是自己。
可是,李礽出现后就不一样了,他想办法给自己画了一席安全之地——实验室,在那里,她可以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无需注意到别人异样的目光。
今天,也是如此,她的每一个话题对方都能接上,那种同一个时代背景的默契,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与自在,也让她的孤独有了落脚之处。
石清韵也回了一个笑容,“那便去借一下他们的仪器用吧。”
第424章 内幕
清华园,驻江宁分园,在城西的位置。
按照李礽收到的奏本来看,学园修得不错,虽然比不上京城那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城西可不是段近距离,李礽让德忠套了马车,两人一起乘着马车过去。
原本还要男女避嫌的,但两人对这种落后几百年的礼节都嗤之以鼻,更嫌弃浪费时间和精力,所以一起默默忽视了。
反正不是在京城。
反正也没人认识他们俩。
换做通俗点的话就是,仗着没人认识他们俩,就开始胡作非为。
马车嘚嘚一阵之后,到了城西,停在一处白墙青砖黛瓦的建筑面前。
德忠上前敲了敲门,“请问纳兰大人在吗?”
既然来了这里,还是要见见纳兰容若的,而且福格就在江宁,李礽肯定要见见自己的小伙伴的。
门房上下打量了德忠一眼,又看了看德忠身后的李礽和石清韵。
别看德忠是个太监,但如今往这儿一站,也是个挺拔的青年,同一般的奴才气度完全不同。
门房问道:“何事?”
“是这样子的,我家少爷路过江宁,想来拜访一下纳兰大人。”德忠说着凑近了点,用手掩住嘴小声道,“我家少爷姓李,小时候在泉州居住,最近刚从京城的叔父家回来。”
福建泉州,姓李,又和京城有关系。
这让人很容易想到一个人——李光地。
李光地本人就是福建泉州人士,正在京城做官。
德忠摸了一个荷包塞给门房,又道:“大爷说京城的清华园不好进,让来江宁碰碰运气,少爷听说好友福格少爷此时正在江宁,又得知纳兰大人负责江宁学园,特意来拜访一下。”
门房捏着荷包,掂量了一下,道:“你们来得不凑巧,纳兰大人和纳兰少爷不在学园,纳兰大人去同好友聚会了。”
“啊,这样子啊,那可真是不凑巧了。”德忠面露遗憾,又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太子爷一眼,赔笑道,“你看,我们从京城千里迢迢而来,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转一转?”
德忠姿态放得低,让门房心里生出犹豫,只是让人进去没什么吧?
门房只思考了一瞬,他郑重地问道:“你们真的是想求学吗?”
德忠一看有戏,立马拍着胸脯道:“那当然是的,不然我们怎么会来这里呢?您就给通融一下吧。”
“行吧,既然你家少爷是真心求学,我也不为难你们,但是呢,这事儿得要我们孔副院长同意。”门房道,提到孔副院长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点玄妙莫测的神色。
德忠道:“请问这孔副院长姓甚名谁呢?您也给通个气,莫教我们等会儿冒犯了。”
“我们这孔副院长名为孔祥珍,原来是昭通县的一位师爷。”门房迟疑了一下,悄悄摸了一下口袋里那颗碎银子,才凑近了,小声道,“其实,你们真要求学的话,找孔副院长,可比找纳兰大人有用多了,咱们这学院的杂务可都归他管。”
“原来如此。”德忠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
门房见他似乎懂得深层的意思了,跟这种聪明人对话就是省心啊,他道:“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先去问问我们孔副院长。”
德忠点头应下,等到门房离开,立马就把对话转述给了太子爷。
李礽冷冷地笑了一声,这还真是水浅王八多呢,“咱们等会儿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仙药呢,还是狗皮膏药。”
“我觉得你会失望。”石清韵也跟着笑道,“但我希望你不会失望。”
李礽也知道狗皮膏药的可能性更大,但他心底还留存着一点希望,希望这个时代没有黑暗到如此地步。
等了一会,门房带着一个人走过来,他道:“孔院长今儿实在是太忙了,便让我们这里主管来带着你们逛逛,这是我们的主管,孔玉才,孔主管。”
孔玉才是个不过二十多苏的年轻人,外貌普通,倒是长了一双精明的眼睛,看人之时,总好似在盘算什么。
孔玉才看了一眼李礽和石清韵两人后,才缓缓开口道:“是你们想去学院里看看?”
李礽道:“久仰学院风采,想进去看看。”
“行吧,跟我来。”孔玉才对着几人招招手,转身朝学院里面走去。
李礽背着手,走在孔玉才的旁边,听他介绍学院的布局。
正如他听到的汇报那般,学院的占地面积没有京城那么大,也没有整个园子给他们研究,更多便是功能性的分区。
进门处的院子用来接待外人,同其他的学院布局倒是一模一样。
往后走便划分开来,左手边是一排房子,是教学的地方,中了些竹子,铺着青石板路,有曲径通幽的意境。
右手边也是一条石板路,弯弯绕绕,看不出通向哪里,但孔玉才说那边是住宿的地方。
“我听说这里是搞什么研究的,在哪里研究呢?”李礽环顾了四周,疑惑道,谁都知道清华园以研究出名,最应该展示的不就是那些仪器吗?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也是如此。
孔玉才笑了笑,啊了一声,“这个啊……”
李礽不知道这有啥好笑的,但孔玉才明显没有解释的想法,他想要不要问一下情况,但依照他们才见面不熟的情况下,这里面要是有啥,孔玉才可能不会同他说。
“咱们去看看这边吧。”孔玉才果然没有回答的打算,引着李礽朝学院那边走去。
“你这笑容是什么意思?”李礽面露不悦。
“此乃重地,没办法向外人展示。”孔玉才解释道。
就是一点真诚都没有,慢慢地都是敷衍。
石清韵一听就知道这肯定会得罪李礽,果不其然,她看到李礽露出了一点不爽的神色,啧啧,捅了马蜂窝了。
“但我瞧着你好像有别的想法。”李礽道。
“我并无此意,如果让您误会了,实在是抱歉。”孔玉才道,脸上露出点歉意。
呸,更加敷衍了。
李礽很想呵呵两声。
他们去的地方是学堂,担心打扰到学子们学习,李礽的脚步都放轻了些。
房间里,夫子正在上面念书,下面的学子有在听的,也有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
李礽驻足听了一下,这个夫子可真的是念书,逐字逐句,他甚至都怀疑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念的是什么东西。
不过,看这样子,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反正夫子都不在乎下面的人到底听没听呢。
李礽注意到最前面的一排桌子是空着的,不只是这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里都有一些空着的座位,多少不一致。
这空着的位置是什么玄学吗?
李礽看向石清韵,他没有去清华园的教室转转,不知道那边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空位。
石清韵……
更令人无语的是,她竟然还领会到了李礽眼神中询问的意思,她轻轻摇了一下头,清华园座无虚席,怎么可能有空位呢?
所以,她也不懂这是什么风水讲究。
不懂就问。
李礽道:“我瞧着这每个房间都有空位,是学子请假了吗?”
孔玉才笑着,又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神色,他道:“这个等你进了学院便知道了。”
“哦?”李礽道,“要是不先了解清楚,我怎么知道这里是不是合适自己呢?”
看样子,孔玉才一点都不在乎学院里懈怠的氛围暴露在人前,凭什么呢?
李礽不会让孔玉才在自己面前故弄玄虚,他下了决心,今儿不管这池子里面有多少王八,他都要全部捞起来,来个王八宴。
“这个您大可不必怀疑,这里既然适合其他人,也自然是适合您的。”孔玉才说道,语气里是满是胜券在握。
就好似笃定李礽一定会愿意来这里读书,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能吸引人的东西,让他们这么有底气?
说实话,李礽提到清华园都没有这么有底气能让大家都来读书。
“我是诚心来此的,但总要知道你这里于我而言有何益处,你要是藏着掖着,我如何能判断呢?”李礽道,他又道,“我叔父说这里比京城更适合我,我却看不出来到底哪里更合适。”
说这话的时候,李礽微微皱着眉,嘴角下撇,对孔玉才的话显然是不满的。
“咱们这里今年可出了好几位举人,还有一位进士呢,肯定是适合您的,您说对吧?”孔玉才凑近了,笑得格外意味深长。
这句话其实驴头不对马嘴,李礽问的是清华园,孔玉才回答的是科举,清华园又不教科举!!!
李礽感觉自己摸到了一点脉络了,孔玉才的回答十有九八跟空着的座位有关系。
但他一点没有表现出来自己心中的怀疑,从鼻子里面哼了声,“故弄玄虚!”
孔玉才见惯了少爷们,对李礽的反应反倒是适应良好,他笑着道:“您要不再看看?”
李礽眉梢跳了跳,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满不在意道:“行吧。”
孔玉才带着几人四处逛逛。
李礽背着手对着所见的一切都嗤之以鼻,那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主打一个“不过如此”。
石清韵原以为李礽这个态度肯定会得罪孔玉才,谁知道对方竟然对此一点都不建议,这难道就是贱得慌?
她不懂,她完全不理解。
逛完一圈,李礽问道:“就这吗?”
说是逛了一圈,但是重点的地方一点都没涉及到,看来还是不相信他。
“就这些了。”孔玉才笑着道。
“行了,我知道了。”李礽挥挥手,明显不耐烦,他转头对石清韵道,“叔父说这儿有玄妙,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还说适合我,我瞧着他定然是被人骗了,明天咱们就回福州去,也同叔父说一声这地方名不副实。”
石清韵的表情都凝滞了一下,太子……戏这么多吗?
好在她脑子也转得快,立马跟着道:“走吧,我先前就说还是京城好,也不知道叔父怎么想的,回头让叔父再给你找个好点的夫子吧,银子不是问题,有真才实学就成。”
李礽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完美”,这世界不缺戏精,但是能接住自己戏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他转头看了孔玉才一眼,招呼都没打一个,直接走人。
石清韵赶紧跟上李礽“愤怒”的步伐,生怕自己走慢了就被抛下了,这样对方能上钩吗?
他们离去的步伐很快,穿过这道门就要走到前院。
倒计时——三……二……
“等等。”孔玉快步跟上来。
李礽又朝着前面走了两步,直到德忠拉住他,道:“少爷,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您还是听听吧。”
李礽挣了一下,甩开德忠的手,道:“此人一直在糊弄爷,你还让爷再听听,你要不去伺候他得了???”
德忠赶紧低头认错,“奴才知错,奴才想着大爷既然说这儿有其玄妙之处,不如听听,真要是不好,您回去也好和大爷交差。”
似乎真的被交差这个事情给镇住了,李礽看向孔玉才,忍了又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说。”
孔玉才站在两尺开外的地方,丝毫没有被李礽急躁的态度所影响,双手交握在面前,目光直视,语气淡然,“要知道,这里是太子爷亲口让修建的,来这里念过书,那自然与旁的参加科举的学子不同,您说是吧?”
有何不同?
但李礽好歹也不是个蠢货,他道:“那定然是镶了金的,不过……就这点优势?”
念过书又怎么样,整个大清在清华园中念过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顶个啥用?
“要是普通定然是入不了眼的,但若是学园里的佼佼者呢?”孔玉才适当地抛出话题,语气中带着诱惑。
李礽差点张嘴就蹦出个“作弊”,但他忍住了,哼笑一声,“这才像话。”
说着,两人对视一眼,笑得别有深意,特别狼狈为奸。
孔玉才的神色也轻松了点,就好似密封的箱子开始漏出一条缝。
不过关键问题还没有解决——科举到底和清华园有何关系?只是为了讨好太子爷吗?
可太子爷又不管科举考试,那都是皇上点的呢。
“还有别的吗?我在这里混成第一名就能中举吗?”李礽又问道。
“您说笑了,考试还是要自己考的。”孔玉才道,“但我知道一个内幕消息。”
第425章 诛你满门
有什么内幕消息是他这个太子爷不知道的呢?
有什么内幕消息是她这个副院长不知道的呢?
李礽道:“说来听听。
“这就真的只能等你上学了才能说了。”孔玉才道。
李礽盯着孔玉才看了好一会,对方的目光丝毫不闪躲,表明他刚才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那要什么时候能入学呢?”
“这个简单,您办好安置手续就成。”孔玉才道,“当然也需要一笔安置费。”
“多少?”李礽眯着眼睛,对孔玉才的话丝毫不意外,总归是有所求的。
孔玉才垂在身侧的手张开,比了个巴掌。
李礽瞪得眼珠子都圆了,“五千两?”
孔玉才都震惊了一下,摆手道:“五百,五百……”
这他娘的是有多有钱啊,张口就来五千???
五百也不少了。
李礽早上吃的烧饼才两文钱一个,五百两够人吃一辈子的烧饼了。
“当然,您要是觉得贵了,咱们还有三百两的安置费,只是这样就没办法让你在这里成为佼佼者了。”孔玉才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一分钱一分货”。
李礽皱了一下眉头,垂下眼,最终还是选择了五百,“我什么时候能来?”
“五日之后吧。”孔玉才笑着道。
这可是见面以来,他露出的第一个真诚的笑容,也还是充满了奸诈的味道。
“对了,她要是来进学的话,要多少安置费?”李礽指了指一直在他身边的石清韵,“我妹妹也想跟着一起呢。”
孔玉才看了石清韵一眼,道:“我们这里不收女子,倒是有个江南女子学堂,你们可以去问问看。”
“这样啊。”李礽了然,“那就算了吧。”
从学园出来,李礽的脸就垮了下来,啥玩意儿啊,真想学胤祉,气得现在跺跺脚。
“你明天还来吗?”石清韵见他情绪不高,出声问道。
知道这里被蛀虫们糟蹋成这个样子,她心里同样也不好受,但是李礽显然更甚,毕竟这是他一直想达成的目的——培养更多的人才。
但结果……
“先看看情况。”李礽道,谁能想到自己竟然误入了黑店呢?
石清韵哦了一声,“什么情况?”
“先摸孔祥珍的底吧。”李礽道,他今天都没见到这个人,还不知道这人是啥样,在这件事里面参与度又是多少呢。
除了孔祥珍,还有三百和五百的安置费到底有什么不同?孔玉才口中的内幕消息又是什么呢?
至于佼佼者,可以肯定是作弊了,除了这个法子,他可想不出来一个人不来上课如何能保持成绩靠前。
要调查孔祥珍,定然需要当地人的配合。
李礽想了一下,叫了曹寅和曹衡一起,他们俩在这个地方待了这么久,调查起来自然是方便点。
听到太子爷的话,曹寅与曹衡对视一眼,这件事他们并未听说,不然早就禀告给太子爷了,皇上和太子爷把他们留在江南,可不是让他们当个瞎子聋子的。
“这个人倒是听说过,听说在任上的时候,体贴百姓,为人端正。”曹寅来的时间更长,对此人有所耳闻,在记忆里搜刮了一下有关此人的事迹,确实口碑不错。
“人会变的。”李礽淡淡道,“调查仔细点,对了,这事儿纳兰知道吗?”
“奴才觉得他并不知情。”曹寅毫不犹豫道,“纳兰此人……不爱搭理杂务,这也是他让孔祥珍来管理的原因,再者,依照他的性格,怕是宁愿贫困潦倒至死,也不愿意用这脏钱。”
“这样最好。”李礽道,他可不想人人争唱的“纳兰词”变成黑心肝,倘若是那样,不知道多少观众都要塌房了。
纵然有曹寅打包票,李礽也叮嘱了一句,让他不要泄密,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清华园江南分园中,孔祥珍喝了口茶,问道:“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孔玉才道,“李家说自己没有这个人。”
“李光地呢?”孔祥珍眉心皱了一下,额头上的川字纹更深了,好似用刀子刻进去的。
“还没有消息。”孔玉才垂着手,背微微躬着,道,“信已经寄出去了,但还没有收到回信。”
孔祥珍道:“那你没有说多吧?”
孔玉才回忆起那天的场景,心里咯噔一下子,道:“并没有,但我感觉他可能猜出点什么了。”
孔祥珍哼哼笑了,“没有证据的事情,随他猜吧,咱们不承认就成,他要是闹大,就说他污蔑造谣,到时候假装以死明志,这江南的学子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听到孔祥珍这么说,孔玉才心里稍微放心点,他赶紧吹捧道:“也是叔叔您这名声好,才能用这个法子,换做别人,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这话早就听了无数遍,但孔祥珍依旧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色,他当初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声能用在这里,做官的时候,想着不负百姓所托,不负圣贤书所学。
可后来,他来到这里,见识了太多的繁华,有些人随便动一下手指头,露出来的东西就足够他用一辈子了的,那他为什么不能得到一点呢?
反正对于这些人来,三五百两根本也不算什么,这些人只用付出九牛一毛的银子就能得到这么好的机会,也不亏嘛。
“那咱们要不要派人盯着呢?”孔玉才道,万一这人有啥别的目的呢,坏了他们的事,那可就完了。
“不用担心。”孔祥珍淡淡道,“只要他们能拿出银子,你就当他是李光地的侄子又如何?”
“是是是,您说得对。”孔玉才立马顺着道,对于伯父的话,他可是无条件的遵从。
“况且,对我来说,假侄子可远比真侄子好对付多了。”孔祥珍道,真要弄个李光地的侄子过来,他还要束手束脚的。
若是假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孔玉才细品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还好有伯父坐镇,不然他真没法交代。
李礽还不知道自己的底裤都漏没了,带着钱来的时候,孔玉才说有事儿,让他稍等片刻。
直到茶上了两遍,孔玉才才姗姗来迟,他道:“有点事情耽搁了,让你久等了。”
虽然孔玉才在笑,但李礽敏锐地察觉出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儿,他将茶杯搁在桌上,皮笑肉不笑道:“那我改日再来就是了。”
“对不住,对不住,真是有事儿。”孔玉才赔笑道。
“什么事?说来听听。”李礽道。
孔玉才也冷了脸,一个骗子竟然胆子如此大,还在自己面前摆架子,真是离谱!
“说了有事,那便是有事,怎么还要给你汇报不成?”孔玉才道。
“放肆,怎么说话的?”赵度呵斥道,声若洪钟。
孔玉才这才注意到对方这次带的是一个练家子,是买卖不成要砸摊子吗?
他道:“怎么?说不得?”
“我只是好奇,你为何态度变化如此明显?”李礽忽地开口,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他笑着道,“你觉得我不是李光地的侄子?”
孔玉才没想到对方竟然能猜到这一层,既然猜到了,他也不留面子了,道:“李家可说自己没你这个侄子。”
孔玉才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对方至少会神色大变,又或者惊慌害怕,谁知道竟然面布改色,就好似说的不是他一样。
“李光地也是这么说的?”李礽问道,他当然没有跟李光地串供,不过就是好奇李光地能不能感觉到一点端倪。
这一下可就问到点子上了,孔玉才还没有收到京城那边的回信呢。
奇了怪了。
对方要真是个骗子,肯定会惧怕自己收到消息,但瞧着对方这样子,不但不害怕,反而还有点期待。
“少爷,有您的信。”一个老者提着袍子快步走进来,神色焦急,他走到近前,在孔玉才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孔玉才接过信,都没有避着李礽他们,当场打开信,一目十行,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的脸色万分诡异,“你真的是李光地的侄子?”
李礽笑了,哎呀,李光地还真是脑子灵活,“这很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但孔玉才就是心里不爽而已,自己竟然被一个少年玩弄于鼓掌之中,说出去,实在是丢面子。
“当然重要,我这学园怎么能收个骗子进来?”孔玉才冷笑道。
本来自己已经不打算追究了,但此人非要朝着自己手里撞,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你都能来,我为何来不得?”李礽道,“像你这种满脑子都是铜臭味的人都能待在学园里,我为何来不得?还有你那个满嘴仁义道德但一肚子坏水的伯父,不也在吗?”
孔玉才没想到李礽突然翻脸,但心里还维持着一点理智,他道:“胡说八道,你去打听一下,谁人不都说我伯父是个好官,清正廉明。”
“你说得没错。”李礽道。
草!这人咋回事,咋还顺着自己的话去说了?
孔玉才神色呆滞,有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好。
“我打听过了,他确实是个好官。”
孔玉才的神色微微松弛下来,他就说嘛,伯父的名声那么好,怎么可能会传出不好的话呢?
“但……”李礽看着孔玉才的眼神逐渐得意起来,又继续道,“那是做官的时候,他现在也不是朝廷官员了,之前的口碑自然是不作数了。”
“你!!!”孔玉才未料及后面的转折,一时间气得眼眶都红了,指着李礽的手指头都在颤抖,“你这个小畜……”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赵度踹得连带椅子一起翻了过去。
之前的老者大喊着“少爷”冲过去把人扶起来。
孔玉才坐在地上,胸口生疼,好似骨头断了一样,他道:“就算你是李光地的侄子,也欺人太甚了吧。”
李礽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近前,生冷如冰,道:“你应该感谢赵大人,要是你那句话说出来了,怕是要诛你满门。”
第426章 孔祥珍
“把人拿下。”赵度说着,从外面进来两个侍卫,挟着孔玉才跟在了李礽的身后。
孔玉才百思不得其解,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外面并没有人,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但是没关系,他刚刚已经示意孔伯去找伯父了。
他们还有一张王牌呢,只要伯父一来,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然而,事情同他想象的似乎完全不一样。
整个学园已经翻了天,沿路走过来的时候,他见到了不少的熟面孔,这些人都是江宁府衙的衙役。
汤斌的手是要伸到他们这里了吗?
他正疑惑着,就被带到了第二重院子里。
更令他惊讶的场景出现了,所有的学子都被从房间里面赶出来了,被衙役们围着,如同网子里的鹌鹑。
而主使这一切的就是那日所见的少女。
石清韵看着李礽过来,点头示意。
“花名册拿到了吗?”李礽问道。
“已经点过了。”石清韵道,递给了李礽一本册子,上面有用笔圈出来的名字,是未到之人。
“很好。”李礽扫了一眼这林林总总加起来将近二十多人的名单,放在一边,手指轻轻敲了敲,“德忠,这些名字抄录一份,核对一下,无故缺席者,取消入学资格。”
孔祥珍惊闻天变了,连忙赶过来,就听到了这句话,他大喝一声道:“你敢!”
德忠怎么会搭理这种宵小呢?
他立马拱手应下,从怀中掏了一份名单,两相核对后,回禀道:“主子,两份名单一致。”
“誊抄一下,贴出去。”李礽道,掏出一个印章,丢给德忠,“盖这个章子。”
孔祥珍上前一步,想要从德忠手中抢过名单,被后面跟上来的侍卫一脚踹倒,膝盖磕在地上咚地一声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给他看看,也叫他心里清楚。”李礽晃了晃手指,淡淡道。
德忠将手中的名单递给孔祥珍。
孔祥珍接过来一看,顿时心都凉了,这就是……
他心里慌乱不已,被侍卫压着的身子根本直不起来,他道:“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李礽似笑非笑,掀了一下眼皮,冷冷地看过去,“你在教我如何行事?”
孔祥珍被他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环顾四周,除了自己熟悉的衙役,还有一些神容严肃的人,这姿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能说动汤斌给他人手,还能在他这园子里兴风作浪?
这样的人真的会只是李光地的侄子吗?
但,无论是什么身份,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让他继续挖下去。
孔祥珍轻咳了一声,道:“你这样突然就扣押所有的学子,是不对的,若是有人犯了错,你只管找上我便是,何苦为难这些学子呢?”
李礽拍了拍巴掌,笑着道:“不愧是深明大义的孔副园长,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便问你个问题,你们到底有何内幕消息?这消息从何而来?”
孔祥珍一听就知道是自己侄子说漏了嘴,他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孔玉才立马低下了头,他才收回目光,笑着道:“何来内幕消息?我从来没有听过内幕消息。”
李礽失了耐心,招过赵度,耳语几句,赵度应下,让两个侍卫拖着孔玉才去了间空屋子。
“你……你这是干什么?”孔祥珍惊慌道,他还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虽然他刚刚还在谴责孔玉才,但这毕竟是他的亲人,他下意识地拦了一下,被侍卫抓回来,警告他老实点。
“继续吧。”李礽对着石清韵道。
石清韵起身,走到前面,扬声道:“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人是花了银子买进来的,孔玉才就是去交代这份名单了,花了钱的话,就老老实实站出来,争取宽大处理。”
这不是石清韵第一次当着众人讲话,还没有穿越之前,她就做过很多汇报,在京城的时候她也时常要当众发言,此时声音平稳,落落大方,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学子交头接耳。
连孔祥珍都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就不信,有人敢出这个头。
果然,即便是喧哗声一片,也没有人站出来。
孔祥珍得意地看向李礽,“你毫无证据,便指责于我,且肆意为难学子们,张口污蔑人,又是何道理?”
“就是,就是。”学子们愤然。
“况且让个女子出头,是把这儿当作儿戏了吗?”孔祥珍对学子们的反应很满意,继续煽风点火道。
“女子如何?女子就不能追求公平了?”石清韵反驳道。
“这里可是学园,怎么能让女子进来指手画脚?成何体统?”孔祥珍板着脸指责道。
“允许你在学园里贪,不允许女子进来?是何道理?还是说,这里只有你的话才是道理?”石清韵道。
“你莫血口喷人,我何时贪污过?随随便便两句话就毁我名声,可真是女子难养也。”孔祥珍振振有词道,“你若是说我贪污,便拿出证据来,不然我若是受你一个女子侮辱,叫我有何颜面存于世?”
“再者,莫要以为你是李光地的侄子,我便会怕你,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我岂会因为惧怕,就让你在学园作恶?”孔祥珍继续道,他年过六旬,头发花白,清瘦的脸上目光凛然,坚贞不屈的样子好似卫道士般,“无论你是谁,今日都没法略过我,对这群无辜的学子下手。”
这大义凛然的话,衬得李礽他们仿佛才是宵小。
在孔祥珍的挑拨下,下面的学子情绪激动,嘴里高喊着让他们滚出学园,个个神色狰狞得好像那不安分的暴徒一般,要不是有人拦着,恨不得握着拳头冲上来。
“瞧瞧,这就是你给大清准备的人才,真是好啊。”李礽嘲讽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你自己准备的附庸呢。”
孔祥珍自然不会赞同这种授人以柄的话,道:“不过是一片赤子之心,到了你嘴里,倒是如此的不堪。”
何为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便是了!
李礽笑了,眼底是一片冰凉。
他的手肘撑着椅子扶手,另一只手竖起,指节轻轻勾了勾。
身旁的赵度立刻让人抬上来一个雕花的紫檀小箱子,摆在场地中间,打开盖子,里面是摆放整齐的一锭锭雪亮的银子。
“你先解释一下,从你卧室搜出来的银子是怎么来的?”李礽道,“一个知县都没这么多的俸禄,你是尚且还不及此,如何能得到这些银子?”
孔祥珍看到那熟悉的箱子,眼睛立马瞪大了,这东西怎么会在他的手中?
李礽战起身,走到近前,脚尖一踢,箱子歪倒,里面的银子骨碌碌地在地上滚着,散落一地。
这场景看得孔祥珍心里滴血,眉头止不住地跳着,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拳头。
“你不说也不打紧,咱们都心知肚明这从何而来,你也是真大胆,竟然把这东西藏在学园的住处,放在床上,用被子遮着,难道每天晚上要数上一编才睡得着?”李礽居高临下地问道。
孔祥珍整个人一愣,脸皮火辣辣的,他出身贫穷,最喜欢的不是轻飘飘的银票,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有多喜欢呢?
每天都要点上一遍才安心。
瞧见孔祥珍眼神躲闪,脸色胀红,李礽也有点无语,他随口一猜还真的猜中了?
“没想到真是这样啊。”李礽笑着道,“那你以后在再也没银子可以数了,恐怕是一辈子都睡不着了。”
孔祥珍气得脸色胀成了猪肝色,他看出来了,这人就是个小混账,他咬着牙,干巴巴道:“这是太子的学园,你不能这样随意行事。”
“哟,你还记得这是太子的学园?”李礽一听这话就更气了,他道,“是太子让你收安置费的吗?是太子不让你招收女学生的吗?是太子让你帮助学子作弊的吗?”
作弊?
下面的学子一下子哗然,有人面露不可置信,有人面露愤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任何时候,对于大部分学子来说,作弊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就如同现代社会,要想跨越阶层,读书是最好的方便,对于这个时代也是如此,虽然大部分教育资源都掌握在有钱有权的人手中,但还是有那么一丝缝隙供人通过。
要是有人作弊,便会破坏这细如发丝的公平性。
李礽看向石清韵,“让他们听听自己的副院长做了些什么。”
石清韵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折子,递给了赵度。
“念吧。”李礽坐回椅子上,看着下面已经茫然不知所措的学子们,这可真是一把好刀,用得好,杀人,用不好,伤已。
“……勤学苦练,方有今日之果,特此提名,赵经纶,钱入量,孙骐达……”
这些名字也在花名册之中,但大部分都不在场中,是那批无故缺席的人。
现场里面一片安静,这跟他们知道的完全不同。
终于有个站在末尾的人挤上前,拱拱手,“学生常拓,想问问这是真的吗?他呈上去的折子上面是这些人?可这些人分明都没有来过学园,如何能算名列前茅?”
常拓的名字刚刚也被念到了,不过在靠后的位置。
折子上名字谁按照成绩排的,越靠前自然成绩越好。
“你来处理?”李礽侧头问道,石清韵才是清华园的高层,关于学子这块的处理,交给她更为合适。
石清韵点头,她道:“自然是真的,你们也可以看看,这上面有清华园的诸位大人的盖章,旁的都可以作假,这可做不了假。”
赵度把手中的折子递给常拓,常拓看了一眼,上面果然有清华园的章子,还有张廷瓒和石清韵的章子,以及一方太子的私印,白纸红章,十分鲜明。
这种盖了太子印章的东西是都要存档的,一旦损坏,那等等同于犯罪,所以就算孔祥珍想毁灭证据,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敢不敢冒这个风险。
“落款怎么是纳兰大人的名字?”常拓疑惑道。
“当然会是纳兰大人,他才是学园的院长,自然该由他来写。”石清韵说着。
孔祥珍一听这话,便心思活络了,他道:“这是纳兰大人写的折子,与我无关,真要是有什么勾当,我如何知晓呢?”
“孔祥珍,你这个小人!!!”纳兰性德从后面快步走进来,“我好心请你来管理学园,又觉得我将事情全部都推给你,心中过意不去,额外补贴你一笔银子,没想到你竟然狼子野心,在学园里大肆敛财不说,还扰得学风不正,如今出了事,你倒是全部推在我的头上……”
纳兰性德平生第一次恨自己不会讲脏话,要是会的话,他现在就要问候孔祥珍的祖宗十八代了。
“纳兰大人,您在说什么呢?”孔祥珍道,他指着地上的银子,“这是您给的银子,我可是分文未动呢。”
好家伙,这也推给了纳兰性德了,可真要把纳兰给气死。
“你这个小人……”纳兰冲过去,想要给孔祥珍几脚,被赵度拉开。
赵度小声提醒道:“太子还在呢。”
哦!!!还有太子!!!
纳兰一抬头,便对上了太子爷要笑不笑的神色,顿时有几分不好意思,让太子爷看到自己发癫发狂的样子,真是罪过啊。
李礽瞧着新奇,同为康熙的发小,他见曹寅的次数非常频繁,但这位就见得少,基本上也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形象,没想到被逼到破功了。
纳兰性德整理了一下自己仪表,道:“说来惭愧,奴才深受太子爷信任,将学园托付于奴才,但奴才实在是不擅此道,又听闻孔祥珍品德高贵,曾做过学堂的夫子,于是,聘请此人前来学园负责杂务,未曾想他竟然犯下如此过错。”
说着,他掏出来一沓纸呈给石清韵,道:“这是折子的原稿,都是孔祥珍手写转交给我,我誊抄后便发往京城,只字未改。”
虽然他并不是做官的料,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想法,但他爹可是个了不得大官,在谨慎行事上言传身教,也让他下意识地养成了一些好习惯。
比如,凡文书,皆要留存底稿。
现在就可不就派上了用场?
石清韵接过来,翻了一下,也递给了常拓,道:“你们也看看吧。”
纸上的字是他们熟悉的字迹,内容与他们看的折子别无二致,这下子完全抵不了赖。
“况且……”纳兰性德看了一眼地上的银子,“我的俸禄都没这么多,可使不出这样的大手笔,给你这么多的银子。”
孔祥珍背地里咬牙,呵呵,若是没有,如何能追逐风花雪月?
此时,德忠也拿了誊抄的纸出来,道:“主子,名单已经誊抄好了,您看看?”
“你看吧。”李礽道,“最好把你的章也盖上,你带了吗?”
“带了。”石清韵轻声道,她取了自己的章子,递给德忠。
德忠双手接过,在印泥里面蘸过,端端正正地盖在了原先的印章后面。
常拓离他们比较近,纸上的印章在他眼前一晃而过,有点儿眼熟,他在哪里见过呢?
身后的学子人数不少,还没有看到原件的人正挤着,一下子就撞在了常拓的身上,常拓不耐烦地回过头,一眼看中了还在大家手中传阅的折子,顿时一个激灵,是……他们???
第427章 皇太子宝
常拓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旁边的同学赶紧捞了一把,道:“你咋回事?怎么摔了?”
“我……我没事的……”常拓结巴着,他看到太子看了自己一眼,还露出一个笑容,妈妈呀,好恐怖。
李礽笑道:“常拓认出来了。”
石清韵也瞅了一眼,跟着笑了,“都吓坏了。”
两人的笑容俱是坏坏的,吓得常拓一个激灵。
德忠盖好章之后,让人把名单贴在大门的墙上。
学园虽然偏僻,但也不是无人之境,很快有人就看了过来,人越来越多——
“写得什么啊?”
“好像是有些学生被开除了。”
“为什么啊?”
“说是长期无故旷课,假冒优等生。”
“哎哎,你们看着这不是徐老爷的儿子吗?”
“王元村的徐老爷吗?”
“不是他还能有谁呢?”
“这个常大人儿子啊,富源县令常大人。”
……
能上这个名单的基本上非富即贵,在民间也享有名声,且不说好坏,反正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这简直就是炸裂的头条新闻,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要开除这些人?
汤斌吗?
“不是汤大人,下面的印章不是他的,谁能看明白啊?”
“来个人解读一下呗。”
“我来看看,这上面写得皇……太子……宝,这……这是皇太子的印啊。”看明白的那个人大声叫喊道。
本来还在研究名单的人一下子都围过来看印章了,有点甚至连印章都看不明白,但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后面还有一个印章呢,是皇上的吗?皇上他们又来咱们这儿了吗?”
“不是,让我看看。”认出太子印章的人凑过去继续观看,“这个上面刻着石清韵,是谁啊?”
“不认识,你们知道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啊,这是清华园研究院的院长啊,听说还是个姑娘,人家也管这读书的事情呢。”
“原来是这样啊。”
……
且不说外面的情况如何,石清韵见名单被张贴出去了,道:“现在开始第二轮了,孔玉才的名单写出来了吗?”
“写出来了,请您过目。”德忠拿出第二份名单。
石清韵看了一眼,这上面的姓名倒是不多,“先核查,属实的话,也一并退学。”
“凭什么?”有学子忍不住问道。
之前那批是没来上课,现在他们老老实实上课也要被开除,岂不是太过分了?
常拓一听自己的同窗说话,后颈皮都被人拎起来了,他连忙道:“哎哎,你们先等人家说完嘛,别急着发言,先听先听啊。”
“常拓你怎么回事?还行不行?”身边的同窗手肘拐了他一下,问道。
常拓面无表情,球球你们了,赶紧闭嘴吧,老子在救你们,晓不晓得哦。
“凭我有这个权力,凭我对这地方负责。”石清韵道,她的声音格外有力,吐词清楚,让在场的人都能听清楚。
哪个女子有这个权力?哪个女子对这个地方负责?
答案只有一个——石清韵。
她的印章还在折子上鲜明印着呢,大家刚刚都见过,谁也没想到真人就在眼前呢?
不,他们应该想到的,毕竟能在这个地方行使权力的女子昭然若揭。
那另一个人的身份也顺应地该想到了,比石清韵地位还要的男子,又与清华园有关系——
“您是张廷瓒,张大人吗?”有学子脑子没转过弯,这样愣头愣脑地问了一句。
常拓嘴巴张了张,你是蠢货吗???
“不是哦~”李礽笑着道,还真有人会认错啊,张廷瓒哪有他这么年轻英俊呢?
“见过太子爷。”常拓实在是不忍心有人再在自己面前犯蠢,开口道。
“太子爷……”人群中起了更大的骚动,“这怎么会是太子爷呢?不对啊……”
过于震惊的事实让人陷入了做梦般的感觉,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看那个少年那边,似乎多看一眼,这场梦就会变成噩梦。
李礽觉得有意思极了,问道:“为什么不会是太子呢?”
谁能说个所以然呢?总之,太子爷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已知:清华园是太子爷要办的,且,太子爷来过江南不只一次。
所以说不定就是呢?
倒是有人机灵点,立马便道:“见过太子爷。”
同时在心里嘀咕自己刚刚有没有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不想不打紧,一想就脑子嗡嗡,娘哎,他们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断头话啊?
反应慢的人也跟上了节奏,内心的感觉相差无几。
“起来吧,我今日只是过来看看,一切事务均有石副院长决断。”李礽道。
在来之前,石清韵就主动提出来,想把这件事限制在学院里,由她来处理。
李礽觉得这是一个给她立威的好机会,就答应了,考虑到孔祥珍与朝廷官员有牵扯,在江南官场上单凭石清韵的地位很难撼动,他们俩分了个工——学子的事情交给石清韵,他来处置孔祥珍,要是有什么问题,就让他来做靠山。
众人的目光又转向石清韵那边,好家伙,这位刚刚被说得更多,没脸见人了。
“在此之前,我们便给过你们机会,要你们主动站出来,但你们都没有人动,放弃了这个机会。”石清韵道。
众人回想起来,他们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那时候不知道他们是谁啊,要是知道,不早就自投了吗?
大概明白他们心中所想,李礽道:“我一直都同孔祥珍说过,我是谁并不重要。”
众人心中想得却是——不重要才怪!!!
“我是谁,跟你们如何做人有何关系呢?难道在太子面前你们就要做个品德高尚的人,若是我是个普通人,你们就放任自己跟风败坏吗?”李礽反问道,“铁可折,玉可碎,海可枯,不论穷达生气,直节贯殊途。”
一番话说得在场大多数人都面露羞愧,纷纷低下了头颅。
“倘若我大清的栋梁都是这样的想法,那孤岂不是日日夜夜都要在你们面前分毫不错眼,你们才能认真做事儿?”李礽道。
场面安静无比,所有人都没能再说什么,太子说得很对,他们不该看人下菜,屈于权力的威力下。
李礽给石清韵递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今儿他就做个镇场子的吉祥物就成。
石清韵扬了扬手里的名单,“这上面是参与了交易的人名单,属实的话,会做退学处理,三年之内,不得再次入学,三年之后,想要入学,通过入学考核即可。”
这个惩罚并不算重,也是考虑到能在这里认认真真上课,多少有点好学之心在其中,现在他们正缺人才,自然是要稍微宽松一点的。
再者,恩威并济,才是上策。
听到石清韵这么说,人群中部分心虚的人悄悄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赶尽杀绝,他们之中,有人是花了几乎全家人凑齐的银子才到这里,这才学了个皮毛,就被赶出去,要怎么同家里人交代呢?
还好,石副院长留情,给了一丝机会。
三年,他们等得及。
“前面的考核成绩作废,我会通知张大人派人过来重新考核,作为你们最终的成绩判定。”石清韵道。
大家原本以为太子所说的让石副院长做主,是个客套话,顶多就是让石副院长成为发言人,谁知道竟然真的是她做主,每个决断她都不去看太子的表情如何。
而太子,坐在一边,托着腮听着,脸上的表情时而惊讶,时而赞同。
见此场景,大家对石清韵的敬意又高了一层。
能在太子面前独立行使权力的人,即便是个女子,那也不是一般人。
“还有你们夫子,也会重新考核,若是有不合格的,或者是牵扯进徇私舞弊的,一并换之。”石清韵道,孔祥珍就是这里的一颗毒瘤,谁知道他有没有感染别人呢?
要是有,既然要查,那边彻查,一个都不放过。
常拓一听,这是整个学院大洗牌啊,但比起慌乱,他心中更多的是高兴,这些举措说明了朝廷对他们的重视,愿意管他们,愿意还他们公平,给了他们全新的机会。
因为这个大换血,学园出于群龙五首的状态,在新的院长过来之前,只能让石清韵代为管理。
石清韵忙得脚不沾地,李礽干脆给她拨了几个人跑腿,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开除了不少达官显赫的人,那些人心里肯定气急,而且这些人想求个法外开恩都没地方去,汤斌、曹寅他们实在是太了解太子的为人,根本不会帮忙转达,至于王世成、陈德明这样的商人更是躲得远远的,不搭理这茬事情。
“太子爷,孔祥珍说有要事相告。”德忠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李礽没问情况,反倒是先问起了别的事情,“福格呢?”
“听纳兰大人的意思,还在外地未回呢。”德忠回道。
那日,纳兰大人自动请辞了院长的职责,当然,就算他不辞职,这位置肯定也是保不住的,现在就在府中待着,等着皇上最终的处置。
至于,孔氏两侄子则是被羁押在大牢之中,那孔玉才知道李礽的身份后,当然被吓尿了裤子,成为了笑谈。
“他这是避着我呢。”李礽道,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个事情,福格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可能不回来,除非他在躲着自己。
德忠站在一边,默默地听着。
“算了,你说孔祥珍说想要见我?”李礽问道,心里微微不爽,“他要说什么?”
“他不肯说,说谁非要您亲自去见他后,才肯说。”德忠道。
这架子倒是挺大的。
李礽道:“你去问他,爱说不说,不说以后都别说了。”
“他说这事儿跟您有莫大的关系,您知道后,肯定会放过他的。”德忠转述道。
都已经证据确凿了,从他和孔玉才的家中搜出来了不少的钱财,有关联的人一并清查,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呢?
多看一眼,李礽都想打他一顿。
混蛋啊,把学园搞得乌烟瘴气的。
搞笑的是,这人每处床底都放着一箱子银子,睡前都要数一数,才能安稳睡着。
贪了那么多钱,孔祥珍还是过着清贫的生活,养着外室的院子都还是租的呢。
这也是没人怀疑他的原因。
“去听听吧。”李礽最终还是应下了,反正他现在也没事儿。
在大牢里面过了几天,孔祥珍早就失去了锐气,即便衣衫齐整,头发一丝不苟,但他的神色和眼神都失去了光彩,暗淡无光。
就同这里的其他囚犯没啥区别。
太子爷要见人,自然不可能来大牢里,而是将人提到一处干净的屋子。
眼前的少年清秀俊朗,丹凤眼中总是露出几分漫不经心,黑透的眼珠盯着人的时候让人背脊泛起阵阵颤意,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一举一动中总是透着从容,天横贵胄的气质在他身上淋漓尽致。
也怪自己有眼无珠,竟然得罪了这样的一个大人物,几乎算得上回天无力。
好在他还有一张王牌。
孔祥珍跪在地上磕头道:“草民叩见太子,愿太子万福金安。”
“你有什么话要说?”李礽问道,他实在是不愿意多看孔祥珍一眼。
“草民自知罪孽深重。”孔祥珍垂着头说道,“一着不慎,晚节不保,但求太子看在从前的份上,饶过孔林氏。”
“你叫孤前来,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外室求情?”李礽觉得恶心透了,都这个时候了,不问父母,不问妻女,倒是关心起外室了。
“不不,这是草民的小小祈愿,孔林氏怀了草民的儿子,如此一来,草民便有后了。”孔祥珍道,说到儿子的税后,他的脸上泛起了喜悦之色,“为此,草民愿意供出背后之人。”
李礽哼笑了一声,难怪要养个外室呢,这是老树开花啊,“你想怎么饶过她?”
一个外室,论罪的时候,都算不到她身上,何须原谅?
“给她一笔钱,让她剩下儿子留给我夫人养,记在我孔氏的族谱之上。”孔祥珍道。
“这让我好奇,你夫人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才会嫁给你。”李礽嘲讽道。
孔祥珍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最终还是忍下了这口气,他讪笑两声,没接话。
“你若是要说,便直说,要是不愿意说,带到坟墓里也成。”李礽道,这种腌臜事情竟然也敢找上他,真是将死之人胆大包天啊。
孔祥珍想不通太子爷为何不愿意帮这个小忙,他可想不到是自己“传宗接代”的观念把人恶心坏了,还以为是太子爷知道了什么消息。
李礽见他犹豫着,闭口不言,起身便走。
“太子爷是已经知道背后之人的消息了吗?所以想要偏袒他?”孔祥珍大着胆子说道,只有这个可能了,不然太子爷怎么会放着不查呢。
李礽听到这话,即将迈出门的脚停了下来,孔祥珍这话说明了一件事——他所谓的背后之人自己认识不说,还关系匪浅。
会是谁呢?
第428章 废墟
“你管我?”李礽轻笑一声,仗着孔祥珍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便开始诈他,“你能如何呢?自己都阶下囚了,还能管得到别人?”
孔祥珍一听太子这话,就默认他的想法成真了,甚至生出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所以您才会给他收尾,对吗?”孔祥珍喃喃道,“我就是那最后的替罪羊,对吗?”
李礽哼笑一声,背着手,站在孔祥珍的身后,他想看看这人到底脑补了多少。
“都说太子天资聪颖,又爱民如子,谁知道实际上是这样的一个人呢,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个个不落。”孔祥珍道。
这些有钱人有权人最为肮脏,出了事,就往他们这些下面的人身上推。
李礽一听,就乐了,他还有这个好名声吗?不错不错。
孔祥珍也就是看不到李礽的表情,不然肯定要被他那洋洋自得的模样给气死,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继续道:“皇上知道您结党营私吗?知道您在偏袒自己的叔姥爷吗……”
叔姥爷?
李礽……怎么随便一个人都能勾搭上索额图呢?他是池塘里的鱼,给点饵料就上钩的那种?
“要知道,不是他跟我说皇上有意让研究院日后也列入朝纲,我也不是如此行为,都是你们诱惑于我,现在被人发现了,又要弃我而去……”
李礽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这件事康熙同他提过,当时他担心学院沾染了朝廷那些勾心斗角,让科研的萌芽窒息在黑暗之中,所以并未同意。
康熙倒也有可能将此事说给索额图听,可索额图就这么告诉了一个普通人?
“你倒是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你若是没起勾搭的心思,如何能联系上高位之人?你若是能守住清明,如何能同流合污?”李礽道,“如今倒是一张嘴,就将事情推给旁人,这与小人盗取邻梨,罪其梨美味,有何区别?”
世上就有一些这样的人,自己是个好人,干了坏事,那都是别人逼的,那都是别人诱惑的。
或许真有这样的不公存在,但孔祥珍绝对不是,他主动选择走上了这条万劫不复之路。
孔祥珍被驳得一哽,无话可说。
李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便转身离开,这种人多看一秒,他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睛。
回去的路上,他有点头疼,这事儿牵扯到了明珠和索额图,两者或多或少同康熙有点关系,真要处理起来,还挺麻烦的。
全然不顾情面,便会被说冷血无情,令人心寒,顾了情面,便会被说徇私枉法,纵容亲者。
左右为难啊。
到了住处,李礽看了一眼冷清的园子,转头问道:“石清韵还未回来?”
守着的侍卫一拱手,道:“还没呢?”
李礽抬头看看天,四幕已黑,天空阴沉沉,周围的景物模糊,看起来就像是水墨画的边缘,“走吧,过去看看。”
“要不让人去接应一下?”德忠道,“这么晚了,看着要下雨,您要不还是在园子里等着吧?风寒露重,可别着凉了。”
“无事。”李礽摆摆手,“走吧。”
从他们住的园子去研究院呈对角线,过去的路有好几条,他们走的是石清韵往常最常走的那条路。
这条路并不穿过中心街道,而是从背后穿过去。
此时,与另一边的繁华相比,这里只有寥寥的几盏灯在亮着,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绑在柱子上的布条在细微的风中飘荡,显得格外的寂静,带着一股子清冷萧条的味道。
夜幕深沉,天上既无星辰也无月,脚步声在街道上回荡着。
走过这一路,到了园区的门口,依旧没有见着人,德忠上前敲门,询问门房。
这个门房早就换了个人,听到动静,先隔着门问了两句,这才打开门,道:“约莫两刻钟之前就离开了。”
那就该到家了,再慢,他们也该在路上碰到了。
“分派人沿路打听一下,看走得哪条路。”李礽当机立断,他自己则是又顺着来时之路,细细搜寻。
德忠叫人点亮了火把,照得四周更亮堂一些。
在一般的情况下,石清韵应该不会随意更改路线,所以她走这条路的可能性最大。
走了约莫四五百米,赵度就有所发现,只见在靠近转角的地方摆着的杂物乱成了一堆。
这里原先顺着墙角摆着木条木板,还有一些用麻袋装着的木屑。
看周围留下的灰痕,原先是整齐摆放的,现在却像是散乱之后,潦草打扫,被强行推到了一边堆着。
除此之外,赵度还在上面找到了一些刀剑砍过的痕迹,显然是有人在这里打过架了,还动了真格。
顺着线索,他们找到了更多的东西,顺着这个岔路口,他们看到了一摊血迹,这血迹还很新鲜,明显是刚留下的。
跟着血迹离开的方向,他们找到一户人家的后门处,门上的锁被撬开,似乎没人居住,院子里面长了些杂草。
墙根的地方有个人影静静地靠坐在那儿,冷不防地能吓人一跳。
赵度呵斥了两声,那人没动静,他上前检查一番,发觉那人被人当胸一剑穿透,早就已经气绝身亡。
好在,那一张脸是张陌生的脸。
这样说有点不道德,但这时候,受伤的不是自己人谁都会觉得庆幸。
这个时候去别的地方的人也回禀说没人看过石清韵他们路过。
李礽道:“所有人手召回,沿着这条路分散去找,一定要找到人,另外,通知汤斌,说这里有人死了。”
夜色完全落下的时候,小雨终于飘了下来,丝丝密密,落在地上,没有任何的声音,青色的地砖被打湿,色深如墨。
李礽站在屋檐下,院子里灯火飘摇,明明灭灭。
汤斌已经过来,正指挥着人调查死者的身份,曹寅带着曹衡出去找人,整个院子里面的人来来往往,乱糟糟的。
死者的身份已经调查出来了,叫做郑大曲,是码头的装卸工,跟清华园没有任何的关系。
但,既然是码头工人,接触的人肯定很多,说不定会有别的接触。
并且,除了郑大曲,他向来熟悉的四个工友也不在,还有一个工头,张有华。
现在还没有石清韵的消息,每晚一会儿,就多一会儿危险。
“去查查他们常去的地方,看有没有人知道什么。”李礽道,“另外……他们工作的地方,尤其是那没有人住的空旷的地方……”
那种地方适合关押人。
这个时候城门口已经关了,他们进出不便,要是搞事情也会在城内。
“是。”汤斌应下,脸色沉重,太子爷的话已经是朝着最坏的打算前去了,真要是出事,那江宁前面的那些努力可都白费了。
越来越多的人手加进去,终于找到了张有华那伙人,他们还游荡在四处,显然也没有找到石清韵他们。
整个江宁城说大不大,但要找到近几个存心想要隐藏的人可不简单。
曹寅亲自带人去审问,很快就拿到了讯息。
“怎么样?”李礽大步走进府衙,脚边的大氅如墨云翻飞。
德忠在后面撑着伞,小跑着跟上,这个时候他也不敢说让太子爷慢点。
“查出来了,张有华说是马剑派人让他们去找郡主的麻烦,说是吓一吓,给点颜色看看。”曹寅道。
“这人……”李礽并未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但猜测跟清华园是有关系的。
“此人并不经商,但他的长子确实在第一批被开除的人之中。”曹寅道。
马剑望子成龙,但是儿子考了三次都未中,所以他就想办法花钱给儿子在清华园买了个位置。
他想要双重保险,万一科举中不了,还有研究这条路,太子爷如此力推研究院,等到研究院出头之日,也是他儿子的出头之日。
但是,他没想到所有的希望会在太子爷进了江宁之后覆灭,皇上已经下旨,被研究院开除的人不得再入朝廷做官。
多年的努力毁之一旦,马剑气得一夜白头,他动不了太子爷,只能吓唬一下石清韵,区区女子,牝鸡司晨。
李礽的眉头一直都没有松开过,“先丢进牢里,再去抓住他们的那个区域细细找一遍,他们肯定是跟着石清韵去了那个地方,自然有线索的,周围的地方也不要放过。”
“奴才遵命。”
李礽深深呼了一口气,手指捏着手中的珠串,细细地转着,自己把人带进了这个旋涡,实在是不该。
明知道时代对女子不够宽容,仍然送她去了风口浪尖。
不该让她出面的。
李礽忽地转身,“走吧,再出去看看。”
德忠跟在太子的身后,曹衡带着一队人,也紧紧跟着,可别郡主没找着,把太子爷给弄丢了。
他们走到抓住张有华的地方,四处打量着,这里是纺织场的仓库,已经算是城市的边缘了。
这里要运货,修得路平整宽广,配合着一栋栋沉默的仓库,寂寥得吓人。
人手散开,四处寻找线索。
李礽从身边人的手中接过一盏灯,也在到处转着,他走到一个路口,忽地扭头,指着一个方向,“这通向哪里?”
曹衡虽然对江宁熟悉,但也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他招了个人过来问了声。
“这边是通向许家的仓库。”那人道,“许家仓库前年失火,现在就是一片废墟。”
曹衡转了一眼,看到另一边的墙壁上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
不应该走那边吗?
但太子爷这么说,应该是有什么依据吧。
李礽道:“过去看看。”
众人跟着太子爷的身后走着,难道石清韵在许家仓库???
第429章 英语
但显然他们的猜测并不对,到了许家仓库后,太子爷并没有停下,反而,拐到了另一条路上。
此时大部分人已经看到墙壁上的符号,但却没办法发现其中的规律。
倘若他们懂一点儿英文就知道这是英语首字母“L”和“R”,左右英语单词的首字母。
只不过石清韵耍了个花招,留下痕迹的地方五花八门,让人摸不出头脑。
聪明~
坐在那儿想个记号不是个难事儿,但是他们在逃亡,情况紧急,脑子还能转动,那都是心里素质过硬了。
李礽走得急,他一手提灯,一手撑伞,脚步匆匆,在这密密麻麻将近上百间仓库中穿行,犹如在无人之地中行走,任凭一栋栋建筑蛰伏在身边,也无所畏惧。
一路上,只听得到脚步的叠踏声,还有逐渐增大的雨滴落在油纸伞上的答答声。
前面是个死胡同,李礽猛地停住脚步,对着德忠使了个眼色。
德忠会意,“郡主,在不在?奴才是德忠,来接您了。”
跟着李礽过来的侍卫立马有模学样,跟着寻人。
李礽忽地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音,扭头看过去,那里也是一个仓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门上的锁是完好的,看不出丝毫被暴力拆解过的痕迹。
就好像那一声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李礽走过去,看了会,道:“把门撬开。”
“我们在里面。”石清韵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听到她的声音,李礽的肩膀不自觉地松了下来,呼出一口气,“人没事吧?”
“我没事,但是其他人受伤了。”
隔着一道门,石清韵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
门锁落下,李礽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石清韵坐在一垛子面料上,除了脸色有点发白,倒是看不出来其他的异样。
另外两个侍卫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好了,一个胳膊上挨了一刀,另一个伤在了腿上。
两人都坐在地上,正欲起身行礼,就被李礽制止了,“免了,其他人呢?”
他说着,解了自己的大氅,让德忠给石清韵送去。
外面下着雨,寒气从雨中渗出,弥漫在天地之间,雨落而知冬。
“王哥跟我们分开了,说他们三个把人引走。”伤到胳膊的人说道,他心里一沉,“还……还没有回来吗?”
李礽摇摇头,“你们在哪里分开的?”
“在园子里,有两拨人堵我们,实在是敌不过,才分头行事。”侍卫又道。
李礽扭头,“曹衡,让人扩大范围继续找,另外注意点,还有一波人在城里游荡。”
曹衡心里一凛,今儿这事儿怕是有点棘手哦。
德忠过来提醒马车到了,好在这里道路修建得宽敞,马车可以直接到门口。
侍卫被扶到了后面的马车里。
李礽见石清韵动作迟缓,问道:“受伤了?”
“没,天太黑,扭了脚。”石清韵道,她披着李礽的大氅,已经没有那么冷,情绪跟着缓和过来。
比起脚,显然命更重要。
但是现在已经脱险,那股子钻心的疼就传了过来,明明之前还能忍受的,现在动一下就忍不住痛哼着一声。
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冷汗从额角渗出。
石清韵紧咬着牙关,本欲强忍着挪过去,反正距离也不长……
她正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便听到李礽道:“抱歉,唐突了。”
接着,他就朝着自己走过来,一手揽住自己的肩,一手勾住自己的膝弯,一用力,将自己整个打横抱起来。
石清韵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弯,还走了一下神:能拉开弓的人臂力都不一般吗?
她还没能回过神,就到了门口,德忠推开门,让太子爷把郡主放进去。
李礽轻手轻脚把人放好,又退了出来,“你注意点,别碰到伤口了。”
说完,他就上了后面的马车,那辆马车里面的侍卫正在哎哎哎呼痛,忽地就发现太子爷上了马车,声音停在喉咙里,发出咕噜噜噜的动静,顿时就一阵格外不好意思。
“叫了大夫,等到了园子里面就让他看看伤势。”李礽道。
侍卫羞愤,红了脸,小声道:“不疼的。”
怎么会不疼呢?
李礽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结,他道:“你说有两拨人?”
侍卫点头,将自己所见都说了出来。
今日同往常一样,他们沿着惯常的路线朝回走,几乎是立马就察觉到有人在背后跟着。
王哥,也就是他们的小队长王琪,立马停下,想要将人抓住。
但是,转弯的地方奔出来好几个人,应该是埋伏他们的人。
这一波人,就是后面李礽抓到的张有华那批人。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动起手来,完全没有任何的搏斗技巧,就算人数相等,也根本不是对手。
就在此时,另一波人出现了,约莫八九人的样子,个个下手凶狠,更像是亡命之徒。
死掉的那个人就是惊慌乱窜的时候,被他们杀死的。
而且,这些人还讲究配合,逼着石清韵他们一群人朝着人烟荒僻的地方逃。
侍卫护着石清韵,束手束脚,突围无望,对方又是拼着命来的,奔着能砍一刀都是赚的,这一对比,劣势就凸显了。
他们逃到仓库那边时候,王琪提出了分开逃,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失去了联系。
“太子爷,王哥会不会……”其中一个人忍不住问道。
都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实在是让人担忧。
另外一个人拐了他一下,没听到嘛,太子爷还在找人,如何能知道?
那人也知道自己问错了话,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们既然冲着郡主来的,王琪他们应该没啥事。”李礽道,这话说着也就是安慰人,谁知道对方是奔着什么而来呢?
“太子爷,您不知道那些人有多狡猾,他们一边找人的时候,还模仿咱们的人,叫出咱们的名字,说是来找人了,要不是郡主发现他们的口音不对,差点就中招了。”那人忽地想起了什么,语气中带着点后怕。
难怪刚刚叫人的时候他们都不做声呢,连侍卫的名字都知道,这恐怕是有极为充足的准备啊。
李礽道:“郡主有没有说这些人的口音是哪里的?”
“没说,她就说听着像南方的,具体的也不知道。”那人回忆了一下。
李礽一阵后怕,庆幸这个朝代还没有推行普通话,否则那可真是真要打个措手不及了。
一路摇摇晃晃了园子,马车直接驶到了最里面,李礽再次将石清韵抱下马车,送到屋子里。
他站在石清韵的面前,她的脸色依旧白着,丝毫不见往日神采飞扬的样子,让人心中生出怜惜,“你好好养着,这件事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太子爷,汤大人他们找到了王大人。”德忠守在门口,见太子爷出来,赶紧上前禀告道。
李礽道:“人如何?”
“王大人胸口和腹部中了一刀,情况不太好,其他两人也伤势严重。”德忠道,没敢把大夫说王琪救不活的消息告诉太子爷。
“我记得医学院派人来了江宁,把人叫过来,另外需要任何的医药让曹衡去找。”李礽道,“汤斌呢?”
“汤大人去审问张有华他们了。”德忠道。
“我过去看看。”李礽道。
德忠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皇上不在,可没有人能说动这位爷,别说幽暗肮脏的大牢,就是想攀天摘星,都拦不住。
况且,太子爷现在的脸色阴沉,自打他跟在太子爷身边,就没有见过他如此生气,大多时候,那都是故意为之,逗逗人儿。
他只能趁着一点空闲的时间,给太子爷取了一件新的大氅,又备好马,做好一切的准备。
江宁府衙灯光明亮,太子的到来为这种忙碌增加了一丝紧张的氛围。
曹寅在前面忙,见到李礽来了,上前行礼,“奴才给太子爷请安,郡主可还安好?”
“她没事儿,受了点惊,请了大夫过去。”李礽道,“汤斌呢?”
“在审张有华,您要过去吗?”曹寅问道,太子爷现在正憋着火呢,他才不会阻拦,再说,在他的眼皮下搞偷袭,这实在是胆大包天。
李礽点点头,他想了想,“你也跟着一起来。”
曹寅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点名,只是愣了一下,便赶紧跟上去了,余光盯着太子爷挺直的背影,心中万千感慨,他可是正儿八经看着太子爷从一个奶团子长成独当一面的人。
再回想在京城的那几年,觉得太子爷古灵精怪,时不时会有稀奇古怪的主意,但再如何,那时候也是个孩子。
但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往常看起来跟曹衡或者同龄大小的少年也差不多,遇着正事的时候,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他甚至在太子爷的身上看到一点皇上年少的影子,只是皇上更为内敛点,眼前的太子爷更为锋芒毕露。
快到地方了,曹寅引着太子进了大牢。
大牢的位置偏低,刚进门就能闻到一股子潮湿阴冷的味道,还有一些其他难闻的气味混合在其中,令人泛着恶心。
汤斌提审张有华的地方并不在大牢里面,而是单独的审讯间,同大牢有段距离,这样也避免万一说点什么秘密,就被隔壁的犯人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脚步声,汤斌回过头,赶紧行礼,李礽抬手制止,坐在了一边椅子上,让德忠给自己倒杯茶,“你继续,不用管我,我就是过来听听而已。”
说的是不管用他,这可是太子爷呢,谁能忽略他呢?
“张有华,这件事除了你们兄弟几人知道,有没有告诉过其他人?”汤斌厉声问道,“另一波偷袭的人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汤大人明鉴啊,我们兄弟几人就是赚点小钱,根本没有打算动手啊,就是吓唬一下而已。”张有华道,他真的就是想赚点茶水钱,哪曾想摊上大事儿呢?
“那你后面为何还要跟着去了仓库地?”汤斌问道。
“我兄弟死了啊。”张有华道。
当时他们害怕极了,带着受伤的郑大曲躲进了个空院子,刚进去郑大曲没气儿了,他们当时害怕极了,本来想回去,但几人合计了一下,都觉得郑大曲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所以他们跟在了那群不明身份的人后面也去了仓库。
“那你们知道那群人的身份了吗?”汤斌问道。
张有华摇摇头,“他们很狡猾,而且听口音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我听出来了江北的口音,但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而且,在官府的人出现后,这群人立马就销声匿迹,轻车熟路。
李礽轻轻吹了一下,抿了一口茶,热乎的茶水慰藉他的疲惫,他放下盖碗,叮得一声,“所以你们早就知道仓库南边还有一拨人,但你们却只字不提,将郡主留在危险之中?”
张有华知道眼前的人身份,那是大清的半边天,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他只是没想到对方只是听着就猜出了他的小心思。
是的,他就是在报复那个郡主。
第430章 橘子
那是一点隐晦的小心思,凭什么他们的人死了,其余两方确实好好的,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他希望那些人找到郡主,最好结局两败俱伤。
但是,他没想到,太子会看出来他的小心思。
张有华低下头,嘴里仍是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太害怕了,就忘记了,真的不是故意的……太子,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是太害怕了。”
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还说让自己相信,可真是丝毫的诚意都没有,李礽道:“反正罪名都是一样的,我信或者不信,都没有关系。”
李礽说完,转过头,看向汤斌,“你觉得治什么罪比较合适?”
汤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按照太子爷一贯做法,是从轻发落的,但先前太子爷的脸色实在是算不得好,他现在有点左右为难。
“自然是按照大清律例来处罚。”曹寅斗胆回答道。
“什么罪名呢?刺杀太子?刺杀郡主?藐视朝廷?”李礽淡淡道,“哪个合适呢?”
太子每说一个罪名,张有华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这哪个罪名都不是他能担得住的。
“太子爷,奴才斗胆给人求个情,您给个恩典如何?”曹寅接过话题道。
要说这儿有谁胆敢接住太子爷的怒火,那便非曹寅莫属了。
李礽没有说话,盯着张有华,手指在椅子轻轻跳着,一轮又一轮。
张有华的神经也跟着一遍遍地跳动。
“也不是不可以。”李礽忽地开口,见张有华的神色似乎放松了些,他又道,“可是凭什么呢?”
张有华的笑容僵住,脸色一点点灰暗下去。
“那就看你能不能提供点有价值的东西了。”曹寅说道,这话是对张有华说的。
张有华充满死气的眼神中是闪现出一丝光亮。
“汤大人,回头你就在这面墙上涂上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李礽指了指背后的那面墙,“怎么选择就是犯人的事情了。”
“您说得对。”汤斌道,别说提几个字了,太子爷说想把这地方涂个别的颜色都可以。
“张有华,你的命就在你手上,你最好想想自己还能提供什么线索,否则就从刚刚的三条罪名里随意挑一条,反正你都犯了。”李礽道,长夜漫漫,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
张有华连连点头,点到一半,发现不对,他根本没有打算刺杀太子啊,什么鬼?
但是面对太子,他哪里敢说个不字,只能拼命地想自己还有什么能贡献的。
他忽地灵光一现,道:“我想起来了,郑大曲说不定认识那个人,不对,他就是认识!”
“谁?”汤斌立马问道。
“那个杀了他的人。”张有华说道,“就是他,我曾经见过他。”
前两天,张有华下了工,想要去找郑大曲喝酒。
郑大曲推脱自己有事,张有华也没有深究,但是后面他见郑大曲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似乎在说什么。
当时只是一瞥,且后面郑大曲解释那人是自己的远房亲戚,来投奔自己的,张有华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刚刚天有点黑,他也没有注意,现在回想起来,杀死郑大曲的那个人和远方亲戚很像。
这倒是一条线索。
他们都以为郑大曲的死亡是个意外,说不定是杀人灭口呢?
但这也不是绝对,谁知道会不会是张有华为了脱罪信口胡诌呢?
这条线索交给汤斌他们去调查,让张有华细化一下所见之人的特征,最好是能有画像,这样查起来也比较方便。
“另外,城里也要戒严,这样凶残的一波人在城中游荡,对城里的百姓来说也是忧患。”李礽叮嘱道,就算不是为了调查这件事,他也不能放过这些人。
汤斌拱手道:“是。”
“我听侍卫他们说,这些人下手凶狠,说不定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犯案,调查一下周边地区,看有没有团伙作案在逃的。”李礽又提点了一句。
“已经向周边地区发下文书,询问相关情况。”汤斌道,不过文书送达还要一定的时间,肯定没有那么快。
李礽点点头,痛恨信息不够发达的时代,他道:“仔细盘查吧,就用郑大曲的死作为调查原因,不必牵涉郡主。”
汤斌应下,知道这是太子爷要保全郡主的意思,道出郡主遇袭的事情诚然可以引起重视,但也会将人推至风口浪尖,引来不必要的猜测。
“这些人有备而来,显然在城中详细打听过消息,让人注意点。”李礽道。
这些细节汤斌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但李礽还是忍不住再提醒一遍。
忙活了一夜,多是东奔西跑,回到园子里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李礽干脆去了偏院,那里住着这次随行的侍卫,他出宫这么多次,这次损失最为严重。
“你怎么在这里?”
偏院的灯火燃烧了一夜,烛泪堆积,石清韵正坐在大厅之中,闭着眼,似乎正在小憩。
听到李礽的问话,她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不见丝毫睡意,她道:“睡不着,过来看看。”
她一睡着,梦里全是凶神恶煞的人追着她砍,再者,侍卫们都是她的救命恩人,生死不明,她哪里睡得着?
李礽也不劝她,他自己未必睡得着呢,更何况石清韵这个当事人,干脆问起了几个侍卫的情况。
石清韵一直守在这里,自然知道得清楚,“大多都是轻伤,没什么大碍,王琪情况最严重,伤到要害,且创面过大。”
当胸一刀,横贯左右,这样的伤势放在现代社会都是重伤,要救回来得要花费大力气,更何况现代。
而且,到现在,王琪一直都在昏迷,根本没有清醒过。
这件事上,他们能做得不多,只能祈求神佛。
“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李礽安慰道。
石清韵也知道他们只能干着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她便问了一下事情的进展。
李礽把自己在府衙里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难怪呢?我瞧着也不像是一路人的,万一真叫后面一拨人得手了,他们完全可以让张有华背锅。”石清韵分析得很冷静,好似说得不是她自己。
李礽手肘支着桌子,凑近道:“你现在是不是有点过于冷静了?”
“那我应该怎么样?扯着你的袖子嘤嘤嘤,让你给我做主?”石清韵也压低了声音道。
李礽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
“你就做梦吧。”石清韵哼了一声,她眼珠子一转,道,“你要是能找到凶手,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呢?”
李礽饶有兴味,上下扫了一眼,似乎在评估什么,他满意点头,“行吧,为了你的嘤嘤嘤,把事情调查清楚。”
什么鬼????
石清韵笑了起来,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你可真是……”
“我怎么了?”李礽也笑着回道。
石清韵笑得温婉,认真道:“谢谢你。”
李礽见她理解了自己的用心,笑笑不语。
“太子爷,赵大人回来了。”德忠快步走进来,禀告道。
“让他进来吧。”李礽道。
赵度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他浑身湿透了,脸色阴沉,先给太子行了个礼,“启禀太子爷,奴才在王琪受伤的附近找到了三具尸体,初步检查,应该就是死在王琪他们手上的三个人。”
不愧是他的兄弟,就算是一脚踏上黄泉路,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们这群人朝夕相处,虽不是手足兄弟,彼此间的感情也够深,况且他们是轮换当值,所有人都可能遇上这件事。
“有查明身份吗?”李礽问道。
“已经交给汤大人了。”赵度道,“等着汤大人确认人的身份。”
“辛苦了,等汤大人查明身份之后,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李礽知道他憋着火气,“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奴才不敢。”赵度赶紧道,“奴才只是有个请求。”
李礽不跟他争这件事,只要自己做到就成,他道:“什么事情?”
“奴才想要参与搜查。”赵度道,他想亲手抓住这些人,也给他兄弟一个交代。
“准了。”李礽道,又叮嘱了一句,“但此次是汤斌主持调查,你要听他的安排,另外,我知道你心中愤慨,恨不得亲自手刃这群凶徒,但是,我希望你还是以大局为重,咱们还是要按照律法行事。”
这不只是为了调查,也是为了保护赵度他们,免得留下话柄。
“下去休息一会,其余人还指望着你呢,可别倒下了。”李礽道。
“多谢太子爷关心。”赵度道,心中暖和了些,他已经知道太子爷为了救王琪,几乎是找了全城最好的大夫前来,这份恩情他会铭记在心,以后就算是赴汤蹈火,他也不会犹豫一点。
“都是为了我。”石清韵道,要不是为了让她顺利逃走,他们也不会只身引开着这些凶徒,最终受这么重的伤。
“是啊,是啊,都怪你。”李礽顺着道,“要不是你,也不会有男女不平等,要不是你,也不会有官场斗争,要不是你,世界也不是会毁灭了。”
石清韵无语,气不过,顺手抄了个橘子丢过去。
李礽伸手一抓,将橘子抓在手中,抛了抛,又晃了晃,“多谢。”
这下子更气了。
李礽剥好橘子,分了一半给石清韵,“你可以把这群暴徒的罪行归因在自己的身上,也可以再回忆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帮助汤斌把案子给破了,都由你。”
“你安慰人的方式一直都这么直男吗?”石清韵接过橘子,橘子精油清新的香味充盈鼻腔,带着安抚人的作用。
“很直男吗?我感觉还好啊。”李礽掰了一块橘子喂进嘴里,不以为意道,“起效果不就可以了吗?”
完全没法反驳。
“你尝尝这个橘子,不错的。”李礽指了指她拿在手上的橘子,“吃完后,咱们俩分析一下这件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石清韵也掰了块橘子,慢慢撕掉白色的脉络,喂进嘴里,果然很甜,蓦地心情就好了很多。
她晃了晃手中的橘子,道:“吃饱了才有力气,这点东西可不够。”
李礽会意,对着德忠吩咐道:“德忠,咱们郡主要用早膳,赶紧传膳吧,口味要清淡些。”
石清韵正欲抗议,好不容易能搭上太子爷的顺风车,竟然只能吃得清淡,这是何等的凄惨?
李礽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劝你看看自己的伤势再说话。”
石清韵惨遭打压,憋着气,窝回椅子中,一脸不快。
瞧着她这个可爱的模样,李礽忍不住笑了,安慰道:“等你好了,带你去吃上次没有吃到的河鲜。”
上次说是去吃河鲜,结果被孔祥珍的烂事耽搁了,后面石清韵忙起来,也没时间去,一直都欠着呢。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431章 搞事情
“这次的事情极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石清韵靠在软榻上,她现在是个病人,周围又没有旁人,唯一一个在场的人知根知底,那边更没有什么顾虑了。
“怎么如此笃定?”李礽接过德忠递过来的茶水,清清口。
“追着我跑,还不是冲着我来的吗?”石清韵让德忠把茶水放在一边,顺口道了声谢。
德忠赶紧还礼,退了下去,在门口守着。
“倒也是,可是为什么呢?”李礽道,“此次出行,无非两件事,一件便是废除贞节牌坊,这件事还没有结果呢,第二个就是江南研究院,两件事都不是你牵头。”
“是你牵头,但太子要是在江南出事,这事情就不一样了。”石清韵道,要是李礽在江南出事,那就是一场□□,刚刚发展起来的江南将会遭遇灭顶之灾,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在这场风波里。
所以,她这颗软柿子就可以任人捏扁搓圆了。
“倒也是,所以你日后出行,再多给你配上几个侍卫。”李礽道,现在石清韵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他可不想有任何的闪失。
石清韵拍拍自己腿,调侃道:“暂时是出不了门咯。”
她侧着身子凑近了点,“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被开除的学子?家里还搞贞节牌坊那套的?”
“暂且不知,恐怕要等汤斌调查出两位死者的身份之后,才能知道原因。”李礽道,就为了这点事,花这么大的力气,不至于吧?
石清韵翻回软榻躺着,“分析一下嘛,你真是无趣,我觉得他们就是这其中的人,看不起女子的身份,叽叽歪歪,想要搞事情。”
李礽皱了一下眉头,石清韵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
“你想想,咱们在山东闹得那一下子,触及了多少人的利益?到了江宁,又开除了一拨人,换做我,肯定恨死你了,恨你呢,又干不掉你,所以就干掉二号,也就是我,反正我正好是个女子。”
如此言之凿凿的样子,就好似她已经洞悉了一切,可这事儿可能吗?
他都不知道背后人是冲着谁来的,或许是他,或许是石清韵,或许是汤斌或者曹寅。
所以……
李礽忽地开口,“是背后之人真是针对你,还是你希望他们是因此针对你?”
石清韵洋洋洒洒的分析顿住,她侧过头,紧盯着李礽,眼神中满是警惕。
李礽由着她看,漫不经心道:“你在期待他们针对你吗?”
石清韵很想说不是,但李礽已经收回了目光,继续喝茶,好似根本不在乎她的回答到底是什么。
她转头,盯着头顶上的房梁出神,忽地笑了笑,“很明显吗?”
“几乎可以说迫不及待了。”李礽道,还好坐在她对面的人是自己,不然恐怕是要让人发现端倪,说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但看她现在的表情,他的心中却是有点不舒服。
不该是这样子的,科研不该是缚手缚脚。
石清韵继续笑着,她的笑容里有浓郁的苦涩,“我自然是期待他们是针对我的,因为你现在是我的靠山。”
李礽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感受到任何的依赖,相反有一种悲哀。
“扯上你,就能引起重视,说不定就能一举废除这些针对女子的畸形制度。”石清韵淡淡道。
她是胎穿来到这里,在遇到李礽之前,每日过得如履薄冰,既担心着自己以后那悲惨的命运,又为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感到悲哀。
后来,遇见了李礽。
同是天涯沦落人让两人多了一种默契,尤其是对方也想改变时代,更有了一种志同道合的感觉。
然而,这远远不够。
就像这次在山东发生的事情,她其实是希望一举废除这个制度的,但结果不如人意,即便是有一条人命放在了天平之上,但世俗的砝码太过沉重。
所以,她希望这次的事情是冲着自己来的,拉上李礽作陪,说不定会不一样的发展。
但是没想到对方一眼就看出自己的目的,不亏是康熙亲自养大的人,哪有蠢的呢?
“如今已经逐步改善了,又何必如此急于求成?”李礽劝道,徐徐图之对他们来说显然更适合。
对比起他最开始来的时候,现在的大清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至少有正儿八经的官方女学,研究院也有石清韵这样领军人物,一切都顺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很急啊。”石清韵道,怎么会有人嫌弃自己得到了更多的权利呢?
石清韵顿了顿,又道:“你不懂,那种身如浮萍的感觉,命运不由自己……”
皇太子啊,出生就是人家的终点,纵然世间有诸般不公,这人也是拥有特权的。
她又笑了笑,“扯远了,只是我是这般期待的,到底如何也不是我说了算,对吧?”
李礽能感觉到她语气中的悲凉,事实上,他也常常有这种无力感,面对这个时代,面对这个现实……
“是。”他不想骗她,这时代那种挥挥手就有一堆拥护者的,一个政策能不能实施,取决于它是否迎合掌权者的利益。
可惜的是,他要做的事情,石清韵要做的事情,都是逆流而上,忤逆他们的。
听到李礽的回答,石清韵的脸色灰暗了下来,连太子都这么说,那他们这些普通人要如何搏出一条出路呢?
“但,我们不能放弃。”李礽道,“因为不能一口气解决一个问题,就放弃它,便不会有女学,也不会有研究院,更不会有江宁的繁华。”
这些事情都是一步步积累的,温水煮青蛙,只不过他这个锅里面放得是整个大清而已。
听到李礽的话,石清韵心里好受了点,也是,她现在能站在这里,而不是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可就是多亏对面的人。
“假如这次并非我所预期的那样,你会怎么办?”石清韵问道。
她想知道这个人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遇到挫折难道不会气馁吗?
“不是就不是呗,我在心里有个目标。”李礽道,顿了一下,虽然十有八九都是系统给的……
“有机会就努力,没有机会可以创造机会,也可以慢慢蓄力,等待机会的出现,总之,机会总会给有准备的人。”李礽道,讲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宽宥石清韵的心。
他希望对方是快活的,自由地搞科研,这些政治上的事情就交给他操心。
“道理我都懂。”石清韵叹气道,“可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
李礽脑子里面灵光一闪,忽地笑了,“确实是个好机会。”
石清韵莫名其妙,这话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李礽笑容明朗,一扫刚刚阴霾,他起身道,伸手拍了拍石清韵的肩膀,赞叹道:“你确实是女中诸葛。”
石清韵???他是什么意思???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瞧着李礽已经大步朝着外面走,石清韵忍不住坐起身,伸长脖子,喊道:“怎么?我说什么了???”
“天机不可泄露。”李礽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麻蛋!!!竟然还保密???
石清韵气得锤了一下身下的软榻,亏她还来了一阵剖白,这心思都喂了狗啊。
李礽现在火急火燎地敢去搞事情,哪里顾得上石清韵生气呢。
“太子爷是要写报平安的折子吗?”德忠见太子爷铺开一张纸,赶紧磨墨。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同汗阿玛说一声的,万一他们是对我有不满呢?”李礽道,“我可害怕了呢。”
看着太子爷激动又开心的表情,德忠……您开心就好。
李礽确实在给康熙写信,说明现在遇到的情况,不过他在信上做了个假设。
假设,这一切都是对他行为的报复。
这个假设看起来合情合理又合法。
至于真的是不是这样,就要等汤斌的调查了,那肯定是之后的事情,到时候,生米说不定已经煮成了熟饭。
要是没煮成,也没关系,试试看又没啥损失,毕竟他被“吓坏”了,想岔了也很正常。
李礽第一次感激这个时代落后的通信,让他有机会玩一个信息差,要不是德忠在场,他都要叉着腰狂笑一阵了——哎呀,他可真是个聪明鬼。
于是,德忠便看到太子爷的信写到一半就露出了邪魅一笑,心中震惊:难道太子爷真的被吓到了???
德忠猜不到的事情,直播间的观众却猜出来了——
有点斗争的味道了
果然是康熙教出来的人,开始玩弄政治呢
看了这么久,终于有点太子爷的感觉了
康熙会不会中招?
废个贞节牌坊啊,这么简单的事情,搞这么复杂
对啊,太子下个命令不就成了,不服的人都抓起来
前面的,人家是个穿越者好不好,不搞封建制度
都到封建朝代了,讲究那些,不如发展火器,称霸全球啊
对啊,真是小材大用,人家搞殖民地,你不能搞吗?
礽崽做啥我都支持啊,只要你不搞种马后宫
哈哈哈,赶紧废除吧,日行一善
……
大概是直播的时间长了,弹幕上总会有些不和谐的弹幕,李礽每次视若不见。
他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喜欢他呢?
就算他是人民币,都会有人嫌弃他的面额不够大呢?
写了好几张纸,李礽检查了一下,装好之后,让德忠送回京城,“搞快点啊,别耽搁了。”
万一康熙收到汤斌的奏本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做决定,那他岂不是亏了?
所以,搞事情要趁早。
第432章 金姜花
李礽这边给康熙上眼药,汤斌那边也动作十分迅速。
为了找到人,他们当时也没有掩饰行踪,那么大的动静肯定瞒不住城里的人。
所以,汤斌干脆把事情挑明了一半,说城中有盗匪混入,杀人掠财,要百姓们谨慎小心,有线索同衙门禀告,不要私自追踪,避免伤亡。
出了这样的事情,一下子人人自危,街头巷尾议论得都是这件事,尤其是这伙人还没有归案,人心惶惶,看谁都像是盗匪。
一时间,来衙门提高哦平线索的人连门槛都要踏平了。
有些线索是真的,大部分都是恐慌心理作祟,但都要一条条去核实,得要费上一番功夫。
除了等待百姓送上线索,他们对城门口以及客栈这些地方也加强了巡视,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这样的搜查还是有作用的。
他们摸清楚了这群人的人数,一共七人,分批进城,在城中晃荡了多日,多流连于太子爷居住的园子以及研究院附近,混迹于酒馆、茶肆这样人流量大的地方。
应该是就是直奔着太子爷他们而来。
应该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打听到了张有华等人的计划,决定将计就计,得手之后便推给他们,让张有华成为替罪羊。
毕竟,马剑的动机摆在明面上,而这群匪徒的动机到现在还不明确。
好在他们已经查清楚了死去的匪徒身份。
其中两个人是距此百里之外的人,是亲兄弟,两人三年前在当地犯下灭门惨案,逃窜外地,就失去了踪迹。
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出现得晚点,是两湖地区的人,是个地痞,不小心得罪了当地有权势的人,被逼远离故土。
至于这三人怎么混到一起的,还是个谜团,但十有九八就是臭味相投。
那也说明剩下的人大概率都是亡命之徒。
汤斌急得头发都恨不得白了两根,旁的不说,太子爷和郡主还在江宁,要是出点意外,他配上这条命都抵不过。
然而,出了事之后,这群人就失踪了,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汤斌怀疑他们已经离开了江宁,但出事的第二天,城门口就戒严了,他们如何躲过盘查的呢?
如果没有出城,那这些人去了哪里呢?
“没线索吗?”曹寅问道,这两日着急又熬夜,他整个人都有点上火,眼睛里全是血丝。
“没有。”汤斌道,“我让人再去看看那个三具尸体,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这些人都不是第一次犯事儿,在同伙死了之后,还会掩藏尸体为自己争取逃跑时间,显然不是一般的匪徒。”曹寅说道。
要不是同王琪一起的人提到他们重创了对方,应该有三具尸体,他们说不定要过两天才会发现草垛里尸体。
当然,也是老天爷帮忙,下了一场雨,藏在草垛里的尸体不断地流出血水,混着雨水四溢,血腥味浓厚,根本掩饰不住。
“你说,他们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会不会是太子?那些余孽……”曹寅压低了声音。
汤斌一听,背脊都生凉,脸色苍白,“不会吧?”
“不好说,说不定也是冲着咱们俩来的。”曹寅道,冲着他们俩来的话,反倒是简单了。
“我倒是这样期待的。”汤斌长长地叹气。
“两位大人都在啊。”德忠从外面走过来,老远就打了招呼,“太子爷说大家最近辛苦了,让奴才送了补汤过来,这是您二位的例汤。”
德忠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两个炖盅,摆在桌子上,又取了一碟子小烧饼。
“这案子都没有破,太子爷还送来慰问,我实在是受之有愧。”汤斌愧疚道。
“太子爷说,诸位四处奔波,不论有没有结果,那都是实打实的辛苦,总不能没破案子,就不让大家休息嘛。”德忠道,“奴才已经让人给前面忙着的人送去了,剩下的例汤和饼就放在厨房温着,以便随时都能吃到。”
“如此,就多谢太子爷了,咱们吃完之后一定鼓足干劲,争取早日抓住这些凶徒。”曹寅拱手道。
德忠笑道:“奴才会将二位的决心如实转告给太子爷的,如此就不打扰两位了。”
汤斌一直等到德忠走了这才坐下来,他道:“没想到太子爷如此体谅人,这一点倒是有皇上的风范。”
“赶紧吃吧,还是热乎的。”曹寅把一盅汤朝着他那边推了推,自己擦擦手,摸了个饼子塞进嘴里,“这饼子好吃,你尝尝,他们家过了午时就收摊了,肯定是太子爷专门让人做的。”
汤斌打开了汤盅,鲜美的味道扑面而来,还夹杂着草药清香,“这是那家羊骨汤啊。”
“真的???”曹寅赶紧把剩下的饼子塞进嘴里,打开自己的汤盅,舀了一勺汤喂进嘴里,热乎乎的汤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整个人都暖和了过来。
汤斌就吃得斯文多了,但也对这个味道欲罢不能。
汤足饼饱,两人的精神都振奋了不少,有种放松的感觉,恨不得丝毫不顾形象地摊在椅子上,长长舒出一口气。
“感觉自己还可以再熬两个大夜。”曹寅道。
汤斌摆手,“我就不熬了,赶紧破了案子休息吧。”
“走吧,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曹寅起身,拍了拍汤斌的肩膀。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验尸房走去。
“大人,有发现。”仵作洗干净手,走了出来。
他从学徒的手上接过一张白纸,纸上正中央放着一块小指头大小的糕点渣。
“这是在死者的衣襟里面发现的,应该是吃糕点的时候掉进去的,我仔细看过了,这糕点用了一种食材,似乎是什么干花,我未曾见过,请两位大人过目。”
汤斌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仵作口中的食材呈现一种深黄色,他也没有见过这种糕点。
曹寅凑过来,咦了一声。
“怎么?”汤斌道,“你认识吗?”
“认识,这种花好像是金姜花,产自广东。”曹寅道,“我之前去过广东几次,他们会进金姜花炖汤,或者做其他的吃食,味辛,性温,十分常见。”
“这种花在江宁有吗?”
“没有,这种花生长环境比较苛刻,我出了广东就没有见过。”曹寅道,“可能是从江宁地方运过来的干花。”
“从那么远的地方运过来,可见是真的喜欢了。”汤斌道。
据曹寅所言,这种花并不常见,甚至十分小众,说不定出了广东就没人知道了。
至少,汤斌就在江宁没有见过这种糕点,所以肯定不是出自外面的茶楼茶馆,属于私厨所出。
这就奇怪了,这些人来了江宁这么久,衣服肯定也换了,这点食物残渣要是在江宁之外带进来的,早就抖掉了。
所以,一定是在江宁吃的糕点。
奇怪了,这些人在江宁如何能吃得到私厨所出的糕点呢,还是私厨所出?
往深处想一下,他们会不会在江宁有熟人?
这也可以说明,亡命之徒为何会奔着江宁这种繁华之地而来,毕竟这里人来人往,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
也可以说明,他们现在为何找不到剩下的人,因为有人把让他们藏起来了。
“能不能请你小舅子过来一趟?”汤斌问道、
李煦做韶关知府多年,他的父亲又是广东巡抚,对广东的情况十分了解,有他相助,说不定能提供不少的讯息。
“可以,我派人去请他来吧。”曹寅道,“只是广东的话,难道是冲着我来的?”
“现在不好说,先把这群人抓住吧。”汤斌道,“有这么一群人在城里,晚上都睡不着。”
“我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听?”曹寅道。
汤斌来了兴趣,道:“愿闻其详。”
——
江宁城,因为郑大曲的死亡,风声鹤唳,官府派人调查了几日,都没有结果,最终推测这群人已经离开江宁。
消息是从衙门传出来的,百姓们心里也松了口气,这样的凶徒实在是让人心里难安。
好在雨过天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江宁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城门口依旧是人来人往,不过比起之前每个关卡多派了两个人,盘查也严格了些。
鉴于发生了这种事,这样的安排也在情理之中。
因盘查严格,比起之前进出城,耗费的时间更多了,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避免有人生事儿,有衙差沿着队伍来来回回巡逻,碰见有异样的人便问上两句。
大部分的人对这样的情况都表示理解,但也有人骂骂咧咧,但无论是否接受,衙役们都没有放松。
“这得排到什么时候?我还有急事儿呢!”队伍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说道,他踮着脚朝前望去,人头望不到头,他顿时泄气,回到原位,“烦死了,都怪那些匪徒,真是祸害啊。”
前面的人听魁梧男抱怨了一路,难得听到共鸣的内容,道:“可不是?要不是他们,我早就回家了,如何能困在这儿?这些人啊,真是丧尽天良,不做好事儿,希望老天爷收了他们。”
“要是我碰到了他们,定然也会收拾他们一顿。”魁梧男双手抱胸,得意道,“教教他们如何做人。”
“你不会是讲大话吧?”站在前面的男人身材普通,站在魁梧男身边,瘦得跟个竹竿一样,似乎风大点都能折了。
魁梧男举起手,让对方看看自己壮硕的肌肉,“收拾得他们屁滚尿流,哭爹叫娘的……”
竹竿男哈哈笑着,继续同魁梧男开玩笑。
两人都未多注意到站在他们后面隔着一个位置的男人捏紧了拳头,微微掀起的眼睑透露出凶狠之意。
第433章 青蓝
队伍逐渐向前,魁梧男终于闭上了嘴。
站在他后面的男子摸了摸自己的左臂,舌头抵了一下腮帮,眼神轻蔑。
“你出来一下。”衙役对着对队伍中的一个人说道。
魁梧男指了指自己,面露迷茫,“我?为什么?”
但是他还没有作出反正,余光就看到一道亮光处朝着自己的喉咙奔过来,思维凝滞在一瞬间,即便他身材魁梧,也被吓得定在原处。
那人并非要杀他,而是箍住他的脖子,另一种手握着一把又细又窄的刀搁在他的脖子上,威胁道:“再动,我就杀了他。”
城门口的衙差和官兵们纷纷拔出刀围了过来,而原先周边的百姓退避三舍。
“你们放我出城,不然我就杀了他。”那人道,他不断地环顾四周,连连后退,直到背靠在城墙上,避免有人从背后偷袭。
其他的关口的官兵也围了过来。
“大哥,你手别抖啊,稳点,稳点。”魁梧男都快哭了。
那人的手一直都在抖,在魁梧男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随时都能扎得更深,“闭嘴,给我闭嘴。”
“我不说了,你别紧张啊,咱们有话好好说……”魁梧男叨叨道。
“闭嘴!!!”那人声音尖刻道。
魁梧男抱着凶犯的手,终于闭上了嘴。
“放我离开,否则我就杀死他。”那人继续提要求,目光游移不定。
“我们没办法做主,得要让我们大人来决定。”其中一个官兵说道。
“那你们赶紧让他来,我可等不了太久。”那人道,语气慌张,神色警惕,“你们不要拖时间,否则我就鱼死网破。”
人群渐渐围了过来,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叽叽喳喳地讨论声嘈杂不绝。
这么多人汇聚在此,有人行为有异,也没有人会注意。
要是有居于高处的人就会看到混在其中的有些人正在悄悄地朝城外挤着,趁着城门口大乱的时候逃出去。
可此时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闹事人的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异样。
就算注意到了,也不过以为对方是想占据一个看热闹的好地方。
这几个人慢慢挪到了最外层的地方,那里有几个栅栏拦着,栅栏约莫一人高,粗壮的木头上面缠着些铁刺,防止有人偷偷逃走。
但这几人既然能想到偷偷溜出城,针对这个防护措施,也会有应对之法。
他们几人对视几眼后,各自掏出一段布条,缠绕在手上,包扎得严严实实,撑着栅栏,翻了过去。
如此轻松,如入无人之境。
所有人落地之后,他们猫着腰顺着墙根溜走,神不知鬼不觉,顺顺当当。
就在他们以为大功告成之际,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猛地刹住脚,有一个人抱着一把刀站在他们的正前方,观其气势,显然也是官兵之流。
后面的人也发现了拦路虎,他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掏出了匕首,朝着拦路之人冲过去。
杀了他,就可以逃走,面对这样的事情,如何做,都不用想。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从一旁的树后、灌木丛、身后的草垛……出现了一群持刀之人,将他们团团围住,瓮中捉鳖。
“伤了我兄弟,就想这么离开?”赵度笑着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我们可是在这里等了好几天,就是为了这一刻呢。”
从前的豺狼如今沦落到被猎杀的地步,他们试图左右冲出去,但只要他们一动,持刀的侍卫便将他们逼了回去。
“我要是你们,就不会轻举妄动。”赵度笑着道,“太子爷有令,放下武器者,从轻处置,负隅顽抗者,就地诛杀。”
他的语气十分缓慢,带着一点点漫不经心,就好似在说什么无足轻重的事情。
这些人对赵度的话反应不大,都是亡命之徒,如今有犯下了如此大罪,从轻?能如何从轻?
再怎么从轻,最后都是难逃一死。
怀着这种信念,这些人一咬牙,握着刀冲了上去,“杀一个咱们就赚了。”
片刻之后,鲜血洒遍这片地方,浓郁的血腥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赵度收起刀,走到受伤严重的人面前蹲了下来,“说过了,没那么轻易让你们走的。”
那人手脚上都中了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眼神凶狠,犹如陷入绝境的豺狼,癫狂而又血腥,似乎会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扑过来,撕咬住敌人的喉咙。
赵度用刀鞘拍拍他的脸,这个动作带着点侮辱的味道,但让他心情极为舒爽,“活口和尸体都带回去,交给汤大人。”
路过城门口的时候,那边的热闹也结束了,那个挟持人质的人被一箭穿过肩膀,几乎是被钉在墙上。
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在看到这个场景时,死命地挣扎着,想要凑近去看看情况,但立马被侍卫们拖走了,他的双脚拖在地上,留下两道血痕,还在频频回头。
此时,大家意识到就在刚才城外也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但奈何现在城门口戒严,就算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都没有办法。
江宁府衙。
“你们的计谋果然好使。”李礽笑着道,放长线,钓大鱼,抓到了潜伏在城中的凶犯,所有人都想能睡个好觉了。
汤斌也松了口气,与曹寅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得意之色。
“太子爷谬赞。”汤斌道了声,只要太子爷满意就行。
“接下来的调查就交给你们了,尽快调查出来真相。”李礽道,“李煦到江宁了吗?”
“回太子爷的话,今晚就能到。”曹寅道。
“辛苦了。”李礽道,“你们的奏本已经已经递上去了,恐怕,再过几日,汗阿玛的旨意便会到江宁,到时候也好有个交代。”
一提到康熙,两人的后颈都被捏紧了,连连应下。
果然,五日之后,康熙的旨意到了江宁,天子一怒,那可是雷霆震耳,即便是曹寅这样的天子近臣,也胆战心惊。
康熙在圣旨上痛斥了两人的无能,在江宁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竟然一点都没觉察,连累太子与郡主在江宁遇险,责令两人尽快查出真相。
随着侍卫来传旨的竟然还有魏珠。
魏珠一见太子爷,立马上下左右打量,“给太子爷请安。”
“你怎么也来了?”李礽让他坐下来说话,康熙很少让太监出京办事,这次怎么就让德忠出来了?
魏珠道:“皇上得知您在江宁的遭遇,心中难安,特地让奴才前来看看。”
“我不是在信中说了自己无事嘛。”李礽道,他虽然给康熙上眼药,但也说了,自己没有受伤,安全无虞。
“皇上说您报喜不报忧,让奴才来看看。”魏珠小声嘀咕道,“而且,皇上说让您即刻启程回京。”
“那怎么能行?凶手都还没有抓住呢。”李礽想也不想道。
“我的太子爷啊,您还要抓凶手,京城可都闹翻天了呢。”魏珠道,太子爷人在江宁,不知道京城是什么光景,那可是一个天翻地覆呢。
一听说“闹翻天”,李礽就来了兴趣,“怎么闹?说来听听,德忠,快给魏珠上点梨汤,让他仔细说说。”
魏珠一听这话,再看太子爷那发光的眼神,顿时感到两眼一黑,他总算明白干爹说的“不要同太子爷多说,只说皇上召人回京”是什么原因了。
既然太子爷发了话,魏珠也只能一五一十地把京城的情况说了。
首先便是他们在万荣县的那一出,康熙同意了李礽所说的“宗法不能凌驾于大清律例之上”,其他的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有所松动。
尤其是荣宪和端静两人为主力军,轮番劝说康熙。
再加上李光地后面查出了一些腌臜事儿,让原本代表脸面的贞洁牌坊蒙上了黑影。
所以康熙也在犹豫着。
但就在这个时候,江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康熙恼火极了,他把事情交给纳兰家的人,就是这么给他办事情的?
于是便把明珠叫进了宫,好好训斥了一顿。
可这口气还没有出完,太子爷的信又来了,说索额图可能是背后凶手,可把康熙气得差点跺脚。
他恨不得抓着索额图的衣襟问他是不是那么缺钱,连这点钱都要贪?
但好在康熙有点理智,觉得这事儿透着点不对劲,索额图可是保成的头号拥泵,搅乱研究院这件事,可谓是百害无一利,他图个啥?
思及此,康熙还是让人好好调查了一番,又询问了索额图,索额图自然是大喊冤枉。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冤枉的,因为干这事儿的确实不是他,而是他的大孙子延全和延善,这两人被李礽薅走了之后,一直没能落个好差事,加上两人都有点不劳而获的思想,便走了歪路。
孔祥珍给索额图写信问安的事情被他们俩知道后,便起了借索额图的名义收敛钱财的想法。
一来孔祥珍并非朝廷中人,几乎与索额图没有见面的可能性,就算被索额图知道后,看在自家人的份上,索额图也不会怎么追究。
二来研究院是在纳兰性德的名下管理,只要孔祥珍想和他对着干,就一定会抱住索额图的大腿。
如此,两人瞒天过海,在孔祥珍的背后出谋划策,大肆敛财。
调查清楚之后,康熙十分恼火,在他心中,赫舍里氏是保成的外家,自然是该向着保成,如今竟然自毁长城不说,还连累保成,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前几年,康熙便看出了索额图此人权欲和贪念过重,不过看在保成的面子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没想到这人倒是收敛了,家中的子孙辈却是重走旧路,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贪婪。
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第434章 小八
打之前明珠退下来后,众人就有点品过位了,皇上看样子是不打算复用这些“老人”。
索额图站在权力的中心,感受比旁人要更清晰许多,但好在他家还有察岱跟着太子爷,也算是后继有人。
提到这件事,索额图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子孙辈里,他最看好的是延全和延善,还有长恩,但延全两兄弟没被太子爷选中,长恩更是把太子爷得罪彻彻底底,迄今都没回京。
而察岱,在被选为哈哈珠子之前,根本不被索额图看好,但就是这样的人入了太子的法眼。
就在他以为察岱会从此崛起,再续赫舍里氏的辉煌,没想到还是那种不愠不火的状态,在所有的哈哈珠子里面几乎算得上垫底,更是未得到太子爷青睐。
索额图自己也经历起起落落落落落……整个赫舍里氏似乎就这样走向了落日黄昏。
可,就是不愠不火的察岱成了中坚力量,他管理的试验田种植着大清最好的种子,丰产丰收,屡次得到皇上的赞赏。
与之同辈的延善和延全就比下去了,尤其是之前延善延全在家族中可是如同繁星一样的人物,被平平无奇的察岱比下去,自然是心中不快。
这种嫉妒的情绪在索额图开始把培养重心转向察岱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索额图听皇上提过一次,说想要把研究院列入户部之中,便起了心思,全身心地培养察岱。
索额图知道的消息,自然不会瞒着家人,这也是延善延全如何能知道这个消息,并且以此为依据牟利。
然后,坑了索额图一把大的。
康熙听到调查结果点之后,直接把那两兄弟抓入了大牢,一方面有被背叛的不快与恼火,另一方面也有对研究院的重视。
不知不觉,研究院研究出来的东西渗透了方方面面,不只是让生活更好,更让康熙看到了盛世之年,国富民强也指日可待。
延善延全两兄弟被康熙抓了,身为靠山的索额图自然也被连累,与明珠同为老年失业,在家养老。
当然,比历史上好点的是,康熙给了他机会辞职——召索额图进宫,感怀了一下太子小时候遇到了长恩,结果又提到了延善延全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是家教还是重要的。
索额图伴君多年,很清楚皇上的意思,出宫之后就上了请罪乞休的折子。
康熙满意他的识趣,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准许他在现有的官职上致仕,保留了最后的情面。
康熙原以为这是结束,谁知道,没过两天就接到了江宁出事的消息,朝野震惊。
虽然攻击的是石清韵,但谁不知道石清韵的背后就是太子爷呢,还是太子爷也在江宁的时候,这不是妥妥地在打太子爷的脸吗?
打太子爷的脸,那不就是在打皇上的脸吗?
要不是李礽的信也跟着来了,康熙差点就准备亲自前往江宁,去接儿子回来了。
李礽在信上把情况说得一清二楚,主要是表明了自己的猜测,觉得这次对石清韵的刺杀时机确实蹊跷,恰好正在发生了那两件事之后,要说没任何的关系,那恐怕没人会相信。
康熙知道的更多点,就在江宁事发的前两天,李光地刚刚完成了调查,奏本放上了他的桌子。
奏本上,李光地先说自己在调查了万荣县之后,发现当地之人对陈竹筠的行为以及朝廷的判决仍有微词,他颇为不解,于是深入调查之后发现当地人对贞节牌坊很是推崇,几乎到了扭曲的地步。
而且,这并非该省独有,其他的省份也有此类情况,甚者,双方合谋此事,嫁娶只为了让人守寡,只为了名声。
李光地说自己调查过最丧心病狂的一个案子,女子不过十三岁,就开始了所谓的守寡,按照婆家的要求,还要再守个三四十年,最后再给写个节妇吟。
康熙接到这个奏本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了保成之前在奏本上提到的扭曲制度导致变形的社会,上面的命令到了下层会被歪曲到何等地步,全凭执行者的良知。
“为了这等小事儿,真是丧心病狂。”荣宪道。
胤祉听说二哥送信回来,立马哒哒地溜到了乾清宫,本来是想看看二哥遇着什么新鲜事儿了,结果上来就是这么一阵心惊肉跳的险情。
这还得了?
胤祉立马通知了他最亲近的人——荣宪,荣宪知道了,那同她一起的纯禧和端静就知道了,荣妃也知道了。
于是后宫的妃嫔、公主、阿哥们都知道了,现在的乾清宫坐满了人,一个不落。
看着这满满当当的屋子,康熙无语,只能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皇贵妃对康熙的想法摸得差不多,她捂着胸口,道:“好在保成没事儿,臣妾听着这心里可真是害怕极了。”
“额娘,摸摸。”小八靠在皇贵妃的怀中,伸手揉了揉额娘的胸口。
皇贵妃的心都要化了,“真乖~~”
“这些人也是胆大包天,臣妾在盛京的时候可没听说过这种事儿,哪家的闺女不是阿玛额娘的心头宝啊,怎么能如此糟践呢?”宜妃素来心直口快,听到这种事儿,眉头紧紧皱着。
她没有女儿,但她自己就是女儿,从前在家中的时候,父兄可都是捧着自己的,万万不曾听到这种事情。
宜妃道:“依臣妾所见,倒不如直接废除罢了,这都是前朝的遗祸,咱们满人留着干嘛?”
“宜妃说得不无道理,要是这些祸事儿都因这个而起,废除也是一件好事儿。”惠妃神色不像宜妃那么激动,但也是赞同宜妃说法的。
“此事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康熙叹气,他虽然认为这是陋习,但就如同裹脚一般,并非朝廷能禁止的事情。
而是长期推崇的文化行成的,其中主流推手便是那些读书人,或者说士大夫之流。
“但能阻止这事儿的只有汗阿玛了。”荣宪道,她的神色带着点淡淡悲伤,“儿臣还以为这天底下的父母都如汗阿玛与额娘那般疼爱子女,断然不疼爱,至多也不过是像个陌生人一般,万万想没想到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荣妃一听,就知道自己女儿在打什么主意,还有这副表情能骗得过谁?
“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人像你汗阿玛这样为子女着想的父亲,你想想,你们说要念书,你汗阿玛就同意办女学,你们说要修书,你汗阿玛就给你们人手。”荣妃笑着道。
“可不是,臣妾的侄女前两日进宫探望臣妾,说到想要去女学念书,家里竟然无人支持,想让臣妾帮忙说两句呢。”德妃柔声道,“这世上可没有几人能同皇上这般开明呢。”
“臣妾知道皇上为难,不过这确实是个好事儿,虽然并非世上父亲都如皇上这般,但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民,自然也包括这些无辜的小姑娘吧?”皇贵妃道。
“你们啊。”康熙点了点她们,“一个个轮番上阵,不就是想让朕同意这件事吗?”
“对啊,皇上,只有您能下这个命令了,旁人可都做不到呢,从前顺着他们,他们却不识好歹,欺上瞒下,弄虚作假,伤了皇上的心,咱们也不必事事遵从他们的习俗。”宜妃道。
她并不像皇贵妃她们那样说话委婉,透着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提到皇上能解决这件事的时候,眼神中全是满满的仰慕与信任。
这一点在任何时候都让康熙心生偏爱,他道:“朕在考虑一下。”
“皇上,臣妾听说过一句话,打铁要趁热啊。”皇贵妃道,“正如保成所言,这是个好机会,他们既然胆敢挑战皇家的威仪,自然也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对对,咱们今日就下命令,也给太子出口气呢。”宜妃大大咧咧道。
康熙面露迟疑,他是想这样做的,但有担心事情起了变故,对保成不利,毕竟保成最近动作频繁,万一授人以柄,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皇贵妃拍了拍小八的后背,小八心领神会,跑到康熙的身边,爬上他的膝头,奶声奶气道:“汗阿玛,二哥是不是要保护我啊?”
“嗯?”康熙搂了一下,让小八做得更舒服,“为何这么说?”
小八抱着康熙的手,道:“我先前就想玩弓箭啊,嬷嬷不给我玩,二哥就给我找了一套,他说等我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康熙可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知道保成确实给小八送过礼物,至于是什么,他并未过问,笑着道:“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对啊,他说汗阿玛也是这样的,叫什么啊……”小八说着,回过头,挠挠脑袋,“额娘,二哥说了什么啊?”
皇贵妃笑了,她道:“他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对,就是爱我,为我计划一下。”小八认真点头,“所以汗阿玛也应该为二哥计划一下哦。”
虽然猜测这可能是皇贵妃教的,但小八认真又懵懂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康熙忍不住笑道:“你觉得朕应该如何计划?”
“不知道啊。”小八理直气壮道,“汗阿玛才是汗阿玛,小八不是,所以要汗阿玛想哦。”
康熙闻言哈哈大笑,一扫之前凝重的氛围,他道:“你知道你二哥想干什么吗?”
小八认真点点头,甜甜道:“知道,二哥要保护我们,保护大清,保护大清的子民呢。”
“你二哥说的?”康熙问道。
“不是呀。”小八道,掰着手指,“大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他们都这么说了啊,纯禧姐姐、荣宪姐姐、端静姐姐也这么说的。”
康熙挑了挑左边的眉毛,看着怀里的小八,又看看坐在下首一脸紧张又期待的众人,无奈道:“罢了,朕就给保成计划一下吧。”
第435章 奏本
“所以说,所谓的贞洁牌坊会废除,对吗?”李礽感觉自己抓住了重点。
“正如太子爷所言,圣旨即刻下达。”魏珠肯定道。
既然康熙下了决心,就不会扯上儿子,他先是处置了李光地奏本上提到的人,包括对应的官员,除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有当地官员管理不当的原因。
惩罚倒是不重,但表明了康熙的态度——朕如此信任你们,未曾想你们竟然欺骗于朕,朕深感痛心,既然风俗不古,便就此作罢。
且,康熙也采取了李礽的另一个主意,准许各地上报行善之人的轶事,朝廷核实评定之后会给予一定的奖赏,于周边有益,于社稷有功,都在奖赏范围之中。
按照李礽的想法,关上了一个门,也该开上一扇窗,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时间,也引导一下社会风向,与其关注女子穿的是裙子还是裤子,不如为祖国做点贡献。
李礽窝在椅子中心满意足,哎呀,他可真是足智多煤啊!!!
“去,告诉郡主这个好消息。”李礽道,让德忠去传个信儿。
这事儿也多亏大家的共同努力,他之前还想一力担着呢,现在看来,果然就该发动群众的力量啊。
“太子爷,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啊?”魏珠问道。
回京?不要!!!他还没有抓到凶手呢,如何给大家一个交代?
李礽笑眯眯道:“你才到江南,一路风尘仆仆,不如休息两日,也领略一下江南的风景啊,都说这里秀色如碧,你且看看。”
“可皇上还在京城等着您呢……”魏珠喃喃道,“还有几位阿哥都念着您啊,皇贵妃心里记挂您,千叮咛万嘱咐让您早点回京……”
虽然知道这次受伤的只有石清韵,但众人的心里也免不了担忧,下次呢?
谁也不敢赌这个万一。
李礽蹙起了眉头,“好吧……”
魏珠喜出望外,还以为太子爷不会同意呢。
李礽道:“只是你来得过于突然,德忠也没有打点好行李,这样吧,你给他帮帮忙,争取咱们早日启程,如何?”
这话一听,根本听不出什么问题,魏珠立马应下,道:“奴才自然竭尽全力。”
等魏珠一走,李礽叫来赵度,“你同德忠说一声,让他带着魏珠多挑选几样礼物带回家,挑仔细点,多费点时间也没关系,知道吗?”
这次的事情多亏了大家鼎力相助,他无以为报,只能多送几个礼物了。
德忠是太子的心腹,一听到这话,就猜出了太子爷的意思,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绊着魏珠,当然礼物也是要准备的。
皇上这次的旨意瞧着和太子爷、郡主没有啥利益关系,但奇怪的是,两人都十分高兴,尤其是郡主,当时眼眶就红了。
德忠想不通,但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想通,只要按照主子的吩咐去行事便成。
既然康熙已经催着回京了,李礽心知就算是拖延,也拖不了也没多少时间,所以他决定去催催汤斌他们。
“你们已经接到我汗阿玛的旨意了,何时才能查到幕后之人?”李礽开门见山道。
“其实……”汤斌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曹寅。
“嗯?”
曹寅道:“其实已经查出一点眉目了,只不过此事太过敏感,不知该如何处理。”
李礽来了兴趣,道:“说来听听。”
“您可听说过岭南吴家?”曹寅问道。
吴家?岭南?
李礽摇摇头,不只是他,连弹幕上的观众都满是问号。
吴家,就只能想起一个吴三桂了,但岭南和黔不是一个地方。
“吴家世代居住在广东,曾经也是世家大族,世代读书,人才辈出。”曹寅道。
到了现在,吴家的大家长名为吴安喻,是顺治年间的进士,依照朝廷的安排,他回到广东,候补了当地的一个小官,他在任上围观清廉,教化民众,在当地小有名气。
吴安喻不只是自己读书厉害,他对儿子的要求也高,长子不到十六岁就考中了举人,然而天妒英才,长子十七岁,因病亡故,为留下一子半女,只有个守寡的妻子,不过十五岁。
过了六年,吴安喻便为自己这个儿媳妇请修了贞节牌坊,因着他本身名声不错,加上家族风气清肃,这个请求得到了当地的官员的支持,奏本层层转交润色,最终递到了康熙的案桌上,故事早就已经不是原来的版本,康熙批准了。
之后,吴安喻次子与三子皆中了进士,次子候补了一个县令的空缺,治民有方,三子也做了韶关一个小官员。
好景不长,三藩之乱起,尚之信为了获得支持,强逼在粤的官员站队,不服者,便杀之,亦或者投入大牢。
吴安喻次子运气不好,他恰好在第一批杀鸡儆猴的人里,只是刚刚做出反抗之态,就没了性命,连累整个吴家都跟着倒霉,家族凋零。
好在三藩之乱之后便被平定,朝廷也封赏了一批在三藩之乱中坚定立场的官员,但因吴安喻次子已经亡故,则顺延到三子的身上,有传言他会是下一个韶关巡抚。
但大家都知道的是,下一个韶关巡抚是李煦。
虽然这个安排是为了清查先前尚之信遗留下的问题,包括广东海贸、官员贪污以及沈上达之死,但结果就是李煦的空降卡住了吴安喻三子的晋升。
吴安喻心里有想法,私下里抱怨不少,自认为是对朝廷有功,而李煦不过是凭着裙带关系。
这风言风语那里捂得住,尤其是李煦的爹还做了广东巡抚,巴结的人将吴安喻的话捅到了李士桢的面前,或者暗地里阻三阻四来讨好李士桢。
总之,吴家过得并不好。
直到朝廷的考评,吴安喻走动了一下关系,让儿子平调到苏州做个县令,说是平调,但苏州下辖的县可比广东要好多了。
但,接下来,康熙调李煦到了苏州织造,协助曹寅进行改革。
“所以,你的意思是幕后凶手是吴安喻?”李礽扒拉了一下曹寅的话,总结道,“不应该啊,他真要是生气,也该生李煦的气,找人干掉李煦岂不是更快?”
曹寅……
但太子爷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吴安喻一心想着家族里出个大官,但接连受挫,心里充满了怨怼。”汤斌道。
“然后走了歪路?”李礽问道,这放在现代社会,妥妥地就是心理压力过大,精神变态。
太子爷的这个表达很奇怪,但意外的是,他们都听懂了,并且觉得十分贴切,可不就是走了歪路吗?
“是,他与孔祥珍做了交易,安排自己两个孙子进了研究院,占了名额后,日常读书科举,两不误。”汤斌道。
“你们怎么查到他身上的?”李礽好奇道,吴安喻既不是江南之人,也不在江宁,这怀疑的范围是不是有点宽泛了?
“说来也是巧合,我们在死去的凶徒身上找了金姜花之后,便打听了一下江宁地区是否有从广东迁过来的人。”曹寅道,当然主要还是有权有势之人,毕竟要找这么一伙凶徒干活,所费肯定不少,也需要一定的人脉牵桥搭线才成。
但,遗憾的是,他们遍查江宁也没有找到这样一个人。
只能再次扩大搜寻范围。
而李煦的到来,则是为他们提供了线索。
李煦先后在广东、苏州做官,肯定知道吴安喻这个人,也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尤其是吴安喻两个孙子被开除,说不定以后科举也无门,因此被气得呕血,一病不起。
“吴安喻在江宁有处宅子,不大,偶尔会来住上几天,权当休息。”曹寅道。
他们发现郡主遇袭之前,吴安喻曾经来过江宁,在宅子里面招待了客人,之后便称宅子要修缮,带着大部分人离开,只留下勤杂院的人,其他的人暂时都离开了。
怎么看都有猫腻,修个园子怎么让人都走了?
所以,汤斌派人打听了一下情况,发现没有人看到吴安喻的客人离开过,且他们家还买了不少的鸡鸭鱼肉。
于是,暗里请了管家过来问话,起初管家嘴硬,但曹寅带着人去停尸间逛了一趟,再出来的时候,管家面如白纸,抖得一干二净。
吴安喻确实曾经在宅子里招待了这群凶徒,之后这群人就住在宅子里。
这些人言谈举止里带着血煞之气,看人的眼神里都是带着凶狠,管家根本不敢多问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只尽心尽力把人伺候好,祈祷他们赶紧离开。
城中的变故他也听说了,心里猜测与这些人有关,但他不敢问,要是与这些人有关,岂不是跟安老爷有关?
“你们去逮捕吴安喻了?”李礽问道。
“是,已经派人去了。”汤斌道。
但遗憾的是,他们没有逮住吴安喻。
吴安喻在听说衙差上门之后,在书房自缢而亡。
他留下遗书说一切都是自己所为,与家人无关,还有洋洋洒洒的上千字控诉李煦的裙带关系——曹寅,声称曹家和李家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在江南构建自己的派系。
除了哔哔曹李两家,他还指责石清韵牝鸡司晨,女子入学院何等荒唐,竟然还做起了研究院的主,真是乾坤颠倒,世道不堪。
所以,他计划刺杀石清韵,以此打击曹寅之势,做捍卫纲常的第一人。
“虽身死,此志而不渝……呵……”李礽弹了弹纸,嘲讽地笑了,“还有其他人看到吗?”
“就发现这东西的人看到了,臣和曹大人也看过。”汤斌道。
李礽抽出最上面的那张纸,递给汤斌,道:“这就是吴安喻的遗书。”
汤斌捧着纸,愣了一下,才发现太子爷只留下吴安喻承认自己买凶杀人的事实,以及表明此事乃是他一人所为。
至于控诉曹寅与石清韵的部分,看样子是不打算留下来了。
“那……这……动机呢?”汤斌迟疑道。
“他孙子被开除了,心怀怨恨。”李礽道。
汤斌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何定下动机呢?
不过就是想让他来做这个决定。
李礽道:“你可能觉得我在维护郡主……”
“臣不敢。”汤斌忙道。
“江宁研究院陷入如此风波,不少人心中都心怀想法,不过碍于我在此,不敢多言,一旦吴安喻的遗书昭告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李礽道,“曹寅也是如此,江宁发展到现在,眼红的人大把在,何必为这虚有之事横生波折?”
“是,太子爷说得是。”汤斌道,可是,这样不就是在欺骗皇上吗?
李礽对他的心思把握得透透的,汤斌除了在思想上跟不上潮流,本身也是个好官,自然不会背着康熙行事。
“你另写一本奏本,我会带回京城,亲自交给汗阿玛。”李礽笑着道,“吴安喻的三子吴琦宝有封陈情书,我一并带回去吧。”
吴安喻是两腿一蹬,一了百了,留下一家人承担后果,他嘴上说跟家里人无关,但这事儿也不是他说了算,到头来还是要等朝廷的审判。
且,就算康熙网开一面,流言蜚语也能压垮这些人。
吴琦宝根本不知道他爹把天给捅了,直到衙役登门,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已经无力回天,要不是家中还要靠他撑着,他真想追着他爹一起下黄泉,顺便揍一顿。
最终他也只能写了一封陈情书,先替已经去世的爹认罪,接着再感怀一番父子情深,最后再给儿子和侄子们求求情,关于自己的官职,关于自己的性命,那是只字不敢提。
“三日后,我便启程回京,汤大人就这一个坦白的机会了。”李礽笑着道,d
自己的小心思被太子爷发现,汤斌也不觉得有啥不好意思,毕竟这就是他的打算,有些事情让太子爷发现说出来,可比他自己主动提出来完全不一样,“臣多谢太子爷体恤。”
李礽摆摆手,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第436章 干杯
石清韵知道康熙的旨意,欣喜不已,这种恶臭的制度就该从明面上禁止,当然光靠朝廷的禁令是止不住的,但这也是个好的开端。
至于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教育,以及外来文化的冲击,但总归会是越来越好的。
“我说吧,绝对不只是因为你是个女子,说到底,还是利益的冲突。”李礽道。
但凡不是为了打击曹寅,但凡吴安喻的孙子没有被开除,吴安喻都不会动手。
女子的身份不过是攻讦的借口,越是大家族,越是拎得清,不会为这个理由去冒犯朝廷。
吴安喻气疯了,在写遗书的时候,也只字不提曹寅和石清韵的背后之人——太子爷,深入了解的人都知道太子爷是绝对支持他们俩的,声讨他们的时候,怎么会避过他这个“罪魁祸首”呢?
“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石清韵笑着道,把吴安喻的遗书折好还给了李礽。
“是你,为了大清付出良多。”李礽道,废除这些条条框框,最终受益的是全社会,那大清就会是既得利益者。
明明石清韵可以选择不趟这浑水,做个高门贵女,享受时代赋予的地位,以她的聪颖,绝对会过得风生水起,遇到良人,两人琴瑟和鸣,遇到不良之人,也不会过得凄苦。
但她依然选择了逆着时代而行,为了这个时代的女子,也为了大清的未来,一己之力,对抗着世俗的非议。
光凭这一点,就是值得敬佩的。
“那你要代表大清感谢我吗?”石清韵笑着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说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李礽没有公布吴安喻的遗书,为她免了许多非议,虽然她不惧怕,但总归也不会喜欢,平静且自由的生活才是她的追求。
“那不过是小事儿。”李礽道,他想了想,“先前说带你去吃河鲜的,吃不吃?”
“吃!!!”石清韵道,最近养伤,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听到李礽的话,顿时眼神一亮。
“行,走吧。”
石清韵以为吃河鲜的地方也是那种不为人知的小店,谁知道李礽带着她走进了一家酒楼,酒楼有三层,石清韵敏锐地发现这酒楼的框架用的是混凝土。
李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笑着道:“本就是基建的材料,能用在日常生活里才好。”
“也是。”石清韵道,他们所有的研究都不是高端科技,而是基于日常的需求。
两人上了二楼,要了个包间,这里最出名的就是河鲜乱炖,材料五花八门,配菜也很丰富,看起来十分家常。
等着上菜的空档,石清韵回忆道:“你记得学校外有一个渔庄吗?我以前去吃,辣辣的,也很鲜。”
“我知道,我和室友们常点外卖。”李礽也笑着道,为了避免旁人听到,两人凑得比较近,压低了声音,“鱼籽豆腐是招牌。”
“对对!!!”石清韵恨不得拍着桌子附和,笑着道。
她笑着的时候,眉眼弯弯,眼底好似流淌着星河,让人挪不开目光。
李礽避开目光,低下头,喝了一杯水,清了清嗓子,才道:“那你可以尝尝这里的炖鱼鲜,味道不输咱们以前吃过的那家。”
石清韵没有发现异常,继续笑着道:“那我可一定要尝尝,离开了江宁可就吃不到。”
李礽道,“以后想吃也可以再来江宁。”
“为了吃鱼起来一趟江宁?”石清韵面露不可思议。
“或者你花重金把厨子请回京城。”李礽笑着道。
石清韵摆摆手,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干不出来这种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大概是普通人的心理,是她享受不了的福气。
“没关系,以后再来就是了。”李礽道,“江宁分院在这里,总会再来的。”
石清韵点头,“张廷瓒派过来的人前两日已经到了,之前在清华园那边也负责一部分管理工作,先管着试试看吧。”
“那挺好,纳兰性德和福格会留在江宁帮他的。”李礽道,虽然纳兰性德被撤职,但他喜欢江南的氛围,也不打算回京,刚好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福格也在江宁?”石清韵讶然,他们来了江宁之后,一直没有见过福格。
“嗯,从宁波回来了。”李礽道,“听说出事之后,第二日便来见我了,说心意已决,要留在江宁。”
之前因为研究院的事情,福格一直避着自己,听说出事,心里担忧,前来探望,并且说自己想留在江宁。
李礽劝过,但福格坚持,一副看破红尘吾心已定的模样。
避之不见也好,留在江宁也罢,都是因为福格心中愧疚,这需要时间来化解,李礽也只好同意。
“有他们两父子帮忙,想来会容易许多。”石清韵随即笑着道,“清除了一些混日子的人之后,学院的风气好了不少,那实验室也重新启用了。”
先前孔玉才不带他们去实验室的缘故,就是因为那地方在一个偏院,落满了灰,学院的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但都听孔玉才说仪器珍贵,不能随意使用。
“不给用的实验室留着作甚?”李礽道,仪器贵重,使用的时候小心便成,束之高阁,那就本末倒置了。
说到这儿,李礽忽地想起来,“咱们好像去研究凝香露的吧???”
石清韵也笑了,“是,不过我把这个课题布置了下去,由常拓负责,他干劲十足哦。”
李礽也记得那个人,就是他,第一个识别出自己的身份,是个观察细致的人,“那倒是挺好的,要是课题完成了,就调他去京城吧。”
虽然江宁也不错,但是京城的学术氛围和设备仪器都是顶尖的,尤其是大家沉迷研究的那种纯粹的氛围,对周边人有极好的正面影响,心醉于研究的人到了那里,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那我可就代常拓先谢过太子爷了。”石清韵笑着道。
“这也可以作为一个奖励,给这些优秀的人去京城深造的机会。”李礽道,“具体的事宜,你同张廷瓒决定就好。”
原先也是有安排这些人去京城学习,但和深造有区别,一个相当于普通班,一个相当于精英班,如何能相提并论?
“行。”石清韵满口应下。
“辛苦了。”李礽左手端起茶杯,做了个敬酒的动作。
石清韵也端起杯子,在李礽的杯子上碰了一下,“干杯!”
两人相视一笑,干杯~
——
三日后,启程回京,这次是李礽出门行辕最多的一次,基本上都是给人带的礼物。
汤斌和曹寅、曹衡相送。
冬意微蒙,枯草上有一层稀薄的霜花,看过去好似下了一场小雪。
“此去一别,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何日了,诸位保重。”李礽道,他同这些人打交道不只是一次两次,在他的心中,这些人不再是历史上的符号,是有血有肉的人。
“太子爷珍重。”两人齐齐拱手道。
李礽笑了笑,翻身上马,忽地看到福格站在远处也朝着自己拱拱手,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无论任何时候,回去的路程在感觉上花费的时间更短,他们在山东的时候稍稍停留两天,一方面是等胤褆追上来,一起回京,另一方面,石清韵也是看望了一下陈竹筠。
自从事发之后,陈竹筠的境遇就不是很好,一直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但好在历经了生死之事后,小姑娘成长了不少,何家被抄家,陈家稍微好点,还留了不少家底。
在这档子事情之前,两家关系亲密,现在彼此看见了都觉得尴尬。
于是,陈竹筠做了个主,接济了何家,旁的不说,何家之前善待了自己,恩是恩,怨是怨,一码归一码。
何家有部分的人心中有怨,骂骂咧咧。
但,陈竹筠也不在乎,她只需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倒是何家的老夫人是个明白人,大大方方接受了陈竹筠的好,还给了陈竹筠一份和离书,双方之间清清楚楚。
等到胤褆同他们汇合后,三人一起回到了京城。
久违了的京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李礽体验到了一种乡愁,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充满熟悉感。
“二哥!”
李礽刚刚下马,就听到了熟悉的身影,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处飞奔而来,就算没看到脸,李礽也认出来这是胤祉。
“保宝!”
两人抱了一下,搭着肩膀。
“二哥,能不能不要再叫我保宝了?”胤祉无奈道,从前是他不懂事,现在听来太羞耻了。
李礽勾着胤祉的脖子,贱兮兮道:“不能呢,保宝~~”
胤祉叹气,又朝着胤褆打了个招呼,“大哥!”
胤褆摸摸他的脑袋,笑着道:“保宝~~”
“哎哎,你们俩不要太过分啊。”胤祉不满道。
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
“二哥!!!”
“大哥!!!”
三人正在说话,忽地前面冲过来好几个孩子,呜啦啦地,格外引人注目。
李礽接住了跑得飞起的胤禛,那边胤褆一把抱起了胤禟。
“怎么都来了?”李礽笑着道。
“汗阿玛说二哥今天到,我们就都来了,还有皇姐呢。”胤祉道。
荣宪她们也出来了,不过没有挤到近前,站在一边同石清韵说话。
这么多人挤在这里,格外地引人注目,更是差点把路给堵了。
“咱们先回宫吧。”李礽道,人太多,他便没有同石清韵专门道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石清韵会意,也回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437章 硬碰硬
一回宫,李礽先去给康熙请安,“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辛苦了。”康熙走下来,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就好似不知不觉就长成了这么高,他又对黑了不少的长子道,“你也辛苦了。”
“为汗阿玛效劳,怎么能算辛苦呢?”李礽笑着道。
“保成说得对。”胤褆道。
即便是这么久不见,胤褆还以李礽马首是瞻,那都是保成说什么便是什么。
“汗阿玛,我今日和大哥可要在乾清宫用膳呢。”李礽坐到椅子上,笑着道。
康熙故意虎着脸,道:“你这是打秋风来了?”
“哪能呢,我还给汗阿玛准备了礼物呢。”李礽让德忠把凝香露呈上来,“整套兰花香我都买了,可花了我不少钱呢?”
康熙顺势坐在了儿子的旁边,调侃道:“你又不缺钱。”
内务府现在可是富得流油,日进斗金,保成还会在乎这点钱?
李礽很想说自己缺,但回想自己账本上的数字,默默闭上了嘴,“不管缺不缺,给汗阿玛花钱,我都愿意的。”
康熙哈哈大笑,保成这张嘴跟涂了蜜似得,一张嘴哄得人心花怒放,“朕听说你拉了好几车的礼物回来?”
“那是,发生在江宁的事情让大家都受惊了,我就带了点礼物慰问一下。”李礽道,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废除贞节牌坊的事情送礼,那就不合时宜了。
礼物让高三变去送了,要是他挨个跑也不现实。
康熙笑了,明显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要不是为了给您挑礼物,我都不会发现江宁研究院的猫腻呢。”李礽故意吊起康熙的胃口,他在信上说了江宁的情况,但前因后果,并未说得很详细。
“说来听听。”康熙果然来了兴致。
梁九功见状,立马让人送了茶水和糕点进来,其中就有太子爷最喜欢的糖炒栗子,毕竟他自己也收到了太子爷给他礼物,虽然
李礽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王琪还得留在江南养病,得要明年状况好点才能回来。”
托医疗进步的福,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至于昂贵的医疗费用,自然是李礽出了,石清韵也搜集了不少药材,留着给王琪补身体。
但,就算是养好病,以后大概率也不能出外勤,大概只能分配一个闲职来养老。
不过依着他的功绩,给他养老也是应该的。
康熙早前就给赏了不少名贵药材,又吩咐侍卫处多多照看,给升了个职位。
“汗阿玛打算如何处置延全兄弟?”李礽问道,事到如今,康熙迟迟未下旨,不知道到底是作何打算。
“关于这件事,朕想问你,先前说的研究院,到底要不要并入户部?”康熙认真问道。
这件事在之前就问过李礽,当时李礽拒绝了。
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
但是李礽依旧拒绝了。
“为何?”康熙问道。
“因为不想汗阿玛为难。”李礽道,“并入户部之后,学院里面的女学子怎么办?汗阿玛是要同意她们入朝为官吗?若是如此,我自然是支持的。”
女子入朝为官,那怎么可能?
康熙反驳的话都到了嘴边,又停住了,他知道的事情,保成肯定也知道,那他……
“你如此重视石清韵?”康熙问道。
李礽一头雾水,这关石清韵什么事儿?
但石清韵是他的战友,各种方面的战友。
“自然是重视的,她可是研究院的中流砥柱,还有李绍吉、杨敏……要不是他们,哪里能发展这么快呢?哪里能赚这么多钱呢?”李礽道,“而且,江宁说不定马上也能给我们输送人才了。”
说到这儿,李礽露出点得意的神色,这感觉就好像农民把地里的杂草拔掉,好苗苗就露出头。
康熙一言难尽,确实如他所想是重视的,但这个重视方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过于坦荡,看不出任何的男女之情。
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眼瞅着康熙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李礽的声音逐渐消失,他道:“汗阿玛?”
康熙收回心思,道:“你……说得不错……”就是没一句是他想要的。
“主要他们干得不错。”李礽道,“您还记得当初和西班牙争海上霸主的大不列颠英国吗?”
康熙当然记得,那副世界地图还挂在他的寝宫里呢,时常看看,“怎么?你见过?”
李礽把从噶禄那里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他道:“咱们在江宁的纺织业,完败大英,本来是想把他们的东西推销给我们,结果现在都是从咱们这儿送回国。”
康熙只会大致看一眼海关的数据,这种细节很少会呈现到他面前,咋一听,他也有点小得意,“番邦之人怎么能同咱们大清相比?”
李礽心里:呵呵~~~
“但,您也知道,这些国家蔫坏的,我担心他们使坏,所以让噶禄盯着在呢。”李礽道。
就像是社会上的有些人一样,看别人过得好,想的不是自己要努力,而是要窃取别人的果实。
“最近海上也不太平。”康熙道,“根据琉球所言,日本对海上贸易蠢蠢欲动。”
李礽???
“日本和琉球不是一起的吗?”李礽小声嘀咕道,日本琉球嘛……
康熙……
他解释道:“薩摩藩征占琉球之后,才成为日本的藩属之地,不过他们还向大清进贡,所以大清也会稍微关照一二。”
前面不就是派人去分封了吗?正是那次出行,得到了一张世界地图。
李礽懂了,但也不太懂,总之,就是这个时候,琉球还不完全属于日本就是了,不然也会同大清告状。
“能不能打一顿?”李礽问道,如果能将日本驱逐出琉球,那对于海上贸易线路来说,是件好事儿。
“哪有这么简单?”康熙笑着道,“如今大清正在休养生息,打起来不知道耗时几许,况且西北还有噶尔丹在虎视眈眈,所以不可轻言用兵,再者,琉球并未请求大清的帮助,怎可主动发兵?”
这就同沙俄入侵黑龙江领域一样,为何大清对沙俄的入侵不像是三番之乱那般重视?
在一般人看来,要是康熙对待沙俄的态度如同对待吴三桂一样,沙俄的事情早就解决了,怎么会拖这么久?
但事实是,黑龙江领域不属于清朝的领土,首先就要那些部落请求出兵,才能发兵,因着部落的建设同大清不一样,比如说他们没有驿站,沿途士兵都没有个落脚的地方,更别提粮草输送。
这都是要考虑的问题。
李礽听康熙的意思,琉球并未请求大清驱逐日本,那确实不能随便出兵别人的领土,啊,琉球啊,你不争气啊,大哥的拳头都准备好了,你却忍着二哥的欺负不吭声,唉~
“行吧,那咱们干好自己的事情,多多发展经济吧,万一打起来,咱们就用银子砸死他们。”李礽喃喃道。
虽然现在不打仗,但存钱是没错了,万一打起来,最好是斩草除根,把人按死在发源地。
康熙也不知道保成为何这般不喜欢日本,这些年,日本并未主动对大清做什么,怎么保成就如此不待见他们?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来往,保成也是有分寸的人。
康熙朝后仰了仰,他盯着儿子,忽地道:“你既然不愿意清华园并入户部,可有打算?”
他笃定保成心里一定有打算,否则就不会如此决绝拒绝他的要求了。
“在朝廷之外,建立第二套体系。”李礽做起来,盯着康熙的眼睛,兴致勃勃道,大致就是现在社会的中科院类似吧,不参与政治,专门搞研究。
如果这样的设想能够成功,那大清就相当于拥有了一支无敌的军队,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都会所向披靡。
从前说这样的话,康熙或许不会相信,但清华园带来的研究摆在眼前,除非装瞎,否则根本没办法无视。
况且,他也看过清华园那些书籍,里面玄妙无穷,比起当初传教士教授给他的东西要更全面更深奥,简直就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如果沿用朝廷的那套规矩,很多人都会被拒之门外,除了女子,还有一些匠人,以及祖上犯过事儿的人,都不在可用范围内。”李礽道,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但这其中很多人都是骨干,要是失去他们,研究院说不定会一蹶不振。”
比如说,研究院里面有些女孩子搞研究不如石清韵那样能干,但她们的审美和观点都十分新颖,积善斋很多营销创意都来自她们。
日化研究的方向也是她们提供,很像是现在公司里面的PR和产品经理的合体。
一旦失去她们,凭借那群男的搞产品,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辣眼睛的玩意儿。
再比如说,生产技术的改革都靠着该领域的匠人,他们在当前领域深耕,对技术吃得透透的,如何能更好地改革,只有他们最清楚。
然而,大清虽然取消了匠籍,但匠人还是没办法参与科举考试,更别提入朝为官了。
失去这样的技术人才,后面的上线生产谁能搞?
要是这些人能顺利并入朝廷,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那些读书人,寒窗几十年后发现别人凭借祖传技术就出侯入相,嘴皮子都能避避得翻过去。
别小瞧这些人的战斗力,看着弱不禁风,但打起嘴仗的时候,几乎能够以一敌十,到时候小鸡没孵出来,蛋黄都被他们给摇散了。
所以,要想提升研究院上午地位,就要另辟蹊径,不能跟朝廷搅到一起,不然刚刚萌芽,就会被这些固执的人直接嘎了。
康熙听着,赞同地点头,不得不说,保成在这块想得还挺现实,没用自己的身份去硬碰硬,也算是考虑良多。
“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第438章 赐婚
这话……
李礽都要以为自己幻听了,他重复了一遍,“建立……按照我说得来?您不反对了?”
“你前面做得不错,世人有目共睹,朕也看在眼里,又何必反对?”康熙笑着道,况且保成都是为了大清好,他又何必阻拦呢?
李礽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乾清宫前面的广场上对天狂笑,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吗?是老天爷也觉得他不容易了吗?
“多谢汗阿玛,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势必以振兴中……大清为已任。”李礽道,差点嘴一瓢,说成了“中华”。
李礽顿了顿,道:“那俸禄?”
“当然是你自己出?”康熙笑着道,“你既然不愿意并入户部,怎么能走国库呢?”
李礽……小声嘀咕道:“戴梓呢?”
“戴梓是朝廷官员,自然是朝廷出资。”康熙笑道。
李礽气,眼珠子一转,“行吧,明日起,戴梓就不用去清华园了,同汗阿玛借用了这么久的人才,终于能还给您了。”
康熙伸手一抬手指,弹了一下保成的额头,听到对方吱吱哇哇的怪叫,虎着脸,“同朕也要分这么清楚?”
“亲父子,明算账。”李礽道,研究就好像蒙着眼睛朝着目的地行走,谁也不知道中间会走多少弯路,也不知道什么时间能走到头,会花多少钱。
康熙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想了想,“既然这样的话,那清华园的费用全部走内务府,盈亏自负,你能接受吗?”
“没问题。”李礽道,反正现在内务府已经分成了两块,一部分全权负责皇家的事务,另一部分则是负责将清华园的产出卖出去,前者的负责人是飞扬武,后者则是噶禄。
这样子,压力就来到了噶禄这边。
正在准备起航事宜的噶禄后背一寒——这是天太冷了吗?
既然康熙把此事全权交给了自己,李礽立马叫了张廷瓒和石清韵开会,从清华园里分离出研究院,清华园还是育人之处,但研究院的要求则会更高,除了要完成基础的学习,也要有能够独立完成某一领域研究的能力,并且还要出结果。
当然,他只用提一个大致的方向,至于如何区分每一个层级以及相应的待遇,这些都需要依照实际情况确定。
而且,关于在江宁发生的事情也引起了众人的警惕,虽然说以后不见得还会有延全两人这么大的胆子,但也要防患于未然,制定出相应的制度。
“请你们吃个饭吧。”李礽笑着道,“接下来的时间,就要辛苦两位了。”
张廷瓒还欲推辞,石清韵先一步应下,她点名一个酒楼,“那里川菜不错。”
“行吧。”李礽道,带着两人去酒楼。
张廷瓒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传说太子爷和郡主关系密切,他是相信的,私下相处的时候,太子爷和郡主两人之间总是有一种别人插不进去的感觉。
尤其是从江宁回来之后,两人之间那点尊卑地位带来的距离感消失了。
——
新的政策定下来后,有一段时间骚动,朝廷的官员反倒是动静最小的,一来没有来分他们的蛋糕,二来户部不用出这笔银子,总之与朝廷扯不上关系,就算是哔哔,也轮不到他们。
但,最高兴的还是新进入研究院的那批人,他们本就得到了一笔奖励,如今进了研究院,他们就可以享受稳定的待遇,不必担心饥一顿饱一顿。
并且,他们的待遇可比朝廷普通的官员要好很多,并且依照他们的身份,在积善斋买东西,还能享受一定的折扣。
还有其他的日常福利。
这样的一个机构横空出世,立马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尤其是很多工匠世家,亦或者某个领域深耕之人,对此格外感兴趣。
在历朝历代之中,从未有过如此重视技术的时候,就算重视,那也不过是重视成品,但设置专门的机构培养此类的人才,则是破天荒了。
一时间,到处都在说这个事情。
清华园的入学申请堆满了张廷瓒的桌子,甚至还有去家里堵人的。
不过,之前就决定了,一年只会有两个入学的时间,其他时间,都不接受,甭管你是世家大族,还是新秀权贵,只能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仗着背后是太子爷,张廷瓒拒绝起来,那叫做一个干脆,不服,那找太子爷去说吧。
也没人找李礽说情,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情如何能闹到太子爷面前呢?
况且,找上李礽,他最近也没空搭理,因为康熙给他赐婚了。
没有一点点征兆,没有一点点通知,就给赐婚了,赐婚对象同历史上一样——石清韵。
“我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子。”李礽尴尬道,他真是不知道康熙为何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猝不及防。
之前,两人好似有什么默契般都避免了这个话题,这就好像是布满地雷的草地,随便踩一脚,都会炸得粉身碎骨。
石清韵坐在桌子对面,一头磕在桌面上,瓮声瓮气道:“咱们走得太近了啊。”
她未曾同他说过,她家里人也时常旁敲侧击他们之间的关系,认为男子和女子走这么近,绝对是有猫腻。
即便他们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有旁人在场,或是张廷瓒,或是荣宪……
怎么就变成了孤男寡女在一起?第三人在他们的眼睛里是隐身了吗?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李礽道,看着她这蔫哒哒的样子,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实在是有点可爱。
“可不是嘛。”石清韵咸鱼翻了个身,侧着头,继续双眼无神,“皇上就没有跟你通个气儿?”
“没,他应该是觉得我一但知道这件事,就会拒绝的。”李礽道,关于选秀和赐婚,他的态度都十分清晰——拒绝。
大概是因为拒绝的次数太多,这次康熙就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他知道得时候,圣旨都已经下达,他也不能直接冲到乾清宫怼着康熙的脸说你为何这么不尊重人吧。
况且,知道赐婚对象的人是石清韵时候,他忽地又一种感觉,这样也不错。
“那……”石清韵仰起头,盯着李礽,“赐婚,会不会影响我搞研究?”
这个很难说。
“目前没有。”李礽道,“我会支持你,实在不行的话,在毓庆宫给你准备一个研究所吧。”
毓庆宫之前就有他的研究所,万一到时候实在是搞不成,还可以把那个地方辟出来给她用。
“我以为你会说,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对,你都会一力支持我。”石清韵幽幽道。
李礽笑了笑,他道:“可能我还是惜命的吧。”
石清韵也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坐起来,“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你还会支持我继续搞研究,换成旁人,怕是……”
如果是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自己,石清韵对婚姻毫无期待,会对这样的赐婚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而现在,她虽然有些忐忑,但并不抗拒此事。
除了李礽,恐怕就不会再有人像他那样了解自己了,更别提支持自己急促搞研究了。
所以,知道对方是李礽的时候,她心里是窃喜的。
或许,在家里人问出那样的话,她并没有态度鲜明反对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别的想法。
于她而言,易求无价宝,难得同道人。
“你可是清华园的中流砥柱,怎么可能让你轻易逃脱呢?”李礽笑着道,这样的人才当然是要人尽其用,圄于后院,那多浪费呢。
石清韵笑了,关于赐婚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机会,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个人并非历史上的太子。
而关于未来,他们虽然没有承诺,但也明白了彼此的看法,至少是知根知底了。
石清韵郑重地对着李礽拱拱手,“以后要多多指教了,太子爷。”
“彼此彼此,石小姐。”李礽也拱拱手回礼道。
——
见过石清韵之后,李礽回宫,他远远地看了乾清宫,脚步一转,回了自己的毓庆宫。
“去见了石清韵?”康熙坐在上首,开口道。
李礽……
“是。”李礽道,“汗阿玛突然赐婚,吓了儿臣一跳。”
康熙意味深长,这是带了点埋怨啊,说来,还不是保成逼迫的,之前就说了定亲之事,保成迟迟不同意,提到选秀,就溜得远远的。
康熙不说话盯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李礽干笑一声,顺着坐在了下首的位置,“儿臣也不是反对,就是觉得缘分未到而已。”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心里的小九九,康熙哪里能不清楚呢,他又不是乱点鸳鸯谱,在下旨之前,至少调查过两人,听说——
两人相识于老三老四被拐的时候;
石清韵帮保成给积善斋提了不少可行性建议,保成给石清韵送了一套顶级的积善斋主打产品;
石清韵研制出了青霉素,保成为其请封;
石清韵同人打擂台,保成想也不想直接赌了她能赢;
研究院成立之后,保成直接给了石清韵高位;
保成要去江宁,石清韵女扮男装陪着前去;
石清韵受伤,保成冲冠一怒为红颜
……
这桩桩件件不正说明两人有意吗?康熙也不过是顺势而为,顺了两人的心意,“这不就是缘分到了吗?”
还好李礽不知道康熙心里的想法,不然准得把他的行为和现代娱乐圈里CP粉的粉头做个对比,正主无意,粉头抠糖。
事情都已经定下,李礽也没必要非去触康熙的霉头,他露出一个感激的表情,道:“那都是汗阿玛促成的呢,多亏了您。”
得到了儿子的感谢,康熙的心满意足,他道:“你们见面如何?”
回想起之前的见面,一切都好。
李礽道:“石清韵很担心。”
“哦?”康熙疑惑道,“担心什么?”
“担心有了太子妃的身份,就不能再去研究院,再为大清做贡献了。”李礽叹气道,“我都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康熙想到调查到的资料,知道石清韵在研究院的地位,虽为女子身,但实打实地做了不少的事情,众人对此也很夫妻。
而她做的这些都关乎内务府、医学院,这些贡献无可替代,而对应的赏赐却远远不够,康熙能想到的就是赐婚于她。
至于皇室之中,最合适的只有保成了,况且两人也有意,一切便是水到渠成。
“只是点小爱好,不必放在心上。”康熙笑着道,只是那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在说他已经听出来弦外之音。
李礽故意憨憨一笑,哎呀,同康熙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无须都摆在桌面上,就能心领神会,他起身对着康熙拱手一拜,“儿臣多谢汗阿玛。”
第439章 手表
与此同时,胤褆也被赐婚了,对象是个大家闺秀,胤褆对此不以为意,不过见完对方之后,脸红了好久,想来并没有什么不满意。
只不过,太子爷的赐婚实在是太轰动了,双方都是带着点传奇色彩的人,基本上赐婚的旨意一传出来,就满城风雨,还出了不少太子爷喜欢的传言。
什么太子爷喜欢能搞研究的人、会骑马的人、通读历史的人……以及有倒拔垂杨柳男子气概的的人。
李礽???前面几个还算是有点接近事实,最后一个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他看了坐在对面的石清韵一眼,瓜子脸,鼻挺唇小,圆眼灵动,唇边还有个小小的梨涡,怎么看都不是能倒拔垂杨柳的人吧?
石清韵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听说太子爷来找自己,就从实验室直奔这里而来,该不会她的脸上沾了啥吧?那可是丢脸大发了。
瞧着好像小猫洗脸,蹭啊蹭,李礽忍不住笑了,“没事儿,我瞧着你也不像是倒拔垂杨柳的人。”
突如其来的梗让石清韵都愣了一下,随即道:“因为我不是林黛玉啊。”
李礽笑出了声,都说好看的皮囊百里挑一,有趣的灵魂遍地难寻,坐在对面的人可是两者兼具,千千万万里的独一份。
他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推到了石清韵的面前,“顺路来给你送这个东西。”
盒子外面是湖蓝色的锦缎,上面白兰花的花纹,盒面雕工精致的中式花窗,正中间用银箔烫出来也是白兰花。
他还记得自己喜欢白兰花?
石清韵拿起盒子,拿到耳边,偏过头,“能摇吗?”
“可以,只要不太用力就成。”李礽笑着道,做了个轻便的手势。
石清韵轻轻晃了晃,里面的东西有点重,在盒子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听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她看了李礽一眼,道:“给个提示?”
其实只要打开就能知道是什么了,但石清韵好像是要把惊喜留在最后。
李礽想了想,配合道:“日月星辰。”
日月星辰?
石清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要怎么猜,是摆明了不让自己猜出来吧?
“猜不出来就直接看呗。”李礽道。
做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放弃,石清韵果断地打开了锦盒,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果然是日月星辰啊——湖蓝色锦缎里摆着一只精巧的手表。
“这……”石清韵惊讶了一瞬,从里面拿出手表,比起现代的女士手表,表盘要大上一点,考虑到如今的技术,这已经很不错了。
表盘是蓝色玛瑙,上面缀着细碎的宝石,犹如夜幕星辰,指针是银色,表的主体也是纯银打造,雕的白兰花缠枝纹理,配着一指宽的黑色皮带。
石清韵当即就带上手表,黑色的皮带绕上白皙的手腕,衬得银色极为好看。
“如何?”李礽问道。
石清韵左看看右看看,摸了摸,如果说盒子上的白兰花是个巧合,那手表绝对不是,自己的喜好被人记在心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情。
“我很喜欢。”石清韵细生道,一遍遍抚摸着上面的花纹。
难得在石清韵脸上看到这种喜悦中夹着点羞涩的表情,这礼物看来是不错了。
李礽也松了口气,他没给女孩子送过礼物,完全就是想着对方的需求来,做试验的时候,时间很关键,从前有手机非常便利,现在也要办法满足条件。
研究院里面有个大钟,那玩意又沉又重,哪里有手机随时随地能看到时间更为精准呢?
“喜欢就成。”李礽道,“如果有别的需要的,同我说一声。”
石清韵笑着用力点点头,眼睛就同手腕上的表盘一般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好。”
欣赏完手表之后,石清韵冷静了一点,她问道:“你说是顺便?”
李礽嗯了一声,随即觉得自己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好,因为弹幕上一群说他“直男”的,可他真是来办正事儿的,礼物只是顺便,“有其他的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石清韵好奇道。
李礽招招手,让她靠近点,小声道:“找到橡胶了。”
“真的?”石清韵一惊,猛地转头。
两人靠得距离极近,几乎算得上脸贴脸,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洒在自己面上的温热感,彼此的眼中都只有对方,心跳声鼓噪着,震得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
也不知道何处传来了一声响动,打破了对视凝滞的画面,两人唰地一下子分开,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彼此都红了脸,不敢对视,局促地似乎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李礽轻咳了一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才道:“是真的,有一片野生的橡胶林,我已经让人去取了。”
系统出品,值得信赖。
康熙对江宁一案做出审判的时候,系统的奖励就出来了,借着锦鲤保宝的福气,他本来准备打算抽个蒸汽机,那也是他一直想要的。
但系统不是他家开的,不能许愿,只是抽到了橡胶。
起初只以为是橡胶种子,没想到竟然是一整片的橡胶林,黄大运把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要激动疯了。
要是种子,还要等着长大,但树木的话,就可以直接收获了。
所以,他们马上就要有橡胶成品了。
“真是幸运啊,还真让黄大运找到了。”石清韵感慨道,回归正事,她的情绪就恢复了不少,只是耳尖上还红红的。
虽然是系统发出的奖励,但也算是幸运了,至少没有让自己去亲自寻找,毕竟等他们能把船开到南美洲,说不定就是雍正年间了。
这样一想,没得到蒸汽机设计图的那点不甘就被抚平了,李礽附和道:“确实是幸运的。”
不然怎么能叫做幸运大转盘呢?
“这样说来,我岂不是输了?”石清韵道,转过头,看向李礽,“愿赌服输,你想要什么赌注?”
李礽沉思了一下,暂时还真没有什么想要的赌注,他道:“现在想不出来,先记着吧。”
“行,等你想起来了就同我讲,随时兑换。”石清韵道,想来对方也不会提一个自己无法完成的要求,真要是这样,那她就耍赖,反正也没说不能耍赖嘛,嘻嘻~~
“过来就是要说这个事儿。”李礽道,“黄大运找到橡胶树的时候,按照咱们之前的要求将橡胶树的情况写得十分详细,还提到了当地一些人的使用法子,我瞧着只需要在上面稍微改进,就能得到咱们要的成品。”
李礽说着就把黄大运附赠的小册子推到了石清韵的面前,大概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记载得十分详细,跟植物研究档案一样。
石清韵翻了几页,就知道李礽的意思了,上面连橡胶树的种植方式都囊括其中,还有收获办法,提炼使用方式……应有尽有。
要不是这事儿没必要造假,石清韵都怀疑这是李礽写出来的东西了,不过李礽连种子都认不出来,显然没办法写出这种东西的。
“这可真是帮了大忙。”石清韵道,“你把原材料给我,到时候咱们就直接在当地建厂,直接送成品过来吧。”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李礽道,说完了,他又顿了顿,“你会吗?”
“我不会啊。”石清韵回答得理直气壮,手在小册子上弹了弹,“这不是有产品说明书吗?给你凑个专组,照着做就行。”
这倒也是,事事都要石清韵亲自去做,可不得把人忙死。
“那也是辛苦你了。”李礽笑着道,“等完成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答谢,随意提要求。”
“想吃辣条也能满足?”石清韵试探问道。
她是听荣宪提过,这东西在现代算不得什么珍奇玩意儿,但在清代,还真是不一般。
就这……李礽哭笑不得,“到时候随你吃。”
想想辣条的味道,石清韵眼珠子都亮了起来,一瞬间充满了干劲。
——
太子出阁,这对朝廷、皇家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对于李礽来说,却不是那么让人开心了,课业变重,还要参与朝政,简直就是人间惨案。
就拿最近的江宁刺杀案来说,朝廷分了好几拨。
一拨人认为要严惩,拖家带口的都要嘎了,以维护朝廷的尊严,也别以为他们都是想扶持自己人上位,人家里面有一部分人就是真这么想的。
还有一拨人认为要法外开恩,背后真凶已经伏法,剩下的人不知情,不必刑罚严苛。
剩下的人,就秉持小众观点,汤斌曹寅办事不力要被连带惩罚,江宁分院的前院长纳兰性德管理不力……
就这,就吵了小半个月,李礽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也不知道康熙是怎么忍受的。
康熙不仅不能忍受,还能从中找到平衡之术。
先把延善延全和纳兰性德各打五十大板,当然不是真的板子,而是给了同样的惩罚。
延善延身上那点托着索额图名声才有的差事没了,他爹的官职自然也跟着也没了,同样的,纳兰性德的职位也没了,连累他兄弟也跟着倒霉,原先在胤祉的手下跟着修书,现在成了无业游民。
其次,那就是江南官场。
李礽将汤斌的奏本转交给了康熙,果然康熙在公布案情的时候,没有提到这门私怨,归因于吴安喻对孙子遭遇的怨愤。
汤斌、曹寅,以及其他有关的官员都跟着被罚了俸禄,经济惩罚意义远不及面子受损。
最后,才是主谋吴家。
这里的处罚就有点封建味道了——死后鞭尸,也是全场最惨的惩罚了,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吴琦宝的信好歹起了点作用,奈何墙倒众人推,先前一些的小问题被人搬到明面上参奏,还有人说他们家在三藩之乱的时候归附了尚之信。
这就有点过分了,人家哥哥都被尚之信杀了,说这样的话,实在是诛心。
好在康熙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没搭理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挑了个几个证据确凿的奏本落实罪名,夺了吴琦宝的官职,之前颁给他们的家荣誉如数收回,其他的不做追究。
也不知道,吴安喻在地下有知,会不会气得直捶板材板儿。
至于,那些亡命之徒,细查之下,他们四处逃窜,混到一起,杀人越货,偶尔还做些买凶杀人的勾当。
这便交给汤斌联合其他的地方去调查了,暂且不表。
第440章 聚会
橡胶的成品在五个月之后出现,这已经是开了外挂的结果了,他们现在还没有建厂,是借着现有的小作坊来生产。
有说明书的情况下,还花费了五个月。
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生产技术需要时间磨合,就算是李礽坐在机器地旁边,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现在还没办法做成轮胎的样子,只是又长又厚的条状,或者是轻薄的皮子,人家都是鞋子配脚,他们得要脚去配鞋子,意思就是他们得按照这玩意儿去生产车轮。
“这是何物?”康熙看着那丑丑的马车车轮,露出一点点嫌弃。
“轮胎啊。”李礽笑着道,“您上去试试看。”
康熙面露迟疑,胤祉立马冲上前,一跃而上,“我来试试看。”
“三哥,我也要啊。”胤禟跟个跟屁虫一样也冲过去,吧嗒卡在了车辕上。
胤祉回身,将人拎上去。
其他的人站在原地,一副想试试但又不好意思抢在康熙前面的表情,一直用小眼神瞅着。
康熙默默放下了提起来的脚,状似无意地掸了一下袍子,背起双手,昂首挺胸。
李礽偏过头,环抱的双手紧紧握着,憋着笑,这个时候拆穿康熙肯定会被揍,毕竟他没有宝宝的免揍金牌了。
马车在校场里奔着,跑了三圈才停下来。
甫一停下来,胤禟就跟个小炮弹一样冲出来,脸上全是兴奋,“这车都不颠了呢,好有趣。”
“不颠吗?”大家呼啦啦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胤禟兴奋得脸都红了,一直点着头,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嗓门嘹亮,“对啊,比之前好很多呢,我都不担心我被颠散架了。”
这话就夸张了,他这跟个肉团子似的,还能散架吗?
但看康熙一脸的跃跃欲试,又抹不开面子的样子,李礽偷偷乐了好一会,才假装一本正经,道:“汗阿玛要不要也试试看,依照胤禟说的,以后出远门就轻松许多了。”
康熙故作矜持,“让胤禛他们先试试看吧。”
“多谢汗阿玛。”胤禛立马欢快地说道。
接着一群人呼啦啦地围了过去,争着爬上马车。
康熙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他大概以为大家会相互谦让一下,尊老爱幼嘛,自然是尊老在前,谁知道这群小兔崽子一个个的都不客气呢。
李礽悄咪咪欣赏完了龙颜落英缤纷,才开口道:“这架马车只是一个测试品,工艺普通,我准备了另一架马车已经送到宫里了,供汗阿玛日后使用。”
康熙的表情这才松了点,淡淡地嗯了一声,“你有心了。”
看着几个儿子争来抢去,康熙心里好了很多,偷摸摸地哼哼两声,反正他有个专属马车,谁也比不过。
“儿臣应该的。”李礽道。
从前觉得有啥好东西先给康熙,因为他是皇帝,皇帝怎么能落后于人呢?
现在就复杂了点,除了是皇帝,还是他的阿玛,这么多年的陪伴也不是虚度的,有好东西自然会想到他。
第一批生产出来的橡胶都供给了皇家,尤其是几个皇亲国戚,那可都是活广告——用过的人都说好。
于是,第二批的橡胶还没有出来就被人预定完了。
由于材料的可塑性实在是太高,石清韵干脆特批了一个大团队,放手让他们随意尝试,不求一下子就能做出可用性极高的东西,只是希望培养一下探索精神,尽力去尝试。
研究存在的可能性,也是科研意义的其中之一。
除了抢到橡胶的人慧眼识珠,云贵总督也从这波热度里面感受到了机遇,他悄悄问了张廷瓒,当得知日后会长期使用橡胶,立马上奏本想要在当地推广种植。
对于这种有利于百姓的事情,康熙都不用犹豫,直接准了。
——
“您说得倒是轻巧,砍掉一部分的驿站,要是贻误了正事儿,您能负责吗?”兵部尚书道。
户部尚书冷笑一声,“您难道不是嘴皮子一动吗?这么多的驿站往常维护的钱也是不少的支出,况且我也不是要全部关闭,那种一年半载没人去的地方何必保存呢?”
“呵……”
两个部门又开始对着嚷嚷了,跟李礽想象中庄严隆重的大朝会一点都不同,至于争吵的问题也是老生常谈。
说来也怪他,之前狮子大开口,找沙皇要了一大片的地,直接给雄鸡添了个皇冠,为了供应粮草,沿途建了不少的驿站。
当然,户部要是知道他还惦记着噶尔丹部落的地方,估计要气吐血,那地儿,搁现在网购都不一定包邮呢。
言归正传,就这点事儿,户部和兵部天天在朝堂上吵来吵去。
有前车之鉴,他怎么敢把驻扎在东西伯利亚的军队撤回来?即便他们现在和彼得大帝天天哥俩好的,那也不能放开边境线。
即便再偏远,该供应的,也得给的供应上。
就看户部这块如何解决吧。
吵了好一会,最终也没个答案,这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只留下脑子里一片嗡嗡声。
朝会结束后,李礽出了殿门,顺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着。
“太子爷,今儿骑马吗?”德忠问道。
“等出了内城再说。”李礽道,他点了点德忠的脑袋,“前两天,有人在内城骑马不小心撞翻了摊子,被翻来覆去地弹劾,你忘记了?”
就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捅到康熙的面前,有时候,李礽觉得康熙这个皇帝跟居委会主任一样,啥小事儿都要管。
“奴才蠢钝。”德忠懊恼道,“不过,他们如何能同太子爷比呢?”
李礽笑了笑,“得势之时,春风得意,失势之时,百般皆错。”
那个人被弹劾真的只是因为撞翻了一个小贩的摊子吗?
今日,他是太子爷,做啥都是对的,日后,万一这位置不是他的了,那一笔笔的旧账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他出生就开始记着。
德忠不明白,太子爷怎么会失势呢?
但太子爷这么说了,那就是小心谨慎点吧。
出了内城,李礽翻身上马,朝着城郊丰泽园奔去,他到的时候,树荫下已经坐了几个人,“福格不是说下午才能到吗?怎么提前了?”
正在说话的几个人纷纷起身行礼。
福格道:“下午到,那是去宫里,丰泽园的话,上午就能到。”
“坐吧。”李礽也坐到了众人之中,桌上摆着几盘子的水果,他瞧了一眼,竟然有杏子,“哎,这个不错,德忠,等会儿给石副院长送点去。”
德忠应下。
其余几人顿时哟哟哟地笑了,相识多年,熟知彼此的性格,又是私下聚会,自然多了几分随性。
“太子爷,您平时称呼郡主都是石副院长吗?”张宗仁八卦道,“私下里也是这样?”
张廷玉在桌子下提了张宗仁一脚,这家伙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张宗仁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反问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吗?”
当然想!!!但这种事情当着太子的面问是不是不太好,这也太勇了吧!
“对啊。”李礽摸了个小番茄喂进嘴里,“这个也不错,也送点。”
他称呼石清韵一直都是石副院长,偶尔叫郡主,这也没啥问题吧,石清韵称呼他也都是“太子爷”。
张宗仁嘀咕道:“一点情调都没有……”
李礽笑了,拍了张宗仁的肩膀,凑过去道:“你相亲不是没成功吗?也知道什么叫做情调了?”
都是差不多年岁的小子,除了福格和张廷玉,基本上家里人都在张罗这些事情,虽然不像康熙那样一锤子买卖,但明里暗里也在慢慢相看。
“那姑娘一上来唰唰就打倒了三个大汉,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我要是跟她一起生活,岂不是小命呜呼?”张宗仁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就忍不住哆嗦一下子。
关键是那三个大汉每个都比他高,还比他壮,能一个打他三个。
“你可是靖逆侯之子啊,赢回去!”张廷玉抱着茶杯小声道。
张勇没去甘肃做巡抚,而是在京城安享晚年,他去世之后,靖逆侯的爵位给了他儿子,也就是张宗仁的父亲。
哈哈!
张宗仁干笑两声,且不说他真的打不赢,就算打赢了恐怕回去也要挨他娘的揍,“他们现在正在张罗下一场呢,我现在就想远离京城这个是非地,察岱,你地里缺人吗?让我去帮忙吧。”
赫舍里氏这几年起起落落的,只留了察岱这个独苗苗,走不寻常路,旁人就算是想跟风也没办法。
察岱一直坐在旁边当个听众,听到张宗仁的问话,温吞吞道:“你啥都不会,咋帮忙?”
众人哈哈大笑。
“察岱心思纯粹,之前延善延全的事情出了,不少人唱衰,他闷头干事,谁也不理。”李礽道,拈了一颗小番茄喂进嘴里,脆甜多汁,“种出了高产水稻,人人跟在后面吹捧,他也不搭理,直接去甘肃种地去了,现在都说他是赫舍里氏的怪人。”
“都是你给的种子好。”察岱实话实说,太子爷给了不少的好种子,内务府又有不少好地,就算赶头猪来拱两下,也不成问题。
李礽摆摆手,赞赏道:“这也得你肯下功夫,不然哪里有这些好东西,我同你们说,他在江宁那边测试了一批西瓜,等到夏天的时候,咱们就去尝尝。”
“行啊,到时候欢迎你们来江宁做客啊。”福格兴奋道,拍拍自己的胸膛,“包吃包喝。”
“那是肯定的,现在去江宁,你是东道主,当然要请我们吃饭。”张宗仁道,“哎,听说你在江宁搞了个公共书馆?”
“也是太子爷帮忙想的主意。”福格说道。
当时纳兰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他父亲陷入自责之中,二叔也被连累,整个家族氛围低迷,他试了好几个办法,都未见成效。
苦闷之际,同太子爷传信,太子爷提到他们家藏书丰富,可以捐赠出一个书馆。
他觉得这法子很妙,劝说族人,建成了一座公共书馆,顺便还举办了一些文会,收集诗歌编撰成册发行,在江南文人中有很有影响力。
不少人跟着捐赠了一些书本,还有捐出了压箱底的春宫图的。
“不算我的主意吧,我就是提了一嘴,他们家藏书本就多,束之高阁毫无意义。”李礽道,孤本可以收藏,但至少留个誊抄本吧。
他就是想到了现代的图书馆,就在信中提了一下,没想到福格他还真的办成了。
听说,现在誊抄本已经不够了,正在改良印刷术。
“啊,太子爷,您都给他们出主意了,也给我出个主意吧。”张宗仁拱手哀求道。
李礽哈哈笑着,“你是认真的?”
“当然!!!”张宗仁道,“让我做什么去谁都行,就是别留在京城。”
李礽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道:“还真有件事情让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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