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潇潇
陈蝉衣微微发怔,要哭不哭地看着他。
她是真的被吓住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似乎就是一瞬间,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到了地上。
紧接着,是手心传来的一阵刺痛。
夜晚医院安静无声,城市的霓虹光透过窗,照在男人侧脸,投下一片灰色的暗影。
陈蝉衣胳膊搂着他脖颈,小声地抽噎。
他抬手,拇指摁在小姑娘眼尾,替她抹掉眼泪:“手不碰,才包扎好的。”
他声音低沉,又有点沙哑。
午后安静的教室里,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还未来得及擦干净,课桌上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风吹动窗帘拂过桌面,陈蝉衣坐在李潇旁边的位置。
“你在我旁边坐会,我有不会的可以问问你。”陈蝉衣边说着,边专心继续写着复习书。
李潇没吭声,没同意也没拒绝。
他垂着眼帘看向陈蝉衣手里的物理复习资料:“你在浪费时间。”
“等我补完就好了,很快的。”陈蝉衣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尾,她发现确实有用,李潇在身边,她就不再焦躁想咬自己。
对方不反驳她,默默扯过自己的领带。
陈蝉衣的余光瞥见他脱下了黑色风衣,接着又是里面的小外套,最后就剩下白色衬衫。
他好像很热,又动手将袖口挽起来,露出来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冷白皮在阳光下白得发光。
上面的淤青伤痕相较于之前淡了不少。
接着手指又不安分地撩起额间的碎发,长眉微皱。
在陈蝉衣对李潇的印象里,他从来都是穿长袖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一中的校服分两款,外套里面其实还有短袖样式的polo衫,九月份天气还热的时候,大家都是把外套脱了只穿短袖。
只有李潇像是个怪人,所有人都喊热,而他一件没脱。
他好像很忌讳别人看见他的手臂。
“你的伤,好多了?”陈蝉衣关心地问了句。
“嗯。”李潇话依旧不多。
“最近不打架了?”陈蝉衣试探着问道。
“不打了。”李潇顺着她的话回答。
陈蝉衣心下一惊,敢情表白墙上的传言都是真的。
“那你以后还打吗?”陈蝉衣小心翼翼注意着他的脸色。
“看情况。”李潇回答得认真。
“怎么不捂着了,不怕外人看见?”陈蝉衣问。
“你不是外人。”对方回答得很快。
这句话之后,两人都很久没说话。
陈蝉衣低下头写题,速度较于之前加快了些,她和李潇之间太过安静了,安静到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李潇俯身用手臂枕着,脸侧在陈蝉衣的面前,缓缓闭上眼睛。
平稳安静的呼吸声淡淡,像是熟睡的猫。
陈蝉衣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写完最后一道题的,她只记得在教室钟表指向13点的时候,自己停下了笔。
然后鬼使神差地贴近了李潇的手臂,她伸出了手指,小心碰了碰上面的淤青。
李潇的皮肤很冰凉,光滑柔软,和他这个人外表有很大的反差。
陈蝉衣想得寸进尺地戳一下的时候,李潇撩起眼皮正盯着她看。
带有防备警惕的眼神冰冷如利刃戳穿着她。
陈蝉衣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管白色的药膏。
“这个可以消除伤痕,我打算给你试试来着。”陈蝉衣心虚地将药膏在李潇面前晃了晃。
而李潇没有看,略过它去拿了陈蝉衣桌子上的复习题,“写完了吗?”
“嗯。”陈蝉衣只好将药膏收起来。
“有不会的?”李潇看见了几处题在角落里空着,都是些填空压轴,短时间内很难做出来。
“嗯,空了点难题。”陈蝉衣点头。
“怎么不问我。”李潇随手拿了支铅笔将题号画了下来。
“因为你在睡觉不敢打扰。”陈蝉衣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其实她就是一心想补完,这些空出来的,李忱肯定不会认真检查,能在一早上补完这本书已经很不错了,到最后她确实有些松懈。
“所以你就碰了我。”李潇又将话绕了回去。
陈蝉衣的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刚刚收回去的药膏,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李潇的眼里。
他倦怠地起身,将右手臂摊在陈蝉衣的面前,“试试吧。”
陈蝉衣见状,快速掏出药膏,拧开铁质的管瓶口,将雪白的药膏挤在了李潇的手臂上。
她眨眨眼看向李潇,示意他可以涂开了。
但是李潇没动,似乎等着她下一步。
僵持了小会。
陈蝉衣颤颤巍巍将手指覆盖在了他的手腕上。
因为刚补完题目,手一直在用力,指尖便温热,和李潇冰冷的肌肤鲜明对比。
像是小小的暖炉在他的手腕上滑动。
药膏粘腻清凉,白色膏体黏着陈蝉衣的指尖,在李潇的手腕上揉开。
她擦拭着,打着圈,动作尽可能温柔,怕李潇疼。
不敢懈怠,眼睛直直盯着他的手臂。
冷白肤色上任何印迹都变得格外明显,陈蝉衣在碰上他手臂内侧的时候,不小心用了力,指尖似乎是剐蹭到了他。
还没来及抱歉,陈蝉衣就注意到自己留下的抓痕。
很轻易地就这么留下来,她用厚重的药膏涂抹要掩盖罪证。
李潇神色依旧平淡,没有责怪陈蝉衣的意思。
但陈蝉衣却觉得唇齿间开始泛痒,她头脑昏沉控制不住地想要低下去。
她想咬李潇,就轻轻咬一口。
李潇看着陈蝉衣越来越靠近,甚至能感受到少女浅浅的呼吸,温热洒在自己的肌肤上。
她的鼻尖几乎是要贴近李潇的手腕了。
李潇没动,他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嗯,这药膏气味还挺特别。”陈蝉衣如大梦初醒,猛然抬头。
她终于清醒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并且悬崖勒马。
“是吗?”李潇突然握住了陈蝉衣刚刚替他抹药的那只手。
陈蝉衣心下一慌,来不及反抗,任由他拽着。
她眼看着手靠近了李潇的脸,以为李潇会和她一样病态地去闻的时候,对方用纸巾擦拭了她指尖残留的药膏。
淡淡薄荷参杂着药香弥漫在空气里。
他动作不轻不重,很温柔,没有逾矩的其他行为。
“这个是新的,送你。”陈蝉衣抽出手,将桌子上的药膏拧好盖子递给李潇。“就当是上次香水的回礼。”
提起上次香水的滚珠瓶,陈蝉衣的脸颊就有些发热。
李潇接过了药膏,他凑近了陈蝉衣,“你今天用它了吗?”
这里的“它”自然指的是那瓶香水。
他眸色黑沉意味不明,语气像是和陈蝉衣在耳边说悄悄话那样,引诱着她实话实说。
陈蝉衣看着他的眼睛,难以启齿。
她将香水的气味覆盖在了床边的小熊身上,睡前安抚着自己内心焦虑,见效很快,陈蝉衣很久没有失眠了。
她贪婪迷恋的味道逐渐上瘾。
而这一切的创造者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
陈蝉衣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没有,我收起来了。”她说了谎。
“我闻得到。”李潇说。
两人安静了下来。
秘密的情绪在两人对视眼神里流转,猜不透是谁在心乱。
“啪——”
陈蝉衣往后退了一步猛然起身,她的举动不小心碰掉了隔壁桌子上的书,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我,我去把作业送到办公室。”陈蝉衣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她抱起那本厚厚的物理复习书,起身走向教室的门口。
李潇在她起身的时候,伸手挡住了桌角尖锐的地方,陈蝉衣后腰原本会撞上那里,但是被李潇用手护住了。
尖锐的桌角刺进了李潇的手心。
陈蝉衣余光小心翼翼打量着李潇,垂着脑袋等待最后的审判。
谁知道李潇转过身后,满脸复杂地看向她。
陈蝉衣歪了歪脑袋,疑惑和他对视。
“你写假条吧。”李潇甩了甩体温计,将它放回了柜子里,又起身去饮水机接了热水递在了陈蝉衣的手里。“烧了39℃,你一点没感觉吗?”
陈蝉衣也是一惊,“这么高?”
李潇怀疑她脑袋是烧糊涂了,“喝完水就回家吧。”
这假请得比陈蝉衣想象中还要顺利。
“好,谢谢李医生,呸,李同学。”陈蝉衣恭恭敬敬地看向李潇,有些怀疑对方是否真的看得懂水银温度计。
奇怪的是,出了办公室门,陈蝉衣确实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她回到教室收拾了下书包便一个人走出了校门。
手里捏着的还是李潇给她签的请假条。
学生签字的请假条,陈蝉衣真的头一次见。
她走路都不是直线了,开始摇摇晃晃,李潇的字迹在她的眼前也变得有些模糊。
她大大咧咧地将假条给门口臭脸的保安大叔看了眼,保安大叔真的给她开了门,见了鬼了,整个学校都知道李潇的存在。
陈蝉衣就这么一个人酿酿跄跄走回了家,她拍着何喻州的房门,对方刚睡懒觉清醒,看见她就这么回家吓了一跳。
“陈蝉衣,我让你来看比赛,没让你逃学啊。”何喻州拎着陈蝉衣的书包,一脸吃惊。
“学校有个李医生说我生病了,你快找点退烧药。”陈蝉衣下达着命令,整个人像个大爷一样靠在沙发的座位上。
何喻州瞬间拿她没办法,翻着柜子找了几盒退烧药,按照说明书分配好次数和剂量,摆放在茶几上。
“那你下午别去了,好好在家里休息。”何喻州担心地微微皱眉。
“去,必须去,好容易拿的假条。”陈蝉衣攥着手里那个假条在何喻州面前晃着。
何喻州一眼便看见了假条的签名,是李潇。
没好气地推开她的手,“你这假条靠谱吗?别回头算你逃学。”
“靠谱,放心好了。”陈蝉衣又摆弄着假条仔细看着,李潇的名字变成两个,再变成三个,最后再合成一个。
头脑昏沉,她吃完药后,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睡了。
下午何喻州出门比赛的时候并没有告诉陈蝉衣,他就想让她在家里休息。
可偏偏下午两点的时候,陈蝉衣就这么醒了。
她感觉浑身除了酸痛没什么特别难受的地方,便打算出门。
因为不是去上学,所以陈蝉衣并没有穿校服,她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件牛仔短裙,只到大腿的那种。
长发披散,手腕上套弄了个发绳,短裙款式高腰衬出她腰线纤细,修长腿型也完美展露出来。
陈蝉衣除了校服,她其他的穿搭都类似这种很显身材的风格。
一路上她还怕遇见熟悉的同学,好在是上课的点,整个校园很安静,教学楼是安静的教书声。
到了体育馆就热闹了起来,这里也有些高一高二的学生,教练和排球队的人在角落里讨论着什么。
陈蝉衣打量着全场,在观众席位的第一排找到了何喻州的外套,她走了过去,把外套挂在身后的栏杆上,便坐了下去。
这是何喻州的习惯,就算他知道陈蝉衣有时候会缺席他的比赛,但还是会在前排给她留一个位置。
陈蝉衣戴着鸭舌帽,瞅着赛场上的一切。
其实她不懂体育,就是看何喻州在赛场上挥洒汗水,有时看到队友和他欢呼抱在一起,才会后知后觉明白是他获胜了。
她单纯就是个摆设,但毕竟事先答应何喻州在先。
何喻州从陈蝉衣走进体育场的瞬间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李围早就有男生雀跃不住欢呼。
“真的腿玩年啊!我去!”
“身材真好啧,要是我女朋友我得开心死。”
“是不是高三那个陈蝉衣?”
何喻州听着就满头黑线,他锤了那几人一拳,臭脸走到了陈蝉衣的身边,将身后那件外套取下披在了陈蝉衣坐着的腿上。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何喻州虽然抱怨着,但是内心很开心。
“答应你在先嘛。”陈蝉衣像是个警惕的兔子,随时随地竖着耳朵认真观察李围的一切,“这里没有高三的老师吧?”
“你假条不是靠谱得很吗?”何喻州嘲弄她。
陈蝉衣听他的话没什么问题,但还是有些心虚。
这边体育馆的网球赛事举办得如火如荼,那边教学楼里高三复习课黑板上的板书也写得密密麻麻。
李潇很少有耐心像现在这样,像个傻瓜一丝不苟将黑板无脑粘贴复制在笔记本上。
这种行为是陈蝉衣之前坐在自己身边的行为。
他记得有些烦躁,但是却没有松懈连笔,倒是字迹清晰。
今天创三一班格外压抑,没人敢去找李潇,大佬整个脸上都写着“我很忙”三个大字。
倒是有几个去找他借笔记被赶回来的,问就是不借。
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李潇停下了手里的笔,手腕有些酸痛,他无心地用力揉了揉,淡淡红痕就留在了手腕处,过一分钟才淡去。
班里有人路过体育馆,回到教室和别人讨论今天学校体育馆举办的那场比赛。
别的倒是没什么,可是李潇却从那些人嘴里听见了“何喻州”的名字。
附带的信息是,“何喻州的那位好青梅也在赛场上为他加油。”
李潇眯了眯眼睛,冷冽的目光停留在刚刚写满的笔记本上。
顶着39℃高烧也要到场加油,李潇都快被他们真挚的友情感动了。
他将笔记本塞进了包里,起身离开了教室。
“潇哥,你蝉自习回家吗?”陈钊不知情地问他,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总觉得李潇此刻头顶像是有一片阴云,专往他的头顶淋雨。
李潇背影顿了顿,侧身冷冷看了他一眼,“对。”
阴翳冷冽的眼神让陈钊额头冒汗。
不敢惹,真不敢惹。
体育馆距离教学楼要绕过大半个校园,李潇就这么沉默着一个人走着。
他倒是没必要这么执意往这个方向,只是就这么走着。
“不小心”走到了体育馆门口罢了。
陈蝉衣此时腿搭着嘴,手捧着薯片往嘴里塞着,看着何喻州像个猴子一样满场的上蹿下跳,计分板上的数字一点点累计着,欢呼声时常响起。
中场快结束了,陈蝉衣想起何喻州嘱咐过的去外面售卖机买些水,便拍拍手从座位上起身。
她目光落在了高三部的一些人身上,扫了眼时间才发现现在是蝉自习开始前的那个长课间。
反正做贼心虚都一个下午了,陈蝉衣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她压低了鸭舌帽来到了售卖机前。
很努力地塞着硬币。
清脆硬币碰撞的声音很悦耳,遮掩了陈蝉衣身后的动静。
外面阳光灿烂。陈蝉衣蹲在售卖机前准备伸手拿水。
却感觉头顶一片阴影,她起身想要转头看。
“陈蝉衣。”熟悉的声音喊着她,没有温度。
是李潇。
陈蝉衣慌乱转身,对上了李潇狭长倦怠的眼眸。
他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
退无可退,陈蝉衣靠在了售卖机前,身后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惊,可是前面和李潇的距离又毫无保留。
“好巧”陈蝉衣尴尬地笑笑,她甚至努力勇敢地抬头看向李潇,自认为笑得很灿烂。
下一秒,冰冷修长的手触碰在她的额头。
“休息得很不错?”他低声问着。
陈蝉衣低头,双手握着他的手腕放下,不敢看他的眼睛,“好吧,我承认只是想请假来看比赛。”
“你如果告老师就告诉吧,我下次不这样了。”她像是认错的孩子这么说着。
李潇往后退了两步,放开了她。
这才注意到,她穿着短裙,刚刚触碰到她的膝盖实际是她
后知后觉的暧昧让两个人都说不出话,陈蝉衣转过身蹲下想要将水全部取出来。
可她蹲下来的时候,上衣短小又将她白皙的腰间露了出来。
正在李潇垂下的眼帘。
李潇别开了目光。
“喏,感谢你的假条。”陈蝉衣将手里一瓶果汁递给李潇。
李潇看着瓶身那几个“葡萄果汁”字没吭声,默默接过。
两人在操场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今天不上蝉自习吗?”陈蝉衣注意到李潇背着的书包。
“嗯,家里有些事。”李潇回应着她。
陈蝉衣给他的葡萄果汁,李潇并没有碰,倒是陈蝉衣自顾自地喝着橙汁,时不时习惯得咬着瓶口边缘。
李潇余光瞥见她唇齿间摩擦的动作。
机械性,无意识的那种。
在李潇问出下一个问题的时候更为严重。
“他是你男朋友吗?”李潇问。
至于这里的“他”指的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陈蝉衣松开了唇,顿住,她看向李潇反问道:“你觉得呢?”
李潇没回答,似乎答案不重要。
看他这个样子,陈蝉衣反而不想这么轻易地去解释,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想卖个关子给李潇。
毕竟上次问李潇的问题,他也没有回答。
“这样吧,做个交易,如果你告诉我,你身上的伤痕怎么来的,我就告诉你何喻州是不是我男朋友。”陈蝉衣觉得这个筹码很不错。
但是李潇却摇头,“换个问题。”
“那你想知道我什么?”陈蝉衣不解。
“我想知道你平常都喜欢咬些什么。”李潇不紧不慢地说道。
仅仅是一句话,就让陈蝉衣心底一慌。
好像所有的心事和秘密都被眼前这个人看穿。
“这有什么好问的,杯口,吸管,什么都能咬。”陈蝉衣敷衍过去他的问题。
“会上瘾吗?”李潇继续问她。
黄昏余晖落在田径场的草坪上,将绿色的平地染成金色,云层卷着金粉透过天际的红霞映着。
落在陈蝉衣的眸色里也灿烂着,她难得不保留地点头承认,“会上瘾。”
因为是心病,所以会上瘾。
“告诉我原因,这就是我的问题。”李潇说着。
她匆忙小声道谢,就像逃命一样离开了教室。
李潇低着头,看向手心里很快红肿的一块,微皱了皱眉,像是隐忍。
但是当陈蝉衣离开后,他又对着尖锐的桌角将手心按压上去,感受到刺痛几乎贯穿全部的感官,李潇才松手。
他厌恶这具身体。
陈蝉衣站在办公室门口徘徊,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办公室上了锁,她找的理由太过拙劣。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想要逃走。
只要李潇不断地看穿揭露她的内心,陈蝉衣就没了安全感。
没有安全感的她容易焦躁,而解药就是咬身边的李潇。
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无法接受这种病态的行为,陈蝉衣觉得李潇肯定会害怕,陈蝉衣不想在他眼里成为一个怪人。
一个只会咬人,像是疯狗的怪人。
回忆里的碎片拼凑出来,陈蝉衣小时候在学校里和何喻州玩闹,急了的时候她会咬他。
因为小时候在家就是这么玩的,她有时候也会咬柳语女士。
小孩子耍无赖那种咬,不会很重,陈蝉衣把它当做亲昵的行为。
她自己也没想过这个东西会上瘾。
成为习惯。
但是到了初中不一样了,这个秘密被人发现之后,陈蝉衣被当成了会咬人的怪物。
彼时是何喻州体育天赋大展身手的高光时刻,而陈蝉衣将病态当做羞耻藏匿心事。
孩子们之间的玩笑是暂时的,但是却在陈蝉衣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
好在中考成绩出色,在重点高中和曾经学校认识的人脱节,加上心理医疗效果不错,陈蝉衣才算是好转起来。
只是高中之后又更加严重。
她不希望李潇也会害怕自己。
陈蝉衣在黑暗的楼梯口角落蹲下,蜷缩着身体,嗅着自己的手腕。
上面残余是昨蝉涂上的香水气味。
剩的不多了,陈蝉衣急需要找替代品。
她嗅觉格外敏感,不同气味带来的心理作用也不相同,这也是口欲期焦虑人格的一种。
只是这一款,足以让她安心。
陈蝉衣意识到自己要和李潇保持距离了,对他和自己都好。
这种病态的感情滋生只会越来越严重。
而教室里,独剩下李潇一个人。
他盯着手腕发呆,失落陈蝉衣没有咬上来。
可是对着眼前男人淡漠的黑瞳,她陡然恐惧。
李潇移开袖子,神情淡淡地道:“知道,怎么呢?”
刘静一瞬间懵了。
不大的办公室,窗户半开,夜风冰冷吹进来。他身上黑色外套不见踪影,浑身唯剩一件白色单衣。
应当是很冷的,他嘴唇都泛白,然而那双眼睛却仍然漆黑,那样的眼神,像是汹涌的海。
他没有笑,也没有表情,眼神却致命刺骨。
刘静几乎要哭了:“你就甘愿这样?你这样不就是备胎,不就是小三?”
他听着这样荒谬嘲讽的话,半晌鼻间轻嗤一声:“谁在乎。”
刘静发傻地睁着眼睛,泪眼朦胧。
李潇靠在墙边,走廊人来人往。
他没有发怒,甚至连情绪都没有,那道眼神就只是笔直地盯着刘静,以至于显得过于静默:“我是她备胎,我是第三者……随你。”
他顿了顿,低哑笑了:“我都乐意行不行。”
第 22 章 潇潇
回去的时候,陈蝉衣在值班室门口等他,看见他,她拢着衣服问:“你都和刘静说什么了?”
感觉怪怪的。
他没说,把她带进去盖好衣服:“没什么,快睡。”
里面就他们两个,陈蝉衣躺在床上,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望着他,小声道:“那你呢?”
他要回去吗,还是在这里……
值班室只开了一盏小灯,昏暗视线中,李潇坐到床边陪护椅:“睡吧,我就在这里。”
她揪紧了衣服,陈蝉衣默了默,身体逐渐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她慢慢闭上眼睛。
五点多的时候,陈蝉衣醒了过来。
她晚上这一觉其实睡得不算好,时间太短了,医院小床也不舒服。
窗外浮动着沉郁的蓝,李潇仍然在她床边,眼睛轻阖。
她一动,他就醒了。
看着她清醒了会儿:“还睡吗?”
陈蝉衣摇头:“睡不着了。”嗓音细细的。
操场上没有什么人,阳光耀眼照在绿色草坪上,单杠绿漆被光反射着泛光,红色跑道干燥散发着橡胶气味。
陈蝉衣嘴咬着冰棍,背光坐在草坪上,何喻州站着替她遮光。
水润的嘴唇触碰着冰棍,只是啃咬着,陈蝉衣没说话。
“你和他什么关系?”何喻州率先开口,直入主题。
陈蝉衣想笑。
“高三不应该很紧张吗?”何喻州又说,似乎已经断定了陈蝉衣和那个人有点什么。
陈蝉衣咬下最后一口冰棍后,又咬了咬木棍,这是她个人的小习惯。
她转身看向何喻州,“你脑子里只有这些吗?”
“什么?”何喻州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你眼中的所有男生接近我,都是和我有什么另一层关系。”陈蝉衣正视着他说道,“那你呢,你在我身边呆了这么久,又是什么?”
何喻州微愣。
“我只是想让你注意点。”他语气软了下来。
“我注意得还少吗?我难道现在在别人口中,不应该是何喻州的小女朋友吗?”陈蝉衣丝毫不打算放过他。
她什么都知道,连同那些人在何喻州面前开的那些玩笑,陈蝉衣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情绪一直积攒着,在昨蝉和柳语女士吵完一架后,陈蝉衣觉得全世界都最好别惹她。
从高中开始。
在陈蝉衣和他保持距离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没有分寸地接近她。
何喻州是体育生,从小生得模样好,个子高,体能方面也几乎能碾压没有训练过的平常男生,所以上初中开始就是学校里耀眼的存在。
追求者也是源源不断,从刚开始的小女生,到后来甚至有一些男生。
陈蝉衣从未否认过他的魅力。
只是何喻州总是把陈蝉衣的名字挂在嘴边,他太过没有分寸,以前开玩笑他俩互相用彼此挡桃花,到后来有了“何喻州小女朋友”的传闻。
几乎是和他出现的每一个场合,陈蝉衣都没办法甩开和他的关系。
甚至有一天,家里人竟然劝说陈蝉衣以后和何喻州考一个城市,让他照顾自己。
好像在他天才体育选手的光环之下,陈蝉衣所有的努力都是附加品。
那陈蝉衣自己的想法呢,她所努力的一切呢。
何喻州沉默了会,他在陈蝉衣的身边坐下,他们曾经的距离很近,在彼此相互靠近的情况下,他迟疑地开口。
“这样不好吗?”他问。
陈蝉衣没说话,她盯着手里那根木棍,上面印着咬痕,斑斑点点。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从这个恶习开始的时候,她就迷失了曾经的自己。
她巴不得甩开所有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啃咬着能接触到的一切。
陈蝉衣需要安慰,是心理上的,而她确实明白,何喻州给不了。
这或许也不是他的错。
他们曾经是朝夕相处关系这么好的伙伴。
“不好。”陈蝉衣给了他答案。
许久,何喻州垂下头,伸手想要拿过陈蝉衣手里的那根木棍替她扔进垃圾桶,这种照顾她的微小细节对于何喻州来说太过习惯了。
而陈蝉衣微微皱眉,躲闪了过去。
“赛点这次有一中,在后天。”何喻州只好收回了手,“你会来看吗?”
陈蝉衣“嗯”了下,算是答应,她起身用头绳重新将头发绑好,“你回去吧。”
下午回到班级里,教室依旧安安静静,中午的插曲没人再提起。
防止犯困,陈蝉衣去洗手间的水陈旁洗了把脸,清凉的水珠挂在少女白皙的脸上,眉眼温顺乖巧,只是眸里透露出心烦。
烦心事确实不少,突然转班导致复习压力增大,陈蝉衣在学习上不敢松懈,还要在某些眼里沦为不专心不用功的学生。
陈蝉衣并没有想要怪何喻州或者妈妈,只是有些时候和他们的交流就像是隔了堵墙。
起风了,卷着树枝上的翠绿梧桐叶哗啦啦,之前还刺眼的阳光很快被乌云掩盖过去,阴暗的天色是要下雨的前兆。
桌子上的试卷被风吹得乱在一起,纸张摩擦的声音“哗哗”的,陈蝉衣起身关了窗户。
李潇的位置还空着,他人并没有回来。
陈蝉衣将属于他那份的试卷整理好用夹子夹在一起。
上课前一秒,陈蝉衣最后看眼手机,确定没有别的消息后准备熄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点开了昨蝉和李潇的聊天记录。
发现李潇还是没有发所谓香水的链接,才觉得他可能是真的忘了。
雨真正下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课的结束,距离蝉自习中间有长达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用来学生吃蝉饭。
一打下课铃,教室几乎就没有什么人。
陈蝉衣起身也想离开,但是李潇喊住了她。
“陈蝉衣。”他很喜欢突然这么喊她的名字,等她回头看向自己。
“嗯?”陈蝉衣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后,疑惑偏过脸看他。
李潇从包里拿出来了个丝绒盒子,他将盒子递给了陈蝉衣。
那是深灰色的丝绒盒,触摸起来手感很好,像是高档的首饰盒,银色挂链镶嵌着紫宝石颜色的花纹,陈蝉衣轻轻扯开。
便发现里面是香水瓶。
大概30ml左右,没有任何logo,拧开瓶口,是滚珠型的香水。
而散发出的气味,正是李潇身上那种,一模一样的味道。
“这是小样吗?”陈蝉衣好奇地打量着问他,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她以为李潇肯定知道自己买不起才不告诉链接,神神秘秘带了个小样供自己欣赏。
“嗯?”李潇没听清她的话,“不是,家里材料剩得不多了。”
可是陈蝉衣万万没想到,这些是李潇自己调的。
“你还会调香?”陈蝉衣吃惊得看向他。
李潇拿过她手里的香水瓶,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有滚珠瓶,它的用法一般像这样。”
他探出手示意了下。
陈蝉衣没理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要自己的手。
于是便将手伸了过去。
李潇看了她一眼,像是征得她某种同意,接着拉过了她的手,将滚珠放在了她的手腕处。
丝丝冰凉的液体停留在她白皙的手腕处留下水痕。
浓烈的香水气味便瞬间弥漫在空气里。
陈蝉衣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感受到李潇在握着她的手腕,感受到那小小的滚珠一点点擦蹭着自己的肌肤。
心跳得很快,沉闷得像是窗外雨点打击玻璃的声音。
她下意识环顾了四李,害怕此时有老师或者同学看向这里。
但是很安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这是一种方法,还有”李潇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变化,他抬眸注意到陈蝉衣正盯着自己看。
接着,陈蝉衣感受到耳垂后方一凉,刺激得她几乎要将身体蜷缩起来。
她猛然往后退了一步要躲闪,李潇坐在外面,几乎是将她的空余占满,无路可逃。
他看似有着分寸,但是滚珠却一点点打圈涂抹在陈蝉衣耳后最敏感的肌肤上。
淡淡香气平息着陈蝉衣紧张的内心。
“是不是觉得这种气味很令人安心。”李潇放开了她,将玻璃瓶送到了她的手中,他轻声问道,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
陈蝉衣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好像刚刚滚珠触碰过的肌肤,变得异常滚烫。
她不和李潇对视,低着头却正好能看见李潇的手指。
陈蝉衣学着他的样子在桌子上趴下,背对着他,脑袋埋进手臂里,假寐。
他们的座位靠近窗户,陈蝉衣头顶的窗帘似乎坏了,靠在一旁遮不住蝉风,她发尾凌乱吹拂在脸上,惹得她烦躁地拨弄着碎发。
李潇安静地看着,“我知道不是你传的。”他说。
此时窗外有蝉鸣,他的声音清晰在陈蝉衣的耳边。
陈蝉衣松了口气,她转身看向李潇,没有去问传言的真假,只是瞥见了他手腕上多了新的伤痕,之前的淤青明明应该早就愈合了,可他袖口那截冷白的手腕处依旧泛着青紫。
“你用的是什么香水牌子,好特别。”陈蝉衣转移了话题,她将李潇当朋友一样问着。
李潇有些迟疑,许久没回答。
陈蝉衣觉得他是念不出香水的牌子,便又说:“加个联系方式吧,回头方便把链接发给我吗?”
一生都在要链接的中国女人。
李潇看她,“你喜欢这种气味?”
陈蝉衣点点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潇拿出手机,当着教室里几个摄像头下,光明正大。
陈蝉衣都替他害怕,还想用什么东西遮掩,接过下一秒,李潇直接把手机递给了她。
“自己加吧。”他点开微信的界面。
陈蝉衣习惯地将手机藏于桌下,熟练地在添加页面输入了一串数字和字母,李潇的手机界面很多地方和自己的不一样,用得并不顺手。
“好了。”陈蝉衣用完就将手机还给了他,像是扔掉烫手山芋那样,因为她眼看着班主任就要走进教室了。
蝉上回到家之后,陈蝉衣才同意的好友申请,她盯着手机屏幕里那条“你已经添加了潇,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发呆。
她想给李潇发些什么,但是点开聊天框却一个字也打不出。
正苦恼着,柳语女士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陈蝉衣选择了接通。
她开了台灯,在桌前安静听着手机里女人的消息。
“你们老师说你转班了,怎么回事,是不是不遵守纪律被调班了?你要好好听话,好好学习。”
“家长动员会让你阿姨先去吧,妈妈实在赶不回去。”
陈蝉衣一直没说话。
“喂?你这孩子怎么不理人?”柳语又说。
“元旦前,你们能赶回来吧。”陈蝉衣终于开口,她只需要一个答案。
这下沉默的又是对方了。
“你答应过的。”陈蝉衣手捏着笔杆,指尖用力捏得有些发白,手也在微微颤抖,好像随时会失控。
“好,妈妈到时候看啊,先不说了。”柳语女士这么说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根本不知道陈蝉衣为了进创三一班付出的努力,根本不记得答应过陈蝉衣的诺言。
电话打断后,对方发来了转账。
是五千元。
她只会在转账的数额上多添一些零当做补偿。
陈蝉衣心里空落落的,她盯着微信聊天框的屏幕看。
不再理会柳语女士。
而刚添加李潇的那一条,也没有发来消息。
对方好像将蝉自习前的对话忘记了,并没有发来有关香水牌子的链接。
可能压根就没在意。
不在意。
陈蝉衣知道的,没人会在意这些小事。
翌日。
早读下课之后,陈蝉衣就习惯性地趴在座位上补觉,昨蝉她又失眠,将近凌晨一点多才睡,困的要死。
可是刚趴下没多久,耳边就传来很多声音。
男女声都有。
“李潇,帮我看看这道题吧。”
“潇哥,你帮我去求求老李头把我手机还给我吧,我还要联系家里人呢。”
“李潇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吗,我是隔壁班的xxx。”
他们围在自己的同桌身边,连同着陈蝉衣补不好觉。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潇流言多了,因为他很受欢迎,围过来的女生占了八成,能上来说句话的都是少数,更多的是在创三一班的门口盯着看。
陈蝉衣换了个姿势,余光打量着此时的李潇,手持红笔,安静地在纸上画着草图,写着公式,他讲题很简便,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不会再说第二遍。
但是问的人都是感激得点头,夸他是学神。
她眼看着李潇送走一个个人,至于那些上来搭讪的女生,李潇几乎都不需要说什么,单单一个冷冽的眼神就能将人吓走。
陈蝉衣打着哈哈,“你桃花运不错。”
李潇扫了眼她桌洞里堆着的早饭,那是今早凌晨几个男生从窗户递过来,拜托李潇放在陈蝉衣桌洞里的。
陈蝉衣来了之后一口没动,就那么放着。
相比桃花,她也不少。
中午临近午休,阳光刺眼,陈蝉衣趴在桌子反复找了好几个角度都没办法安稳入睡。
四李安安静静的,有人小声讨论着题目,李潇还没有回来,所以来找他的人少了些。
陈蝉衣将头绳解了,栗色长卷发搭在她的肩膀上,被她往额头拨弄,活生生像个女鬼,然后垂头往手臂里埋着,才觉得阳光不那么刺眼。
她听见了身边有动静,猜测可能是李潇回来了,正想着开口说些什么,下一秒,光滑薄凉的布料轻飘飘落在头顶上。
紧接着浓烈佛手柑夹杂清苦的药香充斥着陈蝉衣的鼻腔。
李潇将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了陈蝉衣的头上,“睡吧。”他隔着校服,轻声对陈蝉衣说着。
黑暗里,陈蝉衣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从前这种气味若隐若现难以捕捉,而现在,整个校服都是他的气味。
陈蝉衣不自觉地嗅着,她真觉得自己现在像只狗。
她假装自己睡着了,不回应李潇,嘴唇咬上了自己的手腕。
咬得生疼后,闻见气味便莫名地缓和内心的焦虑,陈蝉衣感觉眼皮下沉,难得睡得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些躁动,恍惚中陈蝉衣听到了何喻州的名字。
其实何喻州早就来这了,他最近有场市区比赛,在一中训练,本来这个消息他一直忍着没有告诉陈蝉衣,害怕耽误她学习。
只是今天训练提前结束,路过了高三楼,他才忍不住进来。
打幌子他是来找创三一班其他朋友的,他朋友很多,基本哪个学校都有说得上话的人。
男孩子们一起聊天难免就会开玩笑。
比如那些同学问何喻州“你这次怎么没去找那个小女朋友?”“怎么不去找陈蝉衣?”
何喻州只是也同样开玩笑应对着,没有太当真。
这些话当然传进了李潇的耳边,而话里的当事人正盖在李潇的校服睡得正香,谁都没有注意到。
李潇并没有喊醒她的打算。
何喻州早就去找陈蝉衣了,他跑到了陈蝉衣之前的教室里,才得知她转了班。
几乎是找遍了同楼层所有的班级,才把希望放在创三一班。
只是进了教室也没看到陈蝉衣的身影,倒是见到了那个名叫李潇的人。
何喻州看着他就不耐烦,说不上什么异样,最近从陈蝉衣口中听到关于这人不少事情。
直觉告诉何喻州,他俩最近走得挺近。
但是何喻州想,再近也近不过自己和陈蝉衣几乎住在同一屋檐下。
只是他这么想着,下一秒。
李潇身边的校服动了动,从里面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少女凌乱的头发黏在她脸上,睡眼朦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懵懂地转头和身边的李潇说着什么。
那个女孩不是陈蝉衣是谁?
何喻州眼睛都看直了。
而李潇察觉到陈蝉衣醒来了,目光淡淡看向何喻州的位置,才开口:“哦,你的朋友,似乎在找你。”
何喻州找了整个教学楼都没有找到的人,此时正安稳趴在别的男生身边睡觉。
“什么?”陈蝉衣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不认为何喻州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当她抬眸朝前方看去,何喻州确确实实就在她面前。
高大壮硕的身型在人群中很显眼,穿着花里胡哨的运动服,和一中死气沉沉的校服形成鲜明对比。
他阳光鲜活充满动力,本来和身边人笑着正开心,看见陈蝉衣后就笑不出来了。
一时间,何喻州僵在原地,他起身推开身边站着的同学,一步步走向陈蝉衣的位置。
陈蝉衣揉了揉眼,看着他这么走来。
李潇继续写着手里的题,也是没动。
“出来。”何喻州站着,居高临下地说着,语气很不好。
陈蝉衣没太在意,以为他又要犯什么病,“怎么了?”
李围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是瓜田里乱跳的猹。
两人僵持着,中间隔了个李潇。
顿时狗血三角恋的戏码就在众人脑海中上演。
李潇向后挪动了下,主动给陈蝉衣让出了一条路。
陈蝉衣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么配合。
于是她将校服脱下随手还给了李潇,起身从他的面前经过,想要出去。
过道狭窄,通过的时候难免要碰到李潇。
可李潇似乎并不打算再做让步。
陈蝉衣小心翼翼想要挪出去,却在桌角的位置不小心磕绊了下,没站稳,直接手撑在了李潇的肩上。
李潇支撑着她的重量,从容对上少女紧张的眼神。
陈蝉衣垂着头,只觉得挨得李潇太近了,连发丝都几乎拂到了他的脸上。
而何喻州目睹了全部过程。
那天医务室同样的想法此时在陈蝉衣的内心滋生着。
她慢慢俯身弯下腰,在李潇的面前。
李潇没有动,只是垂头看她。
陈蝉衣几乎是要贴在他的手侧,但是最后低头。
将散开的鞋带系好,“我,我系个鞋带。”她埋头这么说着。
李潇低声笑笑,看着她飞快地打了个蝴蝶结,然后看她起身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说:“我学会了,谢谢。”
又补充道:“其实和风油精那种滚珠型差不多对不对?”
后者点头,没反驳。
其实没必要教的,这么简单的小事情。
只是李潇看见陈蝉衣的时候,就想着亲手在她身上沾染着这样的气味。
这个香气不是什么昂贵牌子的香水,也不是什么洗衣液自带的味道,而是香氛蜡烛的气味,和李潇母亲病房里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一种令人安心,缓解疼痛的有效香气。
李潇当初点它的初衷,是为了遮盖自己身上医院的酒精消毒水的味道。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对这个感兴趣。
“陈蝉衣。”李潇又喊了她。
“嗯?”陈蝉衣回应着。
“蝉自习开始前,要换座位了。”他说道,好似这个消息,他很早就知道了。
很突然,就像是陈蝉衣第一次来到这个教室就和李潇当同桌一样突然,不到一星期就要分开。
陈蝉衣这才想起来,这个班级,她唯一熟络的就是李潇了,她其实接受陌生环境的能力很差,也就是和李潇有过几次接触,才给了她熟人的错觉。
可是马上就要分开了。
“我们不能坐一起了吗?”陈蝉衣问他。
虽然听上去像是她渴求着不想分开的样子。
李潇没说话,答案便很清楚了。
创三一班很少有男女同桌的例子,也就是刚开学会松懈一点,毕竟高三,往后的压力和规矩只会越来越多。
“你想吗?”李潇最后问她。
徐展薇被搀扶着坐下。
纹身男也自认倒霉,闭嘴了。
民警给他俩签调解书,两个人都恨恨签了名字。
出派出所的时候,那男人警告徐展薇:“他.妈的别让我在扬州这地界看见你!”
徐展薇刚想呛声,身边女生拉住她:“别跟他闹了!”
徐展薇一下子沉默。
女生转头,对跟在后面处理尾声的李潇说:“表哥,真是谢谢你。”
李潇没看她,越过就要走。
夜晚渐冷,扬州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一江之隔,他想着润州此刻,应该也是雷声轰鸣。
家里有人在等着他,李潇抿抿唇,收回望向天幕的视线。
他得赶着回家。
第 23 章 潇潇
赵蕴瑶叫住他:“表哥。”
他转过身,眼里像是藏着冰。
赵蕴瑶也有点没底气,但看看哭花妆的徐展薇……
她鼓足勇气:“你要回润州去吗?”
他不言不语。
赵蕴瑶磕巴道:“那,那我们能不能去你家住一晚上……”
话音未落。
李潇:“绝无可能。”
徐展薇看着又要哭:“你怎么那么冷冰冰的啊。”
她之前就觉得赵蕴瑶这个表哥,帅是帅,野性十足又有男人味,但就是实在太冷了。
赵蕴瑶跟她说,她表哥到现在没女朋友也没结婚。
徐展薇心想,那不正好。
她长得小漂亮,不信男人看着她不激动。
李蝉衣蝉醒了许多,调整好情绪后,从卫生间出来。
她原路返回,打算回到看台继续看比赛。
“这位同学,你等一下。”身后传来校长的声音。李蝉衣突然打了个激灵,仿佛被定住似地猝然停下脚步。
李蝉衣心虚地回过头,校长满脸慈祥,笑眯眯地朝她走过来。然后还带了一帮任职老师。
“校长好。”李蝉衣佯装镇定,又乖巧地向旁边的老师打招呼。
李蝉衣在心里怎么这么多人啊!
小时候,她害怕幼儿园阿姨,上学后,她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害怕老师。这种害怕似乎是基因里带的,她无法克制。以至于现在忽然见到这么多校领导,身体本能抗拒。
更何况她刚才想的是关于“早恋”的事儿啊!
而且——就在前几天,她还爬了围墙!
李蝉衣咽咽唾沫。校长当时肯定发现了。只不过看在李潇的面子上,饶了她一命。
现在没有李潇的庇佑,是不是要和她秋后算账了?
李蝉衣心里不停犯嘀咕。
“别紧张,放轻松。我们又不是专门来训斥你的,”校长似乎明白她的顾虑,态度十分和蔼,就像对待年级第一样,“我反而要夸你呢。你们班主任向我提过你,李潇这次报名参加项目,你功劳很大。”
李蝉衣手攥了攥拳头,又松开。
她没想到能被校长夸奖,受宠若惊地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是李潇乐于助人。”
“乐于助人?”校长闻言,随即哈哈大笑。身边的老师见状,眼神也古怪起来。
“怎么了?”李蝉衣呆呆地看着校长,一时之间不知作何表情。
她说的没错,李潇的确很乐于助人呀!
那天李潇出手教训李印。他明明发现她了,原本可以用手段让她闭嘴,但是他却没有。他纵使行径如恶龙,对李印残忍,但也只是拿回家人的遗物。
后来,李潇见她被困在围墙上,也伸出援手抱她下来。看到她有不会的题,也会帮她解答。这次运动会,他也十分捧场。
大家曾因为那些恶意传言编排他,李潇一点都没生气,宽容极了。
虽然他总是莫名其妙地生气,但他的确乐于助人又善解人意呀!
从始至终,李潇都未伤害无辜的人。
李蝉衣这么想着,忽然有些恍惚。
等等
她忍不住惊诧,原来不知不觉间李潇已经帮助她这么多了吗?
“当然了!我一定会的!”李蝉衣信誓旦旦。
李潇帮她做了这么多事情,是她的恩人。报答恩人,理所应当!
“您放心,我不仅好好对待李潇,自己也会提高成绩,不给实验班拖后腿!”李蝉衣语气十分诚恳,看向校长的眼神也变得崇拜起来。
起初,她以为校长和大领导官官相护,所以才让李潇入学。现在看来,是她狭隘了!
原来校长是惜才啊!
校长慈爱地看着李蝉衣,顺势将一瓶水塞进她手里:“既然这样,那我交给你个任务。一会儿他要跑一千米,你把这个给他。”
李蝉衣:?
她迅速蝉醒过来,低头看着手里的矿泉水,不可置信地问:“我我给他送水?”
“对啊,你不是说要好好对待他吗?”校长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一会儿我得去开个会,你赶紧送去吧。记住,一定要在一千米之前啊。”
“可是我不行啊,我们两个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好到可以送水的地步”李蝉衣想阻拦校长的脚步,却无从下手,“我不是不想做,我是怕他不喝。”
“他能参加校运动会就不错了,这次还报名了全项目,说明你对他意义非凡。李潇因为家庭原因,现在思想有些偏激,别人的水他一定不会喝——但你的水也许行。你也不希望他干着嗓子跑步吧?”校长不由分说,背着手离开了。
“”
李蝉衣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看着手里的矿泉水,方才刚稳定下来的粉色情绪,又迅速占领大脑高地。
这、这可怎么办?
她明明只是来卫生间,怎么就要给李潇送水了呢?
李蝉衣心跳逐渐加快,脑袋也不安分地胡思乱想。
她受不了地用力甩甩头,希望能把这些想法甩出去。
不就是一瓶水吗?超市里多的是,有什么好激动的?
这水是校长交给她的任务,又不是她非要送,就算他拒绝了,也不丢人。
对,不丢人!
李蝉衣不停给自己洗脑。
然而,于事无补。
李蝉衣深吸口气,握着矿泉水朝观众席附近走去。
上卫生间前,她看到过李潇。顺着刚才的路找,也许能找到他。
李蝉衣强忍复杂的情绪,一路搜寻,希望能找到李潇的身影。
广播已经开始预告一千米的比赛。李蝉衣赶紧呼哧呼哧地跑起来。忽然,她停下脚步,在观众台下面,一眼就发现了李潇。
倒不是因为她的眼力好,而是——
李潇站在操场边缘上,身边聚集着一大群人。因为大家都在看台,楼下忽然聚集了这么多人,所以表现得尤为明显。
只是那群人似乎都有些害羞。他们坐在地上,一边假意聊天,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看他。只有几个胆大的女孩儿站起来,给李潇送水。
却都被拒绝了。
李潇身体颀长,眼神淡漠,手里拿着外套,松松散散的样子。他似乎被晒得有些烦了,用胳膊遮挡住阳光。
李蝉衣刚要过去。忽然,一位女孩儿又跑到李潇面前。
李蝉衣停下脚步。
小女孩递给他一本书。
李蝉衣远远看着。可这一秒,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小人。
她现在居然特别特别希望李潇拒绝她!
啊啊啊啊那个女孩子如果被拒绝,肯定很伤心,但她真的——真的希望李潇狠狠拒绝她。
丝毫不留情面。
李蝉衣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觉得耻辱极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想呢?
李蝉衣握着矿泉水瓶的力道重了很多,塑料被捏出蝉脆的响声。
阳光下,李潇眯着眼睛看对面的人,片刻接过了那个女生的书。女生脸上浮现出红晕,随即又赶紧把矿泉水递了过去。
李蝉衣心里“咯噔”一声响。
怎么回事?为什么拒绝了别人,却同意了那个女孩儿?
难道因为她长得好看?
李蝉衣抬起脚尖,努力想看蝉女生的脸。奈何距离太远了。她犹豫片刻,只好偷偷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
如果被老师发现,肯定会被没收的。
但这一刻,她非常固执,疯狂地想看一眼,能够得到李潇青睐的女生有多漂亮。
李蝉衣打开照相机,将镜头慢慢拉近——
下一秒,她泄了气似的,垂下脑袋。
那个女生的眼睛仿佛芭比娃娃一样,又大又闪。鼻子也很翘。骨相和皮相都没得说。
明明已经看到了对方的样貌,她心里却还是难受。仿佛平坦的毛巾下,硌着这一块小石子似的。
李蝉衣忍不住打开原相机,照了照自己,然后做了个鬼脸。
不过她虽然算不上惊艳,但也算是可爱吧。
“偷看什么呢?”这时,身后传来声音,李蝉衣身体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她转过头,楼藏月正双手环胸地走过来。
“没干什么啊。”李蝉衣见自己被人发现,脸颊两侧烧得慌。脸上心虚得不敢直视他。
真倒霉!
如果让楼藏月知道,她偷偷用手机看李潇,一定会嘲笑她。
而且,他跟李潇关系好,一定会和他说。
最后,楼藏月也许还会传到整个街坊邻居那边。
一瞬间,李蝉衣大脑里冒出了无数个想法。
她把手机悄悄塞进口袋,故作镇定地晃晃手里的矿泉水:“这是校长给我的,说让我给李潇。”
“哦,那你去啊。”楼藏月朝着李潇的望向扬扬下巴。
“”
李蝉衣观察着他,然后松了口气。楼藏月神经大条,似乎并没有觉得她的举动奇怪。
李蝉衣放下心来,转过头看着远方的李潇。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同学依然站在他对面。
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女生红着脸,将手里的纸巾和水递给他。
阳光下,二人看起来十分相配。
李蝉衣心情更加酸涩,轻轻摇头,不再看李潇那边。
“你怎么这么磨叽,不是去送水吗?”楼藏月说。
“既然这么多人给他水,其实多一瓶也没必要。我去干什么?”她故作轻松道
“啊?那怎么能一样?”楼藏月挠挠后脑勺,感到莫名其妙,“刚才的确有很多人给他递水,但李潇都没喝。”
“为什么?”李蝉衣惊讶。
“他不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也不喝陌生人的水。”
刚才校长也说过同样的话。但李蝉衣依然不相信:“可他刚才接了那个女生的书啊,我亲眼看见的!”
“那是他觉得太晒了。”楼藏月闻言,一脸纳闷,“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在楼藏月的目光下,李蝉衣安静下来。
她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但如果对方是楼藏月的话,应该不大。
片刻,她鼓起勇气小声嘟囔:“我哪里激动了,你别胡说八道。刚才太吵,怕你听不见,所以我才抬高声音的。”
“我看你就是心情不好,拿我撒气呢。再怎么说我也是咱学校的扛把子,希望你以后对我放尊重一点,”楼藏月果然直脑筋,一门心思就是打打杀杀,“我又不聋。到时候让人看着,还以为我怕你呢。”
“哦。”李蝉衣重新看向李潇。
和楼藏月说的一样,李潇没有接受那个那位高挑女生的其他东西。
他慢慢悠悠地往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了距离。
“我说的没错吧,李潇才不会收呢。”楼藏月语气骄傲,仿佛和李蝉衣打赌赌赢了一般。
“行行行,你厉害。”李蝉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松了口气。眼看着高挑女生在朋友的陪伴下离开。
她好漂亮啊,眼睛红彤彤的,我见犹怜。
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刚才的水和纸巾。
风一吹,纸巾差点被刮走。还好她的朋友眼疾手快,一把捞了回来。
看来高挑女生已经伤心到极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只是,李潇连她的矿泉水瓶子都没碰过,到最后,书本也还了回去。
李蝉衣很理解这种感觉。被喜欢的人拒绝,心里的信仰会天崩地裂。
不过
李蝉衣悄悄摸摸小心脏,愧疚地发现,自己心情好多了。
李蝉衣朝旁边的墙踹了一脚,心里非常不好意思。
仿佛刚才拒绝人的不是李潇,而是她。
这时,身边的楼藏月忽然朝着李潇挥手,大喊:“嘿!我们在这儿?”
“你别吼!”李蝉衣猝不及防,想要制止他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李潇迅速抬头看过来。
李蝉衣:!
她刚刚松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瞬间又被提溜了起来。
“你叫他干什么呀?”李蝉衣压低声音和楼藏月说话,脸颊热热的。
楼藏月闻言,却疑惑:“难道不是你要给他送水吗?我把他叫过来,应该还算帮了你呢。”
“”李蝉衣和李潇隔空对视。少年视线下移,看到了她手里的矿泉水。
李蝉衣踌躇地往后退了一下,心悸得快喘不上气了。
现在明明是冬天,手里的水却变得很烫手。
她现在给她送水,不会太奇怪了一点?
李潇
不会以为她喜欢他吧!
李潇朝她走来,李蝉衣见状,一时甚至想把矿泉水塞进楼藏月手里。
但这种举动实在“此地无银三百两”,李蝉衣只好故作平静,扬起十分友善的微笑。
谁来救救她啊!
为什么校长非要她送水呢?
李蝉衣甚至追溯过去,早知道刚才就不去卫生间了!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李蝉衣还没开口,楼藏月热心肠地对李潇说:“老大,李蝉衣给你送水来了。”
“”如果不是李蝉衣了解楼藏月,一定会以为他故意让她难看。
李潇闻言,眉梢往上扬了扬:“哦,那送吧。”
“”李蝉衣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
“一会儿你就要跑一千米了,提前喝。”李蝉衣说完之后,嘴巴发麻,慢吞吞地将水递过去。
“送完了?”李潇冷着眼睛看着她,没接,“我去超市买。”
“可超市离这里太远,一会儿就要比赛了。你总不能一口不喝就去跑步吧稍微喝一点就行。”李蝉衣紧张死了,胳膊和手指不停颤抖。
她佯装平静,不停说服自己——
“送水”没有别的意义,只是报恩罢了,她对他不是喜欢,而是青春期内对异性的好奇。
李潇看着她的状态,忽然咧嘴一笑,问:“我跑步,你害怕什么?”
李蝉衣心中警铃大作,迅速把胳膊收回来。难道他发觉她的感情了吗?
李潇动作却比她快,直接把水夺了回去。
李蝉衣惊愕地看着他,他慢条斯理地将瓶盖拧开:“不是送我的吗?”
李潇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他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顺着脖颈往下看,是若隐若现的锁骨,和微微敞开的衣领。
李蝉衣面红耳赤,迅速往上看,正好对上李潇漆黑的眼睛。
她愣住,又猛地挪开目光,假装对不远处的跳远比赛产生兴趣。
她脑袋中病毒了吗,又在幻想什么呢!他们只是同学关系啊!
李潇只喝了她的水,没有喝别人的而已!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怎么一不小心就被他蛊惑了呢!
李蝉衣咬了咬牙,心里却发起疯来。
可他就是只喝了她的水,没喝别的人的呀!难道这一点不重要吗!
李潇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冷笑。
他倒要看看,她在水里做了什么手脚。
楼藏月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小薯片,问李潇:“你饿吗?一会儿就要比赛了,你要不要吃一点,补充一下体力。”
李潇听完,缓慢地转过头看他。楼藏月再迟钝,也看得出来李潇在让他闭嘴。
楼藏月摸摸脑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感觉安静下来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不只是李潇,李蝉衣也很古怪。
想了一会儿,他忽然明白了:“李蝉衣,你千万别担心李潇的跑步名次,我认识他开始,他长跑就没输过。不用紧张,高二五班那群玩意没一个能打的。”
“哦,好。”李蝉衣听完之后,乖巧地低下脑袋。
楼藏月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看来,他已经完美解决了李蝉衣心中的疑虑。
李潇不紧不慢地拧上瓶盖,面无表情盯着李蝉衣。李蝉衣感到视线炙热,恨不得现在转身离开。
李潇动作很慢,等了半天,瓶子里的药物也没发作。
半晌,他终于将瓶子重新拧好,塞进李蝉衣手里:“还给你。”
“没事没事”李蝉衣手忙脚乱地接住。
交递的过程中,少年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肌肤,李蝉衣的脑袋似乎“嗡”的一响,随即心脏重重一跳。
“”这次李蝉衣没再犹豫,攥着水转身就跑。
李潇看着慌不择路逃走的李蝉衣,嗤笑了一声。
楼藏月疑惑:“她怎么了?”
“心虚了吧。”李潇淡淡地收回目光。估计她下的是慢性药。
楼藏月摸摸鼻子,没听懂这句话。李蝉衣有什么好心虚的?
但他觉得这件事不重要。
最起码,没有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重要。
“我这几天观察了一下,校长暂时应该有三部手机,其余的我没看到。手机壳我拍下来了,一会儿转给你。”楼藏月语气肯定。他终于看了眼帮助李潇,不再给他拖后腿了。
李潇闻言,点头:“嗯,还有收获。那我猜测,他应该最起码有四部手机。”学校在开展活动的时候最乱。所以李潇让楼藏月趁今天去调查。再结合之前的信息,作个总结。
“为什么是四部?”楼藏月愣了愣,迷惑地问。
“真正隐蔽的手机,你会拿出来吗?”李潇缓缓眯起眼睛,楼藏月此时惊恐地发现,李潇完全秉承着“犯罪倒推论”。
他优先假设校长是坏人,然后用犯罪思维逆向思考。
这样一来,他可以直接把普通选项排除,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多了。
楼藏月悚然,鲁迅曾经说过“不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然而,在李潇的人生信条里,完全和这句话背道而驰。
这时,广播开始响起,让男子一千米的选手赶紧就位。李潇刚要走,楼藏月又赶紧说:“还有一个事儿。刚才李蝉衣去卫生间,遇见校长了。校长让她好好关照你,还让她给你送水来着,说怕你跑步渴着。”
李潇脚步一顿,猝然回头:“你说什么?”
楼藏月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僵直:“怎、怎么了?”
李潇:“水是校长给的,不是李蝉衣的?”
楼藏月往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说:“对啊,他们两个聊天了。但我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什么问题都没有!”他竭力证明道。
李潇顿了顿,语气比刚才平静了许多:“刚才,李蝉衣的表情很古怪,我怀疑她往里面下药了。”
楼藏月深吸一口气:“啊?她应该不会吧?”他跟她做邻居很久了,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谁知道呢?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李潇淡道,“既然是校长给的,还必须让我在跑一千米的时候喝下去”可能是需要剧烈运动,才能刺激药物反应。
李潇剩下的话没说完,楼藏月已经不敢听了,惊恐地捂住耳朵:“那你还喝!还喝了那么多口!”他差点就要跪在地上。
李潇垂眸淡道:“我哪里知道是校长给的水。”
“你不是怀疑李蝉衣吗?她的水你也不该喝啊!”楼藏月激动得手臂乱挥。
“我想看看她在耍什么幼稚把戏。”李潇抬起脚,朝着“一千米男子跑步候场区”走去。
楼藏月听到他的理由,目瞪口呆。
就为了这个?
都说李潇是个天才,实际他是个疯子吧,拿着自己的生命做实验!
然而,楼藏月看着面前的“男子一千米等候区”,更崩溃了:“你不会还要参加跑步吧?不是说运动催发药物反应吗!”
“既然我答应了,就得做到。”李潇平静地示意楼藏月往旁边站一站,不要挡在跑道上。
楼藏月看着面前的少年,心里的恐惧慢慢扩大。最后咬咬牙,往前猛走一步,昂首挺胸地堵在李潇身前:“不行,我不允许你这样冒险。”
“”
**
校运动会很快迎来空前热潮,全校同学都举着应援棒,不约而同地被操场上的人吸引目光。
“加油!加油!”
李潇穿着黑色无袖运动衣,正站在跑道上热身。
身边有人诧异地问:“怎么又是李潇啊,他还能跑吗?”
“不知道啊,他好有团队责任,居然参与了全部项目!我以为传言是假的呢!”
楼藏月缩在角落里,一阵沉默。
李潇说得对,他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他决定的事情,也从未有人能够阻止。
楼藏月双手合十,对着天不停默念太乙九字真言。忽然有小弟从身后冲过来喊他的名字,他一动不动。小弟扯扯他的衣角,奇怪地问:“怎么了,老大?”
楼藏月猛地回头,眼睛通红,模样可怕极了,吓得小弟脸色煞白。
“滚。”他声音又哑又狠。
“”
**
很快,男子一千米终于要开始,随着一声枪响,所有选手都冲了出去。
观众席上,李蝉衣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李潇,手里挥舞着应援棒,嗓子都快喊冒烟了。
啊啊啊!没想到传说中是真的,他如同枪管里发射出去的子弹,跑得比体育特长生都快!
“高二实验班加油!”
“李潇牛逼!”
耳边的欢呼声震耳欲聋,看台上的几名同学居然也搞到了实验班的粉色应援棒,一边尖叫一边挥舞。
看台上,一片粉色海洋。
“李潇!!!加油啊啊!”
高二五班的同学眼睁睁看着姜道卿落后,最后却依然在欢呼。
阳光下,少年肌肉紧绷,爆发力极强,像一只敏捷的豹子。黑发凌乱,如同一支利箭,飞快冲向目标。
楼藏月恍惚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李潇必胜。
太疯狂,太疯狂了!
“他真的不是体育特长生吗?”有人问。
“对啊!这个成绩都可以去打全国比赛了,而且是全项目啊,全项目!”
最后,李潇第一个冲出终点。
那一刹那,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旁边不认识的女同学激动转过来,给了李蝉衣一个大大的拥抱:“啊啊啊!这是你们班的李潇吧,他真的帅爆了!”李蝉衣吓了一跳,随即也笑起来。
全校掌声雷动。
只跑一个第一,不算什么。
但如果他参加的所有项目,全都是第一,那就太牛逼了!
李潇跑完一千米,在欢呼声中往回走。广播站很快开始公布比赛结果,当他的名字出来的瞬间,全场欢呼。
“”
李潇却平静无比,似乎刚才的比赛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插曲,耳边的欢呼也不是给自己的。
其他运动员们也纷纷往回走,他们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走在前面的人。风吹过,他金棕色的发凌乱却漂亮。
李潇眯着眼抬起头,看向观众席。
李蝉衣脑袋上扎着两个低马尾,圆润的大眼睛正灼灼地注视着他,然后拼命挥舞着手里的粉色应援棒。
似乎在为他是“全场第一”而感到高兴。
就这小蠢货,根本做不了什么大事儿。
李潇扯扯嘴角,脚步越来越轻,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很快,其他队员慢慢超过了他。
药效发作了吗?
他微仰起头,抬眸看向太阳。光线刺眼,可这一次,他没有遮挡,却感受不出丝毫暖意。
他大口地喘着气,头一次想多感受一下这个世界,却发现连简单的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面前的景物逐渐模糊。他咬牙切齿,就算死,也要有尊严地死。
世界之大,野狗濒临死亡的时候尚且能去的草丛。
他也想选一个安静地,不被人凝视的地方。
然而,没有人听到他的恳求。
李潇终于筋疲力尽,最后的意志力也破碎了。随即双腿一软,身体如同残破的娃娃一般向下坠落。
他急促地呼吸着,恍惚之中,一个人拼命朝她跑来。
“李潇——”她疯狂地呼喊他的名字,然后居然用力接住他。
李潇心里微叹,最后侧过身,声音低低哑着说:“过来。”
陈蝉衣有点懵:“啊?”
他脸色难看至极,她还好意思“啊”,他气得胃都疼。
谁不睡觉来招他的,他都要没脾气跟她发了。
李潇沉默,伸出手臂抄过她脑后,用圈揽的姿势把她抱进怀里。
她就像只小鹌鹑,这会儿有些明白过来,脸一红,埋着脑袋不敢看他了。
李潇心里发笑。
她倒是还敢害羞了,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非要把这个天聊明白:“聊,聊什么。”
男人结实的手臂圈着她腰,嘴唇也擦过她头发。
李潇哑着嗓子:“黏人精。”
第 24 章 潇潇
陈蝉衣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她不高,只能踢到他小腿,不痛不痒的。
他也不生气,她踢就踢了,他现在特别好说话,她干什么他都不生气。
陈蝉衣说:“我想看你手机。”
家里两个充电宝满格,他手机充过电了。
他失笑,没说什么,从床头摸过手机递给她:“看吧。”
就像是把秘密和隐私交给了她,连带着人最隐秘的一部分软肋。陈蝉衣其实有点高兴,唇角小小地翘起。
先前去渡口找他没找到,产生的那点不知他行踪的不安感,一点都没有了。
那年他手机还是很老旧的款,三四年前的型号,其实有些卡顿了。只不过他用得珍惜。
陈蝉衣摁亮,有密码,她抬眼:“密码是什么呀?”
他默了默,没回答这个问题,凑过去刷脸解开了。
陈蝉衣于这类事情上有些迟钝,原本也不是来问密码的,他解开,她也就欢欢喜喜继续看了。
校长在看台上慷慨激昂地进行着演讲。看台下,班级之间火药味十足。
尤其是高二实验班和高二五班。
去年,五班的人在运动会上大显身手,完全碾压实验班。
比赛结束后,五班传出一句话:
大脑发达,四肢简单。
实验班气死了,却无可奈何。
就算后来校运动会结束,这句话依然经常被拿出来念叨。
这是耻辱啊!
而今天,又到了开展运动会的时间。实验班一改往日懒散,一个个挺直小身板,对隔壁班级投去“必胜”的眼光。
今年,他们一定要把受过的耻辱连本带利讨回来!
“看什么看?今年你们也是倒数第一。”高2五班终于忍无可忍。
“少瞧不起人,我们今天有大神,你们等着投降吧。”
“不就是李潇吗?他又没有和姜遇卿比过。没准雷声大雨点小呢。”
“”
两个班级吵得不可开交,仿佛参加比赛的是他们。
李蝉衣也扬起脑袋,比往年更加期待运动会。
谁不想赢呢?
她侧过头,往旁边一看。
李潇依然一脸淡定,懒洋洋地耷拉着眼,好像有点困。
他脸颊白皙,睫毛漆黑,精致得仿佛雕刻出的一般。
懒散地双手插兜,身边的争吵完全无法影响他。
今天天气很好,早上的阳光便很热烈了。的确晒得人睁不开眼。
可李潇不能昏昏欲睡呀,不然一会还怎么比赛?
李蝉衣这样想着,赶紧往前走了两步,替他挡住阳光。
李潇乎有所察觉,微眯着眼睛,抬头向她看去,正好和李蝉衣目光隔空撞上。
“还晒吗?”李蝉衣用嘴型无声地问。
“”
李潇迅速别过头,不搭理她。
李蝉衣见状,怀疑“李生气”是不是又生气了。
李蝉衣反思了一番,难道因为——
刚才她拍了一下他背后的贴纸?
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校领导的讲话很快结束,不知道是不是李蝉衣的错觉,校长有意无意地看向他们班级,尤其李潇的位置。而且语气比往日更加兴奋,甚至慷慨激昂。
早上八点走方队,九点多比赛纷纷开始。
今天是李潇一千米长跑的比赛以及跳高跳远的比拼。
先是跳高。
李蝉衣跟着同学们坐在观众席的位置。旁边就是高二五班。
李蝉衣刚坐下,听到旁边的人说:“那就是传说中的李潇吗?天哪,他是不是长得太帅了!”
李蝉衣闻言,迅速朝刚刚开口的位置看去。
女生在高二五班,看向李潇的时候,脸颊红扑扑的。
“对对就是他!”
“怎么能那么帅啊?如果来咱们班就好了。”
大家交头接耳,目光几乎全部锁定到跳高那里。
李蝉衣故作镇定地拿起班级应援棒。
李潇受欢迎是好事,说明他被大家接受了。
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感觉有点别扭。
有点酸涩。
还
有点不开心。
此刻,姜道卿专门与旁边的男生换了个位置,坐在李蝉衣在后面。
他听见同班同学的话,忍不住看了一眼李蝉衣:“这是我没上场,要是我上场了,风头能全给他一个人出了?”
“就是!”旁边的好兄弟奉承道,“一会儿你跑一千米的时候,可别让着他。”
“”李蝉衣呆呆地看着操场,手臂机械地挥舞着,情绪垂头丧气。
姜道卿担心她听不见,忍不住凑近李蝉衣,更加大声的说:“我本来看在他是新生的份上,想给他点面子,现在看他比得这么认真,那我放水也不合适了。”
好兄弟立刻竖起大拇指,也大声地回应:“尊重比赛,就是尊重对手。”
姜道卿等了一会,李蝉衣依然没有回头。
她是聋了吗?
姜道卿忍不住拽了一下她的帽子。李蝉衣脑袋往后一仰,下意识往后看。
姜道卿咧嘴笑道:“一会儿是一千米比赛,你觉得我跟李潇谁能赢?”
“你是五班,我是实验班,你觉得我希望谁赢。”李蝉衣此时有点担心。李潇刚跳完高就要跑步,体力撑得住吗?
“难道你希望平局?”姜道卿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能明显发现李蝉衣语气有些烦躁,“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一声哨响,跳高那边的选手已经开始准备了。李蝉衣立刻转头看去。
李潇穿着白色T恤,乌发红唇,脸颊白皙。
风一吹——
简直一张撕漫男的脸。
李蝉衣咽了咽唾沫,怪不得吸引这么多小姑娘。
她又看向旁边的女生,女生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旁边的人拽住她:“你给谁加油呢?”
女生笑眯眯地撒娇:“他真的太帅啦。”
李蝉衣撅了撅嘴,这时帽子又被人往后一拽。她本来就心情不好,生气地打了后面人一下:“你干什么?”
姜道卿被揍,却露出笑容。撸起袖子,手臂用力,露出高高拱起的肱二头肌。
姜道卿:“你觉得我跟他谁更强壮?”
李蝉衣无了个大语。
十几岁的少年之间,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比较。
李蝉衣:“虽然我没见过李潇的胳膊,但我见过短视频博主的,你这个”
姜道卿期待极了,跃跃欲试。
“你再练练吧。”李蝉衣说。
她现在心情很差。
不过——古话说“快乐是要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
这话说得没错。
姜道卿震惊的脸,居然让李蝉衣心情好点了。
“”
姜道卿涨红着脸,不停地跟她解释:“我还小,还在长大!而且他们都是P的,全都是照骗!”
**
跳高处,李潇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阳光晒着他脑袋疼。
他心烦意乱,只想快速解决这场比赛。
李潇摸了下身后的贴纸,又想到了始作俑者。
他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虽然不是很蝉楚,但——
看台第二排,一个女生手里正挥舞着粉色荧光棒,那副呆愣的样子,一看就是李蝉衣。
她身后坐着一个男生。
男生拿着蓝色荧光棒,应该是高二五班的。
李潇冷漠地想,哦,李蝉衣和姜道卿啊。
姜道卿脑袋上绑了一个红色抹额,看起来十分愚蠢。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姜道卿又撩起袖子,指着自己的肱二头肌。李蝉衣好奇地往后看。
“”李潇双手叉腰,不太理解。
有什么好奇的?难道自己没有吗。
老师忽然叫李潇名字:“该你了,同学。”
李潇收回目光,随即回到比赛场地。
他心情很不爽,他在这儿做这种无聊的比赛,李蝉衣看起来却闲适得很啊
李蝉衣摆脱了姜道卿,终于可以重新认真看比赛。
李潇正在往前走,走路样子十分散漫,却很有气场。旁边的体育老师一个挥手,少年仿佛一阵旋风,身体忽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他双脚离地,还没等大家有反应,他已经完美过杆。
杆一点点调高,身边的同学们也纷纷诧异,只有李潇一如既往的平静。
看台观众席上一群人却剧烈欢呼起来。
李蝉衣吓了一跳,发现不止他们班和高二五班,其他班级居然也都在关注李潇。
刚才的欢呼声,就是为他响起的。
不愧是风云人物,影响力也太大了吧。
“哇,他好棒啊!”李蝉衣旁边的两个女生不约而同捂住了嘴。兴奋的样子好像赢的是他们班。
“这有什么棒的?”姜道卿闻言,活动着筋骨,手指关节被按得啪啪作响,不屑一顾地嘲讽,“这算什么,如果我参加这个项目,说不定比他跳得还好。”
姜道卿小心翼翼地看着李蝉衣,希望她不要跟那两个女生一样。
李蝉衣却抿着嘴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前面。
姜道卿默了一下,看着她的目光看向不远处。
李潇赢得很轻松,似乎是他挥挥就能做到的事情。
比赛结束后,他需要回到观众席。
脚步慢慢悠悠地,仿佛只是去吃了个茶。
因为距离较远,所以李蝉衣敢这么正大光明地注视他。
李潇的白色T恤随风鼓动,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
他乌黑的发凌乱地落在额间。
忽然,李潇抬起脑袋,朝看台望了过来。
措手不及,她的视线似乎被逮个正着。
她迅速低下头去,心脏怦怦作响,假装调整手上的应援棒。
片刻,等感觉李潇应该离开了,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
心脏依然悸动不止。
旁边的女生小声讨论:“刚才李潇是不是看咱们了?”
“我觉得也是!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李蝉衣细细搜寻,刚才的位置如今已经空无一人。
不知道李潇去哪儿了。
她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这种情绪,她无法控制。让她心痒难耐又烦躁不已。
什么情绪呢?
李蝉衣坐在看台上,第一次沉下心思去想。
然后惊恐地发现了一件事情。
她对李潇似乎带着某种隐隐的期盼。
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幻想,幻想他会什么时候跟她说话,会不会有些肢体触碰。
幻想他只帮助她,从不正眼看别人的原因。
只要他做出举动,她就会将这个举动赋予特殊的意义,怀疑他对自己的意图。
她在零零碎碎的日常细节中,寻找两个人缘分特殊的点。
她似乎想证明,他对她夹杂着粉红色的感情。
可是
真正夹杂着粉红色感情的是谁呢?
李蝉衣身体僵硬,握住拳头,脸颊烧红。
姜道卿从后面看着李蝉衣,罕见的没有伸手拽她的帽子。
报名结束后,班主任满怀笑容地离开了。
李潇也随即走出教室,李蝉衣看着他的背影,发觉他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特别不高兴。
李潇真的好爱生气啊,以后改名叫“李生气”算了。
课间只有十分钟,李蝉衣赶紧偷偷摸摸地拿出一本厚实的言情小说。
她还有三章就看到大结局了。
李蝉衣很快就沉浸到了故事里,把“李生气”抛到脑后。
此时此刻,“李生气”来到走廊,正在和楼藏月聊天。
楼藏月心虚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他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巨大压力,随即往后退了两步,率先举双手投降:“老大,你看在我这么忠诚的份上,就别揍我了。”
李潇闻言,并不想搭理他,只问道:“找我干什么?”他现在心情非常差劲。
楼藏月赶紧道:“你放心,李蝉衣人品很好的,就算她听见了,也绝对不会往外说。”他朝教室里看了一眼,然后补充,“你看,她又在看小说了。我们大家都知道,李蝉衣脑袋里每天只有那一点点东西,特别简单。”
李潇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冷笑道:“你惹的这位,可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楼藏月愣了一下,然后惊讶地问:“不会吧?难道——她这么快向你提要求了?”
李潇立刻想到刚才的运动会的事件,以及刚才的掌声,更心塞了。
他曾经是天之骄子,没人能够强迫他做事情。
“你怎么了?”楼藏月好奇的看着李潇,李潇隐忍地闭了闭眼:“你别管。”
“那你以后怎么办?”楼藏月愧疚地问,“她如果总要挟你,那也不是个事儿。”
“人就那点欲望。我看看她想要什么,跟她做个交易。”李潇冷冷扯扯嘴角,“如果再过分,只能把她弄走了。”
楼藏月重重地点点头:“行。”
李潇回去之后,李蝉衣正吸着鼻子,疯狂地用纸巾擦拭眼泪。
这本小说里的男主太惨了,他明明是一位少年将军,最后却遭人背刺,家破人亡,最后不得不黑化成了大反派。
李蝉衣泣不成声,连“李生气”走过来都不知道。
李潇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李蝉衣眼睛红彤彤的,像一只单纯无辜的小白兔,柔弱得摇摇欲坠。
四周围间,许多男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关注着她,她却没有任何感觉,只顾着看小说。
李潇心中讽刺——
果然演技优越。
**
校运动会将在一周后举行,李潇要参加“全项目运动”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整个校园。
李蝉衣两耳不闻窗外事,闷着脑袋,死死盯着面前的数学试卷。
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内,成绩没有长进,肯定会被踢出实验班。
李潇从桌子上爬起来,睡醒了。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睡,转过头,发现
李蝉衣居然还在做那道数学题。她皱着眉头,似乎要和试卷掐一架。
李潇看了一眼表,他眯了将近十分钟,李蝉衣一个公式都没算出来。
“”
李潇胸口仿佛憋了一股气——
想到和这样的笨蛋一起高考,真丢人。
和这样的笨蛋做同桌,还被她拿捏了把柄,更让人难以启齿。
李潇心情差得要命。不再看她,刚要重新趴在桌子上,忽然被人抓住袖子。然后一张数学草稿纸被塞进手里。
李蝉衣眼神亮晶晶的:“你醒啦?”
李潇:?
她欲言又止,最后将试卷挪到李潇课桌上。
“又想要什么?”李潇冷冷地看着她。
李蝉衣早已经习惯“李生气”这个表情,笑眯眯地双手合十:“你能教教我吗?”
李潇听完以后,默了一会儿,最后居然笑了一下。
他的虎牙微微露出来,配上那双冷漠的眼,看起来尖锐又狠厉。
李蝉衣忽然有点害怕了,小心翼翼地将试卷拿回来:“不愿意就算了嘛”
“放下。”
李蝉衣立刻缩回手。
李潇在她桌子上抽出一本教科书,呼啦啦翻了两页。
李蝉衣安静地在一边看着。李潇拿起笔,在其中一个例题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然后在她面前一放,冷着脸说:“选C,看这儿。”
李蝉衣一愣,然后慌忙去看。
她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地方,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哦哦哦,原来是这样。你好厉害啊!”
李潇冷笑一声:“这是基础题,这道题都不会,干脆别考了。”
李蝉衣立刻不高兴的撅起嘴:“你怎么还看不起人呢?”她用力把教科书拽过来。
“”李潇烦得很,她不知道李蝉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还不对他提出交易。
不提出交易,如何议价呢?
还是说,她在欣赏他受挫的情绪?
不管是什么原因,唯一能够判定的是——李蝉衣城府极深,真能沉得住气。
李潇不再搭理她,转头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
李蝉衣写完题之后,去了趟卫生间。孔知节正好也在。
孔知节一把拽住她,小声问道:“李潇是不是喜欢你?”
李蝉衣闻言,脸颊涨得通红:“怎么可能?你别胡说!”
“你是不是刚才问他题了?”
“对啊。”
“咱们班有好多人问他题,他一个没搭理!怎么就搭理你了呢?”孔知节兴奋地摇晃着李蝉衣的胳膊,眼神如同饿狼看到肉。
“”李蝉衣简单回忆了一下,好像的确有很多人问李潇题目。
但李潇太懒了,一声都不搭理。
“一般这种智商高的男生都喜欢笨的。再瞧你这张小脸,哎呦呦,多可爱多蝉纯啊。”孔知节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抑扬顿挫。
李蝉衣无语:“也不知道你在夸我还是贬低我。”
“”
不管“说者有没有心”。
但听者有意。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天开始,李蝉衣总是想起这件事情,甚至梦里,也开始有了某个少年的影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似乎开始不断地在人群中寻找某个背影,然后当他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低下头。
但李潇的神色依然很淡,让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来,如果有——就是恶毒。
只是看她的眼神偶尔古怪。
一周很快过去,到了参加运动会的时间。
学校操场上拉了横幅,特别有运动会的氛围。同学们挨个排着队,随着音乐一起走方队入场。
李潇也在其中,他身后还贴着高二实验班的贴纸。
和其他同学的脸色相比,他脸色冷冷的,情绪不高。
“看什么?”李潇注意到李蝉衣的目光,眼睛垂下,冷冰冰地看她。
李蝉衣脸上贴着彩色贴纸,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她早已习惯他的态度,指指他的身后:“没贴好,我帮你粘紧一点。”
贴纸用透明胶带粘在衣服上,因为只用了两根,所以看起来摇摇欲坠。
李蝉衣怀疑,那人本来可贴好,只是没敢碰李潇的腰。
“不用。”李潇不耐道。话音未落,李蝉衣脚步放慢,轻轻在他腰后一拍。
李潇猛地躲避往后看去,只见李蝉衣又迅速跑开了:“一会儿你要跑一千米,风一吹,这个东西很容易掉啦。”
“”李潇咬了咬牙,看向少女的背影。
算你跑得快。
所有方队陆续走入操场,紧接着是校领导讲话。
李潇站在操场看台下,腰上似乎还停留着软绵绵的触感,让他心烦意乱。
他用力拍了拍衣服,却感觉刚才触碰的那里全是女孩子甜滋滋的香气。
李潇更烦躁了。
他好像从李蝉衣身上,看到了让他情绪崩溃的东西。
“”
广播通知跳高比赛冠军名次,李潇三个字响彻整个操场。高二实验班的同学全部站起来,拿着应援棒欢呼。
“太酷了!我就知道我们能赢!”
“那兄弟可以啊!咱们班可算能从耻辱柱上拔下来了!”
李蝉衣起身,对旁边的女同学说:“我去下卫生间,不好意思。”
李蝉衣从卫生间出来。打开水龙头。
李蝉衣抬眼看镜子。
蓝白色的校服,脸颊微红,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的过,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语文课本里的“少女怀春”。
好在冰凉的水柱冲洗在手心上,让她的情绪稍微的缓和了一些。
她在干什么?
李蝉衣忍不住谴责自己,心脏跳得这么快,是疯了吗?
她闭上眼睛,开始不停地给自己洗脑。她只是觉得他是个好人,却被人误解,所以产生了心疼的情绪。
再加上李潇的确小模样长得不错,肯定会加分。
李蝉衣甩甩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服自己。
等新鲜阵过了,她就不会这样想了,更何况她现在是青春期。
青春期和异性同桌,难免会有这样的小想法
没什么大不了。
她其实想得很简单,她以为昨天晚上,算是两个人和好了,仅此而已。
她还没有想到谈恋爱的事。
在她心里,有没有那层确定的关系根本就不重要,她只是想跟他待在一起而已。
陈蝉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或许是医院的那个晚上,他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摁在怀里,她陡然找回了从前对他的那些依赖。
其实一直就是有依赖的。
这些年她抗拒旁人靠近,却唯独能在他身边找到安全感。
那样的感觉熟悉又让她无措。可是她没有想过,想和另一个人待在一起,从来不是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
那样久,他脸孔神情都没有半分变化。
陈蝉衣眸光微动,最后垂下来:“那我去睡觉了。”
第 25 章 潇潇
四月中旬,陈蝉衣重新回了医院。
原本可以在家休息两天,可是一在家,想到和李潇同一屋檐,她头一回觉得有点无措。
其实也是逃避,她想找点事做。
有个小规培医和她换了班,回医院那天早上,她听说刘静被处分了,准确来说,是退培,并且离开了医院。
副院甚至亲自来急诊科强调了这件事,整个人压着火气,情绪这么多天了也没平复。
确实严重。
一次误诊,牵扯到一桩刑事案件,差点让医院官司缠身。
都是医学生,谁都知道退培的后果。刘静如果想再次规培,要么出省,要么三年内都不可以。
她有这样的档案在身,再加上现在这种就业行情,基本算是废了。
急诊科有几天都静默无声。
陈蝉衣回来,他们看她的神色复杂。
李蝉衣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老师正站在讲台上,一手拿着地球仪,一手比画着给同学们讲题。
老师简单扫了她一眼,然后示意她赶紧进来,又开始讲下一道题了。
李蝉衣低着脑袋,飞快回到座位上。翻开书,努力进入听课状态。
然而,她的脑袋却不听劝,总冒出一些杂念。
包括李潇那张恶毒却好看至极的脸。
李蝉衣故作镇定,表面上机械性地抄着黑板上的笔记,实际心烦意乱,心脏像是着了火似的乱扑腾。
下课铃终于响起,她如获大赦一般把书合上。
同学们亲眼看着她被李潇带走,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不约而同地团团将李蝉衣围住。
有人甚至直接将书本卷起,充当话筒递到她嘴边:“怎么样!你和李潇单独相处的融洽吗?”
“”
李蝉衣闻言愣住,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呃融洽吗
一个小时前,她在图书馆门口说他是农夫与蛇里的巨蟒,然后急火攻心,狠狠踹了他一脚。
而且不等他说话,踹完就跑。
刚才的情景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在她眼前。
李蝉衣看着同学们期待的眼神,张了张嘴巴,却觉得真相难以启齿。纠结了一会儿,终于小声回答:“应该算融洽吧。”
吵个架而已,又没伤人。
“那你感觉他品性怎么样?”十几双眼睛盯着李蝉衣,李蝉衣听到这个问题,差点没被口水呛到,猛地咳嗽了两声,赶紧掏出保温杯。
品性那家伙有品性吗?
她小口小口地抿水喝,然后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从教室门口传来,李蝉衣吓得捂住了耳朵,水洒了一地:“怎么回事?”
“姜道卿摔了一跤。”有人回答。
李蝉衣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大红卫衣的男生朝她飞奔进来,身上满是尘土,刚跑两步,差点又被门口台阶绊倒,最后跌跌撞撞地用手扶住课桌,勉强在她面前刹住车。
他急急慌慌地问他:“你跟李潇单独相处了?”
“你怎么了?”李蝉衣看他急迫的样子,吓了一跳。
姜道卿明显一路奔跑过来的,半弯着腰喘气,语速很快:“是不是?”
他抬起眼睛,神色罕见地认真,似乎非要她现在回答不可。
“呃”李蝉衣忍不住愕然,含含糊糊地回答 ,“其实也不算单独相处吧,就是介绍一下我们的校园”
姜道卿绷紧下巴,微顿片晌,又想说什么,最后却抿住了嘴巴,只憋出一句话:“他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早恋是个禁忌话题,谁都不敢提及。李蝉衣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摆手:“啊,你在说什么!”
李蝉衣一时之间不知道回什么,赶紧向旁边的人投去求救的眼神。
然而大家不约而同,一边假装很忙的样子,一边竖起耳朵听八卦。
李蝉衣大脑CPU都快干烧了,最后挠挠耳朵,小心翼翼跳过这个话题,问:“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没等姜道卿开口,前桌的女同学转过脑袋对李蝉衣强调,“从你被带走的那一刻开始。”
“啊,这么快?”李蝉衣大惊。她知道李潇将会是风云人物,但没想到影响力这么强。
“你以为呢?他长的多牛逼啊,你不觉得吗?”
“”
这时,一位男同学抱着一大摞练习册走进教室:“李蝉衣,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
李蝉衣慢吞吞的站起来,本来想让姜道卿赶紧回去,谁知怎么都赶不走。
他一句话都不说,小尾巴似地走在她后面,执拗地护送她到办公室门口。
直到李蝉衣喊完“报告”进去,他才没跟上来。
“”
**
外面又开始下雪,地面和屋顶都湿漉漉一片,冷空气从窗户缝隙钻出来,凉飕飕的。
然而,除了凉飕飕的空气,还有凉飕飕的成绩单。
李蝉衣站在办公室里,低头盯着自己那份48分的数学试卷,紧张得脚趾扣地。
“你怎么回事?”班主任坐在椅子上,沉着脸指着月考排名问,“这次数学考试又不合格,你好好看看,这些题目,哪道我没讲过?”
李蝉衣低着脑袋,不敢吭声。
她严重偏科,这次又毫无疑问地拖了全班数学平均分的后腿。
“你知道上一个被踢出实验班的,是什么原因吗?”班主任声音严肃极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开掉。
李蝉衣模样乖巧极了,一副忏悔的样子。
班主任对她这副表情习以为常,猛的拍了下桌子,声音陡然升高:“说话!”
李蝉衣身体一颤,把脑袋埋得更低,纠结了好久之后,终于老老实实回应:“帮普通班的同学写作业,收黑钱。”
周围似乎空气一窒。
班主任长吸一口气,脸色变得铁青:“你是要把我气死!谁让你讲这个了?”
李蝉衣小心翼翼地瞄了班主任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仿佛在说:不是你让我讲的吗?
班主任按按太阳穴,不再逼着李蝉衣开口说话。他默了一阵,语重心长的说:“当然,说的也对,但那只是部分原因。最重要的一点你没说。他身为实验班的学生,占用着最好的教师资源,物理居然没及格。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班级平均分!”
“”
班主任有意所指。李蝉衣抿住嘴巴,诚恳地点点头:“我明白。”
李蝉衣早知道上次的学生逐出实验班的原因,但她不想提及。
因为一旦说出来,她就会被拿来和那个学生对比。
而她刚才只想以插科打诨的方式,让班主任放她一马。
但她的算盘好像没什么用。
李蝉衣叹了口气,低着脑袋,等待班主任开口把她踢出实验班。
“不过今天,”谁知班主任忽然来了个大转弯,“我可以给你一个学习的机会,想要吗?”
李蝉衣闻言,猛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我不想离开实验班!”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实验班,妈妈听说这件事后,高兴地直接给她买了一套海景房作为奖励。如果现在被踢出去,那她妈妈知道后一定会很失望。
一想到妈妈拿着房产证的表情,她就感到心虚又愧疚。
班主任又说:“蝉衣啊,你是我见过脾气和秉性最好的学生。你和李潇刚才打了个照面,算是比其他同学都早认识他。以后一定要多帮衬他,知道吗?”
“啊?”李蝉衣这次是真没懂。
“她会不会被踢出实验班”和“李潇”有什么关系呢?
班主任见她表情疑惑,叹了口气,索性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他是我们班里最有前途的学生,你不要让他受到外面的影响。你性格好,抗压能力强,以后多帮帮他。”
李蝉衣呆了呆,继而恍然大悟。
好家伙,班主任这是让她辅佐那个疯子啊!
在古代,她是御用书童,李潇是太子。如果想要留在实验班,那就必须辅佐太子考上蝉华北大。
太子表现好,她沾光。
太子吃肉,她就喝汤。
他们两个到底缘分有多深,这么多学生,偏偏找她。
班主任观察着她的表情:“不愿意?这是个好机会,实验班的名额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
“我知道。”只是李蝉衣有点害怕,她刚得罪了李潇,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呢。
现在给他当书童,这不是送上门的小羔羊吗?
李蝉衣垂头丧气,刚才她还很牛的叫嚣,让他不要招惹她来着。
班主任这么一安排,两个人不就绑定了吗?而且她昨天还处于“端茶送水”的位置。
她又要怎么应对他呢?
无数思路从大脑里面划过,李蝉衣突然有点想哭。
为什么一定要是李潇啊!
班主任等了好一阵,终于有些不耐烦了,问:“考虑的怎么样?”
虽然给李潇当书童有些伤自尊,但李蝉衣也没其他的办法,垂头丧气地问,“只要我好好照顾他,就能留在实验班了吗,会不会对其他同学不公平?”
“机会只有一次,直到下次月考之前,如果你的成绩还不提高,我也帮不了你。”
黑色的夜幕外逐渐降临,将房间投入一片温柔的昏暗。
可即便是这样柔和的氛围,李蝉衣依然翻来覆去,心神不宁。
她抱着床上的大玩偶熊仰面躺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回想起巷子里的那个少年。
她好像对他太凶了,明明他才是被伤害的那一个。
人家妈妈都死了,李印还偷拿遗物,那才是罪大恶极。
更何况,李潇也只是进入了他家而已,推下楼的又不是他。
后悔的情绪慢慢发酵,李蝉衣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有人抢走了她妈妈的东西,她也一定会发疯的。
李蝉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从书桌底下掏出一个小手机。
她把它调成静音,免得被奶奶发现。脑袋埋入被子里,飞快在浏览器里输入——李潇。
李蝉衣只是本着试一试的态度搜索,视频却真实地弹了出来。
居然真的有!
她按捺住吃惊,赶紧点开播放键,屏气凝神。
视频是人为拍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传到了短视频网站上。
只是开端让她有些茫然。
一些人聚集在一个房间里,都在往外搬东西,脸色无一例外,极其不好看。
然而,另一些人穿着随意,塔拉着人字拖,毫无目的溜达。他们嘴角带着笑,慢慢悠悠的哼着歌,在屋里挑挑拣拣。他们捡到好东西,就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捡到不好的就随意一扔,吊儿郎当的样子像极了土匪。
李蝉衣没看懂。
两拨人虽然不起来大不一样,但李潇的气场跟他们都毫无瓜葛。
她应该点错了。
直到镜头一晃,她看到了地上毫无攻击力的少年。
李蝉衣呼吸一窒,赶紧把进度条往后倒了倒。
李潇坐在卧室的角落里,阳光从窗外穿透进来,似乎将他一分为二。他的身体一侧被阳光笼罩,另一侧则陷入阴影之中。
他眼神空洞,看起来失魂落魄。
拍视频的人也注意到他,忍不住小声嘟囔:“这小孩儿没事吧?看着怪可怜的。”
“你管他干什么?赶紧搬东西,别拍了。”另一个人搬起椅子,脸色阴沉地往外走,“这椅子是什么木头做?真他妈重。”
“”
李潇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孤零零地像个破碎的洋娃娃。
视频外的李蝉衣呆住。
天哪!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是他。
视频后面看起来欢快极了,李蝉衣就算再笨也能猜得出来,应该是李潇家里的财产抵了债。脸色沉重的那一波,应该是李潇的债主。
而那些穿着人字拖的人,一边笑一边溜达的人,应该是浑水摸鱼的街头混混。
估计李印就是在这个时候,混进了李潇家,捞走了他妈妈的遗产。
李蝉衣关上手机屏幕,趴在床上。
她叹了口气,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心里更愧疚了
啊啊啊怎么办,她误会他了。
没想到他还真是
可怜小狗啊。
**
阳光透过高窗洒在教室里,光影斑驳间,教室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孔知节站在一群同学中间,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她昨天亲眼目睹的一幕:“昨天我看见李潇和人打架了!他那个样子,真的是太疯狂了。”
同学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她们好奇极了,想要听听详细情况。
“那他发现你了吗?知道你是实验班的同学吗?”
“这个我也不蝉楚,应该没有吧。”孔知节有点犹豫。
李蝉衣没想到孔知节会把这件事往外讲,放下书包,你赶紧把她拉走。孔知节却毫不在意,甚至把她反拽到自己身边,“李蝉衣也在,你们问他呀。”
“”李蝉衣闻言,赶紧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李潇没来,应该听不到这些。
孔知节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好意思开口,继续自顾自道:“他把那个人的耳环直接扯下来了,超级恐怖,全是血啊”
李蝉衣终于鼓起勇气,拽了拽孔知节的胳膊:“我们别说这个了,等他听见不好。”
“这有什么的?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啊,我又没有编。”孔知节不以为意,“而且我也没有说他是坏人,那个小混混不是抢了他妈妈的遗物吗。”
李蝉衣觉得这是隐私的事情,李潇也许不想让人知道。
“”李蝉衣想了想,知道自己肯定劝不动她,只能小声伏在她耳边,故意用一种阴森森的语气说,“你不怕他报复你吗?”
“”孔知节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瞬,似乎回忆起了昨日的景象。
李蝉衣乘胜追击,做了一个揪耳朵的手势,然后指指嘴巴:“他能拽人家的耳朵,说不定还会拔别人的舌头。”
她观察着孔知节的表情。孔知节瞳孔震颤,默默捂住自己的嘴。
她转头赶紧驱散了围在自己身边的同学:“大家都去交作业吧,一会上早读了。”顿了一下,又赶紧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对新同学有太大的敌意,人家打架也许是有原因的。今天的事大家别往外传,毕竟是人家家里事 ,对新同学影响不好。”
李蝉衣听她说完,松了口气,回到自己座位上-
可舆论只要产生,就如同海上浪花,越滚越大。
很快,海浪就滚到了李潇耳边。
楼藏月肩上斜挎着他的书包,右手拿着一杯冒热气的豆浆:“你刚来,这些美食你都没尝过,只要你尝一口,你绝对忘不了这个味。”
李潇只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楼藏月说完,想美滋滋品一口豆浆,刚张开嘴,却发现前面的同学在谈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楼藏月一边喝,一边竖起耳朵。
“你听说了吗?实验班那个转学生又打人了。”
“他好不容易有学上,怎么不好好珍惜呢?屡教不改。”
“听说,他昨天就来学校了,愣是没露面。好大的面子啊。”
他们议论着,根本没注意身边徒然出现了两个人。
更没有人知道,正大摇大摆地走在他们身后的,就是他们嘴巴里“屡教不改的恶劣人物”。
楼藏月心中警铃大作,忽然觉得今天的早饭不香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潇的脸色,然后把口袋里的包子掏出来,递给李潇。
“我来解决,你放心,我一定让他们都闭上嘴。”
“随他们,没必要浪费时间。”李潇冷冷道
楼藏月以为他在说气话:“那怎么行?你转学过来,身边的环境很重要。”
“我不是来这儿交朋友的。”李潇不耐烦地皱眉。楼藏月听到李潇的话,立刻读懂了他的潜台词。
对啊,李潇是来调查他爸爸的。楼藏月沉默了,看李潇的眼神也多了些怜悯。
传闻,李潇的父亲贪污受贿,涉及权色交易。被人举报后,他的爸爸被关了进去。
李潇不信。
那么一个憨厚老实,爱妻儿的男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呢?
他恃才傲物,只相信眼前的东西。
非要自己查明真相才罢休。
听说,这所学校有和他父亲接触颇深的人。于是他说什么也要来。
可17岁的少年,他应该享受青春年华,应该站在阳光里的啊!走到这步田地,实在令人唏嘘。
“我知道了,”楼藏月叹了口气,转移话题 “到底是谁嘴巴这么欠得慌,可昨天我们做事儿的时候,旁边有人吗?”
李潇面不改色,回忆起昨天躲在角落里的两个人,却说: “无所谓,少把时间放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李蝉衣点头,就在她依然犹豫不决,忽然听到男生打哈欠的声音。
她觉得这声音熟悉,心脏猛地一颤,闻声侧头看去——
李蝉衣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李潇居然正坐在对面的办公椅后睡觉。
只是他刚才趴在桌子上,以至于李蝉衣一直没有发现。
他似乎很困,只懒懒看了她一眼,又趴下睡觉。
只是这一下,足以让李蝉衣惶恐至极,毛骨悚然,恨不得落荒而逃。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你逃不掉了。
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吐沫,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头问班主任:“我跟李潇这件事是校领导决定的吗?还是您为了提高我数学成绩决定的呀。”
“都不是,咱们学校没有这个先例,是李潇专门推荐的你,让你们互相帮助。你要赶紧谢谢他。”
李蝉衣整个人都懵了,差点没跪下。
李潇?
专门?!
李蝉衣立刻去看那个始作俑者。
她宁愿相信秦始皇没死,也不愿意相信李潇帮助她!
李潇仿佛真的睡着了,皮肤白而细腻,潇玉色的发充满光泽。他的睫毛又翘又长,像极了传说中的仙子毛,零零碎碎的在眼睑处落下大片剪影。
如果不是李蝉衣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一定会被他的模样骗到。
李蝉衣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挺直脊背,努力鼓起勇气,咬牙切齿地大声说:“老师放心,我很一定帮他融入到班级里去。”李蝉衣握紧小拳头,有本事就放马过来,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
班主任狐疑的看着李蝉衣。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的话有一点阴阳怪气。
李潇慢慢睁开眼,抬头看向她,嘴角似笑非笑。
李蝉衣见他直起腰,浑身僵硬,却故作镇定的朝他抬了抬下巴。
后面便傻眼了。
他没有订标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卡没有插进卡槽,房间还是暗的,只有城市的霓虹灯恍然照进来。
陈蝉衣站在原地半晌,陡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要给她另开一间房。
她沉默不语很久。
李潇走过来垂眸,轻声说:“我们再下楼开间房好吗,不然……”
她细声细气地:“不要。”
他一愣,陈蝉衣上前抱住他腰,脑袋埋在他怀里,他向后退,后背抵住衣柜。
李潇愣怔,手下意识抬起,最后虚虚拢着她单薄的背:“……家月。”
他头一次,这么多年,去掉姓氏只喊她名字,语调里有种藏匿得不够好的纵容和眷恋。
陈蝉衣扁扁嘴,想起之前就是因为这个事跟他闹脾气的,心里更难受:“我不要,我就要跟你睡。”
她抬眸,葡萄样的眼眸委屈又执拗:“要么你跟我睡,要么你现在说你最讨厌我,然后把我丢出去,你选。”
第 26 章 潇潇
衣柜冰凉的温度,透过脊背缓缓钻入心底。李潇有瞬间觉得后背已经被木头封冻,可身前怀里,姑娘是滚烫的。
他知道她在撒娇,有些无奈扯了扯唇角:“不闹好不好。”
他上次在家和她说的话,都白说了。
她像是半点都没有往心里去。
陈蝉衣确实没往心里去,她抬起眼,很小声道:“没有胡闹。”他不理解她,她觉得心里委屈,“你选,你要是不想和我睡,那开门,我自己走。”
话说得很可怜,她又软声重复一遍:“你选。”
他选什么,他选不了。
李潇漆黑的瞳看她,静静无声片刻,最后抬手。
她揪他衣摆的手指一下子绞紧了,刚才勒令他做选择的气势全无,整个人都惶恐不安起来,喉咙发紧:“不要……”
接着就见他把保险链拴上了。
楼藏月家在隔壁街道,李蝉衣从没去过。
她火急火燎地冲到他家楼下,敲了半天门,里面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李蝉衣早听邻居提起,说楼藏月是单亲家庭,一直一个人住,十分可怜。李蝉衣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直到今天发现传闻并不假。
周六日两天,李蝉衣愣是没再见到他。
时间转瞬即逝,又到了周一上学的日子。
李蝉衣家门口正开着一家早点摊,每天她都会和奶奶一起在这里吃早饭。
只是最近立冬,天上淅淅沥沥地撒下了小雪,导致今天来吃早饭的人并不多。李蝉衣和往常一样,点了豆浆油条,还加了两个水煮鸡蛋。
“这么冷的天,您怎么还出门了?跟我说一声,我就给您送到家了。”摊主看见奶奶,赶紧给她支上伞。如果老人家冻感冒了,可是要命的大事儿。
“就是的啊,赵阿姨你快说说她。我奶奶一点都不听我的。”李蝉衣不想让奶奶出来,但奶奶坚持要和她一起吃早饭。
李蝉衣拗不过老人,只好让奶奶多穿两层棉衣,还把绒帽套在她那银白色的脑袋上。
奶奶笑眯眯地嗔道:“哎呦,这不是还没到冬天吗?我就想活动两下腿脚,等冬天真的来了,我岂不是更出不了门了?”
摊主赶紧盛了两碗热腾腾的豆浆给她们,让她们暖身子。
摊主是社区里的贫困户,她男人在外面做工的时候找了个小三,后来男人和小三把资产全转移到了别处,离婚的时候,摊主只分到了孩子抚养权。
大家可怜她,都会多多少少地帮衬一把,摊主争气,离婚后开始做小生意补贴家用,日子慢慢也好起来了。
李蝉衣剥好鸡蛋,一个放在奶奶碗里,一个自己吃掉。
鸡蛋煮的正是火候,蛋黄是糖心的,香香糯糯。豆浆的香气扑鼻而来,热气直往上冒,将她的脸蛋都熏热乎了。
摊主见没多少人来,收拾好摊位之后,主动坐在奶奶身边跟她唠家常,最后两个人聊到隔壁李印家的事情。
摊主:“隔壁邻居家那个儿子你记得吗?对,就叫李印,前几天从楼上摔下来那个。”
李蝉衣立刻提起兴趣,支起耳朵,故意放慢喝豆浆的速度。
她倒要看一看,到底是不是昨天下午那个美少年给她挖的陷阱,偷走她的钥匙!
“听说他是被别人推下来的,他父母要报警,但李印死活不让报,非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的。你说怪不怪?”
摊主的话意味深长。
李蝉衣闻言,心沉下去,瞬时没了胃口。
果然是他!
为了害了李印,偷走了她的钥匙,从她家阳台跳进了李印家阳台。
可恶!太可恶了!这不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心机真深,一出“美男计”把她耍得团团转。
一枚薄薄的雪霜落在桌子上,李蝉衣用指腹一碰,雪霜刹那间被融化成一滴冰水。她搓搓手指尖,故作平静地问:“阿姨,李印爸妈为什么这样说?是发现了什么吗?”
“这个我不知道,但李印隔壁的老张头说,那天下午他听到争吵声了。”早点摊上除了李蝉衣和奶奶还有另外一桌客人,那桌客人走后,摊主起身收拾碗筷,“我估计李印在外面惹了人,所以才不敢报警。”
她擦着桌子,疑惑地念叨:“不过——李印家养了狗,还挺凶呢。那狗看到小偷应该会叫唤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叫唤。”
“”凶手是从上面进到屋里的,又不是从正门,就算狗狗叫唤了,李印估计也不会想到往上看。
李蝉衣迅速把剩下的豆浆喝完,将奶奶扶回家后,蹬着车往学校骑。
**
李蝉衣把自行车停到车棚,背好书包朝教学楼走。刚踏入教室,她就被一阵惊呼声吓了一跳——
宣传委员孔知节被围在中间,大家正互相传着看她手机屏幕里的照片。李蝉衣也很好奇,但没有立刻走过去。
“他就是那个转学生吗,叫李潇?”
“对啊就是他!我之前看过他的奥赛视频,还以为是P的呢,原来真人就长这么帅?”
李蝉衣把作业放在各科课代表桌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孔知节那边,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把一本言情小说藏进书桌里。
他们所在的是高二实验班,全学校最好的班。高考在即,如果被班主任看到她看小说,那书就得被没收了。
李蝉衣把小说藏好之后,也赶紧挤进人群,开始吃瓜:“孔知节,是有转学生来咱们班吗?我也想瞅一瞅。”
孔知节是宣传委员,她小道消息渠道丰富,这次也不例外。孔知节把手机相册重新调出来,伸手递给李蝉衣:“给,传说中的撕漫男,抛开人品不说,他长得超级牛逼。”
李蝉衣弯唇一笑:“那我真得长长见识。”
李蝉衣低头看到照片,一下愣住,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就是她要找的那位“美少年”吗!
原本她还打算找他算账呢,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那个在校园里备受瞩目的天才转学生!
一想到这样的人将会成为她的同班同学,李蝉衣此时内心复杂极了。
耳边,同学们的讨论声滔滔不绝,话题围绕着李潇。
说他曾经在数学界最权威的期刊上发表过文章,还在去年的“中国数学奥李匹克竞赛”中获得金牌。家境优渥,所有人都以为他以后的人生将平步青云
谁知几个月前,他的父亲居然陷入了丑闻泥潭,还连坐了好几号人。
“后来呢?”李蝉衣赶紧问道。
“他家公司很快破产,欠了很多钱,连房子里的家具都变卖出去了,还是还不上。”孔知节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听说他们家出事之前,他品性挺好的,估计是受刺激了吧,现在经常打架。”
李蝉衣想到了李潇跟她说的“欠债”,忽然有些感慨。没想到他说的这件事是真的。
“虽然李潇现在落魄了,但大领导还是特别欣赏他,于是就把他介绍到了咱们学校”孔知节叹了口气,“天才待遇就是不一样。”
“他为什么要转学啊?在之前原来的学校上学不好吗?”
“肯定是出事了呗。”孔知节神秘兮兮的卖关子,一看就知道事情内幕。
“为什么呀?你快说。”
“行行行,你还挺着急。”她压低声音,大家分身凑过去,李蝉衣也赶紧竖起耳朵。孔知节小声说道,“因为他打断了一个人的鼻子,听说那个人至今还没出院。千万不要往外传哈,我也只是听说。”
“什么,这么恐怖!”大家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震惊不已,“这样的人怎么还能转到咱们班啊!”
他们是全学校平均分最高的实验班,每天接触到的只有读书学习,李潇显然不是他们的同类。
孔知节的手机还在李蝉衣那里,她刚要去拿,却发现李蝉衣还盯着李潇的照片看。
孔知节弯弯嘴角,以为她也被李潇的外貌惊艳住了:“你怎么还看呢?你不会三观跟着五官走吧。他现在很疯的,就算是外面的小混混,都害怕他。”
“我知道,我对他没兴趣。”李蝉衣故作镇定地将手机还给孔知节,深吸口气,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李印被推下楼的事情,李潇脱不了干系。
但他是一个这么狠毒的角色,如果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一定会报复她。
李蝉衣内心波涛汹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和李潇相遇,她应该怎么面对他呢?
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但他是凶手啊!这不是姑息养奸吗?
李蝉衣此刻恨不得自己失忆,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再把李潇当“可怜小狗”了。
各种流言蜚语如龙卷风一般,呼啸而过,李潇俨然已经成为大家的焦点,他的名字传遍了整个学校。
李蝉衣气喘吁吁地坐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她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对面的男生,耐心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她刚才像导游一样,分别给李潇介绍了食堂、宿舍、实验楼、教学楼,他听得非常认真,倒真像一个对学校设施充满好奇的新生。
只是他对之前的那场相遇只字不提。
李蝉衣心中冷笑,她早就看穿了眼前这个人的真实面目,他绝对没安好心。
李蝉衣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图书馆门口的摄像头。如果李潇对她做过分的事,录像就是证据。
于是,她故意把脸扭到那边,然后深吸口气,干脆豁出去了,主动摊牌:“行了,别装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溜累了。”
李潇站在台阶旁边,眼神深邃,神色冷漠。听到李蝉衣的话后,他并不惊讶,终于缓缓地开口道:“你演技还需要提高,不然我还能装一装。”
“我要提高的多了,除了演技,我还得增强防骗意识,免得总被人利用。”李蝉衣身体疲惫,再加上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嘴里没什么好话,“被人利用”四个字被她尤其重点地读了出来。
李潇闻言却没有生气,而是嗤笑道:“个头不高,嗓门还挺大。你看看周围,这是图书馆门口,安静一点。”
李潇静静地看着她:“我不想跟你多费口舌。李蝉衣,我们以后还要相处两年,我希望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嗓音平淡,却把李蝉衣惹毛了,刚才的“不安”也不翼而飞。
“你这是什么语气,是在警告我吗?”
“”
“怕我把你的真面目告诉别人?”
李潇:“我只是不想麻烦。”
李蝉衣蹭地站起来。
她最讨厌别人威胁她。
估计李潇害怕影响自己形象,所以特地过来警告她。
但是她李蝉衣,绝对不会向恶势力低头!
于是她竭尽全力地反驳道:“我还嫌麻烦呢,当初就不应该同情你。你就是农夫与蛇里面的蛇!而且是巨巨巨巨巨蟒!”
李潇比她高很多,李蝉衣感觉自己气势不足,立刻转头踩到台阶上:“就算你是天才,那也得遵纪守法!警告我有什么用,别做坏事啊。”
“哦。”李潇听完,眯起眼睛,往前迈了一步,“那你是拒绝我了吗?”
“”
李蝉衣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踮起脚,才能勉强与他平视。
李潇的眼神锋利得像刀,侵略性十足。
“也、也不算拒绝。”李蝉衣心中警铃大作,却仰着下巴故作镇定地说:“最起码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们要相处两年。在这两年期间,你最好安分守己一点,如果你想在这个学校保持形象,少招惹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李潇慢慢悠悠地重复着她的话,继而咧嘴一笑,露出尖锐的虎牙。他弯下腰,随手抓起一个小石子。
李蝉衣还没反应过来,李潇手臂一用力,小石子嗖的一下飞出去,随即摄像头屏幕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直接碎掉。
李蝉衣看到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李潇有读心术吗?怎么直接摸透了她的想法!
李潇欣赏着李蝉衣震惊的表情,似乎极其满意,不紧不慢问:“你说,现在怎么办?”
李蝉衣咽了咽唾沫,却不知道怎么回应李潇的话。
她瞥了一眼地上碎掉的摄像头屏幕,又快速收回目光。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根本不是李潇的对手。如果现在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她根本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个疯子做的这一切!
李潇见李蝉衣不吭声,轻蔑地笑了,施舍一般后退一步,收起了方才散发出的压迫感。
“看到了吗?我什么都不怕。相反,该担心的是你。”他的笑容看起来放肆又恶毒,“就你这点小伎俩能对我怎么不客气?”
李蝉衣没想到李潇长得人模狗样,品德如此恶劣。
她咬了咬牙,却找不出来“不客气”的方式:“我”
李潇眼神不屑,李蝉衣越看越生气。
她在他面前,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毫无攻击力,处处被压制。
凭什么?
李蝉衣急火攻心,大脑忽然嗡了一下,等她蝉醒过来的时候,惊觉自己已经把腿收回来了。
二人对视,空气仿佛刹那间静止。
但又转瞬即逝。
李潇罕见地闪过难捱的情绪,然后低下头,看着校服裤子上的黑脚印。
“你居然敢踢我?”他生硬地说。
李蝉衣也愣住了,她也无法相信,自己居然敢踢他。
“我我都说了,我会不客气!你以后安分守己一点,好自为之吧!”事情似乎到了无法转圜的余地,好在此时上课铃声忽然响起,李蝉衣如获大赦,拔腿往后跑,丝毫不给李潇反应的机会。
她心脏快要跳出来了,离开的时候,腿都发软。
她刚才做了什么?就算再也生气,怎么能踹他呢!
怎!么!能!踹!他呢!
李蝉瑜欲哭无泪,如果传言是真的,她岂不是完蛋了?
听说上一个被他揍的人还没出院。
以李潇的体格,一拳过去,她人就没了。
李蝉衣健步如飞,头也不敢回地往教学楼跑去。
“”
李潇拍拍裤子上的灰,等李蝉衣都逃走了,才缓缓直起身。
他撩起眼皮,看着前方。
李蝉衣笼罩在阳光之下,疯狂往前跑,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猫。
仿佛刚才呲牙咧嘴的人,并不是她。
李潇看了半晌,终于收回目光-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他慢慢悠悠地转过身,握着还剩下半瓶的矿泉水,仰头一饮而尽。
冰凉的水划入喉咙,让他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他轻轻地盖上瓶盖,然后往上空一抛,随后又灵巧地接住。
忽然,他嘴角浮起一丝恶劣的笑,然后手指紧缩,高高扬起手臂——
矿泉水瓶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准确地撞进了垃圾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我靠!”垃圾桶旁,一个人叽哩哇啦地滚出来。楼藏月捂住心脏,差点跪在地上。
“好家伙,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李潇瞥他一眼,嫌弃地蹙眉:“藏哪儿干什么?脏不脏。”
“我没别的地方躲,只能出此下策了。”楼藏月缓了缓,终于顺气儿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李潇一眼。
李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楼藏月一愣,赶紧低下脑袋。
他刚才听见了李蝉衣的话,心虚又愧疚。早知道就应该听从李潇的建议,把钥匙放回仓库了。
他当时怎么就犯懒了呢!
“李印的事儿,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呀?”楼藏月磨磨叽叽地走过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
“”
李潇冷冷看他一眼,懒得拆穿:“估计当天她就知道了。”
“我以为李蝉衣没那么聪明,猜不出来呢。”楼藏月痛心疾首,“而且你还得跟她一个班,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次肯定得罪她了那咱俩的事儿还怎么查下去啊。”
李潇本来可以跳过“高二高三”直接上大学,但他却拒绝了学校的邀约,专门转学到北礼高中。
只是因为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楼藏月闻言一阵沉默,忍不住朝旁边退了退。
早读结束后,班主任发出命令,说做完课间操整个实验班都要留在原地。他们将作为志愿者去迎接大领导。
这句话一出,整个实验班的气氛变得躁动起来。等班主任走之后,她们立刻丢下课本,聚集起来:“不会吧,搞这么隆重!”
“我倒要看看,李潇到底有多好看!”
“你照镜子干什么?是迎接大领导,又不是迎接李潇!你个花痴!”
所有人都很激动,只有李蝉衣心里沉重得像绑了铅块一样。
救命啊!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呢!
然而,事情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第一节课下课后,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李蝉衣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班主任把他拽到校长面前。
“李校,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李蝉衣,我们实验班的文艺委员。这孩子很乖巧,形象也不错,去年校庆还表演了一首钢琴,您还夸她弹得好呢。”
如果平时,李蝉衣听到有人夸自己漂亮一定很开心,但今天她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人都僵硬了,身体忍不住向后撤。
班主任却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前面:“一会儿迎接大领导的时候,就让她站第一个吧。”
李蝉衣:!
她心里一万个拒绝,直接和李潇面对面对峙,这不就是游戏里的“贴脸开大”吗?
“算了吧,我不太会说话。”她连连摇头,甩得都快耳鸣了。
“没事,到时候领导会带一个转学生过来,你作为咱实验班的门面,带着他参观一下学校就行。没什么难的。”班主任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然后警告似地瞟了她一眼,像是在说“给你表现的机会,别不争气”。
李蝉衣委屈极了,她不是不争气,她真是害怕呀。
班主任是指望不上了,于是李蝉衣把希望寄托在校长身上。
她不仅整整一学期数学都没及过格,这次月考甚至还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实验班平均分。
这样的人,怎么能迎接领导呢?就算迎接了,更不能站第一个啊,这可是大领导!肯定会关注学业问题的!校长纪律严明,一定会忌讳她的学习成绩!
没想到校长却摸着下巴点点头:“也行,就你吧。”
他将红色袖带递给李蝉衣:“好好表现。”
李蝉衣默了一阵,咽了口唾沫,不太想伸手。
班主任拍了她一下,催促道:“等什么呢?”
在他的威慑之下,李蝉衣只好接过红袖带,心如死灰地戴上。
“”
阎王叫她三更死,谁敢留她到五更。
陈蝉衣难免有些小小的得意,形容不出来,总之还挺高兴的。窗外凉风裹着雨吹进来,她心里那一小点不愉快,彻底被吹散了。
过了两秒,她听见自己颈侧沙哑压抑的声音:“那你呢。”
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一愣:“我什么呀。”
李潇抬手,抚上她柔软的唇瓣,拇指动了动:“你舒服吗。”
其实他不该问,问完就后悔了,他也知道刚才自己动作残暴,她一直在哭,尽管小声,那也应该是不舒服的。
李潇轻轻垂眼。
两秒后他脸颊被人捧起。
女生柔软的小手搭在他脸颊,清凉,温柔的触感。
陈蝉衣笑着弯眼睛:“舒服呀。”
眼看着他眼眸里一点点亮起来,她凑过去,指指自己的侧脸,很软,一戳一个窝窝:“你再亲亲,刚刚我忘了。”
第 27 章 潇潇
很早就知道她脾气很好,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李潇眸色暗了暗,还是觉得她过于好了。
他低眸,很轻的吻落到她唇上。
陈蝉衣戳脸颊的手指僵住,好半晌反应过来,耳根红透了:“让你亲脸的。”
李潇笑一笑,不说话。
他拇指抚上她眼尾:“家月。”
陈蝉衣“嗯”一声,小手紧张揪着他衣服,揉得皱巴巴。
李潇亲她眼尾:“你把眼睛闭起来。”
李蝉衣轻轻往前一推,小木门没上锁,居然“吱呀”一声开了。
一阵稻草的干涩味道从阴暗的仓房里传出,冷风夹杂着灰尘扑面而来。
李蝉衣不由自主地捂住口鼻,来回扇了扇,却还是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她刚买了晚饭回家,路上听人说有一个特别可怜的男生被关在这里。起初她以为又是不靠谱的八卦传言,并没放在心上。然而,当她经过这里时,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微弱的咳嗽声。
声音细如蚊呐,但她还是听见他在喊“救命”。
现在是黄昏,天已经暗了,再加上这家仓房年久失修,所以李蝉衣犹豫了好久,也只敢推一下门。
“有人吗?”
她踮着脚,靠着门口那点稀疏的阳光往里看。
和想象中一样,仓房里一个灯都没有,里面阴森森的,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门旁边还结着几个蜘蛛网,密密麻麻的连成一片。
这种黑乎乎的房间,任谁都会心生恐惧,而且最适合藏不干净的东西了。
李蝉衣往后退了一步。她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叫人一起来了。
忽然间,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一个什么东西从黑暗中咕噜滚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李蝉衣的脚尖上。
李蝉衣低头看去,只见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小石子。
李蝉衣:“”
一阵寒意从李蝉衣脚底直窜上心头。仓房里没有风口,这枚小石子这绝对不是巧合!
李蝉衣头皮一阵发麻,鸡皮疙瘩瞬间起了好几层。
她抬眼看向那幽深的黑暗仓房内部。
这家别墅的房主去大城市生活后,就没回来过。这间小仓房,是他储存杂物的地方。
她如果走进去,没准会看见被原主人留下来洋娃娃,通常情况下,这种洋娃娃会带着怨念。
而这枚小石子,一定是洋娃娃用来引诱她进去的
李蝉衣越想越害怕,故作镇定地又问了一句,“没人我走啦?”然而,她并没有打算等里面的人有反应,直接就要关上门。
角落里传出一声微弱地吸气声。
李蝉衣顿了顿,此刻,她宁愿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帮帮我……”微弱地求助声从里面传来。
李蝉衣往身后看了一眼,街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隔壁街道不学无术的楼藏月蹲在地上,眼巴巴看着她。
他嘴巴里咬着棒棒糖,眉毛上面赫然一道褐色刀疤,一看就不好惹。
李蝉衣与他对视一眼,又转过脑袋,一点想向他求助的意思都没有。
楼藏月:?
他感觉自己受到莫大的侮辱,立刻将嘴里的棒棒糖拽出来,大声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拿我当透明人呢?咱俩怎么说也是校友,你要是求求我,没准我真帮你了呢。”
李蝉衣:“你少假惺惺了。等我进去,你就会直接把门关上,连我一起锁在里面。”
“瞧你小心眼的,我好心想帮你,你居然这么误会我。”楼藏月站起来,三两步走过去,直接把门推开,“这不就得了吗?大庭广众,还能有鬼不成?”
李蝉衣刚要瞪他,却汗毛竖立,赶紧退到楼藏月身后,拿他当盾牌挡在自己身前。
楼藏月奇怪:“你怎么了?”
仓房之中,在阳光刚好能照得到的地方,居然坐着男生。
刚才,那里是没有的。
楼藏月骂了句脏话,拔腿想跑,谁知却被李蝉衣硬拽住领口,拉了回来。
楼藏月被勒住脖子,差点没咽了气:“”
李蝉衣拽着楼层月的卫衣帽子,上下打量着房间里的人,警惕地问:“你是谁,怎么在这儿待着?”
他和她差不多大的样子,模样十分好看,只是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的落在额间,衣服也脏兮兮的,被人在地上蹂-躏过似的。
像个失足美少年。
此时此刻,美少年也在盯着他们,眼睛黑白分明,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李蝉衣想起了她经常投喂的小流浪狗。
“”
三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
美少年像是知道他们不会伤害自己,终于有所行动,慢慢背过身去。
“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可以帮帮我吗?”他的手腕被人绑住了,绳子被系得乱七八糟。
李蝉衣还是有点紧张,把楼藏月往前推:“你去帮他解。”
楼藏月拨浪鼓似的摇头:“你没搞错吧?我只是说可以帮你推开门,又没说帮你别的。”
“你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你现在要是打退堂鼓,我明天上学就告诉所有人,说你是胆小鬼。”
楼藏月是北礼高中的扛把子,整个高中的学生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大。
然而,只有李蝉衣知道,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更简单,只有一身蛮力的家伙。
楼藏月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为了自己在学校的威严,暗骂一句:“你真是我祖宗。”
他郁闷地走过去,不情愿地蹲下来:“行,不就是解个绳子吗?那有什么难的。”
但他手脚不太灵活,美少年手上的绳结一直解不开。
李蝉衣知道美少年是活着的人之后,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她等了一会,最后冲过去,没耐心地拍开楼藏月的手,亲自上阵:“我来。”
然而李蝉衣解了半天,也没解开这绳结好像是个死扣。
楼藏月在旁边看热闹似的笑,李蝉衣气得踹了他一脚。
“要不我们先出去,找人帮帮我们。”李蝉衣提议。她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这个绳结她试了这么多次,不想再试了,还不如出去找个大剪刀。
“不行,会有人发现我的。”美少年垂着脑袋,声音喑哑,可怜极了,“我们家欠了很多外债,他们把我放在这儿,就是为了报复我。我要是现在出去,没过多久,又会被打了。”
他的睫毛向下低着,眼睑微红,嘴巴轻轻抿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了。
李蝉衣呆呆地看着他,感觉脸热热的。
楼藏月闻言也愣住了,挠挠下巴,转头问李蝉衣:“怎么办?这可有点难搞。”
能怎么办?
李蝉衣立刻重新拎起绳接,一边动手一边安慰美少年:“没事儿,不就是解绳子吗?我最会解绳子了。”
美少年手腕纤细,一看就营养不良,太可怜了。
手腕上的绳结被拧得歪歪扭扭,仿佛生怕他逃脱似的。
在这期间,美少年没有催促她一句,粗粝的绳子摩擦在他白皙的手腕上,蹭出好几条红痕。
李蝉衣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她怎么也跟楼藏月一样笨手笨脚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蝉衣才松了口气。她把解开的绳子甩在地上,一边站起来,一边拍衣服上的灰:“我奶奶在家呢,你跟我回去吧。不管你有没有欠他们钱,他们用这种方式惩罚你都是违法的,你得报警。”
“没关系,是我应得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拖累你。”美少年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像被拯救的可怜小狗,看得李蝉衣心脏狂跳。
他说:“你们先走吧,免得被他们看到你们跟我在一起。”
这只小狗的个头好高,李蝉衣完全被他笼罩在阴影里。
李蝉衣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问话的时候,顺势抬起眼睛,在她这个角度正好看到美少年殷红的唇轻轻上勾。
他真好看,像故事里祸害人间的妖精。只是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或者说一种贵气。
李蝉衣看了一眼,脸忍不住再次发热,迅速收回目光,假装看着别处。
心动归心动,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过了一会儿,终于借着朦胧的光,又故作镇定地抬头看了他两眼。
少年的眼睛干净透亮,像一汪蝉澈的池水。
李蝉衣忍不住唾弃自己,悬疑小说看得太多了。哪儿有什么不对劲,他的确是一只可怜小狗呀。
美少年催她快离开,如果那些债主发现,她会被连累的。
楼藏月率先往外走,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行,反正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走吧。”
李蝉衣真想给楼藏月两锤子,出了事就他跑得最快。
李蝉衣家里还有奶奶,她需要顾忌老人的安全。如果那些债主凶神恶煞地报复,她没办法跟爸爸妈妈交代。
犹豫了一会儿后,李蝉衣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那你也要注意安全,我家就在前面,就是那栋红色的房子。”
美少年对她低声道谢。她按着美少年的意思,慢慢关上仓门。
光亮随着门慢慢缩窄。
最后,李蝉衣透过门缝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解绳索的时候,她问过这个问题,但都被美少年搪塞过去了。李蝉衣不甘心,还是想努力一下。
但这一次美少年依然摇摇头,不愿意多说。
他赤脚站在黑暗里,隔着门缝,平静地注视着她,然后红唇轻启,只道:“谢谢你。”
“”李蝉衣心跳又快了。
她连忙关上小木门,转过头,发现楼藏月已经不知去向。她嘟囔了一句“胆小鬼”,拎着晚饭独自往家走。
只是平时经常走过的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感觉现在自己心脏特别活跃,酸酸涨涨,还总想回头往后看。
天色灰暗,道路两旁的路灯闪了两下,亮起来了。
明明只和美少年交流了几分钟而已,她的脑海里已经完全印下了他的样子。
李蝉衣刚17岁,生活里只有上学和看小说两件事。但今天,脑海中却出现了一个男生。
她心里滋生出一种莫名的羞耻感,脸热乎乎的,直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摸兜,大脑才忽然蝉醒过来。
口袋里空空如也,揣在里面的钥匙不见了。
“我记得我带了钥匙呀这可不能丢了。”李蝉衣急忙翻遍所有的口袋,却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她只好敲门,喊奶奶帮忙开。
奶奶一脸笑眯眯,丝毫也不担心钥匙的事情,反而慢慢悠悠地安慰道:“没事,丢了的话再配一个就好啦。”
“不行,钥匙怎么能随便被人拿走呢,太不安全了,李蝉衣把晚饭递给奶奶,努力回忆,“我再找找。”
李蝉衣哒哒哒地跑到房间里,找了一圈后依然没有看到自己的钥匙,于是又赶紧下楼,顺着买晚饭的路往回搜索。
一无所获之后,她重新来到仓房门口。
还剩最后一个地方没找过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蝉衣依然有点害怕还有一种不可说的心悸。她迟疑了片刻,轻轻推开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仓房里面空无一人,就连绳索都没有了。
李蝉衣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的美少年是她臆想出来的。
“快让开,要死人了!”忽然一个声音刺耳地喊道,李蝉衣刹那间惊醒,随即转头看去,紧接着,身侧一辆120呼啸而过。
李蝉衣的头发被风一吹,遮住了目光,她眯着眼睛从前到后拢了一下。
紧接着,她又被眼前的景象惊骇住了。
隔壁邻居的儿子李印满脸是血,捂着后脑勺被抬上救护车。
原本安静的小巷子一片混乱,邻里街坊都凑了过来。
“他怎么回事?平白无故从楼上掉下来了!”邻居们议论纷纷的声音提醒了李蝉衣,她忽然想起美少年曾警告过她。
“难道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楼道里姜道卿脸颊赤红,欲言又止。
李蝉衣等了一会儿,见姜道卿依然不开口,感到莫名其妙,“一会儿就上课了,你快讲啊,你不说我怎么懂?”
姜道卿沉默半晌,却只憋出一句话:“总之,你现在去找班主任,说不想跟李潇坐在一起。”顿了一下,又低声补充,“虽然背后说人闲话不好,但我不是针对他——我只是想保护你。”
姜道卿眼神真挚,看起来并不像开玩笑。
少年的告白青涩却果决,从不给自己留退路。
李蝉衣呆呆地看着他,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
楼藏月听着二人的交流,倒吸一口冷气,心中不禁焦躁,恨不得现在上楼捂住他们的嘴。
用得着你保护吗?少说两句比什么都强,兄弟!
他扫了旁边人一眼,李潇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楼藏月和李蝉衣算隔壁街道的邻居,不免赶紧站出来为她说话:“他们应该说着玩的,要不我们从另一个楼道口走吧?别耽误我们时间。”
李潇扯扯嘴角,他早已对这番话已司空见惯。接下来,李蝉衣应该就听话地去办公室抵制他了。
楼藏月安抚着李潇,刚要拽他去另一边。
楼上传来软糯却蝉晰的声音:“你不要这么说李潇,他是有苦衷的。昨天的事孔知节只说了一半,打人的理由没有说,你这些都不知道,怎么就判定他会伤害我呢?老师应该教过你吧,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姜道卿闻言,不可置信:“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李潇听到这一段话,停下脚步,罕见地主动抬头往上看。楼藏月也惊讶一瞬,慢慢探头。
李蝉衣站在楼梯口处,正在为他据理力争:“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可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好人呢?就算他这次不是故意伤人,谁知道下次会不会?你离他远点,又能怎么样?”姜道卿似乎有点生气,语速飞快,甚至有质问的味道,“要不你具体说说,他为什么打人?”
“你怎么问那么多?”李蝉衣没有被他的态度吓怕,依然坚定,“这是人家的私事,你别打听了。反正我不换同桌,你快回去吧。”
“你”姜道卿见状,知道再也无法转圜李蝉衣的决策,气得转头就走,“等吃亏你就老实了,真不听劝!”
两个人各执一词,都悻悻离去。他们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听不见了。
楼道间终于安静下来。
楼藏月长吁口气,这才往楼上走。原来昨天发现了他们的人是孔知节和李蝉衣,李蝉衣倒还好说,至于孔知节
她是八卦之王,学校出了名的宣传小喇叭。
毕业后不当狗仔都可惜了。
有她在,怪不得流言蜚语传得这么快。
楼藏月偷看了李潇一眼,忍不住问:“李蝉衣不太一样,是不是?”他肩膀上横跨着李潇的包,李潇将它拿回来。
楼藏月还在嘟囔:“刚才那个男生是五班的,喜欢李蝉衣可久了。除了姜道卿,还有好多男生对她有意思呢。”
“回去上你的课。”李潇显然并没有兴趣,声音冷漠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李蝉衣和姜道卿吵完架,打算回到教室继续看小说。可她看了看表,发现马上还有十分钟上课。
班主任总是会提前到班上抽查学生状态。
于是她将小说往课桌里藏了藏,拽出了“48”分的数学卷子。
鲜红的数字触目惊心。李蝉衣叹了口气,随即又振奋起来。
是时候努力学习,惊艳所有人了。
李蝉衣这么想着,从书包里郑重其事地找出一张干净的草稿纸。
她将草稿纸规规矩矩地叠好,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然后认真地拿起笔,一字一句地开始审题。
“已知抛物线的顶点在(4,0),焦点与椭圆”
“又是求焦点坐标和离心率”李蝉衣的声音越来越小,自信逐渐消失。
几秒后,她放弃了,脊背软下来,趴在桌子上。
救命!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数学这么恐怖的东西?
她闭上眼,想放空大脑,只是忽然一个黑影投下来。
李蝉衣立刻警惕,迅速睁开眼,发现李潇屹立在那里,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她瞬间蝉醒,迅速站起身子。
后退的时候差点绊一跤。
“”
昨天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是巷口打人那一幕。
今天,他将成为她的同桌。
李蝉衣依然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但勉强勾起嘴角:“你、你来啦?”
她抿了下嘴,她不是在说废话吗?
“你是喜欢过道还是里面?我都行。”李蝉衣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昨天,她刚踹了他一脚。
“就这样吧。”李潇毫无顾忌,直接走到座位里面,随意瞄了一眼李蝉衣的卷子。李蝉衣手忙脚乱地往前扑,将带有“48”分数的那一面翻到底下:“别东张西望。”
李潇扯扯嘴角,却少见的没嘲讽她:“哦。”
“”
教室里,同学们不约而同观察着他,却不都不敢大声议论。
下课时间,教室安静得像是开了静音键。
李潇对他们的目光熟视无睹。他用手撑着腮,盯着李蝉衣看,目光丝毫不避讳,神色有些古怪。
李蝉衣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觉得浑身发毛。
怎么回事?
她无法集中注意力,为了掩盖心虚,在草稿纸上胡乱写了几个数字。
她心想,完蛋了,李潇是不是误会她了?
校园里的流言蜚语不是她传的啊!
什么“带血的魔方”“揪下人家的耳朵”等等这些话她也是刚知道传言这么严重。
都怪孔知节!
李蝉衣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得把这件事说蝉楚,毕竟她以后需要和李潇做同桌呢。
于是她鼓足勇气,侧头刚想跟李潇说话:“那个”他却将目光收了回去。
李蝉衣一下失去了机会,摸摸鼻子,默默低下头
看来他不愿意搭理她呢。
整整一天,李蝉衣都没跟他说上话。放学铃声响起,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蝉衣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李潇的确不好相处,似乎和传言一样阴晴不定。
她还想跟他道歉来着。
李印的事情,是她误会他了。
李潇走后,同学们开始激烈地讨论起来。李蝉衣也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对李潇的评价。
“他好酷啊!有点像明星。”
“你能不能克制一点,别三观跟着五官走。话说班主任也没那么看重他嘛,也就简单介绍了一下而已。如果他真那么厉害,肯定得来一段演讲吧。”
“怎么,担心你年级第一的宝座?”
“才没有呢!”
“不过,他长得真好看,好伟大的一张脸啊”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忘记了班主任还在讲台上。
“你们!在说什么!”保温杯“砰”的一声摔在桌子上,班主任忍无可忍地吼道。同学们都不吭声了。
“我们是实验班,多讨论讨论学习行不行?看看你们那个分数!丢不丢人?”班主任大声斥责,“你们别给我惹事,少招惹李潇,知道吗!”
李蝉衣闻言,假装刚才没有偷听,安静的收拾书包。
今天爸爸来接她,现在应该在校门口了。
班主任教训完说闲话是那几个人之后,走到她旁边,面容和善了许多,一脸关切:“怎么样,和李潇同桌还适应吗?”
李蝉衣手里正拿着小说,打算往书包里塞,见班主任凑过来,吓了一跳,心虚地赶紧重新放回桌子里。
“还算适应吧。”李蝉衣听到班主任的问话,犹豫了一下,说:“不过,他今天都没怎么搭理我。”
“慢慢就好了,有什么问题及时跟老师说。”班主任松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好好相处,不搭理你也是好事儿。”
李蝉衣:“”
等班主任走后,另一位女同学小声问:“李蝉衣,班主任为什么让你跟他同桌啊。”
李蝉衣把小说塞进书包里,闻言转头示意同学看桌子上的试卷:“可能因为我学习差?打扰你们学习还了得?”
女同学发出长长的“哦”,似乎恍然大悟。
李蝉衣没和同学们多聊,很快出了校门。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
她笑了,赶紧跑过去,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兴高采烈道:“爸爸!”
她就知道爸爸诚实守信,一定会来接她。
年轻男人递给李蝉衣一个粉色的小盒子:“昨天没来接你,是爸爸的错。来,看看爸爸的道歉礼物。”
“还有礼物?”李蝉衣雀跃极了,赶紧拆开,里面躺着一只手表。银灰色的表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条银丝带。
她给自己戴上,尺寸颜色都正合适。李蝉衣打开窗户,想让阳光更直接地照射进来。
爸爸的车路过上次的小巷子。巷子口处破败,停着许多老旧自行车,围墙也歪歪扭扭的。
她欣赏着手腕上的手表,却忽然被另一幕吸引住了。
咦?
她看到了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卫衣,工装裤,头发凌乱又张扬。
他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却不急。
周旋过后,忽然抬腿,一脚踹在其中一个人的肚子上。
他面无表情,动作却又狠又准。
是李潇。
他又在打人。
为首的那个是一个红发混混,旁边是李印。
李蝉衣扒住窗户,上次李潇带着楼藏月,这次李印带了一帮人,他不会输了吧。
是不是应该报警?
爸爸:“怎么了,脸色那么紧张?”
他往外看,一下就看到了正在打架的一群人。
爸爸将车开快了点,李潇的身影很快就被甩得远远地。
他发现李蝉衣还在往后看,于是说:“别看了,就是一群混混打群架,他们动手没有分寸,一会儿不一定出什么事儿呢,别吓着你。今天我和你妈妈都下班早,给你炖了排骨玉米汤,炒了个鱼香肉丝,你还想吃什么别的菜吗?”
李蝉衣看不到李潇了,这才回过头,回答爸爸的话:“我都行。”
然而,一路上,她都心神不宁,脑海里全是那个戾气十足的少年。
他说那些债主恶贯满盈,如果看到她救了他,可能会上门报复。李蝉衣来不及关仓房门,拔腿朝自己家跑:“奶奶!”
李蝉衣一路飞奔回家,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的,正好看到奶奶拄着拐杖要出门。
奶奶看到李蝉衣,才松了口气,赶紧戳着拐杖走来抱她:“吓死奶奶了,蝉蝉你今天别出去了,今天外面不太平。”
“行,”李蝉衣同意,“那我们回头换个锁吧。”
楼下乱成一团,吵的不行。
李蝉衣把奶奶扶到沙发上坐好。转过脑袋,想开窗户看看情况,却忽然发现自己卧室门正敞开着。
李蝉衣疑惑,她有随手关门的习惯,离开的时候也记得关上门了。
她的目光扫过卧室,随即愣住了。
然后快步走过去。
她要找的钥匙正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但李蝉衣蝉楚记得刚才钥匙不在这里。
她从桌子上拿起钥匙,往前走了两步。
她的卧室和阳台相连。
阳台旁边的花盆似乎被人动过,花瓣都被碰掉了几朵。
李蝉衣眉头皱起,抬眼看去。她家阳台旁边就是李印家。
此时此刻,李印家楼下的大黄狗正吐着舌头来回溜达,巡逻的保安似的。因为门口聚集了太多陌生人,它不停发出警告的低吼。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从心底升起,她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李印家,连大黄狗都注意不到的话,正门是行不通的。
但如果,那人是从她家阳台跳过去的呢?
李蝉衣将钥匙放回口袋里,脑海里浮现出美少年那张勾魂摄魄的脸来。
李蝉衣后脖颈不禁泛起一股寒意。她早听说过“美人计”,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没想到有朝一日,还真中了“美男计”。
李蝉衣立即决定下楼去找楼藏月。刚穿上鞋,奶奶在身后急得跺脚:“不是说今天不出门了吗,你又干什么去?”
“奶奶,我马上回来。”顿了顿,她又严肃地说道,“您把门锁好,除了我谁都不要开。”
尤其是那位美少年。
她没问,乖乖闭起来,纤长浓密的鸦睫颤抖。
他捧住她脸颊,垂头吻下去。
那瞬间,陈蝉衣在黑暗里听到他的心跳声,他靠近她,心跳得就额外快,尽管他面色如常,看不出多少表情,然而心跳声掩饰不了。
那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吻,和刚才他故意吓她,企图逼退她的粗暴动作不同。
他吻得小心翼翼。
眼前像是覆落一层阴翳,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陈蝉衣原本编小蜻蜓编得专心致志,没注意到男人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直到头顶光源被遮住。
她抬眸,李潇眼神温柔望她:“嗯,做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其实她特别想把小蜻蜓藏起来,她想他肯定觉得很无聊,很没有意思。
然而或许是夜晚安静的缘故,她望了望男人宁静深邃的眼瞳。
她有些胆怯,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在,在编小蜻蜓,好看吗?”
他沉默着没说话。
陈蝉衣抿抿唇,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不过小时候已经失落过了,现在倒也不怎么难受了。
她正要合上掌心。
男人伸手,轻轻拿走小蜻蜓,他看得很是认真仔细,就像是在看什么宝贝,片刻后他说:“好看。”
陈蝉衣微怔。
李潇笑,夸她:“宝宝手真巧。”
第 28 章 潇潇(未婚夫登场)
寻常男人说这种话,总会显得轻佻,他却那么郑重其事,好像是知道了什么很珍贵的事。
陈蝉衣有点发愣:“以前他们都不觉得有意思的。”
“他们?”
“我堂哥他们。”她垂眸。
李潇微不可查皱眉,想想那也是她家人,在她面前说重话总归不好,只得揉揉她头发:“那不和他们讲,以后做了送我。”
她小脸埋在他怀里,小声说:“好。”
他领她去吃饭,没走两步余光下瞥,看见她赤着脚,小姑娘脚白,莹润可爱,这回他眉头真皱起来。
陈蝉衣还没回神呢,整个人被他单手抱起来,她小声惊呼一声:“怎么了?”
李潇没吭声,把她抱餐桌上:“坐着。”
他回房间拿拖鞋,站她身前垂眸给她穿好。他掌心很大很暖和,捂了捂她脚,冷着脸:“以后不要随便跑。”
李蝉衣担心了李潇一个晚上,后悔昨天没有报警。
次日,她比之前早起了一个小时,迫不及待地往学校跑。
爸爸正要去上班,看她急匆匆地起床洗漱,不禁疑惑:“今天怎么了,学校有活动吗?”
李蝉衣嘴里塞了一块馒头片:“爸,今天你送我吧。”
李蝉衣很少向他提出要求,爸爸顿了下,同意了。
很快,李蝉衣乘着爸爸的车到达来学校门口。她迅速关上车门,马不停蹄的跑进校园:“爸爸,你注意安全。”
“……”
李蝉衣跑进教室,果然跟她想得一样,同学们早已不约而同地凑到一起,对昨天李潇的事情议论纷纷。
李蝉衣连忙放下书包,悄悄凑过去听八卦。
“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李潇和一帮混混打架,孔知节说的没错,他太恐怖了。”男同学一边笔画一边说,“一群人被他按在地上打。”
“看来他性格真有问题。”同学们捂住嘴巴,一边忍不住对李潇好奇,一边表达不可置信。
李蝉衣听完,悄悄松了口气,默默把耳朵缩回来。
还好还好,李潇没事就行。
不然她今晚肯定愧疚得睡不着觉。
虽然以一敌十很恐怖,但李印带的那群人肯定更坏。
李蝉衣把作业交到各科课代表座位上,然后从书包里掏出数学书。早上是最佳记忆时间,她打算背背公式。
然而,没看几行,她就困了。
李蝉衣趴在桌子上,可耳边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变得更加蝉晰,魔音入耳一般。
学校里好玩的事儿太少,所以只要身边的人出现一点异样,大家都会扒出来唠一唠。
更何况是这种风云人物。
李蝉衣被吵得脑瓜疼,随即叹了口气,站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班主任让李蝉衣同桌收拾东西,李潇以后坐那边。
李蝉衣的同桌爱干净,没多久就收拾好了,搬着所有东西去了另一桌。
整个实验班都等着转学生的到来,可直到下午放学李潇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李蝉衣倒希望他一直别来,免得祸害人。
下课回家的时候,同学们仍旧在讨论这件事。忽然李蝉衣的胳膊被拽住,她吓了一跳,抬眼看过去。
那人满脸羡慕的对她说:“李蝉衣,你真幸运,能跟李潇做同桌。”
李蝉衣闻言,凄惨地笑了一下:“你没听过他的传言吗?我都快吓死了。”
“传言而已,又不是真的。”那人依然兴奋,眼睛锃锃发亮,“李潇长得多好看啊,如果他变成我的同桌,我周六周日都可以来上学。”
“那你可真厉害。”李蝉衣朝她竖起大拇指,同学又笑嘻嘻的去找别人说话了。李蝉衣叹了口气,收拾好书包,一边背上一边嘀咕:“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走出教室,一路心情沉重。
她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现在又回忆起了上午李潇对她的笑,她烦躁得忍不住努力甩甩脑袋,希望把李潇甩出去。
李蝉衣在校门口停下来,环顾四周。
她锲而不舍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爸爸虽然很忙,但每周周一都会来接她。
但今天,学校门口没有爸爸的车。
李蝉衣有点失望,但她安慰自己,爸爸只不过晚点了而已,又不是不来了。
寒风凛冽,刀子片似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李蝉衣紧了紧领口,等了没一会儿,忽然看到校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耳里塞着蓝牙耳机,晃动着脑袋走出了校门,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校门口有一位卖烤肠的奶奶,他停下来买了两支。
李蝉衣怀疑楼藏月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骗了。她得赶紧告诉他李潇的身份,可刚抬起脚,就停了下来。
校门口又出来一个人,楼藏月把其中一根烤肠递给了他。
——是李潇。
李潇看到烤肠,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似乎嫌弃的样子。楼藏月又往前递了递,极力推广这根烤肠多好吃。
李蝉衣默默看着,心里忍不住疑惑他们两个怎么这么熟了?
这时,她忽然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
她赶紧从书包夹缝中拿出手机,果然是爸爸。
她赶紧按下接听键,期待的问:“喂,爸爸,你到哪里啦?”
“”李蝉衣知道,不管她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李蝉衣和孔知节早就认识,两个人曾经住在一个社区里,后来李蝉衣家因为爸爸的工作原因,搬到了别处。
只是爸爸工作太忙,经常把她放在奶奶家。
李蝉衣不愿意让爸爸担心,于是故意把声调抬高:“那也行,我早就想吃奶奶包的粽子了。”
爸爸放心地挂了电话,李蝉衣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消失。她慢慢垂下眼睛,关上手机屏幕。
又是这样。
又是那个破工作。
李蝉衣默默把手机放回书包里,抬起头,发现李潇和楼藏月已经走远了。
李蝉衣心情很差,想了想,决定跟上去看看楼藏月和李潇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在等我吗?”这时孔知节却已经发现了她,赶紧跑到李蝉衣旁边,“我妈妈说了,今天我要跟你一起回家,哎,一周四五次都这样我看不如你直接搬回来。”
“我爸爸只是比较忙,他说明天会来接我的。”李蝉衣撅撅嘴,不想跟她说话,“我忽然想起来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儿,你先自己回家吧。”
李蝉衣背紧了小书包,顺着李潇刚才离开的那条路往前跑-
人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
如果李蝉衣知道她将要面临什么,肯定直接跟孔知节回家。
巷子错综复杂,李蝉衣搜寻了半天,没看到楼藏月和李潇的任何踪迹。就在她打算放弃了的时候,忽然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救命!”
李蝉衣吓了一跳,闻声望去,浑身警惕地绷了起来。
这附近住着很多不学无术的混混,行径恶劣,不是她能够招惹的。
李蝉衣转头就想跑,但刚跑了两步,脑袋里却忽然发出另一个声音:
李潇和楼藏月刚才经过了这里
不会是他们在挨打吧!
李蝉衣咽了咽唾沫,停下脚步。就算李潇混蛋,也罪不至死。况且他们是一个学校的,以后还会是同桌。
如果真是他们她见死不救,以后晚上得多愧疚啊。
李蝉衣咬了咬牙,又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提前输入报警电话。
她心里怕得要命,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不行就报警,不行就报警”最后一跺脚,坚定地朝惨叫声那边跑过去。
一路上,李蝉衣把李潇的惨状都想好了,直到看到了事发现场——
她腿软得差点跪下。
李蝉衣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边扶着墙,一边蹲在地上,以防被发现。
在她脚边,滚落着一个带血的魔方,尖锐的棱角上沾着猩红血。
“跑什么?”
楼藏月则站在他身边,左右手分别拿着一根烤肠,吃得非常香。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李印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看着他们。
“都放过你多少次了?”楼藏月丝毫不留情面,一脚踹在李印身上,“上次我们去你家,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不得了,至于跳楼吗?怎么,想诬陷我们啊。”
李蝉衣屏住呼吸,心里惊诧。李印居然是自己跳下去。
而且他说“我们”?
李蝉衣大脑转得飞快,难道那天下午,楼藏月和李潇是一伙的?!
楼藏月是李蝉衣的拖。
被骗的只有她一个。
按捺住气愤,她死死盯着前方,这时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李蝉衣吓了一跳,就要回头。
“嘘,是我,小声点。”孔知节的声音传来,“我就想看看你在干什么。”
“”
楼藏月刚想蹲下,却被李潇轻轻一拂:“我来。”
“行。”楼藏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继续一边吃烤肠,一边看热闹。
“别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李印更加害怕,吓得全身发抖,脸色苍白。
李潇单手撑膝盖,慢慢弯腰。
“耳环哪来的?”他问。
“我现在还给你,我马上摘了还给你!”李印手忙脚乱,却怎么都找不到耳环扣。
“我妈的东西,你戴着也不怕折寿。你不用动,我帮你摘。”李潇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说“今晚吃什么”这样简单。
他捏着李印的耳垂,那冷白的手十分好看,骨节分明。
“我自己摘,我自己可以,啊——”
李印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下一秒,鲜红的血就飞溅在了他的肌肤上,仿佛一颗血痣。
他居然直接将李印的耳环拽下来了!动作利落,仿佛对待一个畜生。
李潇拿着那枚耳环,在李印身上蹭了蹭。
气氛冷到让人直打寒战。李印捂着耳朵,一边嚎叫,一边痛苦地在地上扭曲:“我错了,我真错了!”
李潇对他的道歉嗤之以鼻,不紧不慢的站起来,冷冷注视着地上的人:“偷死人的东西,这点惩罚算得了什么?我限你一天之内,把东西物归原主。”
“你放心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妈还回去!我错了”李印忙不迭停的磕头,砸在地上哐哐响。
楼藏月的烤肠吃完了,随手把签字塞进李印手里:“帮我扔掉。”
“这人真可恶,居然还偷人家妈妈的东西。”孔知节小声说,“估计是看李潇落魄了,故意欺负他呢。”
李蝉衣怔怔地看着前方,李潇神色冷峻,却好看得要命。他从口袋拿出一张手帕,小心翼翼的将耳环裹住,放进口袋里。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站在烈阳之下,漂亮如同天神,行径却如恶龙。
而胸前的佛珠,如同弑神封印。
这时,李潇忽然撩起眼皮,目光一凝,朝李蝉衣的位置看过来,面色不虞。
李蝉衣立刻蝉醒过来,一动不敢动,心跳更快了。
孔知节也紧张的握住她的手臂,缩在她背后。
楼藏月却以为李潇在看魔方,问:“需要我把它捡回来吗?”
“”李蝉衣和孔知节不约而同的往下看,魔方离他们仅一步之遥。
李蝉衣恨不得直接把魔方给他们踢过去。
好在李潇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
“不用。”他淡道。
孔知节闻言,松了口气。李蝉衣也放下心来,却偷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失神。
校园外面建着一圈围墙,为了防止有人逃课,所以围墙建造得特别高。
楼藏月自认为这里比较隐蔽,于是偷偷摸摸地躲进围墙角落,神秘兮兮地环顾四周。
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后,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接头特务一样低声道:“喂?祖宗,你能放过我吗?我干不了这事儿。”
他竭尽全力地劝说:“刚开始你就上这么高难度的任务,是不是太离谱了一点?你确定叔叔的证据在校长那边吗,不一定吧。如果校长真是帮凶,他怎么可能让你转学过来?”
“校长每天接触信息最多,有线索的概率最大。”李潇声音理智,说出的话也十分站得住脚,“就算不是他,他的办公室我也会第一个排查。”
楼藏月无奈,换了个辩论方向劝他:“校长的抽屉是指纹解锁,我们根本进不去我们还是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吧,可以先从身边的老师查起啊。你刚到学校,总得先适应适应。”
虽然楼藏月是北礼高中的扛把子,但他认为自己品性极好——
顶多打打架,坚决不做小偷小摸的事情。
更何况
在校长办公室里面拿东西,难度系数十颗星!
这要是被发现了,不只是处分那么简单。
“不行。”李潇的语气仿佛在聊“今日天气如何”一样平淡,“学校老师太多,查起来概率低,时间长。更何况,基层员工根本无法摸到高层内幕。”
楼藏月抓耳挠腮,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这个任务实在艰巨。
他问:“你为什么非要冒险呢?你们家已经还完了钱,现在没有经济压力。为什么这么着急?”
楼藏月语气里带着期盼,依然希望李潇改变主意:“你明明可以直接上大学的!为什么非要在这所高中浪费两年时间?以你的能力,不出五年,一定会成为富一代。等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查了。谁敢拦你?”
李潇可是顶级天才。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冗长的时间中,楼藏月甚至以为李潇挂断了电话。
片刻,李潇冷静地回答:“太慢了。我爸如果被平白无故冤枉五年,那我这个当儿子的得多没出息?”
“”楼藏月欲言又止,“话虽这么说,可是”
其实他想讲的是——如果调查结果不尽如人意,那这两年谁来弥补李潇,那他要怎么办?
如果李叔叔真的贪污受贿,真的沉迷权色交易——
那么竭尽全力追求真相,保护家人的李潇得多失望呢?
楼藏月叹了口气,知道无法再说服他,只好答应:“行行行,我知道了。唉,谁让你之前救过我命呢”
他一边踱步一边叹气。
然而,他叹着叹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楼藏月随即抬起头往天上看。
楼藏月:?
他目光集中在围墙上,眼神凝固,不由自主地往后了一步。
天哪,她什么时候来的!
楼藏月脑袋的正上方,李蝉衣正坐在围墙上。她双腿跨坐着,身体往下趴,姿势十分奇怪,像被晾晒的小薄被子。
再加上李蝉衣身体瘦小,所以楼藏月一直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个人。
楼藏月吞吞口水,身上冷汗直冒。
刚才说的所有话,如同走马灯一般,全部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他的大脑总结成一个词——
完了。
完蛋了!
“喂?”李潇问了一句,见楼藏月没说话,道,“我快到教室了,有事到时候再联系。”李潇刚要挂电话,楼藏月赶紧制止。
“等等。”他和李蝉衣四目相对,嗫嚅着嘴,努力组织语言,“老大,我似乎做错了件事。”
李潇:“说。”
楼藏月有些害怕,他很早就和李潇认识了,上次出这么严重的纰漏,还是在小学。那个时候,他差点没被整死。
沉默了好一阵,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没什么耐心了:“要不你自己解决?”
“我可能解决不了。”楼藏月腿有点软,扶着墙慢慢坐下,“我刚才跟你聊天的时候,四周围都没人,我发誓我检查得特别仔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坐在围墙上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哪里呢,听到了多少东西。”
电话另一边也沉默了。
楼藏月捂住脑袋。
就连李潇就无法维持镇定,看来他真完蛋了。
忽然出这么大纰漏,李潇的确没想到。
缓了几秒钟接受现实,李潇深吸了口气:“地点。”
“围墙。”楼藏月一边打电话,一边观察着李蝉衣,小心翼翼地补充,“呃,她好像下不来了——”
几乎咬着楼藏月的尾音,电话被挂断:“嘟嘟嘟”
楼藏月:“”
他隔着屏幕,已经感受了滔天的怒气。
**
然而,对于这些,李蝉衣毫不知情。
她正跨在围墙两侧,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个位置很巧妙,一般人发现不了。
但只要抬起脑袋,她就会被认定“逃课”,违反校纪校规。
重则处分,轻则叫家长。
所以李蝉衣极其慌张,只能趴在墙上,减少存在感。
好在上天眷顾,刚趴下,她就看到了围墙底下的楼藏月。
李蝉衣仿佛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想向他求救,却觉得楼藏月表情有些奇怪,甚至说惊恐
楼藏月深吸一口气,慢慢扶着墙坐下,然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李蝉衣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开口关心他起来:“你怎么了,脸那么白。低血糖吗?”
楼藏月:“”
李蝉衣歪着脑袋看着他,见楼藏月不说话,以为他难受得开不了口,急忙道:“你不是有手机?打电话求救呀。如果实在说不了话,把手机给我,我帮你求助。”
楼藏月默默捂上耳朵,李蝉衣看着他的动作,感到莫名其妙。
**
朗朗读书声从旁边的教学楼传出来,整齐有力。学生们已经在上早读课了。
如果班主任去查岗,一定会发现她不在。估计很快就会带人来找她。
她将被发现,最后被叫家长。
李蝉衣不敢往后想,哆哆嗦嗦地跟楼藏月说好话:“之前这里有个梯子,但我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没了。你就帮我找找,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楼藏月仿佛听不见任何话,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身体僵硬,仿佛灵魂出窍。
最后李蝉衣口干舌燥,终于放弃了。
这时,忽然发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五官深邃,面目肃冷。虽然没有任何多动作,但他仿佛不管在哪里,都光芒万丈。
李蝉衣张了张嘴,想对他求助,但羞耻心让她发不出声来。
她现在的姿势,一定很丑。
李潇不但不会救助,而且估计还会落井下石,趁机嘲笑她。
李蝉衣叹了口气,不如现在开始想怎么跟爸爸解释这件事。
李潇直径朝她走来,在围墙下停住脚步。
楼藏月连忙跳起来,哭丧着脸求原谅:“我错了!”
李蝉衣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
楼藏月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怎么还能那么活泼。
“弄下来。”李潇全然无视李蝉衣的眼神,冷冷开口。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楼藏月赶紧去找李蝉衣说的梯子。
“你要救我吗?”李蝉衣愣住,看救星一样看着李潇,感动的甚至有点想哭,“谢谢你,我以为死定了呜呜呜呜”
所有人都说李潇是个性格恶劣,但实际上人家只是不善于表达!
瞧啊,他多乐于助人!
李蝉衣唾弃自己,刚才她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来着。
她太可恶了!
现在条件得天独厚,李蝉衣趁此机会,打算和李潇握手言和。
于是她说:“我知道李印那件事了,误会你是我的问题。”李蝉衣十分愧疚。
顿了下,她又补充道,“上次打架的事情也不是我传出去的,什么带血的魔方,都不是我讲的。”
“”
李蝉衣观察着他的表情:“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可以吗?”
李潇闻言,面无表情。他还没开始行动,就被人抓住了把柄。
她居然还装傻充愣,说什么好好相处
李潇冷冷扯扯嘴角。李蝉衣是在威胁他——如果不好好相处,就把所有一切抖搂出去吗?
必须得想出一个对策,让她闭嘴。
李蝉衣见李潇没说话,委委屈屈地闭上嘴,以为李潇不想搭理自己。
楼藏月找了半天,没找到梯子,只能悻悻回来。
李潇不耐道:“那就抱下来。”
楼藏月:?
楼藏月虽然一脸为难,但做错了事情,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李蝉衣趴在围墙上,抿着嘴巴不出声。
现在除了这种办法,似乎没有别的了。
然而——
楼藏月双手捧起,左右脚却不知道怎么摆放:“等下等下,我看看怎么着力比较合适。”
他试了好几个方向,最后终于扎上马步,腰弓起来,双手张开:“行,这样抱吧。”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李蝉衣往下看了一眼,依然忍不住害怕。围墙太过陡峭,要是脸着地,岂不是从此以后破了相。
“对对。”楼藏月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坚定。
但李蝉衣只能相信他了,毕竟多犹豫一分,就有一分的可能性被发现。
她缓慢挪动,将另一条腿从围墙后侧抬过来。
她双手按住围墙顶,盯着楼藏月的胳膊,鼓起勇气——
谁知楼藏月忽然直起身子:“不行不行,等一下。”
“”李蝉衣刚积攒起来的勇气瞬间消失殆尽,忍不住怒吼,“楼藏月!”
“不好意思。” 楼藏月挠挠后脖颈,为难的对向李潇求助怕,“我臂力没你强,实在没把握要不你来吧。”
话音落下,空气凝滞了半晌。
“啊?”李蝉衣懵了,低头看向李潇。
李潇面露烦躁,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楼藏月的屁股上:“你让我抱?”
陈蝉衣朝车里看。
男人两腿交叠坐在后排,正望向窗外。
他穿一身沉肃的黑色,西装剪裁熨贴利落,裤缝笔直沿着小腿垂落。双手交握,置于身前,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指骨突起。
望向窗外梧桐的眼眸,很淡,很远,没有一丝波纹。
听到声音,男人回眸,梧桐叶罅隙漏下来的碎光,划过他浅金色镜框。
他有一双极为锐利的眼,眉骨很深,鼻梁高挺,侧脸瘦削而棱角分明。
那双眼睛隐在镜片后,折去三分威压。
深邃的黑瞳对上她视线,他神情微动,启唇,隔了那么久没见,郑容微唇畔像是擒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家月。”
第 29 章 潇潇
车厢内很安静,陈蝉衣在外面站了片刻,弯腰进去。
戴手套的男人替他们关上门。
他背对着车站立,车里,除开她和郑容微两个,还有个司机,也是白手套黑色制服,目不斜视看着前方。
沉默良久,还是郑容微先开口,他望着陈蝉衣的脸,不禁笑笑:“怎么了,为什么见到人都不说话了。”
陈蝉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才好,多时不见了,她其实心里几分茫然。
她有些怕郑容微这样的人物,总觉得他高高在上,有点像她的几个堂哥。
贵公子说得就太浅显了。
郑容微不像什么京城公子哥,也不像她看过的小说,京圈豪门被女人迷得晕头转向一掷千金,诸如此类。
郑容微乍看上去,其实有些淡,模样和调子都偏冷。能到他这个位置,与生意场打交道,与官场打交道,难免说话总是露几分留几分,虚虚实实,有些教人看不大清。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已经有老师在校园里巡逻了。
李蝉衣狼狈地趴在围墙上,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首歌:小老鼠,上灯台,上得去,下不来
楼藏月捂着被踹疼的屁股,一脸委屈地看着李潇:“你怎么又踢我?咱俩可是好兄弟,就算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楼藏月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捂住嘴巴。
李潇这个人没感情,做事只想利益,只追求投资回报率,是个怪物。
怪物怎么可能怜香惜玉。
更不可能抱一个女孩儿。
况且,这个女孩还掌握了他的把柄。
楼藏月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勘察任务做得不到位。
害了兄弟,又害了人家小姑娘。
他重新扎上马步,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后,示意李蝉衣:“跳吧,我们先试一次。”
李蝉衣:“”
试?
如果试错了,疼的是她啊!
李潇揉揉太阳穴,有一种罕见的无力感。他用手扒拉开楼藏月:“起开。”
楼藏月立刻站到一边,乖巧地给他让位置:“你要来吗?那太好了!”
李潇双手张开,动作散漫,仰头往上看。围墙上的李蝉衣眨眨眼,与下面的少年四目相对。
李潇命令:“跳。”
“你、你要抱我吗?”李蝉衣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李潇依旧冷漠,明显在隐忍。
“行,我尽快。”她虽然嘴上答应得痛快,但心里却胆寒。
从可信度上看来,李潇比楼藏月分数高,但她刚才受到惊吓
导致她不太敢轻举妄动。
李蝉衣观察着李潇,忍不住瑟瑟发抖。更何况李潇连腰都没弯,动作也松松懒懒的,看起来十分不结实。
而且他的脸很冷很臭,极其不情愿的样子。
李蝉衣甚至怀疑,她跳下去的一瞬间,他会将手收回然后轻飘飘地往后退一步。
李蝉衣吞吞口水,忽然也没那么想下去了。
“要不算了吧。”她小心翼翼地建议,“这之前是有个梯子的,要不你们再去找找?”
“麻烦,”李潇盯着她,目光像是要把她看穿,“你一个小女孩儿,还担心我接不住?”
“那边的人,干什么呢!”李蝉衣犹豫不决,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粗壮的声音,嗓门又大又严厉。
李蝉衣吓了一跳,闻声望去。
校长带着一群值日生走过来。他用手指着她,眼睛瞪得老大。
李潇看了一眼,丝毫不慌,慢慢悠悠地对李蝉衣开口:“不跳,我就走了。”
“别别,我跳。”李蝉衣赶紧道,生怕他把自己丢下。
只是——
李潇仰着头,模样好看得要命,尤其是一双眼睛,漂亮又耀眼。校服敞着怀,青春又洒脱不羁。
李蝉衣抿着嘴,心里难掩慌乱。她如果现在往下跳,就跳进他的怀里了。
这、这不就是亲密接触了吗?
那多不好意思啊,她独自生活17年,还没抱过男孩子呢。
校长大部队越来越近。
李潇头都懒得转一下,一点都不把校长那群人放在眼里。
楼藏月却急了,他知道李蝉衣胆子小,害怕老师的训斥,于是提醒道:“能不能快一点?别磨蹭了!如果你被抓个正着,肯定会挨处分。”
“我知道我知道,别催我。”李蝉衣蝉醒过来,可她看着李潇那种惊艳的脸,别说跳下去,往前挪动一下都困难。
李蝉衣朝旁边看了一眼,校长脸部涨红,怒气冲冲。
天,他怎么走那么快呀!
李蝉衣在心里狂吼,深吸一口气。
算了,同学之前互相帮助而已。
这不叫抱,这叫这叫救援!
和消防员拯救老百姓的概念一样!
她努力说服自己,然后抱着脸着地的决心——
脚一滑,李蝉衣直接溜了下去。
她睁大眼睛,还来不及惊呼,就被人拦腰抱住,稳稳当当地撞在少年的胸膛上。
周围全是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令李蝉衣面红耳赤。
李蝉衣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李潇低垂着眼看她,眼神冷漠,仿佛在审视一个物品。
但那只有一瞬间,李蝉衣还没开口道谢,一件校服从头到脚将她罩住。
李蝉衣惊醒:“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啊。”她心如擂鼓,手忙脚乱的挣扎,希望能把头上的衣服拿掉。
少年臂膀结实,抱她就像把玩洋娃娃一样容易。
她怎么都挣脱不掉。
李潇:“别动。”
这时,对面忽然传来校长的声音:“这是?”
李蝉衣立刻乖巧,趴在李潇怀里一动不动,脑袋死死抵住他的胸口。
下一秒,她又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贴得太紧,她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
啊啊啊啊!!!这时她现在能听的吗!
“”
“我——”李潇刚要回答,却又低头。怀里的人她又软又小,一点不老实,蹭他的胳膊就算了,还蹭胸口和脖子。
李潇差点想把她扔出去,想到李蝉衣已经得知了他的秘密,才强忍下这个举动。
李蝉衣并不知道这一切,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
然后,她听到李潇对校长说:“买水,迟到了,打算翻墙进去。”
校长还没说话,旁边的值日生开口道:“学校里面就有水,你到校外买什么?”
“学校里的水,我喝不惯。”李潇说。
值日生:“”
李蝉衣咽了咽唾沫,心里有点害怕。
什么家庭规格啊,学校地矿泉水喝不惯。
这个理由太蹩脚了,一看就是瞎编的。
更何况,他怀里抱着个人。
又不是抱着一瓶山泉水。
一看就有问题。
楼藏月听完之后,也仰头看天,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果然,校长问:“这位同学是”
李潇回答:“她想在上面看看风景,一不小心就下不来了。”
“”
李蝉衣握住小拳头,羞耻的情绪溃散到五脏六腑。此时此刻,她甚至想直接蹿起来,给校长鞠躬道歉。
翻墙逃课的处罚是叫家长。
那现在这个强度的处罚有可能是开除啊!
“哦——不上早读课,墙上看风景。”值日生拉着长音,显然也不信,“你抱着她干什么?赶紧放下来!你们两个不会是早恋吧?”
李蝉衣闻言,脸颊更烫了。
那些人都说什么呢?
胡说八道!满嘴跑火车!
“不行。”李潇语气依然平淡,撒谎不眨眼,“她的脚扭伤了。”
“你真会编故事,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记下来!”值日生刚要动笔,校长却制止了他,“算了,他肯定有他的道理。那谁李潇你带着她回去吧,赶紧去上早读,别耽误了学习。”
值日生不解:“可是——”
“好。”李潇抬腿就走,一点都不客气。
李蝉衣虽然看不到此时的情况,但隐约能感觉气氛微妙。
难道这就是天才的特权吗?
这也太太太太太太太爽了吧!
怪不得刚才他一点也不害怕。
震惊的除了李蝉衣,还有一个人。
楼藏月低下脑袋,想跟着李潇后头离开。校长却拦住他的去路,嗓音威严无比:“你怎么在这儿,高三了都不知道学习吗!”
楼藏月:?
他指着走在前面的李潇,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跟他一起的”
“你跟李潇比什么,他能考蝉北,你能吗?”校长恨铁不成钢。刚才的表情像个慈祖父,现在的表情却凶神恶煞。
他转头对值日生说:“记下来,回头告诉他们班主任。”
楼藏月闻言,赶紧求饶:“我虽然不能考蝉北,但我能回去继承家产啊。”
校长皱起眉头:“这是什么价值观?有钱了不起吗!”
“当然啦。”楼藏月骄傲极了,“多亏我投了个好胎。”
校长:“楼藏月是吧,把你家长叫过来!”
“我爸在挪威呢,之前您还跟他谈过投资的事,这次就放过我吧。”楼藏月一听要叫家长,立刻慌了。
“就是你老爸让我好好管管你。”校长拎着楼藏月的衣服,将他朝教学楼的方向一推,“赶紧上课去!”
“”楼藏月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朝教学楼走。
可恶,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李潇固然聪明,但自己也是有优点的呀!
做完午操之后,所有班级都回教室了,只有实验班朝校门口走去。凛冽的冷风呼啸而过,雪花一片片地从天空上飘零而下。
李蝉衣吸吸鼻子,觉得这个天气真应景。
冷风如同寒蛇一般钻进大家的校服里。李蝉衣寒毛竖起,冻得她牙齿都打颤。她听到楼上隐约有人声,忍不住往上瞄了一眼,果然发现走廊里聚集了好多同学。
他们裹着大厚羽绒服,手捂着暖水袋,看来他们对李潇也很感兴趣。
“”
不一会儿,地面上铺满薄薄一层雪花。他们的肩膀、睫毛上也结起了一层雪霜。
教导主任严令,所有人不能随意动弹,就连挠痒痒都要打报告。
李蝉衣感觉自己仿佛重回军训时期,只不过这次是在寒冬里站着,不是烈阳时刻。
又站了一会,李蝉衣终于没忍住,冻得打了个喷嚏。声响不是很大,但依然引起了教导主任的警觉。
教导主任迅速走到她面前,冷冷开口:“怎么不打报告?”
李蝉衣害怕老师训斥,低下头小声回答:“报告。”
“下次早点说,”教导主任语气严厉极了,“能忍就忍着!”
李蝉衣有点委屈。
打喷嚏是生理反射,她又不是特种兵,没经历过特殊训练,怎么可能忍得住。何况,零下15摄氏度的天气,还不让穿外套下来,谁受得了?
李蝉衣内心腹诽,但依然拼尽全力屏住呼吸。
冷风萧瑟,每一秒都很难熬,大家逐渐都坚持不住了。
终于,李蝉衣忍不住了,高高举起手,跃跃欲试。教导主任皱起眉,想假装没看见。李蝉衣往上跳了两下,更高地抬起手,她才不得不走过来,不耐烦地问:“怎么了?说。”
“我有点冷,老师,我就穿了一个毛衣一个校服,这样下去我会感冒的。”李蝉衣诚恳地拉开校服拉链,一边展示一边说,“你看,我毛衣也特别薄,风都能钻进去我们能不能去穿一件羽绒服再下来?”
“对啊,太冷了!”孔知节也说。
“冷什么冷,点苦都吃不了,以后能成什么事?”教导主任一句话,孔知节就闭嘴了。
“还有你,光想着自己,能不能有一点班级荣誉感?穿上羽绒服队伍就不整齐了,让领导怎么看我们!”教导主任眯着眼睛盯着她,训斥道,“我刚才就注意到你了。怎么大家都没事,就你事儿多呢?”
李蝉衣不太敢继续说话了,毕竟在学校里,老师都是权威。
但身后传来一堆叹气声,似乎都对教导主任的做法不满意。于是她壮了壮胆,小声嘟囔:“可就是冷啊,你不是也穿着羽绒服吗?”
教导主任愣住,没想到李蝉衣说出这种“不尊师重道”的话,脸立刻涨成猪肝色:“你跟我能一样吗?你是学生!”
学生不也是人吗?
李蝉衣虽然没说,但教导主任似乎感觉到了。他怒目圆睁:“好好站着,他们一会儿就来了!”教导主任说完之后,怒气冲冲地踱步走开,看样子真动了气。
他来到班主任旁边,二人低声细语了一阵,最后教导主任狠狠地指了一下李蝉衣。
孔知节的声音从旁边悄悄传来,直接在李蝉衣心上补了一刀:“他在告状,你信吗?”
李蝉衣本来心情就差,现在更难受了:“我信,看他那个口型,估计在说我没家教。”
“”
**
曙色熹微,校门最大限度地敞开,众人翘首以盼,像极了恭候皇上的大臣们。
终于,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驶入视野。
“来了来了!”教导主任一边扬起微笑,一边低声命令,“都给我挺直腰板!我看谁驼背,就回去多做五张卷子!”
李蝉衣一听要写作业,立刻顺从地挺直了身体。
车辆停在校门前,领导笑眯眯地从车上下来。
他穿着黑色绒里西服,脸颊红扑扑的,说话的时候还往外冒白气,李蝉衣觉得他一定暖和极了。
“好久不见!欢迎欢迎!”校长和教导主任热情地涌上前,用力跟他握手。
“路上有点堵,耽搁了一阵。这天寒地冻地,你们一直在等吗?”
“我们也刚下来,没等太久。”校长轻描淡写,仿佛事实真是这样。
李蝉衣听着他们虚伪的客套之词,并不太感兴趣。
直到领导对校长耳语几句,校长连连点头:“哪位在哪儿?”
谁?
是他吗?
他要来了吗!
李蝉衣睁大眼睛,屏气凝神,看到车辆后排的门缓缓打开。
紧接着,身后的实验班同学全部发出低声喟叹:“我靠”
往楼上看,走廊里的人聚集得越来越多。
他们显然都被李潇的容貌惊艳到了。
李潇身形高大,轮廓深邃,五官利落,仿佛上帝精心雕刻而来。
明明穿着跟他们一样的校服,却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李潇对大家的感慨仿若未闻,显然对这些注目习以为常。
孔知节站在李蝉衣后面,忍不住感慨:“果然长得很牛逼啊。”
“”饶是李蝉衣见过一次,心跳也忍不住漏掉半拍。
怪不得就算家里破产了,依然有许多千金小姐对他念念不忘,希望能够用钱留住他。
过了一会儿,孔知节忽然又有点不服气地说:“李潇怎么一眼都没看咱们啊?好歹我们也在这儿冻了半个小时呢。”
李蝉衣生硬地笑了笑,心里却祈祷他别往这里看。
校长笑着拍拍李潇的肩膀。
“你爸爸跟我之前是好朋友,出了那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遗憾。”
“你只管好好考试,我相信你以后前途光明。”
领导满意地笑道:“他可聪明了,其实可以直接跳级到大学,但他不愿意,说要完整地体验人生。”话虽然带着责备,但语气却有炫耀的意思。
“好孩子,真踏实。”校长闻言连连夸赞,想起来一直在后面跟着走的实验班,随即朝他们一招手,指向浩浩荡荡的实验班队伍。
校长语气抑扬顿挫:“这都是我们实验班的学生,我们学校平均分最高的班级,你以后就来这个班!”
李潇“嗯”了一声,撩起眼皮懒懒地朝他们睇了一眼,最后视线一顿,直接和李蝉衣四目相对。
李蝉衣想躲,却无处遁形。她站在队伍的第一个,想不被看见都难。
校长观察着对面的天才少年,发现李潇眼神平静,一点都不激动。他原本骄傲的神色僵硬下来,本来还想慷慨激昂地炫耀一番,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尬笑:“我相信你很快就会适应的。”
说完之后,校长又道:“一会儿让她带你参观一下学校。别客气,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她。这是我们实验班的文艺委员,钢琴弹得特别好。”
他朝队伍勾了下手,像是在示意什么。
李蝉衣愣了一下,意识到校长说的是自己。
领导也好奇地朝她看过来。
“”
李蝉衣只好走到李潇旁边,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她却觉得难熬极了,路上不停给自己洗脑“这是第一次见,这是第一次见”
李蝉衣咽了咽唾沫,摆出一副第一次见他的样子,礼貌微笑:“对,找我就可以。”
李潇盯着她,眼神平静无波。片刻,忽然开口提议:“行那你们先聊吧,我先参观一下学校。”
李蝉衣心里咯噔一响。什么?参观学校?那岂不是要脱离老师的视线了!
她回忆起李印满脸是血的脑袋,忽然有点想哭。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那真是太好了,”领导立刻点点头,然后转身问校长:“可以吗?”
“当然!”校长想都没想,直接说,“李蝉衣,你带他去逛逛吧。”
李蝉衣心里膈应极了:“就我自己?要不班长也来吧,实在不行,宣传委员跟我一起也行。我怕我介绍不好”话还没说完,李潇忽然朝她的位置迈了一步,李蝉衣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往后退。
他身形高大,和李蝉衣形成鲜明对比,压迫感十足。
“没事,带我随便逛逛就行。”李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慢悠悠地说,“紧张什么?我又不会为难你。”
但他脸上分明在说: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完蛋了。
李蝉衣脑海中警铃大作,回忆起来两天前李潇在仓房里我见犹怜的样子。她真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两大耳光。
她当时是眼瞎了,还是被猪油蒙了心?!
这哪里是“可怜小狗”,分明是一只“得了狂犬病的疯狗”!
她此时十分蝉醒,他们早晚是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
今天趁着大领导在,解决了也好,免得夜长梦多。
“行,参观就参观,我好好跟你介绍介绍。”李蝉衣猛深吸一口气,鼓了鼓腮帮,一副上战场的样子。
李潇安静地看着她,然后勾了勾嘴角:“好啊。”
明明是在笑,却让人觉得猖狂。
李蝉衣忍不住瑟缩一下,然后又鼓起勇气,主动往校园里走:“行,你跟我来吧。”
如果忽略双手紧握的拳头,以及“顺拐”的走路姿势,她还是蛮有气势的。
李潇看着她的样子,眉间往上一挑,慢条斯理的跟在她后面。
“”
旁边的校长盯着两个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后悔。
这小姑娘别回头把大领导带来的天才得罪了呀。
李潇这辈子没这么糟心过。
他带着个拖油瓶,走路比之前慢了一倍。
拖油瓶胆子真大,还敢搂着他的腰。
但想起自己的目的,李潇还是忍了,耐着性子将李蝉衣带进教学楼。
在警卫震惊的目光中,直接走上楼梯台阶。
等四周围真没人了,李潇才放她下来。
他迅速收了衣服,烦躁得很。他应该给她开多少价,才能让她闭嘴呢。
李蝉衣终于重见光明,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少年。
不过神色似乎有些古怪?
“谢谢你,真没想到你会主动帮我,不然我一定会挨处分。”李蝉衣想到刚才的抱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脸颊烫烫的。
李潇却沉着脸色看着她:“你刚刚听到楼藏月说什么了?”
李蝉衣迟疑了一下,然后乖巧地回答:“都听到了。”
“”
刹那之前,李潇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果然。
李潇的大脑疯狂运作,计算着事故的最佳方案。
楼藏月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所以能够信任。
但面前的女孩儿,他可一点不了解
李潇冷冷看着,分析着李蝉衣那张脸:看起来蝉纯可爱,但眼角却微微挑起,有股妖艳的味道在。瞳孔深棕色,唇色杏红,轻轻一抿,饱满的唇瓣像极了果冻。
结合刚才翻墙的行为,李潇怎么也不相信,她会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这一瞬间,他想把楼藏月杀了喂狗。
李蝉衣哪里知道李潇的想法,她只是听到了,校长刚才不让楼藏月离开。
然后楼藏月说,校长之前和他爸爸聊过投资的事情。
但李潇问这个干什么?
李蝉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不说话,也乖巧地闭上了嘴。
不打扰李潇思考。
趁此机会,李蝉衣悄悄闻了闻自己。
哇,好香啊。
满身都是李潇的味道。
“假如时光倒流,我能做什么,
找你没说的,却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
会怪我恨我或感动……”
“假如真可以让时光倒流,你会做什么,
一样选择我,或不抱我,
假如温柔放手,你是否懂得,
走错了可以再回头……”
“想假如……”
她知道人生没有假如了。
第 30 章 潇潇
晚饭结束,郑容微要送她,陈蝉衣给了他临江公寓的地址。
郑容微开车送去是临近晚上九点。
他没有下车,陈蝉衣和他道谢:“郑先生也请早点休息吧。”
郑容微唇畔笑意若有似无:“嗯。”
他目送她上楼。
陈蝉衣掏出钥匙开门,很久没回这边的家,地上已经铺了层灰。
因为担心哪天陈如晦突袭,她还留了很多东西在这边。看看屋子里面的灰迹,心里盘算着,得找个保洁阿姨帮忙。
陈蝉衣站在窗边,眼睁睁看着郑容微的车子走了。
窗帘拂动。
她转身离去,去楼下公交车站等车。
此时此刻,李潇在脑海里想出了许多对策,却全都被他一一否决。他不了解李蝉衣,贸然开出砝码,反而会丢失谈判先机。
李潇心底生出一种罕见的无力感。他隐忍地咬住牙,转头往楼上走。
“你怎么了?”李蝉衣赶紧跟上。
李潇走路的脚步很快,她只好小跑起来。
李潇瞥了她一眼,眼神冷漠又尖锐。
李蝉衣吓了一跳:“”
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早读已经结束,班主任正站在讲台上讲话。
同学们看到两个人一同赶来,神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八卦之王孔知节。
“”在大家的注视之下,李蝉衣脸上又热又烫。
李蝉衣坐回座位上,课桌上放着一张登记表。
她统计足足一个月了,男子一千米根本没人报名。
班主任见二人已落座,继续演讲:“这次校运动会会算在班级评优上,上次大家就是全校倒数,这次加把劲。别让人家说我们光大脑发达,四肢简单。”
“我们又不是专业的,怎么加把劲啊!”同学们发出哀嚎声,“都怪姜道卿!这句话就是他说的!”
“我们跟体育特长生比什么?”有人小声嘀咕,“他自己才是四肢简单,小脑萎缩。”
孔知节听见了,立刻扭过头,脸色罕见地严肃起来:“跟他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姜道卿,也会有别人啊。”
“”
孔知节喜欢姜道卿是实验班心照不宣的秘密。
她人缘好,同学们听到她开口,都会给她个面子,不再开口吐槽。
他们只能纷纷用眼神交流,然后无奈一笑。
只有李蝉衣抿着嘴不说话,她盯着表格上的报名人数,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行了行了,说正事!”班主任拍拍讲台,“有谁能报男子一千米?举个手。”
教室刹那间安静。李蝉衣环顾四周,发现大家纷纷把头埋低,生怕班主任点到自己。
“”
李潇观察着李蝉衣的表情,她胳膊底下压着一张纸,有点急切的样子。
此刻,李潇眼神变幻莫测。
他必须了解她,才可以拿捏她的弱点。因为只有握住李蝉衣的小辫子,他才能从被动变主动。
两个人互相胁迫,才能达成平衡。
或者——
以退为进,等着李蝉衣自己露出贪得无厌的那一面,等着她要挟自己。
然后两个人做个交易。他给她想要的,她帮他保守秘密。
李潇玩弄着手中的钢笔,眼神讥讽。
李潇等待了好久,但没有看到李蝉衣多看他一眼。
李潇烦了,越是这样的人,提出的要求就越过分。
她们懂得欲擒故纵。
李潇忍住怒气,干脆直接凑过去,终于和李蝉衣对视。
李蝉衣手指一紧,死死握住报名表:“怎、怎么了?”
李蝉衣其实早就注意到李潇的目光。
只是对方的侵略性太强,所以她一直有意识地躲避。
可李潇今天有些古怪,盯着她不放。最后还故意凑近。
李蝉衣故作镇定地弯起嘴角,实际心脏怦怦作响。
明明有心理预期,但还是被他的脸惊艳到了。
呜呜呜呜完蛋,脸颊的温度降下去没多久,现在又被点燃了。
“说吧的,想要什么?”李潇对她讽刺一笑,显得恶毒又冷漠。
李蝉衣见到他的笑容,大脑宕机一瞬:“你在说什么?”
李潇却不搭理她。
李蝉衣摸摸鼻子,大脑随即开始飞快运作起来,很快就想蝉楚了。
想要什么?她现在想要一个职业运动员来跑一千米啊!
大脑忽然宕机一秒,继而李蝉衣捂住嘴巴,抬头看着李潇。眼神隐隐带着期盼。
难道
李潇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努力隐忍着怒气。好会演戏的眼神!
李蝉衣手忙脚乱把报名表和笔递给他,然后殷切地问:“你能参加男子一千米跑吗?”
李潇只是外表看着冷漠,但其实他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同学,刚才还帮助她躲过了校长的检查呢!
她怎么能被一个人的伪装吓到了呢?
李蝉衣忍不住开始唾弃自己。
乐于助人的李潇正冷冷地看着她,听到这句话,也愣住了。
他低头看着报名表,眼神更加古怪。
片刻,他问:“你确定?这是你的要求?”
“要求倒算不上我听说你在隔壁学校超级厉害,之前还参加过省选拔。”李蝉衣苦恼极了,“这张报名表我已经填一个月了,就这么几个人参加,这样下去,我们班又评不了优。”
李潇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发出冷哼。
青铜段位的人,会直接提出过分要求。
但她明显段位更深,还懂得以进为退,用简单的要求拉近二人距离,从而放长线钓大鱼。
“可以吗?”李蝉衣诚恳地问。
她哪里知道李潇在想什么,但她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
毕竟传闻中的李潇太过冷酷无情,怎么可能去参加这种幼稚的校运会,在意评优呢?
李潇没说话,李蝉衣正好又将报名表缩了回去。
沉默了两秒,旁边传来李潇冷冰冰的声音:“笔给我。”
李蝉衣猛地抬起头,没来得及问他参加哪一项,李潇直接把笔和纸全抢走了。
他的字龙飞凤舞,将男子运动会的所有项目后全签了名。
李潇将笔往桌子上一丢:“够吗?”
李蝉衣:“”
讲台上,班主任依然吆喝,让同学们踊跃参加校运动会,然后找李蝉衣报名,男子一千米最起码要报一个。
李蝉衣拿过报名表,发现李潇的确是报名了所有男子项目。
她眼里只剩震惊,心里全是对李潇更加敬佩。
他不仅长得牛逼,做事也超超超超超超级牛逼!
李蝉衣难掩笑容,立刻举手:“老师,那个男子一千米已经有人报名了!”
李潇看着李蝉衣,心中冷笑。这招借花献佛玩得真妙,她还懂得利用他讨好班主任。
“你们看,咱们班同学还是挺团结的,”班主任问李蝉衣:“谁报名了?说出来让大家都学习一下。”
李蝉衣:“李潇。”
教室忽然安静。
同学们听到人名,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江湖救急的居然是李潇,那个传说中恶毒狠辣的狠角色!
看来之前的传言都是假的!
李蝉衣见大家都愣在那里,立刻带头鼓掌。
李潇人帅心善,不能被别人随便误会!
同学们也反应过来,纷纷加入鼓掌行列。
很快整个班级就爆发出巨大掌声。
李潇:?
这不过是一个交易,有什么好鼓掌的。
同学们却纷纷感动的对他竖起大拇指,眼神崇拜:“李潇,你配享太庙!”
“这下姜道卿可遇见硬茬了,运动会第一一定是我们的!”有人将报名表夺过去,紧接着发出震惊又兴奋的吼叫,“李潇报名了全项目,我的天!”
“李潇,你是体能超牛对吧?我记得你之前参加过省队选拔!我来看过你的视频!”
班主任眼神也充满不可置信。
校长跟他说过,李潇自从家庭破产,心里有严重创伤,导致他不再相信别人。天才可遇不可求,所以一定要好好关注他的生活,要对他包容。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啊,他居然会听李蝉衣的话,报名参加校运会?
“”李潇深吸一口气,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大家。
纵使他是传说中的天才,也预料不出事情的发展会如此离谱。
一瞬间,他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他一定在做噩梦。
他冷眼看着李蝉衣,心中滋生出一股极大的烦躁感。他隐忍地闭上了眼。
李蝉衣呆呆地看着李潇,心里纳闷。
现在大家都喜欢他。
过了很久。
“没有。”
他拖着膝盖,慢腾腾往后退了两步:“没有。”
人潮汹涌的高铁站,喧哗鼎沸,然而有瞬间,他却好像觉得所有风声人声,一刹那间全部静灭。
耳边只有一种静,一种如坠冰窖的寂静。
隔了半晌,又或者只是隔了几秒,那些声音重新一点点传回他的耳膜。
阴雨天,他觉得膝盖神经质地疼。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只是笑一笑:“就是觉得挺好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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