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找到你


    温知禾说自己忙是事实。


    作为摄制组的?导演, 她需要控场,指挥整部?电影里所有部?门的?人。


    包括且不限于给演员说戏、调整拍摄机位、反馈灯光效果?, 精确到整个画面的?树木能露出几颗、几秒钟,渺小?到一只苍蝇是否要出现……


    要做的?工作繁杂又细微,因?为电影每一分每一秒的?镜头,都不允许浪费。


    拍摄的?时候当然可以?多?一些?无用镜头,有时演员的?临场发挥,或是突发状况,都能达到比原定设计好的?脚本?要出彩。


    投入工作里, 温知禾身上会有股劲劲儿的?感觉,她并不会过多?苛责工作人员, 但也确实保持绝对的?面无表情, 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柔软, 贺徵朝也是鲜少见到她这副强硬又锋利的?模样。


    她剪短头发,半扎起马尾扣在鸭舌帽下, 质地偏软的?衬衣发皱轻薄,遮不住她只穿吊带的?细胳膊、细脖颈,被阳光照射过,那里被晒得?通红,像浸润泉水的?苹果?。


    异地隔空办公对贺徵朝而言不算难事,不过是无法抽身应酬, 虽然没什么饭局需要他?亲自出面。


    这里依山傍水,风景还算优美, 当做散心休假也未尝不可。


    只是可惜这里的?苍蝇太多?。


    百叶窗微微倾斜,与他?的?视线齐平, 透过玻璃,贺徵朝能看见温知禾拿着卷棒, 与小?演员倾尽全力讲戏的?情景。


    她对偏小?的?未成年小?孩会更温柔,会帮忙打理对方的?头发,弥补家人无法陪同时的?温暖;她对同龄同性保持平常心,也做到绝对的?妥善,戏外的?慰问品是用不完的?卫生巾卫生棉条,组里有生理期孕期的?姑娘,她会让对方恪守职责的?同时多?加休养;


    片场不是没有异性,数量大?概占据剧组四分之一,年轻而适龄的?男演员有两位。


    她同样严肃对待,偶尔也会露出笑容,去摆动对方的?面部?肌肉、肢体。


    已经足够亲近。


    即使是工作。


    职场上,贺徵朝鲜少注意合作伙伴的?团队有多?少人、男女是什么比例,浩浩荡荡的?会议里,人头攒动,更是无法辨认,即便是需要虚与委蛇的?人情宴会,他?也无需记忆与自己攀谈的?无用的?人。


    在这里的?第四天,他?倒是对整个剧组摸了?个清,尤其那两个男演员。


    贺徵朝放下咖啡,没什么情绪地想-


    白天的?戏拍到下午三?四点收工,晚上还有场夜戏要补拍。


    这一整天,温知禾喝了?得?有五瓶750ml的?矿泉水,得?亏膀胱还不错,否则她至少得?跑十趟厕所。


    夜戏是在七八点那阵拍,温知禾没回自己的?小?院子,领了?盒饭就在帐篷底下吃。


    她刚坐下,一抬头,恰好看到停在半山腰上,那辆极为明显的?房车。


    那是贺徵朝的?房车,温知禾知道,她每天都能在恰当好的?角度看见它。


    剧组的?人员不算多?,这座农村虽然地势起伏大?,但胜在辽阔、空闲房屋多?,贺徵朝大?可以?住进这里最大?的?一间宅子,可他?似乎并不愿意融入摄制组,或者说,是嫌弃农村。


    本?来有几个演员也是想住房车,经过温知禾的?令行禁止,也就不了?了?之了?。


    摄制组里没有人能管得?到贺徵朝头上,她也不行,毕竟他?才是这儿的?大?老板。


    一山不容二虎,有时候温知禾看见他?停得?正正好的?房车,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片场有这么多?人,她也不好真的?与他?绝交,毕竟贺徵朝需要她这妻子做摆设,她也需要他?的?身份来撑腰。“贺太太”的?头衔,依旧是具金光闪闪的?牌匾。


    很多?时候,温知禾都能感觉到他?的?监视。


    他?像暗中窥伺的?毒蛇,房车是盘踞的?蛇身,窗户是鲜红的?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不得?不打起百倍精神去注意。有时他?也放肆从容,让人架起遮阳伞,在伞下明晃晃地喝着红茶,俯瞰睥睨她。


    她在工作,他?在做什么,休假?盯梢?


    温知禾倒是不知道,他?居然会这么清闲。


    忙归忙,和他?吃饭、接触的?机会不是不会有,但温知禾摒弃这一切机会,只要他?不主动招惹。


    相?安无事的?三?天,像温水煮青蛙,温知禾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吃到的?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滋味。


    时间推移得?越远,温知禾越是冷静,恨不得?贺徵朝现在立刻马上走,总之他?不会撤资停拍电影怎么都好。


    她分明已经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去想东想西,他?为什么还要接二连三?放烟雾弹?


    温知禾实在想不通,她花了一个晚上去清算他们可能通往的?结局,每一个血淋淋的现实案例做参考,都让她望而却步,绝不妄想。


    童话可以?停在公主王子幸福生活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可不是。


    也许需要时间。


    也许过段时间,贺徵朝就会彻底对她失去兴趣,再维持不到半年的?相?敬如宾,一拍两散。


    她会为了电影不胎死腹中顺利上映,稍微对他?顺从些?,但也就到这儿了?。


    在她胸腔左下方的?那个位置,不应该为一个轻视自己、鄙薄自己的?男人心动,可以?是为电影、为房、为钱、为利,就是不能因?为他?,那样就太蠢了?。


    同样的错误只能犯一次。


    吃完饭后,温知禾习惯绕着村子散步消消食。


    她走的?路径是较为偏僻的?,一般人并不知道,所以?温知禾很意外在溪边能碰巧遇上组里的?一个男演员,傅嶂。


    “温导。”


    男人见她,有些?慌忙地掸了?掸衣摆,对她讪笑。


    温知禾看得?见他?偷摸扔东西的?举止,虽然隔了?几步远的?距离,也不难闻见空气里的?烟草味。


    她直戳要害:“抽烟了??”


    傅嶂微顿,也不隐瞒,笑得?更无奈:“抱歉,没忍住烟瘾,就来这儿抽了?一根。”


    农村到处是易燃点,若是不禁烟,万一有人乱扔烟头着火了?可就受罪了?。


    不过组里大?多?是不抽烟的?人,温知禾也就提了?那么两嘴,没有完全禁止,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各自有分寸。


    观傅嶂心虚的?模样,温知禾笑了?笑:“没事,也正常。”


    “压力大?的?话抽两根也无所谓,多?注意身体,毕竟抽烟还是挺伤身的?。”


    傅嶂略显意外,嗯了?声,轻笑:“还是头回见你?这么和善。”


    “头回?”温知禾有些?怪异,“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傅嶂不好说,唇角轻勾:“没什么,就稍微严肃些?吧。”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他?说着,从斜坡上来。


    一米八的?个子,比贺徵朝矮些?,寸头蜜肤,长相?偏硬汉,在电影里扮演的?是女主那可有可无的?初恋。


    虽然可有可无,但温知禾也是往长相?帅气那方面挑的?,挺合她眼缘的?。


    温知禾看向溪边:“就随便逛逛。”


    傅嶂若有所思?:“需要陪么?感觉你?最近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温知禾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望向他?,倒也没否认,只扯唇轻笑。


    视线蓦地在半空中交汇,对上女孩漂亮轻扬的?笑眼,傅嶂耳廓微热,也转过头,喉结滚动了?下。


    其实在见到温知禾第一眼时,傅嶂是很惊艳的?。


    她太年轻也太漂亮,虽说娱乐圈里的?美人不少见,但美女导演确实屈指可数,何况她的?美是很突出的?美。


    美貌加上年轻又加上身份,很难不认为拍电影纯粹是玩儿票。傅嶂是科班毕业,但入圈三?年以?来,能接到的?本?子屈指可数,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大?佬倒是不少,还有男有女。


    他?本?来都想退圈了?,谁料竟被温知禾一眼挑中。有戏拍是好事,哪怕是烂戏,进组以?后,傅嶂才幡然发觉,自己那是刻板印象。


    只是可惜了?。


    “好可惜呀。”


    听到侧方传来的?女声,傅嶂心头一跳,手中的?烟盒险些?没塞好。


    “什么?”


    温知禾指了?指溪边,轻叹:“那里有一只卡脚的?鸭子,好像死了?还被野狗啃了?。”


    傅嶂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看见一具鸭子的?死尸,随口附和:“是挺可惜。”


    话音甫落,他?听到温知禾说:“要是它没死没被野狗啃去,还能带回去炖鸭汤。”


    傅嶂:“……”


    “什么?”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开玩笑啦。”温知禾眨眼,扬起手臂,指了?指电子表:“六点半了?,该回去开工了?。”


    话题跳转得?太快,傅嶂片刻才反应过来:“好的?。”


    他?亦步亦趋跟在温知禾身后,不自觉迈开步与她并肩同行。


    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才回到片场。


    刚才还和他?谈笑风生的?女孩,此刻似乎又换上雷厉风行的?外衣,招呼着片场的?人赶忙各就各位。


    傅嶂是有场夜戏的?,这会儿也得?回去顺下剧本?,以?免到自己的?戏拖后腿-


    “人呢?怎么连轨道都没铺。”


    温知禾看眼松散的?群体,按着腰百般不解地问。


    小?雪也是刚打个盹儿急匆匆回来,她有些?没醒神,整个人都懵懵的?,手里的?资料没拿稳,直接啪嗒一下掉到地上。


    温知禾轻叹,弯腰蹲下身帮她捡起来。


    小?雪小?声说:“温姐,您不是说夜戏明天再拍吗?说是今晚天气预报有雨来着……”


    温知禾微愣:“有吗?我没说过吧。”


    看到经过的?谢副导,温知禾把资料塞到小?雪手里,赶忙小?跑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谢副导就一副很惊喜的?模样,拉着她的?胳膊道:“温导,可算找到你?了?。”


    “贺总派人传话说有事想和你?谈谈,一直没找着你?,你?现在快去吧。”谢副导轻轻推搡她。


    温知禾皱眉:“他?找我……”


    后半段话温知禾没说出口,转而换个话题:“不是,我想问你?,晚上的?夜戏不拍了?是怎么回事,我有说过晚上会变天吗?”


    谢副导闻言讪笑了?下,压低嗓音说耳语:“你?要是不去找他?,这天儿不变也得?变。”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摊开说,别老憋在心里,你?看贺老板不是主动来见你?又找你?么。”


    相?处个把月,温知禾私下是把谢副导当知心姐姐,谢副导也确实对她好,这类较为私密的?话没少说过,不算僭越。


    只是温知禾压根没料到在旁人眼里,她和贺徵朝竟是冷战的?状态。


    她双唇微微嗡动:“什么吵……”


    “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况且这天儿确实要下雨,好在贺老板提醒。”谢副导又催促一声。


    摄制组里的?人对温知禾都很尊重,毕竟她一是资方妈妈,二又是导演,虽然工作时严肃得?很,可私底下也平易近人,没人不喜欢她。所以?谈起八卦,也只是往他?俩有点小?摩擦小?吵架那方面想。


    谢副导是结了?婚的?人,老公主内她主外,秉持着夫妻和睦最重要的?观念,才干起这红娘的?事。


    温知禾就这样被她半推半搡地往山坡上走,有些?来气却又不好对外人发作。


    “我自己去,那那场戏……”


    话还没说完,谢副导举起手中的?本?子示意:“之后我会帮你?协调,你?先去吧。”


    温知禾没话讲,扭头望向半山腰的?房车,胸膛呼吸起伏略大?。


    她略略攥着拳头,一步步往上走。


    天色晦暗,暮色四起,偶有电掣轰响,确实是有要下雨的?倾向。


    走到房车旁,温知禾其实不太想见贺徵朝,可她知道,倘若自己真不来,他?很可能会用更强硬的?手段,今天借用天气因?素罢工夜戏,不过是他?较为温和的?提醒。


    三?天,似乎是他?的?耐心底线。


    温知禾深深吁口气,不断做着头脑风暴,以?至于心跳都不由加快。


    她抬起手刚要拍房车的?门,叩去不到一毫米的?距离,车门砂轮便倏地划过,向旁侧推移。


    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疏朗的?面庞,他?穿得?休闲落拓,发丝半干,似乎是刚洗浴过,温知禾能嗅到一丝水汽。


    四目相?视,她看到贺徵朝唇角微勾,向她伸手示意帮扶:“上来。”


    温知禾没有去牵贺徵朝的?手,就站在台阶下,仰头问:“你?什么意思??”


    她的?双眼澄明至极,语调也很平静,人是仰着看他?,但完全没有服从的?意味。


    包括见面第一句也是,完全的?质问口吻。


    贺徵朝双眼渐渐变深,唇边的?笑意没敛,转而去托她的?下巴。


    温知禾本?想躲开,可她动作没他?快,贺徵朝的?行为也强硬,直接以?掌扣住她的?后脖颈。


    上身被迫前倾,温知禾下意识抓稳房车的?扶手以?牢固不稳的?下盘。


    四目距离拉近,贺徵朝半跪在台阶之上,垂眼看她,低沉的?轻笑像毒蛇吐信,舔舐耳廓:“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见见你?,亲爱的?。”


    “丈夫见见自己的?妻子,需要理由?”


    第52章 不安分


    无耻。变态。


    温知禾紧紧瞪着眼?前?的男人, 一股气郁积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这算什么理由, 我们又不是……”


    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脖颈,深邃的黑眸不曾偏移,嗓音很低:“至少在外人看来,我们还?是夫妻,对吗?”


    不是反问,是仅做陈述的口吻。


    下瞬,贺徵朝松开了她, 转而牵起她的腕骨。


    “你松开我!”


    温知禾闷声与他较劲,想?甩开他的桎梏, 但贺徵朝牢牢捉住她的手腕, 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一会儿?就要下雨, 不想?再被?淋湿发烧,最好是进来。”贺徵朝平静又从?容道, 那双眼?是波澜不惊的深海,“执意要走的话,停拍就不止这一天。”


    后半段话落下,温知禾果真不再抵拒。


    贺徵朝观她眼?中的水雾,心里淌过一丝无奈,松开腕骨去摸她的头, 轻叹:“上来。”


    温知禾再不忿,也只能顺从?他, 踏上台阶走进房车,无法否认, 她对这里确实有?些好奇,毕竟她还?是头回上房车。这房车从?外观来看不算小, 但对于贺徵朝这种人来说,兴许会有?些拥挤,不过这里基础设施一应俱全?,并不比农村院子差,也难怪几个艺人心心念念,贺徵朝会自己住在这里。


    “坐。”


    贺徵朝将桌台扣上,示意她坐窗边的沙发。


    温知禾停顿两秒,在他转身之?时,坐在沙发边缘处。


    贺徵朝拿了个杯子,问她:“拿铁?”


    温知禾拒绝了:“不用。”


    “晚上又没有?戏拍,喝咖啡做什么。”她冷冷淡淡道,意有?所指。


    贺徵朝不以为意,倒了杯凉白开叩放在桌上,垂眼?睇她:“今晚吃了什么?”


    “晚饭。”温知禾敷衍道。


    贺徵朝嗯了下,没有?纠结这一问题,接着问:“饭后去了哪里?”


    “随便逛逛。”


    “逛了一个小时?”贺徵朝凝瞩不转,在她没回答的间隙里,又接着问:“是一个人,还?是有?人陪同?”


    温知禾怔忪,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但某种感觉告诉她,他应该是知道些事情,问她不过是想?测试她是否如实回答。


    想?到这点,温知禾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攥紧了几分,蓦然意识到原因——他大概是知道陪她回来的人是傅嶂。


    房车的门已经被?关紧,窗户没开,单独与贺徵朝处于密闭空间,贸然将他激怒并不是件理智的事,虽然她并不清楚,贺徵朝究竟是不是因为这点不快。


    她选择装傻充愣,不解道:“怎么了?”


    “没怎么。”贺徵朝的手放在沙发上,俯身将她笼罩于身下,微微一笑,“只是很想?知道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和?谁在一起。”


    他的话音几乎是贴着头颅说的,周遭的空气被?他身上的木质调全?然浸染,一呼一吸间都是他的气味。


    温知禾不免放缓呼吸频率,她抬起头,依旧浸泡在他人为制造的密闭水箱里,很难攫取道新鲜氧气。


    她慢慢皱起眉头,有?些烦恼:“……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贺徵朝轻轻揉捏她的耳垂,轻哂了下,“是没和?我上过床,还?是没喊过我老公?”


    这句话像根刺,狠狠地扎破气球,温知禾心口彭地炸开,不由按着他的胸膛,猛地起身:“你别碰我了!”


    “上过又怎么样,喊过又怎么样?床上那点儿?事你还?要拿出?来说,是觉得我和?你上过床就必须是你一个人的吗?”


    她人是站起来了,却并没有?挣脱开贺徵朝的禁锢,脚尖抵着沙发边缘线,无法再迈出?一寸。


    贺徵朝就像岿然不动的磐石,不论她如何推搡都无法撼动,他们紧紧贴合在一起,透过单薄的衣料,感知到对方的体温。


    他的体温很烫,比她还?烫,结实的胸膛抵着她,每一处她都曾碰过摸过,甚至用唇齿濡过,再次靠近,就会像磁铁一样,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某种异样在滋长,难以忽视。


    最难以忽视的,是他攀着腰寸寸滑落的掌心。


    温知禾不及反应,便被?他箍着腰,抬挤到桌台上。


    牛仔短裤仅到大腿中,触碰大理石质地的桌面,温知禾免不得被?冰得一激灵。


    贺徵朝牢牢按着她的腰窝,那是他最喜欢触碰的地方,每每情浓之?时,他都会把大量的津子涉到这里,或是用指腹按抹。


    他最清楚她身上哪里最慜感,不想?她说话时,会捂着她的唇,按着感点,让她记住这种疼痛,不准再言。


    温知禾确实说不出一个字了,她震悚地看向他,逆光之?下,贺徵朝的面容阴晦黑沉,像一滩死寂的深海。


    “温知禾,别说这种置气的话。”他偏头细细亲吻她的耳垂,呼吸微重?。


    热气拂耳,她的耳膜似乎都要被?烫化,深藏已久的某种感觉像骇浪般袭来,浇灭她身上的焰火,令她乏力。


    纵使如此,温知禾还?是必须声张,她半眯着眼?,水雾缭绕,鼻音也厚沉:“我没置气,你凭什么觉得我置气……说了你不想?听?的话,就叫置气吗?”


    “这叫什么道理?你能不能松开我……”


    她拢着他的西装裤,已经隐隐可以感觉到他,即便很久没有?做过,温知禾也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最致命的是,她也来感觉了。


    “要松开么?”


    贺徵朝没偏离开她的耳畔,温声询问着。


    他这时又给足了尊重?,像把她架在火上烤,却又浇淋淅沥稀少的冷水,这样并不会降温,只会令火种燃烧得更炽热。


    他喜欢这种游戏,由他收紧又放宽的戏码。


    偏偏她是喜欢的。


    她可以心口不一,可以瞪着他说“no”,但身体的痴迷与习惯没法更改。


    缄默的数秒,是定时炸弹在倒数,温知禾难捱,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贺徵朝以目光仔细描摹她,能发觉她在战栗之?下的不抗拒。


    他低头,转而吻了吻面颊,很轻缓:“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别再拒绝我,我会让你舒服,你也很想?要,对不对?”


    对东亚女孩而言,这番话可远比脏话好下蓅得多,不论哪种话术,贺徵朝在床上都说过,但最信手拈来的,还?是诱哄得她无地自容的sweet talk。


    光是“好不好”“对不对”,三个字已经凿开她的心口,让她軟塌得没话讲。


    温知禾没有?说话,她用发抖的身体,不均匀的呼吸做回应了。


    贺徵朝不再执拗地询问,而是找准她的心口,隔着牛仔裤与西装裤,缓慢地研磨。


    他边作弄,不忘继续问:“和?你一起回来的演员,叫傅嶂,对吗?”


    温知禾不想?回答,偏偏他又加重?,她倒吸口气:“怎么了?”


    “顺路一起回来而已,你也说了就一个小时,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


    “嗯。”贺徵朝捋了捋她面颊上的碎发,沉沉一叹:“一个小时对我而言,确实做不了什么,但别人可不一定。”


    “你……”温知禾好难为情,很想?给他一巴掌或一脚,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可以一本正经说这种话,还?贬低别人。


    “我知道没有?,但我很生气,温知禾。”


    贺徵朝掰着她的脸,一字一顿,目光沉沉:“整整三天,整整三天你都没来找过我,我会嫉妒出?现在你身边的每个人,明?白吗?”


    “你走过哪里,做过什么事,和?谁在一起,干了什么,我在山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你回头看过我么?”


    温知禾从?未预料到贺徵朝会说出?这种话,还?说得如此坦荡、如此直白,他印证了她直觉,他的的确确是监视着她的。


    真相大白,温知禾很难描述心里的感觉,她并不为之?窃喜,还?会有?些毛骨悚然,但更多的是……


    温知禾耳廓通红:“死变态……”


    贺徵朝嗯了下,沉沉哼笑:“你喜欢的。”


    情愉是人类最原始的感受,温知禾无法否认,自己是喜欢贺徵朝带来的感受。他是最先,最初带给她情愉的男人,她在他手下像团泥,任由他变化塑形;也像鱼缸的金鱼,因他供氧得以喘息。


    无可救药地着迷,却又令她无比知耻。他的着重?嵌合,近乎要凿开,让温知禾蓦然想?起,他不在的几个夜晚,她自用工具,用枕头,用手的聊以慰藉怎么也抵达不到高处,怎么也不够。


    不够。


    根本不够。


    温知禾攀抱着他的脖颈,没做美甲的圆润手指近乎要掐挠出?血痕,是她隐忍的证明?,同样作为证据的,还?有?她紧紧抿住的双唇。


    贺徵朝用指腹轻摩她的唇,然后猛地揉开唇角按到贝齿:“张嘴。”


    温知禾慢慢皱起眉,别开脸。


    贺徵朝不再温柔,紧紧箍住头颅,又细吻:“看着我。”


    “别看别人。”


    他半哄着,口吻分明?是平和?的,恳切的,举止却从?未落入下风。


    温知禾蹙眉,不由辩驳:“我看谁……”


    话还?没说完,贺徵朝便找准契机,将手指生生嵌到她腔内,搅动着,刮挠着,快要抵达她的咽喉。


    温知禾瞪大双眼?,眼?前?的男人分外冷静:“明?天中午我会去机场,短期内没时间再陪你。”


    “我会告诉你我每天都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饭,电话或短信,有?空就通电话,没空就发消息。”


    “不会再让你误会,也不会让你一个人胡思乱想?。”


    贺徵朝温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他用哄小孩的语气告诉她,他会报备,可他分明?没有?停止乱搅的手指,甚至加码了一只。


    一直张着嘴,分泌的口涎无法吞咽,只能不断往外淌。


    温知禾轻声呜咽,用贝齿去咬他的手指,尽管已经足够用力,在他指骨啮出?一圈印记,他也只是笑着,没有?松手的意思。


    上方是入侵,下方是隔靴搔痒。


    温知禾眯起眼?,感觉自己快到达缺氧晕厥的边缘,于是不由得用双手按着他的小臂,想?拽开,却又隐隐不舍。


    口涎顺着他富满青筋的手臂滑落,往下滴。


    他按了按她的舌苔,每一排每一颗牙齿,像为她做检查的牙医,精密又仔细地勘察一圈才?依依不舍地松手。


    分离的那刻,温知禾止不住地呛,被?他牢牢拥入怀中,从?上到下顺着背,耳畔是他轻叹的夸奖:“好乖,怎么这么听?话。”


    “……谁管你。”温知禾对此不再受用,以掌推开些许距离,浓厚的鼻音满是不耐,“你爱干嘛干嘛去,你以为我很想?知道吗?你走了我还?自在点儿?!”


    “少拿出?一副好丈夫的姿态哄我,我们是真夫妻吗?你拿得出?结婚证吗?我……”


    温知禾倒吸口气,低头看他解开牛仔裤的扣子,把手深深地埋了进去。


    用的是充满她口涎的手,是她咬过的手。


    温知禾头皮发麻,没了他的揽腰,反而重?心不稳,往后跌倒。


    她以掌撑起自己,眼?睁睁看着贺徵朝将她的牛仔裤褪去。


    没有?任何防备,她甚至看到自己连绵的细丝,被?他作弄的。


    贺徵朝按着它,抬眼?问:“这是什么?”


    温知禾没说话,霎时闭上了嘴。


    贺徵朝将沾湿的手送到她面前?:“告诉我,是什么。”


    “是你的口水,还?是你的银水。”他自问自答,面色很静,重?新以指嵌好,“这里只有?我能碰。”


    “明?白吗?”


    “我是你什么人。”


    “告诉我,是什么人。”


    “是你的丈夫,对吗?”


    “喊我。”


    他一声一声地质问,一次又一次地代她回答,不再像刚才?那般温柔、平和?。


    他俯身弯腰,捧脸亲了亲她,转而吻向她最需要亲昵的那方,轻叹:“这么红。”


    “要不要?”


    贺徵朝扬起头,高挺的鼻尖捱过那里。


    他深嗅着,摩挲着,那种欲盖弥彰的感觉,让她想?靠近,已经给予了答案。


    温知禾轻轻拢住自己架在他肩上的腿,很含糊地应了一声:“舔我。”


    她的咕哝像食不饱腹的幼兽,喧嚣着最浓烈的诉求,声量却低迷。


    言简意赅的二字,贺徵朝怎会听?不见?,可他偏要她说得大声,他伸手按着她的脖颈,指腹轻抵声带处:“再说一遍。”


    他想?被?她响亮而明?确地需求着。


    温知禾看得见?,他的双眼?也变得通红,不再具备完全?的理智。


    血液回流,她深吸口气,一字一顿:“舔我,贺徵朝。”


    她凶起来像已经学会飞翔的雏鹰,贺徵朝为之?欣慰,也愿意去承托这样的她。


    所以他俯首埋到她最荫蔽之?处,用最虔诚的方式去亲吻,这里是如此的迷人可爱,可爱到他怎么亲吻都不够。


    温知禾牢牢抓着他的发丝,髌骨也奋力揽着,近乎要把他头发的纹路烙印在腿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乏力至极,只能倚靠着枕被?。


    朦胧的视野里,他拆解金属扣,持着西装库里的它,拍打她。


    温知禾的心在颤,声音也颤:“你别……”


    “晚了。”他沉沉道,俯身按住她的后脑勺,像是要把她揉到肩骨里,带着餍足的笑意,“我知道你是想?我的。”


    他进着:“这里。”


    ……


    他是完全?有?所准备的,不仅带了用不完的塑料盒,还?带来那些放在燕北别墅暗室里的道具。她第一次在教导下使用的小海豚;她第一次被?束缚的红色绳索;她自己挑选的温感马鞭。


    从?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带好它们,放在一个柜台里,因为要驯服一个不听?话的女孩。


    房车的过道很狭窄,被?他抱着总不可避免地左右磕碰,温知禾甚至看到自己淅沥的露水落到了马桶之?外的地方。


    贺徵朝说没关系。


    是他没有?抱好她找准到位置。


    从?晚间七点直至深夜凌晨三点,荒唐的一夜过去,温知禾有?过几次晕厥,但最后时刻,她是看着自己被?贺徵朝妥善洗净放归在床上的。


    房车的卧室远没有?别墅那么宽敞,贺徵朝一展臂便可将她揽在怀里。


    尽管这里开着十足的冷气,温知禾也不想?被?他抱着,自己挪移到靠窗的位置,背对他,想?听?着落雨声而眠。


    但窗外无风无月,连下雨的痕迹都没有?,和?一开始的天气预报根本不是一回事。


    “过来些。”


    贺徵朝靠近她,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胳膊上。


    温知禾听?话地转过身了,用酸涩的手臂支起自己,抵着他的胸膛,皱起鼻子:“你又骗我?”


    “什么?”


    “根本没下雨……”温知禾拽过被?子,堆叠在他们之?间,状似做三八线:“你别抱我,我不想?被?抱着。”


    贺徵朝笑了下,略略颔首:“嗯,这会儿?确实没雨。”


    “但你来的时候打雷了,天气预报不准而已。”


    他一手抓起被?褥,撇到另一边,僭越三八线也无视她的抵抗,牢牢抱在怀里:“老天想?让你留在我这儿?。”


    “所以当你已经留下来的时候,天就晴了。”


    温知禾没话讲,不情不愿:“我都说了不想?被?抱着,太?热了!你松开我啊……”


    贺徵朝没再强制拥着,抬手轻抚她的发丝,轻叹:“空调不能再调低,等体温回归正常,否则会着凉。”


    温知禾根本不想?听?他看似关心的教诲,挡开他的手,拾起被?褥转身躺下。


    背对着,完全?不搭腔,摆明?了是要就此捱到天明?。


    贺徵朝失笑,忽然不知说些什么。


    他的小太?太?以前?再敷衍,可从?不这样。做得舒坦了,动情了,会愿意抱着他,嘬着他,说点阳奉阴违、虚与委蛇的话。


    她的头发剪短了,短到像最初的模样,的确不好掌控在手间,但他可以捧着她的后脑勺;她的脾气见?长了,不再藏着掖着,更加外露,但他不以为意,反倒觉得生动。


    至少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走后会留下一个助理。”


    温知禾刚闭上眼?,便听?见?贺徵朝这番话,意识到他的目的,她转身直戳:“你让助理留下来,是为了代你监视我吗?”


    贺徵朝依旧坦荡:“不错。”


    “你也可以认为是监工。”


    他给了她一个更容易接受的缘由。


    温知禾心中不忿:“这里是我的片场,而且又不是没有?监制。”


    “我不放心。”贺徵朝目不转盯,缓声解释:“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误会,所以我安插一个助理在这里,以防你有?事联系不上我。”


    他轻轻一笑,说得慢条斯理,意有?所指:“还?认为我又出?轨。”


    这番话像导火索,让温知禾心里又炸开花,有?些胀痛:“所以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


    其实她本没有?资格去计较,反倒显得她格外在意。


    理智抽丝,温知禾气焰下去几分,又转过身。


    贺徵朝看得出?温知禾在生气,她像个随时膨胀的河豚,经不起逗,纵使他并没有?逗趣她。


    他想?平和?地解决这件事,但也许并不恰当。贺徵朝在心底匀了回气,率先低头:“我的问题。”


    “但我们彼此都很在意这种事,对么?”


    他循循善诱着,望向温知禾面对的那扇窗,盯着窗户反映出?姣好面庞,语气隐晦地沉了几分:“我不像你聘来的演员,可以和?你做着同频同步的工作,所以只能陪你到今天,往后要是再有?时间,我会过来探班。”


    “我对这个圈子不算熟悉,却也见?惯了自荐枕席的人,因为贺宝嘉的事,印象更是大打折扣,你应该清楚。所以我并不认为,待在你身边的那几个戏子是安分的。”


    贺徵朝话音顿了顿:“他们也许会诱惑你。”


    温知禾:“……”


    诱惑。


    诱惑?


    温知禾忍不住又转过身,轻缓的,慢慢的,捧起被?子捂着下半张脸去看贺徵朝。


    他是侧躺着面对她的,一手撑着面庞,眉眼?很平静,不像说笑。


    如果他是她的父亲,这番话就像是在警示她,少和?异性来往,会受骗;但他是作为丈夫在说,所以这番话更像是,像是……


    打住。


    温知禾在心底对自己说。


    少往不对劲的地方想?。


    温知禾按住心脏,听?出?别样的潜台词,又问:“所以你经常碰见?自荐枕席的人?”


    第53章 要走了


    她状似无意, 那双眼?却明?亮,充满探究的意味。


    贺徵朝不曾想过这道?问题的标准答案, 狭长的双眼?微阖,思忖片刻才道?:“是有。”


    “但我很少见到这种不自量力的人。”


    温知禾:“……”


    傲慢的男人。


    温知禾咬了咬牙,接着问:“那你会怎么处理?”


    “公司里就?走人事?部,应酬上我会明?确拒绝。”


    这番话明?显正常得多,温知禾欲言又止,不知说什?么,“哦”了一声:“那你还很正派。”


    “称不上。”贺徵朝淡道?, “这是最基本的道?德标准。”


    这倒也是。温知禾没话讲,沉默地?看着他, 想从?他细微的表情里窥探点什?么, 但她只能看见他黑漆漆的瞳色。


    无声的对视下, 空气?的流动似乎都?变得格外显明?,温知禾顿时没了困意, 为破除尴尬,佯装打哈欠:“我困了。”


    贺徵朝本打算再和她聊点什?么,见窗外逐渐清亮的天色,没再盘缠,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晚安。”


    关了灯,扣上挡光板, 房车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许久没有同床共枕过, 还是在这种较为拥挤、陌生的环境下,温知禾睡不着觉, 脑内不可避免地?思绪泛滥。


    撕破一次脸,吵过一次架过后, 温知禾无法否认,贺徵朝对她确实比以往更好。


    他的承诺很诱人,他能道?歉已经算是低头。


    她怎么会不动心,只是她不敢而已,承诺只在说出口的那瞬是动听的。


    莫名其妙上了他的房车,又稀里糊涂睡一觉,爽是很爽,但未免也太?过草率。


    温知禾有那么一点后悔,可心里占据更多的,还是纾解后的畅快。


    她不由构建一个?心安理得的幻想剧场,譬如她是富婆,躺在身边的是位很会伺候人的大白脸。但逐渐的,她又转换视角,想了更多,例如她给了这个?大白脸有名无实的身份,供吃供住还送礼,因为一场误会,大白脸擅自跑远……


    实话实说,她也会觉得这个?大白脸不识趣,跑就?跑,有什?么所谓的,反正她有的是钱,找什?么样的男人不行。


    可事?实上,她与贺徵朝的情况复杂得多了,许多事?情她都?难以理解。


    揣度男人的想法没有任何意义。她无法靠近任何关于“爱”的答案,因为这太?过虚无缥缈,太?过主?观臆断,人是没办法完全掌控另一人,哪怕是贺徵朝,牢牢抓住她的也仅仅因为她的电影需要依仗他发行上映。


    他是一个?擅长把砒霜、垃圾、毒药包装成糖浆蜜饯的男人,装出的百分温柔能有七分实意就?已经算是不错的。


    临睡前,温知禾给小雪发过消息,大概十点那阵子会回去。


    她这一觉睡到十一点才被醒,还是被贺徵朝煎烤鸡蛋的声音吵醒的。


    剧烈运动过后,说身体是被车碾过简直不要太?贴切。


    温知禾抬起胳膊,倒吸口气?;挥动双腿,泪珠被逼了出来,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分钟,她才慢慢吞吞地?坐起来,挪蹭到床榻边缘,低头一看,根本没有拖鞋。


    贺徵朝看见床榻上的女孩,拆卸一双崭新的棉拖,放到台阶上:“午饭马上好,去洗漱一下。”


    温知禾没有抬头看他,很闷地?虚应一声,穿好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去昨晚的洗手间。


    她刚站定盥洗台前,便听见贺徵朝说:“洗漱用品在镜子后面。”


    温知禾尝试着从?左边打开,没开成,去掀右边,果然看到崭新的一次性洗漱用品。


    “找到了么?”外头又传来贺徵朝的声音。


    温知禾一边拆卸一边含糊应付:“找到了。”


    贺徵朝将做好的午饭摆盘好端上桌,看眼?腕表,听见外方的敲门?声,去取了送来的纸袋。


    温知禾刚擦完脸走出来,见贺徵朝拎着纸袋,有些?怪异:“什?么东西?”


    “你助理送的衣服。”贺徵朝递给她,淡道?:“现在去换,或者吃完饭再换。”


    闻言,温知禾整个?人都?不好了,声音高扬几分:“你让小雪把我的衣服送过来?”


    贺徵朝平静:“她不是你的生活助理?”


    温知禾耳廓微红,一言难尽:“那你也不能随便越过我使唤她,而且……”


    夜不归宿已经足够说明?情况,可在微信上说明?和让人身体力行地?帮忙拿事?后换洗衣服,根本就?是两?码事?。


    温知禾不喜欢被人知道?自己的私生活,即便在燕北的时候,那些?脏了的证据她也会自己提前做“销毁”。


    贺徵朝完全没有她这些顾虑:“而且什?么?”


    温知禾懒得和他解释,拿了衣服便将起居室的推拉门?关上,关得很响亮。


    贺徵朝看得出她在置气?,唇角轻扯。


    不过会儿,温知禾就?穿着细条纹白衬牛仔裤出来,她不忘低头整理皮革腰带,给白衬系上漂亮的蝴蝶结。


    她的穿衣风格向来休闲清爽,衬衣牛仔裤是她最钟爱的款式,在贺徵朝的印象里,她就?经常这么穿,偏日系。


    贺徵朝把最后搭配好的橙汁放到桌上,宣告午饭可以享用。


    虽然刚才没理他,直接摔门?换衣服,但现在温知禾摸着昨晚被榨干的小腹,享用起他做的午饭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贺徵朝做的午餐是很经典的白人饭,面包片火腿蛋卷蔬菜,营养十分均衡,温知禾在他这里就?没吃过什?么重油重盐的食物?,虽然喜欢辣口,但吃惯了他做的饭,还挺喜欢这类清淡餐食。


    相处半年,无法否认,因为同床共枕过数次、在各类激素的影响下,他们已经做到饮食习惯、作息规律是同步且契合的。


    温知禾想,或许贺徵朝是念旧的,守序的,所以绝不允许她提前抽身离开。


    她低头咬火腿肠,贺徵朝看她翘边的短发,起身越到身后,挑出手腕上的皮筋,替她扎起半辫。


    他做这种事?总是分外熟稔,包括且不限于帮她吹头发扎辫子;帮她擦脚趾头剪指甲;帮她清洁口腔卫生。


    没有人能比他更周到,即便她只和他做过,享受过他一个?人的after care。


    但这种事?后处理,更像是他为清理自己最挚爱的眼?镜,反正不一定是真的爱护她这个?人。


    做过一次爱,荷尔蒙的重燃会令她的身体由衷地?喜欢他,彻底苏醒后,被他触碰头皮发丝,温知禾不由起了点食髓知味的感觉。


    如果现在贺徵朝让她敞开腿,一边做一边吃,她兴许是会同意的。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等你吃完饭后我就?会走。”贺徵朝的嗓音从?顶端落下,他扎好辫子,替她松了松两?边的头发,按着她的肩俯身问:“不送送我么?”


    温知禾被他扰得耳根痒,耸肩撇开他的手:“……我才不要。”


    贺徵朝看眼?她吃得半剩的餐盘,语气?轻缓:“吃干抹净也不送行?”


    温知禾耳朵红得滴血:“你胡说什?么……”


    “还没吃够?”贺徵朝垂眼?,淡道?。


    温知禾都?快被气?饱了,本不宽敞的胃口更是翻江倒海,她放下勺子,推给他,瞪眼?:“吃完了。”


    贺徵朝拾起餐盘,又听她闷声斥:“不送。”


    贺徵朝眯起双眼?,轻叹着点点头:“嗯,很好。”


    “但你应该清楚,温知禾,下次我就?不一定有时间主?动来这儿找你。”


    他边说着,边把那些?残羹剩饭倒进垃圾桶里,挑开水龙头的扳手,冲洗她用过的饭碗。


    是一句带有警告意味的狠话,温知禾听得出来,但看着他这行云流水般的收拾动作,总有种诡异的反差感。


    温知禾停滞晃荡的双腿,不以为意:“你爱来不来,我还不欢迎你。”


    她不知自己哪来的底气?和他呛,反正她不想顺遂他的心意,都?撕破脸了,还在乎什?么。


    贺徵朝唇角轻扯,拭干手上的水渍,语气?难辨情绪:“这么有本事?。”


    温知禾抬眼?看他,“嗯”了声:“你也说了,我现在明?面上还是你的妻子,你总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随便叫停一个?项目,还是你老婆的项目。”


    她转过身,脚尖轻轻抵了抵他的西装裤,一下又一下,和她慢慢血液回流的心跳鼓点一致。


    贺徵朝眼?底外洇某种深意,胸腔轻颤:“是,我还得靠这电影抓牢你。”


    他抬手,握住刚才亲自绑起的小马尾,没太?用力,但温知禾能明?显感觉到马尾因压力下坠。


    贺徵朝的话贴耳淌下:“你要不拍了,跑到天涯海角去,我还怎么找到你。”


    温知禾对此心知肚明?,也不是头回听他说这种话,但这太?过突然,就?像干燥山林里突然燎起的山火,总会令人震悚。


    她越发笃定某种想法。


    温知禾缓缓吐息,冲他微笑:“所以我要赶快拍完,早点摆脱你。”


    贺徵朝不置可否,唇边的笑意敛了几分:“不怕我让人故意压着不给发行?”


    是压片而不是喊停。后者比前者严重,但前者明?显是贺徵朝能赶出来的事?。


    温知禾的心凉了几分,反唇相讥:“这是你追我的手段吗?贺先生。”


    “你可以认为是一种提醒,亲爱的。”贺徵朝轻叹,抚了抚她的头,“这是我非到万不得已才会做的事?。”


    “因为我舍不得你,明?白吗?”


    温知禾冷冷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贺徵朝看了会儿,俯身亲吻她。


    湿热的吻剜过唇畔,温知禾心头轻颤,以掌推开他的面庞。


    她很用力,完全是扇巴掌的力度,一下没推开,两?下三下。


    清脆的啪啪声落下,贺徵朝反倒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很轻缓地?从?唇角的左边吮到右边,不忘去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温知禾上身支撑不住向后倾倒,在她即将要落到墙壁上时,贺徵朝又用手箍紧她的后腰。


    热意从?唇边一直蔓延到下颌、脖颈,直至他即将吻到领口之下,温知禾心脏要跳出来:“这就?是你说的会尊重我?骗子!流氓!”


    她努力挣脱出他的掌心,另一只得空的手不断捶打他的肩膀。


    听到她语气?里浓厚的哭腔,贺徵朝在她胸膛轻呵一息,抬眉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不想走之前再做一次?”


    温知禾呼吸暂缓一拍,面色怔忪。


    她当然能感觉到,被凿开过的洞口,正流出汩汩的涎水。


    可她怎么能承认。


    “我尊重你,温知禾。”贺徵朝整理起她凌乱的衣领,眸色昏沉,“但我要走了。”


    他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昨晚撞击时说过;睡前说过;现在又说一遍。


    说是改正不告而别的错误,可温知禾却觉得他疯了。


    或者说,是她疯了,为一己私欲招惹了一个?变态,为看不清的温柔陷阱喜欢上这种变态。


    她可以顺从?他,好让自己舒坦些?,以免他再做骇人的事?。


    可温知禾就?是不想顺从?。


    “我为什?么要送你?”温知禾深吸口气?,用手背抹去唇边的水渍,“你来这里害我发烧,莫名其妙耽误我拍摄,我还要感谢你吗?”


    “你不会以为我们已经重归于好了,就?因为我和你上了一次床。”


    “那只能说明?我确实很喜欢你,喜欢你的身体,你的技术也还不错,值得被你舔一回。”


    很粗鄙的话,从?前只有贺徵朝说得出口,温知禾耻于这么表达,因为每一次都?是被他引导着吐露。


    她冷眼?睇着他,胸腔起伏很大,情感也非常充沛,眼?角已经不自觉泛酸。


    她能感觉到贺徵朝慢慢松懈的力度,于是趁机踩到他膝边的地?板,越过他。


    “如果你说的是气?话。”


    后方传来他的声音,温知禾下意识回头,浑身透着警惕。


    贺徵朝被扇打过的侧脸是有些?红,却遮不住他压人的气?度,反倒增添几分阴冷。


    面对面,贺徵朝又重复:“如果你说的是气?话,我可以不当真。”


    “不想送行也好。”贺徵朝沉沉看着她,展臂淡道?:“过来抱一下。”


    放到之前,温知禾或许会去抱抱他。


    可她想要被抱的时候,他做什?么了?


    温知禾静默着站在原地?,腿窝还在钝痛地?发涩。


    视线越过贺徵朝的肩边,她看到一条被高高挂起的紫色蕾丝内裤,是她昨天穿着被他揉过的那条,居然就?那么明?晃晃的出现在那里。


    温知禾耳畔嗡嗡发鸣,额顶涌上晕厥的冲动:“把那个?取下来还给我。”


    “什?么?”


    温知禾指向高处,正色厉声:“你挂在上面的内裤,给我取下来。”


    昨晚的事?像断了片,但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她很清楚,是贺徵朝脱掉她的内裤,放到盥洗台里帮她洗干净的。


    她才不会感谢他,分明?这里有烘干机,他还非要挂起来。


    “还是湿的。”贺徵朝静默片刻说道?:“你要怎么带回去?”


    还问这种话!


    温知禾心里更加负气?:“用你管?我就?算扔进垃圾桶里,也好过被你挂起来!”


    贺徵朝忽地?哼笑一声:“嗯,有长进了,三千元一条的都?舍得扔掉了。”


    温知禾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攥了攥手心,也不管那三千元的内裤了,转身就?去拧门?。


    只在这里睡过一晚,温知禾哪里知道?房车的构造,这门?把也是罕见得很,不是寻常款式,不论她怎么去掰、去推,它都?纹丝不动。


    落在门?窗上的身影被更庞大的轮廓覆盖,贺徵朝从?身后抱住她,不断地?收束,近乎要将她融入身体里。


    “松开我,贺徵朝!”


    温知禾奋力挣扎着,手臂伸展不开,反而越来越箍紧,她有些?无力,声音软了下来:“快给我开门?,你放我走行不行……”


    贺徵朝深深吸了口气?,埋在她肩窝又叹:“连抱一下都?不肯。”


    从?重逢到现在,温知禾基本没给过他好脸色,总是竖起身上的倒刺,拒绝他,将他往外推。


    他本以为过了这晚,他们的关系会和好如初,但温知禾告诉他,并不会。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分明?该解释的事?情都?解释了,该做的承诺也做了。


    怀里的女孩渐渐失去力气?没了抵抗,过了许久,贺徵朝才慢慢松开她。


    拇指按上指纹锁,咔哒一声,房车的门?开了。


    下一秒,温知禾像拢不住的雾气?一样,转瞬脱离了他的拥抱。


    她站在台阶下面,与他隔开一人的距离,没有急着离开,回头眺向他。


    那张脸写满了警惕、不快,以及一些?如释重负,就?好像从?始至终,他都?在做一些?强迫她的事?,令她心情不佳。


    贺徵朝无法否认,某些?方面他确实带了些?强制的手段,许多事?情只要他想做,他便直接去做,不会太?顾及外人的看法。


    温知禾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触犯他的底线,她不乖不听话,可他即便生气?,也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自从?她走后,他的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空虚又干涸,所以他找到她,想将她极力塞回那里。


    贺徵朝深深地?看着她,嗓音又和缓了下来:“还在生我气??”


    他总是如此,摆出温和斯文好好先生的模样佯装诱哄,温知禾才不吃这套,匀了回气?,平静反驳:“事?实上,我并没有。”


    “我是烦你,你知道?吗?我只是厌烦像以前那样讨好你。”


    “你觉得我在生你的气?,会不会是因为我以前装得太?好,太?过低声下气?,太?过迎合你?”温知禾看着他,并非是问话,以自问自答的口吻不迭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在床上被你掌掴被你束缚也能无条件服从?你的女人;依仗你由你撑腰才能拉到资源拍出电影的野路子;靠着你给的碎金碎银过活的穷人?”


    “我不否认事?实是这样,我也不否认你对我的好,即便有目的。”


    “我同样也带着目的,所以我会在床上缟潮的时候说好喜欢你,在你给我花钱的时候说爱你。”


    “你为什?么会认为那就?是真实的我。”温知禾站在风里,发尾轻扬,拂过她直视的双眼?,“分明?你对我说的每一句好话,都?掺杂欺骗,不是吗?”


    “我不会送你的,这里没有观众。”


    温知禾挪步,很轻地?说了句:“再见。”


    她走得干脆,甚至没换鞋,疾步往下坡走。


    贺徵朝本可以拦住她,只要他想。


    但他并没有作为。


    天气?晴朗,阳光刺眼?,贺徵朝站在门?口许久,竟感觉不到一丝燥热-


    回程的路途,房车由专人开返,贺徵朝没有下车,就?坐在沙发上,静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葱郁杂乱的山林轮换为整齐排列有序的树木,再到高大挺拔的建筑,距离温知禾所在地?越发遥远。


    这没什?么可惜的,她人就?在那里,也跑不到哪里去。


    住在乡下没那么舒坦,数不尽的虫蚊会乱窜进室内;烦扰的蝉声会不分昼夜地?喧嚣;物?资匮乏难以补给;耽误工作也称不上散心。


    而他在这里住了整整四天四夜,为了见到她,与她解释,甚至是求婚。不论从?自身角度出发,还是换位为她考虑,贺徵朝都?认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


    但她真实地?向他剖白,她不喜欢他,甚至是厌烦他。


    真实的她穿着廉价至极的衬衫牛仔裤,被烈日晒得皮肤泛红冒痘,被蚊子咬得腿上是包,是粗野的,平庸的,可被替代的女孩,无法否认有一丝吸引人的生命力,难以再现的假意笑容也奢侈可爱,熟睡时的不自觉拥抱是温馨柔软的。


    这并不难找,再找一个?更听话的妻子也无可厚非。


    沉没成本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厚,他们之间也没有太?深刻的感情。


    贺徵朝颔首抹了把脸,轻哂。


    他不知自己在车上坐了多久,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


    温知禾脱下以后由他洗净的贴身衣物?已经干透了,扔进垃圾桶或许是它最好的归宿。


    贺徵朝却面无表情鬼使神差地?取下它,叠得方正,放进口袋里。


    他想,自己也许是顾虑到贴身衣物?放在外面并不妥当,所以才这么做。


    至于再来找这个?小没良心的……他大抵是不会有第二次。


    第54章 男演员


    房车太过庞大, 途经村庄大道?,少不了被人注意。


    温知禾回房稍作?休整, 准备开工时,小雪就凑过来低声问?了句:“姐夫走啦?”


    温知禾没搭腔,将一叠资料递给她:“去把这些交给谢导。”


    小雪哦哦两声,很有眼力见地拿好资料,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温知禾本打算冲杯咖啡就下楼,但她拿着水杯去热水器那里,忘了把咖啡粉带上, 转头拾起?倒进杯子里,却又一不小心开成冷水, 再换一包新?的冲泡, 手机忘记放哪里了。


    折腾了大概有十来分?钟, 温知禾才姗姗来迟片场。


    她并不冒失,至少平时不会这样。


    坐在马扎椅上, 温知禾支着手肘捧脸,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轻叹一息。


    接下来两星期,片场照旧忙得不可?开交,偶尔会有小状况令人烦心,但大部分?时候是?顺利的。


    贺徵朝走前说会委派一名助理留下, 他还真派来了,是?一位姓赵的助理。温知禾以?为分?离前她说话说得那么难听, 贺徵朝会干脆放任她不管,不过留下助理盯梢, 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温知禾不以?为意,每天?该干嘛干嘛, 也不为难人家打工人。


    取景于山村的戏已经竣工,住在这里久了,生活方面很多地方是?不方便的,所以?能去城镇,温知禾也松了口气。


    陈笛在做完第36次思想准备之后,终于辞掉父母给介绍的工作?,转而跳槽去喜欢的公司,辞职以?后不是?立马入职,空余出?的三?天?假期,她专门买了机票车票,噔噔跑来探班。


    动身抵达城镇的那天?,温知禾特意收拾出?一个小型火锅,给陈笛接风洗尘。


    陈笛也拿出?一笔不少的钱,跟是?她大粉的架势似的,请了全摄制组的人喝奶茶,还是?那种走中高端路线的奶茶品牌。


    “给,你最爱喝的杨枝甘露和橙子汁,别人一杯你两杯,够意思吧。”陈笛将袋子拎到桌上,特豪迈。


    温知禾没急着拆,把压好的米饭递给她:“发财了啊你,这么舍得。”


    陈笛挑眉:“不花这点儿小钱,怎么好意思蹭你电影上映以?后的分?红。”


    温知禾轻嗤:“你想得美,顶多给你买俩包。”


    “俩包也值了。”陈笛笑吟吟,边下牛肉边感慨:“没想到再见面又是?吃火锅。”


    平时工作?各忙各的,温知禾又鲜少联系外界,这顿饭要聊的话题可?多了去了,但不管聊得再怎么热火朝天?,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三?瓜俩枣。


    陈笛对杜野的瓜仍然津津乐道?,温知禾也是?才知道?,这男的不仅渣前女友,还曾被几个富婆轮流包过,一个个当事人出?来爆料捶瓜不要太精彩。


    说到杜野就免不了谈及钟嘉意,说到钟嘉意,就该扯到贺家。


    陈笛捧着饭碗,实则手里拿的是?瓜,俩眼冒光就逮着她八卦钟嘉意的事。


    出?轨的假新?闻不攻而破,贺徵朝探班的事陈笛又知晓,所以?陈笛本能以?为他们?和好了能提贺徵朝这人了也是?在所难免的事,何况人都有八卦欲。


    温知禾很理解,但她对贺家并不了解。


    当初的误会,就像一个已经结痂的疮口,纵使不再流血,当她触及的时候,仍然会感到涩痛的痒意。


    温知禾没办法完全放下,迄今为止,她还会因为自己偷偷落泪、对贺徵朝说出?那番话而脚趾抓地。


    但她在为人处世?方面已经成熟得多,对于回答不了的事,可?以?做到避重就轻地翻篇,谈及更有信心的话题,譬如片场的二三?两事,电影的走向脉络。


    陈笛是?很好的听众,不会紧着一个问?题没头没脑地打破砂锅问?下去,说到电影里有吻戏,她瞪大了眼睛:“我靠!你还要教人接吻啊?”


    “不过也是?,有些男导演还亲自上阵教人拍激情?戏……”


    温知禾无奈:“其实我在考虑要不要摘掉这段剧情?,谢副导说可?以?先拍着,到时候要是?用不上,剪掉就完事了。”


    陈笛点头:“挺好的,反正对象是?傅嶂,也不亏。”


    “你认识傅嶂?”温知禾意外。


    “当然啊,你不记得我之前还和你提过他吗?”


    温知禾坦言:“不记得了。”


    陈笛羞答答地忆往昔:“我以?前只在屏幕上看见他,后来他很少活跃,我还以?为退圈了,还和你感慨娱乐圈又少了一个帅哥,没想到他现在都参演你的电影了,刚刚见到本人我都要晕过去了,但我还没和他说上一句话呢……”


    温知禾很少见陈笛惦念哪个男人,主动道?:“要不要我安排你俩坐下聊聊天??他马上要杀青了。”


    “算了算了,我有点儿社恐,而且我真怕他一开口就是老文盲。”陈笛抱臂轻叹,“我比较智性恋,对文盲宽容不了一点儿,就别碎我滤镜了。”


    话锋一转,陈笛又双手合十,向她恳求:“不过能麻烦你帮我要个微信吗?”


    温知禾失笑:“你干嘛不自己去,就要个微信而已。”


    陈笛:“难道你列表没他微信?”


    “有是?有。”


    温知禾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里的傅嶂,打算把他推过去,但她一点转发就显示无法推荐该联系人,退出去看他的微信号,干脆拿给陈笛,“你自己加吧,我推不了。”


    陈笛拿湿纸巾擦了擦手,赶忙把手机掏出?来一一比对着输入,当搜索栏里显示不存在,她傻眼了,又输入两遍,放弃:“得,他压根不让加啊。”


    温知禾再次撺掇:“那你去找他本人。”


    陈笛忸怩得不行,想加又不好意思找对方,嘴上说着一会儿要监督她拍戏,去各部门闲逛长长见识,到最后还是?躺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在剧组的这两天?,陈笛全程毫无陪伴感,除了那两晚同床共枕的夜聊。


    得亏陈笛,让温知禾本不富裕的睡眠时间?缩短得比平时还少,好在她已经习惯这种紧绷着的快节奏工作?日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陈笛即将拍拍屁股走人之前,温知禾特意把傅嶂叫到一旁,问?他能不能一起?去附近菜馆吃个晚饭。


    这还是?温知禾头回滥用特权,说起?来都有些不太好意思,谁料傅嶂直接答应了,还问?她是?不是?要聊改后的某场戏。


    温知禾停顿两秒,压低声音说:“这次是?私事,我那个好朋友挺喜欢你的。”


    傅嶂了然:“明白。”


    谈了没几分?钟,温知禾便将他放行。


    只不过她没注意到的是?,这一幕包括聚餐的动向,都被赵助理一五一十地记录汇报。


    赵助理虽然跟在贺徵朝身边不久,但对每一份工作?都特别有信念感,老?板让她当爱情?保安,她就好好当;老?板让她盯梢,她每天?俩眼一睁一闭就是?起?来站岗,这工作?可?比普通文?秘要做的事有意思得多。


    这是?件极其富有趣味的闲散工作?,在写材料方面,赵助理也从不马虎,该有的格式都写得明明白白。


    敲下最后一个字,确认无误,她便传到邮箱里,正打算关掉电脑,刚发的报告就立马显示“已读”。


    她发的每一份报告,基本是?卡着晚上六点发的,而老?板的查阅时间?记录,也时常卡在一个小时之内,这让她对这份工作?越发有动力-


    晚间?和合作?方约谈的地方是?在悦晋府,近日出?了新?菜式,深得合作?方老?总的喜爱。


    贺徵朝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和温知禾在燕北的再会,也是?在这儿吃的饭。他专让司机开出?最华而不实的星空顶库里南接送;选址燕北赫赫有名的高级餐厅吃饭;送她一张高额信用卡,然后面对面晤谈婚事,最后成功以?一纸合同,一笔持续性的不算小的开销,一套房将她收买。


    由此证实,她是?个庸俗的女孩,即便当初开间?套房,送套衣服没能令她顺从,也不过是?钱花得少了。


    所以?迄今为止,贺徵朝都始终不明白,他分?明已经明确表露自己是?愿意和她真领证真结婚,她为何还会不满。


    再找位相似的、更顺从的漂亮女孩做替代品不算难事,但这违背他一直以?来的原则,这并非是?因为那位没良心的、不服管教的小太太,纯粹是?他不愿去做。


    半个多月过去,整20天?没有联系。


    他忙于工作?,每天?有开不完的会议,看不完的合同,许许多多或轻或重的应酬,有着十足的理由不见她不念她不给她发送任何消息、一通电话,但每当六点十分?,他都会点开手机里的邮箱APP,查阅她的日常工作?。


    她同样是?忙碌的。


    从这密密麻麻的工作?安排里窥见一斑。


    可?她同样应有空闲的时候。


    却对他不闻不问?。


    贺徵朝几乎快要忘记,上次她主动发来消息、打来电话究竟是?什么时候,思忖片刻,他大约忆起?,好像是?他陪同贺宝嘉的那段日子……她毕业那天?。


    她问?他,是?不是?根本不在乎她。


    很难想象,当初能问?出?这种问?题的女孩,现在是?如此的漠然冷淡。


    屏幕滑动到末端,贺徵朝看到一行精准的年月日地点,以?及一张分?外清晰的照片。


    隔着不算清明的玻璃窗里,温知禾坐在那名男演员对面,拿着夹子拾起?一张肉,与?男演员合作?着剪碎成块。


    只是?在吃烤肉。


    但只有他们?彼此。


    第55章 修罗场


    陈笛不在的时候, 温知禾就边与傅嶂聊戏,边把烤好的肉夹到她?的餐盘上。


    没过多久, 去洗手?间补妆的陈笛这才姗姗赶来坐到身边,化?了浓妆,穿着小皮裙,光彩照人?得连她?都觉得晃眼?;聊起?剧作,谈及理想,话密实得连她?都有些插不进嘴。


    这哪是社恐,哪是怕碎滤镜, 温知禾心中无奈,低头吃着烤肉, 全程充当空气。


    聚餐结束, 看着俩人?顺利加上微信, 聊得还算不错,温知禾松口气, 颇有种红娘任务终于?完成的感?觉。


    陈笛即将打道回府,临了温知禾便与她?同坐一辆车,将她?送到机场。


    “车程来回要俩小时,不耽误时间?”陈笛问。


    温知禾耸肩:“无所谓啊,今晚没什?么安排。”


    “怎么样,他?不文盲吧?好歹科班出?身, 是正经高考考上大学出?来的。”


    陈笛若有所思:“是挺好的。”


    “那你……”


    话还没说完,陈笛笑眯眯:“但我觉得他?好像比较喜欢你。”


    温知禾蹙眉:“啊?”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别胡说八道啊。”


    “他?看你的眼?神。”陈笛轻飘飘道,反手?勾了下她?的下巴, “亲爱的,我谈过这种类型, 我很懂。”


    温知禾撇开她?的手?,扭头看向窗:“别搞。”


    “I know,你是已婚妇女。”陈笛轻叹,“可我也?不是随便胡诌啊。”


    温知禾依旧不解:“你不喜欢他??”


    “喜欢啊,仅限于?对他?曾经演过的那个角色的喜欢,我是角色粉,可不是他?的粉丝。”陈笛低头玩手?机,淡道,“他?是不文盲,和他?聊得也?很开心,但他?还要拍戏当演员,我是不会和艺人?谈恋爱的,你懂的,一些嫂子塌房的PTSD。”


    温知禾扯唇:“你现在倒挺清醒,所以干嘛要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


    “不是误会啊,我认真的。”陈笛直视着她?,摸了摸她?的脸,“你这么好看又这么有才华,就算没有一见钟情也?总会日?久生情,傅嶂他?说的理想型可和你完全对应,不信你听。”


    说着陈笛就把耳机塞到她?耳廓里,按下录音键,刚播放不到第三秒,温知禾立即摘下还回去,拍她?脑门,劈头盖脸地叹骂:“哎呀你够了啊,怎么还能随便录对话,信不信人?家告你啊?”


    陈笛吃痛地皱起?鼻子抱头:“嘶……我就录了这么一小段!没有全录,而且马上删。”


    在温知禾死亡凝视下,陈笛拾起?手?机,手?指悬浮在删除键上:“你看,我要删了,你真的不听吗?”


    温知禾面无表情地捏着她?的大拇指,按下去:“我是聋子吗?就坐旁边你俩说话我还能听不见?”


    录音删得一干二净,陈笛虽惋惜,也?确实觉得不太妥当,她?长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反正我觉得,你可以适当地接触一下新男人?。”


    温知禾抬了抬手?:“虽然我把婚戒摘了,但你应该清楚。不是,你最近是不是这类背德小说看多了啊?”


    陈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冷静地望着她?的双眼?:“你真的要对他?忠诚吗?”


    话音甫落,温知禾被问得不明所以,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轿车汇入漆黑的隧道里,视网膜倒映的画面如同镜头相似性转场,将温知禾拽到昨晚在昏暗环境下与陈笛诉说的时候。


    深夜难免情绪泛滥外露,陈笛是温知禾唯一信任的树洞,当她?心里兜不住事,便什?么话都往外吐个干净。


    温知禾自然是有所保留,但也?仅限于?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一提的秘密,她?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最想告知也?最不该说的最大秘密给?说了出?去——她?喜欢贺徵朝,可他?们并不是真夫妻。


    温知禾记忆犹新,说出?口那瞬的如负释重,那种违约的后知后觉恍惚感?,以及陈笛打鸣般的尖叫声,突然亮起?的灯。


    若不是看濡湿的枕巾,她?竟不知道自己又哭了出?来。


    分明在与贺徵朝对峙的第二三四天,在他?说出?真结婚的时候,在他?离开的那两周里,她?并不为之动容,反而愤怒、不快、心烦意乱……但或许那句话说的没错,爱的反义词并不是恨,而是波澜不惊,她?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至少对贺徵朝不是。


    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的。


    一点点也许只有收拢的两指间那么大,又或许是无限大,像黑洞,她?没办法估量,也?耻于?计量太庞大的喜欢。


    睡眠时间缩短的一大好事是不再做梦,所以她?鲜少梦见贺徵朝,她?不会想念他?的,她?没那么下贱,她稍微有那么点后悔和陈笛坦白,纵使说出?口之后心里舒坦得多。


    这不怪陈笛,怪她?自己,是她?想说,想把陈笛拉入同盟阵营里,推心置腹地探讨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陈笛是唯一见证者,但并非彻首彻尾,她?与贺徵朝的事错综复杂,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事,于?是陈笛真诚又偏心地袒护她?安慰她?,然后狂轰贺徵朝。


    陈笛尝试为她?出?谋划策,却也?知分寸,没有多说什?么。


    而现在,是她?头回为她?提出?一件不那么道德,又具备可行性的办法——


    不要忠诚,去找一个新的男人?分散注意力。


    哪怕只是暧昧一段时间做泡友。


    一个小时半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陈笛下车了。


    临走前,温知禾抱了抱她?,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但在往返的路途,她?确实陷入一段沉思中。


    她?的脑海里并没有一个具象化?的出?轨对象,也?没有背叛道德的怯惧,而是一种腐烂的、被侵蚀的空虚。


    如果只能依靠这种行径去转移注意力,那和关竟没有两样,即便贺徵朝不像温荷那样爱过她?。


    她?必须让自己忙起?来,少想些有的没的,出?轨约泡可不是什?么好法子,她?没想过立贞洁牌坊为贺徵朝守贞,但前提是关系结束,忙工作能得到正向反馈,也?不至于?落话柄……总之,贺徵朝是不会来找她?的,她?已经明确地把他?推了出?去。


    网约车停在距离酒店大约还有一百米的街道口,晚间十点,已经是深夜。


    选址的小县城酒店还保留着十足的历史感?,一部分工作人?员住在这,另一部分则是去更远些的大酒店,温知禾图省事就住在这老?破小,这附近都是些小饭馆网吧,刚下车,温知禾便看见几?个街溜子整齐蹲坐在台阶上抽烟。


    她?拎好单肩包,低头以渔夫帽遮挡视线,不看那排人?,贴着一行停摆得乱七八糟的车走进去。


    本来司机是可以送到门口的,但这里太过拥挤,开进去恐怕并不好开出?来,也?就百米的路,温知禾索性自己徒步走。


    她?刚没走几?步路,就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越走越快直到要拔腿跑,后方忽地传来:“温导。”


    是很熟悉的声音,温知禾扭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傅嶂的面容。


    昏黄灯光下,他?对她?温和一笑:“吓到你了?”


    高悬的心落下,温知禾摇头,闻到他?身上有股烟味:“出?来抽烟?”


    傅嶂搓了搓手?指,没有反驳:“是,也?在等你。”


    “毕竟大晚上的,这里鱼龙混杂。”


    温知禾看了他?几?秒钟,没有拂面,轻声说了声“谢谢”。


    “没事,一块儿回吧。”


    干巴巴的对话结束,温知禾同他?并肩回酒店,全程都很安静,没有像往常一样聊戏。


    她?很感?谢傅嶂,如此体贴细心,但听完陈笛那番谬论,她?忽然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是一种没由来的尴尬,令她?很想疏远对方,但明天还要指导他?拍吻戏,真是……


    温知禾暂闭双眼?,祈祷明天不要出?岔子。


    同乘电梯,对面有片落地镜,温知禾出?神地看着自己,目光不曾偏移。


    “温导。”傅嶂再次出?声唤她?。


    温知禾心里一悚,“啊”了一声。


    四目相视,傅嶂唇角轻扯,很是无奈:“我好像三番两次都吓到你了,抱歉。”


    “不用,是我最近睡眠质量很差,容易走神。”温知禾抓了抓头发,“有什?么事吗?”


    “嗯,我听你朋友说过。”傅嶂点点头,“我那里刚好有安神香囊,是我外婆做的,很管用,如果你愿意要的话,我想送你一包。”


    似乎生怕她?拒绝,又补充一句:“就当是我杀青之前送您的礼物吧。”


    他?说得一板一眼?,目光直直投向她?,温知禾确实不好推辞,在电梯抵达楼层时,匆匆落下一句感?谢的话便回房。


    插上房卡,将外套、帽子挂到衣架上,温知禾突然觉得,让人?送上门来好像更奇怪。


    都怪陈笛。


    温知禾捶胸顿足,拾起?手?机要给?她?敲去控诉的小作文,却见屏幕显示86条未接来电——联系人?是贺徵朝。


    温知禾怔忪,滑屏去看,确认是贺徵朝打来的,都有些不敢置信。


    86条……这已经不是手?滑可以解释的了,他?怎么会打这么多次?


    登上微信,将他?从屏蔽状态拉出?来,温知禾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或许是因?为屏蔽收不到。


    不知为何,温知禾心底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清脆的铃声。


    第一声刚结束,第二声便接踵而来,黏腻又敦促。


    温知禾胸腔下的心脏同步突突坠了两下,浓热的血液从脚底逆流上来,令她?精神了不少。


    她?放下手?机走过去,手?攀在门把上,刚拧下来,就迟疑地想松手?。


    但不容她?反悔,这门便已经向内推移了。


    站在眼?前的男人?高大伟岸,不是回房拿香囊的傅嶂,而是……


    温知禾下意识要关上门,但她?的手?劲根本比不过对方,这扇门很快就被推到墙上。


    走廊夜灯昏暗,室内也?只亮了顶灯,男人?向她?步步逼近,黑西装黑衬衣,开阔的领口是纹路漂亮的丝巾,偏侧背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恍惚间,温知禾好像回到那晚的拍卖场。


    区别在于?,那时他?是温文尔雅的救世主,现在却犹如罗刹。


    “贺……”


    温知禾震悚得说不出?话,刚吐露一字,贺徵朝便将她?紧紧地搂抱在怀里。


    切身贴近的触感?如此清晰、真实,那种要将她?揉进骨肉里的合围绞缠也?彻底宣告,本该在燕北的男人?确实出?现在眼?前。


    他?西服上的纽扣很硌人?,紧紧攀揽在腰间的手?也?很热,温知禾快透不过气了,耳畔同样是不平稳的呼吸。


    手?从夹缝中挤到胸前,想推捶开他?但根本无济于?事,温知禾气若游丝:“贺徵朝,你干嘛……”


    她?想再说些什?么,偏过头蹭到硬朗的面庞,那湿热的吻再次不容分说地覆下。


    贺徵朝先是亲吻她?的鬓边面颊,然后是吮咬双唇,直至她?透不过气,才向下偏移。


    脖颈是密密麻麻的吻,湿热的,强硬的,还带有一丝粘连的痴迷,是属于?他?的情愫,但温知禾的身体却同样震颤贴合。


    “来找你。”他?的嗓音低哑至极,像冷冽秋风拂过的砂砾,还透着浓厚的疲惫,“我来找你。”


    他?们面贴着面,胸膛捱胸膛,一呼一吸一间,那种不易察觉的细微声量都能落入耳廓。


    温知禾清晰听到,他?平静之下的低沉阴冷:“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要和别人?在一起?了?”


    温知禾还未消化?他?的问题,他?便推抱着她?,不断往卧室里走去,偏斜到鞋柜前,托着她?的臀一把抱上去。


    双膝被分开,牢牢紧紧地嵌入他?的西装裤。


    距离被拉远,却更贴近、更暧昧,温知禾看到他?散乱在额前的几?缕碎发,那深邃眉骨下,布满红血丝的双眼?。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两只手?箍在身旁,越发像阴冷地府里出?来的罗刹。


    温知禾呼吸不稳,理清思绪,眉头慢慢皱起?:“……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和谁在一起?了?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做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把我放下来……!”温知禾抬腿去踹他?,但只能蹭到西装裤。


    贺徵朝按住她?不安分的腿,牢牢箍着,面色很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温知禾呼吸起?伏很大,身体抖得像筛子。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再会。


    他?依旧不请自来,还强硬地占她?便宜。


    “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快就接受新人?,亲爱的。”贺徵朝俯首垂眼?,凑近她?,快要碰到鼻尖,“你对配偶标准的阈值被我拔很高,他?能有我好?”


    他?的话音依旧慢条斯理,不紧不慢,透着一股冷静的鄙夷不屑。


    说的分明是中国话,还是醇正的京腔,温知禾却不是听得很明白。


    这个男人?是个疯子,变态,喜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应该早些看明白的。


    温知禾不想解释,也?不知道从何辩驳他?,闷声质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看得很清楚,你们今天下午一起?吃饭,只有你们。”贺徵朝冷不丁地反问:“还做了什?么?告诉我。”


    这句简单的提问,总算提供了有用的信息,温知禾确认并肯定,他?说的“他?”指的是傅嶂。


    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事,一个普通的男演员,他?就又从燕北,不远万里地飞过来?


    温知禾胸腔下是加剧的钝痛,抓准可以驳斥他?的理由,斜侧方的门又传来铃声。


    只有一声绵长完整的铃声,听得出?门外的人?是从容平和的。


    刚才贺徵朝进来时,门好像并没有关紧。


    意识到按门铃的人?会是谁,温知禾心头一紧,被想要说出?的话攥紧喉咙。


    贺徵朝没有再与她?僵持对峙,选择去开门。


    温知禾从鞋柜上下来:“你别……”


    刚抓住他?的衣摆,门却开了。


    视线越过男人?的肩,温知禾清楚地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就是傅嶂。


    他?刚要打招呼,脸上温和的神态却转换为欲言又止。


    不待他?开口,贺徵朝平缓的声音响起?:“找我老?婆?”


    话音刚落,一时之间,空气凝固了起?来。


    第56章 否认他


    来温知禾房间门口时, 傅嶂便已经注意到门是开着的?,出于礼貌, 他没有贸然进去,所以按了门铃。


    这是他头回因私事夜访异性的?住处,本?来面对温知禾就?有些紧张,见到开门的?人不是她,而是她老公,他顿时僵在原地。


    眼前?的?男人气度不凡,穿着讲究, 比他高了半头,是微微颔首俯视的?姿态, 唇上有着不正常的?绯红、水痕, 如此不加以掩饰, 那?双漆黑的?眼眸也呈高高在上的?审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先生应该姓“贺”。傅嶂攥了攥手中的?香囊, 以免对方误会,忙出示解释道:“这是我给温导送的?安神香囊,快杀青了,全剧组的?人都分了,就?差给温导这一份。”


    贺徵朝身形挺拔宽阔,并非完全遮挡住身后的?人, 傅嶂没好意思越过他同?温知禾谈话,也是硬着头皮扯谎的?, 但本?身,他与剧组其他人关系还不错, 确实送出了不少香囊。


    傅嶂此前?没见过这位贺先生,不清楚他为人如何, 只在山脚偶尔遥遥地望见他停在山腰、山顶的?房车。一辆最低端的?房车都需要大几十万,遑论他那?辆,怎么也得大几百万,听说?他是不愿住村里才让人开来房车。


    他本?以为贺先生不会收下香囊,却见对方伸手递接。


    “客气了。”


    贺徵朝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我代?我老婆收下,麻烦你特意送一趟。”


    “不会不会。”傅嶂摇头,松口气。


    贺徵朝声音清淡:“还有别的?事?”


    “没……”傅嶂连忙后退,“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先走了。”


    门被贺徵朝关上,隔绝外界,此刻屋檐下只有他们彼此。


    贺徵朝转过身睇她,手里还攥着那?只香囊。


    面面相?觑之?下,温知禾刚才张牙舞爪的?气焰消散了许多?,毕竟这种?场面也太尴尬了。


    做足思想准备,她伸手去拿:“……给我吧。”


    但下瞬,贺徵朝直接扔到洗手间里的?垃圾桶里。


    温知禾微顿,攥了攥手心,拽住他的?衣袖,不快:“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是别人送的?礼物!”


    “我还没那?么大方。”贺徵朝回眸冷冷道,“愿意把别的?男人送你的?东西亲自交到你手里。”


    “把我当?什么了,中转站?”


    温知禾愣怔,气焰飘忽不定:“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你可以不收啊,怎么可以糟蹋,那?是他外婆手工缝的?……”前?半段话她说?得理直气壮,后半段话逐渐含糊不清只剩闷闷的?嘟囔。


    温知禾想越过他,去厕所里把那?只香囊拾起来。


    但贺徵朝就?像一堵结结实实的?肉墙,生生伫在门口,根本?不让她进去。


    贺徵朝拦住她的?腰,狭长的?双眼微阖:“你还见过他家里人?”


    温知禾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气得都要跳脚:“我都说?了!我和他没有关系!”


    “晚上我是和他一起吃饭了,但不止有我啊,我的?朋友也在,你怎么可以不管一五一十就?误会我?你这个人真有病!”


    贺徵朝轻哂,双眼紧紧凝着她,承认道:“嗯,我是有病。”


    “我是有病,所以推掉和合作方的?应酬,来找你;我是有病,所以生怕晚来一分钟、一秒钟,你就?和别人在一起;我是有病,所以没能早些和你说?清楚那?些误会。第一次犯错是在泠州,我向你提出无?理的?要求;第二次犯错是在燕北,我将你逼到失去住所;第三?次我告诉你没必要领证因为我们不是真结婚;第四次、第五次,我犯了太多?次的?错,每一步我自认为是正确的?、无?所谓的?、理所应当?的?事,都让我离你越来越远。”


    “从燕北到港城,从嘉郡再到这座小县城,我们之?间的?距离是近了,但你不曾找过我,一条短信、一通电话,都没有。你的?梦想、你的?电影即将成为观众能看见的?作品,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你越来越好,但这些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投资你,履行当?初的?承诺。”


    “我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一旦你的?电影拍完,正式发?行、上映,这也意味着我没有任何办法再束缚你。”


    “但我不会放过你,温知禾。”贺徵朝的?语气不再平静,染上了些难以捉摸的?情绪,“不论你跑到哪里,和谁在一起,做了什么,我都会找到你。”


    他以万分笃定、绝对的口吻警告,温知禾觉得他好没道理,不可理喻,却又不知怎么回应。


    骂他打他也无?用。


    白天六点半拍戏拍到下午三?点,吃了践行饭送走陈笛,温知禾到现在都没阖眼,她浑身累极了也理应困倦,此时此刻却分外清醒:“……你要对我做什么?”


    过度疲惫容易搓掉一个人的?锐气,温知禾没有像上次那样义正严词地抗拒他。


    但贺徵朝在她眼里看见了什么?警惕、恐惧,没有一丝一毫见到他的?亮色。


    他心中荒凉,始终无?法被填满,可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活该。


    贺徵朝喉结上下滚动,嗓音更沉:“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我根本?拿你没办法,温知禾。我知道做那?些事只会让你更讨厌我。”


    “在你松口愿意和我结婚的?时候,我不应该拿出那?纸合约,向你提出假结婚;在你挑好对戒之?后,我不应该摘下,让你看不见它?;在你第一次向我提出分手的?那?天,我不应该放任你胡思乱想,我理应为你而来,解释清楚。”


    “早知会有这一天,我会让贺宝嘉,让贺家其他人去处理她的?事,回来陪你庆祝毕业。没有误会,没有不告而别,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的?初次约会会顺利进行下去,然后周而复始地进行第二次,第三?次,在一个刚好的?时间告诉你我爱你,我想和你结婚。”


    “这是我最靠近答案的?最后一次,是我搞砸了它?。”


    他放缓语气,像一首跌宕起伏的?交响曲缓降到尾声,虽不再汹涌澎湃,荡气回肠,但敲下的?最后一音,却足以令人久久无?法回神。


    古寺里的?洪钟在脑内撞响,天上飞跃四散的?鸟儿,是无?法回神的?思绪。


    温知禾恍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连呼吸都忘记。分明刚才拥吻过,争吵过,她却觉得不切实际,不认为他在这里,说?出这番话。


    她曾经做梦梦到过,连她都没法承认、没好意思承认,自己曾在脑海里构建过一场婚礼。


    一场属于她,属于贺徵朝的?婚礼。


    那?场荒谬的?梦,只有琐碎的?片段,像是从某场看过的?偶像剧、青春电影里仿造而来的?,不过是将主人公置换成她和贺徵朝,可笑?又不值一提。


    分明她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纪,分明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不曾对他有过幻想,只贪图他的?金钱、资源,是她欲壑难填,越来越不满足于此。


    她本?不该全然归罪于他,她的?底气是无?根无?据,毫无?道理。


    可在听到他说?出这番话,温知禾不知怎的?,胸口高涨得难以跳动,像被海水浪潮浸没,鼻息间满是酸涩。


    她不自觉伸出手,去碰他西服上的?翻领,感?触到切实的?质地,她才确认,这是真实的?。


    “你在骗我吗?”


    温知禾轻轻发?问?,声音在颤。


    贺徵朝垂眼,应声:“我没有,也不会。”


    卧室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贺徵朝仔细而认真地描摹她的?双眼,抬手,以指腹摩挲眼尾的?红。


    他低下头,与她逐渐紊乱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即将碰到唇畔,却又停住。


    温知禾在发?抖,不是因为冷。


    她的?目光是躲闪的?,是因为他。


    贺徵朝沉声问?:“你不信?”


    温知禾抬眼看他,小声嗫嚅:“在嘉郡的?时候,你也告诉我你后悔了,想和我结婚,不会对我有过多?干涉,会尊重我,好好对我。”


    “可你还是喊停电影一天,让我来你的?房车找你。”


    “你说?你想见我,但之?后你又告诉我你要离开,不一定再有时间找我。”


    “你确实走了,和我上了一次床就?走。”


    “你觉得我不够对你主动,没有给你发?过短信、打过电话,我确实没有,因为我很难过,可先前?我经常给你发?短信,你不常回复;通电话也是寥寥几句就?挂断;你对我承诺会例行报备行程,但我在这段时间里,根本?没有收到你的?任何消息。”


    “你又来找我,但我根本?不明白,你到底是真心对我道歉,想和我在一起,还是和我上|.床做|.爱?”


    “你为什么会觉得。”贺徵朝的?手滑落在她的?脖颈,隐约用力,又放松在她不觉疼痛的?力道里。


    他停了一息,嗓音更沙哑:“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经常骗我。”温知禾眼角落下一行泪,“当?然我也骗过你。”


    我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你,我还是会想你,想见你,好喜欢你。


    我一直在发?烧,从来没有退热过,这是一场浩大持久的?病毒性感?染,我亡羊补牢般地穿上防护服,戴上眼镜,想与之?抗争,但它?一直在我体内,在我血液里流动,在我胸膛下,肋骨下,两肺之?间偏左的?位置栖息着,胡乱跳动着,包括现在。


    我依靠它?的?供氧得以生存、呼吸,我对它?赖以生存。


    我好像又是讨厌你,所以矢口否认,杜绝一切让人心生幻想的?可能性。


    “你不会喜欢一个穷酸的?骗子。”温知禾固执又肯定,用眨开泪水的?眼看他:“你对我做过许多?承诺,履行的?次数少之?又少;你对我说?过很多?好话,大部分是掺杂哄骗的?成分。”


    “你说?你爱我,也许某一刻是喜爱过,在我们做|.爱的?时候,在你发?现我不受你掌控的?时候,在你发?现我身边多?了一个可疑的?男人的?时候。”


    “这是爱吗?我不明白,我不敢冒险。”


    “这次我又推开你,你会走吗?什么时候,不会回来找我吧。”


    贺徵朝如鲠在喉。


    听她字字清晰,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否认。


    否认他许久才承认的?,姗姗来迟的?爱意。


    第57章 一晚上


    她像沙漠里的仙人掌, 浑身是刺,难以?靠近, 又水汽充盈,有流不完的眼泪。她感性却又铁石心肠,她很聪明?,不会轻易涉险。


    上百的日夜,数不尽的亲昵贴近,道不完的暧昧蜜语,在她看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难以?辨认的真假。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一场婚礼,一句郑重其事的承诺, 那些?漫不经?心、不值一提的琐事碎语, 直至今日, 换来她绝对的不信任。


    温知禾说了太多太多的话,泪水反复覆辙流淌, 已经?耗尽她浑身的心力。


    她在他怀里逐渐抽离力气,软塌下来,任由他贴近。


    贺徵朝垂眼,不再侵犯她,低沉坦言:“这次我没?有骗你。”


    “是我认清得太晚。”


    “温知禾,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眼里的血丝更浓, 心底轰然塌陷,无法完全维持住冷静, 有一丝裂缝呼啸出疾风:“给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可以?吗?”


    他并非是完全恳求的语气, 头却一度再低,几近看不见顶灯渡上的光圈。


    在他倒映的漆黑瞳孔里, 温知禾看到?自己,也看到?他绝不会放手的灼热,像是要?将她彻底融入眼中。


    即使是求人,即使是道歉,他也仍带着刻入骨子里的上位者姿态,誓不罢休的压迫感无形间攥紧她的喉咙,让她一呼一吸都需依仗他。


    倘若她不肯,为他旺炽的焰火泼下冷水,盖上厚重密不可分的麻布,他也许依旧会像烧不尽的野火复生,燃起更翁勃的火势将她吞没?。


    温知禾对他的绝对掌控、永不放手感到?窒息,可同样,她又对他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的紧追不舍……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就好像她无数次站在分叉口?的另一端,都被他选择,即便存在虚情的欺骗,不甘的妥协。可他也曾放弃她,选择另外一条路,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无法原谅的事,在最开始也不过是协议关系。


    贺徵朝把裁判权给了她,不论她点头与?否,这场游戏都不可能结束。


    所以?她……


    “……我不知道。”温知禾声音很闷,“你不要?再问我了,又装作一副很遵从我意愿的样子。”


    “最后半年,我肯定离不了你,你自己都清楚,为什么还要?问我?”


    温知禾以?手背抹去眼泪,趁机脱离开他,向后退步:“收起你假惺惺的作态,我不会再被你骗到?了,我要?休息了,你赶紧给我离开这里。”


    她的话音透着浓郁的哭腔,毅然决然的说辞显然起不到?震慑作用。


    由他所迫,那双眼又要?哭肿成核桃,羊脂玉的面?颊也泛着微微的红,贺徵朝双眼微深,心里软塌得不像话:“机票是临时订下,来的路上我没?带助理,酒店也没?订。”


    “我没?有住处。”他平静地?透底。


    温知禾不难听出他的弦外音,眉头微蹙:“所以?呢?”


    “你难不成还想住在我这里?以?你的本事,就算凭空租一辆房车,再找个大?酒店也不难吧?”


    贺徵朝嗯了声,目光凝瞩不转:“你在这里,我不想离你太远。”


    温知禾顿口?无言:“你……”


    “你不愿留我,我也会一直待在这里,只要?你一开门就能见到?我。”贺徵朝忽地?松口?,整理她唇上勾着的发?丝,落下最平常的话,“好好休息。”


    说罢他轻抚她的头,转身拧门离开。


    门锁扣紧,属于他的气息仍然弥留不散,温知禾站在原地?许久,久到?她腿窝泛酸,这才慢慢挪步-


    酒店走廊夜里冷清,比之?朴素简陋的外观,内里要?显得干净得多。


    在他下飞机紧赶慢赶来这时,夏博易已经?联系过这家酒店,只可惜已经?全被演职人员住满,他又就近安排了一间配置最好的套房,距离温知禾所在地?也不过十公里,车程半小?时就能到?。


    但他还是要?赌一把。


    砂轮划出猩红,染起一丝青烟,贺徵朝半阖的眉眼模糊失真,站在走廊末端靠窗位,徐徐点了根烟,却也没?抽。


    夜里的风声很静,静到?他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蝉鸣,一声比一声高,扰得不能安宁。


    贺徵朝颔首轻哂,对逐渐燃尽的烟不以?为意,任由烟头在手指间明?灭、时间流淌。


    从前他不愿意费心去做的事,现如今他需要?花费更多心力解决,距离、婚礼、结婚证、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步错步步错,从最开始就是错位的纽扣,最后一环出了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换掉一件衣服,比解开繁琐复杂的、不匹配的纽扣要容易得多,可他不愿舍弃,遑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从燕北飞到?这座小?县城找到?温知禾,三个多小?时,有着足够大?量多的时间令他冷静,理清思虑。平常普通的一张抓拍照片怎会当做移情别恋的证明?,连娱记都需要?配上胡诌的台词好引导观众。


    他将烟蒂摁灭,扔进旁侧的垃圾桶里,瞥见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攥了攥掌心。


    无法否认,他在恐惧,即便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他同样也恐惧、畏忌,在打开门看见那个男人的一瞬,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挥拳的冲动。


    贺徵朝扯下脖颈间的丝巾,面?无表情,一圈又一圈缠绕在掌心,勒紧、束缚,直至丝巾被撕扯开裂。


    他不该冲动,倘若温知禾生厌,他完全是又踏错一步,她喜欢他平和温柔的模样,他可以?演好,即使是一辈子。


    腕表的指针一秒一刻地?走着,属于325房间的钟表也在滴答滴答作响。


    温知禾洗过澡,吹干头发?,穿着人字拖走出洗手间,不自觉看向旁边的门,疲倦的身体告诉她应该赶紧扑到?床上补一场觉,但她步子顿在原地?,一秒、两秒没?动弹。


    她心里擅自打起一个赌,赌他不在外面?,只看一眼,一眼而已,如果没?有那就离开,再次给他加码一条说谎的罪行。


    好幼稚。温知禾心知肚明?,站在门口?,挑开猫眼挡片,凑近去看,不论她眯起眼、睁开眼都没?有看见他。


    放下挡片,她心底滑过一丝怅然,手攀在门把上,隐隐有种往下扳动的冲动。


    开门就意味着她在意,但出去确认一下也好,省得明?天一早他站在门口?,谎称自己一直在。


    温知禾心底有一架天平,她目睹且任由它倾斜下沉,无论她如何给自己加码,天平也总是不经?意的、无可救药地?倾向于那个男人。


    半个小?时过去了。她默念着,拧下门把钻进门缝里,站在走廊中间,从左往右看。两排整齐一致的门排排列,每隔三间会有一盆绿植,脚下的复古欧式印花地?毯一路铺到?顶端,她凝着半开的楼梯门,隐约察觉到?什么。


    她向那里走去一步,身后方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温知禾。”


    温知禾心头微顿,扭过头回望,看见贺徵朝站在楼梯口?,他手上缠着丝巾,领口?半敞,身形落拓颀长。


    他走过来站在面?前,眉眼舒缓:“是来找我?”


    温知禾心里打过无数借口?的腹稿,在真正见到?他时,喉咙却闭塞卡壳,只忙蹦出否认:“不是。”


    贺徵朝双眼渐深,嗯了下,状似配合:“是睡不着?”


    “来看你是不是撒谎。”温知禾说出口?的话与?他同频,交叠在一起。


    话音甫落,温知禾后知后觉对不上刚才的否认,手微微整理衣摆,话说得又急又笨:“如果你不在这里的话,那就证明?你又对我撒谎,省得明?天你又来装深情卖惨说自己在门口?站了一晚上,我这是打假。”


    温知禾舌头捋不直,目光忽闪,手里的小?动作细碎又多,全是不安和别扭的体现。


    她穿着的睡衣很单薄,是很简单的吊带短裤,身形匀称,看着比半个月前要?瘦;手臂大?腿的蚊子包还没?消退;眼睛还红红的。


    他很想再抱一下她,但这恐怕会吓到?她。


    贺徵朝按下心底的冲动,微微一笑:“那你现在确定了。”


    温知禾瞪他,不为所动:“谁知道你一会儿会不会走。”


    “不会走,就在这儿陪你。”他慢条斯理,万分笃定。


    “一晚上?”温知禾慢慢皱起眉头,“你疯了?”


    “我很冷静。”贺徵朝目光紧锁在她身上,“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温知禾。”


    温知禾微顿,被他如炬的眼神看得发?热。


    她本可以?就此离开,像刚才那样继续将他拒之?门外,拒绝一切言谈的余地?。


    她心底紊乱又充盈,是如此忐忑,如此安心。她忐忑于事不过三,贺徵朝会走;心安于他真的站在外面?等她,也许会待一晚。这不是一个好的念想,可她却难以?割舍地?泛滥。


    温知禾故作平静,冷笑:“在门口?等我一晚上?好傻的事,这有意义?吗?你真的觉得这样我就能信你说的话?”


    “是很傻,是没?什么意义?。”贺徵朝一一肯定,“我的太太心比石头硬,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心软,也是我做错了事,这不怪她,是我冒犯她、不守约、没?说明?白、没?看清自己的心。”


    “这不是祈求原谅,也不是祈祷她能收留我,只是我纯粹想这么做,想让她看见,只要?她心里满意。即便她也许会对此鄙夷不屑,觉得微不足道,但这也是我必须履行的诺言,我总需要?些?试错的成本。”


    他又笑了下,依旧目不转盯,像是要?穿透她的灵魂,郑重其事:“就从这天开始,我会以?最愚蠢的、最没?意义?的、最不值一提的事做起。”


    “直到?她确认,我在爱她。”


    第58章 拍吻戏


    温知?禾早知?他是个?很会说情话的男人。


    她在?心底打过无数次预防针, 也?预判过他会做出怎样激进?的事?情,但从未想过他会一而再再而三说出这种话。


    这就像她提前预习好功课, 把文具准备齐全,只等?上考场,考官却给?她一张绘本,一张已经被涂上笑脸的绘本,告诉她这是为哄她开心。


    顶着他投来的目光,温知?禾面颊微微发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 隔壁房间的门传来拧动的声响,温知?禾心中警笛大作, 不管一五一十, 即刻牵起贺徵朝的衣袖, 往自己的房间拽去。


    进?房间,关门锁好, 贴在?门上听音看猫眼?,确认无人,缓缓松口气。


    她刚站定脚跟转过身,贺徵朝颔首问:“旁边是谁?”


    温知?禾:“……我助理。”


    看出贺徵朝眼?中探究的意?味,温知?禾抿唇闷闷道:“你在?外面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她越过贺徵朝, 不打算做任何?解释,像回到片场做大导演, 指向另一张堆满杂物的床:“晚上你睡那里,自己收拾。”


    这间是套双人房, 本来温知?禾是打算和小雪住一间,考虑到浴室是半透明无遮盖的, 她就让所有?住在?这里的成员每人单独一间房。


    瞥见上面还有?散乱的卫生用品,温知?禾走过去,默默拾起来放到桌上:“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收拾,我要工作了。”


    温知?禾抱起笔记本,背对着他蹲坐在?床边,用沙发靠枕当板凳,床头柜当桌面办公,这点和在?家没什么区别。


    贺徵朝低头整理袖口,唇角轻牵,着手去整理那张床。


    听后方窸窣的声音,温知?禾为投入工作,把蓝牙耳机挨个?戴好,刚要放歌,却发现?耳机忘了充电电量为零。


    她心底轻叹,也?不戴着掩耳盗铃,将耳机塞好找准数据线放到一边充电。


    余光瞥见后方忙活的身影,温知?禾把头稍微往下埋了埋,忍不住观察几秒钟。


    贺徵朝并不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她一直都?清楚,但她还是头回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看他收拾床榻。


    不过会儿,门外传来铃声,贺徵朝去开门,是一位清洁阿姨,她是来换床单的。等?阿姨走后,又有?人来,送的是行李箱。


    车轮在?地面滚动半米,贺徵朝就将它单手拎起,摆放于一张椅子上,注意?到她的目光:“打扰到你了?”


    温知?禾拧了下怀里的绘本,语气很生硬:“没有?。”


    她当即低下头,也?实在?无法投入工作,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点点各类APP,戳进?大众点评,想给?这家酒店差评,竟随便放行一个?男人来找她,想了想又觉得大概率是贺徵朝为难的酒店,便干脆作罢。


    温知?禾平时也?不会工作到这么晚,今天要不是给?陈笛送行,她估计九点就能爬上床了。


    贺徵朝收拾得差不多,她也?不装模作样,把笔记本分镜本摞好,直接爬到床上裹好被褥。


    冷气开得充足,她这样将自己全面地裹成毛毛虫,在?短时间内并不会很热。


    贺徵朝有?洁癖,对廉价酒店的要求更高,忙前忙后才得以空闲,见温知?禾已经躺平,他便歇了泡糖水的心,关上灯,空调开睡眠模式。


    几分钟以后,温知?禾从被褥里很轻很慢地探出头,呼吸新鲜空气。手表显示现?在?已经是晚间十二点半,虽然明天只需九点开工,可她估计今晚又会失眠。


    温知?禾一闭眼?,脑海里就会不自觉浮现?贺徵朝的模样、贺徵朝说过的话,是一团萦绕在?心口让人摸不到的雾气,想要用手挥散、用嘴吹跑也?无用,它深厚地凝结在?那里,伴随她的呼吸起伏着。


    偶尔工作空闲之余,温知?禾也?会想到他,纵使忙得已经没有?别的心思,她也?深刻发觉,人的感情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转移的。


    不论他今日是否存在?欺骗她的嫌疑,那番话也?确实动听,像被剪辑成录像带,不断重?复放映、放大音量,让她难以忽视,呼吸不畅快。


    陈笛说的没错,她就是感情经历太苍白,才会被他三言两语打动。可怎么办,她已经被贺徵朝蛮不讲理地占据了过去半年,往后半年,然后未来说不定……


    温知?禾一掌拍下胡乱冒头的想法,想起床去洗把脸,碍于另一张床的人,她停住,一动不动,不敢动。


    长期分离的戒断期被一次又一次地打乱,不论她如何?拒绝贺徵朝,下次下下次说不定也还会被继续纠缠。强行推开只会适得其?反,反而激起他的好胜心占有?欲,如果她不拒绝,半年下去,他是不是就会索然无味,对她没那么在?意?了?


    温知?禾给?自己的“不拒绝不回应”找到了极好的理由,然后——


    快睡觉啊!脑子。


    ……好想睡着。


    人总是这样,越想催眠自己早点入睡,越是不容易进?入睡眠状态。


    温知?禾的大脑像高速运转的小地球,有?无数只小人在?每日每夜地欢歌载舞,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几件学?生时代发生的糟糕事?,以及刚才那件更糟糕的尴尬事?,傅嶂给?她送香囊被贺徵朝转手扔进垃圾桶的事?。


    明天要指导傅嶂拍杀青戏,她祈祷傅嶂千万不要出错,不要让她亲自教他,她真的很难面对他了。


    其?实仔细一想,贺徵朝当时是给面子的,好歹没拒绝,且是背地里偷偷丢掉。


    但作为目睹一切的人,她同样是糟蹋别人心意?的共犯,心虚尴尬也?是在?所难免的。


    第五次看腕表,温知?禾总算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省人事?,隔天压在?枕头上的手表闹钟响了足有?一分钟半,这还是在?贺徵朝替她关掉第一道闹钟下缩减过的。


    他洗漱回来,认真翻看她究竟设置了多少条闹钟,原本打算卡在?最晚时段喊她,但她已经睁眼?了。


    温知?禾昨晚做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梦,一觉醒来还心有?余悸,对上贺徵朝黑漆漆的双眼?,她心跳尤为快,充满了起床气:“你干嘛啊。”


    “关闹钟。”贺徵朝如实答,“很响,影响睡觉。”


    “那是我设的,就是为了喊我起床。”温知?禾皱着眉头,从床上弹起,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发型有?多么像鸡窝,嘀嘀咕咕地下床,“你怎么可以随便关掉,我天,都?八点半了!”


    她风风火火地跑进?洗手间,隔着半透明的窗,贺徵朝能看见她的一举一动。洗漱擦脸,抹护肤乳,整理翘边的短发,用半干的湿巾去搓捋,拿吹风机吹一遍。


    套间狭窄得站不下脚,到处是温知?禾的生活用品,贺徵朝是头回住在?这么迷你的房间,昨晚替她收拾花费了不少功夫,谁料她一跑出来,就气冲冲问:“你把我明天要穿的衣服收哪里了?谁让你收的啊?”


    她的起床气大得可怕,比先前打疼了的第二天起来还要娇气难哄。


    对她,贺徵朝已经没了脾气。


    他指向衣柜,并告诉她其?他物品的摆放位置。


    温知?禾没有?闲心听,看眼?他,本想推他出去,留自己一人在?这里换衣服,但想到外面一定来来往往不少人,她便咬咬牙,抱着衣服去半透明的洗手间。


    做了夫妻大半年,温知?禾只在?意?识不清或命令下,才会在?他面前更衣。


    但她也?许不知?道,隔着半遮半掩的劣质雾化玻璃换衣服,远比肉眼?直视的场景更色晴。


    贺徵朝默不作声,目不斜视地看着,念头随即变得臃肿,却又转瞬无奈摒弃,渐渐消退。


    温知?禾对他的肉慾渴求没那么明目张胆、心甘情愿,除非他引诱……但可惜,他现?在?是要在?她面前做个?好好先生,树立良好形象。


    几分钟过去,温知?禾打扮好,穿了身很常规的短紧身T恤、阔腿工装裤出来。


    再度大眼?瞪小眼?,温知?禾对他下令,一不准他打扰工作,二不要乱碰她东西,三非必要情况下不许乱走动要打报告。


    她命令得煞有?介事?,如果上一秒,贺徵朝像陪护女儿备考被嫌管东管西的父亲,那么这一秒,便像极了被女儿唠叨的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父亲。


    她走得匆忙,贺徵朝闭了闭眼?,只能在?心里答应。


    当然,他不会走太远。


    这间充斥着她生活气息的套房,成为他在?外的临时办公室,毕竟保不齐哪天会被他铁石心肠的小太太赶走。


    他还有?工作,若非如此,他一定会和她一道去片场-


    贺徵朝不是透明人,再度来探班的消息在?摄制组里不胫而走。


    有?好事?者会调侃温知?禾,大到谢副导,小到十五岁的小演员也?在?揶揄,他们津津乐道地编排出一段极美?的童话,像王子公主幸福生活的大结局那样。


    小雪恍然大悟,总算明白昨晚隔壁的争吵从何?而来,赵助理则是把头往下埋了埋,避免被温知?禾看到,她的手还悬浮在?键盘上,又要进?行一天的记录汇报。


    温知?禾忙得要死,手里的拿铁没来得及抿第四口,因为迟到,她根本无心去管别的事?。


    八卦的氛围来得快散得也?快,随着打板,大家各司其?职,都?很认真。


    不论是电视剧或电影,拍摄进?度向来不是随着故事?进?展推进?的,通常是打散的,不连贯的,有?时同一场景同一天的戏,也?许会被编排在?故事?前端末尾。


    演员需要信念感,呈现?不同进?度的表演变化,作为导演,自然也?需要揣测故事?里角色的喜怒哀乐是否合格。


    今天一天,傅嶂的戏是重?中之重?,运气好的话下午三点之前就能杀青。温知?禾坐在?马扎椅上,盯着眼?前四四方方的屏幕,眼?也?不眨,屏气凝神。


    庆幸的是,傅嶂的演技早在?选定之前就有?过绝对的保障,他的演技四平八稳得像不漏风的房屋,总能完美?应对任何?大风大浪。


    但……这也?有?问题。


    太中规中矩,没有?丝毫激情和张力。分明这场戏是狗血的。


    一条过也?不是不可以,可万一之后看着不顺心还要补拍呢?温知?禾咬着手指,这是她最近焦虑养成的坏习惯。避免把甲床咬得短丑,她做过建构,但偶尔的时候还是会含着。


    做了片刻思想斗争,温知?禾还是扬手起身:“停,你们就站那里,别动了。”


    温知?禾走进?内场,让人先给?两位演员补妆。


    傅嶂率先面向她,目光深沉,温知?禾心有?怯虚,鼓着劲儿:“我先和小桐讲,你听着。”


    说完,温知?禾看向小桐:“很紧张吗?”


    因有?人工雨,避免感冒,小桐裹了小雪送来的毛毯。她点点头,不太好意?思:“有?点。”


    小桐今年刚十八岁,从高中毕业,还没收到任何?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是当初发短信主动向温知?禾毛遂自荐的新人,入圈没多久也?没签什么大公司,经纪人是她母亲,有?亲妈在?旁边盯着,很难入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温知?禾让她母亲暂且回避,没有?摆出很强势的态度,和副导变着花样地哄她别太紧张,轮到傅嶂开玩笑,气氛凝固一瞬,又很快松散。


    温知?禾在?心底同时安慰自己放宽心,都?是陈笛胡说八道、贺徵朝的问题。


    OK,连她自己都?能上阵示范。


    温知?禾对上傅嶂的视线,心里匀了几回气,代入自己是戏里的角色,是小桐的老师,是无情的电影人。


    她的手攀上男人的肩,虽然无需踮起脚尖,但为示范,还是稍微垫了垫。


    温知?禾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不过和男演员这么亲密,倒是第一次。


    不待她有?下一步动作,傅嶂的眼?底染了暗色,主动揽住她的腰,俯身贴到她脖颈。


    温知?禾的身体不由僵住,大脑懵了一瞬,听见耳畔低沉的声音:“是这样吗?”


    这句像一榔头打在?温知?禾头顶,勉强把思绪扯回,只是有?些昏乱。


    温知?禾忍着不适,嗯了声,转头要跟小桐讲,但她一偏过头,在?密密匝匝的人影里,那属于她座位的旁侧,看到了贺徵朝。


    第59章 三点半


    不是头回因私事游离在外, 异地处理?起公?务,贺徵朝已?经是轻车熟路。


    酒店距离片场也就几百米的距离, 贺徵朝步行过去,不紧不慢,一路畅通无阻。


    上次探班,他从未切身亲临片场,找到温知禾的工位,贺徵朝在她的马扎椅上,看见了那只眼熟的挂着卡皮巴拉的小帆布包。


    她经常装成熟, 装大人,偶尔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孩子气, 贺徵朝知道, 她喜欢很多小动物, 就连家里那两只猫,她都手缝过小饰品。


    他按了按领带结, 听到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在片场里,看见了相拥的二人。


    贺徵朝鲜少观影,对影片背后的工程步骤了解程度,也不过是本科时期几节无足轻重的选修课。


    他站定原地, 凝望片刻,一秒被?拉长成无数帧, 像电影的升格镜头。


    天气炎热,纵使穿得?休闲, 西服质地也远比普通T恤厚实得?多,他的血液在见证的那刻流淌得?极慢, 近乎要凝固,已?察觉不到热感。


    贺徵朝自是无法做到在众目睽睽下,干出不理?智的事。


    这不仅妨碍工作,也违背他三十二年以来的克制。


    他在脑海里很平静地转过一遍,如何惩治婚姻破坏者的办法。删除戏份,不行,这是温知禾的电影;雪藏不错,但得?在电影宣传之后。


    事无巨细,他已?经将温知禾所?有要考虑的事放在首要位置。


    贺徵朝心底轻哂,松开领带结,挪步转身。


    几米远的距离,如此多人的注目下,唯独他的目光灼热难捱。温知禾像飞蛾,隐隐有了一丝飞扑的冲动,这冲动不应该,就算有,也只能是因为……怕他阻拦电影上映。


    她心底七上八下,回到监视器的座位上,看了眼那段演绎,有些坐立难安。


    刚巧中午送来盒饭,温知禾的大脑风暴得?以停歇,有了准确的方向?:“这块儿不要了,就先到这儿,大家去吃饭吧。”


    对于温知禾的准点放人行为,全?剧组的成员都很习以为常,毕竟她平时再怎么风风火火,也不会?刻意?拖延时间让大家吃不上饭,不过,“不要了”?


    谢副导来沟通,确认不要这场戏,便亲自向?两位演员递话。


    其?实这场戏,原本是打算让另一位27岁的女演员来演,但拍到现在,18岁的林默桐通过妆造改变,已?经顶下了成年后的女主戏份,哪怕已?经成年,再让年纪小的女孩拍,也不太合适。


    止步于拥抱,一会?儿再补一段即刻。


    交接结束,温知禾没有让小雪帮忙领盒饭,还坐在马扎椅上。


    小雪观她略显局促的模样,俯身用耳语道:“贺总说去那家咖啡店等你。”


    温知禾偏头看了会?儿她,干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小雪装糊涂:“姐那我先去吃饭了。”


    温知禾点头目送她,不由看向?后方。


    那里开了家很有情调的咖啡店,曾在网上小火过一段时间,温知禾对网红店向?来抱有偏见,后来喝了几回这里的拿铁,才稍微有所?改观。


    桌上的拿铁还剩半杯冰块,温知禾平均一天会?喝两杯咖啡,这也是她每晚睡得?少的缘故。平时都是小雪帮她订购,温知禾鲜少亲自去买。


    她没什么胃口,经常一天只吃一两顿饭,早上的麦当劳还没消化干净,买杯美式正合适;小雪又要去吃饭,自给自足没什么大不了。


    理?由寻得?充分,温知禾人已?经站在咖啡店门?口。


    她还没进去,隔着玻璃门?,便看见高了自己一头的男人。


    刚攀上门?把的手不自觉松懈,这扇门?却借由内力往里推去,头顶的风铃清凌凌作响,温知禾嗅到男人专属的气息,清冽的,幽淡的,与这家木质风格装潢的咖啡店浑然相衬。


    失去玻璃作隔阂,温知禾面容怔忪,先发制人:“我来买咖啡,你让一下。”


    “拿铁?”他稍稍提起手边的牛皮纸袋,口吻平静稀松,“已?经买好了。”


    温知禾不确切地蹙起眉:“你……给我买?”


    贺徵朝极轻地笑了下:“还会?给谁买。”


    店内人流量不算少,刚巧有人要出来。


    贺徵朝推着门?抵在外方,替来者把门?敞着。他生得?高大,面容疏朗,身着西装一派精英气质,默不作声地帮忙扶门?,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走?出来的两个女孩明显还是学生,生涩地一同道谢,没走?远就开始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


    门?扣上,入户风铃又响,扰得?她耳根不清净,贺徵朝深深地看着她,虽是问话,更像陈述:“来找我?”


    温知禾仰起下巴,立即否认:“我都说了是来买咖啡。”


    贺徵朝哼笑一息,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很淡:“来买咖啡,遇见我是凑巧。”


    “为延长这场巧遇,我把这杯咖啡送你,愿意?被?收买么?”


    他再度把咖啡纸袋递给她,说得?文质彬彬,斯文平和,不仅好说话,言语里还不乏轻哄的浪漫。


    倘若他继续套话,温知禾难免破功,理?不直气也壮地打脸刚才的反话,说,对啊就是来找你怎样。


    但他没这么说,就像真认同她拙劣的装腔。


    温知禾向?来吃软不吃硬,也懒得?再掏这份钱,不过她没接,双手后负交叠拧着,轻声嘟囔:“你帮我拎。”


    贺徵朝略一颔首,手臂自然下垂,垂眼不着痕迹地说:“事实上我很高兴,你能在碰巧的时候来这儿见我。”


    他又强调她的不经意?,第二次,温知禾感觉他像故意?揶揄。


    她忍无可忍,瞪眼他:“还不是你让小雪转告我,我以为……”


    “以为什么?”贺徵朝唇角轻牵。


    “……”


    温知禾偏过头,不搭腔。


    贺徵朝暂且不知她将目光转移到何处,他心下轻叹,不紧不慢地承认:“如果你说的‘以为’指的是我看到你和别的男人拥抱而生气,那确实有。”


    “从11点45分起,直至现在12点整,整整15分钟,我都在气。”他没看腕表,说得?精准,双眼落在她身上,凝瞩不转,“但你来见我,这些坏心情很快就烟消云散。”


    温知禾心里感觉被?什么撞了一下,不疼,闷得?很:“你凭什么生气,我那是工作,那么多人看着呢……”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贺徵朝回了两声,一次又一次:“但我没那么大方,也做不成坦荡又若无其?事的旁观者。”


    “我不会?离你太远,去一个你不知去向?的地方,所?以才让你的助理?转达给你。你来或不来都可以。”


    “你不来,我或许会?在这里喝一杯咖啡,消解这没道理?的坏心情;你来了,坏心情就跑得?快。”


    他说得?若有其?事,还带了点哄小孩的口吻。


    温知禾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听着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泛酸。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贺徵朝凭什么可以这么说?说得?好像跟真的一样,骗人的吧……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温知禾皱着眉,发狠得?可爱,“让你自己受着,装什么。”


    “咖啡给我!”


    她蛮不讲理?极了,贺徵朝随了她,把咖啡杯掏出来,自己拎着空纸袋。


    温知禾双手捧着饮了一口,这杯拿铁只加奶没加糖,涩味在腔内漫开,苦得?她眉头皱得?更深。她本打算说自己是想买杯美式,你买错了,但眉头一皱,她只能把这话往喉咙里咽。


    她不知贺徵朝的忍耐极点在哪里,最近似乎已?经习惯在他身边做些蛮横的事。他很少生气,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很少对她摆冷脸,许多话都会?直言不讳,生气、喜欢、爱你,下流的,甜蜜的,什么都能平静从容地说出口。


    即便她就算谈了一百场恋爱凯旋,在他面前?估计也会?丢盔卸甲,没有任何扳倒对方的余地。


    是年龄的问题,还是身份的问题?温知禾暂且不知,拿铁好苦,比她自己买过的所?有拿铁都苦。


    温知禾一股脑喝了半杯,终于难以下咽:“……你买的拿铁好苦。”


    他给予的回答是无可救药的满分,她没法挑刺,干脆从这杯咖啡说起。


    说完,扭头看向?他,唇畔便被?他的指腹擦过。


    “你喝的是我的心情。”


    他垂眼,轻搓指尖余留的温软:“算是一个小小的惩罚。”


    惩罚。


    遥远到变得?好陌生的词。它伴随着暧昧,性?.爱,以及温知禾自认为的在意?与关注。


    仅仅一杯苦到吐舌的咖啡怎么会?等同于这些,当做小惩罚也乏善可陈。


    对望他漆黑的双眼,温知禾很轻地砸吧嘴,偏过视线放下咖啡杯。


    他的眼神有种?分分钟会?扣着她后脑勺深吻的倾向?,所?以她不再看,但下一秒,那杯咖啡便由他拿起,对着咬过的边角,一饮而尽。


    温知禾是怎么知道的?没开盖的咖啡杯只有那一个接口。


    旁边是垃圾桶,贺徵朝扔了进去,手中清闲,颔首睇她:“我送你回去。”


    温知禾觉得?古怪:“……就这么简单?”


    “什么?”


    “你真的不生气了?”温知禾感到别扭,又瓮声瓮气补充,“当然,你生不生气也和我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树荫下的热意?不比阳光直射好到哪里去,冰饮解渴不解热,温知禾的面容晕染上一层薄红,像熟透的水蜜桃。


    贺徵朝以目光描摹她的面颊,仔细到纤毫的汗毛也能看得?见。


    去亲吻她。


    他的心底无数次产生这种?念想,也确实遵循欲望,冲动过几回。


    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并不是好机会?。


    贺徵朝压低眉眼,眸色更深:“你再随便问下去,我反而不会?生气,亲爱的。”


    “你哄人很有一套。”他冷不丁地予以夸奖,湿热的气息像打转落下的片叶,扑簌簌而来。


    的确有片树叶落下。


    贺徵朝不动声色地摘去那支叶子,温知禾甚至来不及看它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便被?他藏匿在掌间,徒留很轻很轻的触感。


    她的思绪一会?儿被?从天而降的落叶拉扯,一会?儿被?他莫名其?妙的话堵得?转不过弯,当她想反驳自己没哄他的时候,已?经被?他牵着带到片场。


    “好好工作,我会?在旁边陪你,直到三点半。”


    贺徵朝留下这句话的同时,温热的掌心也适时地松开她的腕骨。


    温知禾喉咙发痒:“要盯着我,你不是有助理?……”


    “我亲自看会?更好。”


    温知禾不解,问得?很快:“难道你没工作的吗?”


    “刚忙完,现在是休息时间。”贺徵朝也答得?及时。


    温知禾停顿两秒钟,很轻地“哦”了一声:“随便你,不要给我添麻烦,片场的规矩就是我的规矩,不要干蠢事。”


    女王般的发言在贺徵朝听来可爱又骄矜,他唇角的笑意?更深,很自然地延伸话题:“你认为我会?做什么蠢事?”


    温知禾被?问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今早在脑海里模拟的抓马大戏并没有上演,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贺徵朝可不是个撒泼蛮横的男人,他只会?玩阴的,让那人心甘情愿地替他数钞票。


    温知禾喜欢给自己数钞票,才不想给他数。


    此刻他的注目像精妙的摄像头,一定已?经按下录制键,亟待捕捉她话语里的漏洞,令她羞赧、令她无力辩驳、令他自己得?偿所?愿。


    她的胸口高涨得?厉害,已?经抵达不妙的边界线,脸也好烫。


    “你自己想!”


    温知禾不想掉进陷阱,抛下这句话,火急火燎地快步往里走?。


    最后一步,她站在马扎椅旁,回头望去——


    人群里,温知禾分毫不差地望见了他。


    他太过高大,太过耀眼,也太过熟悉。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拿起来无需滑开,温知禾也看得?见那条消息:【放心,在三点半之前?,我不会?蠢到让你看不见我。】


    Gosh!


    温知禾火速坐到椅子上,两手拉近与监视器的距离,不愿面对反扣在膝上的手机。


    她以双掌抱捧着面颊,手指交织成网,近乎要密不可分地挡住脸。


    但她最该捂住的不是脸,而是备受惊吓的、七上八下的心脏。如果她不需要心脏就能活,她一定会?把这颗跳得?太快的心剖出来,好好鞭挞一遍,告诉它不许乱蹦。


    可她不能。


    而它还在蛮横地跳。


    高压之下,温知禾甚至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趁贺徵朝熟睡的时候,躲进他的被?窝对他狠狠宣泄一番。


    第60章 梦游症


    荒唐的念头?像嗖地?燃起的火苗, 一巴掌拍下,转瞬即逝, 又?烫得手疼。


    温知禾不想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干扰,投入工作的半个小时后,因为灯光组的不对付,她的注意力成功转移。


    晚间七点,温知禾吃了?口?饭,晚上还有一场夜戏要拍。她下意识抬头?去看贺徵朝的站位,没看见他。


    想也是, 他三点半就走,怎么可能还在那里。


    温知禾为自己?的好?奇心感到不齿, 低头?扒拉饭菜, 休息四十分钟, 继续开工。


    原先预计九点半结束的戏,因为种种原因拖到将近十一点才结束, 已是家常便饭。


    温知禾按着脖颈,扭一扭头?,甚至能听见那里的嘎嘣嘎嘣响。上次体检她的骨龄已经?翻倍,这次不会真成八旬老太了?吧。


    她拎起帆布包,脑子乱乱的,小雪兴奋地?跑过来问:“温姐, 傅老师杀青请吃蛋糕,你吃吗?”


    温知禾停顿一秒, 不为所动:“不用了?,你们庆祝吧, 我?腰疼。”


    “哦好?!那您艾草贴用完了?吗?用完了?我?再?给?你送。”


    “第二包刚拆,够了?。”温知禾拍了?拍她的肩, 往旁边的小径走。


    她刚转过头?,在第二棵银杏树下,看到白日所见的身影。


    贺徵朝就站在那里,褪去西服,衬衣松散地?敞开两粒纽扣,弯曲外露的小臂强健有力,拿着手机放在耳廓,应是在与谁通话。


    他视线斜乜而来,于?半空交汇,慢慢与她正视。


    小雪很有眼力见地?不告而别,周围的人事物就像被模糊处理过,一下变得失真。


    她还没回神,贺徵朝便已经?向?她大步走来,用她听不懂的声腔,同电话里的人挂断。


    “刚结束?”


    他轻柔的目光像半月,落在她身上,嗓音低醇悦耳,不紧不慢,“没别的事要做?”


    温知禾“唔”了?声,似乎猜到他所指的别事是什么,但没细想:“能有什么事,我?都?要累死了?。”


    她快一步越过他,走到银杏树下,想起那件没送出去的胸针,现在应该随着一件珍珠项链即将被拍卖了?,下周,还是下下周?


    回酒店,套间崭新得像被阿姨收拾过,衣物、生活用品摆放很齐整,连她的贴身内衣裤也有专属的暗格。这已经?超脱PA的服务范围,可想而知是谁干的好?事。


    夏天出外景容易冒一身汗,温知禾习惯一回来就洗澡,从衣柜里拿了?睡衣,转身对上贺徵朝的目光,她停顿了?一秒:“我?要洗澡。”


    贺徵朝点头?:“嗯,我?洗过了?。”


    温知禾皱眉:“你能不能先出去……”


    “怎么了??”


    “这个是透明的,你还问我?怎么了?。”温知禾负气,一脸不快,“它的雾化效果太差了?,跟全透完全没区别嘛。”


    贺徵朝轻笑:“还怕我?看?”


    温知禾:“……”


    坏死了?!


    贺徵朝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会特?意看你,你去洗。”


    “那也不行,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温知禾像炸了?毛的猫,音阶向?上高扬几?分,碍于?隔音不好?,又?克制地?放软,像猫爪在他心上挠似的。


    她嗔怒的表情?也可爱,双眼眯起,唇角向?下撇,忽地?意识到问题,忙不迭质问:“而且你都?住这里一晚了?,没有助理帮你订酒店吗?”


    贺徵朝古井无波,唇边的笑不减,平静得仿佛在说‘好?孩子你总算想到这点’。


    他不会让她的话无故落到地?上,回答得也坦荡:“没让订。”


    温知禾纵使猜到,依旧会感到不忿,她扬起一只手,攥拳捶去:“出去,晚上不能睡这里!”


    在她捶打的第三次,贺徵朝无可奈何,用掌心托包住那只拳头?,攥紧腕骨,将她牵拉入怀:“别让我?离你太远。”


    “也别推开我?。”


    热气拂耳,他低沉的嗓音像一把砂砾,流入耳廓中。任何恳求的话,从他的声腔里传出,总带几?分遗憾之下的胁迫,“如果你不想和我?同房,我?会让住在你隔壁的助理去另一间安排好?的住处。”


    温知禾心里一惊,抬眸去看他。


    贺徵朝垂眼,目光定格在她咬破皮的唇上,纤细的脖颈。


    气氛诡异地?升温,温知禾信他会做出这种事,不由吐息:“……你真无耻。”


    “嗯,是有些。”贺徵朝也承认,“但我?不会让你的助理留宿街头?,酒店配置也会更好?,这点你放心。”


    温知禾推开他,理了?理翘起的碎发:“这方圆百里距离片场最近的酒店就几?家,你让她住好?的,有没有考虑过通勤问题?”


    她哦了?一声,轻哼:“也是,你一降生就在罗马,哪里知道打工人还要通勤。”


    “我?记得。”贺徵朝深深地?看着她,“你生日那天下了?场雨,在柏托国际酒店门口等车要回民?宿。”


    “那时我?确实不明白,既然打算在外住宿,为什么不就近选择柏托。”


    忽然的忆往昔令温知禾大脑宕机了?一瞬,听到这番话,她本能地?想要回刺贺徵朝,但不待她开口?,一只手又?落到头?顶,厚重又?温热。


    “如果下次见不到你,我?会很遗憾,所以让人给你安排了套房。”


    温知禾去推他的臂弯:“你……”


    贺徵朝的手落放在她脖颈处,轻柔地?按着,目光很静:“所以?无论你是否在罗马,我?都?会想尽办法让你留在那里。”


    一句情?话被他说得郑重其事,哪怕温知禾被他的糖衣炮弹狂轰到麻木,此刻心里仍无法克制住波澜。她按着乱跳的心,放话得毫无底气:“那你……你离开我?的罗马。”-


    他走后,温知禾把门关紧,透过猫眼往外看眼那道背影,扭头?确认卡在卡槽上,这才往浴室走去。


    把要换洗的衣服挂好?,温知禾扭身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凑近打量。她看见自己?有了?黑眼圈、面颊上也有两个不显眼的痘,果然再?好?的皮肤熬了?把月的夜也会暗沉、冒油。


    温知禾左瞧瞧右看看,想到刚才贺徵朝凑得那么近,也许会看到这些,心里不由淌过一丝不自然。


    转瞬她又?拍了?下自己?。奇怪,她为什么要在意贺徵朝眼里的形象?长痘有黑眼圈又?怎么样,和他什么关系?


    温知禾推远距离,挑开花洒扳手。


    平时为了?早点休息,温知禾向?来速战速决,今天为让贺徵朝在外面等久些,她打算好?好?清洗一遍自己?。


    挤一把洗发水往头?上抹匀发泡,温知禾薅下了?本就不富裕的发丝;弯腰清洗小腿肚,温知禾被抓破的蚊子包刺挠到;她竟不知,自己?身上居然多了?这么多不好?看的印记,尤其是那几?个没消退的蚊子包,看着实在是太丑陋了?。


    温知禾虽然没有容貌焦虑,平时也很少打扮,但自小是在一声声美貌的夸耀下长大,对一些疤痕也稍许会在意。


    关了?水,吹干头?发,温知禾没再?像前段时间那样偷懒,老实巴交地?按照护肤步骤,一层又?一层地?抹上护理液。


    润肤霜香气浓郁,即便穿了?条极为保守的纯棉圆领睡裙,温知禾也能闻见领口?的香气。


    再?看那蓬松的高颅顶,内扣的卷发,温知禾又?莫名看出几?分刻意。


    她洗掉手上的护手霜,想再?洗把脸,看眼那高奢的牌子包装,最终选择放弃。


    换下的衣服,温知禾扔到脏衣篓里,旋即拧开门,趁他没回来,爬到床上把自己?裹好?。


    像鱼回到水里,温知禾舒坦得浑身放松,紊乱的思绪也得以?歇息,想到自己?那些没头?没脑的操作,脚趾微微蜷曲了?下。


    她本以?为贺徵朝会马上回来,但并没有。


    盯着微亮的那堵墙,温知禾默数一分钟,还是没有看见他。


    为什么要等?奇了?怪。她闭上眼,不过会儿,又?睁开。


    睡不着,温知禾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


    她第二次睁眼,手捏着被褥要起,余光里瞥见了?一道高挑的身影,呼吸停顿一息,立即重新闭眼。


    行至床榻旁,避免扰醒,贺徵朝没有开灯。他坐在床边,理了?理温知禾的发丝。


    回来得晚,是因为接了?通半个钟头?的电话。由于?他三番两次因私事推掉应酬饭局、延后开会时间,所以?即便是近两年已放权不再?管事的贺鸿忠,也难免不会听从董事会的意见,亲自拨来电话,向?他劈头?盖脸几?句微词。


    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因为什么人,并不是绝对隐秘的行程。贺鸿忠无需特?意去查,自有人向?他递话。


    说到最后,贺鸿忠笑叹他关心妻子,少见的痴情?,却也并未太放在心上,只嘱咐他,不必要太过溺爱,女人是容易蹬鼻子上脸。也许是出于?长期与聂盼珍分居两地?的缘故,贺鸿忠说起这句忠告,难得有几?分真情?。


    忠告只占据短短一分半,之后的二十分钟,便是冗长的阔谈商务。


    放在先前,贺徵朝或许会认同贺鸿忠的话,但现在,他忽然发觉,即便是蹬鼻子上脸,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贺鸿忠聂盼珍育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吵架拌嘴大半辈子,最后分居两地?,逢年过节都?鲜少见面。


    他无法越俎代庖,评定祖父母的关系是否敦睦适宜,但倘若是他和温知禾,这便是不好?。他们没有结婚登记,拥有一份法定的、无可替代的身份,何况是连接血脉,难以?割开联接的孩子。


    真正进入一段亲密关系,贺徵朝深刻意识到,这是一架注定无法持平的天平。与他称量的人是温知禾,与他站在同等天平的人是温知禾,因为是她,所以?他才心甘情?愿走向?她的位置,一同陷落。


    万丈深渊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她在的地?方。


    打开放在桌上的那本书,贺徵朝捏起被夹成薄片的银杏叶,觉得可笑,自己?竟将落在她头?顶的树叶放在兜里带了?回来,还夹进书本里,充作标本书签。


    与她有缘,的确为一桩幸事。


    叩上书本,贺徵朝面色很淡,去浴室简单地?洗漱了?番,回床休息。


    如若没有特?殊要事,他的生物钟是十年如一日的精准,晚十二点阖眼,白日五点起。


    但今日的所见所闻,不足以?令他相安无事地?入睡,捱到一点钟,贺徵朝的额顶才逐渐涌上困乏。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知到自己?的床被下,挤进了?一团更热的柔软。


    不戴耳塞,贺徵朝向?来睡得轻,容易醒。


    通常他不会遭遇夜袭,即便有,也只是一道突如其来的电话,但近些年不会有人往他的休息时间打来;


    所以?爬到他床上,攀到他身上的女孩,可谓实在胆大包天。


    一分钟,贺徵朝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她挤在身旁,这张单人床虽小,也不至于?容不下她。


    他并不知晓温知禾这一行为的动机,也不会往太过旖旎的方面去想。她是个知羞的小姑娘,想要也不会直说得很明白。


    也许是做了?噩梦;也许是单纯不想一个人睡;


    贺徵朝已将她当?做思想最为纯净,可怜可爱的备受梦魇的女孩。


    直至她的手,没入衣襟里,揉了?把胸膛,并且在他的耳边吻了?吻,温软地?低语:“贺徵朝,你睡了?吗?”


    贺徵朝无法再?忽视,箍着她不安分的腕骨,在黑夜里,沉沉地?看着她,嗯了?下:“没睡。”


    即使观测到她澄明的双眼,听到她清晰直述的话,贺徵朝也很难认定她是故意为之,只能勉强当?做……睡眠障碍。


    他轻叹,嗓音偏哑:“梦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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