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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里,大人。”贝黑莫斯汇报,“两户窗户的监控终端都在这。”
“小七爷,你有发现这里的异常吗?”
谢桥仰头看天花板,水珠又从没有缝隙的墙壁漏下来,啪嗒,砸在他脸上。
“卧室里有人。”向灯说,“陈江月在睡觉。”
“仿生人还需要睡觉?”谢桥两指并拢,张嘴念了两句模糊不清的口诀,“如果仿生人和人类的界定这么模糊,我们做无常的可就难办了。”
“为什么?”贝黑莫斯好奇。
“你还记得我们来音都的时候,听到的广播么?”谢桥漆黑的瞳孔里晕染一层雾,他开着通灵,视线直接定格在书柜的抽屉处,“如何找到忒修斯之船的答案?”
忒修斯之船,一种关于身份更替的悖论。
一艘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有一块木板坏了,换了新的,直到某一天,所有的零件都不是原来的了,那它还是原来的船吗?
再进一步,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它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
如果用船上取下来的所有老零件造一艘新的不一样的船,它还是忒休斯之船吗?
或者造一艘和忒休斯之船完全一样的船呢?
它还是它吗?
用相同材料创造一艘一样的忒休斯之船,将它和原来那艘坏了的摆在一起,哪一个是答案?
“对我们无常来说,只有一个评判标准。”谢桥径直朝着那书柜走去,“我们看‘灵魂’。”
“每一个走过黄泉路,接受过摆渡的灵魂都会回到世间,转世,投胎,寄宿肉身。不论他们的容貌,思想,心境,甚至记忆如何变化,只要灵魂不变,那他们还是那艘忒修斯之船。”
贝黑莫斯莫名心悸,抖着身体问:“那如果灵魂变了呢?”
肉身不过是灵魂的容器。但肉身的寿命就是灵魂的寿命。
蜡烛燃尽,灵魂就该下黄泉了。
千年前,人死不能复生或许还是客观真理。
就目前来看,赛博朋克的仿生人技术也尚且冲击不了这样的真理。
但是...
谢桥莞尔,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这可能就是我上岸的原因。”
“我要找改变过灵魂的人。”
生死簿给他的反馈,是有许多该死的人没死,该活的人没活。
谢桥初上岸什么也不懂,但听完音都的广播后,其中的某四个字让他分外在意。
——“灵魂转移”
如果本岸的背后真有一双玩弄命运的手在篡改因果轮回,那他身为无常罪该万死。
不,不止他。
黑白无常都难辞其咎。
*
谢桥拉开抽屉,指腹摸了几下,在顶端暗格里发现了一本笔记。
笔记本被摊开在桌面上,入目所及是无数段歌词。
每一页都有不同的主题和风格。
前半本情歌居多,后半本则全是朋克和摇滚,还有民俗乐。
谢桥一眼看见了题头名为《孤独看客》的词页。
有些特别的是,这页歌词涂涂改改,很多地方都被不同颜色的笔给删划了,原歌词旁边还有注脚,括弧内写着对话。
[和上一句没押上韵tt,可恶....写歌好难啊]
[姐姐,这里加一个休止符吧,留气口]
[好呀o3o]
[姐姐,你看这个音符像不像小面包]
[想吃吗?明天下班以后我给你买]
[我的吉他弦又断了!]
[也给你买。]
[姐姐姐姐姐姐owo,喜欢你]
谢桥再翻了几页,陆续看到了哈密瓜软件上能搜索到的几首歌,都是揽月乐队的原创歌曲,只不过孤独看客在这里面最出名,毕竟是代表作。
泛黄的本子大概是经常被使用,边角都卷了起来,谢桥翻到有字的最后一页。
题头歌名:《菩提》
但这是一首未完成的歌。
它只有一行歌词。
[不证菩提,不起此座]
谢桥立刻搜索了被曝使用ai创作的那首禁曲菩提,果然,第一行歌词就是这句话,但之后的词则有些割裂。
“与你相遇的屋檐,我徘徊踏过”
“心如明镜亦非台,想抓住一刹那花火”
“如愿还是行差踏错”
“我借你一首歌的时间把相思寄托”
谢桥玩味地看了下歌词,问:“小贝,ai创作是怎样的流程?”
贝黑莫斯骄傲地拍了拍胸脯:“问我就对了!”
“依本水母个人见解,现有的完整曲《菩提》应该是给了‘不证菩提,不起此座’这句话当导语,再给一个主题,比如爱情,让ai写完后面的词。当然,最精准的匹配方案是先导入揽月乐队之前的歌曲,让ai识别曲风,模仿得更贴近。我记得甚至是可以选模版的,很多著名歌手,作曲家的作品都被投放到ai池里生成了模版,总之想要什么类型的歌一生成就是一大把...”
“至于为什么是爱情....”贝黑莫斯清了清嗓子,“揽月乐队早年间就是唱情歌哒,她们作品集里一大半都是小情歌,自孤独看客以后一共才写了四五首朋克。ai可能认为这首告别曲会起到一个首尾呼应的作用,所以这首菩提一出来风格居然有些缠绵悱恻,粉丝瞬间就发现了不对...”
“向灯。”谢桥忽然喊了身后的人。
“嗯。”
“你帮我把这个书柜推开行吗?”谢桥自己先上手试了试,“...我推不动。”
他废柴得理所应当,向灯走过来,一巴掌盖在书架上,轰一声巨响,这书柜直接砸在了墙上,上面的花瓶,书籍,叮叮咚咚一阵碰撞。
书柜后面只是一面墙壁,谢桥却盯着面前的白墙看了好一会儿,不管是向灯还是贝黑莫斯,都没有打扰他。
谢桥伸手搓了两把墙粉下来,又曲起手指叩了叩墙面。
里面是空的。
有回音。
“灯,麻烦你再把这面墙给——”
他话还没说完,向灯不知道从哪拿来了工具锤,哐当就是一顿砸。
直接把墙洞给砸开了。
“....”谢桥看他手起锤落,干脆利落的模样,嘀咕,“你是个陀螺吗..浑身使不完的劲儿。”
“不过还是谢谢了。”谢桥把最后一层墙纸给扯下来。
墙内的东西让贝黑莫斯倒吸一口气。
一座生锈的观音像端坐在佛龛内,腥臭味,陈腐味,混杂着墙粉味扑来,弥漫在空气里,谢桥捂了捂鼻子,弯腰把头给探了进去。
“我的妈呀桥儿!!”贝黑莫斯尖叫,“大不敬大不敬..这是大不敬!你小心一点呀!”
谢桥没当回事,他又在佛龛的四角都摸了摸,最后从观音座下抽出来一张带有血迹的纸条。
而他再一抬头,发现佛龛顶部居然还有涂鸦。
一共八个字,写得很扭曲,但谢桥看出来了。
他钻出来,伸直腰,手里捏着那纸,皱巴巴的,拆开后里面同样也写着八个字。
“背面还有。”向灯淡淡提醒。
谢桥把纸翻了个面,背后的字血淋淋,阴森,张牙舞爪。
——“救命。”
冷风又从窗口灌入,脚底踩到了某种粘稠物。
浑水仿佛有生命,是活的,从下水道钻了出来,慢慢朝谢桥汇聚。
“向灯。”谢桥脸色不像之前那么散漫了,他往后面指了指,指着那佛龛,“这东西应该是被人供奉的,但已经没有用了。”
“为什么?”向灯看着他。
谢桥表情很难看:
“因为闭眼的观音不救世。”
那观音像浑身都是铜锈,绿的,黄的,爬满了全身,座下莲蓬掉了漆,双目紧闭。
在听到谢桥这句话后,它嘴角的笑容愈发渗人。
8864就在这个时候给了谢桥反应。
它猛地飞出来,页面如穿林打叶。
“庚午,壬申,辛酉...”谢桥捏着纸,掌心起了一窜火,边烧边报。
[沈兰,女,终年21。]
[7岁丧父,8岁入福利院,12岁为给福利院院长治病背负巨额外债,13岁在音都卖艺求生,一人兼职8份工,和狗抢饭,跟仿生人竞争流水线厂工名额,险被工厂主任强-暴,正当防卫,刺杀主任,死里逃生后身无分文。同年,得到福利院被蛇窟地下组织的罪犯放火烧杀,无一人生还的噩耗,大病三日,醒后变卖乐器,捐赠所有钱财给慈善神会,欲上吊自杀。]
[自杀未遂,在潮流区中心医院遇陈江月。14岁,重度抑郁。15岁,与从医院辞职的陈江月组成双人女子乐队“揽月”,参加音都大小livehouse,音乐节,摸爬滚打,完成揽月乐队的第一首原创歌曲——《雨夜,月,我和你》,以甜美情歌出道,签约时星娱乐公司,发售专辑。]
[18岁,完成《孤独看客》创作,名声大噪,揽月成为音都超现代朋克音乐的女王乐队。]
[20岁,因陈江月义体病变,危在旦夕,命不久矣,决定放弃音乐,陪在陈江月身边度过人生的最后三个月。同时揽月乐队发布“告别曲”预告,正式宣布曲一终,人会散。]
[21岁,被陈江月表弟傅司义杀害,终年21。]
[阴魂尚未散。]
[死后两日,傅司义调取监控录像,聘用黑客提取揽月官方账号密码,自主操刀,将“不证菩提,不起此座”歌词投喂ai,生成告别曲《菩提》,一经发售,引起抨击。]
[专辑纯利润4800万,全部归入傅司义账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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