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一闻钟情 > 70、唯一偏爱
    团队共有十来个人,教授及其带的三个硕士是核心成员。另外,团队里不知道为什么临时增加了一个艺人,谌过猜测这艺人可能是赞助方塞进来的。不过导演是个性格严肃的人,对着这人气旺盛的小生也不怎么客气,明确要求他遵守纪律,要全程服从教授的安排。


    艺人名叫靳诚,半红不红的,粉丝大半都是颜粉。据说他家庭出身很好,出道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倒也没什么负面新闻。


    谌过略微观察后,发现这人也没什么架子,独自进组没有助理,对教授和团队成员都很礼貌。


    导演姓秦,是谌过正经拜过师的前辈,她到那儿才发现编剧还有另一个摄影师伦哥竟然也是熟人,他们之前合作拍摄过城市纪录片。


    城市纪录片跟野外纪录片是两种东西,伦哥在圈子里就是以野外摄影创作出名的,秦老师这次邀请谌过来跟组,一来是知道他们合作过,二来是有意提携一下谌过,这是个好苗子,惜才的人都想带一带。


    另外还有三个剧务,说白了就是借着出苦力的机会来学习的,小伙子们乍一看都是能吃苦耐劳的,谌过还想着这次工作一定会很顺利。


    结果是她看错了人。


    团队有规划好的上山路线,从低到高循序渐进,一方面让大家适应工作强度,一方面也能避免高反太强烈。


    即使是这样,谌过也很快就意识到这趟工作会非常累。摄影师比团队成员走的路要多多了,甚至是两倍三倍,爬高上低、走近拉远、跪立蹲趴的,更何况还有那么重的器材,这工作比她想象中的难度高多了,于是她不断地在心底给自己加油,一定要克服困难,绝对不能给团队拖后腿,更不能让人说她丢了女摄的脸。


    本来这个行业就不看好女摄,她要是掉了链子,岂不是给同行招黑?


    她这边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认真对待工作,结果有个直男癌助理从第一天起就不停地在哔哔,休息期间得个空就在边上碎碎叨叨地抱怨为什么要找个女摄像,说什么体力技术都不如男摄像更稳定。


    还不怀好意地预设谌过要是半道身体不行支撑不住的话,岂不是影响拍摄工作?


    这人也不去导演面前叭叭,伦哥提醒他认真工作不要影响团队成员情绪,这人便跟其他两个助理在一起说小话,但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谌过听见。


    “我就不明白导演怎么想的啊,这一行没有女人来干的,这就不是女人能干的活儿。野外属于男人!”另外两个助理哼哼哈哈地应付着。


    谌过在那儿调机器,挥手叫了一个爱跟着她学的助理过来:“小武,你来!”


    叫小武的男孩儿立刻兔子一样窜过来,谌过叫他过来:“你看,这个参数是这样设置的……”


    小武一边听,一边小心翼翼地看谌过的脸色,等谌过讲完了才问:“谌老师,文胜他就是嘴碎,应该没什么恶意,你别在意啊。”


    导演拍拍手,声如洪钟地提醒大家:“五分钟,五分钟后都给我动起来!”


    文胜就是那个直男癌助理,这会儿赶紧抓紧时间又哔哔两句:“别说拍这种野外纪录片,你就说大型赛事转播吧,这都在电视上见过吧,乌泱泱一片都是男摄像。”


    另外一个叫小路的助理也尴尬地陪着笑,文胜又来劲地说:“还有大型会议转播,那都不用跑,就是支着机器在那儿录,那也没有女的。可见女的就不适合干这行,是不是。”


    “拍糖水片当网红不比这个舒服?明明可以靠脸,偏偏要来吃苦,这不就是搞不清形势嘛。”


    “也不知道干嘛非要挤进男人的赛道,男人活着都够辛苦了,女人还要来抢饭。”


    即使是小路这样初入社会,不太擅长跟人你来我往的年轻小孩儿都忍不住,再也听不下去文胜瞎叨叨,站起来主动去找活儿干了,文胜在后面轻蔑地“切”了一声。


    “小小年纪,净会拍马屁。”


    伦哥在后头黑着脸喊了一句:“工作的时候要注意团结,谁再在背后挑拨同事关系,我不管他是谁塞进来的,都给我滚蛋!”


    摄影师是没这个权利让其他成员滚蛋的,伦哥既然这么说,必然是得到了导演秦老师的授意。不得不说秦老师这个老狐狸还是挺疼她的,没让她出面得罪人。


    伦哥这话一出,谌过也听出来了,文胜是走关系塞进来的。往深里一想,文胜的那个关系,到底是不如老爸跟秦老师的关系铁,再者她的工作一直都完成得很好,假如她出了纰漏,那就是秦老师出面给她撑腰,她也会受之有愧。


    第五天的时候,谌过出现了一点点轻微的高反,略微头晕恶心,但不影响工作。教授的团队可能是经常高原作业,所以都没问题,倒是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助理小伙子反应还严重一些,尤其是文胜,器材都背不动了。


    靳诚一个小明星倒还好,还主动给他们分担负重。


    那天他们早早扎营休息,教授团队里有两个女硕士,谌过跟她们住一个帐篷,姑娘们虽然比她小几岁,但大家相处得都很好。


    文胜又在哪儿嘀咕谌过的时候,俩姑娘都忍不住开腔怼起来了,还是谌过拉着她们去一边让多喝水早歇息。


    “这么烦人呢,他自己高反,吐得跟死狗一样。还好意思在那里内涵谌老师会不会拖后腿?吃错药了吧。”


    谌过捧着杯子慢吞吞地喝水,还有心思劝两个硕士妹妹别生气:“他说让他说呗,你越跟他搭腔他就越来劲。无视就好了。”


    那确实是,谌过那一脸爱答不理的模样,好几回都把文胜气得直翻白眼。


    “可是他恶心人啊。”姑娘们一边整理笔记一边气鼓鼓地打抱不平,“这也就是在工作,你等工作结束,他要这样舞到我面前,嘴给他撕烂!”


    谌过“噗嗤”笑出声音来:“别气啦,妹妹们。这就跟网上说的那个什么,你要是个火箭专家的话,会跟说火箭应该烧劈柴的懂王争个高低吗?”


    永远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和事浪费心力,他们不配。


    几个人都乐呵呵地笑起来。


    话虽然这样说,其实谌过心里也窝火得很,但工作是第一位的,对方的目的就是搞她心态,等着看她出纰漏,所以她更要稳,不让别人抓到诋毁的理由。


    她如果闹起来,那不就遂了对方的愿?


    她这个人别的不说,心态稳那是从小就有的优点,别人越是看不惯她,她就越是稳定,甚至还能超常发挥。


    你看不惯我又怎样,还不是技不如人的loser,对于这种人,给他一个“呵呵”就够了。


    由于工作本身需要保密,再加上靳诚的缘故,导演禁止团队向外泄露信息。当然,大部分时候是因为有信号的时候在忙,休息的时候又偏偏没了信号。


    好不容易抓到又有时间又有信号的时候,她就赶紧给家里报个平安,然后再跟关佳颜打电话。


    关佳颜总是委屈巴巴地问她还有几天结束工作,哪一天能回家。


    她就在电话里给关佳颜掰着指头算日子:“这才进行了一半啊,宝贝儿,我还回不去呢。”


    关佳颜在那头“哼”了一声,接着又欢欢喜喜地叫她:“谌老板,等你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谌过背过身去,轻轻地给了话筒一个亲亲。


    *


    关佳颜的话只有一半是真的,她确实很乖,但不正常。


    尤其是头几天,不论在关兰的办公室还是在家里,她总是一言不发地趴在窗边上,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像株枯萎的花,就那样望眼欲穿地等着,仿佛下一秒谌过会出现在窗外或楼下。


    关衡每次抬眼,都只能看到一个沉默的身影。


    关佳颜像是长在了窗边一样,变成了窗棂上的一副美人像,呼吸都很轻。关衡让她别等了,半个月时间可不是半天。


    于是关佳颜又一首接着一首地弹钢琴,不吃不喝地弹到手指发颤,直到坐不住才肯起身。


    可是没有人轻轻地坐到她身边,然后跟她酣畅淋漓地合奏一曲。


    想念像疯狂钩织的蛛丝,将她网成了一枚厚厚的茧,如果谌过不来剪开这枚茧,她将孤独地死在里面。


    她是一枚不会化蝶的茧。


    有时候她很懊悔为什么自己这样懦弱,可有时候却也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这都是正常的。她不是没接触过残障人群,她知道,有些残障人士就是这样的,因为身体残缺而心理消极,脆弱又偏执。


    别人可以那样,她为什么不可以?


    可等再睡一觉起来,想法又会悄悄地发生变化。有些残障人士脆弱又偏执,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诚挚的爱,可她不一样。


    她在谌过那里得到了独一无二的偏爱,她不该还是那种衰样的,那是对谌过的辜负。


    谌过去川西的第八天,关佳颜清晨醒来后做出一个决定。


    她找关衡要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购买了最新的智能读屏软件,开始用盲人的方式来习惯电脑,而且另外配了一把盲文键盘。


    她要从零开始学习五笔打字,也要熟练盲文的输入。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敢独自走出家门,但她可以学会很多很多东西,别的盲人都能读博士、过法考、当普高教师、做软件开发,她最起码得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


    从那天起,她就开始没日没夜地在捣鼓那台电脑,不论在家里还是在办公室,关衡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佳颜戴着耳机在键盘上艰难地摸来摸去。


    她要记住所有的快捷键,单这一点就很辛苦了吧。


    关衡试着闭上眼睛在键盘上打字,虽然指法是熟练的,可眼前一片黑的时候,敲击速度会本能地降低,更重要的是他无法从屏幕上得到正确与否的反馈,因而相对顺利地打出头几句话后,接下来就开始乱了。


    他睁开眼睛,看前面几句话里出现的几个错字,用拼音输入这是难免的。


    接着他继续闭上眼睛,摸索到正确的键位后继续打字,打着打着又觉得心里没底,总觉得敲上去的字很有可能都是错的。


    指感是有的,但不可靠。


    关衡默默地抬手盖住眼睛,佳颜眼睛还好的时候,盲打速度飞快,现在从头学习五笔,那得多辛苦啊。


    “颜颜,你学盲文键盘就够了吧,何必再苦苦练习五笔。”


    关佳颜头也不抬:“我可以的,我不想忘记汉字的样子。”


    为了不辜负谌过,我愿意吃这个苦。


    到了夜里,她把谌过的睡衣叠好放在枕边上,嗅着她的气味,一遍又一遍地在黑暗中把那枚戒指戴到无名指上,然后又摘掉。


    我可以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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