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为什么要隆重出席?因为崔木火?
a:不隆重,这是我平时出门的基本流程,真的,真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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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不渝的瞳仁比一般成年人要黑,也亮,一般情况下她对自己的眼珠子引以为傲,认为再漂亮的野生眼珠子也没有自己的原生眼珠漂亮,不会戴美瞳。
但今天她戴了偏浅咖色的美瞳,比平时看起来水分更足,应该是和全身穿搭有搭配。
池不渝动不动就折腾自己的头发,双马尾、丸子头、双丸子头、盘发、双麻花、半扎高马尾……可即便如此,她的发质看起来也很好,顺滑有光泽。
今天她绑的是双马尾,刘海部分微微中分,柔软地盖在饱满额头,发尾微微卷成水波浪,两根绸质米黄丝带绑在耳后,像蝴蝶结,又不是很像。总之看起来很复杂,像耳朵软趴趴的垂耳兔。
池不渝很少素颜出门,高中崔栖烬整天素面朝天戴黑框眼镜,池不渝要涂bulingbuling的口红,嘴巴像刚吃完鲜润的红枇杷;大学上早八别人蓬头垢面手里拎着包子烧卖踏最后一秒钟进教室,池不渝要提前一小时起来洗脸洗头,宁愿饿肚子迟到十分钟也要化完全妆,昂着下巴惊艳出场,当然她之所以昂下巴,不是因为瞧不起别人,纯粹是因为太困,而且早上起来水肿不收着点会有双下巴。
今天她似乎对自己微微下垂的眼梢线条做了处理,棕色眼线延伸上翘,眼型线条被拉长,加上根根分明的睫毛,抬眼看人的时候,里头像是有被稀释的液体果冻流出来。
池不渝坚持穿搭要让每一个细节都到位,要有亮点,所以那年她要在军训服下穿一双很难穿的苹果绿匡威。所以她今天穿低饱和度的灰白呢料西装外套,围一条绒绒的慕斯粉围巾。
“我应该没有迟到吧?”
池不渝望一眼崔栖烬,又别扭低头,捋捋略带卷度的刘海,扯扯衣服,没有答陈文燃那句不着调的话。
崔栖烬慢悠悠地收回视线。拿起剪刀移向另外一片死叶,咔嚓一声,说,
“没有。”
她视线焦点停留在袖珍椰子上。
处变不惊地听池不渝讲“哦哦那就好”,听陈文燃欢快地将池不渝迎进来。
听在窸窣的脚步声里,冉烟问池不渝年过得怎么样家里收拾好了吗。
听池不渝接过陈文燃递过去的水杯,惊呼一声说——这个咖啡杯好乖哇,上面还有loopy诶。
“我就知道你要觉得可爱。”陈文燃说。
崔栖烬动作一顿。
十分不经意地往那边望了一眼,那三个人围在客厅的木质吧台那里,一个琳娜贝尔,一个星黛露,还有一个……垂耳兔。
三颗头凑在一块。
像崔栖烬以前看过的一部动画片里,鬼鬼祟祟碰头准备做坏事的小团体,有点滑稽。
甚至下一秒。
就会有一颗头要抬起来她往这边看的趋势。
不过这应该是崔栖烬的错觉。她迅速收回视线,微微挺直背脊,清了清嗓子。
小区外一声汽笛鸣起。她听到陈文燃继续讲,
“这是崔栖烬这次去曼谷给我们带的伴手礼,我们三个一人一个,这是你的,正好洗了你今天在这里就可以喝。”
“崔木火?”是池不渝的声音,润润的,有些惊讶。
崔栖烬淡淡地“嗯”一声。
若无其事地将修剪好的死叶扫出来,收拾好,放下剪刀。才去看池不渝,
“在机场看到,正好三个加起来可以打折,兑的泰铢没用完,就顺便买了。”
陈文燃“嚯”一声,“好嘛原来是三个加起来打折顺便给买的。”
冉烟讲,“有就不错了你还挑?”
池不渝捧着loopy咖啡杯侧头看她,发尾跳了跳,“那你没给自己买哇?”
崔栖烬从阳台走进来,瞥一眼三个人手里的陶瓷咖啡杯,略带嫌弃地收回视线,
“很丑。”
她喝水惯用一只银质带杯盖的保温杯,喝咖啡惯用一只墨绿色搪瓷杯,喝药惯用一只蓝色玻璃杯。
再多一只丑丑的手绘咖啡杯,会让她觉得很为难,不知道该用在哪里。
她坚持让自己生命中的所有事物都有分类,有定义。并且严格按照分类处理。
“其实她就是特别恋旧。”
陈文燃毫不客气地拆她的台,
“一个东西用坏掉之前,绝对不会换新的。就算用坏掉,不出意外的话也会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崔栖烬瞥她一眼,倒是没有否认。陈文燃耸耸肩。
“行了别说我们大寿星了。”
冉烟对陈文燃说,“不是今天说好你今天来负责厨房?走吧别等下在这摆龙门阵让寿星没得饭吃。”
把陈文燃和自己的任务分配好,又看向池不渝,“水水那你先陪大寿星坐会?”
池不渝瞟一眼崔栖烬,又和冉烟对视一眼,特别谨慎地点头,“好!”
她们像动画片里的两个特务在接头。而池不渝大概是其中最不擅长做特务的一个。
想到这个诡异的比喻,崔栖烬眼梢微跳。之后冉烟就拉着陈文燃进了厨房。
而池不渝,还真的打算坚守“陪伴寿星”的重要任务,真的按照冉烟所说,时时刻刻注意着她,好像生怕她落了单。
她坐到沙发上,池不渝晃一下马尾。
她翻一页杂志,池不渝伸一下脖子。
她把杂志放下,池不渝又送来一本新的。
最后,寿星本星叹一口气,盯一眼池不渝手里很傻的loopy咖啡杯。
再抬眼又是避无可避的四目相对,咳了一声,讲,
“你还要水吗?我给你倒一杯?”
池不渝抬起loopy咖啡杯,喝一口,“不必,我这里还有。”
崔栖烬点头。
又注意到她杯口沾上的口红印,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抬起脚往吧台那边走。
只走了一步。
坐在吧台的池不渝迅速站起身,如临大敌地放下杯子,
“你要做什么!”
一嗓子惊得厨房的陈文燃和冉烟都探头出来望。
崔栖烬停住步子,往厨房望一眼,陈文燃和冉烟又都缩回去。
再将视线移回来。
先是鼻尖闻到了一股很甜的柏林少女气息,再是一双眼白清透的眼。
目光下落,是类似浅淡莓果的唇,看上去很软很有水分。
崔栖烬避开她的视线。
连着后退两步,不动声色地将纸巾递出去,“你口红沾杯。”
池不渝眨眨眼,像两滴醇厚的拿铁咖啡在瞳仁里逐渐氤氲开来。
昂起下巴“哦”一声,接过她的纸巾,没有因为口红沾杯的事情而显得太窘迫,很乖顺地坐回吧台去擦杯子。
崔栖烬突然想起冰箱里还有几颗火晶柿子,兴许应该能转移池不渝过度安置在她身上的注意力。
“火晶柿子你吃不吃?”
她随意地问一句,步子已经往冰箱那边走。刚迈了一步,听到池不渝在她背后突然十分紧张地大喊一声,
“崔木火!”
崔栖烬被这一嗓子喊住,吓了一跳,有些惊疑未定地回头,“怎么了?”
“我……”
池不渝看着她干巴巴地“我”了半天,憋出一句,“给你买了生日礼物。”
然后干巴巴地走到她面前,又比刚刚还要干巴巴地说,
“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你还给我带了生日礼物?”
崔栖烬狐疑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记得池不渝有提东西进来?
“当然要带哇。”
池不渝说着就往吧台那边走。
弯下腰蹲下去找了半天,两个马尾晃悠着,神神秘秘地讲,
“你别过来哦,我拿给你。”
崔栖烬跟过去的脚步停下来。
她看到池不渝拎出一个花里胡哨的手绘礼物袋。
又挪步到她面前。
不容她有去打量吧台的间隙,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看看喜不喜欢?”
崔栖烬看到礼物袋。
突然想起自己要还给池不渝的白色吊带,也是用一个类似纸袋装好。
也许现在是还给池不渝的好时机。
——崔栖烬不动声色地想,然后接过池不渝手中的礼物袋。
上面是又大又花里胡哨的“生日快乐”四个字,涂了不同的颜色,周围还画了一些爱心和星星。
池不渝就喜欢这样花里胡哨的东西。
“你不会给我买了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吧?”
崔栖烬漫不经心地问。
然后又扯开被订书钉订好的礼物袋,扯了一下没扯开。池不渝在这时凑到她耳边,声音像金鱼在吐泡泡,
“你用大点力气,一下子就扯开了。”
崔栖烬扫一眼池不渝垂下来的细长睫毛,说“我知道”。手上却还是没用太大力气。
没扯得开。
“哎呀——”
池不渝说,“崔木火你力气好小哦。”
然后就忍不住自己上手了。
接过纸袋,用力一扯就扯开了,再还给她的时候像猫咪优雅地伸出爪子,
“连这种纸袋都扯不开。”
崔栖烬觉得她好笑,接过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纸袋。
那句花里胡哨的“生日快乐”被毫不留情地撕开,揉成一团,变成一种鼻青脸肿的花里胡哨。
里面是一条柔软厚绒围巾,浆果红色。她捏了捏,材质很舒服。
便又放进破破烂烂的纸袋,张了张唇,吐出“谢谢”两个字。
又想往卧室里走,刚侧一下身,结果又被扯回来。大概是出于对生日礼物的尊重,她此时此刻还维持着最大的耐心,问,“又怎么了?”
池不渝攥紧她的袖口,很含糊地问,“你不试戴一下哇?”
“这有什么好试戴的?”崔栖烬觉得她莫名其妙。
“怎么会没有呢?”
池不渝自顾自地将围巾从纸袋里拿出来,拿在手里,眨巴着眼看她,
“低一点头嘛,我看看你适不适合这个颜色。”
围巾已经被池不渝拿在手里。
崔栖烬盯她攥自己袖口的手指。上次的指甲已经卸掉,现在是干干净净的月牙白。
又抬眼,池不渝一双眼睛将她盯得紧紧的。视线好像某种粘着的非牛顿流体。
再看自己手中破破烂烂的纸袋,上面手绘的生日快乐字样还是那样花里胡哨。
她勉强答应,
“好吧,那我自己来。”
池不渝松了口气,把拿在手里的围巾递还给她。
崔栖烬心思不在试围巾上,只想着卧室里的东西,只想着今天办生日宴最主要的目的,敷衍地在脖颈上绕了两圈,就问,
“可以了吧?”
“挺好看的。”池不渝说,“但可以再多一圈。”
崔栖烬绕多了一圈,“怎么样?”
池不渝摸着下巴,用手势给她形容,“这样再绕个圈圈打结呢?”
崔栖烬嫌她麻烦,但还是配合地试了一下,没试成功,围巾乱糟糟的,留出来的一截有些短。
池不渝不太满意,“应该是这样——”
话落,绕在脖颈上的围巾被一股力道扯住。崔栖烬没反应过来。
蓦地低眼,对上池不渝的眼。
一时之间似是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烧起来。崔栖烬动了动唇,感觉那些东西要烧到她的嘴巴上来,那里曾经有一个结了痂的伤口,是被一个人咬的。
在她开口之前。
咬过她的这个人似乎也发觉不太对劲,猛然顿住,松开手,磕磕绊绊地讲,
“我就是,想给你示范一下。”
喉咙被围巾裹得有些痒。
崔栖烬转了转脖颈,没什么语气地“哦”了一声,半晌,没有人讲话。
就好像隔在中间的这条围巾缠住了她们的鼻嘴,谁先讲话谁就会被捆得更紧更无法呼吸。
这个视角,围巾上的细小绒毛无限放大,虚化,崔栖烬还能透过其中看到池不渝的睫毛。好像是池不渝的绒碎睫毛在发颤,又好像是那些细小绒毛在呼吸下飘摇。
崔栖烬应该说这有什么好示范的,可是她却鬼使神差地说,
“你不是要示范?”
“啊?”
池不渝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似的。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她一眼,又连忙垂下眼睫,理了理自己脑门上的微卷刘海儿,小着声音说,
“要示范的。”
凑过来,埋头不太敢看她,轻轻拽起围巾两端,绕了一圈又恍惚着绕回来。
像不敢用力,怕勒到她。又像忽然不记得围巾的结到底要怎么打。
一条围巾折腾来折腾去。
始终围在崔栖烬的脖颈上,她能感觉到这种触感与自己系围巾时的不同——
绒毛很轻地擦过皮肤,类似渗进骨头缝隙里的蒲公英,无休无止地散落开来。
以至于她不得不微微仰起头,拉开距离。
可颈下围巾绒绒触感裹得很紧,甚至有些痒,不属于她的柏林少女气息也在鼻尖一圈一圈地打转,甜到有些腻。
池不渝动作好慢,打个围巾结怎么会这么慢?
崔栖烬走神地想。
然后看到池不渝双马尾上的丝带结,又想恐怕这个结比围巾的结要复杂许多。
“好了。”
东想西想间,池不渝的声音再次出现。
脖颈处的拉扯感变轻。
是池不渝慢慢腾腾地松开手,是骨头缝里的蒲公英终于飞走了。
崔栖烬有些不适应,低头看了看,是个很普通的四手结,那怎么这个结会像是那么久那么复杂?
池不渝很负责任。
还在她面前打转,左看看右看看,“怎么样?是不是这样比较好看?”
崔栖烬不紧不慢地答,“还可以。”
“你说还可以,那就是很好看的意思。”
这是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崔栖烬无言地看向池不渝。池不渝笑得眼睛眯成倒月牙,有点傻。
崔栖烬不习惯戴别人给她系的围巾,动了动脖颈,刻意强调,
“还可以就只是还可以。”
话落,看一眼厨房里已经在放着音乐备菜的两人。又看向池不渝,想起自己刚刚要做的事,清了清嗓子,
“你现在这里坐一会——”
说着想往卧室走。
电光火石间,她瞄到过道上的冰箱,又看到池不渝突然瞪大双眼,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池不渝这么着急。视野中看到池不渝双马尾上的丝带跳跃——
骤然间脖颈下的围巾被倏地扯住。
整个人被僵硬地扭回来,头因为力的作用低下去。
一时之间。
她和抿紧唇角略显慌张的池不渝面面相觑,额头和额头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公分。
头顶吊灯光直射下来,像被聚焦的舞台光束。崔栖烬总算意识到池不渝的不对劲,张了张唇,
“你是不是——”
刚说了四个字,厨房里刚好切歌,旋律传出来有些熟悉。
与此同时冉烟打开门走出来,女歌手开始唱“问我可以不呼吸几多秒”。
霎那间记忆翻涌。
她和池不渝同时扭头去看,额间那五公分被十分诡异地消弭。隔着绒绒碎发,抵在一起的光滑皮肤,发酵得越来越浓郁的柏林少女,不小心擦过耳际的鼻尖……
兵荒马乱间,她僵硬地扯着她的围巾,闭紧嘴巴。她僵硬地被这么扯着围巾,张了张唇。
——冉烟端着一盘千层肚哼着歌走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幅如此诡异的画面。她犹豫地回到厨房里,然后重新打开门走出来,再次诧异地发出惊呼,
“你们……这是在打架还是……?”
准备亲第四下嘴啊——冉烟还是没直接把这句说出来。
于是她们头碰着头同时看向她。
池不渝整张脸红得像颗火晶柿子。
而崔栖烬像被一颗火晶柿子挤着脸,表情有些凉地说,
“换首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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