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何似,你真行啊
中午十二点左右,婚礼开始,大厅里灯光全暗,现场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主持人的说话声从舞台上的音响中传出,在大厅里回荡。
一道人影快步走了过来,走到何似身后,询问坐在何似身旁的班长。
“班长,还有空位吗?”
何似扭头,看了一眼来人。
是林朝东。
显然刚才林朝东也没注意到他,此时对上他的视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变得不自在起来。
班长何其敏感,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连忙往隔壁桌指了一下:“你坐那边,赵娇旁边。”
“好。”林朝东转身就走。
班长尴尬地看了看何似。
何似没什么表情,正要看向台上的主持人,却在余光中察觉到了一道目光,回头一看——
便和沈栀四目相对。
沈栀用口型问:“他是谁?”
何似轻咳两声,抬手挡在嘴前,偏身靠近沈栀,小声回答:“他是我们同学。”
“我知道。”沈栀说,“还有呢?”
何似和沈栀对视半晌,叹了口气,妥协地说:“之前有过矛盾,现在也没和好。”
台上探照灯的余光落到沈栀脸上,把沈栀的五官照得一清二楚,只见沈栀眉尾微抬,慢慢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何似:“……”
他怎么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什么矛盾?”
沈栀的声音很轻,但仍旧坐得笔直,他的双手放在腿上,肩膀未曾向何似靠近一点,光在气势上就把何似压得死死的。
何似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正纠结着要不要实话实说,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拍到他的肩膀上。
“你们在说什么呢?”班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何似立马回神,抹了把脸,坐直身体:“没什么。”
说完,瞥见沈栀面前的水杯已经见底,他挥手喊来服务生,让服务生把水杯倒满。
班长看着他做完这些,目瞪口呆,等服务生走开,又见沈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才反应过来。
“何似,你和你朋友的关系真好。”班长嘴上说着,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关系也太好了吧,吃个饭都要靠那么近,刚才他一眼扫过去,还以为何似和那个人贴到一起了。
不过那个人看上去真的不像何似的同事。
那个人的年纪应该比他们大上一些,只看外形的话,说是何似的领导都不为过。
这话说得不假,那个人简直比他的领导还像领导,而且这么想的人应该不止他一个,因为从那个人落座起,这桌的人再也没闹起来过,都安静如鸡地呆着。
相比之下,隔壁那桌就热闹多了。
“那个人真是何似的同事?看着不像啊。”
“没在他们合照里见过。”
“可能是新来的同事吧。”
“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从他进来到现在,都没见他笑过一下,好严肃哦……”
“明珍,你之前不是嫌我们给你介绍的人丑了吗?现在来了个帅的,还不抓住机会。”
“别别别。”被喊到的女生赶紧摆手,“我可配不上人家。”
说话的人笑道:“何似的同事而已,有什么配不上的?我们还差了不成?”
女生一言不发地掏出手机,啪啪一顿按后,把手机递到说话的人面前。
那个人和旁边凑过来的几个脑袋一起定睛一看——
居然是某个品牌的官方界面。
上面显示着一件衣服,下面标了六位数的价格。
那个人愣道:“这是什么?”
女生说:“这是何似同事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
台上,婚礼仪式已经进行到新人给双方父母敬茶的环节,几人没再说话,专心看着台上。
只有坐在对面的赵娇心不在焉。
赵娇把睡着的儿子放进了婴儿车里,她一边轻轻晃着婴儿车一边偷偷看向隔壁桌的何似。
何似看似看着台上,可桌下的小动作从没停过,一会儿扯一下旁边那个人的衣袖,一会儿捏一下旁边那个人的手臂,旁边那个人一直忍着,忍到后面,不耐烦了,一把抓住何似的手,揪起何似手背上的肉,二话不说转上一小圈。
隔着一段距离以及昏暗的光线,赵娇看到何似猛地吸了口气。
看着都疼。
赵娇的眉头不自觉地拧起,目光落到那个人身上。
她和那个人并未打过照面,可不知怎的,那个人竟让她感到十分在意,一开始那个人跟着何似进来的时候,距离太远,她并未看清那个人的身形样貌,只从何似身后露出来的若隐若现的走路姿势来看,她差点以为何似带了一个孕妇过来。
“怎么了?”林朝东问道。
赵娇被扯回思绪,转头朝林朝东笑了笑:“没什么。”
林朝东看她一眼,显然知道她在偷偷看谁,只是没有明说出来。
“对了。”林朝东想起来说,“初二晚上我们视频的时候,你突然说有人找你,是谁啊?”
赵娇晃婴儿车的动作停了一下。
这时,台上新人敬完茶,在主持人的起哄下,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等伴郎伴娘们将双方父母引下台并收拾好现场后,便到了发红包和扔手捧花的环节。
周围的人纷纷上台抢红包,气氛无比嘈杂。
赵娇歪了歪头,露出抱歉的表情:“朝东,你说什么?刚才太吵了,我没听清楚。”
林朝东沉默地看着她。
赵娇感受得到林朝东的视线,但她既没扭头,也没说话,只是继续晃着婴儿车,目不斜视地望着台上。
红包发完,新娘准备扔手捧花,她和新郎一起站在通道尽头,背对挤上来的人,将手捧花高高扬起。
“三。”
“二。”
“一——”
手捧花从新娘手中抛出,然而还没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的形状,就被一条长臂夺过。
也就眨眼的时间。
手捧花被抢了。
周围的人发出一片嘘声,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何似,你小子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何似甚至没挤到人群中间,就站在最边缘的位置上,仗着身高腿长,硬是表演了一场半路截胡。
面对大家的调侃,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还扬了扬手捧花。
陈昌文把话筒递给何似,示意何似说几句。
何似摆了下手,拿着手捧花跳下通道。
一时间,桌上剩余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看向赵娇。
但何似压根没有朝他们这头走的意思,走到隔壁那桌,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把手捧花塞到了旁边那个人手里。
大厅里开了中央空调,坐着的时候还好,一动起来,身上就不停冒汗,何似抢了半天红包,又抢了手捧花,出了一背的汗,便直接脱了外套搭到椅背上。
他从外套兜里摸出红包,一股脑地往沈栀手里塞。
“沾沾喜气。”何似说,“小时候我妈带我吃席,就会抢红包给我,说是沾了喜气,会走好运。”
这话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好久没回忆起以前的事了,他妈还在的那几年仿佛成了一段空白,似乎从他有意识起,他妈就离开了。
不过那段记忆确实模糊。
毕竟那时候的他只有四五岁。
沈栀本想拒绝,听他这么一说,摊开双手,捧起一堆红包。
“你让我放哪儿?”
“揣你兜里。”
“这么多,揣不下。”
最后,红包分成两半,一人揣了一半。
何似小心觑着沈栀的脸色,趁服务生上菜时,他小声问了一句:“老板,你还在生气吗?”
沈栀反问:“我生什么气?”
“我不知道啊。”何似一脸诚恳,摆事实讲道理,“老板,你得说出来,我才知道你生什么气,也好对症下药不是?不然你让我自己瞎猜,我猜到明年也猜不出原因。”
沈栀眼皮半垂,冷飕飕地俯视着弓腰仰视着自己的何似。
半晌,他问:“哪个是赵娇?”
“……”
“你前女友?”
“……”
“听说她还有个才半岁大的孩子。”
“……”
“何似,你真行啊。”沈栀面无表情地说,“我陪你参加一趟你同学的婚礼,你就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沈栀把声音压得极低,可何似和他靠得极近,还是把每句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刹那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何似猛地坐起,刚要说话,却冷不丁地咬到舌头,他心里着急,这一下咬得太用力,疼得他差点当场飚出泪来。
他嘶了口气,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向沈栀。
还没碰到沈栀,又被班长一巴掌拍到肩膀上。
“何似,你怎么了?”
其他人闻言,都看了过来。
何似立即把手收回,疯狂摇头,然后大着舌头说:“我没事,都吃饭吧,先吃饭。”
最后三个字是对沈栀说的,说得那叫一个有气无力。
这顿饭吃得何似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散场,他让沈栀坐在椅子上等,自己去楼上找陈昌文,准备打声招呼再走。
沈栀坐了没多久,就有服务生过来收拾桌子,他只好起身让开,拿着手捧花走向门口。
大厅门前设有一片小的休息区,放了沙发和茶几,他过去时,有人在沙发上坐着,他没往那边走,就站在门口。
结果才站一两分钟,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便推着婴儿车走了过来。
“你好。”
沈栀回头见是一个女生,客气地点了点头。
他不认识这个女生,但眼熟这个女生,不久前吃饭时,这个女生一直在偷看他和何似。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女生就是赵娇。
其实沈栀压根不清楚何似和赵娇是什么关系,甚至在来参加婚礼前,还不知道何似的同学圈里有这么一个女生的存在。
实在是何似的反应太奇怪了。
何似到底年轻,经不起炸,他随口编了几句话,就让何似露了马脚。
“你是何似的同事吗?我是何似的大学同学,我叫赵娇。”赵娇主动开口。
沈栀看着眼前这个女生明媚热情的笑脸,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赵娇见状,本来忐忑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她的站姿稍微放松了些,将手搭在婴儿车的扶手上,问道:“你在等何似吗?”
沈栀嗯了一声:“他去找你们同学了。”
“哦,陈昌文啊,他在楼上换衣服,何似上去怕是要等一会儿。”
“没事。”沈栀说,“我等等好了。”
“那边有位置。”赵娇指了一下自己坐过的地方,说道,“这大门一开一关的,风吹进来,容易着凉,不然过去坐着等?”
沈栀道了声谢,跟着赵娇过去坐下。
赵娇坐到他的对面,将婴儿车推到两人中间的茶几旁。
沈栀的目光落到婴儿车上。
婴儿车是很常见的半封闭款式,头顶的遮阳棚可以伸展和收缩,此时遮阳棚已经展开到最大程度,一面薄纱笼下,正好遮挡了剩余的部分。
透过薄纱,沈栀看见一个孩子躺在里面,两眼紧闭,歪着脑袋,嘴巴微张,无意识地吐着舌头。
“孩子多大了?”沈栀问。
赵娇闻言,不禁感到惊讶,忍不住多看了沈栀好几眼。
她还以为何似这个同事不会喜欢孩子来着,没想到对方先问出口。
“四个多月了。”说起儿子,赵娇脸上笑意更甚,话也不知不觉地多了起来,“天天只知道睡觉,醒来就找吃的,以前我妈说我几个月的时候很难带,经常半夜哭,还好我儿子不随我,比我好带,有时候我一个人都能带过来。”
“这里这么吵,你把孩子带过来,不会吵到他吗?”
“不会,他睡得可熟了。”赵娇往前坐了坐,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半薄纱,“你看。”
沈栀探头去看。
果然睡得很熟,嘴里都在吐口水泡泡了。
赵娇捏起孩子脖子上的围嘴,轻轻擦掉溅在孩子嘴边的口水沫子。
沈栀盯着那张围嘴看了许久,注意到歪歪扭扭绣在上面的名字后,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忍俊不禁。
赵娇听见他的笑声,疑惑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围嘴上的名字后,有些难为情。
“让你见笑了,这是我自己绣的。”赵娇说,“我看老一辈的人都这么做,就跟着学了。”
“绣得很好。”沈栀说,“认得出字。”
赵娇噗嗤一笑:“不就是绣名字吗?要是认不出字,那绣来做什么?”
沈栀想到了何似练手给嘬嘬做的围嘴,上面嘬嘬的名字跟狗爬似的,压根认不出来。
他一时沉默。
过了半晌,才说:“自己绣的肯定比不上外面卖的,但就算绣得认不出字,那也是一份心意。”
赵娇看沈栀一本正经的样子,发现自己笑得不合时宜,连忙收起笑容。
“你好像很懂这些。”她转移话题道,“你家里也有孩子吗?”
“有一个。”沈栀说。
“多大了?”
负五个多月,沈栀心里想着,嘴上回答:“很小。”
赵娇眼里一亮,正要说话,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瞥见屏幕上的一串数字,表情顿时变得慌乱起来。
她连忙起身,推着婴儿车想走,又意识到外面风大,容易把孩子吹感冒。
可这大厅里都是人,也不方便接电话。
看了一圈,周围没有熟人。
赵娇只能将目光投向沈栀。
“沈先生,帮帮忙可以吗?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帮我看一下孩子。”
沈栀坐着没动,既没拒绝,也没直接答应下来,只说:“你可以就在门外接电话,大门都是玻璃,你站在外面,能看到孩子的情况。”
话音未落,铃声骤然消失。
可才过一两秒,铃声再次响了起来,这次似乎多出几分催促的意味。
也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竟把赵娇吓得脸都白了,她在原地纠结片刻,咬牙朝门外跑去。
楼上,何似终于等到陈昌文忙完,和对方打完招呼后,出去遇到也准备走的班长几人。
班长问何似:“你同事呢?”
“在楼下。”何似说。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班长说,“我们打算再去附近的棋牌室呆会儿,你要不要带上同事一起?”
“不了。”何似按了电梯,想也不想地拒绝,“我要回家了,有事。”
有人开玩笑道:“何似,你数数你都缺席多少次我们的聚会了,这才毕业,你就要孤立我们了。”
何似回头,也没绕弯子,张口就说:“没办法,不想看到林朝东他们的脸。”
这话说得直接,在场几人都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看向和林朝东关系最好的周青。
周青抿唇不语,假装不知道何似在点自己。
电梯门开,一群人进去。
气氛有些尴尬,还是刚才说话的人打圆场道:“那些事不是都过去了吗?你和林朝东连和解的酒都喝了。”
何似面对电梯门,不作回答。
然而等电梯门打开,他的目光扫过大厅门口的某一处时,表情瞬间凝固,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双腿便已大步流星地迈了过去。
身后传来班长的喊声。
“何似!”
何似恍若未闻,快步走到休息区,一把推开挡在沈栀面前说些什么的林朝东。
第52章 赵娇前男友找过来了
林朝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何似推得一个踉跄,脚下没有站稳,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几乎四脚朝天。
何似看也没看林朝东一眼,赶紧走到沈栀面前,上下左右一通打量。
“我没事。”沈栀拍了下何似的手。
但何似仍不放心,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转头瞧见林朝东被班长几人扶起来,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起林朝东的衣领。
“林朝东,你有病是不是?以前你针对我就算了,现在还要把账算到我朋友身上吗?有什么就冲我来!”何似没能压住声音,把包括林朝东在内的所有人都吓到了。
以前何似不管对谁都客客气气,哪怕讨厌林朝东几人,也顶多阴阳怪气几句。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何似失控,整张脸涨得通红,表情狰狞,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林朝东也不知道何似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明明自己也有一米七出头的个子,却硬是被何似扯着衣领提得不得不踮起脚。
窒息感像藤蔓一样从后颈缠绕上来,他痛苦地扒着何似的手,不断咳嗽。
此时婚宴刚刚散场,大厅里的人不少,都是收拾残局的服务生,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扭头看过来。
班长几人都急得脸色都变了,一半围着林朝东,一半围着何似,七嘴八舌地劝说何似放手。
何似置若罔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林朝东。
这一刻,他甚至想把林朝东勒死算了,反正从林朝东出现的那一秒起,他身边就没消停过。
林朝东像只烦人的苍蝇,他能忍受林朝东围着自己打转,但忍不了一点林朝东欺负沈栀。
刚才远远看到林朝东一脸怒容地冲着沈栀说话,只有天知道他真的想拿苍蝇拍一把拍死林朝东。
“何似!”班长急吼吼地说,“有话好好说啊,你这是做什么?今天陈昌文结婚,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沈栀松开推到一旁的婴儿车,也走过来喊了一声:“何似。”
何似这才理智回笼一般,愣了一下,看清楚林朝东又惊又慌又带着恐惧的脸后,五指一松,放开了对方的衣服。
林朝东在左右两边人的搀扶下连连后退,先是一阵咳嗽,再是捂着胸口一阵大喘气,缓过神来,似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丢脸,那张通红的脸逐渐变为青白。
“何似,你才有病!”林朝东的气势也回来了,连屁股上的疼痛都顾不得,龇牙咧嘴地指着何似说,“你疯了啊?我和你朋友说几句话而已,你就这么对我,你信不信我报警!”
“诶诶诶……”班长抓住林朝东指向何似的手,忙说,“都是老同学,误会一场,报警什么的也太严重了。”
“严重?他差点打我啊,我报警就是严重了?”林朝东不可思议地瞪着班长,“班长,你以前向着何似,我也不说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向着他……”
话没说完,何似猛地抬脚走向林朝东。
林朝东被他的举动吓得声音戛然而止,动作一慌,一瘸一拐地躲到其他人身后。
那样子别提有多怂。
周青独自站在一旁,既没有上前劝架也没有开口说话,看林朝东谨慎地从其他人身后露出一个脑袋,忍不住讥讽一笑。
以前那么横,原来是只纸老虎。
他也是脑子里少根弦,居然帮这种人说话。
还是沈栀伸手拉了一下何似:“好了。”
何似也就做了一个假动作,没想到林朝东这么禁不起吓,他扭头看了一眼沈栀。
也不知怎的,和沈栀对上目光的瞬间,挤压在胸口里的怒气竟然一哄而散。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沈栀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
“他没说什么。”沈栀在他耳边说,“他看婴儿车在这里,问赵娇去哪里了,我说赵娇出去接电话了,他问我知不知道赵娇接了谁的电话,我说不清楚,他一个人生着闷气呢。”
沈栀的语速很快,每个字都跟一片小羽毛似的从何似耳畔拂过,挠得何似心里痒痒,差点没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显然沈栀也发现了这一点,用力在何似手上一捏。
何似嘶了一声。
“他对我很客气。”沈栀说,“不过你都这么做了,将错就错吧。”
这时,几个服务生领着酒店经理走了过来,经理的目光在何似和林朝东身上转了一圈,礼貌地问:“两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需要我们提供帮助吗?”
“没事没事。”班长第一个站出来说,“朋友之间开开玩笑,声音大了些,不好意思啊。”
经理眼里写着狐疑,显然不信班长的话。
沈栀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就不麻烦你们了,今天还是我们朋友结婚的日子,我们不想打扰到搂上的朋友。”
经理一听这话,紧绷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他看了看旁边的班长几人,然后对沈栀笑道:“解决了就好。”
沈栀点了点头,送走经理一行人后,他对林朝东说:“你实在放心不下,可以出去找她。”
说着,抬起手腕,看了下表上的时间。
班长几人注意到从袖口里露出来的表,相互看了几眼,表情都很微妙。
“现在距离她出去接电话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时间太久了,也许她遇到了什么事。”
林朝东倒没关注那么多,听完这话,表情猛地一变,挣开左右两边束缚着他的手,慌忙问道:“沈哥,你知道她往哪边去了吗?”
这话确实说得客气。
连何似都感到惊讶,转头看向林朝东。
林朝东满脸担忧,几乎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我建议她最好就在门外接电话。”沈栀说,“她担心孩子,应该不会走远。”
“可我刚才出去看了,她没在门外。”林朝东回,“我还在外面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她。”
其他人都不说话,眼巴巴地望着沈栀,好像沈栀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一样。
沈栀思索片刻,抬头看了一下装在门口天花板上的两个监控,说道:“你看看外面有没有摄像头,要是有,你去找刚才那个人,让他帮忙看看你们同学去了哪里。”
林朝东急得大脑都是空白的,经过沈栀的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
他赶紧向沈栀道了谢,一瘸一拐地要往经理离开的方向走。
“对了。”沈栀提醒道,“你们同学今天结婚,我看双方父母都没离开,我认为你可以跟经理说一下,让他别把这件事说到你们同学面前去。”
林朝东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谢谢沈哥。”
班长放心不下,扶着林朝东去了,剩下几人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地看着沈栀,其中一人开口:“沈哥……”
“你们最好也去找找那个同学。”沈栀说。
几人一愣,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往林朝东和班长那边去了。
休息区里顿时只剩何似和沈栀两个人,还有一个在婴儿车里睡觉的孩子,何似向沈栀确认:“他没对你动手吧?”
“没有。”沈栀反问,“他以前对你动过手?”
何似笑了一声:“老板,你觉得他敢吗?”
本来只是随口回的一句话,却不想沈栀认真思考起来。
“他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虽然没胆子对你动手,但是找过你不少麻烦吧?”
何似嗯了一声,坐到沙发上,以他和赵娇的关系,他才懒得费时费力地去找赵娇。
他对沈栀招手:“过来坐。”
沈栀走到婴儿车前,往里面看了看,见孩子还在睡着,才坐到何似身旁。
“你们的关系真是奇怪。”沈栀说,“都不和得这么明显了,还硬要绑在一起,不如各自散开,各走各的路。”
“都是班长他们几个人在中间联系。”何似说,“班长觉得多个朋友多条路,毕竟以后都在c市发展,可以相互帮助。”
说完,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老板,是这样的吧?”
“道理没错。”沈栀说,“只是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没必要再勉强自己和他们来往,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有我就够了。”
何似怔怔看了沈栀一会儿,忽然吸了口气,黏糊糊地喊:“老公……”
沈栀:“……”
何似说:“老公,你真好。”
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下,他都想上手抱住沈栀了。
等了小半个小时,林朝东和班长他们还没回来,何似只好上楼找到一个还没走的女同学,让女同学把婴儿车推到楼上看着。
女同学问:“赵娇呢?”
“不知道。”何似说,“她出去接电话,接到一半不知道去哪儿了。”
女同学诧异地说:“给她打电话了吗?”
“打了,一直没接。”
所以林朝东才急成那样。
不过何似感觉林朝东可能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追问给赵娇打电话的人是谁。
女同学有些担心,但看何似十分淡定,又听说班长他们都去找人了,便没多问,推着婴儿车进了电梯。
何似往回走时,接到了班长的电话。
“找到赵娇了。”班长唉声叹气地说,“她前男友找过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跟来这里的,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你要过来吗?”
手机那头的背景音十分吵闹,还能听见两个人正在激动互骂。
何似听出来其中一人是林朝东。
“我去?”他反问道,“我去干什么?看热闹吗?”
班长一时语塞。
何似也不说话。
“好吧,是我多嘴了。”班长说,“那我挂了啊,他们还在吵,烦都烦死了。”
何似嗯了一声,先挂了电话,走到门口,沈栀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原不想和沈栀说太多班上那些糟心事,可想到沈栀在他和赵娇的关系上有所误会,还是提了一嘴:“班长刚才打电话来,说赵娇的前男友找来了。”
沈栀问:“解决了吗?”
“我看够呛。”
“不然我们过去看看。”沈栀看何似露出抗拒的表情,便解释道,“我担心事情闹大了,会传到你同学那里,他父母和女方父母都在,要是知道发生了这些事,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看你们这些同学。”
何似也才想到这一点,只好拿出手机给班长打电话。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酒店附近的一个小广场上,这里比较空旷,周围没什么人,只有班长他们一群人聚在中间,吵吵嚷嚷,走近了才能听清在说什么。
“关你们屁事啊!我要见我儿子,你们凭什么拦?还报警?你们报啊,到时候看看警察站我这边还是站你们那边!”
“赵娇说了糯糯不是你儿子,你脑子有问题吗?非要认个儿子,你这是跟踪、是尾随!”林朝东扯着嗓门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警察站你,我看警察把你关进去还差不多!”
“林朝东!”那个人不甘示弱,冲破阻拦挤到林朝东面前,指着林朝东的鼻子说,“以前你追赵娇,赵娇看不上你,现在你还想当我儿子的后爸是吧?可惜赵娇还是看不上你,就算你围着赵娇把鞋子都跑烂了,她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你看她接受过你吗?哪次不是有事才找你,你啊,没点自知之明,她就算被你们班上那个叫何什么的拒绝,宁愿找我也不找你。”
林朝东被戳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张口就往那个人脸上呸了一下。
那个人一愣,随即怒火中烧,抄起袖子扑到林朝东身上。
本就鼻青脸肿的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何似见状,连忙拉着沈栀往后退,抬头找了一圈,发现赵娇站在不远处,哭得满脸是泪。
班长几人简直焦头烂额,辛辛苦苦把缠斗的两人拉开,只见两人已经互殴得头破血流。
林朝东最惨,脑袋被那个人摁在地上,脑门上擦出一条几厘米长的血痕,血珠直往外冒,淌过他的脸,看着格外吓人。
那个人还不罢休,抬脚往林朝东的肚子上踹。
林朝东猝不及防挨了一脚,痛得连叫声都没发出,靠在班长身上,眼前一阵晕眩,好半天没能站起来。
最后,赵娇过来说:“你太过分了,我已经报警了。”
那个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娇:“我怎么过分?我只想看看我儿子,可你东躲西藏,就是不让我看,到底是你过分还是我过分!”
“我说了糯糯不是你儿子。”
“不是我的是谁的?”那个人说着,想到什么,语气一沉,“好啊,既然你说不是,那我们去医院做亲子鉴定。”
赵娇霎时没了声。
那个人情绪激动,拽起赵娇的手就要找医院。
班长几人刚要上去阻拦,就见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过来,还以为他们要做什么,大声呵住了他们。
很快,一行人被带到警察局,包括站在边上围观的何似和沈栀,警察局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直到毕助理开车赶来。
毕助理刚从一个正式场合上下来,穿得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走进调解室时,宛若走错了片场,连在说话的调解员都不自觉地愣了一下。
“这位是?”
“我是律师。”毕助理说。
沈栀站在门口,用眼神示意了下林朝东的方向。
毕助理心领神会,对调解员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到林朝东身旁,说道:“先让我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林朝东目瞪口呆。
旁边的班长几人也目瞪口呆。
何似把沈栀拉到警察局外面,才震惊地问:“毕助理怎么来了?”
“打架斗殴,这件事已经可以定性了,正好毕助理在这边参加一个会,我就让他完了过来看看。”沈栀说,“毕助理以前是律师,应该能帮上他们的忙。”
何似有些不乐意:“他自己要掺和进去,我们还要帮他。”
“只有今天一次。”沈栀看何似的嘴噘得都能挂油壶了,好笑地说,“也是看在陈昌文的面子上,你不是说你和陈昌文的关系很好吗?他大学帮了你很多忙,我不想在他结婚这天闹出事来。”
何似愣住。
他早忘记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和陈昌文的关系好了,也许是随口说的,可沈栀竟然一直记得。
他看着沈栀,突然感觉好开心、好快乐、好幸福。
所有积极正面的词都好像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他顾不得还在警察局门外,拉过沈栀的手,轻声喊道:“老……”
嘴被捏住。
“闭嘴。”
“唔唔……”
第53章 争一口气
也不知道调解室里是怎么解决的,何似拉着沈栀先回去了。
晚上,他们吃完饭出去遛狗,何似接到林朝东打来的电话,支支吾吾地拜托他向沈栀表示感谢。
何似语气冷淡:“好,我会跟他说的。”
林朝东一叠声地说了谢谢。
何似本要挂电话,感受到林朝东犹犹豫豫的态度后,还是问了一句:“还有事吗?”
“那个……”林朝东顿了许久,小声说了一句,“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啊,何似。”
何似沉默片刻,将手里的狗绳一扯,把要往草丛里钻的嘬嘬扯了回来,才说:“算了。”
他都懒得计较了。
现在只要听见林朝东和赵娇的名字,就觉得十分厌烦。
*
时间一晃过了大年初七,初八开始复工。
翻过年头的办公室氛围比年末时还要紧绷,用秦华的话来说,就是好不容易熬过假期里父母的唠叨,回到公司还要面对地狱式的开局,加班已成常态,每天都累成狗。
围在饮水机前接水聊天是办公室里唯一的放松时刻。
“到底是谁在传万豪要开不下去了,笑死我了。”一个同事嘎嘎地笑,“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只是老板没发红包而已。”
“还好这件事没传到老板的耳朵里,不然也不知道老板会怎么想我们万豪的人。”
“又不只有万豪的人说,嘉益那头的人也在说啊,他们比我们还夸张,还在传嘉益明年可能要裁员了。”
“怎么可能!”这话是秦华说的,他一向八卦,平时聊天可能没他,但一聊老板和领导们的事,他从不缺席。
饮水机旁就是办公室用的打印机,何似站在打印机前,一张张地检查刚打印好的传单。
旁边传来秦华刻意压低过的说话声。
“你们发现没有?今年回来比去年回来忙多了,我昨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多,都没把手里的事忙完,还是今早七点过来赶完的,去年老板多偷懒啊,早会从不参加,周会偶尔参加,可我刚才去行政部拿东西,居然看到老板从办公室里出来。”
“老板来了?”
“对啊!”
“我靠,我上午才摸了半个小时的鱼,没被看到吧?”另一个同事说,“老板来干什么?他不是都下午才来吗?”
“不知道啊。”秦华抠着脑袋想了想,反应过来,“对了,他找马助理拿东西。”
“有新项目了?”
“不是文件,拿的一个袋子……”秦华说,“哦,好像是外卖。”
“……”
“所以我说,连老板都积极起来了,说明我们公司未来可期啊,你们就别杞人忧天了。”
何似卷起整理好的传单,走过去问:“秦哥,你不是说过年准备带你女朋友回去见家长吗?见得怎么样了?”
话题瞬间被转移。
“对哦,秦华,这都过年回来了,怎么没听你说起来啊?”
“是不是要结婚了?”
“结婚也太快了吧,才认识多久,半年还不够了解完一个人呢。”
“嘿,这你就不懂了,有一个词叫做闪婚。”
秦华的一张笑脸微有凝固,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端起放在饮水机上的杯子,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嘀咕:“无不无聊啊,一天到晚关心别人的事。”
何似见状,也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回去发现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一个外卖盒子。
上手一摸,还是温的。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沈栀。
[何似:老板]
[何似:这是你送来的吗?]
等了一会儿,对方一直没回。
何似揭开盖子看了一眼。
里面装着红豆汤,熬得十分浓稠,香气飘到对面的工位上,惹得秦华连连探头。
何似假装没注意到秦华的小动作,把红豆汤重新封好,忙了半个多小时,经理过来拍了拍他的桌面。
“准备一下,下个月和我去a市出差两天。”
“好。”
“对了,老板也去。”
“啊?”
经理看何似的反应这么大,噗嗤一乐,说道:“你怕什么?老板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何似说:“我没怕。”
“没怕就行。”经理顺手扔了一份资料过来,“你把这个拿给老板过目,看老板有什么想法,都记下来,整理到文档里发给我。”
何似应了一声,拿起资料去了,顺便端起那碗红豆汤。
大办公室里没人,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去,刚敲响办公室的门,就听见里面响起一阵狗叫声。
狗叫声由远及近,最后和何似只隔了一扇办公室的门。
何似愣了一下,正想着这声音好熟悉,虚掩着的门里就拱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狗脑袋。
接着是狗身体。
眨眼间,整条狗都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围在何似脚边打转,尾巴都快晃成雨刷器了。
何似:“……”
这不是嘬嘬吗!
嘬嘬穿着他特意做的两腿衣服,脖子上套着他特意缝的围嘴,围嘴一角还绣着两个挤得像墨点一样的字,衣服和围嘴都是浅蓝色的,穿在一身通黄的嘬嘬身上——
在家里看还没觉得有什么,眼下看着嘬嘬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何似闭了闭眼,不忍直视。
真是丑啊……
明明好看的田园犬很多,偏偏嘬嘬不是其中一员。
见嘬嘬一直在叫,何似连忙用脚把嘬嘬往办公室里踹,嘬嘬还以为何似在和自己玩,吐着舌头扑了何似好几下。
直到办公室里传来一道呵斥声:“嘬嘬,进来。”
嘬嘬立即夹着尾巴跑进去了。
何似跟在后面进去,把门关上,转头就见沈栀坐在偌大的办公桌后。
沈栀似乎在忙,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眉心微微蹙着,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冷开口:“说。”
何似和嘬嘬一起凑到办公桌前,喊了一声:“老板。”
沈栀抬眼见是何似,绷着的眉眼骤然放松下来,他松开鼠标,弯腰揉了揉嘬嘬的脑袋。
“老板,嘬嘬怎么来公司了?”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它一直缠着我,我想它在家里呆着无聊,就带出来透透风了。”沈栀注意到了何似手上的资料,问道,“有事吗?”
“哦,这是经理让我给你的,你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我好回去整理出来发给经理。”何似把资料放到桌上,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打开录音器。
沈栀拿过资料,但没翻看。
“不急。”他看了看何似另一只手上端着的外卖盒子,“还没吃?”
何似收起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板,真是你给我送的啊?我怕弄错了,到时候吃到别人的东西,就没敢吃。”
“不是我送的。”沈栀说。
何似啊了一声。
还真弄错了!
沈栀看他满脸庆幸,拍着胸口就差吐出口气,似乎觉得好笑,抿唇笑了一会儿,见他风风火火地要回去还东西,忙把人喊住。
“我让马助理送的。”沈栀抬抬下巴,示意了下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吃吧。”
何似:“……”
他把外卖盒子放到桌上,拉开椅子坐下,埋怨地看了一眼沈栀。
沈栀刚让嘬嘬在它临时买来的小沙发上躺好,回头对上何似的视线,忍不住笑:“又怎么了?”
“老板,你什么时候学坏了?”何似幽幽开口,“你以前说话也不这么大喘气啊。”
沈栀说:“那是你以前不够了解我。”
何似舀了一勺红豆汤放进嘴里,咽下去后,唉声叹气地说:“老板,你这话说的,我连你的身体都还没了解透……”
话音未落,一团纸砸到何似脸上。
纸顺着何似的脸往下落,被他单手接住。
“老板!”何似急道,“我还在吃东西呢,要是扔我碗里了怎么办!”
沈栀冷飕飕地说:“好好吃你的东西,别乱说话。”
一碗红豆汤很快见底,期间,沈栀一直在看资料,时不时抬头看上几眼电脑屏幕。
何似悄悄觑着他们老板,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看到老板工作时的样子了,这么一看,感觉有点陌生。
“老板。”何似说,“回头给你买两件防辐射的衣服吧,我听办公室里的人说,他们老婆怀孕时上班都会穿防辐射的衣服。”
沈栀看着资料,头也不抬地回:“可以。”
何似凑过去说:“你也觉得有用吧?我看网上说防辐射的衣服是智商税。”
“有用。”
何似露出笑容。
沈栀看他一眼:“这不是对你有心理安慰的作用吗?”
“……”
沈栀没管一脸幽怨的何似,用手机拨打了经理的电话,打开免提后,一边翻阅资料一边说:“我上次说的几点不是让你加进去吗?”
手机里传来经理结结巴巴的说话声:“啊这……老板,我不是加进去了吗?”
“你就加在尾巴上?”沈栀慢慢坐直身体,垂眼看着资料,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两下,“杨何言,你这是在敷衍我还是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经理:“……”
“是不是我在公司呆的时间少了,人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比起刚才怼何似时冷飕飕的语气,此时沈栀的口吻说不上有多糟糕,每句话都轻描淡写,像在和人唠家常一样,可就是吓得手机对面的经理大气不敢喘一下。
何似也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尽量把自己当成一块背景板。
片刻,经理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老板,我不是让何似去了吗?你把需要改动的地方都告诉何似,回头他整理出一份文档,我再统一地看……”
“杨何言。”沈栀很不客气地打断经理的话,“少走这些形式主义,你以为喊个人来就能替你挨骂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只会撂挑子?”
经理沉默许久,讷讷地说:“抱歉,老板,我最近太忙了,没上够心。”
何似还是第一次见经理这样,他人也不傻,从这三言两语间差不多能明白经理让他过来送资料的目的。
原来是经理自知资料没做好,可能要挨骂,让他过来当炮灰。
唉。
怪不得以前经理老让他帮忙跑腿。
回到办公室里,正好撞见经理出来,经理丧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跟没看到他似的。
倒是秦华瞅见何似回来,连忙对他嘶嘶两声。
熟悉的蛇叫。
都多久没听见了。
何似抬眼。
“你不是去帮经理送资料了吗?老板那边出什么事了?”秦华起身趴在挡板上,悄声说道,“刚才经理找老王说事,发了好大一通火,估摸着被老板打电话骂了,她只有被老板骂的时候,才会这么破防。”
“……”何似装模作样地敲着键盘,“我不清楚。”
“你没在老板办公室里?”
“早出来了。”
“那你这么久才回来。”
“上厕所。”何似说完,看秦华还盯着自己,便补充道,“我便秘。”
秦华无语,默了一会儿,想起来什么:“对了,你看到老板带来公司的那条狗没?长得真是……”
一个“丑”字到了嘴边,又急刹车地憋了回去。
何似看向秦华:“真是什么?”
“真是可爱!”秦华说着,话锋一转,开始嘚啵嘚地吐槽,“就是穿得一点都不好看,也不知道那身衣服在哪儿买的,看着就不合身,脖子上还套了一个口水巾,又不是小孩,套什么口水巾,老板肯定没这品味,听说那条狗有保姆在带,估计是保姆弄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何似:“……”
这天晚上回去,何似第一时间扒掉了嘬嘬身上的衣服和围嘴,换上了沈栀之前在网上买的漂亮衣服。
嘬嘬不懂何似的悲伤,欢快地带着一群小狗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沈栀从书房出来就看到何似孤零零地站在客厅里,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沧桑。
“怎么了?”
何似的眼神逐渐聚焦,落到走到自己面前的沈栀脸上,冷不丁地张口就问:“老公,你觉得‘大聪明’这个小名怎么样?”
沈栀沉默了下,居然没有反对:“我觉得可以。”
“是吧?”何似一下子高兴起来,拉过沈栀的手说,“我就希望孩子以后聪明一点、机灵一点,在我们护不到的地方,不要被人欺负。”
沈栀被他感染,也笑了起来:“那就叫这个。”
何似从客房里翻出收纳箱,里面装着他给孩子做的围嘴、袜子和帽子等东西,日积月累下来,已经快把收纳箱填满。
这些天沈栀很忙,即便回家也要在书房里处理事务,他便把收纳箱和针线箱全部放到书房里的茶几上,沈栀加班,他就在手机上打开育儿书的电子版,一边听书一边在做好的婴儿用品上绣“大聪明”的名字。
想到那天秦华的嘲笑,何似发誓要争一口气。
在网上买防辐射的衣服时,他顺便买了专门教刺绣和做衣服的书,又购置了一台小型的缝纫机,为不打扰到沈栀,他将缝纫机放在书房里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后面有一阵子,沈栀加班时,他没再听书,而是嗡嗡嗡地踩着缝纫机。
沈栀正在和嘉益的几个老员工视频会议,电脑屏幕分成九个画面,其中八个画面里装着上了年纪的男女,都衣着整齐。
只有沈栀随便套了一件外套,戴着耳机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坐姿显得有些散漫。
其中一个男人正在讲话。
“我觉得……”
“嗡嗡嗡——”
“那天小李说的就不错……”
“嗡嗡嗡——”
“我们还是……”
“嗡嗡嗡——”
男人话音一顿,疑惑地问:“大晚上的,你们那里还有人在搞装修吗?”
沈栀抬头,就见何似拿了个凳子坐在门口,颇为憋屈地踩着那台明显小了一号的缝纫机,但踩得十分认真、十分卖力。
沈栀:“……”
他伸手在电脑上按了静音。
杂音消失,男人继续讲话。
沈栀却有些听不下去了,目光时不时地往何似那边看,等男人讲完,他结束了会议,起身朝何似走去。
走到一半,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脚步一顿,身形一僵,几秒钟的呆滞后,猛然反应过来。
“何、何似!”
何似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对沈栀的声音变得极为敏感,几乎在瞬间,他从专注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扭头发现沈栀呆愣地站在沙发后面,一副被人摄了魂的模样,他心头狠狠一跳,连忙起身,小跑过去。
“老公!”何似急得围着沈栀打转,“老公,你怎么了?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沈栀一把抓住他的手,怔怔望着他:“肚子里……好像在动……”
第54章 狗衣服
何似脑里一片浆糊,急道:“什么在动?”
沈栀说:“孩子在动。”
“孩、孩子在动?!”何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脑子像是没转过弯来,脱口而出道,“孩子怎么在动啊?我打电话问一下张医生。”
说着,转身要去拿放在缝纫机上的手机。
沈栀面无表情地拽过何似,一巴掌捂上对方的脸。
何似:“……”
“冷静了吗?”
“冷静了。”
沈栀这才把手拿开。
何似拉过沈栀的手,忍不住放到嘴边亲了一下,他蹲下身看着沈栀的肚子,想碰又不敢碰,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好像在看什么非常神奇的东西。
“还在动吗?”何似小声问了一句。
沈栀垂眼看着何似小心翼翼的表情,不由失笑:“早就没动了,只动了一下。”
何似哦了一声,有些失落。
沈栀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次动了,再告诉你。”
“好。”
何似伸手抚上沈栀的肚子,想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胡话,感觉自己跟傻子似的。
前两天还盼着胎动,结果今天遇到了,就把那些常识全部抛到脑后了。
沈栀的工作还没做完,趁着他忙碌的功夫,何似也赶紧把自己给嘬嘬做的两脚衣服收了个尾。
洗漱完后,两人在卧室里泡脚,沈栀坐在床上,何似坐在搬到床边的单人沙发上,两人的泡脚桶挨在一起,都插上了电,发出嗡嗡声响。
何似拎着给嘬嘬做的衣服,翻来覆去地欣赏。
“我拍了照片发给蔡阿姨看,蔡阿姨都说我进步好大。”何似美滋滋地说,“老板,明天就给嘬嘬穿上这件。”
沈栀看着手机,说了声好。
何似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问:“对了,明天还带嘬嘬去公司吗?”
沈栀抬眼,瞥见何似手里的小衣服,到嘴的话顿时转了个弯,他说:“带。”
何似说:“那我明天出门前先帮嘬嘬把衣服穿上,你后面出门记得把嘬嘬带上啊。”
之前沈栀都和何似一起上班,现在沈栀的月份慢慢大了,人也有些犯懒,不想每天跟着何似早起,便自个儿睡到自然醒才起来收拾好去公司。
何似都想明天早上请个假等着沈栀一起去了。
但显然不可能。
最近办公室里的事太多了,每个人都忙得晕头转向,他还是白天拼了命地干活才尽量保证晚上不留下来加班。
“好。”沈栀没管何似那些花花心思,重新看向手机。
何似把小衣服叠好放在床头柜上,他的手机落在客厅里了,这会儿不好过去拿,只能百无聊赖地望着沈栀。
“老板。”
“嗯?”
“你在看什么?”
“邮件。”
“哦。”
何似无聊地抠了一会儿指甲,目光瞟向沈栀:“老板。”
沈栀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不咸不淡地回:“怎么了?”
“宝宝动了吗?”
“没有。”
“哦。”何似安静片刻,又喊,“老板……”
沈栀蓦地抬头,倒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无奈:“不然我把你的手机拿过来?”
“算了。”何似忙说,“还在泡脚呢,泡完脚再拿。”
“那就安静一点。”沈栀说,“等我把这些邮件看完。”
“好。”
然而何似人是安静了,没过多久,他的脚又不安分起来,先是一只脚试探性地踩进沈栀的泡脚桶里,再是一双脚都放了进去。
泡脚桶不是很大,容纳沈栀的一双脚刚好合适,加上何似的一双脚,就颇为拥挤了。
何似将沈栀的两只脚挤到中间,用自己的脚将其夹着。
沈栀不耐地啧了一声,抬脚要往他的脚上踩。
何似的反应速度极快,立即用膝盖夹住沈栀的两条腿。
沈栀意料不及,等他反应过来,双腿已被夹得不能动弹。
“……”沈栀瞪向何似,“你幼不幼稚。”
何似嘿嘿地笑。
“放开。”
“那你要保证不踩我。”何似一本正经地说,“老板,你有时候的力气真是大啊,上次在陈昌文的婚礼上,你都把我的手背拧红了。”
“你活该,谁让你那么欠。”
沈栀想起上次的事就无语,他好端端地坐着,何似时不时来碰他一下,他忍无可忍了才那样做。
以前真的想不到何似是这么欠的性格。
不过仔细想来,还是能从一些细节里发现端倪。
何似才从大学毕业,在很多事上的处理方式就比他们办公室里的那些老油条还要圆滑,明显是个会装的人,这样的人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你也不能拧得那么用力。”何似据理力争,“多疼啊,疼在我身,伤在你心,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也要为你自己考虑吧。”
沈栀:“……”
他挣扎起来,却觉何似的两条腿跟钳子似的,紧紧地束缚着他的腿,根本松不了一点。
“松开。”他气道。
“你保证不踩我。”
“好,不踩你。”
“你发誓。”
“……”沈栀沉默半晌,郑重其事地举手说,“我沈栀发誓,你松开我后,我绝不踩你。”
何似见状,把腿松开。
谁知沈栀刚一得到自由,伸手就往何似的手臂上掐,拧起一块肉直接转了小半圈。
“啊!”何似疼得差点飙泪,“老板!你才说过不踩我,你说话不算话!”
“我没踩你,我这是掐你。”沈栀无情地回。
*
第二天上午,秦华几人忙中偷闲,趁着接水的功夫围在饮水机前闲聊。
何似走过去接水。
“我就说过年回来起码有两个人能成,看我说得多对,以后我们办公室里的单身汉又少两个喽!”
“唉,马上就是520了,狗粮又多两份。”
“520也太远了吧,情人节刚过完呢。”
“你还不知道时间过得多快啊?去年年会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这一转眼,春天都要来了。”
“是啊,冬天过了,春天是该来了。”秦华端着水杯,面朝落地窗,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一脸感慨的样子。
正说着,余光瞥见一道身影。
秦华扭头看去,就见何似不知何时端着水杯站到了他身旁,也望着窗外。
何似一向不怎么和人八卦公司的事,哪怕有人在他面前说,他也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可今天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他开口道:“老板又把狗带来公司了。”
秦华愣了一下,才说:“哦,好像是吧。”
何似问他:“你看到了?”
“没啊。”秦华摇头,理所当然地说,“不过老板这段时间经常带狗来公司,听说老板还在他的办公室里给狗准备了饭盆和一个专门用来休息的小沙发,我都见怪不怪了。”
说到这里,秦华不禁露出羡慕的表情。
“不知道老板还养不养狗,我都想当老板的狗了。”
何似:“……”
他还想说点什么,话题却被其他同事转移。
“对了,楼上是不是在换办公室了?我听行政部的小吴说楼上要重新装修。”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秦华连忙凑过去说。
何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工位。
中午,何似和几个同事吃了饭回来,就看到秦华已经吃完外卖,正靠在自个儿椅子上玩手机游戏。
他坐下打开电脑,回了一下微信消息,纠结许久,索性直接拍响他和秦华之间的挡板。
秦华的眼睛仿佛黏在了手机屏幕上,只抬抬下巴:“怎么?”
这下轮到何似趴在挡板上,他小声问秦华:“你看到老板的狗没?”
“看到了。”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它的衣服啊。”何似挠了挠脸,想到自己今天出门前还特意打理过嘬嘬的毛发,一时间更加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了。
可他就是在意。
他甚至经常在想秦华说嘬嘬衣服丑的事,哪怕秦华早就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
那是他亲手给嘬嘬做的衣服啊!
他跟着蔡阿姨学刺绣、学裁布、学缝纫,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做围嘴练手,好不容易才给嘬嘬做出第一件衣服,还费劲儿地在上面绣了嘬嘬的名字。
结果他们老板都没说什么,秦华倒是说起来了!
何似越想越激动,在情绪快要爬上巅峰时,他看见秦华抬头,一脸茫然地抓了抓头发。
两人四目相对。
半晌的沉默后,秦华问:“它的衣服怎么了?”
何似:“……”
算了。
他跟秦华生什么气?
他们老板喜欢就行,老板从没说过那件衣服不好看,前天还打算给嘬嘬穿来着。
何似抹了把脸,说了句没什么,坐回去后,拿起手机给他们老板发消息。
[何似:老公~]
捧着手机等了几分钟,没等到消息。
之前沈栀闲着,回消息十分迅速,有时候还会秒回,可过年回来后,工作量肉眼可见地增多,沈栀闲下来的时候少,经常要等下班了才回消息——
不过那个时候何似都在沈栀面前了。
正想着,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几声狗叫,坐在对面的秦华反应最快,瞬间就从椅子上站起来。
办公室里已经有不少吃饭回来的人,都没睡觉,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随着脚步声的响起,说话声很快消失。
何似抬头看去,就见沈栀跟着经理从外面进来,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办公室。
一群人目送沈栀进去,等门关上,才回过神来,发现跟在沈栀身后进来的狗被关在了经理的办公室门外。
狗没有乱跑,乖乖坐在办公室门口,尾巴贴着地面,警惕地望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其他人议论纷纷。
“它就是老板养的狗吧?”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之前听马助理说是条黄色的狗,我还以为是条金毛,没想到老板养的是我们大中华的田园犬。”
“听说是老板捡的,以前是条流浪狗,要是没被老板捡到,还不一定能熬过这个冬天。”
“我们老板真是心地善良啊!”
“对了,它叫什么来着?”
秦华放下手机,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但估计怕被狗咬,他没敢靠得太近,隔着一段距离,弯腰对狗招了招手,字正腔圆地喊:“嘬嘬。”
其他人见状,也七嘴八舌地喊。
“嘬嘬~”
“嘬嘬过来。”
嘬嘬坐得笔直,听见自己的名字,没有丝毫反应。
秦华等人喊了半天,喊得口干舌燥,都开始怀疑嘬嘬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只有秦华想到什么,回工位上拍了拍自己和何似之间的挡板:“小何,我记得你去过好几次老板的办公室吧?”
何似点头。
“他的狗是叫嘬嘬吧?”
“对。”
“那怎么喊它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刚才办公室里的动静,何似都听到了,便说:“你们喊错了,只有老板那么喊,它才有反应。”
“啊?”秦华蒙道,“那我们要怎么喊?”
何似起身站到过道上,弯腰对嘬嘬招了招手,同时微微撅起嘴巴,发出短促的嘬嘬两声。
嘬嘬听见声音,顿时站了起来,尾巴疯狂摇晃,吐着舌头朝何似奔来。
何似用力揉了两把嘬嘬的脑袋,对秦华说:“这么喊。”
秦华:“……”
其他人也是一阵无语。
这是名字吗?
哪条狗会取这种名字啊!
但心里吐槽归吐槽,想到这是老板唯一的宝贝狗,秦华等人还是围了上来,坐一声嘬嘬右一声嘬嘬,夸张的阵仗都把嘬嘬吓到,直往何似的两腿间钻。
过了许久,沈栀从经理的办公室里出来,走到何似的办公桌旁,其他人纷纷让开位置。
七嘴八舌的“嘬嘬”变成了七嘴八舌的“老板”。
何似生怕其他人挤到沈栀,连忙绕到沈栀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把沈栀和其他人隔开。
嘬嘬已经被何似抱到办公桌上,见到沈栀,一双狗眼睛都亮了,想往沈栀身上扑,被何似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住。
何似强行把嘬嘬按回桌上。
还好其他人并未察觉哪里不对,好不容易可以在非上班时间里和老板说上话,自然你一句我一句地和老板套近乎,可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说狗。
沈栀摸着嘬嘬的脑袋,话锋蓦地一转:“你们觉得我家狗的衣服好看吗?”
其他人一愣,这才开始关注嘬嘬身上穿了什么,然后七嘴八舌地夸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沈栀笑了起来,他为了不使身形的变化太过显眼,已经很久没穿浅色衣服了,深色的外套本来在冷光下显得有些暗沉,可在他笑容的衬托下,整体色调似乎变暖了好几度。
何似在旁看着,心里也暖洋洋的。
他感觉老板开心也好、生气也罢,都很鲜活,不像前几次见面的时候,总感觉老板死气沉沉,明明人在走在动在说话,却跟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似的。
“我家狗的很多衣服是我爱人做的,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上次被他同事说做的衣服不好看,他还郁闷了很久。”沈栀说。
话音未落,秦华跳了出来,亢奋地说:“老板,你爱人的同事也太没眼光了,这衣服多好看啊,看这设计多么独特,看这颜色搭配得多么合适,看这做工多么精致,穿在嘬嘬身上,又合身又精致,都把嘬嘬的体型衬得更挺拔了!”
何似:“……”
“看这衣服简约而不失格调,复杂却不显土气,还有绣在这上面的两朵黑色小菊花。”秦华指了指衣服上嘬嘬的名字,“在青春洋溢的颜色上增加了几分暗黑哥特风,既有现代的活力又有旧时的情怀,多种风格奇妙地糅合起来,融会贯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做到了多元素混搭,就像我们如今的社会一样,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正式与休闲,不管是在文化上还是生活上都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融合!”
沈栀:“……”
何似:“……”
哥,那不是黑色小菊花,那是狗的名字啊!
唉。
算了。
他瞥了一眼沈栀,发现沈栀抿着嘴角,正在憋笑,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他就是个傻子。
跟秦华计较这些!
第55章 卖房子
沈栀是在秦华的马屁声中离开的,走了几步回头,见嘬嘬还在何似桌上,便喊了一声嘬嘬。
也是喊得字正腔圆。
然而嘬嘬瞬间听懂,跳下办公桌,屁颠颠地跟着沈栀走了。
现场安静了有一会儿,有人骤然反应过来:“我靠,老板刚才说他有对象了?”
“老板去年年会时不是还单着吗?”
“我也听见了,老板说他有对象了,他家狗的衣服都是他对象做的。”
“完蛋,我和老板一年的啊,连老板都要结婚了,我的天塌了。”
“老板只是有对象而已,也没说要结婚啊,你们的反应太夸张了吧!”
办公室里的风浪暂且按下不提,周六上午,趁着沈栀有空,何似带他一起回了一趟自己家里。
翻过年头,小区还是老样子,大门外面像往常一样用各种东西装饰过,树上挂上了红绸子和红灯笼,门口上方还拉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恭祝小区全体业主新春快乐。
放眼看去,感觉花里胡哨的。
然而走进去后,地面上的灰尘泥土依然没有清扫干净,垃圾桶周围依然堆满垃圾,道路两旁都是烟花炮竹的碎片,也没有及时收拾。
何似环视一圈小区的环境,忍不住叹气。
他从小在这片环境下长大,以前习以为常,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能是第一次在外面住久了,今天回来一看,发现真是惨不忍睹。
再看向沈栀,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心点啊,地上滑。”何似对沈栀伸手,“老板,我还是牵着你走吧。”
也不知道沈栀心里怎么想的,还好没有表现出对这里的嫌弃,不过看着何似的手,他没有第一时间把自己的手搭上去,愣了下后,望向何似,微微挑眉。
“不怕被你的邻居们看到?”
这个小区和他们住的小区可不一样,直到现在,他们都没和对门的人撞见过,但在这个小区里,很多人认识何似。
何似啧了一声,直接拉过沈栀的手,他甚至不是抓着沈栀的手腕,而是手心贴手心地牵着沈栀。
“怕什么?”何似牵着沈栀往前走,满不在乎地说,“我的房子都要卖了,随便他们怎么说,我都听不到了。”
这么说着,他又补充了下。
“就算我的房子不卖,我还住在这里,我也不怕他们说我。”何似回头,笑得十分没心没肺,“老板,你都不知道小时候我家在小区里有多出名,大家只要提起我爸妈,都能说上几句,小时候我就不怕他们说我,现在我没爸没妈,更不用怕了。”
沈栀没有吭声。
但走到单元楼下时,沈栀双手挽上了何似的手臂,两人都穿得厚,紧紧挨在一起,像南极冰块上贴在一起取暖的企鹅。
就是楼梯太窄了,两人没法并排走,何似只能走在前面,继续拉着沈栀往上走。
刚走到四楼,才松开一只手往兜里摸钥匙,隔壁门忽然打开,老太太的脑袋从里探出。
见是何似,老太太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立马绽放出笑容:“哎哟,小何回来啦。”
说完,才瞧见何似身后拉着个人。
老太太的第一反应是何似拉了女朋友回来,话刚要问出口,就看清楚了那个人的相貌。
明显是个男的。
老太太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问道:“你朋友也来啦?”
何似把沈栀拉上平台,察觉到沈栀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去后,他非但没有松开剩下那只手,还手臂一弯地缠上了对方的胳膊。
两人之间的距离猛地拉近,肩膀挨着肩膀。
何似单手摸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和对门的老太太说话:“是啊,回来有点事。”
老太太把自家的门打开,扶在门上,一副要和何似聊天的架势:“过年这些天,都没见你回来,一直住在朋友家吗?”
何似收起钥匙,打开玄关的灯,轻轻将沈栀往屋里推了下,让沈栀先进去休息,才转头回老太太的话:“对,住朋友家呢。”
老太太是看着何似长大的,虽然年纪大了爱唠叨,但也是出于对何似的关心。
因此对于老太太的问题,何似都老实回答。
“今天怎么想起回来了?是要搬回来了吗?”老太太说,“这几个月里你不在,楼上的小宝经常下来敲你家的门,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他肯定是最高兴的那个。”
“不是。”何似说,“这里离我公司太远了,上下班不方便,有时候加班晚了,连回来的车都打不到,所以我准备把这里的房子卖了,搬去城里,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准备卖房的事。”
老太太一下子愣住:“你要搬走?”
何似平静地点了点头。
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也盼了十多年,他想离开这里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尽管走的捷径。
原以为自己会激动很久,结果事到临头,他比想象中平淡太多。
时间会淡化很多东西。
以前他不觉得这句话是对的,现在发现这句话能流传下来也有一定道理。
至少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在梦里见到他爸妈了。
关门回到客厅,沈栀没在沙发上坐着,刚好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两个刚清洗过的杯子。
茶几上传来烧水的声音,也不知道沈栀从哪儿找到他家的烧水壶,看样子应该也清洗过,壶面上还沾着水珠。
何似见状,连忙一个箭步上去,单手捏过了沈栀手里的两个水杯,再摸了一下对方的手,果然很冷。
家里的燃气关着,清洗这些东西只有冷水。
“你等我来洗啊,这么冷,你的手都冰了。”何似抱怨地说。
不久前牵沈栀的手,都热乎着。
“你洗我洗都一样,一点冷水而已,不会感冒。”沈栀没当回事,但看何似夹着眉毛,忍不住将手心贴上何似的脸颊。
只贴一秒就拿开了。
“冰死了。”何似嘴上这么说着,却拉着沈栀走到茶几旁,放下水杯后,将沈栀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手里,用力搓了搓。
他搓得认真,抬头才发现沈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沈栀面上没什么表情,眉眼看着十分冷淡,可能是常年处于上位的原因,他的嘴角总是习惯性地轻轻抿着,哪怕什么话都没说,也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刚知道沈栀是自己老板时,何似心里惧怕过沈栀,如今和沈栀相处下来,他越来越觉得沈栀这个人非常平和,不管是对下属、对亲戚、还是对班长那种素不相识的人。
秦华他们经常吐槽老板看着不好相处,实际上老板真是他见过最好说话的人。
老板也是他见过最好的人。
这一点只有他知道。
公司的人不知道,总经办的人不知道,连和老板最亲近的盛骏也不知道。
每次想到这点,何似都会偷着乐上好久,只有他发现了老板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好像他和老板靠得极近,几乎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老公。”何似没皮没脸地喊,“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喜欢死我了?”
“我在想……”沈栀说。
“想什么?”何似望着沈栀,心里隐隐有些期盼对方的下文。
似乎斟酌了下,沈栀开口道:“你要不要趁着今天回来把家里收拾了?能搬走的东西全部搬走,把家里清空,这样转手的速度才比较快。”
“……”
何似瞬间垮下脸。
沈栀忍俊不禁,上前啄了一下何似的唇,跟哄家里的嘬嘬似的:“听话,干活吧。”
何似这才反应过来,佯装怒道:“老板,你又逗我!”
沈栀哈哈地笑。
“你真是焉儿坏!”何似有气也不能往沈栀身上撒,只能化气为勇,按住沈栀的后脑勺,在对方唇上啃了一口。
沈栀顿时笑不出来了,捏了一把何似的手背:“你口水舔我嘴上了。”
这下换成何似哈哈地笑,但笑声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么爽朗,反而听上去又贼又贱。
闹归闹,活还是要干的,沈栀说得没错,何似心想反正今天回来了,不如把家里也收拾出来。
他准备把家具连同房子一起卖了,那么需要收拾的只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即便如此,也是工作量巨大。
有沈栀在,何似并未省着电费,把客厅和卧室的空调全部打开,怕沈栀觉得闷,又开了厨房的窗户。
沈栀大着肚子,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何似一个人忙前忙后,先大概把家里收拾了,拍好照片去附近店里和卖房信息一起打印出来,打印了十几张纸,十张贴到小区附近,剩下几张拿在手里,和单根的烟一起发给看门大爷和小区里认识的老人,拎着食材回到家里,时间已过中午,随便做了顿饭后,继续收拾家里。
眼下快到三月,已经不怎么下雪了,可天空仍旧灰蒙蒙的,才下午五点不到,就有黑下来的趋势。
何似加快速度把地面清扫干净,刚收完尾,就听见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声音先是很小,但也就一两分钟的功夫,突然变得铺天盖地起来。
何似走到窗前一看,雨已成瓢泼大雨,厚重的雨幕遮挡了小区里的所有景象,站在窗前,连对面的楼都看不清楚。
“老板,我们今天怕是不好回去了。”何似唉声叹气,“不然今天回去,改天还要回来搬东西。”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雨天路滑,怕沈栀出意外。
还以为沈栀会排斥留在这里,何似转头看去,只见沈栀接受良好,坐在沙发上翻看他家的相册,头也不抬地回了个好。
家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屋里暖烘烘的,沈栀脱了外套和中间那层毛衣,只穿着里面的单衣,腹部的隆起相当明显。
何似想起书上的话,孕妇怀孕五个月时,孕肚会像吹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膨胀起来。
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此时从这个角度看,当真感觉他们老板的肚子仿佛在一夜间大了好多,以至于老板连以前正常的坐姿都维持不了,必须岔开双腿才能舒适一些。
可一个姿势坐久了总会累,沈栀换不了其他姿势,只能起来站上一会儿。
何似沉默半晌,走到沈栀面前。
沈栀翻过一页相册,看得十分认真,过了好些秒才似有所觉地抬头。
何似身形高大,站在灯光前,投下的阴影几乎把沈栀整个盖住,这样俯视的姿态很容易让人产生压迫感,但下一秒,何似身形一矮,蹲到了沈栀面前。
那股压迫感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灯光照清何似的脸,他拧着眉头,表情复杂地将耳朵贴上沈栀的肚子。
“我来听听大聪明的动静。”
“大聪明没动静。”沈栀将相册放到一旁,也不知道把手放哪儿,索性一只手撑在身边,一只手放到何似头上。
手指嵌入发间,很轻地摸着何似的脑袋。
何似从蹲变为半跪在地上,听了有半分钟,刚要开口,身后猛然传来一阵拍门声,把他和沈栀都吓了一跳。
他立即起身,按住也要起来的沈栀的肩膀。
“你先坐着,我看看是谁。”
才这么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喊声:“小何哥哥,你回来啦?我来找你玩。”
楼房不隔音,小宝又是扯着嗓子喊,声音又响亮又清晰地传入室内,同时响起来的还有蔡阿姨的呵斥声。
“你小点声,妈妈跟你说多少次了,在楼里不要这么大喊。”
第56章 以后你叫大聪明
经过蔡阿姨的叮嘱,小宝的喊声小了下来,但仍旧把门拍得啪啪作响,可见有多激动。
“是蔡阿姨,还有小宝。”何似低声向沈栀解释了句,等沈栀安稳坐好,才过去开门。
以前小宝经常来找何似,在何似家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门刚打开一条缝,小宝就拱着脑袋要挤进来,嘴里不住喊着:“小何哥哥,你回来啦。”
喊着喊着,竟喊上了哭腔。
何似:“……”
他仿佛看到了每次开门都要往外拱的嘬嘬。
不过每次嘬嘬往外拱时,他不轻不重地踹上一脚,嘬嘬就老实了,小宝可不能踹。
何似立即将鞋往门口一怼,抵住了门缝的扩大,也阻止了小宝的脑袋再往里拱。
小宝的中间半张脸贴在门缝里,一双红眼睛往上瞄向何似,可怜巴巴地喊:“小何哥哥。”
何似伸手揉了下小宝的脑袋,铁面无私地说:“哥哥家里有客人,今天不方便让你进来。”
“我知道。”小宝说,“向婆婆说,哥哥的朋友来了。”
何似笑:“那你要乖一点。”
小宝哦了一声,却还是没将脸从门缝中挪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试图瞄进客厅。
可惜何似人高马大,往小宝面前一站,就跟巨人似的,把全部视线挡了个结实。
直到蔡阿姨一把拽开小宝。
蔡阿姨身上湿了大片,另一只手上提着超市的购物袋和雨伞的带子,水滴不断落到地上,显然母子俩才从外面回来,她低声教训了小宝几句,才对何似说:“我听你向婆婆说,你要卖掉这里的房子是吗?”
即便和蔡阿姨说话,何似也没有把门打开的意思,隔着一条门缝,他点头说:“我把卖房的传单贴出去了,先看能不能找到买家,找不到的话,也只有把房子挂中介那里了。”
挂中介那里贵是贵了些,胜在省力。
他现在事情太多,还是好不容易抽出一个周末来,以后等沈栀生了孩子,只怕更加抽不出身回来带人看房。
蔡阿姨闻言,顺势说道:“挂中介那里多贵啊,中介还不一定上心,不如这样,你就在网上挂着,平时抽点时间出来和要买房的人聊,如果他们要看房的话,你给我的电话,反正我一天都在家里带小宝,有的是时间。”
何似一喜,嘴上却说:“蔡阿姨,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话没说完,就被蔡阿姨打断。
“邻里邻居的,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那我给你跑腿费。”
“你要真给,我可生气了啊。”蔡阿姨佯装愠怒地看了何似一眼,才接着说,“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今晚来我家吃饭吧,带上你的朋友。”
小宝从蔡阿姨身后挤过来,扯着嗓子嚷嚷:“小何哥哥,来我家吃饭,我要和小何哥哥一起吃饭。”
何似本想拒绝,可转念想到在这些邻居中,除了住在对门的向婆婆和向爷爷外,只有蔡阿姨一家和他走得最近。
眼下他确实要搬走了,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
何似有些犹豫,转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沈栀。
这套房子又小又不隔音,哪怕沈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能清楚听见外面的对话。
对上何似的目光,沈栀没有出声,只微微抬了抬下巴,意思很明显了,让何似自个儿决定。
“好。”何似对蔡阿姨说,“那我们等会儿上去,今晚麻烦蔡阿姨了。”
等蔡阿姨拉着小宝上楼,何似才把门关上。
回到客厅,沈栀已经合上相册,起身要把相册放回电视柜的抽屉里,何似见状,连忙接过相册,随手搁在了电视柜上。
现在沈栀连随意坐下都颇为困难,更别说弯腰放东西或者捡东西了,以后想要拿点什么,估计只能让何似帮忙或者自个儿慢慢蹲下去。
何似想到以前灵活自如的老板,愧疚地说:“老板,你辛苦了。”
“是很辛苦。”沈栀叹气,但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逗留,看了一眼门的方向,才说,“小宝到现在都这么黏你。”
之前何似刚搬进沈栀家里,小宝就经常催着蔡阿姨给他打视频电话,每次都要叽叽喳喳地说上半天。
何似还以为他们老板早把小宝忘了,没想到对方记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发现,貌似在很多关于他的事上,沈栀都记得特别牢,有时候连他都忘了的事,沈栀却一直记着。
他看着沈栀,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最后默默上前,张开双臂抱住对方。
就这么安静地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
明明两人用着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可不知怎的,沈栀身上就是有一股奇特的气味,不闻还好,仔细一闻,令他无比着迷。
何似感觉自己是在花丛里迷失了方向的蜜蜂,晕晕乎乎许久,理智回笼,他也飞回了正确的路线上。
“蔡阿姨的老公在外面跑长途货车,回来的时间少,蔡阿姨对小宝管得比较严,他就逐渐依赖上我了。”何似找回声音说,“小孩都是这样,会下意识地寻找父母的平替。”
说着,他走进卧室,准备铺床。
本来床上的东西都收起来了,既然今晚要留宿,那么只能再把床单被褥拿出来重新铺上。
何似甚至连垫子都重新放上去了。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随便搭条毯子就能在沙发上将就一宿,可他身边还有沈栀,将就是不可能的,不仅要把床重新铺上,还要铺得厚实柔软,以免沈栀睡得不舒服。
沈栀自然不会一个人呆在客厅里,他跟来卧室,坐在已经铺上垫子和床单的床头,视线投向卧室一角的墙壁上。
“那块怎么湿了?”
何似站在床的另一头,正在往干净的被套里装被褥,听到这话,抬眼看过去。
只见墙壁上浸出了一块显眼的水渍,足有两个成年人的巴掌那么大,看得出来那块地方经常被水浸透,表皮早已鼓起,像是往里面吹了一片片空气。
“哦,那上面有个凹槽还没解决,一旦下雨,凹槽里积了水,水就会从墙角浸进来。”何似满不在意地说,“这房子建得不好,我家才住二楼,小时候都会漏雨,每次下瓢泼大雨的时候,水把天花板打湿,就有水滴落下来,我和我妈必须及时找盆子把水接住,不然水落在地板上,夜里上厕所容易打滑,我爸就摔过一跤,摔得尾椎骨都出问题了。”
说到这里,何似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幸灾乐祸。
沈栀:“……”
何似装好被套,在床上抖了几下,抬头看到沈栀一副掩饰不住惊讶的模样,便安慰道:“老板放心,我家后来特意装修过一次,就是为了解决天花板漏水的问题,只是从前几年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凹槽那里积水,墙角又浸水了,但不影响,一般浸不了太多水,等天气好了就能自然风干。”
沈栀:“……”
何似把被子叠好放到床上,还以为沈栀会说些什么,结果沈栀默默从床对面走到他面前,像他刚才一样,伸手拥抱住了他。
何似又惊又喜,赶紧回抱住了沈栀。
有个肚子在两人中间顶着,他们都抱得十分小心。
“老公。”何似黏糊糊地喊,“怎么了?”
沈栀的手在他背后轻抚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抱了半晌,开口道:“你这房子漏水,怕是卖不到好价钱。”
“能卖出去就行。”何似说,“我原打算找人来把房子补了再卖,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所以钱少就少些吧,让买房的人自己把房子补了。”
把铺床的事忙完,何似便带着沈栀去楼上蔡阿姨家了。
蔡阿姨的老公仍旧没在,家里只有蔡阿姨和一双儿女,蔡阿姨在厨房里忙着,是乔思妤带着小宝过来开门。
小宝直往何似怀里扑,乔思妤拉着小宝,一边呵斥一边悄悄往何似身后瞧。
何似把小宝从自己身上扯开,问乔思妤:“有鞋套吗?”
“有的。”乔思妤拽着小宝的一条胳膊,单手从柜子里翻出鞋套。
何似接过鞋套,蹲下身穿上,他没急着起来,扯着另外一双鞋套,对沈栀说:“来穿。”
沈栀站在门外,难得局促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伸出一只脚踩进何似扯开的鞋套里。
给沈栀穿上两只鞋套,何似才站起来,扭头对上乔思妤一脸又惊讶又疑惑的表情,他不轻不重地解释了下:“我朋友不方便弯腰。”
乔思妤连哦了几声,视线落到沈栀身上。
刚才沈栀站在楼道里,又有何似高大身形的遮挡,其实她没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只知道何似身后带了个人,这会儿沈栀走进室内,她终于看清对方的脸。
然而这一看就是好一会儿,还是何似伸手在她眼前挥了一下。
她蓦地回神。
何似抱起不停往自己身上蹭的小宝,说道:“他姓沈,你也喊哥哥就行。”
乔思妤又看了看沈栀,有些不好意思。
沈栀看着她笑,来时的围巾和帽子都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完整的脸,他眉眼微弯,灯光落在长睫上,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垂着眼皮,看上去和平日完全不同,温和又亲切。
连何似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
“叫叔叔吧。”沈栀说。
乔思妤喊了一句:“沈叔叔好。”
等乔思妤往客厅里走,何似将头扭向沈栀,避开小宝,挤眉弄眼地用口型说:“叫差辈了!”
沈栀脸上笑容的幅度变小了些,少了礼貌和客套,多了一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他借着从何似身边走过的姿势,贴在何似耳边说:“你也可以叫我叔叔。”
只是随口一说,谁想何似的反应速度极快,厚脸皮的程度也一如既往超常发挥,张口就喊:“沈叔叔。”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压得太低的缘故,他的尾音拉长,语气听上去比之前还要黏糊。
话音未落,手臂上就被掐了一把。
隔着衣服,倒是不疼。
“你够了。”沈栀说完,立即绕过何似往前走。
何似无语,心想不是你让我喊的吗?
蔡阿姨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招呼他们。
沈栀想进去帮忙,但被蔡阿姨阻止了,只让他俩在客厅里坐着,正好帮忙带下小宝,有乔思妤帮忙就够了。
说完,蔡阿姨打量着沈栀的脸,突然想起什么。
“哦~”蔡阿姨说,“上次就是你来找何似的吧?”
沈栀笑道:“蔡姐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这种长相,想忘记都难。”本来蔡阿姨还自责把何似的事说给了一个不知道和何似关系怎么样的人,如今再次见到沈栀,她心里总算安定下来,热情地说,“家里开着空调,你热的话就把衣服脱了。”
沈栀点了点头:“好。”
然而直到吃饭,他依然穿着外套。
何似也穿着外套,明明脸上热出了汗,都没有把外套脱掉的意思。
还是沈栀拍了一下他的背,说道:“热了就把衣服脱掉。”
何似脱了外套放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回餐桌前,将毛衣袖子往上一卷,浑身上下散发出了一种甩掉沉重束缚的轻松感,连红温的脸都看着顺眼多了。
蔡阿姨端起装了红烧肉的盘子放到何似和沈栀面前,笑着说道:“小何,阿姨说的话你不听,你朋友说的话你听得很。”
何似嘿嘿直笑。
蔡阿姨没当回事,更没多想,话锋一转地说:“对了,等会儿我在布上绣几个样式,你回头照着来,不然我嘴上说了,你回头也记不住。”
“好好好。”何似高兴地应下,“太感谢蔡阿姨了。”
蔡阿姨摆了下手。
乔思妤好奇地问:“妈,绣什么?”
“你小何哥哥一个朋友孩子的名字,他之前做的那些东西,就是给那个孩子做的,现在名字取下来了,要绣名字。”蔡阿姨说,“不过是三个字的小名,比我给你姐绣的那些难一点”
“三个字的小名?”乔思妤说,“叫什么啊?”
蔡阿姨回:“大聪明。”
乔思妤:“……”
蔡阿姨不懂网上冲浪那些梗,也不知道“大聪明”早就是网上的热词,她由衷地向何似夸赞道:“这个名字好,比聪明还要聪明,双倍聪明,以后肯定是考北大清华的料子!”
何似被夸得满脸喜色,眼里都快亮光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还是蔡阿姨会说。”
只有乔思妤表情复杂,一言难尽地问:“小何哥哥,你朋友都不上网吗?”
“我朋友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何似自豪地看向沈栀,“是吧?老……老沈。”
沈栀嗯了一声。
吃完饭,何似帮忙收拾碗筷,从厨房里出来,就见沈栀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余光里瞥见他们,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手机。
时间不早了,小宝要睡觉,蔡阿姨哄不住小宝,又是何似上阵,把洗漱完的小宝抱到床上。
他拿来两张椅子,一张让沈栀坐,一张自己坐,然后从床头柜的几本书里翻出一本,问道:“给你念这个可以吗?”
“我不要听这个。”小宝摇头。
何似只好换一本:“那这个?”
“不要。”
何似又换一本:“这个?”
“我要看动画片。”小宝说了一个名字。
何似听了,都惊呆了,这哪儿是动画片啊?这不是前几个月出的日番吗?还特么是后宫向的!
正好他看过。
“你看不行,但我看过,我给你讲。”何似捻好小宝胸口的被子,让小宝闭上眼睛,才一边掐剧情一边讲。
爱情的片段全部掐掉,打打杀杀的片段也全部掐掉,只留下充满爱与和平的冒险片段。
讲了半个多小时,何似讲得口干舌燥,总算听见了小宝均匀的呼吸声。
和蔡阿姨告别后,两人下楼回到家里,洗漱一番,换上衣服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
外面的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砸在雨棚上,房子不隔音,以至于雨声像是立体音一样在两人耳边环绕。
下雨的时间久了,墙角的漏水面积逐渐变大,卧室的空气里弥漫开来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像有什么东西被水泡得发了霉。
何似早已习惯这种气味,他怕沈栀不习惯,轻手轻脚地从背后抱住对方,用被子将自己和沈栀裹得严实。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找着话茬:“晚上小宝说的那个动画片是一个日番,哪儿是他那个年纪的孩子能看的?估计是在短视频上刷到了讲解。”
现在的孩子很会玩手机,小宝也是,别看还在上幼儿园,只要拿到手机,就能熟门熟路地点进他想要的软件里。
“以后我们可得看好孩子,别让它看那些东西,容易影响三观。”何似认真起来。
沈栀背对何似,半天没有吭声。
何似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没得到回应,探头去看:“老公,你睡着了?”
话音刚落,一只手伸来,熟练地捏起了何似的一边脸颊。
朦胧的光线下,沈栀翻过半边身体,冷淡地说:“那你先跟我解释一下,大聪明是怎么回事?”
何似嘶了一声:“什么怎么回事?这不是我们宝宝的名字吗?”
“你怎么想的?谁家宝宝叫大聪明啊?”沈栀越说越气,索性面向何似,另一只手也掐向了何似剩下那边脸颊。
何似哎哟直叫:“我们宝宝叫大聪明啊,连蔡阿姨都说了,这个名字好,双倍聪明,以后我们宝宝准考清华北大!”
“你也就骗骗我和你蔡阿姨了。”沈栀说,“以后宝宝叫聪聪,大聪明这个好名字留给你。”
何似:“……”
“双倍聪明也留给你。”沈栀捏了捏何似的脸,“记住了吗?大聪明。”
何似:“……”
他是真的觉得大聪明这个名字好,可被沈栀一说,就感觉怪怪的了。
“记住了。”何似叹着气说。
沈栀喊了一声:“大聪明。”
“在在在。”何似赶紧应道,“大聪明在呢。”
应完,一阵沉默后,他的唇不自觉地探寻上去。
在没感受到对方的拒绝后,他一边拉过沈栀的手固定到头顶,一边小心翼翼地翻到沈栀身上,俯身用舌撬开了对方的齿关。
孕期做爱确实不方便,上回有了一次后,何似没再打算和沈栀发生这种事,可亲了一会儿,两人的呼吸都变得十分粗重。
他看不太清沈栀的脸,只摸到沈栀已经闭上眼睛,呼出的热气全部喷到他的指尖上。
他的心跳已然和沈栀的呼吸同步,一下又一下地撞着胸腔。
“沈栀。”何似情不自禁地喊。
黑暗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放大了他的触感,唇舌交缠的每一秒,指尖抚过沈栀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让他心颤。
他听见自己的气息重过沈栀,不多时,耳边的雨声消失,只剩自己胸腔里那阵快要炸开的心跳。
理智稍稍回笼,快要擦枪走火时,他想从沈栀身上下来,谁知沈栀死死拽住了他肩上的衣服。
何似被拽得身体往下沉了沉,下一秒,就感觉到沈栀的双手顺势圈住了他的脖子。
沈栀的吻蛮横又不讲理,从他额上一路落到鼻尖,最后重新贴上他的嘴唇。
何似不再反抗,任由欲望淹没理智。
第57章 我喜欢他
三月初,到了沈栀去医院做孕检的时候。
两人挑了一个周六的上午,沈栀在里面做检查,何似照例坐在休息区里等。
等到一半,一个人急匆匆地赶来,何似来不及有所反应,那个人便一屁股坐到了他身旁的空位上。
紧接着,一道强烈的盯梢感落到了何似身上。
何似:“……”
他压根不用转头,就能猜到来人是谁。
但不转头是不可能的。
转头一看,来人果然是盛骏,夹着眉毛,一脸不爽的表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对视半晌,何似看盛骏一直没有开口,主动说了一句:“老板还在里面。”
盛骏闻言,立马凑了过来:“是你吧?”
“啊?”何似蒙道。
盛骏掏出手机,哒哒一顿点,很快点出一个微信聊天框,然后将手机递到何似眼前。
“这个‘大聪明就是很聪明’……”盛骏顿了一下,嘀咕道,“改的什么鬼名字。”
何似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这名字怎么了?这名字好得很。”
“不重要。”盛骏收起手机,“这个大聪明就是你吧?”
“……”
何似心想自己是有多路人脸,才过去两个多月,长什么样就被盛骏忘干净了。
沉默等于默认,盛骏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开始算账:“你怎么回事?钱收了,但活儿不想干了是吧?给你发那么多条消息,你一条不回!”
何似瞬间心虚,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最近忙……”
“再忙总有上厕所的时间吧?我不要求你平时回我,你上厕所回我的时间都没有?”
盛骏的嗓门压不下来,惹得路过的几个护士频频回头。
何似被盛骏说了一通,相当无语,破罐子破摔地摸出手机,一边翻聊天记录一边说:“你让我做事也得考虑在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吧,让我盯着老板身边的人没什么,可让我调查老板身边的人算怎么回事?我一没那个能耐,二也不想做那么越界的事,要是老板知道了,说不定还以为我是个喜欢偷鸡摸狗的人。”
“我没有让你调查我哥身边的人啊,我只是让你多留意一下!”盛骏抹了把脸,急吼吼地说,“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何似问:“怎么重要了?”
“那个人是我哥……”盛骏说到一半,赶紧打住,看了一眼好奇盯着自己的何似,他不耐道,“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想做就算了。”
何似:“……”
“强扭的瓜不甜”也能用在这个地方吗?
这次检查的时间比上次长,何似不放心,起身去检查室外守着,又等了十来分钟,才见沈栀出来。
沈栀十分谨慎,哪怕是在医院里,而且知道这边清过场,也会穿戴整齐了再出来。
“老板。”何似贴上去问,“怎么样?”
“老样子。”
“宝宝它……”
何似的话刚起个头,冷不丁瞥见办公室里有人,立即闭上了嘴。
只见李医生和张医生先后从办公室里出来。
李医生平时不常过来,因为上次看到沈栀的肚子大了不少,才临时起意过来看看。
瞧见何似,李医生愣了一下,想起什么,说道:“上次见你还病得很重,现在都恢复了吧?”
何似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李医生见过,还是沈栀回道:“托李医生帮忙,没两天就好了。”
李医生呵呵一笑:“那就行。”
笑完,看了看一脸狐疑的张医生,又看了看刚跑过来的盛骏,笑容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把沈栀几人送走,张医生有些意外地问李医生:“你认识那个年轻人?”
最近几次孕检都是那个年轻人陪沈栀来的,张医生自然认识那个年轻人,却没想到难得一次过来的李医生也认识他。
“见过一次。”李医生言简意赅,但没有细说的意思。
张医生瞥了李医生一眼,也没多问。
另一头,盛骏跟着何似和沈栀上了车——他得到消息后急着过来找何似算账,让朋友半路把自己丢在医院门口,这会儿也需要何似把他送回去。
沈栀大着肚子,只能坐在后座,何似开车,盛骏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车子平稳前行,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走了一截路,沈栀打破沉默道:“小骏。”
盛骏还在走神,过了好几秒,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扭头问:“哥,你喊我吗?”
沈栀说:“以后你不用赶过来了,省得麻烦。”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盛骏忙道,说完看向他哥的肚子,心里一阵唏嘘。
他哥算是把孕肚藏得非常严实的了,可他有一个多月没见他哥,乍看之下,只觉他哥的腰身一下子粗了好大一圈。
哪怕他哥下意识地将手挡在腹前,他也感觉那种孕感呼之欲出。
他哥的变化不止在身体上,而是在整体上。
盛骏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过他哥,试图用一个词或者一句话来形容他哥的变化,却抓破脑袋也想不出那样一个词或者一句话。
最后,他感慨道:“哥,你现在一看就是有孩子的人。”
沈栀脸上毫无波澜,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盛骏:“……”
他嗖地一下收起了脸上的所有感慨。
沈栀说:“坐好。”
盛骏唰地转了回去。
被打断的思绪重新连接,他想到不久前李医生说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奇怪。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正在开车的何似身上,盛骏歪着脑袋,在脑海里把李医生的话过了一遍。
上次见到何似?
病得严重?
他记得上次见到那个男人时,那个男人似乎也生着病,脸色苍白地躺在他哥家客卧的床上。
也不知怎的,之前都没往那个方向想,此时却不受控地拼命回想那个男人的面容。
他的脸盲症从小就严重,看过许多医生,好转是有,可维持得十分艰难,如今年纪大了,事情太多,已经顺其自然好多年。
可这一刻,他竟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了那个男人的长相。
与此同时,何似停好车,转头看了过来。
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纬度,眼前的脸和记忆中的脸……
严丝合缝地重叠了。
不,是当何似转过头来后,左边脖子上的那颗痣和记忆中的位置严丝合缝地重叠了。
盛骏:“……”
何似看盛骏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还以为盛骏有话要说,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盛骏开口,便问:“你不下车吗?”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盛骏猛然从震惊的状态中挣脱出来,只觉脑海里有一座火山,轰的一下爆发了,滚烫的岩浆涌得到处都是,烫得他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以至于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是他!
他哥孩子的另一个爸竟然是他!
好啊,真是好啊,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苦苦盯了几个月,没想到找寻了千百遍的人就在自己眼前!
盛骏发现自己哪里是脸盲,分明是眼瞎心盲,这么一个大活人,他却视而不见!
他气极反笑,蓦地倾身过去,一把拽住何似的衣服。
“原来是你!”盛骏几乎和何似脸贴着脸,眼里布满阴霾,咬牙切齿地挤出话来,“你真是好样的,藏得这么深,让我好找啊!”
盛骏力气大,一下子便将何似的衣服拎高了三四厘米。
但这点力气对何似来说不算什么,他依然稳稳当当地坐在驾驶位上,屁股都不曾腾空一秒,双手还搭在方向盘上,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何似看了一眼沈栀。
只见沈栀已经慢慢坐直身体,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什么是我?”何似不明所以地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盛骏冷笑一声,抬手指着他的鼻子,盛气凌人地说:“少给我装,就是你……”
话没说完,一只手伸来,毫不客气地打在盛骏指着何似鼻子的手上,啪的一下,响声格外清脆。
“盛骏。”沈栀厉声道,“手痒了是吗?”
盛骏一愣,这才想起来他哥也在车里,高涨的气势瞬间收敛大半,他如同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都焉了下去。
“把手收回去。”沈栀说。
盛骏磨蹭了数秒,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那只手呢?”
盛骏抿了抿唇,又松开了拽着何似衣服的手。
“道歉。”
“……”盛骏睁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哥,不一会儿,他脸上浮出一抹委屈,“哥,我也没做什么,你至于这样吗?我才是你弟,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沈栀神色冰冷,作势就要起身。
盛骏心里一急,忙道:“哥哥哥……你冷静一点,我道歉就道歉,你别气坏身体啊,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说着,赶紧转向何似。
“刚刚是我冲动了,我向你道个歉,对不起啊。”
“没事。”何似摇了摇头,又提醒道,“你到地方了。”
盛骏眼神复杂地看了何似片刻,,开门下车,谁知他前脚下去,沈栀后脚也打开了车门。
不等何似说话,沈栀向他叮嘱:“你在车上等着,我很快回来。”
何似本想跟着下车,然而听到这话,他只好点头,透过车窗,眼睁睁地看着沈栀将盛骏拽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盛骏今早有事,去了一趟朋友的公司,下午还有其他安排,所以得回家换身衣服,不过这里距离他家还有一段路,沈栀只让何似把车停在他家别墅区外面的路上。
树下只有沈栀和盛骏两个人,盛骏的表情说变就变,刚才在何似面前,张牙舞爪得像是会吃人的野兽,此时就夹着尾巴,偷偷瞥着沈栀,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了。
但委屈还是有的。
一想到他哥为了那个人给他甩脸子,他就难受得要命,仿佛心里被谁用勺子挖了一个大窟窿,冷风呼呼地吹,他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他哥以前是冷淡了些,却从未用那种眼神看他。
尽管他哥没有表现出来,可他感受得到,当时他哥生气了,真的在生他的气。
“哥。”盛骏巴巴喊了一声,一时间也不想那么多了,张口就嚷嚷起来,“那个人就是孩子他爸吧?你们天天呆在一起,都这么亲密了,还什么都瞒着我,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地做那些事……”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
说完,盛骏心虚地看了沈栀一眼。
沈栀双手揣在兜里,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你活该。”沈栀说,“我让你不要插手我的事,你是怎么做的?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我担心你嘛……”
“我是成年人了,不是需要你担心的小孩子。”沈栀无情地回。
盛骏怔怔望着沈栀,嘴唇嗫嚅几下,又无声地闭上了。
怪不得过年不让他去家里,原来是那个人一直呆在他哥家里。
他哥太偏心了。
不告诉他就算了,为了护着那个人,还把他往外赶。
盛骏垂着眼皮,眨了眨眼,不知怎的,眼睛酸得厉害,让他无所适从,他有些慌乱地偏过头,用力抹了把脸。
面前响起沈栀的一声叹息。
“小骏,他人很好,你不要找他麻烦。”沈栀说,“嘬嘬刚生产完的时候,我不方便让家里来人,都是他在照顾小狗们、在遛嘬嘬,还要兼顾上班,那么累也没听他抱怨一句。”
盛骏抿着嘴角,垂眼看向地面,用皮鞋踢开地上的小石子。
皮鞋越贵越不经磨,小石子在他的鞋头上划出一道白痕,他毫不在意,盯着小石子骨碌碌地滚远。
“你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可你仔细想想,除了孩子他爸的事,我还有什么事没跟你说过。”沈栀继续说,“你看你刚才那样,我敢跟你说吗?”
盛骏抬眼喊道:“哥……”
“不是我想护着他,是你太不讲理了。”沈栀做出总结。
“我这不是担心你被他骗嘛……”盛骏解释,“他只是你们公司的一个小职员,这才多久啊,就混到你身边来了,我不否认他在你怀孕期间做了很多事,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年纪也不大吧,就和你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小骏。”沈栀突然开口。
盛骏话音一顿。
沈栀看着他说:“是我主动的。”
“……”
“他能和我发展到这种程度,原因很简单。”沈栀说,“我喜欢他。”
气氛变得沉默。
三月早已立春,但春风仍旧带着冬日的寒冷,从两人身上吹过,沈栀下车时没戴围巾,不自觉地缩了下肩膀。
盛骏见状,立即挪动步子,用身体帮他哥挡风。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头,何似等了十来分钟,才等到沈栀上车。
“没事吧?”何似忙问。
“能有什么事?”沈栀关上车门,好笑地说,“以后他再找你,你别理他,也别给他面子。”
何似一边启动引擎一边说:“也没什么,他是你的弟弟,相当于是我的弟弟。”
虽然盛骏长得人高马大,但每次说的话、做的事都很幼稚,而且心里想的什么都写脸上,让何似总有种盛骏没长大的感觉。
不过想到盛骏是他们的弟弟,他就释然了。
弟弟嘛。
顽皮一点很正常。
他这个做哥哥的总要让着弟弟。
沈栀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何似,看何似一副包容的模样,笑声止都止不住:“要是盛骏听见你这么说,肯定要气上几天。”
“啊?”何似问,“为什么?”
沈栀回答:“盛骏只比我小两岁,他今年满三十一岁。”
“……”
“换句话说,他大你八岁。”
“……”
好家伙。
盛骏都三十多岁了?!
第58章 铁血版老板
出差的时间定在三月下旬,中旬一过,天气突然变暖,许多人都脱掉了厚实的冬衣,换成了较为轻薄的衣服。
沈栀坚持了一周,实在觉得不舒服,不得不换掉了方便遮掩肚子的大衣,然而其他衣服一穿上身,腹部的隆起显露无疑。
已经五个多月的肚子几乎每天都在一点点地变大,再也无法用长胖来当借口。
沈栀在全身镜前站了许久,还是拨通了岑助理的电话。
当天下午,几个公司的领导群里接到通知,说是沈栀的身体抱恙,未来半年里将会缺席出勤,转为居家办公。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在公司里掀起不小风浪,万豪这边倒是很快平静下来,嘉益那头就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了。
何似还在干活,冷不丁听见对面嘶嘶两声。
他抬头看去。
正好对面的秦华也抬起了头:“看微信。”
何似应了一声,继续把手里的事忙完,然后在电脑上点开微信,他打开置顶里和经理的对话框,发了一些工作上的消息过去。
等空闲下来,才滑动鼠标往下看。
列表里多了一个群,是一个小时前拉的,群成员有七八个,都是办公室里坐在他们这一片的人。
显然摸鱼的人不少,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唉,我好怀念以前的老板,虽然我们万豪不是老板的嫡长子,但至少也是老板的亲生小孩,现在老板想一出是一出,连嘉益都不放在眼里了,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换个老板了]
[救命,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我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我不想发生变动]
[嗐,一切都还没影儿呢,你们也太杞人忧天了]
[就是啊,再说了,嘉益不是老板家里传下来的吗?就算老板想摆烂了,也不可能把嘉益拱手让人吧,至于我们万豪,是老板百分百控股,除非老板真的想退出江湖了,不然我们万豪的处境比嘉益还要安全]
[老刘,你老婆还怎么说?]
老刘是办公室里的一个老员工,当初万豪的股份发生变动,人事将他从楼上调下来,他的老婆在嘉益上班,是以前嘉益和万豪的人组织联谊时认识的。
所以一旦公司之间有什么小道消息,大家都喜欢问老刘。
不过老刘在忙,甚至没在自个儿的工位上,自然没办法回应大家的催促。
何似把聊天记录翻完,心里莫名极了。
他起身拍了拍和秦华之间的挡板。
秦华眉头紧蹙,脸上挂着焦虑的表情,他显然无心工作,一直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听见声音,秦华头也没抬地问:“咋?”
何似说:“老板请个假而已,你们想太多了。”
而且也太夸张了。
上次沈栀忘了发红包,几个公司里就传出一些风言风语,他还以为是巧合,没想到这次还是这样,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大家就跟小说里末日来临似的,打起了一百八十分的警惕,尤其是这拉群的速度,简直让何似叹为观止。
只是换个角度想,他也能理解大家的心情。
现在经济不景气,翻个年回来,周围写字楼空了一小半,甚至有两家大牌的分公司从这边撤走,无数新公司悄无声息地冒出,又默默无闻地倒闭。
可这次真的是……
何似无力吐槽。
秦华打完字,锁上电脑,做贼似的领着何似来到饮水机前,他拿了水杯,一边装模作样地接水一边说:“小何,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没有危机意识了。”
何似:“……”
秦华接完水,用双手捧着水杯,以前他对何似的态度里有着老员工的傲慢,冷战一次后,态度发生变化,多了一点点的真诚和热情。
果然人都会挑软柿子捏。
这是何似得出的结论。
“这才开年,老板就要请半年的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秦华说。
“可能老板有事。”何似回,“半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不是很长。”
“半年是不算长,问题是谁会好端端地请半年假啊?”秦华透过落地窗眺望远方,双眼微眯,一脸深沉的模样,“我们这边有人猜嘉益那头是不是要有大动作了。”
何似:“……”
“你也看到了老板这半年来的工作变动吧?无缘无故地从嘉益跑来万豪,又无缘无故地迟到旷工,前阵子好不容易积极起来,可一眨眼,开始居家办公了。”秦华说着,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他转头看向何似,神秘兮兮地说,“你不觉得这背后像是有只大手在推动一切吗?”
何似:“……”
秦华还要开口,却被一道横空插来的声音打断。
“小何!”
何似扭头,只见经理站在办公室门口,朝他招了招手。
秦华顿时变成一个哑巴,又做贼似的带着水杯溜回了工位上。
何似小跑到经理面前:“杨姐。”
经理带着一身凉气,应该才从外面回来,她让何似一起去了自己办公室,从打印机上拿起一份资料,在资料一头随便按了颗订书钉后,转手递给何似。
“交给老板。”
何似说:“老板不是请假了吗?”
“对哦……”经理拍了下脑袋,想了想说,“那交给总经办的人,让他们和老板沟通,等会儿我再把电子版发给你,他们需要的话,你就给他们。”
“好的。”何似回,“还有其他事吗?”
经理已经坐到办公桌前,正在往何似的邮箱里发资料的电子版,咔咔点了好一会儿鼠标,才说:“对了,刚才秦华又跟你说什么了?”
何似一愣,没有吭声。
他是不喜欢秦华的一些行为,但也不好在经理面前说些什么,毕竟是同事关系,办公桌还靠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经理似乎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噗嗤一笑,放下鼠标后,抬头看他。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不用说我们这个大办公室里有二三十号人。”经理说,“要是你私底下听到他们说什么,别管那些,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何似点了点头。
经理又说:“老板请假不是什么大事,你看除嘉益和万豪外的其他公司,他们有动静吗?他们根本不当回事。”
之前负责年会事宜,何似加过其他几个公司的群,大大小小加了十几个,和闹腾的嘉益比起来,其他群简直可以用安静如鸡来形容。
其实仔细回想,之前沈栀忘了发红包,也是嘉益里有人带头,造成了几个公司都在闹的感觉,事后盘点,只有嘉益和万豪两边在瞎起哄。
“嘉益就不说了,不是老板一家独大,那些股东看不惯老板,又拿老板没办法,只能暗搓搓地搞事,而我们万豪,以前也和嘉益大差不差,只是嘉益铺子大,我们万豪庙小妖风大罢了。”经理将何似从去年带到今年,磨合下来,早把何似当成自己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知道以前万豪还有一个老板吧?是老板的同学,技术入股了万豪。”
何似点头:“记得。”
“后来那个同学家里出了事,把股份全部卖给老板了。”
何似嗯了一声:“听说过。”
这件事在公司里不是什么秘密。
“但事实不是这样。”经理说,“老板经常呆在嘉益,万豪这边都归那个人管,那个人和楼上的两个领导抱团,孤立老板,排挤老板,想削减老板的话语权。”
何似面露诧异。
居然还有这种事?可他完全没听沈栀说过。
不过沈栀很少和他说工作上的事,只有他问起来的时候,沈栀才会答上两句。
“结果你也看到了,那个人退股,和那个人抱团的两个领导都被劝退了,那两个领导手下还有不少站队出力的人,都被调职降薪,不能接受的走,能接受的留。”说到这里,经理顿了一下,目光扫向玻璃门外面,“我们办公室里就有十几个被调下来的人。”
何似:“……”
“其中就有秦华。”
“……”
“慌的永远是心里有鬼的人,不管是嘉益还是万豪,每年都会进行人事调动,老板自有他的安排,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经理又安慰道。
何似拿着资料来到总经办,几个助理各自在忙,果然没受公司里那些小道消息的影响。
他把资料交给毕助理,毕助理飞快翻完,问他要了资料的电子版。
“我回去就发给你。”何似说。
“对了,小何。”毕助理突然想起什么,喊住何似。
何似回头。
毕助理看了一圈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还是放下资料,把何似拉到外面的过道上。
“你那个同学的事,还要不要我出力?”毕助理小声地说,“我倒没什么,只是花点时间而已,但沈总让我别插手太多,先问下你的意见。”
何似闻言,一脸茫然,半天没反应过来。
毕助理提醒:“那个赵娇和林什么的……”
何似恍然,立马抱歉地说:“那件事真是麻烦你了。”
事后他买了礼物送给毕助理,可惜毕助理说什么都不要,那个礼物到现在都没拆,放在他们老板家的客厅里。
要不是毕助理提起来,他已经忘了生活中还有赵娇和林朝东这么两号人。
最近连班长也没来找过他了。
“不麻烦。”毕助理摆了摆手,回归正题,“但他们的事有点棘手,第一是赵娇和她前男友争夺孩子的事,如果赵娇想要孩子,她前男友肯定没资格干涉,但要是她前男友把她告上法庭的话,她也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应对,何况她还想让对方每个月都支付一定数额的抚养费,至于那个林什么的,更不好说,他的行为涉及到了打架斗殴,对方的肋骨都被他踢裂了,保守估计要赔偿四五万,但他不想赔,准备打官司。”
说着,毕助理面上露出一抹难色。
何似愧疚难当,一叠声地说了感谢。
他原以为那天晚上毕助理只帮忙去了一趟警察局,没想到连后续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来没少和赵娇、林朝东他们联系。
“我要问的就是这个。”毕助理说,“他们一直给我发消息,希望我帮到底,如果你也是这么想的话……”
“不用帮他们。”何似忙说,“我和他们的关系没那么好。”
毕助理呵呵一笑:“看出来了。”
要是关系好,沈总也不会对他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了。
有了何似的回答,毕助理当场拿出手机将赵娇和林朝东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让他们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吧。”毕助理神清气爽地说,“不过我看他们现在的麻烦大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毕助理没好意思说。
赵娇和那个林什么的放着那么多律师不问,都来骚扰他这个业余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他看在何似的面子上提供免费帮助。
可他又不是傻子,要不是看在何似的面子上,他早把那两个人拉黑了,不会晾上这么久。
*
如今沈栀不来公司,何似下班后只能自己坐地铁回去。
路上,他难得翻了下同学群。
以前动不动就有99+消息的群意外地冷清了两三天,最后的消息是一个不常冒泡的同学发的,询问大家补办一个证书的事,班长回答了那个他的问题。
再往上翻,居然翻到了周青和林朝东在群里吵架。
林朝东指责周青上次不帮忙,在边上干看着,周青反唇相讥,说要是自己上去帮忙了,那么现在面临几万赔偿的人就是自己,林朝东连一分钱都不想出,愿意替他赔偿那些钱?
林朝东气得在群里破口大骂。
周青也不是吃素的,当场爆出许多以前林朝东和赵娇的事,甚至将赵娇往何似身上泼脏水的事反复说了好几遍。
劝架的人七嘴八舌,内容相当混乱,赵娇那句“我解释过的”夹杂在各种消息中,毫无存在感。
何似翻到一半,懒得再翻。
若在以前,他可能会有种沉冤得雪的感觉,大家都知道了他是被误会的,他和赵娇的儿子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可现在,他心平气和,内心毫无波澜。
不管群里的人怎么看他,他都无所谓了。
这么想着,他退了群聊。
回到家里,嘬嘬便往他腿上扑。
何似的眉眼间荡起笑意,蹲下身把嘬嘬从头到尾地揉了一遍,才换鞋进去。
几条小狗在客厅里撒欢地跑,听见脚步声,和嘬嘬一起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
何似找了一圈,没找到沈栀的身影,来到书房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探头往里一看。
沈栀果然坐在办公桌后面,单手撑着额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
书房里分外安静,毕助理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少了之前和何似交谈时的随意,听上去格外拘谨且小心翼翼。
沈栀话少,只有偶尔蹦出来的几个“继续”。
等毕助理把话说完,空气恢复沉寂。
何似眼睁睁看着沈栀的眉头渐渐拧起,面上酝酿出一股风雨欲来之感,他趴在门框上,和电脑那头的毕助理一样大气不敢出。
良久,沈栀忽然开口:“就这样吧。”
电脑那头一片安静,似乎没想到这件事轻而易举地翻了篇,随即传出毕助理松了口气的声音。
“把失误的地方补上,有问题及时和那边沟通,知道吗?”沈栀说,“重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就算麻烦了点也没什么,不然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做的全是无用功,既浪费了你自己的时间,也耽误了整体的进度。”
毕助理讪讪说了声好,想了想,又说:“谢谢沈总。”
何似看沈栀还没忙完,先回到卧室里,拿出两个行李箱,装出差要用的衣物。
他们明天下午出差,但白天还要上班,本来的安排是何似坐经理的车,岑助理开车过来接沈栀一起走,不过何似打算明天下午提前回来,由他开车和沈栀一起走,到时候让岑助理坐经理的车。
收拾到一半,沈栀从外面进来。
何似抬头就看到沈栀的肚子,最近他非常关注沈栀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又比昨天大了一圈。
“聪聪今天动没动?”何似问。
“动过两次。”沈栀回。
何似摇头晃脑,一顿唉声叹气:“聪聪真不懂事,老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动。”
沈栀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看了一眼地上摊开的行李箱,说道:“我们只去两三天,不用收拾太多东西。”
“那不行。”何似说,“你现在做什么都不方便,我们得把东西准备齐全才行,免得到时候还要现买。”
说着,何似又往行李箱里塞了一个按摩器。
这个按摩器是他看了网上安利买的,说有助于给孕妇的腿消水肿,目前他才用两三次,还在试验阶段。
沈栀不是很赞同何似带这么多东西,但看何似一直皱着眉头,言行举止间透出些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虑,便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坐到床边等待。
何似挑挑拣拣,给沈栀搭配了四套衣服,其中三套用来穿,剩下一套备用,考虑到天气的变化,又装了两件刚买的薄外套。
鞋子也要准备两双,之前送给沈栀的定制鞋还剩一双没穿,正好带上。
还有水壶,怀孕期间保持充足的水分非常重要,特别是在外出时间不定的情况下。
最后是一些小零食以及孕期补充品,小零食用来防止饥饿或者低血糖,补充品则要随身携带并按时服用。
何似不仅把两个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还另外备了两个行李袋,里面放满分装好的小物件。
一通忙碌下来,他累得几乎直不起腰,又仔细清点一遍,觉得卫生用品不够,索性把客厅茶几上的湿巾等全部塞进行李袋侧面的口袋中。
“老公,这些够了吗?”何似转头问沈栀,“你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沈栀已经从床尾坐到床头,半个身体靠在上面,闭眼休息,闻言,他睁眼看向地上的一堆东西,一阵沉默后,叹道:“你干脆把这个房子一起搬过去算了。”
何似挠头:“我倒是想。”
沈栀:“……”
何似嘿嘿一笑,贴上去拉过沈栀的手,想起白天经理说的那些话,他有些心疼地在沈栀的手上摸了摸。
沈栀长胖后,连手也变肉了,摸起来不似以前那般骨感。
何似觉得这样刚好,太瘦了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沈栀垂眼看他,天花板上的大灯把沈栀的五官照得清晰,床头柜上的台灯又在沈栀的侧脸留下一片黄色的光晕。
沈栀眉眼舒展,嘴角微扬,看上去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今晚不想做饭了,我们出去吃吧。”何似说。
“好。”沈栀确实很好说话,“你想吃什么?”
何似也不知道,只是因为天气暖和了,他想和沈栀出去走走,有夜色的遮挡,沈栀的肚子没那么明显。
“等会儿出去了再看看。”何似说。
“好。”
何似蹲在沈栀脚边,仰头看着对方,过了片刻,他情不自禁地起身,亲了亲对方的唇。
沈栀坐着没动,配合地张开嘴巴。
本来何似没打算深入,见状便顺势探出了舌。
一番缠绵后,何似忍不住乐。
乐着乐着,头被拍了一下:“你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何似两眼亮晶晶的,直勾勾地望着沈栀,他一对长睫下的双瞳黝黑,里面只有沈栀的身影,“老公,你真是个多变的人。”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他家老公有两种形态,公司里的铁血版沈栀和公司外的亲切版沈栀。
不。
是温和版。
也不……
是黏人版。
反正他都喜欢。
“老公~我好喜欢你啊~”何似撅着嘴巴又要亲上去,却被沈栀一把捂住了脸,顺势往后一推。
“你别喊了。”沈栀说,“你喊得我要吐了。”
“……”
第59章 最强后盾
沈栀不是一个喜欢外出的人,但不想外出和不能外出是两码事,在家呆了一天,哪怕有嘬嘬和小狗们陪着,也还是觉得憋闷。
这会儿走在路上,夜风吹拂,积压在心头的情绪似乎也在顷刻间一扫而空。
他们没有开车出来,全程步行,何似牵着嘬嘬,还要防止嘬嘬乱跑。
也不知怎的,自从天气回暖,他们扒掉嘬嘬身上的衣服和围嘴后,嘬嘬就跟解除了封印似的,成天活蹦乱跳,有发泄不完的精力。
何似被嘬嘬扯着往前跑了一段路,看嘬嘬勾着脑袋想去闻一只泰迪的屁股,吓得赶紧把绳子往回缩。
“嘬嘬!”他也不客气,抬脚就往嘬嘬身上踹,“你是不是皮痒了?给我回来!”
这句话是沈栀对盛骏说的,他听着不错,拿来用在嘬嘬身上了。
然而嘬嘬压根不听他的话,灵活地绕过他的脚,又想往那只泰迪的身上扑。
泰迪的主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看何似赶了半天也没把嘬嘬赶开,说了一句:“兄弟,你家狗该绝育了。”
何似说:“我家狗还在哺乳期里,等哺乳期结束了再绝育。”
“我靠,你这是母狗啊?”男生瞬间结束了之前不为所动的状态,一把扯开自家泰迪,“我家狗还是个boy呢,可别被女流氓骚扰了。”
何似:“……”
他求助地看向沈栀。
沈栀站在后面距离他们有几步之遥的位置上,身形被路灯光下的树影遮挡,他沉声喊了嘬嘬。
嘬嘬立马摇着尾巴跑回去,绕在沈栀脚边打转。
何似目送泰迪被它主人拉走,又看了一眼缠着沈栀的嘬嘬,叹着气说:“果然狗都认主,你先把它带回家,现在它只听你的话。”
沈栀从何似手里接过遛狗绳,他牵着嘬嘬的时候,嘬嘬很少乱跑,只是偶尔停下来在路边闻闻嗅嗅。
“因为狗都聪明,知道谁好欺负。”沈栀说,“但我看它和你挺像。”
何似闻言,惊讶地打量嘬嘬一番。
说实话,之前嘬嘬穿着衣服、戴着围嘴,看上去还知道是一条家养的狗,现在衣服和围嘴都没了,整条狗光秃秃的,毛也没长起来,真是……
看着一言难尽。
何似对嘬嘬有主人滤镜,接受不了别人说嘬嘬丑,可一旦有人说他和嘬嘬长得像,那就不行了。
哪里像了?
他没有这么丑吧!
何似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五官都挤到了一块儿,他嚷嚷起来:“老板,你是不是眼睛近视了?我和嘬嘬像?一点也不像好吧,我和它连性别都不一样!”
沈栀说:“都很流氓。”
何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栀停下步子,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望着何似。
何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想找些话来反驳,可找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反驳不了。
最后,他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们都是黄种人,黄一点怎么啦?”
沈栀:“……”
他懒得多说,拉起嘬嘬就走。
何似没皮没脸地跟上去,说道:“老板,小狗们都有两个月了,我们是不是要开始给小狗们找家了?”
“嗯。”沈栀说,“等我们出差回来,我找人问一下有没有人要小狗,顺便把嘬嘬送去绝育了,也不知道它这爱闻其他狗屁股的习惯从哪儿学来的……”
后面的话变成了嘀咕。
沈栀都不好意思说。
何似觉得嘬嘬就是和同类玩的时间太少了,每次见到其他狗,就容易兴奋,毕竟每次他们出门遛狗都是在小区里,为了避开其他人,专门挑了比较晚的时间。
嘬嘬也是憋得很了。
在前面转弯过了马路,便进入了一条非常热闹的街道,马路两边都是商铺,餐厅占了多数,好几家门外甚至排起了队伍。
何似提前在手机上搜过,预定了一家老鸭汤的包厢,被服务生领着进去后,他赶紧让服务生把包厢里的空调打开。
包厢朝着外面的马路,隔着擦得干净的落地玻璃,可以瞧见外面来往的车辆和行人。
何似把绳子栓到门口的衣架上,让嘬嘬在门口坐好后,过去拉上大半窗帘。
沈栀外面套了一件外衣,没打算脱,因此何似没把包厢里的空调开得太高,即便如此,服务生上完菜离开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朝沈栀肚子上看了几眼。
何似的表情一下子紧绷起来,服务生前脚刚走,他后脚起来,要和何似换位置。
说不定等会儿服务生还要进来。
沈栀自然也注意到了服务生的眼神,他倒没什么感觉,服务生并非带着恶意的窥探,可能只是觉得他肚子凸得明显,有些好奇罢了。
可看何似那副紧张的样子,他没有多说,起身和何似换了位置。
“以后还是少在外面吃饭好了。”何似说,“餐厅里的灯光太亮了,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沈栀好笑地说:“怀孕的人是我,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还不如让我怀孕呢。”何似夹起一块鸭肉放进沈栀碗里,对上沈栀的目光后,他眉宇间的愁意散去不少,又换上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我脸皮厚,被发现也无所谓,可老板你不一样。”
沈栀偏头问道:“我哪里不一样了?”
“你脸皮薄。”何似把蔬菜倒进汤锅里,拿着筷子将蔬菜搅散,旁边就是公筷,但他没用,反正和沈栀同居的这段时间里,彼此都把对方的口水吃够了,他一边忙活一边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想你被人说三道四,就算只有一两句,我也受不了。”
这话说的,多少带了一些怨念。
沈栀一时沉默。
等何似收起筷子,才抬眼发现沈栀一直看着自己,目光直勾勾的,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什么。
何似问:“怎么了?”
沈栀斟酌了下,不答反问:“你们办公室里又说我什么了?”
何似一愣,表情里顿时多出一抹慌乱。
老板不愧是老板,这么容易就找出了症结所在。
其实他从下班回来起就带着情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今天天气不好,导致他的兴致不高。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沈栀比他多出的不止是十岁的年纪。
何似放下筷子,想了想又拿起来,纠结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办公室里经常讨论他们老板,几乎是以老板为圆心,将整个总经办以及楼上的领导们说了个遍。
好在大家知道分寸,也怕被人打小报告,都没说过什么重话。
“没事。”沈栀反过来安慰何似,“现实中哪有不说领导的下属?你在那个办公室里,遇到这种事在所难免,以后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不用太当回事,只要他们按时把工作完成,而且保质保量,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我。”
何似看向沈栀,却见沈栀露出迷之微笑。
他下意识地问:“要是没有按时完成工作或者没有保质保量呢?”
沈栀难得卖起了关子,笑容加深地说:“等到年中考核,你就知道了。”
何似:“……”
果然他家老板不是吃素的,还好他平时很少摸鱼,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干活。
吃完饭,何似喊来服务生结账,准备和沈栀一起遛着狗回去,时间已经不早,街上的人流量却不减反增,这会儿正是吃夜宵的高峰时间段。
他们走到路口,正等着红绿灯,何似忽然瞥见什么,连忙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一下沈栀。
“老板,你看后面。”何似把头歪向沈栀,极小声地说,“那个人是秦华吧?”
沈栀转头看去,只见街口这家火锅店外面搭起了一个休息棚,许多男女坐在塑料凳上一边排队一边玩手机。
排队的人太多,以至于有些人坐到了休息棚外面,距离何似和沈栀只有两三米之遥。
而最边上也是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对穿衣黑白配的情侣。
“穿黑衣服那个,旁边女的穿着白衣服。”何似没有回头,生怕被身后的人认出来,还特意将脑袋偏到一个固定角度,他小心翼翼地扯了下沈栀的衣服,“老板,你别看那么明显啊。”
沈栀这才收回目光,沉默一会儿,问道:“秦华长什么样来着?
何似:“……”
算了,他已经确定了,那个人就是秦华。
因为他听见了秦华的笑声。
何似悄悄扭头,在余光里,秦华正在看手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咧嘴直笑。
秦华就坐在他们身后,周围嘈杂的声音掩盖不住秦华的笑声,熟悉的嘎嘎声直往何似的耳朵里钻。
“在笑的那个。”何似小声提醒沈栀。
沈栀往后看了看,想到平时何似提起秦华的次数不少,便问:“要去打招呼吗?”
“不了。”何似想也不想地说,他看着街对面还在倒数的红灯,想起白天经理说过的话,心里不是很爽。
沈栀闻言,没说什么。
就在红灯上的数字从双数跳到单数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拔高的声音。
“过年没礼物,情人节没礼物,今天我过生日,你送个不值钱的发簪给我,秦华,你好不好意思啊?”
这突如其来的话引得周围的人纷纷回头,何似也拉住了要往马路对面走的沈栀,下意识地往路人身后藏了藏。
“等等,老板。”何似立即收紧手里的遛狗绳,把嘬嘬夹在自己两腿中间后,顺势挽住沈栀的手臂,他脸上一扫刚才的冷淡,激动地压着声音说,“看看是什么情况。”
沈栀:“……”
那头,秦华和他身边的女人虽没吵起来,但气氛已经变得非常紧绷。
女人似乎忍无可忍,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一个劲儿地抱怨。
秦华憋了一两分钟,憋不住了,开口反驳:“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家要装修房子,三十多万的装修费都是我出的,不是我不送你礼物,是我暂时没有那个条件,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吗?”
“我理解你啊,我非常理解你。”女人听得怒火中烧,“我也不是非要你的礼物,但我们都是三十岁的人了,有来有往不知道吗?你没给我准备礼物,我送你的那些礼物,你倒是收得快,我一个月工资五千,花了两千多买礼物送你,你也有脸收!”
周围人多,不仅有排队等位的人,还有像何似和沈栀这种留下来看热闹的路人,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俩。
秦华一张脸羞得通红,忙对女人说:“你能不能小声点?”
“我小声不了。”女人嘴上这么说,声音还是小了下去,安静片刻,她拎着包起身,“秦华,我们到此为止吧,我回去列个单子,你把我送你的东西都还回来,你送我的,我也全部还给你。”
说到这里,女人一顿,随即笑起来。
“对哦,你什么都没送我。”
女人说完,转身就走。
秦华连忙起来,想追上去,却在下一秒注意到为了看清楚热闹从路人后面挤到前面的何似。
何似:“……”
秦华:“……”
何似二话不说,也转身溜了,并且溜得极快。
沈栀早已牵着嘬嘬退到人群后面,站在一个路灯下,见他匆忙过来,疑惑地问:“怎么了?”
何似脱下外套罩到沈栀脑袋上,也不管旁边路人投来怎样的目光,用外套将沈栀的脸遮了个严实,然后一手接过嘬嘬的绳子,一手揽过沈栀的肩膀,趁着绿灯再次亮起,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溜到了马路对面。
走远前,何似回头望了一眼。
秦华没追那个女人,而是直挺挺地站在休息棚外,望着他这个方向。
“完了。”何似头疼地说,“老板,我撞到秦华被甩了。”
他本来只是想看秦华的笑话,谁知一下子撞见个大的。
以秦华的性格,说不定要记他的仇。
沈栀听他这么说,被外套挡得只剩半张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不是在吵架吗?这么快就吵分手了?”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路人,看何似把沈栀抱得结结实实,神色微妙,眼神不停地往他们身上飘。
何似没在意这些,只觉懊恼。
早知道不看热闹了
“因为秦华太奇葩了,只收礼物不送礼物,他女朋友受不了,和他分手,还让他把礼物全部还回去。”何似语速飞快地说。
他觉得这很符合秦华的作风,平时在办公室里,秦华就喜欢蹭别人的东西,自己的东西反而看得很紧,他刚到办公室时,秦华就喜欢蹭他的抽纸。
说完,他扶了下额:“完了,尴尬死了。”
第二天早上,何似来到办公室,秦华已经在自个儿的工位上坐着了,吸溜吸溜地嗦着羊肉粉。
何似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还没坐下,就察觉到秦华的视线投了过来,跟牛皮糖似的黏在了他身上。
他状若无事地拉开椅子坐下,接着打开电脑。
隔着挡板,秦华看不过来,但存在感十分强烈。
何似硬着头皮熬过上午,十二点一到,他便跟着另外两个同事准备出去吃饭,结果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被秦华喊住了。
秦华站在电梯旁的楼梯间,对何似勾了勾手指头:“小何,方便过来一下吗?”
何似:“……”
秦华看出了何似的不情愿,补充道:“跟你说点事。”
该来的躲不掉。
唉。
何似让两个同事先去吃饭,他跟着秦华进了楼梯间。
楼梯间很大,说话也有回声,秦华双手合十,只能将声音压得极低:“哥拜托你一件事,昨晚的事,你别说出去。”
何似装傻:“昨晚什么事?”
“昨晚我……”秦华说到一半,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他狐疑地打量何似。
何似表情平静地和他对视。
楼梯间的气氛十分尴尬,甚至有点令人窒息。
何似平时脸皮是厚,却是第一次应付这种事。
他也是昨晚到家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秦华以前压根不是在吹嘘他的女朋友,而是在胡编乱造——
他说他的女朋友只有二十三四岁,是个海龟,开着豪车,暂时没找工作,大手大脚地花着家里的钱。
可昨晚看来,完全相反,那个女人看上去和他们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上班族。
想到这里,何似又尴尬了。
这次是替秦华感到尴尬。
沉默许久,秦华先开口道:“算了,没什么。”
说着,拍了拍何似的肩膀,端起语重心长的口吻。
“小何,大家都是同事,应该互帮互助,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地方,尽管找我。”
何似点了点头:“好。”
话题结束,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何似率先转身走出了楼梯间,出去正好撞上电梯门开,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人提着工具箱从电梯里出来。
瞧见何似,一个工人问道:“小兄弟,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岑女士?”
“对。”
“方便帮我们喊下她吗?”
“稍等。”何似朝总经办去了。
秦华也从楼梯间出来,好奇地瞅着几个工人,上前搭话道:“师傅,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工人说:“你们这里不是要装修吗?我们先来测量尺寸,明天开始动工。”
“装修?”秦华还没多问,就见经理提着外卖也从电梯里出来,他连忙喊住经理,“杨经理,公司要装修吗?”
经理看了一眼工人们,回答:“才下来的通知,电梯那头的办公区要重新利用起来,到时候我们办公室里迁一半人过去,你们以前不是嫌办公室小吗?连个茶水间都没有,这下好了,两头都要装上茶水间。”
秦华:“……”
也不是不好。
可也太突然了吧!
老板怎么想的?莫名其妙就搞上装修了!
另一头,沈栀坐在书房里的办公桌后,见岑助理打来电话,他在电脑上按了静音。
岑助理简单说了和工人沟通后的结果。
沈栀不太上心,让岑助理一手包办,只提醒道:“你让杨何言定好迁过去的人员名单,要一个一个地定下来,至于剩下的人,打乱顺序重新排座,那些边边角角的工位就不要了,空出来做通行用。”
“好的,沈总。”
岑助理何其了解沈栀,几乎是他的话没说完,她就听懂了其中的潜台词。
挂断电话,沈栀撑着下巴沉思。
他们出差两三天,那边动工两三天,等他们回来,那些人已经离何似远远的了。
何似的工作环境不好,他只能这么做。
还有何似的工位,不知道是来得晚还是有人故意安排,居然在办公室的最角落,杨何言经常找何似,可何似的工位和杨何言的办公室连成了整个大办公室的对角线,有次他悄悄过去看何似,就看到何似一来一回跑了七八趟。
收起思绪,他的目光落回电脑屏幕上,这才取消静音,对语音通话对面的人说:“不好意思,吴医生,刚才接了一个电话。”
“没事。”对面的人说,“你说的情况,我大概记下了,但具体怎么做,还要等我见了你朋友之后再说,你们今晚就来a市对吧?”
沈栀沉默着吸了口气,半晌,才说:“我还是想尊重他的意见,如果他同意,我再带他见你。”
第60章 出差
下午,还没到时间点,经理便来拍响何似的桌子,她的表情有些莫名,上下看了何似一眼,才说:“等会儿岑助理坐我的车,你去接下老板。”
何似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喜。
他心里正有这个打算,只是下午的事太多了,他忙得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跟经理说。
经理吩咐完了,准备回去,可走了几步,又跟想不通似的,倒回来撑在何似的办公桌旁。
何似刚敲几下键盘,余光里感受到经理的动作后,慢慢停下来,扭头向经理投去疑惑的目光。
经理欲言又止:“你和老板……”
何似:“……”
经理说:“你们……”
何似保持着敲键盘的姿势,心弦却一下子绷了起来。
半晌,经理似乎憋住了想说的话,只叮嘱道:“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何似硬邦邦地回了个好。
经理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其实她想问何似和他们老板的关系是不是太好了些,去a市出趟差而已,老板居然专门打电话来,重新分配了他们坐车的位置。
不过最奇怪的是——
他们c市到a市也不近啊,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开车的话需要四五个小时,以前他们去a市出差都坐飞机或者高铁的,这次破天荒地自驾去了。
现在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老板在想什么了。
尤其是何似和老板……
他们……
经理开电脑的动作一顿,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吓了一跳,赶紧用力拍到自己的脑袋上,阻止思绪朝某个夸张的方向蔓延。
开玩笑。
怎么可能?
她在想什么啊?
以后网上的同人文不能再看了。
*
时间一到,何似便拿起手机离开了公司,他打车回到家里,沈栀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了。
两人的行李箱和行李袋都在昨晚搬上了车,沈栀也找人交代好了后面两三天照顾小狗们的事,应付了一顿晚饭后,就要启程了。
何似检查完两人的随身物品,转头看到沈栀正在给嘬嘬套遛狗绳,不免惊讶:“老板,我们还要带上嘬嘬吗?”
嘴上说着疑问句,身体却诚实地上前接过对方手里的遛狗绳,三下五除二地套到了嘬嘬身上。
沈栀不方便弯腰,如果他在家里,基本上不会让沈栀做任何事。
“对,把嘬嘬带上。”沈栀说,“它也想去。”
何似:“……”
嘬嘬的狗脑袋在沈栀腿上蹭个不停,沈栀伸手揉了揉嘬嘬的脑袋,顺势问道:“对吧?嘬嘬。”
嘬嘬汪汪直叫,十分兴奋。
何似:“……”
他想说嘬嘬这条狗哪儿都想去吧,每次他们拿上遛狗绳,嘬嘬都像现在这样,跟吃了兴奋剂似的。
唉,算了……
天大地大老板最大。
别说老板只带嘬嘬,以后老板出门就算把嘬嘬的子子孙孙都带上,他也屁都不能放一个。
“走走走!”何似对嘬嘬拍了拍巴掌,“嘬嘬,走了!”
嘬嘬吐着舌头,撒欢地奔出门。
何似扯着遛狗绳,顺脚踢在嘬嘬的狗屁股上。
“汪汪汪!”
何似看着嘬嘬龇牙咧嘴的样子,乐得合不拢嘴。
还是沈栀从他手里拿过绳子,甩了一句:“幼稚。”
“嘿嘿嘿……”
下午六点出发,抵达a市时,夜色已深。
经理和岑助理先到酒店,放好东西,两人和合作公司的人一起在酒店大厅等着,何似跟着沈栀乘坐电梯上去,就见休息区里乌泱泱地坐了起码七八个人,经理和岑助理率先瞧见他们,从椅子上站起来,看清楚沈栀手里牵着的嘬嘬后,两人同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沈总。”岑助理走过来说,“你来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嘬嘬,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经理没有说话,视线也是时不时地瞥向嘬嘬。
沈栀面色如常,收紧手里的遛狗绳,将目光投向后面几人。
短暂的寒暄后,那些人离开,原地只剩从c市过来的四个人。
“我让他们先回去,他们不肯,非要等沈总你来了见个面再走。”岑助理无奈地说。
都是打工人,都不容易啊。
沈栀嗯了一声,问道:“明天的事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抬手看了一下表上的时间,“明天上午十点出发,还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沈栀点头:“今天辛苦你们了,都上去休息吧。”
经理和岑助理已经办理完入住手续,岑助理自然也替沈栀开好了房间,只有何似需要单独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何似一手推着一个行李箱,每个行李箱上还挂着一个行李袋,他将两个行李箱放好,对沈栀说:“老板,我过去一下。”
“去吧。”
何似小跑着去了前台。
经理和岑助理见状,准备先上楼,却见沈栀牵着狗站在原地,岑助理问:“沈总,你的行李箱是哪个?我帮你拿。”
“不用,等会儿何似帮我拿上去。”沈栀说,“我的房卡呢?”
岑助理忙从兜里摸出两张房卡,递了一张给沈栀:“这个。”
沈栀单手接过房卡,道了声谢,说道:“你们先上去吧。”
老板都没上去,经理和岑助理哪儿好意思自个儿上去,对视一眼,都默契地回到了原位上。
何似办理好入住手续回来,就看到另外三人整整齐齐地站在老位置上,他看了看经理,又看了看岑助理,对沈栀说:“我们上去吗?”
沈栀点了点头。
何似把身份证和房卡揣进兜里,一手一个行李箱,跟着另外三人进了电梯。
站在电梯门口的岑助理直接按了十三楼,按完才想起来问:“小何,你是几号房?”
“我在十楼。”何似说,“1012。”
“没和我们一个楼层啊?”
“你们那层没房了。”何似笑了笑,“没事,只差三楼而已。”
属实是他们来得太晚了。
电梯门开,几人走出去,嘬嘬坐了几个小时的车,这会儿正是上头的时候,看见平坦宽阔的长廊就想往前冲。
但何似何其了解嘬嘬,嘬嘬的尾巴一翘,他就知道嘬嘬想干什么,怕嘬嘬扯到后面的沈栀,他当即飞起一脚,十分迅速地拦下了嘬嘬。
“嘬嘬。”何似沉着声喊,“规矩点。”
嘬嘬冲他汪了一声。
何似顺势踢向嘬嘬的狗屁股。
嘬嘬被踢得呜呜地叫,何似也不客气,右手将行李箱轻轻往前一推,趁着行李箱惯性滑行的空档,一把捏住嘬嘬的狗嘴。
嘬嘬甩了甩脑袋,呜不出来,跟豆子似的黑眼睛转向沈栀。
沈栀拍了一下何似的手:“好了,你别欺负它了。”
何似下意识地想反驳,话未出口,猛然想起这里不止他和老板两个人,顿时身形一僵,下一刻,他立马松开嘬嘬的狗嘴,往前走了几步,重新掌住停止滑行的行李箱。
他在家里和嘬嘬打闹惯了,刚才完全出于本能,这会儿反应过来,用余光看去,经理和岑助理都很沉默,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多想。
三个人的房间号连着,沈栀在最里面那间,何似推着行李箱进去,等沈栀把门关上,他急忙开口:“老公,我们是不是太明显了?”
沈栀看他一眼:“才感觉到?”
“那怎么办?”何似紧张兮兮地问,“她们会不会猜到什么?”
沈栀把遛狗绳塞到何似手里,走到客厅的沙发前,脱下外套,不甚在意地说:“她们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
何似本来担心自己刚才的行为表现得越界了,有种做贼被发现的感觉,心里惴惴不安的,可见沈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也慢慢平静下来。
“而且。”沈栀说,“她们的嘴也很严实。”
何似三两下解开嘬嘬身上的绳子,放任嘬嘬在偌大的房间里撒欢,他凑过去问:“要是她们的嘴不严实呢?”
沈栀瞥他:“你不是不怕被人说吗?”
何似挺了挺胸膛:“我是不怕啊。”
“那不就行了。”沈栀说,“网上不是有一套说法吗?他们不问、你不知道,他们问你、你装惊讶,他们再问,你不承认。”
何似:“……”
不愧是他们老板,虽然很少网上冲浪,但还是会刷到这些老油子的话。
两个人一起把行李箱和行李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好,里面多是沈栀要用的东西,何似的衣物只占一小部分,他拿了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把自己的衣物装好,又拿上嘬嘬的尿垫和毯子,才准备下楼休息。
走到门口,回头看到沈栀站在沙发前,脱了外套后,里面只剩一件宽松的单衣,自从肚子大了,沈栀做什么都不方便,还经常腰酸腿痛,晚上只要有空,何似都会替沈栀按摩小腿。
这么想来,从过完年后,今晚是他们第一次分开睡。
人还没走出去,何似就感觉很不习惯了。
他把门打开又关上,回去轻轻抱住沈栀。
“老公~”
沈栀早就被他喊得麻木了,五指嵌入他的头发,用力揉了一把:“早点休息,明天你可有的忙。”
何似就是被经理喊来跑腿干活的,明天他至少要出百分之八十的力,这点两人都很清楚。
何似仗着身高腿长,双手在沈栀背后摸来摸去,唉声叹气地说:“老公,我不在你身边,要是你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沈栀也摸着他后脑勺上的头发,温声细语地回:“你想多了。”
“……”何似嚷嚷起来,“你就不能顺着我的话说一下吗?”
沈栀轻轻拍了拍他:“别磨蹭了,不然睡眠不够,明天早上起来又是迷迷糊糊的。”
之前几次为了加班起得早,何似的大脑里都是浆糊,洗漱时不小心踢到柜子一角,正好磕在脚指甲上,没到一天,指甲盖里就有一片淤青,也疼了好些天。
如果不是沈栀提起来,何似都差点忘记那件事了。
“好吧。”他亲了亲沈栀的唇。
沈栀动也不动,由着他亲。
明亮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也照进沈栀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看上去仿佛有波光流动,何似从中看见了自己的脸,可能距离过近,看着格外清晰。
以前他都没想过孩子长相的问题,这一刻,他突然想起来,也不知道以后孩子长得像谁。
要是像老板就好了。
老板这么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不遗传下去可惜了。
这么想着,忍不住又含住沈栀的唇。
沈栀皱了皱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何似不管不顾,歪头用舌头撬开对方的齿关,同时抓住沈栀的手,固定到对方身后,正要再近一步,身后冷不丁响起一连串的狗叫声。
现在可不早了,哪怕酒店里的隔音再好,也禁不住嘬嘬一直叫。
在何似有所反应之前,沈栀先单手推开了他的脸,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很不好看。
“何似,你干了什么好事!”
何似扭头一看,震惊地发现嘬嘬身上的绳子不知何时夹在了已经关上的门缝里,一半在里面,剩下套着嘬嘬的那半在外面。
何似:“……”
估计是刚才他开门后,嘬嘬先溜出去了。
嘬嘬还在外面叫,伴随着用力刨门的声音。
何似几个箭步上去,把门打开,嘬嘬的叫声戛然而止,埋着脑袋往房间里钻。
他连忙捡起地上的遛狗绳,一把扯住嘬嘬,抬头就对上了站在门外那个人的视线。
岑助理不知何时来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难得有些尴尬地望着他。
对视片刻,何似扭头对后面的沈栀说了一声“岑姐来了”,不等岑助理说话,他赶紧拎起地上的袋子以及嘬嘬的尿垫和毯子,扯着嘬嘬走到门外,然后用脚一勾,门啪嗒一声轻轻合上了。
准备往房间里走的岑助理:“……”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继续沉默。
何似本想牵着嘬嘬直接下楼,可走了两步,还是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下:“老板还没收拾好,岑姐你等一下啊。”
这话说的……
好像他才是沈栀的助理一样。
岑助理恍惚了下,点头应道:“好的,那我再等等,也不急。”
何似牵着嘬嘬下楼了。
来到房间稍作收拾,安顿好了嘬嘬,他洗完澡便钻进了被窝里。
房间里的大灯全部关了,只剩床头的壁灯亮着昏黄的光,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上和沈栀的对话框。
想了想,发了一个“晚安”过去。
沈栀应该在和岑助理说话,半天没回消息。
何似等了许久,等得困意糊了脑子,他翻了个身,呈大字形地躺在被窝里。
自从和沈栀睡在一起后,他已经很久没像这样一个人占一张床了,都是小心翼翼地睡在床边,轻轻拥着沈栀,睡不踏实,生怕碰到沈栀的肚子。
可现在不知怎的,明明一个人睡,居然睡得更不安稳,一宿下来,断断续续地醒了好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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