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彼尔之邻(5)
钥匙已经落入锁孔,发出转动的声响。
陈岁里诧异回头,一枚银针似的物件迅速从锁孔弹出,眼看着就要射进他的身体,又不知道从何处飞出来一颗石子,刚好就打落那枚银针。
二者双双落地,石子发出声响。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间,陈岁里事后循着方向去看,游九于一副看戏的姿态倚在门口,见他转过去之后说了一句:“小心点吧。”
然后门就被从里面关上。
常伯坐在床边,还是有些担心,他问游九于:“你的语气应该好一点,他们不会误解是你自导自演吧?”
游九于冷哼一声,“误解就误解呗,那也只能证明他们是傻子。”
“可是分明不是你做的…”
游九于扶常伯上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冷下来,说道:“我不在乎。”
“常伯,睡吧。”-
殷惟州检查过后才又开门进去,两人打开灯关上门说话,昏暗的灯光更显寂寥。
陈岁里只当时那一会儿受到了惊吓,冷静过后便很快又记起来外婆白日里说过的话。
“他们身上有业障…”
“队长,我想我知道针对我们的是哪一波人了”,陈岁里蓬松的发丝有些挡住眼睛,他想要伸手去拨开,却不小心和殷惟州的手指在额前相碰。
陈岁里抬头,因为他坐着,而殷惟州则是站在他面前,两人此时一高一低,从这个角度,陈岁里刚好可以看见男人突出的喉结。
殷惟州一愣,本想将手收回去,却发现陈岁里同一时间也收回了手。
“队长,刚才抱着常老伯回来,手好酸,你帮我弄弄头发吧?”
陈岁里说完还向前移了移,离殷惟州更近一些。
殷惟州没觉得有什么,因为陈岁里的语气实在坦然,而且脸上隐隐的笑意也是惹眼,就好像期待得到夸奖的小孩儿。
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意思确实是这样,殷惟州不由得心软下来,觉得自己这个队长做的好像还不错。
可陈岁里心里想的却是,温水煮青蛙也不是不行。
冬日天冷,陈岁里手指时不时还会放在肚子上捂捂却总也热不起来。
而此刻,当殷惟州的手指拨过陈岁里遗落下来的发丝,指尖不小心轻碰到他额前的皮肤,陈岁里只觉得那一阵温热灼热非常。
就好像穿透皮肤,直直摸在了他的骨髓深处。
殷惟州替陈岁里拨好头发之后也坐下来,那枚银针端正躺在他手心。
“我看不出来这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但既然用它的人藏的这么隐蔽,肯定是想要开门的人一击毙命,所以反推回去,这枚银针必然含有剧毒。”
说到这里,殷惟州停了下来,“你刚才说你知道是谁?”
“嗯”,陈岁里点头,“白天你去婚房找柳柳姐的时候,外婆引开人回来,忽然朝着一群人的方向说,他们身上有业障…”
“业障不是一个好词,在这里的话,我猜他们身上定然是背了人命。当时我觉得奇怪,特意往那边多看了几眼,为首的是一个络腮胡男人,今晚和那小寸头吵架的罗杰书也在里面,他们应该是一个团队。”
陈岁里说完后起身开始铺床,又问道:“队长,你之前过副本的时候听说过业障这个东西吗?”
殷惟州往旁边让了让,思考过后说:“没听过,或许也只有外婆会这么形容。”
可能因为外婆本来是小世界里的NPC,所以她和我们看见的才不一样。
陈岁里又说:“外婆说我们身上都没有那个东西。”
“挺好”,殷惟州道:“以后我们也不要有才好。按照照片世界的性子,在里世界之外,它好像格外维护玩家,回到现实世界有关姓名和样貌的保护机制就是这般。所以业障这个东西,到了最后势必会成为拖人下水的潜在威胁。”
“但是说到这里,我又记起了一件事。”
陈岁里问:“什么?”
“我可能知道你说的络腮胡那一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在陈岁里期待的眼神下,殷惟州毫无保留的说道:“照片世界虽然白天并不一定安全,但晚上无疑是危险的,很少有晚上不死人。所以有一类玩家,他们不走明面上的路,而是暗中挑选玩家下手,给自己争取找到照片的时间,因为只要有人死亡,NPC当夜一般就不能再杀人,但也存在意外,所以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准。”
“络腮胡他们,应该就是这一类玩家”,殷惟州和陈岁里一同躺到床上,“这么久,我也只是听说过,这次竟然还真遇上了。”
殷惟州是厌恶这类人的,可为了活下去,这样的人又不在少数,往往难以避免。
知道这些之后,陈岁里往回去反推就很容易了,“吴叔这栋房子玩家就只有包括我们在内的二十人左右,今天一早我们说话可能给人留下了印象,再加上队长你在老杨家门口提醒风的事情,我们可能一早就成了别人的眼中刺。”
“相对于比较容易掌握的新人,还是像队长你这种老人对付起来更费劲,如果有幸能够除掉,最后只剩下他们,那么一切所有好处他们就能照单全收。”
殷惟州不可置否,陈岁里看着他嘴唇微张,还以为他是要提出什么深奥的见解,结果人只是问了一句:“我很老吗?”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疑问让陈岁里忍不住想笑,“队长,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嗯,我知道”,殷惟州又说:“我这也是认真在问你。”
陈岁里偏头,眼神光明正大的停留在殷惟州脸上,男人眼睛长的极好,陈岁里第一次发现,殷惟州眼型竟然有点偏丹凤眼。
而此刻,狭长的眼尾有些漫不经心的盯着他,像是在等他一个回答。
“队长,你怎么会老,三十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更何况,你又没满三十。”
“如花似玉…”,殷惟州一时失言,嘴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仿佛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你确定你说的是我…?”
陈岁里翻了个身,恰如其分的打了个哈欠,“困了,睡觉队长。”
殷惟州:“……”
第二天起床,来叫门的成了吴叔的孙子,他只要一走过来,手机的声音就能穿过房门准确无误的传进人耳朵里。
陈岁里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被子一掀起来开门,眼睛都还没睁开,便见门口的小男孩打游戏的手一顿,反而两只眼睛囧囧有神的盯着自己。
“哥,竟然是你,你一直都住我家我竟然才知道,我要是早点知道肯定天天来找你!”,吴晓文说。
陈岁里脑子还没清醒,闻言嘴不过脑子的问道:“你是吴叔的儿子啊…?”
吴晓文:“…”谢谢你给我长辈分。
“哥,你还是洗把脸再和我说话吧,就我和我爷这年龄差,你也能认成父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我先去叫别人了,记得下楼吃饭。”
陈岁里在人走后将门一关,回过身发现殷惟州什么时候已经洗漱好。
“队长,你也太快了”,陈岁里道:“你要是收拾好就先下去,我马上过来,等吃过饭我们去找柳柳姐她们。”
婚礼既然已经结束,也就没有柳柳姐什么事情了,她按理说也就可以在老杨家自由活动。
昨晚的鬼婴事件还没弄清楚,而且今天又是婚宴的最后一天,还不知道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慢点下来就行”,殷惟州开口。
早点什么的都没变,还是白粥、馒头、咸菜、包子之类,只有吴晓文一个人手中拿了个蒸红薯在啃。
他眼神一直紧随着楼梯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络腮胡李百泉本来是站在罗杰书附近,而后凑近一步,小心问道:“小朋友,今天吴叔怎么没过来?”
吴晓文不耐烦的皱眉,就连眼都没有抬一下,回答说:“婚宴收尾,爷爷去老杨家帮个忙。”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吴晓文一个反问将李百泉问的哑口无声,他刚准备开口说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却见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吴晓文在见到陈岁里那一刻就差飞过去接人。
被NPC当众下了面子,李百泉心中不舒服,只是多少的问题而已。
他目光阴险的看向陈岁里他们,心想:
昨晚那样都死不了,真是命大。
岂料殷惟州就像提前能够预知似的,忽然转头,与李百泉来了个对视。
殷惟州在外形上将自己收拾的十分成熟少言,只是如今这个眼神,不同于陈岁里以往任何一次看见过的那样,而是包含威逼和警告。
李百泉既然没能杀了他们,那陈岁里就一定不会让他再祸害别人。
那枚银针还在他兜里揣着,昨晚同殷惟州要过来以后陈岁里就一直贴身携带。
眼下他掐着时机说道:“有人昨天晚上往我房间的门锁里加了这个东西”,陈岁里举起来手中的银针,给所有人看。
“照片世界固然可怕,人也差不了多少,自己多留个心眼吧。”
第032章 彼尔之邻(6)
游九于扶着常伯坐在桌前,说:“常伯,快吃吧,一会儿我带你过去。”
罗杰书站在李百泉身旁,在游九于出现之后,眼神就一直怨毒的黏着在人身上。他脸上的伤还没好,晚上睡觉无意识的翻身碰上了直接能给他疼跳起来。
对于和他一个房间睡觉的人来说,那惊悚程度可想而知。
没碰上鬼,反倒让罗杰书给吓得够呛。
由于婚礼在昨晚就已经举行过,所以今天的扫尾工作人就少了大半,每户加上过来帮忙的,最多也就来了一个人。
陈岁里他们过去时,柳长映已经等在了一楼,只是她身边还站了一个人,两人时不时能说上一两句话。
“长映”,殷惟州跟她打着招呼。
有外人在柳长映不方便叫队长,便直接介绍道:“这位是新郎的姐姐。”
从昨天到今天,其实也是柳长映和她第一次见面,杨净秋昨晚婚礼时才差不多赶回来,之后又早早回了房间,所以昨天也没能说上话。
“叫我净秋就好”,杨净秋面色平和,安然的立在原处。
她的视线也有在打量眼前人,不过没有多在意就是了,“你们随便转转,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柳长映跟她道别,殷惟州看着人走远,说:“杨净秋,看上去和别人口中描述的不太一样。”
“千人千解,慢慢看吧。”
陈岁里几乎刚说完这句话,就有大婶儿本来是擦着桌子,手中拿着抹布擦着擦着就到了几人跟前。
她道:“你们别看她这副样子,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但其实心高气傲还不知道回报,她爸妈常年不着家,爷奶含辛茹苦的把她给养大,可她呀,是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说到这一句时,这婶子突然加大了音量,眼神还往过去瞟,是生怕杨净秋听不见。
不等陈岁里等人问她,婶子又顾自说到:“杨老头和秀菊起码养了她十八年吧,结果人家倒好,出去上大学了,工作之后不到过年是根本不回来,平时也不给她爷奶打个电话,回来也是空手回来,一点身为子孙的自觉都没有。”
“再看现在,她弟弟都结婚了,她一个女孩儿还眼高于顶,这些年她爸妈也不是没给她介绍过相亲对象,可人家看不上,连面都不见就直接回绝,但自己在大城市又找不到男朋友,咱们村里和她一样年纪的女孩孩子都不知道生了几个了,只有她还单着,这不是挑是什么…”
陈岁里本来听的就没有很上心,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腌臜话,但现在,他对这婶子口中以生孩子来评判人的说法感到厌烦,便直说:“我们自己会了解的,婶儿。”
不料柳长映眼皮一抬,斜视道:“人结不结婚干你什么事,不肯见面就一定是眼高于顶吗,你是什么品种的封建余孽?”
张雩刚到就听见柳长映这一顿输出,当即服气了。
原来队伍里除了自己个个口才都是一顶一的好。
那婶子也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晚辈这样反驳,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我说你这个小姑娘…”
事态有些失控,殷惟州照顾着他们离开这里,可这婶子嘴里骂骂咧咧的不让他们走,很快便引得人注目。
“好了群英,大姐那边找你有点事儿,这里交给我”,走过来的妇女年纪和吴叔差不多大,她推了推这婶子,又说:“去吧…”
在人走后,陈岁里他们的耳朵才又短暂的安静下来。
陈岁里之前见过面前这个妇女,在吴叔家。
“不好意思,你们别放在心上”,吴婶儿说这话是担心因为某些村里人坏了新媳妇娘家人的印象。
要是因为这个毁了一桩姻缘,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老杨家…
算了,不提这件事了。
柳长映还是恩怨分明的,她向来不会把脾气撒在当事人以外的人身上,只见她语气已经缓了过来,还算平静的说了一句:“没事。”
见他们要走,吴婶儿面露犹疑,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你们别听她的,她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喜欢小秋然后上门提亲,被拒绝了,这些年心里一直没过去这个坎儿。”
“小秋,小秋是个好孩子…”,吴婶儿说:“我这么多年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是个好孩子…”
吴婶儿叹了口气,说完这些就离开了,只留下张雩几人在原地干瞪眼。
柳长映先道歉:“对不起大家,是我冲动了。”
张雩却说:“没事的,柳姐姐,这婶子话确实说的难听,而且如果没有你刚才和她呛起来,吴婶儿也肯定不会过来和我们说这些,我们还有意外收获呢。”
“都是小事,柳柳姐”,陈岁里说:“不过感觉杨净秋的过往可能会是找到照片的关键,但是已经过去的事,有点难办啊。”
“像这种揭人老底的事情,估计很难找到突破口。”
殷惟州说:“等晚点回去人少一点,我和陈教授再去问问看。”
这里人员混杂,吴婶儿就算是想说什么,也无从开口。
而且,看她刚才的态度,她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是心疼杨净秋的。
也只有她心疼杨净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长映,老杨家这栋小别墅你都逛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与众不同的?”,殷惟州问。
因为住在这里的只有柳长映和姜亦,姜亦由于身份原因走不开,所以只能依靠柳长映。
“三楼,三楼有一间阁楼,门被锁上了我进不去”,柳长映又说:“队长,下次你把那套开锁技能全队讲授一遍吧,怪有用的还。”
陈岁里有些想笑,但同样也觉得有道理,附和道:“是啊队长。”
殷惟州点头,“有空就教给你们,不用等到出去,那我们现在去阁楼看看。”
“还有一件事”,柳长映突然说,“姜亦让我告诉你们,就老杨家大概十五年前,还办过一场酒席。”
这应该是他从后厨打听来的消息。
像这样的厨师团队是可以外包的,一般人只要办过一回,心中有了底,只要问题不太大,下一次基本上都还是愿意选择之前选过的那家,所以后厨知道些什么也不让人意外。
陈岁里道:“十五年前还办过一场酒席,杨群今年二十五岁,十五年前他也就才十岁左右,那这酒席就不可能是为他和杨净秋所办,杨群的爷奶也都还在,父母也只是外出打工而非有人发生意外,所以也不会是葬礼,那这样范围就又可以缩小,但是具体的,我们还得再查查。”
“先去阁楼吧。”
新郎新娘昨天办婚礼太过疲累,所以今天上午大概率是不会出门,杨老头和杨婶儿则还需要做好收尾工作,所以三楼暂时没人。
几人蹑手蹑脚的爬过旋转楼梯,在走廊处站定,然后柳长映走在最前面,给所有人带路。
清绿色地砖将屋子映的冷清,几人的影子若有若无的投在地板,细微处,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影子一起移动。
这栋小别墅从头到脚的装修都是臻于完美,可偏偏三层的这间小阁楼只简单刷过一层油漆,其余什么都没来得及弄,又或者是压根就没想过要弄。
现如今就连油漆的颜色也淡了,边角还屡遭磕碰,与小别墅整体的感觉相差甚远。
殷惟州照旧是熟悉的手法,不过须臾,阁楼的门便开了,可他还拉着门把手,转头小心跟身后的队友说:“先离我远一点。”
陈岁里帮着将人赶到了后面,自己则是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说:“这样我才好拉你一把。”
陈岁里眼神坚定,殷惟州拿他没办法,只得转头谨慎的推开阁楼门。
厚重的霉味儿混杂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捂住口鼻,但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别的什么味儿,只是那味道太弱,霉味和灰尘味儿又太强,所以鼻子根本闻不出来。
目之所及,这间屋子陈设完备,只是相对来说堆放的东西有些杂乱,应该是锁起来之前就没收拾过。
几人进去大致翻了翻,张雩叫道:“这里有一个奶瓶哎。”
陈岁里透过窗户往外看,只有闭塞的外景,能看见树尖,窗户很小,显得阁楼逼仄又压抑。
柳长映见陈岁里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也过去将窗户来回看了几遍,后又不确定似的上手再次确认,一脸认真的说到:“这窗户是新做的,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之前是没有窗户的小阁楼。
最近才安了新窗户。
难道是因为杨群要娶媳妇,所以特地来翻修?
可是这间阁楼也没人来住,甚至就连婚礼当天宾客最多时杨老头宁愿将客人送去邻居家借住,也不愿意动这间阁楼,甚至还将它锁起来。
这究竟是为什么?
张雩从门口跑进来,“楼梯口有脚步声了,我们快走。”
几人迅速收拾完出门,殷惟州重新将锁落好,四人从另外的地方下到二楼。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锁上门的那一刻,地上渐渐浮现出一层粘稠的红色液体,流了好远。
第033章 彼尔之邻(7)
“厨师长,我去一下卫生间”,姜亦在水龙头上洗过手,停了自己手中的活计。
人少了,准备的菜也就少了,所以压力也就没那么大,厨师长只在姜亦说话时看了他一眼便没在理他。
姜亦迈着步子出去,却在楼梯口被人叫住,“姜亦!”
是张雩的声音。
姜亦一抬头,发现大家都在。
他快步走到几人跟前,张雩却是在他站定后慢悠悠的说到:“姜亦,你身上好香。”
“都是食物的味道。”
姜亦:“……”他还觉得自己身上的油烟味儿难闻呢。
陈岁里三言两语将阁楼上的信息同姜亦说完,然后补充道:“你看看还能不能从后厨再打探点什么消息。”
“好”,姜亦说,“那你们小心些。”
就在这时,三楼爆发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男人粗犷嘹亮的声音回荡在楼梯口,偶尔传来物品碎裂的脆响。
殷惟州说:“去看看。”
几人同姜亦告别,沿着楼梯上到了第三层。
却见原本完好的墙壁被人用蛮力生生砸出来一个大坑,细密的裂痕如蛛网般蔓延,仿佛下一秒这面墙就会坍塌下去。
这强度一个正常人是做不到的。
所以只能是有人用了技能。
络腮胡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手背上是凸起来的青筋,隐约还看的见一些粉尘,刚才锤墙的人应该就是他。
李百泉没有畏惧的说到:“老头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结束你的这条命对我来说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陈岁里小声问:“队长,照片世界玩家还可以杀NPC吗?”
“没有硬性规定,但最好还是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杨老头听完李百泉的话之后,面无表情的说:“阁楼…不能上…!”
“阁楼…不能上啊!”
“你们不听话,你们为什么不听话?!我是不是说过这间阁楼不能进去?!是不是?!你们为什么还要过来?为什么?!”
“墙裂开了,要完了,一切都完了…”
杨老头只恨自己不能早些听见楼上的响动,是他大意了,以为上了锁就能安全一些。
是他被这两天杨群结婚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既然你们不听话…”,杨老头突然笑了,细碎狰狞的笑声从他齿间溢出,连带着垂首耸动的肩膀,仿佛下一秒就要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来。
“那就一起留在这里吧…!”
“一起…留在这里…!”
李百泉震惊,他们之前是推测过的,这个副本的主要NPC应该是杨净秋或者是婚宴那晚突然出现的笑声的主人。
所以其他NPC应该不会有那么高的战力,可是为什么杨老头现在也能如此轻易的就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难道杨净秋和另外那个人都不是这个副本的主要NPC,杨老头才是,他们一直都弄错了?
李百泉不知道杨老头从何处变出来的一把菜刀,但确实就是握在他手里,并且在他散发出杀意之前都没有。
“李百泉,你倒是让他停下来,你不是挺能的吗,我还不想死啊…!”
“李队长,救我…救救我!你不是说过只要给队里做足了贡献就会保住那个人的命吗?我是因为你才来阁楼的啊…!”
张雩心想:没看见吗,他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拿什么来保你的命。自求多福吧,朋友。
陈岁里不想掺合进去,拉着殷惟州转身,对其他人道:“先撤,不看了。”
谁知道罗杰书竟然还能分神在楼梯口转角平台看见他们的身影,并且大叫出声:“杨老头,是他们,是他们让我们来的,你去杀他们啊。”
陈岁里哪里还会等着被杨老头看见,和队友一起早就消失在转角平台,不过不得不承认,这罗杰书倒打一耙的能力确实厉害,是个黑心肝儿的。
杨老头听过罗杰书的话,只是下意识的回头,却没有追过去。
他嘴里喃喃道:“去过阁楼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跑不掉的,一个都跑不掉…”
“呼,好险”,张雩重重呼出一口气,“罗杰书可真是个坏种。”
提到这个,陈岁里才又想起来昨晚的事情,于是叮嘱道:“张雩,你和柳柳姐晚上回房的时候注意一下锁孔,李百泉和罗杰书那批人就是在照片世界恶意坑害玩家性命的那批人,今天可能会死几个,但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还有同伙。”
“好。”
“知道了,我之后也找时间和姜亦说一下情况”,柳长映说。
殷惟州隐约看见楼梯下面好像藏了个人,走近一看,发现是常伯。
他叫了一声,常伯抬头,看见是殷惟州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缓慢起身走了出来。
陈岁里也很纳闷,于是问道:“常伯,你怎么在这下面呆着,游九于呢?”
他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常伯腿脚不便,张雩跑过来之后离得最近,下意识的就要去扶他,老人家客客气气的说:“谢谢,谢谢你…”
常伯回答陈岁里的问题,道:“刚才楼上有响动,小于想上去看看,但不放心我跟着一起去,又担心罗杰书他们看见我一个人落单会欺负人…就让我先藏在这里,等他回来。”
张雩疑惑,“小鱼?”
陈岁里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笑着解释说:“人家是于是的于,不是吃的那个鱼,也不是小鱼儿你雨字头的那个雩。”
张雩讪笑两声,“哦哦,这样啊。”
他就说自己什么时候让老伯藏在楼梯下面,这名字还真巧,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可爱的人。
陈岁里心想:看不出来,游九于还是个细心的人。
“常伯,你以后不用担心了,罗杰书和李百泉都死了,就刚才。”
常伯睁大眼睛,嘴唇有些颤抖,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激动,“他们…都死了…?”
“嗯。”
“那小于呢,小于会有事吗?”,常伯说到这里语气焦急又担心。
陈岁里才想着他刚才在阁楼也没发现游九于的存在,而且从之前锁孔的事情来看,他应该也是个小心的,所以肯定不会有大问题。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游九于从另一端的楼梯跑下来,呼吸稍微有点急,嘴里还喘着气。
游九于过来以后一把将常伯护到身后,说:“你们有什么事?”
张雩盯着人看了好几秒,寸的不能再寸的头,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万的冷脸,浑身烦躁的匪气,单只耳朵上的银耳钉,像一条小蛇蜿蜒在耳骨附近。
一句话来说,就是怎么流里流气怎么来。
这倒是和可爱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见人来了,殷惟州他们也就不用再守在这里,陈岁里嘴角微勾,笑着对常伯说:“瞧见没,人好着呢,能说能跳的。”
走在路上时,张雩小声说:“小陈教授,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
“我觉得你是不是和姜亦待久了,说话欠欠的,刚才游九于看你的眼神我见了都有点心虚。”
陈岁里听后自己倒没这么认为,所以转头问柳长映和殷惟州,“你们也这么觉得吗?”
殷惟州可能是同陈岁里在一个城市,呆在一起的时间过长,没觉得有太大的变化。
反倒是柳长映在听过张雩的话之后沉默回想了几秒,然后颇为确信的说道:“好像是有一点…”
陈岁里笑笑:“没事,咱们队里只继承优点,这也不见得是坏事。”
张雩心想:可这也不见得是好事,刚才游九于都被你气成什么样儿了。
楼溪清在照片世界话不是很多,而且不喜欢同人有过多的交流,除非在必要的时候,又或是遇上了她真正佩服的玩家。
所以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杨净秋和阁楼身上时,她则把目光放在了余艳身上,也就是杨老头的儿媳妇,杨群和杨净秋的母亲。
余艳不是不是一个情绪波动很大的人,哪怕是在亲生儿子的婚礼,楼溪清也没看见她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反而看向两位新人的眼中还有悲悯…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
一个母亲在婚礼上表现不出来多余的喜悦情绪,那在生活中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开心的。
又或者换句话来说,是什么原因让余艳变成了这样。
楼溪清想到这里,所以她从婚礼当天晚上和今天一天都不停的在余艳身边转悠,又恰如其分的帮她一些忙,所以也不会惹人心烦。
余艳和她逐渐相熟,两人慢慢可以聊一些其他的。
所以楼溪清一边扫地,一边斟酌着字句问她:“余姨,你没事吧,我瞧这两天杨哥结婚你面色也不是很好,是生病了吗?”
“是吧…可能是这两天活动的多,一冷一热的就感冒了,总也好不了。”
余艳说着要去抢楼溪清手中的扫帚:“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来呢,给我吧…”
“没事余姨,生病了就该好好养着,交给我。”
余艳争执不过,只得默默用眼神示意楼溪清,不过是轻轻的,不带有攻击力。
屋外人员往来,不时有人路过窗口,余艳抬头去看,后有些落寞的摸了摸自己肚子。
第034章 彼尔之邻(8)
临近夜晚,几人在老杨家院里道别,殷惟州叮嘱道:“万事小心,有危险就用道具,无论何时都是性命更重要。”
因为之前在阁楼,杨老头见李百泉等人硬闯,脸上崩溃的神情不似作假,那么今晚,势必会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回到吴叔家之后,厨房的灯还亮着,吴晓文将手机音量调到了最大,坐在一进门的小屋里打游戏。
陈岁里挑眉,走到他身边问道:“晓文儿啊,这么晚厨房里怎么还有人?”
“那席上的东西不见得有多好吃,我跟我奶说今晚不吃了,她就非得套个围裙要去给我下碗面。”
陈岁里:“……”还非得,真是熊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小时候想吃碗面都还吃不到。
殷惟州听过之后跟陈岁里眼神交流一番,陈岁里留在原地同吴晓文闲聊,他则是绕个圈子进了厨房。
厨房很大,一间大屋子被隔成了三小间,厨房在最里面,外面是吃饭的小平台,再外面还有个洗手间。
殷惟州径直走进厨房,吴婶儿穿个玫红色格子围裙,围裙上绣个卡通人物,不过他还是不认识。
听见脚步声,吴婶儿以为是吴晓文进来了,嘴里说道:“臭小子,今天还知道进来看看……”,不过她刚转头,余光瞥见殷惟州的身形,脸上的从容一瞬间褪下。
“你是白天的……”,吴婶儿慢吞吞的说。
在吴叔家借住的人还是有挺多,吴婶儿不可能每个都记得,而且这两日老杨家事情多,忙,她回来的时候少,所以哪怕是在白天的时候遇见,她也不知道还有人是住在她家。
殷惟州看着吴婶儿手上的动作,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有什么事?”,吴婶儿问。
她的态度已经比白日冷了太多,不知是不是知道殷惟州住在她家里的缘故。
“吴婶儿,我想和你聊聊杨净秋的事儿。”
吴婶儿闻言将手中正在洗的小菜一下子丢进水里,走到一旁去看已经烧开的热水,拿起面条开始往锅里下,“你走吧,我只是老杨家的邻居,我能知道些什么,要问你们该去老杨家问。”
你们……
所以是还有人来问过吴婶儿这个问题。
殷惟州也不恼,捞起袖子走到碗池边就开始洗菜,流动的冷水呈白沫状淌过他的指尖,没一会儿,手指就从开始的自然色渐渐过渡为红白相间的颜色。
吴婶儿余光偶尔瞥过去一眼,两人都安静的不说话。
殷惟州也不着急,洗菜的时候就真是洗菜,将小青菜每一处细节都洗过,最后还是吴婶儿先开的口。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实……孩子,回去吧。”
吴婶儿接过殷惟州手中洗好的青菜,看样子今晚是真的不会再开口,殷惟州稍微欠身,道了一句感谢。
“陈教授,走了。”
陈岁里听见声儿,将手机丢还给吴晓文,“走了啊,晓文儿。”
吴晓文急得直冒汗,“你倒是把这一局打完再走啊,留给我算怎么回事,我我我过不了啊……!”
“砰”的一声,房间门被关上。
陈岁里问:“怎么样,队长?”
“有人问过一样的话,吴婶不肯说”,殷惟州又道:“不过她跟我说了一句话‘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实……’是单单指杨净秋的事情吗?”
殷惟州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一个所以然。
“别想了队长,先休息吧,总会知道的。”
陈岁里铺好床,等着人过来。
“你心态好像一直很好”,殷惟州说。
“有你们啊”,陈岁里笑,“因为我知道,不论我以后能不能变厉害,我的队友都不会抛下我;因为我知道,天塌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队长都会来救我……”
前面的话虽然煽情,但还算寻常。
可陈岁里后面两句话一出来,殷惟州心里顿时“轰”的一声炸开,雪顶坍塌也不过如此。
陈岁里,竟然这么相信他。
“队长,你手怎么这么红?”,陈岁里说着就要去看,却被殷惟州下意识地躲过。
陈岁里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强硬拽过,“别动,我帮你捂捂,谁知道明早上一起来会不会生冻疮。”
“你怎么会…知道?”
陈岁里说:“你家里墙上挂的照片,队长你忘了吗?”
殷惟州被这样一提醒,才又记起来,好像是这样,他的确在卧室放了一张,上次陈岁里过去有些困,在他卧室短暂的休息过。
他只是没想到,陈岁里竟然连这样的小细节都知道,毕竟一般人都只是囫囵看个大概。
不过殷惟州转念又一想,猫狗子副本枇杷树下的道具也是陈岁里发现的,他就是单纯的记性好,想不记得都不行。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房间的灯自动灭了。
万籁俱寂,针落可闻,就连不知道何处的水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等等。
这间房子距离最近的卫生间都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那这水声又是从何而来?!
陈岁里猛然惊醒,却见一条还没有自己小臂长的腿脚凭空悬在他面前,那腿脚在膝弯处生出来一张小小的人脸,现如今正盯着他诡异的笑。
而水声则是来自这腿脚的顶端——大腿跟被切断的地方,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出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滴答……”
“滴答……”
这根本就不是水!
而是血!
陈岁里强压下胸中悸动,心想,他要是有心脏病还不得直接就交代在这里。
他伸手去推身边的殷惟州,“队长…队长…”
空的。
他身边的被子竟然是空的。
殷惟州什么时候不见的,他又去了哪里?
“妈…妈…”
“嘻嘻…”,小人脸扭动着,“妈妈…我…来了…”
这语气听着像孩童,可声音却比六旬老人还要沙哑,仿佛经过砂纸打磨。
这是……之前婚宴上的鬼婴!
陈岁里惊觉,没想到它的原身竟然长这样,丑丑的。
而另一边,殷惟州其实和陈岁里遇上的景象差不了多少,一只断手挡住了他的去路,“妈妈…我来了…你要去哪里…?”
殷惟州发现身边空着之后,想要逃离,却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间房子根本就没有门。
好似专门为他们而精心打造的囚笼,想要困住他们直至死亡-
柳长映脑子里还在理有关杨净秋的事情,却突然听走廊响起“咚咚”的声响。
这么晚了,还有谁在外面。
她不是多事的人,也没想过要去看,只是这一阵诡异的声响在经过她房间门口时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是住在自己隔壁吗,柳长映心想。
结果下一秒,一颗血淋淋的幼婴头颅便出现在她头顶,借着微弱的月光,柳长映看清了头顶的境况,她当即心一沉,往身边一拍,吼道:“起来!”
奇怪!
床榻空荡荡的,竟然没有人!
“妈妈…妈妈…”
窗帘轻动,姜亦感受到房间里有风,便睁开了眼睛。
他本来睡眠就弱,在照片世界更是睡不好,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够将他惊醒。
没关窗户吗,他记得自己是关过的啊。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起身去看看,别半夜让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给爬了进来。
虽然对于照片世界的东西,关了窗不一定有用,但关上之后,总归是要心安一些。
他掀起窗帘的一角,然后发现窗户是关的好好的,根本就没有风能够吹进来。
那这风……
姜亦深吸了一口气,先在脑中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建设。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不过显然,心理建设还是做少了。
姜亦没有心脏病,可是他怕鬼,只差一点,眼前的景象就足以让他晕过去。
刚才的风并非是来自房间外面,而是从里面吹出来的,甚至于还是那东西从他面前走过才生出的风。
一块小小的躯干悬在低空,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四周都在滴着血,不住的下流,根本止不住。
只一会儿,姜亦床头的地面便积了好大一滩。
躯干的正中长了一张人脸,它的五官被血水模糊,但姜亦还是看的出来他嘴巴在一张一合
“妈妈……”
与此同时,张雩那一边:
他性子跳脱,但胆子也不大,出现在他房里的和殷惟州一样,也是一只断手。
他几乎才刚看见就猛地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嘴里说道:“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
“妈…妈…”
“滚开啊,我不是你妈妈,你找错人了,快走快走!”
沙哑的童声没有犹豫,说道:“你…就是我…妈妈……”
跳出每一间房,从广阔的夜空往下看,这一晚,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安宁。
碎裂的墙壁放出了潜藏其间的恶鬼,可善与恶岂是这样容易就能说清。
与此同时
所有身心崩溃的人都迎来了他们的选择。
陈岁里手心攥紧,额上急出来一层薄汗,可虚空中却出现一行字幕,像是要让他们做出来选择。
【杨净秋】or【鬼婴】
怪不得这个副本就连普通NPC战力都会高出一大截,原来是重要NPC有两位。
队里五个人,陈岁里没办法猜中每个人都会选什么。
但以他对照片世界的了解,这两位重要NPC一定不会独立开来,所以最好两边都有人选。
张雩胆子小,肯定会选前者。
姜亦陈岁里不敢保证,但从白天的事来看,柳柳姐应该也会选前者,相比于鬼婴,她对杨净秋要感兴趣的多。
自己能想到的殷惟州应该也能想到,但队长要顾及的显然更多,张雩他们那边得留人,所以殷惟州大概率是也会选【杨净秋】。
既然这样,陈岁里便缓慢摁下了【鬼婴】的选择框。
殷惟州会永远站在他们身前,可陈岁里不能永远叫他一个人站着。
因为那样,他会很累。
【叮】
【您已选择鬼婴主线】
【老杨家有个坏孩子,全村人都知道。她从小不学好,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小朋友都不和她玩。她一个人从小长到大,没有人肯信她说的话。】
【请找到杨净秋藏起来的秘密!】
【有人想知道杨净秋和杨群的亲疏,你们会知道吗,悬赏的人说他会给你们一张照片。】
【备注:照片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谁会想要拿照片当奖品。算了,还是替你们留着吧,万一你们喜欢呢。完成任务即可获得奖品。APP友情提示,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哟~】
第035章 彼尔之邻(9)
陈岁里在APP看过消息之后,原本稍微放下去的心此刻又重新提了起来。
他选择的明明是【鬼婴】这条主线,为什么APP反而会让他调查杨净秋相关的事。那是不是这样也意味着殷惟州那边,收到的任务是有关鬼婴的?
事实同陈岁里想的大差不差,队伍里选择【杨净秋】主线的几人见到APP提示之后也是心中一阵憋闷。
副本不带这么玩儿人的!
【叮】
【您已选择杨净秋主线】
【杨家有个秘密,秘密的名字叫做鬼婴。村里的人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但知道或是不知道都会装作不知道。鬼婴其实不叫鬼婴,它只想要找妈妈,你知道它的妈妈在哪里吗?】
【找到鬼婴的妈妈,为鬼婴敛尸。】
【备注:想不到吧,鬼婴是个好孩子,他只想要找妈妈,你能帮它找到吗?它说它有一张照片,就在它身边,你们一定会喜欢。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照片是什么好东西吗?】
最后这两句应该是APP自己加的,它总也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好像它真的有思想一般。
殷惟州回过神来,鬼婴已经消失。
他站在门口,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陈岁里,竟然还没有回来?!-
陈岁里只觉得自己所处的地方有些冷,待接收完信息之后,他才有空打量周遭的环境。
鬼婴已经消失不见,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地方,他的脚下是红褐色的大颗粒沙土,呈小山堆倾斜向下。
天色微亮,边角泛起鱼肚白。
陈岁里正前方可以看见一排房屋的“后脑勺”,黑青色砖瓦让他认出来这可能是在老杨家房子后面。
而他背后则是一片密林,松毛落了满地,踩上去有些发软,再往下走还有大片的菜地,只是因为冬日,所以光秃秃一片。
陈岁里甩了甩手腕,心想,怎么一眨眼就给自己送来了这地方。
难不成是这后面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还在思考时,从密林里缓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脚步有些虚浮,一路上都是撑着树才走出来。
陈岁里抬脚,侧身躲进一旁的水房后面,紧盯着那个方向,直到人彻底暴露在他眼前,陈岁里才不确定的叫道:“姜亦?”
姜亦猛然抬头,“是我,陈教授?”
虽然他听声音就可以认出来人,可还是下意识的确认了一声。
“嗯”,陈岁里点头,一边往出来走去扶姜亦,一边问:“你怎么也选了这个?”
“我的身份在后厨,为期两天的婚宴结束后,我原本以为自己就会离开,还在担心该怎么留下来”,姜亦顿了顿,陈岁里觉得他是还有些没缓过来。
过后又听他说道:“可是刚才我发现,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这边点亮的按钮就只有【鬼婴】,除了选它我别无去路。”
不过陈岁里会选这个,姜亦还是有些吃惊的,他都要以为自己会孤军作战了。
现在有队友在身边,他安心多了。
陈岁里一路扶着姜亦,问:“你遇上了什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如果不是陈岁里一脸认真的在问他,姜亦甚至会以为他是要揭他的短,不过既然知道了,这样的误会就不会再发生。
“我…吓得”,姜亦说,“我怕鬼…”
陈岁里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发自内心的说到:“怕鬼还能在照片世界活到现在,姜亦,你很厉害嘛。”
这是真正的、发自心底的称赞。
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讥讽挖苦。
姜亦偏头,细软的栗色及肩发扫过锁骨,陈岁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其实,就算没有强制选项,我也会选这个”,姜亦说。
“为什么?”
“有些问题总是要克服的,大家都在进步,我不能落在后面”,姜亦动了动腿脚,“谢谢你,陈教授,我可以自己走了。”
陈岁里盯着人的背影愣神,隔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这孩子还是缺乏安全感,不过这样也好。
彻骨的寒意穿透两人的衣物,冷风从缝隙不断灌入,陈岁里觉得自己仿佛是没穿衣服在河水里冬泳一般,冷的厉害。
不对,还没有冬泳的人身体暖和。
只是这天是不是亮的太快了,陈岁里记得距离天刚黑也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天边就有鱼肚白了。
后山的路很明显,被人走的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并且跟着往回走。
只是他们之前目光都聚集在了老杨家,所以压根儿就没想到要往周遭多转转。
两人控制着速度,龟速下过一个接近七十度的斜坡,斜坡两边是尚未修缮完成的砖房,红褐色的砖块饱经日晒雨淋,已经变了颜色,樱桃树空落落的,被种在房后。
好不容易到了平路,真正回到之前老杨家院子下面的那条马路,陈岁里却发现周遭一切都变了模样。
老的不能再老的自建房、年久失修的危房、变窄的马路、偶尔能看见大坑的路段、空旷的菜地河流。
一切所有都无比陌生,他很难再见到之前的影子。
“怎、怎么会这样?”,姜亦盯着这一切有些发呆,“门口的厂房呢,怎么不见了,老杨家和吴叔的小别墅也没了…”
这一带原本还算优越的户型通通去繁就简,仿佛回到了它们本来,最原始的面貌,丢弃了一切所有的奢靡与繁华。
陈岁里冷静道:“我们先往前面去看看。”
他总觉得前面的房子还是有些熟悉。
姜亦脚下生风,陈岁里不想跑,在后面堪堪跟上。
“陈教授,你来看,这三栋房子不论是位置还是与邻里的距离都和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差不多,所以中间这栋房子应该还是老杨家,只不过可能是很久以前的老杨家。”
因为这房子和他们记忆中的老杨家实在相差甚远,虽然在这一带已经算是修的最好的了,不过一眼看去也是老旧,缺乏新意。
所以他才会说这是很久以前的老杨家。
陈岁里在思考
很久以前…
他觉得姜亦说的应该是对的。
“姜亦,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现在就处在很多年前,【鬼婴】主线同【杨净秋】主线可能并不在一个时空,我们…回到了过去。”
“就像我之前所说,想要揭人短处,在时间流速正常的地方太难了,所以照片将我们送回到事情发生之前,我们现在可能是处在十五年前,处在你之前所说的老杨家十五年前所办的那场宴席之前。”
连起来了。
陈岁里脑子里不再是一团乱麻,之前劝慰殷惟州时,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但现在的确是有方向了。
姜亦喃喃出声:“十五年前…”
“可惜我后来没能再问出来什么。”
“已经够了”,陈岁里说,“其他人还不一定有我们知道的多呢。”
他拍拍姜亦肩膀,眼神里尽是笑意,“你这头顶黑发有一点冒尖儿了。”
姜亦道:“我这还不算什么,张雩有本事染成奶奶灰,一眼望去一个布丁头。”
陈岁里:“他也不在乎这个。”
两人笑了笑,打算往前再转转。
之前因为风的原因限制了他们出行,可现在回到过去之后,风虽然还是凛冽,却不再具有攻击性。
“这里竟然还有一个小卖部”,姜亦说。
陈岁里闻声去看却意外发现两个旧相识,他好心提醒道:“游九于,注意脚下,别一脚踩上了,小心自己活不过今晚。”
游九于步子一顿,还没来得及怼回去,便见自己脚边那块地方,草木葱茏之下赫然是一座坟堆。
他领着常伯呈弹射状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嘴里骂道:“哪个好人家将坟堆建在马路边上啊!”
稍有不慎就是一个大不敬,虽然游九于知道这样的事情很正常,但那是在现实。可这里是照片世界啊,他怎么敢对那些个牛鬼蛇神不敬。
常伯看见陈岁里高挑的身形,心中只觉得慰藉。小于是个急脾气的,陈岁里性子稳,如果在这里能有个照应,也会安全一些。
而且刚才陈岁里又帮了游九于一次。
他便道:“小陈,殷队长呢,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姜亦之前一直在后厨,所以没见过游九于他们,陈岁里简单解释了一番,方才回答常伯的话:“嗯,只有我们两人选了这个。”
“小于”,常伯轻轻推他,因为有些话还是得他自己来说。
游九于同常伯同住两日,已经能够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读懂全貌,见常伯坚持,并且他自己也想到之前有两个重要NPC的事,所以还是缓慢走到了陈岁里二人身边。
他性子急,可不见得他就心浮气躁,游九于想做的事情就会尽力去做到最后,所以现在向陈岁里二人示好,也丝毫听不出来气闷。
因为他要让常伯从这个副本活着出去,他一个人的力量可能不够。
游九于说:“刚才的事,谢谢。”
他稍微欠了欠身,说到:“不介意的话,在这里我们同行?”
第036章 彼尔之邻(10)
从昨晚上那件事过后,殷惟州再睡不着,披了衣服枯坐到天明,所以还不等吴晓文来叫起床,便在天刚亮时早早下楼,等在了老杨家楼下。
他们这些娘家人同其他宾客不同,婚宴结束后只要他们要求再留两天,吴叔和老杨家便都不会拒绝。
出了这样的事,柳长映自然也睡不着,她下楼时,殷惟州已经等在了老杨家楼下。
棚子还没有拆,他吹不到风,可早晨毕竟还是要冷些,殷惟州鼻尖冻的通红。
“队长,你怎么来这么早?”
殷惟州开门见山道:“长映,陈教授不见了。”
“姜亦也不见了”,柳长映说,“下楼之前,我率先去敲过他房间的门,开门的是后厨里的其他人,姜亦不在。”
柳长映又问:“队长,你昨天晚上是不是也遇见了…”
“一只断手,手臂中间还长了一张人脸,它好像是在找妈妈?”,还不等柳长映问完,殷惟州便接上她的话。
柳长映沉声:“来我这里的是鬼婴的头颅。”
“昨晚的选项呢,你是不是也选了【杨净秋】?”,柳长映想验证陈岁里和姜亦的消失是不是与这个有关。
“嗯。”
殷惟州:“那这样的话,陈岁里和姜亦应该是都选了【鬼婴】,他们俩在一个地方,虽然不知道他们被送去了哪里,我们后面多找找吧。”
知道他们没事就好,殷惟州心里也安心了几分。
陈岁里那么小心的一个人,宁愿装新人也不愿意在猫狗子副本被老玩家利用。
那么昨晚,在一切都指向【杨净秋】主线相对更简单时,他为什么会反其道而行之。
对于鬼婴的信息他们知之甚少,陈岁里又是为何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难道是他又发现了什么细节,只是来不及说,所以才不得已选了鬼婴。
理智上这个答案无疑是最合理的,但情感上殷惟州直觉可能不尽如此。
柳长映问:“队长,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殷惟州抬头,目光停留在柳长映身后的旋转楼梯,“我们选了主线【杨净秋】,APP却让我们帮鬼婴找妈妈,为他敛尸。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再去一趟阁楼,趁现在杨老头还没有起床。”
“要试着等等小鱼吗?”,柳长映问,因为她也不确定张雩是不是也选了这个。
殷惟州摇头,“我们去了早点回来就好,张雩胆子小,估计选了这个也会大天亮才下楼。”
更别提带他去鬼婴栖身的地方了。
两人放轻了脚步上楼,却见三层依旧还是昨日那般模样,地上尽是零碎的墙壁碎屑,只是相比较而言,阁楼的那面墙已经全然坍塌,堆起来好高,露出来一个大缺口。
这下好了,连锁都不用开了。
殷惟州和柳长映从那个缺口进去,却发现阁楼本就散乱的物品更加凌乱,就像是昨天过后,又有人专门进来损坏了这些东西。
柳长映说:“是不是杨老头?”
他昨天对进出这间屋子的人这样反感,事后若是情绪失控进来发泄一番也不是说不通。
“先不管这个,昨天走的太匆忙,我们抓紧时间再仔细找找。”
今时不同往日,走廊里脚步声不断,还不等吴家人来敲门,楼溪清便发觉玩家已经自发的下了楼。
昨夜鬼婴的恐吓还历历在目,她选择了【杨净秋】主线,可收到的任务却是有关鬼婴的。
这究竟是照片世界刻意为之,还是这两位NPC本就联系这样紧密,以至于坑害了玩家。
楼溪清穿好衣服下楼,却见楼下的人皆是愁容满面,她粗略数过,发现人头竟然比昨天生生少了一半。
一夜之间消失了这么多人。
他们是死了,还是…
“队长,这里有一个笔记本”,柳长映从一堆废纸中翻出来以后,迅速来到殷惟州身边。
因为时间久远,所以笔记本的外壳都几近腐化。
这本笔记本不过手掌大小,翻开来看纸张泛黄到有些字迹都无法辩识,再加上可能的水渍,呈现出干硬的晕染状。
柳长映与殷惟州对视一眼,随即低头仔细的辨别。
【1月27日,天气晴。】
爸爸妈妈说过几天会回来,开心。
我把最喜欢的衣服放在了箱子下面,要等爸爸妈妈回来那天穿给他们看。
下次再写,奶奶在叫我的名字,应该是楼下厨房的柴火又用完了。
【1月29日,天气阴。】
今天爸爸给奶奶打电话,我在外面听见了。他们说,今年过年回不来了,给奶奶卡里打了钱,让他们买点好吃的。
我有点难过,弟弟没什么感觉。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二妈家最近得了个男孩,奶奶有了新孙子,不怎么管我。
不用去后山捡柴火,真好。
【1月30日,天气晴。】
奶奶说要带我们去赶集,我好高兴。
帮忙收拾完要带的东西,奶奶把钥匙挂在我脖子里,说这样钥匙就不会丢。
奶奶让我去锁门,弟弟过来了,他非要和我争着锁门,我怕压到他的手,不让他碰。
可后面还是压到了,门是弟弟锁的,弟弟哭了,奶奶骂了我,说再也不带我一起去集市。
明明是弟弟的错,可奶奶说我是姐姐,为什么不知道让着弟弟。
【2月1日,天气雨。】
还有两天过年,家里事情不少,我都停不下来。
我问奶奶,为什么弟弟可以不用帮忙,奶奶告诉我:因为你做的才好,弟弟做不好,所以不让他做。
奶奶第一次夸我,有点开心…
柳长映读到这里心里有些不舒服,便不想再往下,她粗略的翻了翻,后面大致内容也差不了多少,可以之后回去慢慢看。
“看口吻,这应该是杨净秋的日记”,柳长映把东西交给殷惟州,“不过应该是小时候的杨净秋。”
只是不知道,这本日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房里。
“小鱼之前说在这里看见了奶瓶”,柳长映突然回想起,现下再去看,却根本找不到奶瓶的影子。
“被进来的人拿走了”,殷惟州沉声道。
他忽然又记起第一次来时那股萦绕在鼻尖,除却霉味儿和灰尘之外的味道。
很熟悉。
但想不起来。
气味儿从坍塌的墙壁散出去,阁楼一切如常,除非再闻见那股味儿,否则殷惟州觉得他自己可能想不起来。
他问身边人:“长映,昨天过来你有闻见什么特别的味道吗?”
柳长映仔细回想,除了扑面而来的霉味儿,她分辨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的味道,所以只能无奈的摇头。
阁楼被人清理过了,他们除了这本日记,什么也没发现。
“走吧”,殷惟州说-
当第一缕阳光映射在反光的瓷砖,陈岁里他们已经在外面游荡了好一阵。
据路过的人说,今天是2月25日。
陈岁里问他们最近村里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村民回答,大事没有,小事有一件。
陈岁里拐了个弯继续问下去,村民说:老杨家明天要办满月酒。
虽然不在意料之中,却也没在陈岁里意料之外。
满月酒…
是不是意味着这时候鬼婴还活着。
如果鬼婴能够一直活着,还会有后面一系列事情吗。
陈岁里也只是心里想想,因为像这般未来已经既定的结局,他改变不了,但如果可以,他也会试试。
不过现在他们还面临一个问题。
之前是APP给了他们身份——娘家人。
可是现在回到了十五年前,杨群还没有结婚,谭黎也没有出现,陈岁里他们等于说是这个世界的黑户。
找到照片是最终目标,可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得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否则还没找到线索,晚上就能先冻死在马路上。
陈岁里问:“姜亦,你那群后厨友人们的联系方式还知道吗…?”
因为有提到说十五年前的这场宴席也是那些人承办的,所以姜亦如果能够联系上,动动嘴皮子或许还能混进去。
游九于和常伯也适时停下来脚步,一时间目光齐聚在姜亦脸上。
“我当时想不到这些”,姜亦说,“而且手机也没法用…”
所以,应该是联系不到了。
“没关系”,陈岁里眼底含了笑意,“该来的人还是会来,可不论来的是几个人,但最后有几个人可以进厨房,这个我们说了算。”
微风卷走落叶,又迎来另外的脚步声。
陈观跟在梁怡身旁,他们后边还有好几个人随行。
“梁姐,李百泉和罗杰书都死了…”,陈观说。
梁怡弹了弹烟灰,听到这个消息连气都懒得哼一声,就在陈观以为人不会回答时,却听梁怡说到:“蠢货,送上门去找死。”
“白费了队里的资源。”
梁怡这句话指的是李百泉,因为他的技能在不少副本都还是有些用处,又和她处在差不多的位置,现如今因为自大丢了性命,可对梁怡来说却是好事。
陈观见人弯了嘴角,心情也松快下来。
却不想这时梁怡突然将手搭在他肩膀,目光随意又灼灼的盯着他。
陈观喉结轻动,道:“姐姐…”
梁怡说:“这次回去,李百泉的位置等着我送给你。”
第037章 彼尔之邻(11)
马路边人头零星,但也不时有人迈进老杨家的门槛,还是只进不出。
陈岁里在路边远远从大开的房门往进去看,老头儿、老太太围坐一圈,面上有说有笑,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可日子这样近,陈岁里猜的到他们是在说明天满月酒的事。
陈岁里没看见杨老头,但是吴秀菊坐在接近门口的地方,奇怪的是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木讷呆滞的仿佛一尊雕像。
有人问她就张开嘴说两句,没有人问她就一直低着头,纵由身边人谈笑。
不是满月酒吗,怎么表情看着跟办丧事似的,陈岁里退回去两步,和姜亦他们站在一处。
“怎么样?”,游九于问。
“人挺多,别人谈的倒是挺欢,主人家神情恹恹。”
姜亦闻声眼神瞥过去门口,“满月酒主人家却神情恹恹,没这道理吧…”
“我们今天能溜进去吗?”
陈岁里下意识的说道:“可惜队长不在”,不然他的技能还是挺好用的,从后山直接上房顶,然后下到四层顶楼的小平台。
虽然外婆使用技能勉强可以达到白绫的效果,但现在队员分散,而且危险尚未可知,技能使用还是谨慎些好。
常伯听到这里,不由得神情落寞了几分,“那怎么办…?”
陈岁里也在想,就算是他下点东西替换掉几名厨师,可常伯又该怎么办,他的年纪摆在这里,再加上腿脚原因,后厨应该也不会用他。
要是有钱就好了,陈岁里心想。
有钱什么事办不到。
姜亦这时候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在衣服口袋里一阵摸索,而后从容的将几张大钞拿出来举在空中,说:“厨师长说这个月工资先预支了点,不知道有没有用。”
他之前还想着在副本给他发工资又没什么用,反正从头到尾也只是将他们拘在老杨家附近的方寸之地。
却不想回到十五年前,或许还得靠这点微薄的工资才能让他们获得居住资格。
“姜亦,你真是帮大忙了”,陈岁里说。
常伯看着姜亦手中的钱币说道:“一共七百,看这房子的年代,我们住几天最多给三百就够了,如果要去满月酒,我们这么多人,可能还得再写个两百的礼钱,剩下的留着吧,后面可能还用的到,就算是给老杨家那俩孩子买些零嘴探探消息,也是可以的。”
没有人反驳,陈岁里便说:“就听常伯的。”
住在老杨家固然更方便,可从吴秀菊方才的神色来看,这两天他们怕是不会随意在家中接待客人。
所以权衡之后,陈岁里他们还是去了吴叔家。
不对,现在应该叫吴哥。
因为十五年前,吴叔最多也就才四十出头的样子,叫吴叔有些太老了。
陈岁里他们等在门口,待人从屋内走出来之后方才开口,“哥,我们车坏在这边路上了,可以在你家借住两天吗,顺便也体验一下这边的风俗。”
陈岁里将一行人包装成自驾旅游的人,为的就是要增加说服力。
吴叔刚听见陈岁里一半的话就想要关门,姜亦按照之前约好的说道:“三百住三天,两间房就可以。”
吴婶儿这时候也到了吴叔边上,两人在说悄悄话,可奈何陈岁里耳力是真好,又站在最前面离得最近,所以听了个大差不差。
“三百块…不少呢”,吴叔小声说。
吴婶儿眼神将几人打量了一番,过了几秒方才慢吞吞道:“进来吧。”
“老吴,你带他们去二楼最边上的两间客房”,说完这话,吴婶儿又才对陈岁里几人道:“先交房钱,走的时候东西坏了要赔的。”
“好。”
吴叔拐去厨房里拿了一大串钥匙,然后领着几人上楼。
他们在外面晃了不少时候,所以已经接近傍晚,陈岁里又问吴叔:“哥,这两天村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好玩的没有,喜庆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姜亦说:“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就我们旁边那一户,儿子、媳妇前几天刚从外地回来,一回来就说给两个老的生了个孙子,杨老头和秀菊一听那可高兴的不得了,就要给孩子办满月酒。”
“怪不得今天白天总能看见有人去旁边那户人家”,姜亦说:“那我们也能参加吗?”
“好不容易来一次,又正好碰上有人办宴席,这都是缘分。”
吴叔毕竟不是主人家,做不了主,不过他还是说道:“应该可以,我到时候帮你们提一嘴,明天你们来就是了。”
反正是满月酒,同结婚酒整体上差不多了太多,都是人越多、祝福越多就越好。
吴叔觉得杨老头应该也不会拒绝。
“谢谢哥!”
吴叔将两把钥匙交给了四人,陈岁里道:“常伯,那你还是和游九于一间,我和姜亦一间。”
常伯只觉得自己这次本来就是沾的陈岁里他们的光,哪里还会有什么异议,更何况陈岁里安排的又没有错。
“钥匙给你”,陈岁里将东西放到游九于手心,说:“进去看看房间怎么样,然后和常伯一起来我们这边,商量点事。”
姜亦打开门,他没在吴叔家住过,所以不知道之前是什么样子,但陈岁里只看了一眼,便直觉出熟悉感。
“怎么了吗?”,姜亦发现陈岁里状态不对,忙问道。
陈岁里摆摆手,“没有。”
“我只是感觉这间屋子同我和队长之前住的那间很像”,但其实他想说的是,感觉除了位置、装修、大小,其他简直一模一样。
就连朝向和采光都差不多,最大的一点区别就是他和殷惟州住的那间不是在二楼的最边上。
陈岁里走过去落地衣柜旁边,掉漆的酒红色木制老衣柜正面印有花开富贵的字样,朵朵牡丹绽放其间,和整间屋子的基调也差不多。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响了。
陈岁里说了一声,“请进。”
游九于扶着常伯往里走,姜亦道:“坐床上吧,床上舒服些。”
“好了小于”,常伯说“我自己可以。”
游九于这才停了手上的动作,四下扫了一圈靠在后面的衣柜上,说:“商量什么?”
“想去老杨家吗”,游九于说,“如果是这个,我觉得可以,我们今天才刚穿过来,没准儿真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我和你去看看,姜亦和常伯留这里”,陈岁里说的是肯定句,眼底却还有商量的余地。
游九于答应的很干脆,“嗯,现在走吗?”
“走”,陈岁里说。
“陈教授…”,姜亦有些担心。
“没事”,陈岁里说,“等我们回来,我和游九于两个人少,才更方便行动,你照顾好常伯。”
“可我们要怎么过去”,游九于两眼懵,一切都只是在口头上过了把瘾,纸上谈兵算怎么回事。
姜亦这个时候猜出来陈岁里是想要使用技能,便对游九于说:“别急,你马上就能知道。”
陈岁里只下意识的的摸了摸手腕处的头骨纹身,但其实不用,因为在美术馆副本他就已经发现,只要自己在心中默念三声“外婆”,他的技能就可以发动。
这一点其实非常好,因为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就比如说美术馆副本任甜的禁锢,在身体无法动弹的情况下,他同样可以使用技能来辅助脱身。
相对来说,限制没有那么大,发动起来也更为容易。
外婆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房间里,给游九于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挡在常伯跟前,神色紧绷。
陈岁里默念完之后才解释说:“不用紧张,自己人。”
游九于将信将疑的站到了一边,陈岁里笑笑,说:“站到前面来。”
姜亦在陈岁里同游九于解释的时候就已经将房间的窗户打开,并且伸头出去观望。
老杨家和吴叔家中间隔的距离不近不远,房子后面有土墙挡住了视线,又因为是在傍晚,所以被发现的几率小了许多。
陈岁里说:“外婆,看见对面第四层的平台了吗,麻烦你把我们俩个送到那边去。”
老杨家的房子陈岁里之前跟着殷惟州大致走过一遍,二三楼住房居多,四层比较小,他们只上到转角平台便没有再继续。
因为四层小平台里面,是用来堆放柴火的地方,滑动玻璃门附近铺了不少灰尘,蛛网遍及,一看就很久没有人涉足。
不过也对,老杨家那时候都已经建上了小别墅,柴火什么的自然就不怎么用了。
所以相对来说,四层还是最安全的地方。
游九于心中有不屑,却没有表现在明面上。
叫这么一个老太太送他们过去,怎么着,她是会飞吗?
陈岁里有时候的直觉简直敏锐的可怕,他像是能够猜到游九于心中所想,自言自语道:“外婆是不能飞,但她可以让我们飞。”
“游九于,等会儿不要出声”,以防万一,陈岁里还是先让外婆送的自己,是为了给游九于一个心理准备。
外婆的手臂陡然加长,卷住陈岁里的腰身,在将暮未暮中不断延伸,直到将陈岁里成功送达对面老杨家的四楼平台。
游九于:“…”
陈岁里看着一脸复杂的游九于在自己身边站定,补充道:“我们要快些,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姜亦看着两人消失在平台,方才坐回床边,同常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问:“常伯,你和游九于是在这个副本之前就认识吗?”
第038章 彼尔之邻(12)
常伯动了动自己的腿脚,将之伸出去一些,然后用手仔细的捏着,来缓解白日走动过多的疲累。
“不认识。”
“我们只是恰好被分在一间房里。”
姜亦将信将疑,眼神扫过常伯打皱的皮肤,老人目光坦荡,看不出隐瞒。
“常伯,累了就睡会儿吧”,说完这些姜亦迈步朝窗边走去,常伯眼神瞟向窗外,不多时说:“我之前也问过他,小于只告诉我,他十五岁那年有过一场莫大的遗憾。”-
“队长,你回去吗?”,柳长映说:“饭点儿快到了,吃完再过来。”
殷惟州:“今早不回去。”
柳长映刚准备问吴叔不是交代过什么,脑子里又突然反应过来,殷惟州之前说的是:
没到饭点儿和睡觉时不能回去。
可是又没有说到了饭点和睡觉时间就必须回去。
晚上抛却不论,队长早饭不回去也不算违规。
柳长映笑了,“队长,那今早我留你在杨老头家吃饭。”
反正吴秀菊做好早饭之后也不会有人来细数人头,吃就是了。
老杨家住的人本就就少,现如今一部分人又选了【鬼婴】主线,所以最后下来的人除了柳长映和殷惟州,只剩下一个戴眼镜女人和一个身高体宽的男人。
女人样貌普通,周身气息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庄严感,并且是真的不苟言笑。
男人相对好说话些,下楼看见殷惟州便自来熟的开口:“兄弟,挺眼生啊。”
殷惟州下意识的抬头,两人眼神撞在一起,只听殷惟州道:“嗯,我也第一次见你。”
“…”,不是,他是真没懂自己意思吗,万家乐心想。
他转而又道:“我叫万家乐,你呢,怎么称呼?”
“殷惟州。”
杨老头端了早饭出来,摆满了圆桌。
与吴叔家不同的是,老杨家一张桌子坐的是玩家,另一桌则是坐的他们自家人。
两张桌子离得不远,说话声都能互相听见。
当最后一碟咸菜被放在桌面,杨老头对着楼梯口大喊了一句:“好了没,还不下来吃饭?!”
紧接着吴秀菊的声音便从楼上传来,“马上,急什么!”
过后是吴秀菊先下来,然后绕过杨老头去厨房端了两个煮好的鸡蛋,杨老头想去拿,却被吴秀菊一巴掌拍在手背,“你吃什么吃,你吃了是能生儿子还是怎样?!”
杨老头怒道:“怎么,我是连一个鸡蛋都不能吃了?”
“要吃自己煮去,我这是给谭黎煮的。”
吴秀菊几乎刚说完这句话,杨老头就将碗重重往桌上一摔,“煮就煮,我现在就去把你那一筐鸡蛋都煮完,看你明早还煮什么?!”
这话可把吴秀菊气的不轻,她追着杨老头就去了厨房。
殷惟州看的一愣又一愣,转过头问柳长映:“他们…一直都这样吗?”
柳长映从来的第一天上桌吃饭,到现在,这样的事情是屡见不鲜,所以心平气和的回答:“他们俩几乎没有一顿不呛几句。”
杨群和谭黎这时候从楼上下来,吴秀菊不知道怎么骂了杨老头一顿,他是鸡蛋也不煮了,被他放下去的那碗饭又被他端了起来,吹胡子瞪眼儿的接着吃。
“黎黎,吃鸡蛋,这两个都是给你煮的。”
谭黎面上显过推拒,她说:“谢谢奶奶,不过我不太喜欢吃煮鸡蛋…”
谭黎脱下来嫁衣,穿着日常的衣服,更显出温婉柔和来,说话时,淡眉微微蹙起,同她的长相相差无几,没有威慑力。
吴秀菊坚持将鸡蛋推到谭黎手边:“这可是我起了一大早特意为你煮的,别人都没有。”
“快吃吧,好孩子。”
谭黎盯着手边的鸡蛋凝神,她不是要推拒,她是真的不喜欢吃鸡蛋,她爸妈也知道,所以一般水煮蛋是不会给她准备的。
“杨群…”,谭黎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看向身边人,希望他能够替自己说说话。
可杨群却只是欲言又止,尤其是在接收到吴秀菊的眼神之后,甚至连偏头的动作都没了,就静默的吃着饭。
杨净秋从楼上下来,瞧着这副景象嗤笑一声,她走到谭黎身后,手心搭在碗沿。
白底青釉的瓷碗悬空,然后“哐啷”一声掉落在地,摔成了无数的碎片。
鸡蛋也随之滚落,又被杨净秋一脚踢到了门口。
余艳瞧着吴秀菊脸色突变,连忙打圆场,假装呵斥杨净秋道:“净秋,你这是在做什么,快和你奶奶道歉。”
杨净秋冷眼一扫,慢吞吞说:“奶奶,人说她不喜欢吃,您是聋了吗?”
吴秀菊:“杨净秋——!”
杨净秋没说话,就连余光都没分给吴秀菊一眼,她拿了个不知什么馅儿的包子在手里啃。
吴秀菊说:“真不知道要你回来有什么用!”
“不是你们非要要我回来的?”,杨净秋瞧着怒不可遏的吴秀菊,心里痛快到了极点,她又说:“我是想一辈子都不回来,有本事你们永远别来打扰我。”
余艳有些难过:“净秋…”
却不想杨净秋再没了多余的话说,只撂下一句:“杨群,你跟我出来。”
吴秀菊眼神一直盯着杨群,杨群不敢动。
杨净秋作为杨群的姐姐,虽然关系不怎么样,却还是知道什么样的话才能拿捏住他。
她说:“你要是不肯出来,有些话我就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殷惟州见杨群面上一紧,就知道这中间肯定有猫腻,他跟柳长映对视一眼,说:“我吃好了,先上楼。”
“好,我等会儿来找你”,柳长映说。
杨净秋还等在门口,空气中仿佛有一场无声的倒计时。
杨群最终还是听了杨净秋的话,跟着她到了门外,只留下吴秀菊在屋内骂骂咧咧。
殷惟州上楼之后就一直从各处窗户去寻两人的身影,所有人都在吃饭,所以他有机会。
杨群跟着杨净秋到了两栋小别墅之间的空隙,殷惟州就也到了他们头顶的那件屋子,其实就是二楼的卫生间。
他打开窗户,零碎的人声可以勉强传进他的耳朵里。
杨净秋嘲讽道:“你老婆不喜欢的东西你不会帮着拒绝,没用的东西。”
“怎么,小时候喜欢看着我受欺负,现在又想看吴秀菊欺负谭黎吗?”
杨群面上青筋跳动,“杨净秋!你不要太看不起人。”
“怎么,我说错了吗?”,杨净秋往后靠在墙壁,“你既然知道自己没办法让谭黎过的好,就不该娶她。”
“吴秀菊看不起我,也同样看不起你,如果不是…”,杨净秋说到这里顿了顿,“你怎么可能受到吴秀菊的优待,杨群,醒醒吧,我们其实差不多。”
殷惟州侧身附耳于窗边,闻言不住透过四分之一的窗口去瞧下方的情形。
也同样看不起你…
这是什么意思。
从之前已有的信息来看,无疑是吴秀菊从小到大重男轻女,无限度的偏心杨群。
可现在杨净秋为什么会这样说。
杨群竟然也不完全是被偏爱的那一方吗。
杨群想说什么,杨净秋却示意他闭嘴,随后眼神循着某个方向看去,殷惟州适时收回头,碰巧避开了杨净秋探寻的目光。
小别墅拐角处传过来声响,偷听的人刚顾着同下面人说话,没想到再一回头,杨净秋直接就站在了他面前。
他“啊——”的惊叫出声,连带着后面的人也跟着退了几步。
没想到的是,杨净秋发现之后却什么话也没说,只盯着那人看了半晌,随后面无表情的擦肩而过,像是完全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这几人其实是从吴叔家过来的,他们中有个人喜欢端着碗吃饭到处走,于是就发现杨群跟在杨净秋后面到了两栋小别墅中间。
而这个位置,他们只要站在吴叔家,贴紧靠近老杨家的那面墙,便能够听个大概。
可天不遂人愿,他们才刚到,甚至还没来得及听见一句话,倒反被正主给发现了。
杨群接着杨净秋走了出来,只是后者表现的没有前者那般漠然,他狠狠瞪了几人一眼。
其中有一人忍不住哆嗦问道:“我们…会被记恨上吗?”
打头的人安慰说:“怕什么,杨净秋不是什么都没做吗,杨群瞪你,可我们要做的事又同杨群有什么关系。”
APP给他们的选择只有【杨净秋】和【鬼婴】,杨群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张雩天一大亮迅速吃完饭便直奔老杨家,殷惟州他们这时候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万幸,队长——!柳姐姐——!”
“我还见得到你们,我的室友失踪了!我怀疑是和昨晚的选项有关”,张雩的声音无比坚定。
“是这样”,还不等殷惟州接着往下说,张雩便很快发现问题,道:“陈教授和姜亦呢?”
柳长映回答:“他们应该和我们选的不一样所以去了别的地方。”
“那我们还能遇见吗?”,张雩忍不住问。
柳长映无奈,“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觉得有点悬…”
这一天夜里尤其安静,吴叔甚至还给每一位住客都送了水果。
他端着的果盘都一样,下面铺的是橙子、小橘子之类,上面撒了青枣和两根香蕉。
拿到果盘的人随手将之放在了桌上,今下午打头偷听的那人洗漱完出来,正好发现桌上的水果。
他瞧见果盘最上面的苹果颜色亮红又新鲜,便没忍住拿起来啃了一口。
味道和他想的一样好。
只是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第039章 彼尔之邻(13)
陈岁里滑动老杨家四层平台的玻璃门,还不忘回头对游九于道:“小心些,别弄出来太大的声响。”
因为四层堆的是柴火,除开一摞一摞放好的,也有些零碎的枝干横在路中间。
陈岁里是怕游九于一不小心踩到,然后小说中最经典的偷听必定被发现的情节就出现了。
游九于瞧着陈岁里不信任的眼神心里窝火,却还是将声音压的低低的,道:“放心,害不死你。”
陈岁里走到楼梯口,从上往下观望,三层的平台安安静静,没听见人走动,却不知道阁楼里究竟有没有人。
老杨家的屋子不小,可他们真正要去的房间其实就只有阁楼这一间房。
也不知道老杨家这房子是怎么建的,反正阁楼是在三层,照理说四楼堆柴火的房间其实也该算作三层,只是因为它在后面比三层的其他房间都要高,所以为了区别,陈岁里才将它称作四层。
但不管怎么着,不论是之前张雩口中的奶瓶,还是墙壁碎裂之后的抉择,都表明阁楼才是鬼婴的居所,或者说是他的碎骨之地。
鬼婴断肢留给陈岁里的印象太深了,来找他的是一条腿,找姜亦的是一只断手。
那么它自身,又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陈岁里不敢细想。
他让外婆先化成吴秀菊的样子下楼,要是发现不对就再化为其他人的模样,游九于和他自己则是站在楼梯口给她望风。
没过多久,外婆从里面探出头来,用口型对陈岁里说:里面没人。
“走”,陈岁里叫游九于。
他们进去之后从里面将门反锁,游九于径直走向婴儿床,被子鼓鼓的,连头都没给孩子露出来。
有病吧杨家人,孩子这样还怎么呼吸。
游九于这样想着便要去掀开小被子,将孩子的头给露出来。
却没想到在手指碰上孩子皮肤的那一刻,他脸上神情迅速冰冷下来。
“怎么了”,陈岁里问,因为他瞧见游九于的表情一瞬间阴沉下来。
游九于似乎还想再确认一次,但被子掀开以后孩子惨白的面色直接给了他答案,他说:“这孩子…已经没了。”
“难道就是刚才…”
“不可能”,陈岁里打断游九于的话,“我记得吴叔说过杨老头和吴秀菊因为这孩子的出生高兴的不得了。”
他又看了一眼婴儿床,接着说:“况且这还是一个男婴,按照吴秀菊的脾性,恨不得天天将人拴在身上,所以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这孩子一定是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游九于将被子重新盖回去,说了一句:“我们来晚了。”
“他们既然都已经知道是死婴,为什么还要办这场满月酒?”
游九于想不通。
陈岁里目光逡巡在阁楼,因为现在这里还是一尘不染,生活气息浓厚。
如果要找什么,可能会容易些。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绊了陈岁里一脚,他低头去看,发现是一个小本子。
花里胡哨的封壳,上面别了一支笔。
他翻开看了看,发现最新的一页墨迹还未干。
刚才有人在这里!
……
【1月29日,天气阴。】
今天爸爸给奶奶打电话,我在外面听见了。他们说,今年过年回不来了,给奶奶卡里打了钱,让他们买点好吃的。
我有点难过,弟弟没什么感觉。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二妈家最近得了个男孩,奶奶有了新孙子,不怎么管我。
不用去后山捡柴火,真好。
……
陈岁里看的速度很快,只大致扫过一眼,因为还没写多少,所以不多时便看了一半,根据内容,他很容易就能推测出这本日记的主人应该是杨净秋。
只是他在这一篇上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些。
因为其中的字样,可能有些问题。
二妈家最近得了个男孩,奶奶有了新孙子,不怎么管我。
具体有没有这件事陈岁里不知道,但是根据他往后翻的内容,杨净秋却也没有提到过余艳怀孕,生下儿子的事实。
杨净秋为什么会单单省略自家的事,还故意提到她二妈家得了个男孩。
外婆说:“再不走来不及了。”
十分钟的时间不长,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见陈岁里犹豫不决,游九于终于有机会做一回主,他迅速说:“日记本带上,回去慢慢看。”
陈岁里纵然脑子里还有疑虑,但现在他也觉得不能白来这一趟,所以走的时候就真的带走了日记本。
他们来的隐蔽,就算是带走了日记本也没人知道会是谁。
“回来了”,姜亦一直候在窗口,见两人都进来之后,才关好窗户门。
常伯也没睡,只是稍微躺了躺,这时候也起身到了几人跟前,问:“怎么样?”
陈岁里说:“余艳生的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也就是鬼婴。”
“孩子都死了还要办什么酒席”,姜亦忍不住开口,而这也正是之前游九于问的问题。
常伯道:“除非是这孩子之前还好好的,后面因为某些不可避免的原因才…”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这孩子其实也才刚死不久,而明天就是满月酒,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宾客酒席。所以杨老头他们来不及撤,而且如果就这样撤了,左邻右舍必定会多嘴多舌,倒不如就任它这样发展,之后的事就是之后了。”
老人家看的通透,陈岁里觉得也是。
姜亦推了推眼镜,说:“孩子是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找到照片,而且从之前的任务和我们所处的时间段来看,这个副本可能有两张照片。”
这与以往的经历都不同,因为是第一次同一个副本存在两张照片。
至少姜亦之前的确没有碰到过。
“两张照片…”,常伯下意识的复述了一遍。
那这个副本的难度可想而知。
而另一边,其他人的处理方式可能就没陈岁里他们这样礼貌了。
因为之前有李百泉的事提醒,所以梁怡她们在找地方住的时候还是有所忌惮,特意避开了距离老杨家近的房子。
陈观上前敲门,待主人家打开门以后,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来意,便被陈观打晕拖进房中角落靠好。
梁怡一个眼神,剩下的人便也自发的上楼。不多时,一楼大厅就已经结结实实的捆好了一家四口。
梁怡让人用布团塞了嘴,所以一家四口发不出来声音,她又威胁道:“借你们房子一用,最多三天就还回来。”
“饭有人来喂,如果谁叫出声来,杀了她!”
梁怡声线生冷,说这话时自带一股狠绝的味道,丝毫不会让人怀疑她话的真实性。
她又派人将一家四口送进一间房,出来后说:“还剩三间,我和陈观一间,剩下的你们自行分配。”
一家四口家的房子建的并不好,有些角落和拐角处还在地面接了桶和盆,应该是下雨会漏水。
陈观走在前面,替梁怡打开房间的门和灯。
每间房同样是只有一张床,基础的家具配置,窗户口子上养了两盆多肉,一盆是嫩粉色的小肉墩,另一盆相对来说要细瘦些,绿色的。
梁怡进来后带上门,一点不客气的说到:“床,我一个人睡,你自便。”
陈观已经习惯了,梁怡作为支队队长,本来是有资格一个人一间房的,她是为了让自己住的不那么挤,才这样安排。
所以从第一个副本到现在,哪怕是一直睡地上,陈观也是愿意的。
他熟练的在屋子里翻找,梁怡这个时候已经躺好,只是眼睛还睁着,目光跟着陈观一起游荡在屋内。
“箱子,就那个木箱后面有一个大的收纳袋”,梁怡睡得远,眼睛要尖一些,一眼便看见了藏在后面的被子,所以出声提醒陈观。
陈观绕到后面一看,果然是这样。
他稍微踮脚,然后弯腰,将手臂伸直从后面将一床装好的毛毯提了上来。
虽然颜色有些花,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梁怡见人找到了,也就闭上眼睛开始休息,“铺好了就睡吧,明天的满月酒才是重头戏。”
陈观“嗯”了一声,将目光从梁怡身上收回。
而后将地铺打在了距离梁怡近一点的床边-
“扣扣”
殷惟州刚打开日记本,便有人来敲门,他随口问了一句“谁?”
“是我,来给你们送一点水果。”
殷惟州听出来了,是吴叔的声音。
他打开门后,吴叔将果盘随手放在他怀里,还叮嘱道:“早点吃,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
只是这个点殷惟州一般不会吃东西,所以只能将之摆在桌上。
何况水果没有切,所以也不存在第二天不好吃的说法,吴叔又是在诈人。
不过殷惟州没注意到的是,有一只纤细惨白的手从墙壁中伸出来,往果盘中间放了一颗红艳艳的苹果。
那颗苹果色泽鲜艳,让人一看便想要拿起来品尝一番。
很可惜殷惟州因为规律的生活作息,所以这一招对他没用。
日记本还在床侧,殷惟州伸手捞过来,想趁晚上继续将白天没看完的内容给看完,却意外发现,原本写到了后面的日记,竟然在2.25号之后就尽数消失,只留下一沓空荡荡的白纸。
消失了…?
第040章 彼尔之邻(14)
以防万一,殷惟州将日记本合上,又重新打开来看。
他的眸中闪着幽微的暗光,翻开日记本的动作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不过结果依旧如此,日记本在2.25号之后的确再无内容。
殷惟州将日记本抛至一边,他清楚的记得同柳长映在阁楼翻看时不止这一点,日记本几乎都要写到最后几页。
那又是什么原因会让本来存在的东西消失?
殷惟州也不相信它会无缘无故的消失,难道是陈岁里他们那边做了什么。
村子没有多大,殷惟州他们出不了这三栋房子的范围,但他也不会认为陈岁里他们会在三栋房子之外的地方进不来。
重要NPC都在三栋房子之内,他们在外面什么信息也得不到。
他觉得自己得好好想一想陈岁里他们可能会在哪里了-
下午打头偷听杨净秋说话那人拿着苹果边走边啃,不知为何,这苹果吃起来水分格外多,止都止不住。
甜腻的汁水顺着偷听那人的嘴角往下,他将手伸到嘴边准备擦拭掉汁水,却渐觉耳边传来细微的笑声。
由远及近。
由远及近。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弯起来一个诡异的弧度,他用手去拨,却怎么也降不下来。
偷听那人腿脚开始发软,他语无伦次的叫道:“许、许陶…许陶…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许陶…?”
许陶没有听见,也没有应答,反而是他自己耳边逐渐传来诡秘的呓语。
“红是血色红…”
“鲜是血液鲜…”
“红果绕两命,大小相依缠…”
“大果在我这里,你的命也给我…”
墙壁里伸出来两只惨白的手,附着在偷听那人的头皮。
清绿色地砖伴随不间断的“嘀嗒”声,染红了一片。血液经由啃食一半的苹果,迅速被吸食殆尽,苹果白色的果肉逐渐丰盈,不多时,又是一颗圆滚滚的红果,端正的躺在地板。
“啊——!”
楼溪清清早被隔壁房间的大叫声惊醒,她爬起来打开房门,却见一个人风一般的从她眼前略过,带起她一阵头发丝儿。
怎么回事。
她走了两步,发现许陶走的时候就连门都没关。
昨晚出事了?
“滴溜”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楼溪清一脚踢了老远,红彤彤的一团。
她走近一看,发现是一颗苹果。
吴叔给的水果都一样,她自己房里也有一颗苹果,只是没在地上。
倏然间,她的目光被床前、衣柜后面露出来的一截黑乎乎的东西吸引。
楼溪清小心上前,隔了一段距离往床和衣柜中间的空隙望去。
只见那狭小的空间内蜗居着…人形一样的东西?
因为仔细看去那东西根本就不像是人,周身血肉已经尽数消失,只剩下一层皮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楼溪清又去看那一团黑乎乎的粘稠物,淡淡的腥甜气息通过空气窜进楼溪清鼻尖。
她赫然一惊,向后退了两步。
是沾血的头发!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被血液浸染过后的头发!
所以眼前这东西…真的是玩家?!
楼溪清捂住口鼻跑了出去,回到自己房间之后靠在墙壁大口的喘气。
她还没来得及关门,所以在殷惟州经过门口时瞥见了男人的身影。
“你是要去隔壁吗?”,楼溪清摸着胸口问。
殷惟州没想过这时候有人会和他搭话,不由得侧身回眸,然后瞧见楼溪清一脸心有余悸的靠在墙边,眼神惊惧与从容参半,在尽力克制自己。
“是。”
听到殷惟州的回答,楼溪清便知道他肯定也是听见了刚才的尖叫才出来。
楼溪清缓了一口气,说:“人死在衣柜和床之间的空隙里。”
虽然殷惟州进去之后自己也能发现这些,不过楼溪清肯提前告知,算是给他提醒,是一种善意的表达。
于是殷惟州道了一句“谢谢。”
楼溪清却说:“不客气,这就算作是第一天早上给你的回礼。”
她指的是睡醒过后的第一天早晨,他们从吴叔家过去老杨家,发现风会杀人的事情。
如果不是殷惟州好心告知,恐怕当天死的人会更多,就算是楼溪清自己,可能都很难避免。
殷惟州来到事发房间,尸体暂时还在,不过没多久应该就会消失。
他在房间里东找西找,最后找到了一根类似于晾衣杆的物件,殷惟州拿着它一路往前,最后停在床边。
地上那人头朝他,脚朝墙,呈屈膝状后躺于地,容颜枯槁,认不出来本来的样貌。
这或许要去问他的室友。
如果没记错的话,殷惟州记得这间房昨晚上的确是住进来两个人。
一个人死了,那另一个应该就是早上的大叫之人,得把他找过来问问明白。
不过现在,殷惟州先用晾衣杆戳了戳地上干枯的尸骨,然后用了点力将之稍微移位。
致命伤在头顶,身上并无磕碰伤口。
也没有看见幼齿的嗫咬。
所以,这或许不是鬼婴的手笔。
那就只能是…杨净秋…
可杨净秋白日里看上去并无危险,甚至还热心有余,可这也却是问题。
一个副本的重要NPC之一,真的会同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无害吗。
肯定不是!
殷惟州心里清楚。
所以杨净秋晚上杀人的条件是什么,会和白天的事有关吗?-
“哒哒哒”
“哒哒哒”
…
姜亦从浅眠中惊醒,连忙去推身侧的陈岁里,陈岁里将自己那床被子一卷,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了这里是照片世界,身边人是姜亦,陈岁里眼睛“唰”的一下猛然睁开。
脚步声停了下来,门口传来指甲剐蹭门板的声音,根据声音的来源,陈岁里可以简单判断出门外人的身高,继而推断出来的人是——鬼婴!
姜亦和陈岁里从黑暗中起身,摸索着下了床,他们贴着墙皮到了墙角。
窗户口月亮应是从云层后溜了出来,霎时间笼罩一层清透的白光,窗外树影摇曳,尽数映射在纯白的纱帘。
房间里亮了一个度,却还是不很明晰,只简单看得清人、物的轮廓。
指甲剐蹭的声音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门外的鬼婴渐渐失去了耐心。
姜亦和陈岁里站在黑暗中,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门口,却见原本两只站着的脚渐渐弯曲,一只眼睛下一秒便出现在门下的缝隙。
陈岁里死死拽住姜亦的手臂,试图用自己的气息安慰他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因为陈岁里记得,在这条时间线初见姜亦的那次,他说过,他怕鬼。
鬼婴的瞳孔夜里闪着幽微的光,姜亦靠着身边的陈岁里才续着一口命。
可他也记得自己之前想选这条主线的初衷,他是要锻炼胆子,所以姜亦定了定神,重新将目光放回门口。
鬼婴眼珠子转了一圈,没有看见它想看的。
就在姜亦以为它要起身离开时,骨骼与硬物挤压的冲撞声贯穿耳膜。
鬼婴竟然生生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陈岁里一直没有松手,抓着姜亦的手臂,并且带着人将身形藏匿在阴影里。
从轮廓来看,它现在尚且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不是那晚找过来的残肢,这也就意味着,有些事情还没有发生。
两人亲眼看着鬼婴爬上他二人的床,然后脑袋不知为何往一侧偏了偏,下一秒它的手心就直接往下掏去。
幸而是两人听见响动提前下了床,如果他们还在床上,那么就鬼婴下手的那个位置,正中两人的胸口。
鬼婴掏中的也就不再是空荡荡的床铺,而是血淋淋的心脏。
陈岁里这一刻也同姜亦一样,心脏狂跳。他不知道鬼婴今晚过来究竟只是试探,还是真的来要他们的命。
倘若真是来要命,他和姜亦可不一定活的过今晚。
不过按照常理来说,鬼婴如今身子尚且完好,怨念应该也没那么重,不至于当夜就非得要人性命。
他们要是在床上还不好说,可他们如今下了床,鬼婴没找到人,受了挫就该离开。
所以陈岁里在等,他要看鬼婴究竟要做什么。
没抓到人?
鬼婴在朦胧微光中停了动作,像是呆滞在原地,陈岁里都明显看出了它的疑惑。
然后下一秒,鬼婴再次重重出手,姜亦甚至都听见了床板碎裂的声响。
这一次它终于是信了,它这次来错了地方,没找到人。
“哒哒哒”
“哒哒哒”
鬼婴拖着虚浮的步子,摇摇晃晃的到了门后,又是一阵骨骼错位的声响,屋子里重归平静。
床他二人是不敢再睡了。
姜亦深吸一口气,说:“谢谢,陈教授。”
“别那么客气,咱们都一个队的人”,陈岁里又说,“之前也是,队长让去基地住着不想去吧,多大点事,咱们是要一直在一块的,队长给,就收着,心里过意不去大不了以后找机会用别的方式报答回去。”
有些话还是得摊开来说,不然知道归知道,一直憋在心里终究是个问题。
这个时机不错,就当成是随口一提,正好挑明。
姜亦没想到陈岁里还记着这件事,黑暗中一时恐惧褪去,耳根子染上淡粉色。
他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陈岁里将被子从床上抱下来,二人只能睡地板,“还站着做什么,过来睡会儿吧,应该不会有东西再来了。”
姜亦说:“我只是在想,吴婶儿说过的,东西坏了,要赔钱。”
而他的眼神也是停留在塌陷下去的床板。
陈岁里打地铺的动作一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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