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一闻钟情 > 76、你凭什么
    术后一周,谌过死活要出院,幸而她的伤口状况比较理想,另外还有一点比较巧合的是这边主治大夫的导师,竟然是良首三院骨科的专家,好巧不巧跟方眉是熟人。


    为了保险起见,老方和老谌租了救护车千里迢迢地把谌过带回家,之后就等着两三天一换药到伤口愈合后去拆线。


    谌过时不时就给老爸老妈拍个马屁,说他们给自己起名叫“过”真是太好了,她连术后愈合都比别人长得好长得快,老方和老谌真是又好气又想笑,想着真是为难孩子了,一天天绞尽脑汁地哄他们高兴。


    谌过哄他们一来是这回让父母受惊操心了,二来是想让他们别跟关佳颜计较。


    纸终究包不住火,住院的十来天里她跟关佳颜打了许多个电话,老方和老谌又不是傻子,什么听不出来?只是这俩人心软,即便谌过的对象是个健全人,这两位也不会对着人口出恶言,更何况佳颜又是这种情况,谁能忍心去怨那孩子啊?


    但要说心里完全不在意那肯定不可能,关衡打电话来道歉的时候,老谌也没遮着掩着,佳颜她命苦招人心疼,那我家枝枝也是我们老两口的掌上明珠啊。


    我们养孩子虽然糙,那她也是我们家的金枝玉叶,不是面上不表达就不心疼孩子。别看她为事业受伤遭难的时候我们嘴上不说什么,那谁瞧见我们在人后的难受劲儿了?


    孩子年纪小,行事难免有偏颇,长辈不跟孩子计较,再说我们本来也很喜欢佳颜,但为了她的长远着想,这孩子不能总这样,有心结就要努力去克服,自己不行就找专业医生帮助,不能由着孩子病着,是不是?


    老谌和老方可以说是天底下最通情达理的父母了,自家孩子伤成这样,还能真心实意地劝关衡为关佳颜的长远着想。他们没觉得关佳颜是歇斯底里的疯子神经病,他们知道关佳颜需要真正的帮助。


    回到良首后,为了方便谌过养病,他们一家都住在醉枝庄的小楼里,那里环境好,有助于病后休养。关衡带着佳颜去看谌过,谌过发现佳颜瘦了很多。


    关佳颜像被霜打了一样,怯怯地坐在谌过床边,谌过不伸手,她也不敢乱摸,怕碰到她脱臼的胳膊。这人蔫蔫地低着头不说话,等了一会儿不见谌来牵她的手,自己悄悄地在床单上摸到谌的衣摆,然后捏住她的衣角不松手。


    谌过正好左臂朝外,因为兜着手臂不方便动,这下一看真是心酸坏了,这回把关佳颜给吓的,见了面话不敢说,连手都不敢牵了,本来她还想跟她算算说分手的账呢,这干脆就拉倒了。她略微歪歪身子,探着右手过去抓住关的手拿到被子上放着。


    关佳颜低头耸动着肩膀无声地哭起来,一面狠狠地抓着谌过的手,一面抽泣着跟她道歉:“对不起——”


    “打住,赶紧打住!”一听见这仨字儿谌过就条件反射地头疼,关佳颜这些天说了都有几百个“对不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犯了什么天条。


    老方和老谌看她俩都觉得费劲,越看佳颜越觉得这孩子也真是难受坏了,二十一二岁的孩子心气旺盛,一时恼怒说两句过火的话算什么大事儿啊,又不是存心的,这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是做什么呢,怪叫人心酸。


    “佳颜,枝枝真的没怪你,我们也没生你的气。她那天本来就发着高烧呢,要怪就怪她自己不自量力,成天当自己一身牛劲使不完。”方眉过来轻轻地挽住佳颜的手臂劝她,“年轻人吵架很正常,有什么话该说就说,小小年纪别什么都憋心里,对身体不好,乖,听话,别再自责了。”


    老谌也在边上搭话:“孩子,你总这么难受,那枝枝她能好受吗?”


    谌过也笑眯眯地抽纸巾给关擦眼泪:“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就这小事儿你还过不去了。往后那这么长一辈子你可怎么办?”


    虽然大家都在安慰她,但关佳颜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反而愈发愧疚。心里憋了许多话想跟谌过说,临了却又开不了口。


    她对得起人家一家三口对自己的包容和疼爱吗?


    从前她也总是愧疚地想自己这般懦弱又自私,给谌过增添了许多生活负担。可这次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一株有毒的藤蔓,就靠着汲取谌过的能量在苟延残喘,她以为她浪费掉的那些光阴毫无意义,实则是在消耗谌过。


    像她这样的疯子是不配得到爱人的,她有可能会害死谌过。就像周主任说的那样,等到酿成大祸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关佳颜人坐在那里,心早已乱成一团,尽管她极度渴望着扑到谌过怀里抱着她痛哭一场,或者就那样静静地听她的心跳也行,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手和脚。


    她不配。


    就这样一分一秒地煎熬到要告别的时候,她恨不能立刻夺路而逃,然而关衡始终都死死地摁着她,让她在那儿逐字逐句听着谌家父母的关怀和叮嘱。


    他们越是包容她、体谅她、关爱她,她越是觉得心如刀绞,仿佛正在接受一场凌迟。


    回家路上,关佳颜一直沉默着不说话,随意在手机上摸来摸去,她没戴耳机,倍速的外放语音叽哩哇啦的,听得关衡头疼。


    到家后,她一言不发地坐在琴凳上发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琴键。小腿上烫伤的创面正在愈合,可她的心就像那块创面一样,血淋淋的好像破了个大口子合不上了。


    关衡拿药箱过来,一言不发地蹲在琴凳边给佳颜换药。兄妹两个像演哑剧一样谁都不说话,偌大的别墅客厅里能听见琴声的回音。


    换完药,关衡就近坐在沙发扶手上,头疼地盯着一脸沉郁的妹妹,忍了半天还是憋不住:“颜颜,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关佳颜面朝着明亮的落地玻璃窗那边,木木的眼睛盯着一处地方,好半天都不转动一下眼珠,像失魂的人偶。


    整点钟声响起,关佳颜像是猛然从梦中惊醒,喃喃自语道:“我不配得到那些爱,可是我,不能松手,绝对不能。”


    “我可能会害死她,我愧疚得要死了,可是我不能没有她。”


    关衡满心无力,绕到钢琴那边把佳颜的肩膀转过来,面对面地跟她道:“颜颜,你听哥哥说,你不能这样下去了。”


    “哥你在说什么?不行的,我不能没有她——”关佳颜执拗地摇着头,像是想把脑子里的某些不为人知的想法给甩出去。


    关衡用力地扳着她的肩膀,近乎训斥那般地咬着牙叫她:“颜颜,颜颜你冷静点!”


    “这世上没有什么理所应当。咱们是一母同胞的血亲,我对你有责任,你可以对哥哥任性。哥哥再怎么样都不会不管你,咱们兄妹这一生已经绑死了,你知道吗?”


    “可谌过不欠咱们的,她不欠你的。她爱你的前提是你得值得她爱,她不是来还债的。”


    “你这回任性,害她摔下了山。”


    “你下回任性,她掉了海怎么办?”


    “你总是任性的话,她有多少条命够你挥霍?人的气运都是有数的,万一她下次脱不了险呢?”


    关佳颜只一味地摇头,仿佛听不进去哥哥的话,但眼泪却簌簌不停地流满了脸,她一遍又一遍地呜咽着摇头:“不行,哥哥,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能松手。”


    关衡用力地捧着佳颜的脸,强忍着悲痛一遍又一遍地劝她:“颜颜乖,咱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哥哥求你了,你不为自己,不为我,也该为谌过想想,是不是?你不想让她更开心一点吗?”


    “我不要,”关佳颜痛苦地放声大哭,仿佛将灵魂都哭出了躯壳,脸色惨白又难看,凌乱的头发粘在颊边,满脸颓丧,“我不要,我的眼睛好不了,我的心也好不了,没用的——”


    “那你觉得什么有用?”关衡凶狠地盯着佳颜,吐出一句残忍至极的话,“你非要等谌过为你丢了命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吗?”


    次日,关家兄妹再次出现在醉枝庄,两个人顶着如出一辙的红肿眼睛,当即让方眉心里一阵发慌,但她没有掺和孩子们的谈话,为他们关上门后独自去了书房。


    果不其然,关佳颜坐那儿抓着谌过的手一言不发地愣了一会儿后,突然松开她的手缓缓开口道:“谌过,我们分手吧。”


    要不是腿不能动,谌过就从床上跳起来了,幸而关衡手疾眼快地摁住了她:“你别激动。”


    “你们兄妹俩是商量好了来的?”谌过脸色难看,恶狠狠地盯着关衡,“你跟佳颜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你别冲我哥生气。”关佳颜用力攥着手心,机械地说着,“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招惹你的,我一个瞎子,还心理不健全,凭什么去招惹你一个健全人啊。”


    谌过无言地嗤笑一声。


    关佳颜继续木然地说:“分开对咱们两个都好,我以后想怎么疯就怎么疯,你也不用这么累了。”


    谌过第一次声色俱厉地发脾气,盯着那个可恨的小瞎子咬牙质问道:“我断了腿都没说要分开呢,你凭什么说要分开?”


    “我不听话,我没长进,我一直在消耗你,你对我也狠不下心,根本就是束手无策,不是吗?”关佳颜同样声色俱厉。


    谌过“砰砰砰”地猛拍床面,怒目直视:“你说的是人话吗?关佳颜,一年多了,你现在才说这些,早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别善解人意,大发慈悲放我自由了?你凭什么啊?”


    谌过气得脑门青筋直蹦,语速极快道:“我要说跟你在一起不累,傻子都知道我在撒谎,可这是放弃的理由吗?一年而已,我们才相处一年多啊!这对于我们的人生来说也不过是个开始,我们有大把时间去磨合、去适应,我们一定会找到一个合适的、恰到好处的相处模式。”


    “你为什么要当逃兵?”


    “我能坚持下去,你为什么不能坚持?”


    关佳颜突然扯着嗓子吼起来:“你以为我就不累吗?你的坚持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这理由够不够?”


    “你问我凭什么,就凭我没有你也能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关佳颜猛地起身,整个人都在“呼哧呼哧”地急喘气:“我愿意当一个快乐的废物富二代,为了配得上你,我努力地想要自己变好,你说我一个瞎子累不累?我努力了,我做不到,我就是废物,你满意吗?”


    谌过惊在那里,满眼噙泪地盯着关佳颜,双手死死地抓着被子,一点声音都没有漏出来。


    关佳颜冷冷问道:“你说你能坚持,你靠什么坚持?”


    “靠看不见头的所谓希望吗?”


    “你能一直忍受这样随时发疯的我吗?你不怕死吗?”


    “你为什么不回答!”关佳颜自嘲地一边擦泪一边笑,“因为你其实并没有绝对的信心。”


    谌过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狠狠地咬着下嘴唇,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滑落下来,滚珠一样在脸上淌出湿漉漉的泪渍。


    关衡在边上不忍地偏过头,颜颜你真是个傻子啊,她不回答是因为她怕一张口就被你听出来她在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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