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金丹期弟子的比武是次日早晨开始。
剑云宗内达到金丹的弟子都可进行更远的出门任务, 亦可申请历练远游,留在宗门内的弟子不算很多,有兴趣去的人便更少了。
报了名参与这次小会武的统共也就二十来号人, 差不多是一半的入选概率。
牧元术不打算太引人注目,准备掐着排名在七八名左右, 低调地比完低调地离开。
只不过他的低调算盘未打完,便在进入会武场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元术师弟!你也来了呀!”萧无音活力十足, 是第一个抵达会武场地的,一见到牧元术进来眼睛便亮了不少, 兴奋地朝他挥挥手。
他嗓门大,有不少在他身边的人闻讯看来,牧元术就是想装听不见都没办法。
牧元术无奈地走了过去,面上维持温和的表象:“萧师兄。”
旁边一名女弟子好奇地问萧无音:“这位便是你说,在内门比试上被清云仙尊问过姓名的小师弟?”
“对对。”萧无音连连点头,“元术师弟好厉害的, 他还会用纸团堆一个小塔!而且不会倒!我超想学!可惜元术师弟说那个看手感,我是一点手感都不会有的了呜呜呜呜……”
萧无音一连串地说着, 丝毫不带停歇,话题亦格外跳跃。
牧元术觉得他应该会和陆景阳很聊得来。
若是引荐这人和陆景阳认识, 说不定陆景阳就彻底不在意秦守唯一的陪聊价值了。
旁边的那名女弟子显然正常许多, 轻咳一声向他致歉:“不好意思啊, 阿隐他就这性子, 话有点多,不理他就好了。”
牧元术委婉表示:“无妨,我也习惯了。萧师兄若是有机会的话, 我很推荐他去见见掌门。”
陆景阳的唠叨亦是宗门内许多弟子都知晓的,并且还被奉为了弟子中最令人畏惧的“责罚”。
能来此处会武之人都是品性亦不错的弟子, 不曾受过这般“惩戒”,亦不知萧无音与陆景阳谁会更多话些,
他们只凭着这么多年来师兄姐们的言传身教,对陆景□□有一定的本能畏惧,没把牧元术这句话当真。
江珂忽视旁边还在絮絮叨叨的萧无音,同牧元术自我介绍道:“我叫江珂,与萧隐是同一届的弟子,昨日也听阿隐提过你,你便是此前闻名你们这一届弟子的牧师弟吧?”
江珂的态度很礼貌,牧元术便回之以对等的礼仪:“见过江师姐。江师姐过誉了,我不过是有幸能得仙尊注意罢了。”
“我可还听说如今牧师弟也住在在寒英峰内呢。”江珂莞尔笑着,“清云仙尊可是第一仙尊,能得清云仙尊这般特殊对待,牧师弟你也必然很厉害。清云仙尊想必也是看中了你的天资。”
她的态度比较友好,倒是没像萧无音那般上来就是没边界地问能否引荐。
但牧元术惯来不介意将人往心机深城府方面去想,与江珂简单聊了几句,便提前将话题岔开,冷不丁地:“江师姐与萧师兄是道侣么?”
“啊……你怎么忽然问这个?”江珂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牧元术礼貌道:“昨日在学堂里时,萧师兄一直想找我学那纸塔的堆法,说是这样便能讨‘小珂’欢心了,我便冒昧地猜测了一番。”
“这臭小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江珂看似不悦,话里却仍是与萧无音比较亲近的态度,“我与他还没到那个程度呢。”
牧元术恍然大悟似的:“那便是萧师兄还在追求江师姐了。看来萧师兄还需要再努努力。”
萧无音嘴碎,耳朵也好使,一听到牧元术说起这个话题,便立马凑了过来插入:“什么努努力,元术师弟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牧元术微笑:“我的建议是,萧师兄你可以去问问江师姐自己的想法。”
萧无音便立马转头,眼巴巴地看向了江珂。
两人很快便聊起他们之间的私密话题,牧元术得以脱身,但很快又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弟子们围住。
他们应当与萧无音关系都不错,方才本就离得近,自然听到了萧无音与江珂同牧元术的对话,知晓了他备受白书悦重视。
大部分弟子对于白书悦都是仰慕崇敬,只是白书悦实在太少于他们这些寻常弟子中露面,顶多是掌门峰主们的亲传弟子平日能有幸见上那么一两面。
得知牧元术甚至能住在寒英峰中,想打探消息的人便更多了。
大部分人都打着一些小九九,牧元术一眼看穿,只敷衍应对。
还有的人功利性太强,牧元术直接懒得理会,装作没听见。
后来还是长老与领队峰主到场,弟子们才安静下来。
经过牧元术的提议,领队峰主最终还是确认秦守来担任,他来时身边还带了林子辛。
牧元术看向了秦守的方向,只见秦守状态还算不错,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太多之前被禁足的影响。
又或者说——有林子辛的滋润,秦守面色反而还挺红润的。
有上一次系统提议让林子辛做白书悦的剑,牧元术连带着对林子辛亦无太多好感。
倒是林子辛亦注意到牧元术看来的视线,中规中矩地向他致意。
秦守因此也看向了牧元术,对上牧元术视线的一瞬间,眸色沉了沉。
陆景阳虽未向秦守表面此前调查外门之事与牧元术相关,但秦守必然猜得到,陆景阳不可能无端起什么调查的闲心思,必然是有原外门弟子说了些什么。
而近些年能进外门的弟子中,只有牧元术是不受秦守管束的。
那么究竟是谁向陆景阳“通风报信”,简直再好猜不过。
牧元术本意就是要秦守知晓,对上他视线时还轻笑了一下,不知是在嘲讽还是挑衅。
秦守显然是理解为了两种意思皆有,只是当众场合不好摆什么脸色,便直接将视线收了回去。
长老峰主到场,这次的比试便正式开始。
比试采取晋级制,最终决出前十名弟子获得参与本次秘境的机会。
牧元术原本只想混个七八名的企图,在被知晓是寒英峰弟子后打消了。
他不在意外人对自己的评价,但他不愿有人认为白书悦看人眼光不行,更不愿有人因此而心存侥幸,去到白书悦面前烦扰他。
仙尊的身边,有他一位弟子便够了。
牧元术在照顾病弱白书悦的这段时间并未疏于修炼,每日都将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又有白书悦给的那套剑法。
莫说是金丹期的弟子,如今的他就是对上大乘初期的秦守都能打上一阵,只是他不清楚秦守的路数,目前没有太多阅历的他大概能和秦守达成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这一次的比试对牧元术并无分毫难度,他连剑招都不需要发挥完全,便轻轻松松夺得此次小会武的桂冠。
与内门比试时的鸦雀无声不同,这一次萧无音这个落败牧元术的第二名第一个带头鼓掌:“好!不愧是清云仙尊看上的人,元术师弟果然厉害!”
夺得第四名的江珂亦是赞赏地鼓掌。
紧接着,其余未反应过来的弟子们统统都在为牧元术庆贺。
牧元术礼貌致意:“萧师兄承让。”
“我可真一点没让,都快使出全力了。”萧无音并无分毫落败的不服气,“你这招式似乎也和寻常弟子不一样,是后来换的剑招么?”
牧元术本不想答,但想着秦守还在场,便如实说了:“嗯。这是仙尊指导过我一次后,说我原来的剑招不合适,为我选了新的剑招。”
萧无音更羡慕了:“哇!清云仙尊对你真的好好!”
牧元术谦逊道:“能得仙尊厚爱,是我殊荣。只是仙尊喜静,我还是更希望能让仙尊继续这般安静的日子。若仙尊因我而无端遭受烦扰,实在愧对仙尊的栽培。”
这话一出,萧无音便更理解他拒绝透露白书悦相关事宜了。
他大大方方拍拍牧元术肩膀:“早说嘛。放心,之后我不问你了,其余人那边我也会多提醒提醒的。”
“有劳萧师兄了。”牧元术随意应下,“仙尊还在寒英峰中等候我的消息,我便先回去了。”
萧无音也不拦他:“那你快回去吧,清云仙尊得知你是魁首,肯定也为你高兴!这样的好消息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清云仙尊!”
牧元术倒觉得这个被他打败的第二名对此更高兴一些。
江珂亦在这时走过来,无奈地看着萧无音还搭在牧元术肩上的手:“你让人家走,那你倒是松手啊。这样搭着牧师弟,牧师弟哪好意思走。”
萧无音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没松开牧元术,轻咳一声:“抱歉抱歉,一时激动给忘了。那元术师弟我们下次再约个时间单独切磋切磋吧!”
他期待地看着牧元术,看得出来平日大抵也是个武痴。
牧元术婉拒了:“我平日大部分时间会与仙尊待在一起,恐怕没有这样的时间。之后有机会再说吧。”
在婉拒的同时,他不忘暗戳戳地表示自己与白书悦的关系紧密。
——当然,这话主要也是说给秦守听的。
牧元术在萧无音遗憾的神情中道别,转身的同时状似无意地朝秦守那边看去,再次与秦守对上视线。
小会武场的峰主席位与会武台相距不太远,秦守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牧元术唇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这一次,便是实打实的挑衅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白书悦在牧元术出门后, 将昨日未完成的画卷补完,便去到书室内看书,直至收到牧元术那边的消息, 说比武还有一场便结束了。
说完,他还特意附了一个很清晰明了的路线说明, 不涉及任何东南西北,固定一个地标再以上下左右的方式指路。
这样即便白书悦还是分不清, 亦可告诉清松剑,让清松剑自行寻路。
白书悦估算着到会武峰的距离, 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回房拿上清松剑,履行去接牧元术的承诺。
会武峰是一个单独偏僻的小峰头,距离寒英峰有一段距离,白书悦亦很少到那边去。
他并不信任自己的认路能力,还是将认路交给了清松剑和旁听过的系统。
实在不行还有牧元术留给他的玉佩, 这般三重保障下,总能碰得上面的。
白书悦心态极好, 御上剑不紧不慢地往会武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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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牧元术同萧无音与江珂道别后, 便向与白书悦约定好的方向走去。
他选的是来时便注意过的一个偏僻小径, 位置还算隐秘, 就是视野不太开阔, 不好辨认周边是否有人前来。
牧元术站在了一条小径旁,状似无意间路旁的灿然盛放的花吸引。
木灵根的修士可以将花草摘下,但仍保持它们的存活, 以自己的灵力滋养着花草灵植。
牧元术便采了一束不知名的小白花。
白书悦平日亦偏好白色,院子里的梨花便很能入他的眼, 正好也可以给他的卧房多增添些生机。
牧元术想着白书悦,眸间神色和缓,笑意清浅,似是寻常普通的念想都足以让他心情愉悦。
更可见平日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多和谐亲近。
秦守站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看着牧元术这么一副很幸福似的神情,便更觉嫉恨。
半个多月前他便因白书悦的闭关而不能去找白书悦,好不容易白书悦出关了,陆景阳那边却忽然调查出他在外门做的那些事。
他能够在陆景阳面前维持那么久的好师弟人设,便是因为他素来不会留太多把柄,更不会让陆景阳对他有所察觉,架空陆景阳的局他已经布好了一半。
偏偏就是这时,陆景阳毫无征兆地就调查出了一切。
其中必有牧元术的手笔。
被陆景阳叫去谈心之际,他亦套出过一些相关讯息,当初很可能也是牧元术阻止陆景阳提前找他,避免打草惊蛇。
牧元术倒是从头到尾都打得一手好算盘。
秦守眸色渐深。
他的计划已进行了一半,只要架空了陆景阳,乔慕灵便不再是威胁,到那时他有得是时间慢慢陪着白书悦破道生情。
偏偏就是被牧元术破坏了。
而他竟然还在会武场内挑衅他,雪荒幻境里时他明明都还是忍气吞声的。
想必是在独处的这段时间,他用了不少花言巧语来讨白书悦的欢心。
秦守最嫉妒的便是牧元术能住在寒英峰。
照这么下去,万一牧元术在白书悦面前抹黑他,白书悦说不定真的会有所动摇。
他绝不允许他的小师弟被牧元术这样来路不明的人拐骗。
秦守自角落处走出,牧元术亦注意到他,但还是不紧不慢地先将花束整理好。
之后他才噙着笑看向秦守:“原是秦峰主,真是好巧,秦峰主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弟子可听闻近日秦峰主与林公子如胶似漆啊。”
秦守亦未马上撕破脸皮,似笑非笑:“那想必是小原你消息有误。子辛到底是初来乍到,又因身份原因总有些不适应,我不过是将子辛当作需要多加关照的弟弟。
“只是总有些喜好无端猜测的弟子,难免捕风捉影说成些别的什么。小原你会这么听说,想来也是什么人以己度人了吧。”
牧元术莞尔:“秦峰主说笑了。捕风捉影亦要有风有影,弟子常居寒英峰,无必要都陪在仙尊身边,若这只是空穴来风,想必不过多久便会消弭,亦不至于到传入弟子耳中的程度。
“再者……”牧元术说到这,又轻笑一声,“秦峰主是何样的人品,弟子不是早就见识过了么?这可不需要弟子再以己度人呢。”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慢条斯理地叙述着,好似与秦守关系很好,在聊一些家常轻松的话题。
但他所言的最后一句,于秦守而言已是赤裸裸的威胁。
秦守终于端不住他之前假模假样的面具,沉下脸色:“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牧元术仍是笑着:“弟子不过实话实说,秦峰主您怎么还急眼了呢?哦对,差点忘了,秦峰主您才因徇私枉法被掌门责罚一番,想必心情确实不会太好。”
他故意提起这件事情,秦守脸色果然更不好了。
秦守咬着牙:“果然是你干的好事。”
牧元术大大方方承认:“为整顿宗门纪律,维护宗门公正秩序,这都是弟子该做的。
“弟子可还是为秦峰主说过话的呢,在掌门怀疑您时让掌门不要那么快便伤了你们师兄弟之间的信任。不过很可惜,掌门终归是掌门,纸亦终究包不住火。”
“秦峰主,您说是吧?”
牧元术不紧不慢地打理着怀里那束小白花,语气与神色都同这束小白花一般纯洁无辜。
这样的表情更让秦守不悦。
牧元术绝不可能是心思干净之人,只是靠着这般的单纯伪善才博得白书悦关心。
这可是他这么多年都不曾从白书悦处得到过的,牧元术又凭什么?
秦守气极反笑:“今日可是会武,能来参与会武的弟子大都优秀聪慧,你说你若是受点什么严重的伤回去,小师弟是不是会觉得很正常呢?”
言语间,秦守已在使用修为的威压,企图让牧元术屈服。
然而牧元术始终站得笔直,面上笑意不变:“那秦峰主您又觉得,弟子对仙尊如实相告的话,仙尊是会信您,还是信弟子呢?”
秦守倒是不担心这个:“小师弟素来信理不信情,你若无证据,他自然不会信你。想必小原你在小师弟身边待了这么久,亦是清楚这一点的罢?”
他释放的威压愈发强硬,牧元术虽有能力突破,但未作任何反抗。
大乘期的威压对金丹期修士而言不足以致命,但受点比较严重的内伤是绰绰有余的。
秦守还没蠢到释放太强的威压,只大概等同于金丹期修士之间打架所造成的程度,这样即便白书悦探查,亦探查不出些什么来。
牧元术能明显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力,不断地在挤压他的五脏六腑。
白书悦之前教他的剑法是可以破除这种程度的威压的,但若不破除对他的伤害同对寻常金丹期弟子亦是一样的。
牧元术的面色比之前苍白许多,袖中的双手已紧握成拳,只是腰背仍然挺直。
仿佛不论如何,秦守都压不服他。
秦守最讨厌的便是他这副模样。
明明曾经也是乖乖任他操纵之人,结果却是狼子野心,利用了他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白书悦喜爱?
秦守越想越是嫉恨,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他看着还在硬撑的牧元术,冷笑:“方才不还是伶牙俐齿的么,怎么眼下又不见说话了?”
牧元术抬眸看向秦守,分辨着耳边的动静,面上神情虽无太大变化,但语气却一改方才的态度。
他眸间带着笑,语气却是落寞:“弟子虽有幸居于寒英峰中,但到底不过一介无名弟子,秦峰主要惩戒弟子,弟子又如何能够反抗呢。”
秦守皱眉,直觉有诈,但尚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时,便听闻旁侧传来一道冷冽声音。
“秦守,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书悦蓝眸冷厉,护在牧元术身前,单臂一震,几乎是瞬间便破除了秦守的威压。
秦守受了一定程度的反噬,向后踉跄两步。
牧元术亦在这时因陡然变化的威压气场吐出一口血,摇摇晃晃地似是要摔落在地。
白书悦到他面前去,牧元术便从后虚虚靠在了他的肩上。
牧元术脸色很差,嗓音更是虚弱:“仙尊……抱歉仙尊,弟子无意冒犯仙尊……”
牧元术满脸歉疚,似是生怕自己会弄脏了白书悦的衣裳,还想硬撑着站直。
白书悦却将他又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受伤了便不要硬撑。”
语毕,他再次抬眸扫向对面的秦守,蓝眸宛若结霜冷潭,显然是需要秦守给他一个解释。
秦守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之事,从牧元术的挑衅开始,根本就是一个局!
他暗自咬牙,决定揭发牧元术:“小师弟,你不要被他骗了,他看似纯良无害,实则根本就是故意让自己受伤,搏你心软!”
白书悦无言。
牧元术又垂下眼睫,轻声道:“是弟子不好,说了些惹秦峰主不悦之事,弟子……是不是给仙尊添麻烦了?”
他一手虚虚拉住白书悦靠内的袖角,双眸清亮乌黑,不知是不是受内伤影响,看起来还有些雾濛濛的,明明比白书悦还高出些许,却像只可怜兮兮的大狗狗。
怪招人怜的。
白书悦回应不了秦守,便回应他:“无妨,你是我寒英峰弟子,再如何的过错都轮不到别人来责罚你。”
“谢谢仙尊……不嫌弃弟子。”
牧元术的手又稍稍往下,尾指轻轻勾住了白书悦的指尖。
白书悦并未有任何躲避,早已习惯与牧元术的肢体接触。
但在秦守看来,白书悦便完完全全是在放纵牧元术的一切亲昵。
秦守猛地抬眸看向牧元术,却见他又在白书悦看不见的角度,朝着他勾唇轻笑。
牧元术在肆无忌惮地告诉秦守,白书悦对他的纵容。
这是被偏爱的人才能拥有的有恃无恐。
秦守目眦尽裂。
——不,这不应该!
小师弟明明该是他的!牧元术凭什么能玷污他的小师弟!
“叮!检测到角色【主角攻:秦守】黑化值开启,初始黑化值:50,当前黑化值:65。”
“警告!当黑化值超过90,将开启囚禁剧情!”
第103章 第 103 章
随着系统自动播报结束, 紧接着便是系统自己的惊呼:“秦守的初始黑化值居然有50!完蛋了宿主,您最近一定要多加小心!”
白书悦疑惑:“为何?”
系统详细解释:“按照原本的剧情线,秦守初始黑化值是0, 黑化后的剧情也是循序渐进的,50和90都是分水岭。
“黑化值达到50会开启一些强制剧情, 秦守可能会不顾您的意愿对您做些什么,每被拒绝一次都将增加黑化值。黑化值到90后开启囚禁, 到100开启‘得不到就毁掉’的极端心态。”
白书悦想起前世时,秦守在欺骗他囚禁他之前, 确实有过一段时间出格的举动,总的来说就是非要同他有什么肢体接触。
他有洁癖,讨厌旁人的触碰,每次都直接拒绝,之后便是秦守骗他去了他的峰头,将他囚禁。
经历过一次的事情激不起白书悦的情绪起伏, 他只关注到另一个重点:“天道不是不让我拒绝秦守么。”
他用的是冷冷淡淡的陈述句。
系统:“呃……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之前您受规则束缚,是被判定在摒除我的意外因素以外, 您的举止不合您的人设。您毕竟是一个认理不认情的人,目前您重生后的世界进展中并无任何您会讨厌秦守的征兆, 所以您没办法做出‘讨厌’的行为。
“后续则是因为您是确确实实不喜欢被人触碰, 拒绝才更符合您的人设。”
白书悦没再说话。
连他自己本人都不能决定他自己的“人设”, 说来可真是可笑。
白书悦与系统对话的间隙, 秦守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让自己在白书悦面前失态。
他还试图继续在白书悦面前揭露牧元术:“越过小师弟来惩戒他确实是师兄我逾矩了,这点我向小师弟道歉。但小师弟你万不要被他这副嘴脸继续蒙骗, 他分明就是蓄意接近你,想从你身上谋求好处。”
白书悦仍旧没有言语, 看向秦守的视线冷漠淡然。
相较于方才的凌然,倒是可以称得上是和缓了不少。
秦守以为白书悦是听进去了,正要继续说,谁知这时在另一处树林间,再度传来一个声音。
“清云仙尊!我作证!元术师弟对您是真心实意的!方才亦是秦峰主在故意刁难!”
白书悦顺着声音源处看去,便见不远处站着一名身着蓝白宗服的青年,青年身后还有相同穿着的女子。
——可不正是萧无音与江珂。
他们的出现是牧元术预料之外的。
他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又收敛神情,安安静静看着眼下的发展。
牧元术才受过秦守压制,唇色苍白,被白书悦护身侧,温顺垂眸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萧无音的正义感更是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与江珂本是想追上牧元术,留一个通讯的方式,以便到出门去秘境时亦有个联系。
谁成想,竟叫他们正巧碰见了秦守在与牧元术说话。
他们本无意偷听,只是距离不算远,正正好好听到了秦守说牧元术今日参加会武,受点伤很正常。
江珂当下听出秦守这不是身为峰主在给表现出色的弟子鼓励,而是明晃晃地在威胁牧元术。
她立即敛去了自己与萧无音的气息,生怕会惊动到尚未察觉他们的秦守。
萧无音也反应过来,当下就要同江珂一道搞个出其不意的“偷袭”,以免秦守伤害牧元术。
但偏偏秦守用的是威压,他们虽然距离远受的影响没有牧元术那么重,但亦被限制了行动,没能上前来解救牧元术。
好不容易白书悦出现救下了人,他们便继续在原本的地方静观其变,想等确认牧元术与白书悦顺利离开再走。
谁知秦守竟还企图反诬牧元术,这萧无音可真是忍不了一点。
他顶着秦守威胁的神色,义正言辞:“弟子方才清清楚楚听到了,就是秦峰主无端要害元术师弟,还说清云仙尊您认理不认情,只要元术师弟没有证据,您便不会相信是他故意要伤害元术师弟。”
江珂亦在萧无音说完后紧跟着说:“弟子亦可作证!牧师弟对清云仙尊您诚心可鉴,绝非别有旁心之辈。”
有两名弟子作证,白书悦看向秦守的眸色更冷。
“无端欺压弟子,这便是你身为峰主的作风?”被禁锢在喉中的话终于顺利说出。
秦守还想辩解:“小师弟,你听我解释……”
“此事没什么好再解释的了。”白书悦打断了他的话,转身拉住牧元术,“先回去,我给你看看伤势。”
高阶修士威压造成的内部损害,若不及时处理,很容易留下永久性损害。
越是与秦守拉扯,牧元术的情况便越危险,白书悦向来不是会逞一时痛快之人。
他懒得再管还想开口的秦守,只是视线往萧无音与江珂那边扫去一眼,朝他们颔首致意一下,算是谢过他们为牧元术说话。
萧无音与江珂诚惶诚恐,都赶忙跟着回了个全礼。
白书悦没再管他们,带着牧元术踩上清松剑,径直往寒英峰的方向回去。
清松剑分辨得出情况的不同,速度也比来时要快上不少,很快便稳稳地将他们送到寒英峰院子内。
白书悦带牧元术去到了牧元术自己的房间,让他到床沿坐下。
牧元术乖乖地坐下了,还将怀中一直稳稳抱着的那束小白花递到了白书悦面前:“仙尊,这个给您。”
他坐在床边,仰头看向白书悦,嗓音有些虚,手里捧着一束小白花,黑眸澄澈,像极了忠心不二只想着讨好主人的小狗。
白书悦接了过来:“哪来的花?”
牧元术弯眼:“路边摘的。弟子见这花开得漂亮,思及仙尊房中应当少些鲜活生机,便想着给仙尊带一束回来。仙尊喜欢吗?”
白书悦没说喜不喜欢。他对外物不感兴趣,更在意牧元术的伤势。
他将花束暂时放到一边,对牧元术道:“手给我。”
牧元术乖乖地又把手伸了出来。
白书悦:“可能会冷,你自己忍着。”
他话未说完,便将分了些灵力探入牧元术体内。
冰灵根的灵力比冰要更冷,森然入骨的寒意渗入牧元术的经脉内,又怕太过冒进会伤及他,试探进入的非常缓慢。
如同淌入血液内的冰水,冻得人经脉、关节俱是难以忍受的酸软。
但牧元术并无不适的反应,甚至没有分毫本能间地抗拒,完完全全地放松下自己的身体,让白书悦的灵力毫无阻碍地进入到他的经脉内。
这可是独属于仙尊的灵力,再如何冰冷,都是仙尊给予他的奖励。
白书悦抽空看了牧元术一眼,只对上牧元术始终直勾勾看着他的清亮视线。
……更像忠心耿耿的狗狗了,就差没有摇个不停的尾巴。
白书悦见他不似难受的模样,便收回视线,没再收着劲,稍稍加快了些速度。
中途他询问:“那两名弟子,是你好友?”
牧元术:“不算。弟子亦是这两日才同他们认识,不太熟。”
不管萧无音是不是单方面将牧元术当作了好友,至少只在乎白书悦的牧元术,是没太把他们放在心上的。
即便这一次他们帮他说过话,但即便没有他们,他自己亦有足以脱身的方案,并不会因此而对他们有过多好感。
牧元术的魂魄说到底都是源自于魔尊,魔尊可没有什么感恩之心。某种程度上来说,牧元术也是很无情的人。
无情道本道的白书悦更不会觉得牧元术这番言论有何不对。他都这么说了,白书悦便没再在意。
左右不过是两名不必在意的弟子,他已向他们表示过致谢,便没必要倾注更多注意。
白书悦专心在为牧元术的探查之中,片刻后便大致掌握了牧元术此刻的身体状况。
牧元术还是受了秦守威压的影响,体内经脉有不同程度的受损。
所幸白书悦到得及时,秦守还未来得及伤牧元术太深,轻微的受损只需好好修养几日便能调节得七七八八。
只是经脉受损比起外伤要更严重得多,哪怕是牧元术这般轻微的,只需要修养几日的受损,在头两日都相当于受了比较严重的外伤。
白书悦将探入牧元术体内的灵力收回,牧元术眸间还有些遗憾与不舍。
但很快他又将这般情绪收起,只是乖乖地坐着,乖乖地看向白书悦。
白书悦始终没坐下,居高临下似的看向牧元术,问:“秦守的威压你有能力突破,为何不反抗?”
牧元术经脉只是轻微受损,便说明秦守没打算下太狠的手,只要威压水平不超过金丹期,牧元术都是能自行突破的。
白书悦语气冷淡,但并非质问,只是寻常地表示不解。
牧元术眨了眨眼,无辜又直白:“因为想让仙尊多可怜可怜我,多……看着我。”
亦或者,只看着我。
牧元术第一次在白书悦面前用了“我”的自称。
说话间,他一手还轻轻拉上白书悦袖角,语气又虚又软,撒娇似的。
“我哪日没看着你?”白书悦蓝眸间似有无奈。
牧元术轻声:“不够。”远远不够。
他这话在白书悦面前已经算是很任性,是过往的白书悦会觉得不喜的麻烦。
但看着牧元术面色苍白,又只敢虚弱地轻轻勾着他袖角的模样,白书悦发觉自己生不出对牧元术这番言论的不喜。
仿佛一只极度害怕会被丢弃的狗狗,确实是怪可怜见的。
白书悦最终还是应了下来:“知道了。下次不许再这么做,不要作践你自己的身体。”
牧元术重新展颜,笑得粲然:“弟子谨遵仙尊之命。”
第104章 第 104 章
牧元术被白书悦摁在了床上休养, 暂时不允许他继续做些随侍的杂活,免得影响他的恢复。
但牧元术实在是个闲不住的,白书悦前脚刚摁住人走出房门, 后脚他就抱着那束白花亦步亦趋地跟了出来。
白书悦回头看他,只收获一个微垂下来, 可怜巴巴的眼神:“仙尊,弟子想跟着您。”
白书悦停下脚步:“你需要好好休养。”
“可弟子见不到仙尊安安稳稳的, 便没法安心下来休息。”牧元术一手抱着花,一手垂落, 轻轻拉住白书悦袖角。
白书悦不解:“我又不是稚童,无你伺候不至于出事。”
牧元术想的显然与白书悦不是同一件事:“弟子是忧心弟子不在时,秦守又来打扰您。”
他光明正大地将在白书悦面前对秦守的称呼,从“秦峰主”换成了直呼其名。
这白书悦确实是无法保证,但相较而言,他还是觉得牧元术自己安分待着更合适:“你都经脉受损了, 就是秦守再来亦用不上你来出头。”
牧元术的眉眼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他轻轻松开了攥住白书悦袖角的手,失魂落魄得如同白书悦对他怎么了似的。
白书悦理解不了他今日莫名其妙的表现。
伤了就好好躺着, 上赶着给自己找活干是怎么个事儿?
还是系统于心不忍,试图为牧元术解释:“宿主, 通常来说受伤生病的人会更容易依赖身边人, 虽然我不知道您这边的世界的内伤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看反派的情况, 应该是因为身体不适, 缺乏安全感,所以更黏您了。
“反派应该也只是想要您陪着,又不想委屈您而已。”
白书悦又看了一眼牧元术。
牧元术个子往上窜了不少, 与白书悦对视需要稍稍低垂视线,因为距离比较近, 清亮瞳仁独独倒映出他素白的身影。
这一打量,白书悦忽然察觉牧元术似乎亦长开了些。
之前他只是十八九岁少年模样,虽俊逸明朗,但难免沾染少年稚气,沉着时冷静从容,张扬时意气风发。
如今他却是切切实实的挺拔青年,鼻梁高挺,剑眉星目,偏是毫无血色的唇瓣给他过上些许病气,神情一软,整个人气质便可怜了起来。
倒让白书悦瞧出几分他自己体虚病弱时的影子。
白书悦还是松了口:“罢了,想跟便跟吧,莫做什么操劳之事,其余随你。”
牧元术总算笑了:“谢谢仙尊。”
他得寸进尺似的凑近一步,几乎是白书悦挨着站在一块。
白书悦权当是系统所言的“受伤期间缺乏安全感更黏人”,没避开他,还放慢了些步伐,一同回到房间内去。
牧元术找来了瓶子,将花插上,放置于书案一角:“这花弟子以灵力温养着,应当能陪仙尊好一阵子。”
白书悦坐在起居室的椅子上,稍偏头便能看见那束开得灿烂的小白花。
不是什么名贵鲜艳花束,但独有几分别样风采。
挺好看的。
牧元术放好花,便老老实实到白书悦身边坐下,也不去忙那些端茶倒水的日常活计了。
什么时候该做事,什么时候该听话,牧元术总是分得很清。
白书悦随意寻了两本书,一卷丢给牧元术解闷,一卷自己拿着看,倒还算安宁平静。
直至傍晚,陆景阳那边来的消息才打破房间内的和谐。
陆景阳用的是乔慕灵研制出来的传音纸鹤,说是秦守不知怎么了,今日非要去寒英峰中寻他。
本来因外门之事,陆景阳对秦守已不是之前那般百依百顺的性子,但秦守故意夸大其词,说是牧元术对白书悦居心叵测云云。
陆景阳听得云里雾里,但更倾向于相信牧元术。
他推测是秦守知晓了外门之事有牧元术的参与,又不知牧元术对此事有何看法,思来想去,还是告知白书悦一声。
而随着陆景阳第一个纸鹤之后,还有一个纸鹤,这个纸鹤就是补充说明他前一个纸鹤刚放出来,秦守便已御剑前来寒英峰下等候了。
想来是料定了自己还有师兄的面子,白书悦会让自己上来的。
白书悦真不知这人是有多大脸面。
系统在白书悦识海中问:“宿主您要见他吗?”
换作往常,白书悦必然是不会见的,宁可将人晾在底下由着他吹冷风,再如何都不关他事。
但今日有些不同。忽然得知自己能够拒绝秦守,他很知晓这个“拒绝”的度在哪儿。
方才受牧元术身体情况牵连,他没能逗留太久,这秦守自己送上门来,倒是个好机会。
白书悦放了神识,短暂解除寒英峰下的禁锢。
牧元术坐的位置看不到纸鹤上边的内容,仿佛是猜测一般:“秦守要来找仙尊?”
白书悦没瞒他:“嗯。我放他上来了。”
牧元术眉梢轻蹙:“仙尊怎么同意他来了?今日仙尊才对他冷脸相待,弟子怕他会对仙尊做些什么。”
“无妨。”白书悦不太在意,“在寒英峰里总不至于叫他伤了我。”
峰主的峰头是峰主自己的主场,天然会有优势。前世他会被囚禁,亦是先被秦守骗去了他那边的峰头。
牧元术惦记着系统此前说过秦守黑化值超五十后的表现,还想陪白书悦一道。
但白书悦率先开口:“你便不必出去了。今日之事因你而起,你若出去,秦守更不受控。安分在屋内待着。”
他很少给牧元术下命令,但一旦下了,牧元术就必须遵守。
“……弟子遵命。”牧元术抿着唇应下了。
他不想让白书悦与秦守独处,但白书悦这么说,必有他自己的考量,还不是如今的他能轻易改变的。
私人情绪与白书悦所衡量的大局孰轻孰重,牧元术自然分得清。
见他乖乖听话,白书悦便没再管他,到了院子里去等秦守。
秦守在见到结界撤走后,来得很迅速,似乎生怕晚了一些,白书悦便会被那牧元术蛊惑得改变主意,将他赶走。
没多会儿,施施然站在院子内赏花的白书悦便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他回眸看去一眼,正撞上秦守看来的视线。
白书悦冷淡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秦守先环顾了一圈,见院子内并无牧元术的踪影,大抵推测牧元术此时应当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养伤。
虽然对于牧元术在寒英峰中还有自己的房间这个认知很嫉妒,但秦守这次还是知晓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将不久前有些失控的情绪收敛得稳稳当当,走向白书悦:“小师弟,我这次是专程来找你解释的。那两名为牧元术作证弟子皆是牧元术好友,他们之话当不得铁证,只是那牧元术为了挑拨我们师兄弟关系专门设下的局罢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倒是足够秦守编造好足以哄骗曾经的白书悦的理由。
白书悦没理他。
这次是纯粹不想理,而并非被束缚着说不出。
秦守上前一步,深情款款似的:“小师弟,我是真心心悦你,又怎么会做害你之事?我只是看出那牧元术心术不正,想要给他些教训。”
白书悦看向他,蓝眸如冰:“我峰弟子,何时轮得到外人来教训?”
这便是明晃晃要护短了。
秦守又走近一些:“小师弟你性子单纯,容易被牧元术那般花言巧语蒙骗,师兄也是为你好。你想他一个来路不明的外门弟子,一入内门便谁都看不上,只想着往你身边攀附,必然是有旁的心思。”
“这样的祸害留在寒英峰、留在剑云宗中,说不定何时便会暴露其本来面目,趁小师弟你毫无防备,为他自己谋利。”
他说得苦口婆心,黑眸映着白书悦身影,像是真心实意。
但到底只是“像”。
白书悦后退了一步:“若你来只是为了这些事,而非向牧原道歉,那你可以回去了。”
一句话便杜绝秦守因他准许入内而有可能发散的思维。
短短几句话间,白书悦已将天道那边所束缚的度给把握得差不多了,没心思再和秦守周旋。
他转身要走,秦守却在这时倏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小师弟!”
温热触感缠绕上手腕,白书悦眉头当即皱起:“放手。”
他要抽回自己的手,秦守却握得更紧了:“小师弟,师兄知道你一时半会大抵也听不进我说那牧元术的不好了,但师兄还是希望你留个心眼,不要对那牧元术太过信任。”
“那牧元术能给你的,我能给你更好。我对你的心意始终不变,请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好吗?”
秦守诚挚地再次告白:“我会向你证明,我才是最配得上你的人。”
白书悦却完全不听他在说什么,声音更冷:“我说,放手。”
他眼下底子还未养好,力气敌不过常年出门的秦守,手腕处的黏腻触感只让他觉得恶心。
但秦守仍旧没有放手。
牧元术都能碰,那他凭什么不能?
秦守还想得寸进尺地去握他手心,却被一根突兀冒出的藤蔓猛地拍打手臂。
他一时吃痛,下意识松开了手。
“仙尊让你放手,你没听见么?”
牧元术同样阴冷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他面色苍白,脸色却沉得可怕。
白日里说不定还在同林子辛卿卿我我,眼下却跑到他的仙尊面前口口声声说心悦,说真心?还想牵仙尊的手?
仙尊的手,也是他这种禽兽配碰的?
牧元术甚至顾不得此刻体内受损的经脉,在秦守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操纵藤蔓猛地一下将秦守拍开。
旋即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白书悦面前,将白书悦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眸色阴沉地看向秦守,宛如一头狂躁暴郁的凶兽,不允许任何人窥伺他的所有物。
系统刻板的电子音亦在此刻骤然响起。
“叮!检测到角色【反派:牧元术】黑化值+5,心魔值+10。”
“警告!【反派:牧元术】黑化值达到上限,心魔值达到上限。”
“警告!【反派:牧元术】黑化值达到上限,心魔值达到上限。”
接连响起的刺耳警报声让白书悦缓过神来,但他第一反应是关注牧元术的伤:“你怎么跑出来了?”
牧元术没说话,他又深深地看了被藤蔓拍打以致狼狈退后几步的秦守,旋即拉着白书悦,径直回了房间。
白书悦意识得到牧元术此刻情绪极端恶劣,未免等会儿他又动用灵力当场和秦守打起来,他只随手布了个隔绝秦守入内的结界作为逐客令,便由着牧元术将他带了回房。
回房后,牧元术仍是一言不发,去打了盆温水,又拿了一块软和干净的手帕,一遍又一遍地帮白书悦擦拭方才被秦守握过的手腕。
白书悦有心想问他的伤,但实在是鲜少见到牧元术这般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的模样,一时都摸不准该不该开口。
这样的牧元术,确有几分魔尊一般的气场。
白书悦也嫌秦守脏,索性便由着牧元术给他清洗,一动不动地配合得很。
此刻的牧元术则满脑子都是秦守向白书悦坦然示爱的情景。
是方才,亦是曾经被他撞到过的那个月夜。
牧元术也是嫉妒的。
他嫉妒秦守那样肮脏的人,却敢将这样的话直白地说给白书悦听。
凭什么秦守就可以这么坦荡?
凭什么……他就不行?
牧元术收回曾经拥有十足耐心的想法。
他的耐心告罄了。
至少此刻,他不想再忍了。
“……牧原?”
白书悦迟疑地唤了他一声。
系统播报说,牧元术的黑化值和心魔值都到了上限的满值,既然秦守的黑化值到满值是所谓的他的将死剧情,那牧元术的黑化值满值……又会是什么?
白书悦不知,但亦无任何旁的情绪。他只想知道牧元术怎么样了。
须臾,牧元术才终于有所反应,抬头看向白书悦,眼眶看起来有些红。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极力地忍耐了什么。
在与白书悦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牧元术紧绷的情绪便彻底松了下来。
他一手轻轻圈住了白书悦仍沾着水的手腕,覆盖住秦守留下的红痕,一手托起白书悦的指节,低头,在他湿润的指尖落下了一个虔城的、真挚的亲吻。
“仙尊……”虚弱的嗓音听起来很轻,还有些颤,仿佛只要白书悦随时抽回手,便会彻底消散在原地。
“让我来做您的破道之人,好不好?”
他微扬起头看向白书悦,苍白唇瓣上沾了几滴水珠,卷翘眼睫轻轻颤着,脆弱,却又坚韧。
面对秦守的戾气与躁郁尽数收敛,在这个月上枝头的昏时,只是再也收不住地,向他的心上人、向他的神明低声求爱。
第105章 第 105 章
白书悦清楚分明地感知到了指尖湿润柔软的触感。
都说十指连心, 异样的触感似乎亦落在他心底,轻飘飘的。
……有些奇怪。
白书悦对上牧元术的视线。
牧元术眼眶还是红的,湿濛濛笼着一层水汽, 不知是自温水氤氲中沾染上的还是别的什么,一眼瞧去像是随时都将因他的拒绝而破碎。
白书悦后知后觉地理解出牧元术的意思。
“你想做让我破道生情之人?”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语气同往常一般平静从容,听不出任何旁的情绪。
牧元术轻声:“是。”
白书悦:“为何?”
牧元术不假思索:“我爱您。”
他没用“弟子”的自称, 没用“喜欢”、“心悦”的字眼,而是直白的“爱”。
是他从不敢奢望开口求得的爱。
这是他最诚挚的告白。
只是如今的白书悦还不太懂。
他看着牧元术, 只是同往常牧元术向他提出什么微不足道的请求一般,淡然地思索着。
若让牧元术做他的破道生情对象,他似乎是不排斥的。
如同前世秦守初次向他告白时那般,他不排斥——或者说,他不在意。
但又不同于秦守的告白,冥冥间白书悦有感觉, 若真的选择牧元术,兴许还真有破道生情成功的可能性。
白书悦还没回答, 系统先在他脑海中突然出声。
“咦,等一等, 反派为何会知晓宿主您要破道生情之事?”
破道生情一直以来都是只有他们师门几人间知晓的词汇与事情。
白书悦亦将心神放在了此事上, 问:“你缘何知晓我要破道生情?”
牧元术回答得坦然:“在秦守初次向您告白时, 我全都听见了, 包括仙尊您需要破道生情才能精进修为之事。”
白书悦回想了下,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便没再放在心上。
秦守初次告白节点系统亦是知晓的, 牧元术的解释合情合理。
但系统总觉得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它忽地想起一些之前的细节。
诸如之前白书悦重病神情不清,开口对它喊了“闭嘴”, 而牧元术全无其他反应。
又诸如上一次牧元术黑化值心魔值的“延迟播报”,正好是在它向宿主提议让林子辛来成为宿主的剑时……
系统细思极恐,磕磕绊绊地开口:“宿、宿主,我总觉得……”
它话未说完,下意识看向牧元术的举动正好让它撞进牧元术幽深的视线。
也不知是在看它,还是在看白书悦。
系统被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反派不会真能听到它的声音吧??!!
系统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一种一旦试探了,哪怕它是个统都会死无全尸的危险。
系统抖了抖身子,立马噤声。
应、应该还是不可能的。
它绑定的可是无情道宿主,牧元术目前看起来也并未觉醒超脱世界线的意识,否则主神那边一定会警告并判定危险程度,然后派来它的同事的。
没有系统傍身的牧元术不应该能知晓它的存在。
系统鸵鸟似的地回避了自己为何会用“不应该”,而非“不可能”的字眼。
至于牧元术的眼神……
魔尊表面装可怜实际上占有欲满满的求爱也很合理呢!
系统彻底地骗过了自己,不再吭声。
白书悦在系统开口后便被它吸引了注意力,神情看起来近似于走神,完全没看到牧元术的异样眸色。
他等了许久等不到系统继续往下,便问:“觉得什么?”
“……咳,没什么。就是觉得您再不回应反派的话,反派好像要碎了。”
系统将话题拉回到目前的“正事”上。
它无意中瞥见的那一眼仿佛确确实实就是它的错觉,再看过去时,牧元术仍是那副小心翼翼看着白书悦的可怜模样。
白书悦也终于回神,再度看向牧元术。
牧元术仿佛是因他的长时间沉默,默认了某些答案,落寞地低下头:“弟子自知身份低微,还不足秦峰主半分,以弟子身份,这般唐突向仙尊请求……怕是只会惹仙尊厌烦。”
他用的称呼换回了之前的模样,如同回到了还只是乖乖在白书悦身边随侍,鲜有恃宠而骄,得寸进尺之时。
这对于如今已不想再管破道生情之事的白书悦而言,本是最好的选项。
他不回应牧元术,而牧元术亦退回原本该有的范围内,他亦不会失去一名照顾得很合他心意的弟子。
但白书悦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对。
——不太对,而并非不忍心。
他是无情者,他可以随时回归往日的任何状态,但牧元术大抵是不能的。
不论如何,牧元术心底都会有别的心思,不论是好是坏,都有可能影响他平日的决断,甚至影响他们之间的信任,以及最后要杀死秦守的计划。
白书悦自己是无所谓是否破道生情的,但以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而言,答应牧元术是最好的选择。
白书悦抽回了自己仍被牧元术握着的手,在牧元术愈显失落的情绪中,一本正经道:“你若想做我破道生情之人,我并无意见。”
牧元术眸色倏地亮起。
白书悦继续补充:“但此事我一人决议不算,还需掌门师兄、小师妹与师尊把关。你若能让他们应允了,便随你。”
但这番话于牧元术而言,基本等同于没障碍。
乔慕灵那边早已知晓且默认,秋林晚他接触过一次,虽不知具体态度,但确实是没心机的。
至于陆景阳那边,牧元术更是把握十足。
牧元术按捺住心底涌出的欢欣,去拿了干净的帕子与伤药,为白书悦净手上药。
过程中,唇角都是止不住的微微上扬。
白书悦感知到他实在藏不住的欢喜,问:“很开心?”
“嗯。”牧元术应声,抬眸看向白书悦时,眸底仍是亮闪闪的,“我从未想过能有一日,仙尊真的应允我以这般身份留在仙尊身边。”
他说着没想过,自称却换得格外顺畅。
也就不懂这种小心机的白书悦没看出来,只道:“破道生情之事我亦只是听闻师尊那么一说,具体该如何做、如何破道我并不知。你若真想做我破道生情之人,恐怕还需一段时日摸索。”
牧元术弯眼笑得灿然:“无妨,只要能光明正大留在仙尊身边,再如何的摸索我都不会怕。”
白书悦见他兴致这般高,便也没再说什么。
牧元术蹲在白书悦身前,给他通红的手腕上过了药,再次起身时才忽觉一阵眩晕,踉跄小步险些没站稳。
白书悦起身扶住了他,摸到一片滚烫,蹙眉:“可是经脉受损的反噬?”
他本就因经脉受损需要静养,今日又因秦守之事动用了灵力,心绪大起大落,难免会在真正放松下来后遭到体内灵力反噬。
方才上药时牧元术避开了肢体接触,想来在去拿药之前,白书悦应允他时,便已有反噬的征兆。
“抱歉仙尊……还是给您添麻烦了。”牧元术虚虚地靠向了白书悦。
这次不是装可怜,是实打实的有些站不住。
白书悦给他渡了些冰灵根的灵力,缓和他体内天赋灵根火灵根的灵力躁动。
既然答应了要让牧元术作为破道生情之人,虽不知具体该如何做,但至少应当也得同等地“照顾”对方。
他安抚下牧元术体内的躁动,扶着牧元术到了床边坐下:“你先休息,明日我带你去找师尊。师尊善于经脉受损的休养,正好也可问问破道生情之事。”
牧元术迟疑:“我还是回我自己的房间去吧?总不好占了仙尊的榻。”
白书悦:“无妨,你好好休息便是,省得你又趁我看不到去瞎忙活旁的事宜。”
此言便是对牧元术会乖乖安分休息的不信任了。毕竟前不久,是牧元术自己说的想要白书悦陪他。
牧元术听出了白书悦的意思,总算不再推脱,安安分分地躺下休息。
有白书悦的灵力安抚,他滚烫的体温都降下去不少,躺下后没多久便沉沉地入睡了。
白书悦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
他鲜少会见到牧元术闭眼睡着的模样,仅有的几次似乎都是牧元术受伤昏迷。倒是牧元术常常会在他身边随侍,直到他夜间安稳睡下。
破道生情的对象……对于无情道的白书悦而言,便是未来的道侣。
道侣,这样的词汇可真是陌生。
白书悦心绪没有太多起伏,一个名头的转换还不至于让他生出什么不适应的情绪来。
许久,他转身走到门口。
被结界拦住的秦守早已愤然离开,春意盎然的院子内恢复平静安宁。
白书悦抬头,望了眼盛放着的灿白梨花。
过了会儿,他才主动去敲识海中的系统,问:“牧原的黑化值与心魔值全部达到上限,会如何?”
白书悦问得突然,系统过了会儿才知晓他的意思,思索着道:“唔……我只知反派心魔值达到一百,顺利突破后可直接尊者境的最高阶。至于黑化值拉满……”
系统顿了顿才继续说:“按照原来的剧情,黑化值拉满应该是反派知晓您死亡的那个节点,反派亦彻底摒弃了因您而存在的良知,强行突破尊者境来为您复仇。
“但如今您还活着,反派的黑化值看起来又似乎是吃秦守的醋而引起……那表现大概是想彻底将您据为己有,就像刚才那样向您告白了。”
说到这,系统又想起什么似的,向白书悦提及:“反派其实在黑化值与心魔值之外还有一个数值的,不过宿主您一直没注意过。”
白书悦:“什么数值?”他怎么没听系统播报过?
系统没明说:“宿主您看看反派的人物信息面板就知道了。”
白书悦便由着系统打开了。下一瞬,他的“眼前”出现一个透明的荧蓝面板。
【牧原(穆渊)
角色:反派
属性:?
修为:金丹初期
身份:魔尊(剧情结局:死亡)
黑化值:100/100(初始数值:50/100)
心魔值:100/100(初始数值:40/100)
爱意值:100/100(初始数值:100/100)】
白书悦看到了三项数值中最底下的一栏。
系统在这时才继续说:“爱意值是在心动值拉满后转化而来的,反派从剧情线开篇起算,便全心全意地爱着您。在您于剑云宗遇见反派时,他已经非您不可了,所以他的所有数值变化都不会伤害您。
“反派一直都是为了您才活着。”
系统说得真挚,白书悦眼里的却始终只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
他知晓牧元术很爱他,这是打一开始系统便一直在同他念叨的,可是——
到底什么是“爱”呢?
第106章 第 106 章
次日早晨, 白书悦便带着牧元术再一次去寻秋林晚。
牧元术因昨日的折腾,虽有“天大的好消息”撑着,但总体神色仍是恹恹的, 无甚气力。
兴许是牧元术的身份转变,又兴许是那初始满值的爱意值, 出门御剑时,白书悦便干脆同他共御一剑。
牧元术更不会推脱, 安安分分地被白书悦扶着,视线始终放在白书悦身上。
白书悦还以为他是有事:“怎么了, 可是身体何处不适?”
牧元术摇摇头,大着胆子靠在了白书悦肩上,轻轻蹭了蹭:“无事,就是觉得有些虚幻。”
他这会儿身体虚,嗓音轻飘飘,动作更是猫儿似的, 唯有毛茸茸的发丝偶尔掠过白书悦颈侧,有些微痒。
系统体贴道:“反派这是在和您撒娇, 您可以尝试给反派一些肢体回应。”
肢体回应?
白书悦不太懂,但想了想偶尔乔慕灵向陆景阳撒娇时, 陆景阳的回应。
似乎是会摸摸乔慕灵的脑袋?
白书悦脑海中闪过些朦胧的画面, 便学着陆景阳的模样, 抬手抚上牧元术发梢。
牧元术愣了愣, 旋即黑眸间晕开浅浅笑意,又在白书悦掌心蹭了蹭:“仙尊,我好开心啊。”
白书悦:“不觉得虚幻了?”
“还是有点。”牧元术一手拉住白书悦垂下的袖角, 仍克制着没做太过出格的举动,“我真的没想过仙尊会同意我的请求。”
白书悦又问:“那我若是不同意, 你当如何?”
牧元术轻笑一声,气音似的落在白书悦耳畔:“仙尊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那真话必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白书悦不在意:“你愿如何说,我便如何听。”
他总归是相信牧元术不会如秦守那般,对他做些他不愿做之事。
这般明晃晃的信任与偏爱,叫人如何耐得住。
牧元术眸色暗了暗,但终究没舍得在这时做些什么。
且不论他的身份刚转变,还需要给他的仙尊一些适应过渡的时间,眼下他们共御一剑,他又体虚无力,也确实不好闹些旁的动静。
牧元术说了真话:“若仙尊不答应,我便恢复往日的态度,安安分分随侍仙尊左右。然后……再慢慢地让您习惯我,再也离不开我。”
白书悦偏头看他一眼:“若是我不再信任你,要你走呢?”
牧元术笑意更深了:“那我便将我的心剖出来,让您亲眼看一看,我的心是不是只为您而跳动。”
但说完,他又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不行,还是不能当着仙尊您的面污了您的眼。那我便回到别的地方去,剖出来命人处理干净了,再寄给您,您觉得如何?”
白书悦觉得不如何。
他屈起指节,在牧元术脑袋上轻敲一下:“下次莫要再说这种话。”
牧元术是魔尊,魔尊出事,魔界必乱,到时修仙界是否会受牵连亦难说。
至少白书悦是需要牧元术安分活着的。
牧元术知他本意,但还是刻意曲解为了他想听到的意思——仙尊是关心他,不希望他出事的。
他很擅长于自己哄自己,甚至不需要白书悦主动做些什么,只要不厌弃他,其余的他都可以自己找一些他爱听的角度来理解。
白书悦感觉出身边人渐趋安分,也不再管他心底有何弯弯绕绕。
他知晓方才牧元术所言是真话,毕竟牧元术再如何都是魔尊的魂魄,会有阴暗的念头很正常。
只是不论如何,最终受苦受难的人永远不会是白书悦,而是牧元术自己。
白书悦一点都不怀疑牧元术对于“剖心”一举的真实性,真走到那步的话,牧元术确实有很大可能会这么做。
白书悦任由思绪飞散,再回神时,清松剑已载着他与牧元术落在幻境入口处。
他熟稔地找到入口,同牧元术一道进去。
这次前来白书悦提前打过招呼,告知了秋林晚有关牧元术的身体状况。
不过等他们走到院子时,最先迎接他们的并非秋林晚,而是兴冲冲窜出来的小雪狐。
“嘤嘤!”
小雪狐一头扎向了白书悦,又在想起白书悦的洁癖时紧急调头,撞上了旁边的牧元术。
白书悦俯身,揪着小雪狐的后颈皮把它拎了起来。
小雪狐安分地不动了,灰蓝的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白书悦。
白书悦简评:“长胖了。”
牧元术笑着应声:“嗯,是胖了不少,还长大了些。想必在仙祖处过得还挺滋润。”
之前白书悦病重,牧元术忙着照顾仙尊,没有心思多照顾一只小雪狐,虽然隔三差五秋林晚都会来讯息说小雪狐又祸祸了哪片菜圃哪棵草药,但到底还养着它。
近一月时间,小雪狐消化了那道雷劫,又被秋林晚种植的天材地宝供着,长大了许多,也胖了好几圈。
白书悦嫌它重,又把它丢回地上。
小雪狐轻巧一跃,到白书悦脚边蹭蹭。
牧元术看着,又道:“小雪狐这颜色亦与仙尊愈发相像了。”
他指代的便是小雪狐逐渐稳定的瞳色。
幼崽时期的蓝膜褪却,小雪狐双眸是较深的灰,隐约可见几分蓝意,似是灰蓝色。
雪原中长大,喜好冰灵根气息的灵宠灵兽大都会是偏蓝的瞳色,倒也不稀奇。只是正好小雪狐还是只白狐,与偏好白衣的蓝眸白书悦便更像了。
白书悦没回应,像与不像的他都遇到一个牧元术与一个林子辛了,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更不在意牧元术拿小雪狐与他对比。
他带着牧元术进到院子内,提前得知会有“外人”前来的秋林晚负手而立,看着院中花草,一副非常有仙风道骨的模样。
听闻门口动静,他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捋着胡子:“小清小原,你们来了啊。”
很成熟稳重似的。
白书悦:“……”
白书悦懒得管他的“装腔作势”,开门见山:“我把牧原带来了,师尊先给他看看吧。”
“喔,好。”秋林晚装出来的那点稳重摇摇欲坠,“那到屋里去坐着吧,我给小原仔细看看。”
牧元术礼貌行礼:“有劳仙祖。”
“不劳不劳,有什么劳的,快来快来。”秋林晚彻底装不住了。
难得他家三徒弟会往他这里带人,还一带就是两次,这次更是因人小孩受伤了特意带来。
他觉得自家三徒弟和这小孩说不定真有戏,这可得好生给人看顾好了才是。
秋林晚招呼牧元术进屋,牧元术在得到白书悦的许可示意后才听话地跟着走进去,在椅子上规规矩矩地坐好。
白书悦便坐在他旁边,等着秋林晚把脉诊断。
过了会儿,秋林晚皱起眉:“竟是经脉受损加二度伤害?情况倒是不凶险,安生喝药调养,没几日便能修复得七七八八。”
他诧异于牧元术遭遇的情况,似是独自面对了什么高阶修士所致,但并未细问。
他已隐世,不管世间因果,这些缘由不是他该多问的。
他更关心另一件事情:“小原这情况看着吓人,实则还好,并不凶险,照理你应当是能自行处理的,怎么想到把人带到我这里来?”
白书悦直白道:“正好还有一事要同师尊商议,有关破道生情之事。”
他没有避讳还在旁边的牧元术,秋林晚便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却皱起眉头。
牧元术见状,以为秋林晚是有所顾虑,亦在此时正色道:“弟子对仙尊是真心实意,愿为仙尊赴汤蹈火,万望仙祖成全。”
秋林晚神色又变得纠结:“你这……你们这……”
白书悦问:“师尊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不妥,这可真是太不妥了。”秋林晚愁眉苦脸,“我才和小小立的赌局啊……”
白书悦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嘀咕:“什么赌局?”
“呃……”秋林晚心虚地挪开视线。
但迫于三徒弟冷静淡漠的视线,作为师尊的秋林晚还是坦白从宽了:“之前我不就问过你要不要让这小孩做你破道生情之人么,后来小小亦同我说,小原这孩子是心悦你的,我们便立了个赌局,小原何时会向你坦白心意。
“小小赌的是近期必有进展,我赌的是来日方长。”
白书悦:“……”
白书悦无言相对。
倒是牧元术在此时忍不住轻笑一声:“原来乔峰主已同仙祖说过此事,弟子还担心仙祖会觉得弟子修为与仙尊不匹配,亦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会不满意弟子。”
他坦白直言了自己最大的两处缺点。
秋林晚无所谓地摆摆手:“小清已是如今的修仙界第一仙尊,要论修为匹配,那能匹配得上的也太少了。
“破道生情说到底便是情之相关,小清对你特殊,便是愿意接纳你,小小亦认可你的品性,那便足够了。”
牧元术闻言,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向秋林晚行了个礼:“弟子多谢仙祖认可,定不辜负仙尊、仙祖信任。”
秋林晚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道:“好了好了你坐下罢,你目前身体还需好好静养。想来前阵子还是小清需要静养托你照顾,不曾想这还不出月余,又轮到你过来了,你俩也算有缘。”
白书悦:“……”
这样的缘分大可不必。
白书悦直接将话题拉回正事上:“师尊可知若要破道生情,之后还需做些什么?”
“嘶……好问题。”秋林晚略显心虚,“我都没抱你会真的破道生情的希望,只是知晓你需破道生情,后边还真不知该如何做。”
白书悦已全然不想搭理他不靠谱的师尊。
秋林晚轻咳一声:“无妨,无妨。为师这还有许多古籍,你先带小原在这边走走,我去翻一翻,应当能翻到的。”
说完,不等白书悦有任何回应,秋林晚便直接将小雪狐丢给两人照顾,起身步履匆忙地往书阁方向去。
牧元术坐在原本的位置上,眨了眨眼,旋即轻笑出声:“仙尊有仙祖这般的师尊,也真是难怪性子会这般单纯良善。”
白书悦侧眸看他一眼,没回应,只问:“你要坐着休息,还是出去走走?”
牧元术:“出去走走吧。昨日有仙尊的灵力安抚,我今日状态还行。”
昨夜牧元术又反复发热过一次,白书悦便多给了他一些安抚的灵力,辅助他自行修补经脉损伤。
白书悦见他确实不勉强,便同意了:“嗯,随你心意。”
两人一同起身,趴在门口角落的小雪狐亦欢快地站了起来。
牧元术给小雪狐施了净尘术,拎起它:“仙尊要抱吗?我好像抱不太动它了。”
牧元术看着白书悦,神情很无辜纯良似的。
以他修为,虽经脉受损以致体虚,但还远不至于虚到连只半大的小雪狐都抱不住的状态。
白书悦知晓,但并未戳穿,将小雪狐抱了过来:“那便我来。”
牧元术弯眼笑了:“仙尊,您真的待弟子好好。”
白书悦侧眸看他:“这便算好了么?”
牧元术:“嗯。”
白书悦思忖着,记下了方才的举止。
两人未在原地逗留太久,白书悦抱上小雪狐,便同牧元术一道往院子外去。
秋林晚的住处实则白书悦亦不常来,对周围环境比较陌生,主要还是依靠牧元术辨认方向,免得等会儿他们走着走着直接在里边迷路了,还得秋林晚来找他们。
这边的幻境是秋林晚根据此前去到过的,一个他自己很喜欢的地方一比一还原的,景色很好看,不然也不会叫他心心念念至归隐都要选这么一处地方复原。
牧元术到底是没舍得让白书悦累着,走出不到几步,便将粘人的小雪狐又抱回自己怀里。
他一手抚着小雪狐愈发油光水滑的毛发,一边同白书悦闲聊:“仙尊,那眼下我是不是只差掌门那关算是还没过了?”
白书悦:“嗯。不过师兄素来听师尊的话,师尊同意了,师兄不会反对的。”
四舍五入,便是牧元术已经得到认可,可以安安心心地转换成新的身份。
言于此,白书悦停顿片刻,补充道:“我入无情道五百余年,感情是何物我早已忘却得一干二净。你既选择助我破道生情,我会尝试去配合你,但我并不能保证每次都能给你你想要的回应。”
譬如今日御剑前来时的牧元术朝他撒娇。
若非系统在场,他根本看不出牧元术那番举止究竟是何意,亦不会有任何回应。
总结来说,无情道的白书悦就是根彻头彻尾不开窍的木头。
白书悦自我认知明确:“助我破道生情,你应当会很累。”
牧元术看向白书悦,眼底是从始至终的粲然笑意:“无妨,我无需仙尊回应,只要能待在仙尊身边,不被仙尊厌烦,我便心满意足了。哪怕仙尊是要我去送死,我都甘之如饴。”
白书悦未应。
他不懂情爱,更不懂牧元术这样单方面的,连自己性命都可以舍弃的“爱”,在这段关系中到底算不算合格。
须臾,白书悦才说:“我不需要你送死,你好好活着便是。”
牧元术没太在意,同往日一般笑着应下:“都听仙尊的。”
他们在秋林晚的幻境里逛了小半圈,牧元术自己体力尚可,又怕白书悦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走久了会累,又一道回了院子内去。
小雪狐早在半途就被牧元术给丢回地上自己走,脚步轻快地黏在白书悦身边。
他们回到院子内时,秋林晚还未从书阁里出来。
牧元术想去给白书悦沏茶,但被白书悦拦下了,只安安分分地坐着休息。
约摸又过去一刻钟,秋林晚才风尘仆仆地出来,怀里抱了一大摞书,“砰”地一下全部砸在了院子内的那张小小石桌上。
白书悦皱眉:“这些是什么?”
秋林晚轻咳一声,解释:“我翻了翻书阁里的藏书,只有入无情道与修成无情道的方法,并无破道的相关记载。不过你当时入道皆为一念间,破道应当大差不差也是这样。所以——
“为师特地为你把我珍藏的所有风月话本都翻出来了,不懂情爱没关系,说不定你多看看就能懂了呢!”
秋林晚说得异常骄傲,仿佛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
白书悦:“……”
他只觉得自己的师尊在归隐后,比当掌门时还要不靠谱。
剑云宗没衰败在秋林晚手中真是个奇迹。
系统在这会儿适时出声,挽回了一点秋林晚的颜面:“宿主,我有一个猜测。虽然是您师尊提出的需要您破道生情,但应该是因为在原本的剧情线中,宿主您最后是被秦守害死的,根本就走不到破道生情这一步,所以剧情线没有针对这方面进行补全,您师尊也就无从得知破道生情的办法。
“估计这个还需要您和反派自己去别的地方再找找了。不过多看点风月话本说不定也是有效果的,没吃过猪肉也得看看猪跑嘛!也可以积攒点之后该怎么和反派相处的经验!”
系统此番言论还算有理,白书悦姑且原谅了自家师尊的再一次不靠谱行径。
他将那些风月话本都收进储物法器内:“知道了,我会看的。”
他对话本之类不感兴趣,平日看的书卷都是各色图鉴史传,但既然是为了这所谓的破道生情,为了去理解牧元术对他的感情,那看看倒也无妨。
秋林晚见白书悦终于肯收下他给的话本,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那之后你们便试着以道侣的关系相处吧,反正破道生情就是要小清你喜欢上对方,便相当于未来道侣了,提早适应下身份说不定能更好破道生情。”
白书悦不是很在意道侣不道侣的,总归还是他和牧元术待在一块生活便是了。
他随口应下了秋林晚的叮嘱,又找秋林晚要了一份给牧元术养身体的药方,便同牧元术一道回去了。
至于小雪狐,过阵子他们还要去秘境,便干脆继续留在秋林晚这边,也让秋林晚有个伴。
白书悦与牧元术离开了院子,两人并肩站着,距离比以往近了一些。
牧元术看向白书悦,眸底似是闪烁着光亮:“仙尊,那之后……我们的对外关系是不是就算是道侣了?”
按照秋林晚的说法,牧元术这么说也没错。
他点头应下:“嗯。”
但应完,他又问:“你这般问,是因道侣关系与寻常关系有何分别么?”
牧元术轻声回答:“有的。道侣便是爱人,相处会更亲密些。”
白书悦还是不懂,他不知怎样算是更亲密些。
牧元术笑道:“您若愿意,我可以教您。我会对您做更多的肢体接触,但您讨厌,随时可以挥开我。您愿意吗?”
白书悦想了想,点头:“嗯,那便依你。”
“那……我可以牵您的手吗?”牧元术掌心朝上,置于白书悦身侧。
这是一个很方便白书悦将手放上来,亦很方便他推开的位置与距离。
须臾,白书悦抬手,将自己的手心朝下,搭上了牧元术的手。
微凉与温热的两种触感一瞬重叠,牧元术收拢指尖,握住了白书悦的手。
不是十指相扣,只是很寻常的手心相握。
片刻后,牧元术又将白书悦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低头,似是轻嗅,又似是轻吻,只留下一点珍重虔城的气息。
“仙尊,谢谢您。”
谢谢您选择了我。
白书悦感知着手心的温热,手背的微凉,未有应答,亦未收手。
究竟要先破道还是先生情,白书悦不得而知,但既然选定了牧元术,他愿意尝试配合。
破道生情,终归不该是牧元术的独角戏。
第107章 第 107 章
回到寒英峰后, 牧元术安安分分休养了两日,每日自己乖乖煎药自己喝。
到第三日,本就不算太严重的经脉受损便好了个七七八八。
期间秘境开放的具体日子亦确定下来, 在五月十五。
去往秘境需要七日时间,通过会武选拔的弟子们便将于五月初七正式出门。
白书悦提前同长老那边打了招呼, 牧元术不跟随弟子部众,与他单独前往。
长老自然不会反对白书悦的决议, 只是对牧元术更为刮目相看。
而为了路上不必太过匆忙,白书悦与牧元术定的出门日子要早些, 牧元术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直接定在第二日出门。
不过在今日,先有一人匆匆忙忙预告到访寒英峰。
“我来寻你与小原,谈谈有关破道生情之事,你与小原暂时莫要走动。”
纸鹤摊开展露在两人面前,落款是干脆利落的“陆云”二字。
陆云, 陆景阳的名,非情况紧急之时, 他很少以陆云作为落款。
白书悦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你我之事,是不是还未同师兄说过?”
牧元术亦是后知后觉:“似乎……是没说过。”
秋林晚与乔慕灵的乐见其成, 让他们都忘了还有陆景阳的意见没问。
白书悦端起茶杯抿了口, 仍旧镇定自若:“无妨。你去沏壶茶罢。”
牧元术听话起身:“好。”
陆景阳这传音纸鹤来得急, 牧元术将茶水备好时, 陆景阳人也已经到了院子外。
牧元术上前迎接:“掌门您来了?茶水已为掌门备好,请进吧。”
他端的仍是弟子礼节,礼貌得体, 让人挑不出分毫错处。
陆景阳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但看一眼牧元术,又看一眼院子内的白书悦,还是没着急着那么快言语。
他走进院子内,坐在了白书悦的对面。
牧元术端来一杯茶,之后便与白书悦挨着坐在一起。
那是之前的他们不会有的太过相近的距离。
这几日白书悦还在翻阅秋林晚塞给他的各色风月话本,牧元术亦未太过着急对白书悦做些什么,只是各方面距离都比之前要更近一些,从原本有意无意的试探,变为顺理成章地并肩。
但截止目前,牧元术做过最亲密的事都只是偶尔会勾住白书悦的手与他相牵。
还只是手心对手心,并不十指相扣的牵手。
白书悦见牧元术落座,又抿了口茶水,对他特意拉近的距离并未有任何不适。
陆景阳目光更复杂了:“你们……真的……?”
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平日里能唠唠叨叨半个时辰的嘴,到这时却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不论是白书悦真的选定了破道生情对象,还是这个对象就是牧元术,又或是这件事他还是从乔慕灵那儿知晓的。
桩桩件件忽然砸向他,让他一时难以思考,又总觉得似乎没什么不对。
最先回应他的是牧元术:“掌门应是从乔峰主处听闻罢?这几日弟子负伤,没能及时登门拜访掌门,是弟子之过。不过也确如掌门所闻,弟子愿助仙尊破道生情,仙尊亦是应允的。”
他将没能及时过问陆景阳意思的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
白书悦不会思考那么多弯弯绕绕,直白补充道:“牧原受秦守威压影响,经脉受损,我便带他去寻了师尊,顺道提及破道生情之事。
“回来后牧原需休养生息,便忘了此事,想来掌门师兄应当不会介意?”
白书悦发话,陆景阳当然不会介意。
陆景阳的注意力偏移至另一件事情上:“受秦守威压影响?可是秦守对小原做什么了?”
牧元术莞尔一笑:“掌门放心,秦峰主也没对弟子做些什么,只是知晓外门之事与弟子相关,又见弟子近日与仙尊感情好,想要让弟子试试经脉震碎的感觉罢了。”
修士的经脉是修炼根本,若经脉被震碎,基本等同于丹田被捣毁,绝不仅仅是牧元术口中所言那般轻飘飘。
牧元术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只是照顾陆景阳平日里对秦守的态度罢了。
陆景阳在掌门之位待了数百年,他自然听得出牧元术背后之意。
有牧元术此前对他表露出的态度在前,陆景阳最终还是未对此表示些什么,只道:“此事是我疏忽,让小原你受难了。我不知秦守竟还会做出这般残害弟子的行径,等会儿我便再去找他问询。”
“不,不必劳烦掌门这般费心了。”牧元术反驳了陆景阳的想法。
若是陆景阳这会儿去找秦守“兴师问罪”,必然会在之后再革除此次秦守领队出门的权限,牧元术还不想让他的计划因此而受阻搁置。
他笑着对陆景阳说:“弟子有幸得仙尊及时相救,到底无事,还无需将此事牵扯上明面来,以免误了秦峰主此次领队出门的大好时机。”
陆景阳愣了愣,反应过来牧元术的意识后又保持沉默。
白书悦听着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半点没听懂:“什么大好时机?”
听闻白书悦出声,牧元术眸间笑意又真切了些,声线缓和:“外门之事只是秦守精密布局中的一步,他的野心从来就不止于掌控外门。此番秦守领队出门,正好方便掌门在宗门内一次性肃清秦守遗留的手笔与退路。”
面对白书悦时,牧元术提及相关话题的态度截然不同,亦不避讳让陆景阳察觉这般差异——不避讳让陆景阳知晓,白书悦对待秦守的态度。
陆景阳神色便更是复杂。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秦守之事是我糊涂,这段时日我会彻查他在剑云宗内做过的桩桩件件,亦不会再包庇他了。”
牧元术需要的便是陆景阳这样的态度。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足够失望,之后那人再做出更离经叛道之事,便都不会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了。
秦守的事情分走了陆景阳大部分注意力,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要离开,走到了院子门口才忽然想起今日来寒英峰的主要目的。
他又从门口折回来:“差点忘了,小清,我还需要再单独同你聊一聊。”
该来的终究是逃不过,白书悦放下茶杯:“嗯。那便去书房吧。”
陆景阳:“好。”
牧元术亦在此时起身:“仙尊,那我去给您做些吃食。”
白书悦“嗯”一声,又想到近日看的话本中说过,对身边人要给予足够的关心爱护,便补充一句:“辛苦你了。”
牧元术弯眼笑得灿然:“谢谢仙尊。能为仙尊做事,都算不得辛苦。”
他转身往膳房方向去,白书悦便没再看他,施施然走向书房。
陆景阳目睹了他们方才的简短互动,跟在白书悦身后,坐在书案前,白书悦的对面。
书案常年备置温热茶水,白书悦也不同陆景阳客气,给自己倒了一杯,开口:“师兄还有何顾虑需与我确认的话,但说无妨。”
破道生情之事主要需考察的必然是牧元术,但陆景阳选择与白书悦商谈,便说明他应当还有些旁的顾虑,不好当牧元术面说。
白书悦不懂人情世故,但他了解这位看着他长大的大师兄。
陆景阳果然还是神色复杂,过了会儿才问:“小清,此事可是你本意?”
白书悦点头:“是。”
陆景阳:“可有小原哄骗你的成分在?”
白书悦摇头:“并无。”
但回答完,白书悦停顿片刻,补充道:“牧原说过,他确有尽我喜好照顾我,让我渐渐习惯他的存在之意。但我不认为这是哄骗,这段时日——尤以前段体虚病重之时,他照顾得确实尽心。”
牧元术有城府,亦会对白书悦用心计,但只要白书悦问,他亦会和盘托出,不留任何遮掩。
这反而亦让陆景阳仅有的顾虑打消大半:“小原确实是个心机重的孩子。以他当年身世,太过干净其实也活不长。当初你说得很对,他不会属于剑云宗,不会效忠于我们宗门。
“他有自己的野心与抱负,虽不知为何他甘愿待在你的身边……但既然小原都这般坦诚,想必他也确实真心实意。”
白书悦抿了口茶,只关注到一点:“以他当年身世?”
陆景阳:“嗯。我之前去调过小原档案,他出身偏远小村落,自幼无父无母,于修仙界内许多城镇中流浪,做过乞儿,亦干过偷鸡摸狗的营当,一路摸爬滚打才到了剑云宗来。”
白书悦无言,只是垂着眼睫摩挲茶杯茶杯杯壁。
上次他只听闻牧元术提及行乞间的趣事,倒是不曾深究期间苦难。
几岁的小孩实在太过弱小,为了生存他必须不择手段,能够活着进到剑云宗内,牧元术幼时必是经历过一番苦难折磨的。
陆景阳并无批判牧元术之意,极端无奈之下,生存与道德有时是真的难以共存的。
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牧元术自然不会是什么纯良温顺之人,反而很擅长与察言观色,知晓何时该说什么样的话,该做什么样的事。
陆景阳对牧元术并无太多意见,亦看得出他对白书悦的好——可也仅限“随侍左右”的程度,再近些的距离便要考虑更多。
所幸牧元术并未在白书悦面前装作纯良,添了几分可信。
最终,陆景阳只是感慨似的:“罢了罢了,你意已决,我作为大师兄,自然也不会拦你。只是没想到我们师门几个,倒是小清你先有了身边人。”
他起身,拍了拍白书悦的肩膀:“祝你顺利,但也不要勉强,不管怎样,你好好的最重要。”
白书悦颔首,亦回了句:“也祝师兄顺利。”
他祝的,是陆景阳的掌门之路。
陆景阳笑了笑:“你们还要准备出门去秘境罢?我便不打扰你们了。若是有何需要的,记得随时找我。”
白书悦:“嗯,知道了。”
得到应答,陆景阳便转身离开了这个不大不小的书房。
白书悦看着陆景阳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近来陆景阳似乎越来越少喋喋不休地啰嗦些什么,大抵是秦守之事伤透了他的心。
白书悦脑海中闪过重生归来第一次见到陆景阳时,系统曾播报过的那句话。
【“叮咚!检测到重要剧情人物——炮灰二号掌门陆云。剧情线结局:死亡。”】
优柔寡断的陆景阳终会死亡。
那如今的陆景阳,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他倒是要看看走到这一步了,这剧情线还修不修得正。
第108章 第 108 章
次日早晨, 白书悦便同牧元术一道启程前往神山秘境。
神山秘境位于神山镇,本是修仙界西南边陲小镇,与人界毗邻, 又与常年隐世的妖族相接,是个无门派管辖的“无主地带”。
神山镇气候湿热, 常有毒虫蛇草,亦练就有蛊毒之术, 叫人闻之胆寒,过往千年间里鲜少会有人涉足这块区域。
但后来, 神山镇孕育出神山秘境,秘境内毒物众多,亦不乏与毒物相生相克的天材地宝,不论是寻常修士、蛊毒修士、魔族亦或是隐世的妖族,都无不为之神往。
愈是危险的地方,便愈有可能寻到千载难逢的机遇, 每每神山秘境现世,亦少不了一场纷乱争扰。
牧元术临出门前, 还找长老要来了此次将会前往秘境的修仙界宗门名单。
神山秘境限制金丹期以上弟子入内,顾及秘境内的危险, 领队者必有宗门内的一位峰主, 小门小派更是直接由掌门亲自带队。
而此次前往秘境的门派比上回前往雪荒境的还多。
雪荒境到底只是供低阶弟子修炼之地, 真正能找到天材地宝的概率少之又少——毕竟大部分时候雪荒幻境内的天材地宝不是云沉宿拿了, 便是云沉宿给白书悦了。
神山秘境则不一样了,但凡现世必有秘宝。
当年惹无数大能共争的上古神器灵愈池,便是于神山秘境中现世的。本来一个金丹弟子修炼之所, 那年愣是被元婴乃至大乘期修士占据。
幸而那会儿原有的化神期修士陨落的陨落,归隐的归隐, 修仙界内暂无新一代化神期仙尊,乔慕灵才有机会借助自己研制的各色法器将灵愈池带回剑云宗。
但是在那之后神山秘境又不再有太过高阶的秘宝,上古神器的现世仿佛就只是一个昙花一现的机遇。
不少宗门在那一段时间又将前往秘境的限制提升至元婴期,后来又在剑云宗提议下回归秘境本身所限制的金丹期。
各宗门领队必有宗门内的话事人这一习惯,便是在那之后开始的。
只是神山秘境入内需有凭证,大部分凭证都落入各宗门之手,还有一部分是宗门与神山镇原有部落协商后,留予他们本地居民的。
唯有余下的极小部分会散落修仙界,由散修亦或是其余什么潜伏的妖族魔修去争。
不管怎么说,在神山秘境正式开放之前,越是靠近神山镇,便越是混乱。
“无主地带”无宗门管辖,原住附近的巫蛊部落又不掺和事,纷争便都摆到了明面上来。
但这样的混乱,正合牧元术之意。
五月十三日,历经九日不紧不慢地赶路,白书悦与牧元术一同来到了神山镇。
白书悦戴着斗笠,轻纱遮掩住他的面容,只隐约能从身形中推断应是样貌不俗,不免还是会惹人窥伺。
最近往神山镇这边来的人又乱得很,这一路上便碰到不少胆大包天想来找麻烦的。
不过他们修为都不高,至多是个元婴,被牧元术二话不说地轰走了。
之后牧元术便愈发黏着白书悦,从原本只是并肩而行,到后来出门在外都是手牵手地一块走。
这几日赶路的间隙,白书悦没忘有空闲便去看看秋林晚给他的风月话本,没对牧元术的粘人有何排斥,纵容了他的亲近。
他们站在神山镇的客栈前,又有不少往来修士往他们的方向看来。
白书悦的气质实在太过出众,哪怕有斗笠轻纱遮掩,亦叫人频频侧目。
牧元术不动声色地挡在白书悦身边,指尖轻轻勾住白书悦尾指:“公子,这是神山镇最好的客栈了,我们近日先在此处歇息吧?”
修仙界内担得上仙尊称呼的人不多,未免平白招惹事端,出门在外牧元术便换了个称呼。
白书悦看一眼面前人声鼎沸的客栈大堂,点了点头:“都依你。”
牧元术弯眼笑得开心,顺势将手更往前一寸,握住了白书悦的手心,轻轻扣住。
白书悦习以为常,并无任何旁的反应,在寻常路人看来,便是温顺地被牧元术牵着走进了客栈内。
好乖。牧元术眸间笑意加深。
“二位客观是打尖还是住店?”一名店小二在这时热情地迎上前来。
牧元术回答:“住店。可还有上房?”
店小二连连点头:“有的有的,二位客官来得早,上房还有许多空余。”
说到这,他瞥了眼两眼相牵的手,还是多问了一句:“不知二位要几间房?”
牧元术偏头看向白书悦,眸底似是亮着什么期盼:“公子,我们只要一间房好不好?”
他故意放轻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似是哪个富家公子府上的小白脸。
白书悦自是纵容他的:“都随你。”
牧元术笑得更开心了:“谢谢公子。”
店小二是个有眼力的,见状便当即道:“好嘞一间上房,那二位公子请随小的来吧。”
白书悦与牧元术都跟在店小二身后,一同去到了顶层一处宽敞的卧房。
卧房位置比较偏僻,窗户对着的是客栈背面,没有主街的吵闹,足够私密与安静。
牧元术对白书悦的居住需求格外了解,环顾一圈确认足够干净整洁,这才满意点头,多给了小二一些灵石。
神山镇到底位于修仙界内,不论是对凡人还是修士,灵石都是最为通用的货币。
店小二喜笑颜开:“多谢客官,客官若是还有何需要,请尽管吩咐。”
牧元术似是又思索了些什么,扭头问白书悦:“公子舟车劳顿,可要沐浴一番?”
白书悦抬眸对上他澄澈目光。
他平日确实有出门时安置下来后沐浴的习惯,但一般也不会那么快。
意识到牧元术是有什么安排,白书悦便点头应下了:“可。”
牧元术转向店小二:“那便劳烦再为我家公子备置沐浴的热水了。”
店小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连连应下:“小的职责所在,二位客官请稍后。”
之后没多会儿,店小二便给他们准备好了足够他们两人一同沐浴的热水。
牧元术轻挑眉,自然知晓店小二是误会了些什么,但并未解释,在店小二离开后给房间落锁,顺便布上了一些结界。
白书悦看出了热水分量的不对,但并未说什么,随意寻了处位置坐着,等牧元术为他备置妥当来叫他。
“仙尊,热水衣物都准备好了,我随侍您沐浴吧。”屋内没有了旁人,牧元术便换回了平日对白书悦的温和模样。
白书悦应声,起身走向屏风间隔出来的空间。
客栈比不得寒英峰院子,没有单独的浴池,可供沐浴的区域也比较小。
牧元术娴熟地为白书悦宽衣束发,即便身份转换,但仍旧不曾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安安分分地同往常一般服侍着。
白书悦任由自己没入温热水中,舟车劳顿的疲惫亦被驱散些许。
肩头是牧元术舀着一瓢一瓢温柔淋下的热水,他靠在浴桶边闭目养神,片刻后才重新睁眼,抬眸看向牧元术。
他问:“可是有何事要同我说?”
心思被点出,牧元术笑了笑:“还是瞒不过仙尊。我确实有件事情,想着还是要同仙尊报备一声。”
白书悦:“你且说便是。”
牧元术一边不疾不徐地服侍白书悦,一边道:“我等会儿要出门一趟,约了两人在神山镇郊外见面。”
白书悦不在意他为何,又约了何人见面:“嗯,那你去便是。”
牧元术:“仙尊不问问我是约了何人么?毕竟我平日可没什么能单独约见面的好友,还是在神山镇相约。”
白书悦仍是同之前一样的回答:“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
牧元术低声笑了一下,又道:“可是我想听仙尊问我。”
白书悦侧眸看向他。
牧元术又继续道:“我想听仙尊在意我的去向,在意我要见什么人。”
白书悦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并不在意这些,但既然牧元术向他请求了,他便满足:“你要见何人?”
牧元术坦白:“两个魔修。”
白书悦:“……?”
这确实是出乎他意料的。
牧元术补充:“他们是我的左右护法。”
白书悦疑惑地看向他:“你有魔尊时期的记忆了?”
牧元术摇头:“没有。他们是荒主帮我联系上的。”
他毫不愧疚地将云沉宿一道拖进来。
牧元术继续:“我需要他们帮我布个局,所以联系了他们。”
白书悦蹙眉:“你确定他们可信?”
牧元术摇头:“不确定。我这段时日虽已与他们有过一些联系,但我尚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对我百分百忠诚,今日会面,便是对他们的试探。”
白书悦:“他们若有异心,你要独自对付他们,只怕胜算不大。”
魔界时任左右护法是同胞兄妹,默契非凡,修为亦仅次于魔尊身份下的牧元术。以牧元术如今历练时期的修为,他们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牧元术只从容道:“我知道。但我需要他们为我布局,布一个让秦守万劫不复的局。”
白书悦侧眸看向他。
牧元术继续:“出门前我会换回与仙尊联络的子母佩。若我遇到危险……”
他顿了顿,垂眸看向白书悦,声音更轻:“您会来救我吗?”
会来救一个……勾结魔界左右护法以布局的魔尊吗?
白书悦与他对视片刻,回答:“不会。”
牧元术神色未变,手中仍是轻柔服侍的动作。
白书悦却继续:“我会同你一道去。”
牧元术微怔,又听闻他一本正经地补充:“不然我找不到路。”
要他在一个陌生的城镇及时去救人,那也太为难他了。
须臾,牧元术失笑,不为人知的隐秘不安悄悄落地。
他又问:“仙尊不怕我让他们趁乱做些什么吗?”
白书悦反问他:“你会吗?”
牧元术摇头。
白书悦:“那便无妨。我信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本是牧元术早已知晓的白书悦的态度。
可当这份信任被真切地说出来时,似乎又变得不太一样了。
只是无足轻重的三个字,便能灼得他心口发烫。
第109章 第 109 章
白书悦许久未听到牧元术应答, 回眸看向他:“怎么了?”
牧元术回神,笑着摇摇头:“无事,就是觉得我好像又更喜欢仙尊了。”
白书悦疑惑地看着他, 不知他为何忽然这么说。
牧元术未予应答,回到方才的话题:“多谢仙尊愿意相信我, 不过仙尊还是不要同去了,您应当也不方便去见他们。”
系统尚不知他清楚自己魔尊身份之事, 而且系统本就已开始怀疑他是否能听到它的声音,若让它知晓此事, 那便必然会暴露。
他不介意被白书悦知晓此事,但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不能确定那系统会不会因此而对他的仙尊做些什么。
系统到底是世外之物,牧元术并未完全信任他。
——白书悦亦然。
每每牧元术提及他身份的话题,白书悦都会选在沐浴时,系统因隐私模式无法听到任何相关内容。
他不信系统, 牧元术是他的底牌,若是系统, 或者说天道那边知晓牧元术提前知晓了自己的魔尊身份,难免会不会因“剧情自动修正”而做些什么。
他需要牧元术做他的剑, 牧元术不能出事。
白书悦皱着眉:“但我没办法及时去寻你。”
牧元术笑道:“无妨。虽然我并无完全的把握……但我相信作为魔尊的我, 应当还不至于连左右护法都掌管不住。”
“若我真的连他们都管不住, 那我这魔尊想来亦无太多威信, 恢复魔尊身份后魔界必乱,到时我亦不再够格能成为仙尊您的剑。与其面临那般场景给仙尊添麻烦,倒不如……”
牧元术垂着眼睫, 语气毫无起伏:“便让我早早死了,免得后续还麻烦仙尊您来清剿我。”
白书悦侧眸看他。
他察觉自从应允牧元术以道侣身份相处之后, 牧元术的性子似乎就变了一些。
不再是原本的温顺无害,而是坦然地将自己的心计自己的阴暗面一点点展露在白书悦面前。
仿佛是在对白书悦说——您看,您选择的就是这样一个心思深沉之人。
奇怪,实在是有些太奇怪了。
绕是淡漠如白书悦,都看得出他最近的不太对劲。
白书悦直接问他:“你到底是想助我破道还是不想助我破道?”
牧元术微怔:“仙尊怎么忽然这么问?”
白书悦奇怪地看他:“你死了如何助我破道?”
他对牧元术的生死并未太在意,更多还是关于破道生情一事。
“……也是。”牧元术喃喃似的回了一句,旋即轻笑,仿佛恢复成了平日的模样,“抱歉仙尊,我最近与您独处时好像……有些难以控制我自己的情绪。”
那些不断滋生的阴暗而又卑劣的情绪。
白书悦选择了他,本是他最欢喜之事,但在欢喜之余,却又有越来越多的负面情绪生出。
他认为秦守、云沉宿,甚至是乔慕灵与陆景阳都不配站在他的仙尊身边,那——他自己呢?
他又真的配得到仙尊的垂怜吗?
牧元术清楚地知道白书悦对他没有感情,知道白书悦在意他只是因他的利用价值,不论是作为“剑”还是“道侣”。
若哪日他失了利用价值,他成了白书悦的麻烦,是不是便再也抓不住这份欢喜了?
“……”
牧元术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
他重新展颜,眸间笑意如初:“仙尊要再泡会儿吗?”
白书悦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摇头道:“不必了。”
“好,那我服侍您更衣。”
牧元术拿来干净的澡巾与换洗衣物,为白书悦更衣。
白书悦随意地穿好,到床边坐下。
他解了发冠,任由发丝垂落肩头,身上还带着温热水汽,裸露在外的小片肌肤微微泛红,偏生一对蓝眸淡漠得恍如游离世外,斜倚在床头的模样只叫人仅敢远远观赏,不敢轻易凑近。
牧元术却是那唯一的例外。
他拿了一件外衣,行至床为白书悦披上:“您的外衣。仙尊先在屋内歇息一阵罢,我去见过他们就回来。”
白书悦随手拢了拢衣领:“你不沐浴么?”
店小二打来的另一桶水还在旁边放着。
牧元术摇头:“不了,我等会儿回来再沐浴吧。浴桶的热水我设了小阵法,水不会凉的。”
白书悦便不再管他:“嗯,随你。”
牧元术又为白书悦备好茶水,临走前还是换回了自己的子佩,若是真的出事,好歹让白书悦知晓,免得平白无故等他许久。
他只将换下的玉佩放置与客栈的桌内,白书悦在他走后便将视线放在了玉佩上。
须臾,他站起身,走到桌前,指尖刚触上温凉玉佩,便听闻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
“叮!检测到角色【反派:牧元术】数值变化,叠加心魔值+5,初始数值:50。”
白书悦蹙眉,神识扫向系统:“叠加心魔值?”
系统看起来亦是怔然:“这什么玩意?怎么数值满了还能叠加的吗?”
系统又问:“宿主,您刚才和反派做什么了啊?怎么突然还触发这种奇怪的数值?”
白书悦亦是奇怪:“只是同寻常一般沐浴罢了。”
但说完,白书悦又想起方才牧元术的表现:“不过他看起来确实同平时有些不一样。”
系统来了精神:“哪里不一样?要不您说说?说不定就能找出异样原因来了!”
白书悦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便简单将方才牧元术的表现同系统说了一遍。
系统理了一遍,试图分析:“是不是反派……在患得患失啊?”
白书悦最近风月话本看了不少,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有关“患得患失”的故事。
他在文字方面的记性很好,记得有一卷话本是提及过这个词的。
没记错的话,那个话本的故事是穷书生与世家公子,两人相互一见钟情,只是世家公子平日情愫隐晦些,穷书生又不及世家公子那般优秀,两人在一起后穷书生便始终“患得患失”,觉得自己的位置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人替代。
白书悦试图代入话本故事理解,但还是没完全理解。
“牧原为何要患得患失?”白书悦问出了他的困惑。
论身份他是未来魔尊,论财力据说整个魔宫内藏了无数天材地宝,论修为只要他恢复魔尊身份,完全足以同白书悦比肩。
白书悦不太明白牧元术有何可“患得患失”的。
系统亦不太懂人类复杂多样的情绪,一边磕电子瓜子,一边推测:“毕竟反派深爱您嘛,不都说什么……先爱上的人永远是输家,反派爱您爱得那么深,您又是光风霁月却不懂情爱的第一仙尊,喜欢您的人那可多了去了。”
“什么秦守云沉宿的,抛开人品不说,至少身份都很强,云沉宿还是第三仙尊,和您认识得又久。
“而反派明显是暗恋了您许久,您可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可望而不可即的那种,却那么轻易就答应了他的求爱,他肯定会患得患失的嘛。”
系统分析得头头是道,又继续补充:“反派应该就是觉得自己也配不上您,怕到最后又惹您厌烦,更怕会对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毕竟您是无情道,您随时都有可能把他当作弃子抛弃,所以反派觉得不安了。”
说完,系统啧啧赞叹:“不愧是初始爱意值就满值的反派,再如何都只是想着不能给您添麻烦。”
白书悦听了一堆,没太听懂:“所以这和叠加心魔值有何关系?”
“……咳。”系统放下了它的电子瓜子,这一刻深刻地理解了牧元术为何会患得患失。
喜欢上无情道的宿主,反派也是挺不容易的。
系统悠悠叹了口气,然后回答:“我也不知道。”
它只是听完就忍不住扣糖磕CP而已。
白书悦:“……”
他的识海冷了下来,系统一个哆嗦,立马正色:“我我、我这就去查查!宿主您等一会儿!”
说完它直接钻进了最近的一个冰窟窿里,生怕等会儿白书悦直接一个识海内的暴风雪给它埋了。
白书悦识海重归宁静,又将视线放到面前的玉佩上。
他轻轻摩挲了会儿温润玉佩,脑海中思索起系统方才所言。
他看过的风月话本中并无相似的情节,他不知这种情况该如何做。
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白书悦将玉佩挂好来,暂时没再想这件事情。
片刻后,去紧急翻阅各类数值释义的系统再次蹦跶出来:“宿主!我找到了!叠加心魔值好像是在心魔值之外出现的一个全新数值!”
白书悦不语,只觉系统说了句废话。
系统亦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一声继续道:“由人族堕魔之人,必有纠缠其一生的心魔,心魔越重修为越高,同样也越容易反噬。魔尊要突破尊者境便是要彻底击溃心魔。
“反派的魔尊历练是要封印.心魔,负面情绪便替代了心魔,积压在封印中,等待突破时一举击溃,所以之前反派的心魔值和黑化值就基本是一起涨的。”
“至于这个叠加心魔值……”系统声音变轻了点,“是反派的心魔封印被心魔冲击而松动,他开始遭受心魔反噬。反噬越严重,叠加值越高,反派也容易失控。
“而从您刚才的描述来看,我合理推测——”
“宿主,您可能就是反派的心魔。”
第110章 第 110 章
约摸一个时辰后, 牧元术还是全须全尾地回到了客栈内。
“仙尊,我回来了。”牧元术推门而入,看着并不狼狈, 事情应当很顺利。
白书悦看向他,并未马上应答, 脑海中回想起不久前系统所言。
——有关他是牧元术心魔之事。
这便意味着,在牧元术堕魔前他们便认识。
系统曾经信口而言的说不定牧元术在魔尊时期便认识他之事, 说不定是真的。
牧元术是五百年前堕入的魔道,五百年前……那便不知是在他入无情道前还是无情道后。
他记忆中并无牧元术的身影, 要么是存在于他入无情道前那段已经忘却的前尘,要么是他先入无情道后不曾在意过的不经意会面。
叠加心魔值只会受心魔牵动,数值越高则牧元术越危险,他得让牧元术的叠加心魔值降下来,否则牧元术在突破心魔之际将更加凶险。
系统给他的建议是让他尽量给牧元术安全感,多与牧元术有互动, 让牧元术觉得他在意他,还给白书悦推荐了合适的风月话本。
白书悦无法那么快理解该如何做, 在牧元术回来后便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牧元术不知是发生了何事,疑惑道:“仙尊?怎么了?”
白书悦思索无果, 决定直接问牧元术:“我如何做会让你觉得我在意你?”
牧元术微怔, 一时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白书悦定定地看着牧元术, 神色认真, 一对蓝眸宛若清澈泉水,清凉沁心。又如剔透琉璃,流光溢彩。
牧元术分辨出他是在认真询问, 面对左右护法时冷然的情绪被一点点化开。
他弯眼笑了笑,说:“仙尊可以问问我这次出门是否顺利, 有没有受伤。”
牧元术一身衣袍干净整洁,模样看起来更是神采奕奕的,一眼便看得出全然不用担忧。
于白书悦而言,这种时候问一句是否顺利,他只会觉得很多余。
但既然牧元术都这么说了,白书悦想了想,依他所言询问:“今日出门可还顺利?事情办完了么?”
牧元术走到了白书悦身边坐下:“还好,比我预料中顺利一些,那两人挺听话的,亦未起冲突。不出意外的话,后续应当也能很顺利地进行下去。”
白书悦点头表示知晓:“那便好。”
牧元术看向他:“仙尊要给我奖励吗?”
白书悦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牧元术:“秘境要到后日才开,明日仙尊陪我出门逛逛吧。我还未来过神山镇呢。”
白书悦答应了:“好,都随你。”
白书悦又记起屏风内的那桶热水,问他:“你可要去沐浴?”
出门试探了他那两位左右护法的忠诚,牧元术亦有些乏了,应声:“嗯。那我去找小二再开一间房。”
白书悦疑惑看他:“为何要再开一间?”
牧元术笑着解释:“因神山秘境开放,近日神山镇内鱼龙混杂,会很乱。仙尊仙姿绰约,便是有轻纱掩面,亦难免有人心怀不轨,我方才在大堂中说只要一间房,只是为了减少一些麻烦罢了。我不希望仙尊夜间的清净被人胡乱扰了。”
来神山镇之前,白书悦便给他们两人都施了术法,遮掩他们身上的修为。
外人看不穿他们的修为,便认不出白书悦的真正身份,亦不知牧元术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个寻常金丹。
两个修为不明且关系暧昧之人在一间房,能抵消绝大部分人想试图闯一闯的念头。
牧元术补充道:“这亦是出门在外该有的防人之心。仙尊您修为很高,亦被众人敬仰,但人心叵测,难免是否会有人抱有同秦守一般的想法,亦或是想毁了您的名誉。您不要轻信任何人,亦不要轻易动手。
“若是有何事,仙尊可以找我。”
言语间,他很自然地勾住白书悦腰间的玉佩,将两人的子母佩再度对调。
这是一个过分亲昵的举止,但白书悦早已习惯,并未有任何旁的反应。
他只是思索着牧元术方才所言,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牧元术在教他人情世故,即便仍有不理解之处,他还是表示记住了。
牧元术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仙尊您真是……”太乖了。
他没说完,白书悦偏头疑惑地看着他。
牧元术摇头:“无事,就是觉得仙尊您真好。”
白书悦仍是不解:“这便算好了么?”
类似的问题白书悦曾问过一次。
牧元术同之前一般点头:“嗯。”
白书悦再度记下:“好。”
牧元术实在忍不住,勾住白书悦的手握了下。
许是冰灵根的缘故,白书悦的手常年都带着微微凉意,但触感细腻,似一尊白玉,触之便不舍得再松开。
说得大逆不道些,真的很好摸。
但牧元术到底没敢上下其手,只是轻轻地握着便已心满意足。
白书悦习惯了他最近时不时的粘人,没有动,只是根据方才所“学”的内容,举一反三地问:“那你可要留在我房中?”
牧元术的指节动了动,抬眸只对上白书悦始终澄澈的视线。
他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仙尊,这样的话不能随便问,会让心思龌龊之人多想的。”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比较轻,恰巧两人此时相距较近,才让白书悦一五一十收入耳中。
白书悦向来直白,听不懂的就直接问:“多想什么?”
牧元术还是没忍心让他的仙尊沾染这些污秽事宜,摇了摇头:“没什么。仙尊只要记得这样的话不能随意同他人说便好。”
他不愿细说,白书悦便不会多问,点了点头。
牧元术又问:“仙尊怎么忽然想到这么问我?”
赶路这段时日白书悦从不亏待自己,只要来不及在夜色落下前到下一个城镇,便直接宿于落脚之处,找个客栈休息,他们也一直都是两间房。
毕竟他们身份转变并未太久,牧元术亦不觉得眼下他们能到同睡一间房的进展,光明正大牵个手都已足够让他满足欢喜。
白书悦想得则没那么多,他直言自己所想:“不是你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么?近日神山镇内确实混乱,总有散修埋伏客栈附近,企图争夺同为散修之人身上的秘境钥匙。
“你修为低些,出门在外不可轻易暴露剑法,同住一屋也便我护你周全。”
白书悦鲜少会说这般长句,话里所及皆为牧元术安危。
牧元术忍不住勾了勾唇:“多谢仙尊关心,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最后一句问得也轻,听着绵软,眼底微亮,撒娇讨巧似的。
以牧元术如今青年模样,这般作态本该是有些扭捏的,但他生得清秀俊逸,一副赤诚神色倒叫人容易联想大型灵犬,还是……挺讨喜的。
白书悦点头:“嗯,留下便是。”
“谢谢仙尊。”牧元术喜笑颜开,“那我先去沐浴了?”
白书悦:“嗯,去吧。”
牧元术起身,给自己只随意地从储物法器内拿出一套换洗衣衫,到屏风内去沐浴。
客栈房间不大,牧元术沐浴时的水声很清晰地传入白书悦耳中。
水声很轻缓,似是刻意收敛着些什么,生怕会打扰屋内人。
无情道的白书悦不会在意这些动静,拿了系统新给他推荐的话本坐在书桌前翻阅,不时还提笔圈点几句,仿佛是在看什么正经谋略兵法。
系统看了眼白书悦圈画出来表示看不懂的“一时情难自已”、“金针刺破桃花蕊”、“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等等词句,默默将这话本从推荐名单中抹掉,并重新审阅了一番自己的推荐书单。
看着宿主一本正经圈画这些玩意……系统的负罪感简直史无前例的高。
宿主还是太单纯了,它不能玷污了宿主高洁的内心。
片刻后,屏风内的水声变大了一瞬,接着彻底停歇,应是牧元术沐浴完了。
白书悦正好结束一部分的圈画,在牧元术出来时抬眸往他那边看去了一眼。
牧元术穿好了里衣,但外衫只是松松垮垮地披着,长发亦散在身后的,整个人都还透着水汽。
兴许是才舒舒服服沐浴完,正是最放松的状态,他周身少了些平日面对白书悦的恭顺温良,看起来有几分慵懒,漫不经心间又似有些邪气。
白书悦意识到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牧元术刚沐浴完的状态。
往日牧元术服侍他服侍得多,自己除却受重伤的几次,基本都衣冠济楚,绝无狼狈松散之意,也免得招惹白书悦不悦。
牧元术注意到白书悦看来的视线,朝他一笑,漫步走到他身边来:“仙尊。可是我沐浴时间太长吵到您了?”
他穿着新换的衣衫,清冽香气在他靠近时便占据于白书悦身旁。
挺好闻的。
白书悦摇头:“无妨。”
他又看向牧元术仍敞开的外衣,问:“怎么不把衣裳穿好?”
牧元术大大方方地笑着说:“难得今日有机会当着仙尊的面出浴……想试试看能不能用美色来勾.引您。”
说话间,他已经坐回了紧挨着白书悦的位置上,又问:“仙尊觉得我好看吗?”
白书悦便正经回答:“好看。”
说完,他又似是注意到什么,偏头凑近一些,轻轻嗅了下:“也很好闻。”
两人之间本就只有不到一拳距离,白书悦这般凑近,更是让温热的鼻息落于牧元术颈侧,隐隐带来一缕清幽梅香。
牧元术的呼吸在这一瞬间便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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