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直到回了卧室, 手里捧上了江凛拿来的豆浆,宋磬声才逐渐从他的行为中意识到一件事:就算是有残留的精神链接,江凛对他, 也有些过分亲近了。
前几天因为高烧, 他脑子一直不太清楚,就算意识到了江凛的异常也没往深处想, 可时至现在……
他低头吃着手里的素包子,不用抬头也能感应到江凛躁动的精神海。
“还有肉馅的, ”江凛将袋子往前推了推, 声音低沉:“食堂只有两种口味的包子, 我不知道你爱吃哪种, 就都买了。”
宋磬声抬眸看他,清澈的眼神里既没有好奇也没有羞涩,只平静地望着他, 像是看着一个认识多年但关系一般的老同学。
江凛一对上那双眼睛, 原本用来说服自己的话忽然变得不那么有底气了,“我答应过那谁……章文博, 要照看你,你不是刚来吗,就这两天,我刚好有空, 顺手。”
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就显得格外苍白。
章文博和宋磬声压根没什么关系, 他既没有拜托江凛照顾宋磬声的身份,江凛也没有将这份担子挑在身上的必要。
这里是边防, 他要实在有精力没地方使,不如去巡逻好了, 何至于有空到眼巴巴跑来男兵宿舍区给人送饭?
越解释,江凛的脸色就越难看,刚进宿舍的那点和谐逐渐消散了。
宋磬声倒是没说什么,只将肉包子往前推了推,道:“你吃早饭了吗?”
“没。”江凛顺着他的手拿了个包子,低头咬了一口。
他垂着眼眸,不想抬头,可房间就这么大,他不管看向哪里,视线里总绕不开宋磬声的影子。
比如现在,他的视线里除了桌角,就是宋磬声半握着豆浆的手。
豆浆杯是一次性的,很薄,热滚滚的豆浆还很烫,拿它捂暖正好。纤白的手指虚虚搭在杯身上,乳白色的豆浆越发显得他手指细嫩透白,一看就是半点没吃过苦的。
他白净泛粉的指尖像是某种召唤一样,江凛几乎瞬间就回忆起了数分钟前看到的一幕。他只是掀开帘子确认了一眼,可就是那匆匆一眼,却在他眼里定格成了一幅美丽而诱人的画卷。
纤瘦合宜的身躯,线条优美的脊背,沾着水珠的莹润肌肤,以及他后背上展翅欲飞的鹤形兽魂……
江凛狠狠闭了闭眼,耳根发红,头一回恼恨自己出众的五感。他甚至能清晰的忆起宋磬声将毛衣拉下的瞬间,那滴停在他腰窝处的水珠是如何被衣服吸去的。
可他闭眼再睁开,就见宋磬声端起豆浆喝了一口。
手指一握紧,刚被虚掩住的指根就露了出来,一同暴露的还有无名指上的戒指。
钻石的光微微一闪,像针一样扎进江凛的眼里,刺得他眼眸一痛,堪称狼狈地将头转了过去。
“江……”
宋磬声刚要说话,却被江凛疾言打断。
“时候不早了,”他猛地起身,像身后有鬼追似得,脸色难看,语气也很急促,“我先回去了。”
他脸侧微微凸起,明显是个咬牙暗忍的动作,犹豫了足有半分钟,才道:“你要是有什么事,再联系我。”
“好……”宋磬声有些茫然地站起,刚想去送他,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宋磬声接起,只听对面说了两句,他的神色顿时认真起来,连原本说好要走的江凛也顿住了。
“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我没问题……好的,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宋磬声拨了拨半湿的头发,最终还是决定戴着帽子去见程主任。
“你歇着吧,外面风大,刚洗完澡就吹风,怕是又要进医院了。”江凛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道:“程主任那里,我去。”
宋磬声有点犹豫,“我先跟程主任说一声?”
江凛点头。
程主任听说他和江凛在一起非常惊讶,不过惊讶归惊讶,他答应的倒是很快。毕竟宋磬声只是个辅助人员,真正的情报刺探还是要前锋队的人出马,而前锋队隶属于江凛,人员和计划安排都要看他指令,他能亲自交涉自然最好。
不过,这大清早的,江凛怎么会出现在哨兵男区宿舍?
程主任有心想问,可他只是个B级哨兵,在S级哨兵面前有种天然受压制的感觉,再好奇也只敢谈正事。
“江队长,边防的情况你也知道,A级哨兵十分稀少,况且是精神控制系,这可是个刺探情报的好苗子啊,要是培养好了,你们前锋队岂不是又多了一员猛将?”
“不需要。”江凛态度冰冷,一上来就堵死了所有可能,“不是所有A级就能进前锋队,也不是所有A级都能和队里的人磨合,他既然领了后勤的位置,你就不该把他往前线推,前线和卢文城都不是他该去的地方。”
“别啊,江队,”程主任急了,“他可是A级哨兵,我们整个边防F区只有七个A级,刨除您队里的四个,就只剩三个A级哨兵了。他要是别的能力,放不到前锋队,起码能去作战大队领个职,但这可是精神控制!”
江凛明明是双眼皮,可狭长的眼眸却让他的眼神变得尤其凌冽,语气再一冷,压制力就格外明显,“我不管他是什么异能,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新兵,除了后勤,你把他塞到哪里都无异于让他去送死。”
江凛到来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件事最难的一关在宋磬声身上。毕竟不是所有哨兵都能做战士,A级只代表能力,而士兵需要的不仅仅是能力,还有心智和耐力。
可他没想到,自己可能连试验宋磬声能力的机会都没有。
“江队长,”程主任苦口婆心,“你看看他的资料,他才二十岁,刚出社会,你不给他历练的机会,怎么知道他不行呢?”
江凛眼神微变,这次倒是没急着拒绝,反而顺着程主任的意思,翻开了宋磬声的档案。
程主任期待又殷切地看着他,迫切希望他改变主意,“再者,江队,你们不是熟人吗?这就好办多了不是?既然是老相识,把人放在你那里,总好过将人放在后勤吧?”
江凛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谁告诉你我们是熟人?”
“啊?不是吗?”程主任纳闷道:“这才几点啊,要不是老相识,江队长你怎么会出现在小宋的宿舍?”
江凛没回答,他的眼神落在宋磬声的资料上,婚姻状况那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未婚。
他身上一向冰冷桀骜的气势渐渐变了,整个人显出一种程主任从未见过的耐心。
“程主任,”江凛的表情是一种非常刻意的斟酌,“你真的觉得他适合加入前锋队?”
“这倒没有,”程主任实话实说,“你们那是以一挑十的精英,手里都攥着百来十条人命,小宋估计连鸡都不敢杀,我就是觉得他放在后勤太浪费了,放在作战大队也不适合,思来想去,觉得他适合和侯弘毅并肩刺探情报。”
“也有道理。”江凛的眼神还落在宋磬声的资料上,态度却已经软化了。
程主任一看有戏,也不着急了,他喝了口茶,悠悠补充道:“毕竟才二十,人生那么长,总得试试才知道行不行,您说呢?”
“有道理。”江凛合上资料,将文件夹递还回去,道:“不过卢文城水很深,侯弘毅也不会带人。”
程主任隐有猜测,但还是不敢置信,说话都结巴了,“江,江队的意思是?”
“我去。”江凛补充道:“我和他去。”
…………
身在宿舍的宋磬声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觉得江凛动作迅速,他头发干了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江队长,”宋磬声侧身让开供他进门的小道,惊讶道:“你们这么快就聊完了?”
“嗯。”江凛站在门口,四下打量了一圈,十分自然地歪曲了程主任的话,“程主任也觉得让你和猴子一起出任务有点冒险,所以决定让我来带你。”
“你?”宋磬声更惊讶了,“你不是很忙吗?”
“不耽误。”江凛干咳一声,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正好出任务回来,也该休假了。”
“这样啊……”宋磬声也很满意这个结果,他倒不排斥和侯弘毅一起出任务,只是换成江凛自然更好。
宋磬声道:“程主任在电话里跟我说,卢文城情况有变,想让我们尽快行动。那现在,具体的行动时间定了吗?”
“再等两天,”江凛看着他,语气虽然和之前差不多,眼神却柔和了不少,“等你感冒彻底好了我们就行动,这两天我先去探探路。”
他是打算和宋磬声一起去,也想借此带他熟悉一下边防,顺便适应一下出任务的节奏。但他从没想过将人卷进危险里,所以必须要提前踩点。
只是,他离开的这两天,宋磬声能照顾好自己吗?他可没忘护士当初说过的那句话,他说宋磬声就是因为病了但没吃药,所以才将自己拖成了重感冒。
“这样吧,”江凛临时改了主意,“明天就出发,额外带上猴子。”
三个人,即不耽误任务,也能保证宋磬声的安全。
第132章 第 132 章
卢文城占地面积并不大, 总面积和古华一个大省差不多,但经济极其繁荣,可一旦揭开繁荣的表象, 底层的阴私就藏不住了。
一个黄I赌I毒都可以作为合法生意的国家, 其混乱程度可想而知。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他们出了军区就换了辆车, 开车的就是江凛口中的猴子,侯弘毅。
相比他的名字, 他整个人壮的有点过分, 一米八三的个头, 一百公斤的体重, 发达的肌肉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鼓胀的小臂如同起伏的山峦,一拳挥下的力道堪比铁锤。
但他的面容却比身形无害多了, 一双大而黑的眼珠, 微圆的脸上有着青嫩的胡茬,看上去像是普通地头间劳作的青壮年。
侯弘毅笑着伸手, 道:“宋先生是吧,叫我猴子就好。”
宋磬声感受到他的善意,也笑着握了过去,只是手刚伸出, 就被江凛十分自然地垂手牵住, “赶时间, 不必要的介绍就省了吧。”
侯弘毅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伸出的手都忘了收回, 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队长牵着陌生人的手上了车。
数秒后,车窗下移, 露出江凛那张冷峻迫人的面容,他扬了扬下巴,声音冷淡,“开车。”
侯弘毅如梦初醒,开门上了车,只是嘴唇一直抿着,偶尔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宋磬声无意间与他对视了一眼,侯弘毅匆匆将视线瞥开,嘴唇抿得更紧。
宋磬声侧头看向窗外,注意力看似在风景上,实则是在琢磨侯弘毅刚才的眼神。
疑惑、纠结、抗拒、好奇……
他在那一眼的对视中捕捉到了很多情绪。
侯弘毅既疑惑他和江凛的关系,又抗拒他和江凛的亲近,但这种抗拒并不针对他本人。他能感觉到侯弘毅对他有种善意的好奇,那这抹抗拒的来源……就只能和秦筝有关了。
哪怕系统已经被拆除了,可他从没忘记过任务者的存在。
叶颂桦对姚湛空有爱慕也有利用。
他与言听接触不多,但大致也能判断出,言听和裴野鹤并没有发展私情的机会,每次交锋也都是互相利用。
而秦筝……
宋磬声不得不想到更多。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隔着电话与门板听到的两次说话声,再到侯弘毅对他的复杂情绪……
极地之刃前锋队地队员身份是绝密。如果秦筝对江凛真的有意,在需要保密身份的前提下,他就不可能走声望累积这条路,他只能先从江凛身边的人找突破口,利用他们的倒戈与偏向给自己谋取机会。
那侯弘毅,很可能已经成了秦筝这方的人,对他的抵触也能解释得清了。大抵就像自己的兄弟追求的人,忽然有了疑似的好感对象,有排斥也是正常的。
按江凛如今的态度,他目前应该只将秦筝当作自己的伙伴,并没有其它心思。但他始终记得,自己住院时,江凛曾接过秦筝的电话,而在那通电话里,江凛曾说过“你先睡,不必等我”这样的话。
不清楚内情的条件下不好做判断,但至少,江凛和秦筝关系绝对不差。
秦筝的存在终于让宋磬声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点波澜。他不杀江凛,江凛的性命就会被秦筝拿走,他缺少三分之一的能量就无法永生,裴野鹤和姚湛空就白死了。
但很快,宋磬声就顾不上想这些了:他又晕车了。
要不是这段山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有晕车的毛病,他拧开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流过喉管,进入胃部,多少算是缓解。
可他的脸还是一寸寸白了下去。
他闭眼后靠,即便眼前一片漆黑,他依然能感觉到来自身侧存在感明显的视线。
“要是晕车严重,为什么不变换兽型?”江凛靠近他,低声问道。
他是白鹤,用飞的自然比挤在车上要舒服,况且他还晕车。
宋磬声给出了提前想好的解释:“兽魂有伤,不方便。”
江凛脸色一变,抬手想去碰他,可下个瞬间又意识到不太合适,他收了手,侧头看了眼路,低声道:“那再忍忍,快出山路了。”
宋磬声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在和裴野鹤相处的后一个半月里,他们每日厮混,他几乎每日都会接受新的能量,尤其最后几天,裴野鹤每恢复一点能量,就会毫无保留地渡给他。
如果只是拼短暂爆发力,他身上的哨兵之力几乎可以抵抗数个A级同时攻击,可他毕竟不是哨兵,其他哨兵的能力可以缓慢恢复,他用完了就没了。寻常精神控制倒还好,可变身为兽消耗的异能很多,非必要他不想浪费。
可江凛不知道,他以为宋磬声兽魂真的有伤。
兽魂受伤无非两种情况,一是战斗损耗过载,兽魂崩裂;二是没有向导定期梳理,体内能量暴动引起的损伤。
宋磬声身在帝都,又是个连自己生病都没法及时处理的人,想来也不可能在战斗中受伤。那兽魂的伤很大可能来自于第二种可能。
向导和哨兵之间有天然的吸引力,哨兵之所以抗拒向导的梳理,要么有精神疾病,要么心有所属,且属相者还没法为他做梳理。
昨天看见他资料时的喜悦消失不见,江凛的视线再一次难以自控地落在他指根的戒指上。
他的眸光从宋磬声的手指逐渐上移,最终落在他颤动的喉结上。
江凛烦躁地轻“啧”一声,勉力压下无头苍蝇一样打转的思绪,抬手搂住他的肩膀,同时像侧边一坐,将人拉倒在自己膝上。
他目光平直地望着车前窗,以不带丝毫私情的语气说道:“躺会吧,躺着能舒服点。”
宋磬声又“嗯”了一声,没有拒绝。
可前座的猴子差点被这一幕惊得跳起来,他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却没控制好方向盘,快速行驶的轮胎压过凸起的石块,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宋磬声胃部猛地收缩,差点吐出来。
江凛下意识抬手揽住宋磬声的额头,将人压向怀抱深处,语气带了点警告和不满:“猴子,看路。”
“是。”侯弘毅浑身一凛,不敢再分神向后看,只是心中惊涛骇浪翻涌不断,充满了对宋磬声的惊疑。
江凛这一压,让宋磬声从枕在他膝上变成了枕在他大腿上,他的后脑勺紧贴着江凛的小腹,隔着数层布料,他依然能感受到腹部那紧实的肌肉。
躺着毕竟比坐着好受许多,宋磬声闭着眼,默默接受了江凛的好意,只是枕着枕着,他就感觉到了某种特殊的变化。
江凛一手贴着他的额头,另一手握拳放在身侧,眼神一直落在前方,可衣服下的小臂已经绷起了青筋。他忍了又忍,但昨天早晨看见的裸背总是时不时跳出来彰显一下存在感,再一联想那人如今就躺在他大腿上,身体就自发起了反应。
宋磬声睁开眼睛,眨了两下后逐渐清明。
他直起身体,离开江凛的大腿,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低声解释道:“我好多了,坐着就行。”
可他的脸色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江凛又尴尬又放心不下,遂脱了身上的外套,几下团成一个枕头,垫在了自己腿上,姿态强硬但动作温柔地将宋磬声再次拉到自己腿上,哑声道:“躺着。”
外套一脱,他身上就只剩一件薄薄的V领T,过热的体温将他变成了一只有点硬的暖宝宝。
宋磬声轻轻勾起唇角,小声道:“谢谢。”
好在车辆逐渐驶出了难走的山路,道路一平坦,宋磬声就舒服多了。
他们出行的早,等到了郊区也不过中午,距离通往卢文城的起飞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够他们在附近吃完饭再去登机了。
除吃饭以外,他们也要熟悉一下彼此的新身份,避免出岔子。
当然,最需要熟悉人员信息的还是宋磬声。
侯弘毅改名侯毅,30岁,建筑厂工人兼采购,D级哨兵。
江凛改名蒋文麟,29岁,建筑厂老板,C级哨兵。
他们明面上的身份是来卢文城采购精品石料的商人,而宋磬声改名蒋念生,18岁,D级哨兵,也是江凛的亲弟弟,高考结束后跟着自己哥哥来见世面的。
身份和年纪都符合他们的气质,哨兵等级也很安全,即符合身份,也能威慑一些想找他们麻烦的普通人。
宋磬声还在熟悉资料,江凛已经开始给眼睛贴掩饰瞳色的隐形眼镜了。他眼睛里的紫金色因为颜色过深,其实并不算明显,可在水蓝星上,几乎所有人都是黑发黑眸,剩下的,除了基因突变,便是高等哨兵了。
侯弘毅不需要做伪装,因此他直接进行了下一步,他撩起后颈的碎发,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柄玩具枪一样的东西,对准自己的后颈就是一枪。
闷闷一声响,更改哨兵等级的信息针已经注入了皮肤底层,他活动了下脖颈,而后看向宋磬声,尽管对他的感官十分复杂,可猴子并不会因此耽误任务。
“过来点小宋,我帮你弄这个,”他扬了下手里的枪,不等宋磬声说话,他又道:“算了,我以后就直接叫你念生吧,省得露馅。”
宋磬声面上平静,可心底却轻轻颤了一下,他状似好奇地询问道:“会有人来查我们的等级吗?”
侯弘毅道:“一般不会,以防万一,反正打一枪而已,又不影响真实能力。”
正这时,江凛也戴好了隐形眼镜,他从侯弘毅手里接过枪钉,先给自己打了一枪,而后又看向宋磬声,略带迟疑地问道:“你……怕痛?”
他不怕,但他后脖颈上已经有一枚了。
裴野鹤并不知道他能恢复A级向导的能力,所以拟造的资料显示他是A级哨兵,与江凛资料放在一处的,就有这把枪。
两枚枪钉同时注入,一定会互相干扰,他只能避过这一枪。
“有点,”宋磬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道:“如果不打,会影响任务吗?”
“不会。”江凛收了枪,轻易被说服,“既然你怕,那就不打。”
第133章 第 133 章
卢文城又有“金城”的别名。奢靡的建筑, 繁华的街道,自由的法律,无一不是卢文城成为销金窟的理由。
而他们今日入住的, 就是全球排名第五的亚西塞亚酒店。
据说这间酒店耗资近三百亿, 整个酒店的面积约普通城镇大小,内有人造的穹顶与运河, 二十四小时都是白天,温度始终维持在25度, 置身其中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是名副其实的不夜之城。
入住的价格自然不菲, 可依江凛捏造的身份而言, 这点开销还是出得起的。而他们之所以将入住地点定在这里,也是有缘故的。
他们是打着搜寻石料的名号来的,而卢文城最出名的石料便是极品鱼肚白大理石, 想要谈生意, 自然要去看石料。
据线报,雅蒂兰斯的人经常出现的地方, 就是鱼肚白大理石所在的矿山一侧。
而这座矿场作为卢文城比较出名的资源之一,守卫极其严密,江凛倒是可以私下潜入,可没头没脑地冲进去, 很大概率会摸空, 还会打草惊蛇。
不如先亮出资本, 以合作的态度靠近矿场,大致摸清局势再做侦察。
他们下了飞机便被专车接去了亚西塞亚, 上飞机前还像个朴实庄稼汉的侯弘毅,此时刮了胡子, 换了西装,头发全部梳起,墨镜一戴,倒真像个四处奔波谈生意的阔佬。
屋外还是狂风大雪天,可进了室内便光线大亮,洁白似纱的薄云飘在湛蓝的天空下,金灿灿的日光温柔着照耀着大理石地面,宋磬声抬头望天,丝毫看不出人造的痕迹。
初来这座酒店的人,第一反应基本都是抬头望天,毕竟人造天空十分罕见,倒也符合他跟着哥哥出来见市面的设定。
面容清俊的制服小哥推着行李车,面带笑容地上前引路,边带路边向他们介绍亚西塞亚内部的娱乐业。
“一层是休闲大厅,吃喝玩乐样样都有,不过不精细,只是摆放在那里供客人做参考。您要是有需求,可以先去二十七层挑几个陪玩,由他们带您体验卢文的旅程。”
所谓陪玩就是三陪,陪吃陪玩陪睡。
二十七层自然也是淫窟了。
不过既然是卢文的合法生意,在场三人都面色平静地拒了,只跟着侍者进了电梯。
亚西塞亚一共二十八层,十二部电梯,电梯的按钮全都镀了一层金,数字旁边就是每一楼层的注释。
宋磬声大致瞄了一眼,只知道他们住第九层,旁的也没多看。
909是个套房,三间卧室,中间有公共休息厅,装潢很是华丽,配色以金白双色为主。
侍者一走,侯弘毅就装作参观般扫遍了整个房间,等确认房间里没有监控设备后,他关了检测仪,又拿出来个小范围的信号屏蔽器,贴在了圆厅桌面一角。
侯弘毅道:“矿场的负责人定了后天的房间,是用来招待他们的老客户的。他们这个老客户每次来卢文必定会赌博,这次也不例外,如果想和他们搭上线,二十八层的赌场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们只需要在人来之前就引起注意,就能自然而然地搭上线,至于引起注意的方式,还有比撒钱更有用的吗?
…………
江凛懒洋洋地倚着真皮椅,姿态散漫地掷去大笔筹码,貌美的荷官手里拿着柄玉尺,笑容甜美地将江凛掷去的筹码划到相应的奇偶栏里。
轮盘赌是最简单的玩法,江凛真像是带弟弟来见世面的兄长一样,抬手搭在宋磬声身后的椅子上,随意问道:“来两把?”
宋磬声不用演就能投入角色,他不感兴趣地瞥了眼旋转轮盘里的珠子,皱眉道:“没意思,都出来了,我想玩玩国内没有的。”
他刚说完,这轮的结果就出了,江凛赌输了。
他把把都是all in,次次不留手,前五把运气好,两百万眨眼就翻了七倍,可第六把赌错了,一千四百万瞬间就成了空。
赌博就是这样,有钱人无畏的消遣,穷人赌命的轮盘,腰缠万贯与一无所有往往只在瞬间。
二百万还能当作是娱乐,可一千四百万就不一样了,众人的眼神皆落在江凛身上,揣测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江凛也不在意,他抬手招来侍者,随手又划了二百万的筹码,像是宠爱弟弟的好哥哥一样,眼里只有宋磬声一个人,“你想玩什么?”
说实在的,适合聚众的赌博类型其实很有限,想要找刺激,要么开私人局,要么换赌注。
宋磬声四下看了看,周围不是纸牌就是骰子,或者就是那排游戏机,还不如眼前的轮盘来得轻省。
他兴趣缺缺地扬了扬下巴,道:“不想动了,就玩这个吧。”
江凛手臂微一用力,将宋磬声所坐的椅子拉向自己身边,他道:“你试试。”
他们所在的赌盘叫小圆轮,一共38个数字,可以赌数,也可以押单双,单双倒是好赌,但不如赌数来得刺激。
宋磬声没江凛那么直接,他抛出五枚面值十万的筹码,道出一个数字:“9。”
新的一轮很快开始,圆珠滚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停在26上,这也意味着五十万打了水漂。
这样的开门黑驳了宋磬声本就稀缺的兴致,他丢开手里的筹码,道:“不玩了。”
“一局就弃?”江凛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十分纵容地说道:“再试试。说不定时来运转,下回就是9了。”
宋磬声第二场改了数字,19。
照例抛出去五十万,滚珠一停,又是白送。
连续受挫真的很难挑起人的性质,他恹恹收手,道:“你来吧。”
“走吧,”江凛垂手去牵他,“换个场子,带你玩点新鲜的。”
这下换成了掷骰子,可以自己掷,也可以由荷官代替,江凛随手指了个荷官,随意组了一桌。
相比押单双,掷骰子更容易作弊,尤其对江凛超绝的五感来说,他甚至仅凭听就能猜出数点,自然也能控制输赢。
不过为了面上过得去,他这次倒是不似之前豪迈,次次都只押眼前筹码的一半,输输赢赢一个多小时,小输大赢之后,倒也翻了十三倍,从一百万赢到了一千三百万。
赌场里赢得人多,输得人更多,像江凛这样换了两次筹码,两次都能实现从百万到千万跃阶的却是少数中的少数,自然也会被有心人盯上。
“还玩吗?”江凛看着坐在他身侧的少年,目光里溢满了宠溺,像是玩与不玩只在他一念之间似得。
荷官也紧盯着宋磬声的脸,希望他继续玩下去。
赌场每日的现金流堪称巨额,可分摊到每一张桌面上就少了,一千万不是个小数,她负责的桌面出了这样的事,虽不至于受责,可她还是会被叫去问话。
一旦在负责人身前露了脸,再有什么差错,她就躲不过去了。
“不想玩了。”宋磬声刚想走,却见旁边桌上有人闹了起来。
年岁颇大的男人粗看像个老板,可细看他沧桑的脸和眼下的青黑,便知道这是个赌桌上的亡命徒。
有人拿赌场当乐子,就有人拿赌场当改命的机会,他许是输光了钱,刚要闹就被保镖捂住了口鼻。保镖粗壮的手臂像铁钳一样辖制住男人的脖子,脖颈两侧颈总动脉一旦被夹闭,缺氧的大脑就让人不自觉丧失了抵抗能力。
眼看人就要像死狗一样被拖出去时,宋磬声终于发话了。
“等等,”他指着那个半昏迷的男人,道:“我要他替我玩。”
“赢了我七你三,输了算我哥的。”宋磬声转头向江凛笑了笑,道:“我手气差,他手气也差,说不定负负得正,又能给你赚来一千万。”
江凛耸了耸肩,一副任他处置的态度。
说是这么说,可谁都能从他的举动里看出他不拿钱当钱的架势,两个黑衣保镖对视一眼,又望了望不远处的经理,最终还是一盆水泼了下去,将男人从昏迷中唤醒。
绝处逢生的男人恨不得给宋磬声跪下,他之前玩的是纸牌,现在图稳,去了旋转轮,也就是江凛一开始玩的赌局。
男人输红了眼,已经六亲不认了,非但没变得谨慎,反倒更加狂躁,把把都想赌个大的,不多时就将一千万输掉了大半。
“算了,”宋磬声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不和他玩了,我想回去睡觉。”
江凛自然听从,他刚起身,那男人竟不知死活地向着宋磬声扑了过去,“还有五百万!还有五百万!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动作突然,甚至连保镖也没能反应过来。
江凛抬脚就是一踢,动作狠戾矫健,将扑来的人生生踹出去七八米远,一连撞翻了好几张桌椅。
他散漫恣意的眉眼如今却满是戾气,恶狠狠地望着地上生死不知的男人,厌恶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附近的保镖这才如梦初醒般上前,一个将人拖了出去,另两个忙着扶起椅子,安抚周围看热闹的群众。
能来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无害的小白兔,没人会感到害怕,大家只觉得是个不大不小的热闹,也算是金钱以外的调剂。
对这里的人来说,赌钱是种娱乐,看穷人赌命也是一种娱乐。
就好比刚才,那男人平白多了一千万,要是小笔小笔慢慢玩,其实多少也能赚一些。可他翻盘的机遇不过是宋磬声的一句话,他当然害怕宋磬声临时反悔,所以每一次都恨不得将所有钱都押上去。
宋磬声也像受了惊一样慌了一瞬,随后便紧紧牵住江凛的衣角,催促道:“我不想玩了,我要回去。”
江凛转头又换了幅面孔,他安抚似地摸了摸宋磬声的侧脸,道:“好,我们回去。”
他们要走,可经理却不敢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玩得尽兴是亚西塞亚的招牌,眼前的客人一看就是受了惊吓,就这样放他们走了,砸得是亚西塞亚的招牌。
“先生,先生请留步。”西装革履的男人抽出一张名片,脸上带着礼貌又恭谨的微笑,“我是二十八层的经理,姓刘。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没能及时处理失控人员是我的责任,不知您可否赏脸去私厅玩玩?”
他看向宋磬声,脸上依然是十分标准的笑容,“我听荷官说小少爷想玩一些不常见的东西,私厅都是个人场合,您要是感兴趣,我做主领您去瞧瞧?”
宋磬声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道:“有点感兴趣,可是我真的困了。”
“那明天?”经理笑着试探道。
宋磬声想了想,又看了看一副“任凭他做主”姿态的江凛,犹豫片刻后他点头答应道:“好吧,明天再说吧。”
他们带着兑换好的筹码和经理的歉意回了909。花费了三个小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又和经理搭上了线,看似输了两千万,实则倒赚一百万。
笼统一算,处处是赢面。
第134章 第 134 章
亚西塞亚没有夜晚, 要不是腕表上的指针还在精准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宋磬声甚至意识不到现在已经该睡觉了。
他刚洗完澡,吹至半干的头发还有些水汽, 等头发干的时间里, 他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新闻,打算半个小时后就睡觉。
正这时, 房门忽然被敲响,宋磬声收起手机, 道:“请进。”
他猜到来人可能是江凛, 但他想不到江凛大半夜来找他的目的是什么。
江凛也刚洗过澡, 头发半湿着, 身上还有一股清新的香水味,宋磬声身上也是同样的味道,是亚西塞亚和香水大牌合作定制的沐浴露。
“还习惯吗?”江凛倚在桌前, 双手随意撑在身后的桌面上, 简单的黑T将他的胸肌勾勒得更加明显。
宋磬声坐回椅子上,浅浅一笑, 道:“挺好的,没给你们添麻烦就行。”
他所坐的椅子就在江凛身前,他们一站一坐,身高差明显, 江凛随意看他一眼都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你对谁都这么客气吗?”江凛垂眸看着他, 掩盖下的虹膜呈现常见的深黑色, 和他记忆里的江凛重合度更高了。
宋磬声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片刻后便平静下来, 如实道:“也不全是。我有点慢热,和人熟悉需要时间, 再加上自认识以来受了你不少照顾,所以才总是说谢谢。”
说到这里,宋磬声又补充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感觉出错了,我觉得江队好像不大喜欢听人说谢谢,但除了谢谢我又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之前很多事,明明该道谢,但是我……”
只有江凛自己清楚,他不是讨厌别人说谢谢,他只是不喜欢宋磬声用“谢谢”两个字和他拉开距离。
“那这样,”江凛眉头轻蹙,打断了宋磬声的话,“记账吧,你觉得哪件事需要感谢,就记账,记满一个正字,帮我做一件事。”
记忆不合时宜地转回过去,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江凛也说过同样的话。
他说,“我不需要你的谢谢,如果真念着我的好,就记账吧,记满一个正字,就在心里给我加一分,什么时候满分了,就以身相许好了。”
江凛正等他的答案,视线自然也毫无偏移地落在他脸上。他的晃神如此明显,江凛几乎瞬间就感到了不快,他紧盯着宋磬声的脸,沉声道:“你在想谁?”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凶,他喉结微动,口吻稍稍和缓,找补似得说道:“走神了?”
“在想你。”宋磬声淡淡一笑,抬眸看着明显愣住的江凛,轻声道:“没想到像江队长这样的人,也会说记正字这样类似小孩的话,所以晃了下神。”
因为角度关系,他看不清江凛眼神的变化,但他能感觉到江凛有些不自在,他微仰着头,又是一笑,“好啊,记满五分,答应你一件事。”
江凛耳根红了,可眼神一直紧盯着他,“你不怕我要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你会吗?”宋磬声先是反问他,又先他一步给出答案,“我觉得江队长不是这样的人。”
江凛低声一笑,跳过了这个话题,他俯身靠近宋磬声,低声提醒道:“忘了我们的身份了?”
温和的光线照在那张剔透而秀美的面容上,灯光在他的杏眸中流转,江凛像是受了蛊惑,声音不自觉低哑,原本玩笑般的逗弄多了点暧昧。
“叫哥。”他说。
宋磬声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恬静而平淡的笑容,乖乖叫了一声,“哥。”
江凛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没动,可就在宋磬声望着他的眼睛,叫了他一声之后,他分明感觉自己的脊柱像是过电一样,一股酥麻的痒顺着的尾椎直窜天灵盖,电的他有种头发丝都在起立的错觉。
“你有对象吗?”江凛忽然问他。
这个问题一出,不仅宋磬声愣了,江凛自己也傻了,他猛地直起身体,一抹显而易见的懊悔在他眼底闪过。
可既然问出口了,他反倒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故作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从裤兜里掏出根烟,没点,只夹在指尖,视线却闪躲般地停在地毯上,“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呗,你有对象吗?”
身后的兽魂和无名指上的戒指像是故意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一样,兽魂发烫,戒指也变得明显。
宋磬声唇角渐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有的。”
江凛变了脸色,原本随意后支在桌面的手臂绷紧,青筋隐现,显然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宋磬声知道,想要攻略江凛,最好以单身的身份接触,更有助于拉近关系,建立联系。可他和阿鹤与阿湛的关系不是秘密,只要江凛有意去查,甚至只是上网搜一搜,就会知道他和他们的关系。
与其否认后被拆穿,不如说实话。
而且,他也无法在经历这一切后,抹掉裴野鹤和姚湛空留在他心上的痕迹。
他本以为以江凛的性格,听到这个答案以后怎么也该离开了,可江凛只是站在原地,硬邦邦地扔出一句话,“有对象还来边防?不怕见不到面,人家跟你提分手啊?”
宋磬声不需要伪装,只是想起那两个人,他的神情就变了,“他死了。”
他低头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依然能感觉到江凛飞速移向他的视线。
他语气淡淡的,声线也没有波动,像是提起与自己无关的事,“因为他死了,所以我才来边防了。”
话是这么说,但江凛依然敏锐地捉住了其中的悲伤与怀念,可不管怎么说,人已经死了,再计较也没什么意义。
他胸中淤积的郁气散了大半,犹豫了片刻,终于憋出一句:“节哀,向前看。”
明明是沉痛的安慰,可他语气里的轻快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宋磬声愣了一秒,而后顺着他的话说道:“我知道,谢……”
谢谢只说了一半,宋磬声又想起之前的对话,他平静一笑,闲聊道:“江队呢?这么多年一直在部队吗?”
“嗯。”江凛也不想聊宋磬声死去的爱人,他很快接了话,更因为心里有了底,他说的远比宋磬声问的要多得多,恨不得将自己过往二十七年的经历全说给宋磬声听。
“我从小就在部队,少年时期经常换地方,十八岁调到了帝都守卫军,二十一岁觉醒了S级,正好接了个跨国任务,完成任务之后就留在边防了,一留五年,感情经历空白。”
“是吗。”宋磬声垂下眼眸,语气依然平静,“挺好的,保家卫国,英雄本色。”
“没向导吗?”宋磬声依旧垂着眸,“哨兵进阶的时候不是需要向导辅助吗?江队长的向导呢?”
一个问题,两个人,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
宋磬声是想要个答案。
而江凛则莫名激动,以为他的询问是亲近的信号。
“我没有过向导。”江凛放轻语气,听上去甚至有点温柔,“我的精神海有点问题,没有向导能触碰。”
“是吗。”同样的两个字,可这次,宋磬声刚说完,就觉得喉头莫名一滞,险些哽咽。他迅速闭眼,捏住了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过须臾,再睁眼时,他就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挺好的,”他从椅子上站起,礼貌地笑了笑,“我有点困了江队,明天聊吧。”
他脸上带着笑,即不疏离也不客套,可江凛就是觉得他情绪不对。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离开,让宋磬声好好休息,可他这一步就是迈不出去。他总觉得自己这一步迈出,可能就会永远错过一些东西。
“……念生,”江凛头一回叫他的名字,又因为掺了点小心,语气变得很生涩,“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久,但我觉得,认识就是缘分不是吗?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聊聊,我可能不太会安慰人,但是我可以陪你。”
他头一回说这种堪称柔情的话,一时间浑身都不自在,可没由来的预感还是撑着他站在了原地,继续干巴巴地说道:“陪你兜兜风,或者散步,逛街什么的,总之,就是可以陪你。陪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只要不犯法。”
最后那五个字完全是为了活跃气氛,可宋磬声没什么反应,就显得他有点蠢,还有点病。
“我知道了,”尽管此时的江凛彻底忘了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叫错,可宋磬声还是冲他笑了笑,“如果有事,我会跟你说的。”
江凛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犹豫着向门口迈去,等推开卧室门,他又转身看向宋磬声。
“那个……”前一小时还在赌场肆意张扬的人,如今却像个面对心上人的青涩少年一样,视线闪躲,耳根微红。
“什么?”宋磬声很有耐心地看着他。
“没什么,就……晚安。”江凛垂在身侧的小臂微抬,却又不着痕迹地落了下去。他本想摸一摸宋磬声的头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过冒进,最终还是收了手。
“晚安。”宋磬声笑了笑,正想找个借口关门,视线微偏时,却看到了站在窗前的侯弘毅。
侯弘毅一脸复杂地望着他们,不知道在那里呆了多久,又听到了什么。
宋磬声也不尴尬,顺便向侯弘毅也说了声:“晚安。”
侯弘毅没说话,只向他点了点头。
卧室门一关,宋磬声关灯上了床,只留门外的侯弘毅和江凛隔着数米的距离对视。
“老大……”侯弘毅犹豫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江凛偏头点了支烟,吐出一口烟雾后,才懒洋洋地说了句:“成年人的关系,小孩别瞎打听。”
侯弘毅脸一黑,“我二十五了。”
江凛指尖夹着烟,扬手点了下太阳穴,淡道:“生理年龄与心理年龄无关。”
行,侯弘毅咬牙忍了。
你心里年龄成熟,你成熟你他妈倒是说晚安的时候别脸红啊。
第135章 第 135 章
侯弘毅这么晚不睡是有理由的, 他刚从外面回来,正打算敲门叫江凛出来议事,就发现江凛在宋磬声的房间里, 他只能在客厅等着。
客厅没拉窗帘, 人造光肆无忌惮的照入屋内,整个房间像白天一样明亮。
情况不明, 一切能通过网络监测到的东西都不安全,侯弘毅掏出关闭了数据传输的手机, 调出拍到的照片, 递给了江凛。
他们分了两拨, 江凛负责从明面上下手, 他负责暗处查探,就在刚才的四个小时里,他已经从矿场走了一遭。
侯弘毅道:“周围防卫极其严密, 巡逻人数超过正常人数的三四倍, 时间紧张,我只挑了防守最严密的地方用地形勘测器试探了一下, 地下二百米是空的,但空洞范围多大还不清楚。”
一进入正事,江凛整个人身上的气势都变了,他嘴里叼着烟, 眉头微皱, 很快提炼出重点, “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建了个地下实验室。”
“为什么这么说?”侯弘毅不是在质疑, 他只是跟不上江凛的思路。
“挖地库一般两个作用,不是储存货物就是搞什么见不得人的试验, 但矿场的土壤重金属含量极高,加上地下寒冷潮湿,在地下建立仓库的成本要比建在陆地上高得多,亚斯蓝斯如果只是借助卢文城存放货物,不至于搞这么隐蔽。再加上如此严密的防守……”
“可为什么要建在矿场附近的地下?”能进前锋队,侯弘毅也不是脑子的人,他自问自答道:“目前看来,矿场的优势有两个,一是偏远、远离人烟,不容易被盯上;二是运输方便,箱式货车一辆又一辆进出,想夹带点私货太方便了。”
“还有一个。”江凛面色严肃,他缩小手机里的卢文交通图,抬手在四通八达的交通线上划出一道红线。
红线靠近卢文城城郊,中间正是鱼肚白大理石矿场,而江凛所画的线段两头,直通两个交通要塞。
侯弘毅瞳孔一缩,脱口而出道:“雅蒂兰斯的边境线和通过古华的海运港!”
没错,鱼肚白大理石矿场所在的地理位置,恰好是雅蒂兰斯国境线和古华海运港之间直线距离的中点。
侯弘毅面色一肃,道:“这事比程主任想象得大,得上报。”
“不急,”江凛熄灭手机屏,道:“情势未明,上报也不会引起重视,至少要等我们探明这底下究竟是不是实验室。”
“老大……”侯弘毅欲言又止,既无法说服自己,又不想轻易质疑江凛的决定。
江凛摁灭手里的烟,不耐道:“说。”
“我们……非得带上这位宋先生吗?”他们还不清楚局势,可以目前到手的消息来看,雅蒂兰斯并不是单纯的和卢文合作了,而是很可能已经开始形成针对古华的计划了。
这样一来,任务的性质就彻底变了,江凛不能再带着度假的心态带宋磬声玩了,他必须拿出最专业的态度,守护古华的边境与安宁。
如果将宋磬声换个人,侯弘毅是不可能质疑江凛的。可他在这短短两天内,见证了江凛太多被迷了心智一样的操作,所以免不得生出忧虑。
江凛勾唇一笑,饶有兴趣地看向侯弘毅,“你觉得宋先生会拖后腿?”
“也不全是……”先不说宋磬声是A级哨兵,单就他精神控制的天赋就很牛逼,怎么也谈不上拖后腿。侯弘毅不敢说实话,可江凛就在他身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他也只能将实话说出,“我怕他干扰你的判断。”
江凛那副色令智昏的模样,对侯弘毅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他进前锋队四年了,江凛从遥不可及的神话变成可亲可敬的队长,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可江凛的形象却没变。
在侯弘毅眼里,江凛的判断从未出过错,他强到可怕的战力和优越到无人能及的军事天赋,都让他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神。
可遇上宋磬声的江凛彻底变了样,侯弘毅眼睁睁看着江凛有了人的温度,扫开那些玩笑般的打趣,他本能地开始为这剧烈的变化而感到不安。
“说真的老大,要不是你是S级,我真怀疑他是不是用精神干扰控制你了。”既然开了头,侯弘毅索性将话说白,“这位宋特派员来边防才几天啊?不到一个星期吧,这么快就……”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可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
江凛点了根烟,他偏头吐出一缕烟,语气平淡,“都成年人了,有感觉就是有感觉,跟时间没关系,也没必要骗自己。”
“什么感觉?”侯弘毅是真不懂。
他是个贫家出来的A级哨兵,来边防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出了这么多年任务,人和事见了不少,但一个喜欢的也没遇见,对爱情的想象还是以自己父母为原型的相濡以沫。
江凛瞥他一眼,两口吸到只剩个烟屁股,他将烟碾灭,起身向卧室走去,留下一句故作高深的:“遇到你就懂了。”
“唉唉唉,老大,”侯弘毅猛地蹿起来,跟在他身后,抬手扒住了江凛即将闭合的门缝,好奇道:“你们真是在边防初见的啊?以前不认识吗?是那什么……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
江凛抬手握住他手腕,用巧劲一折就将人推出了门外,他合上门不说话了,可侯弘毅的话却勾起了他初见宋磬声时的那段记忆。
他当时刚完成任务,兽型转化成人时滞涩了许多,本就不稳的精神海无法支撑他继续兽化,好在回营路上遇见了军队的车,他索性化作人身进了车里。
在章文博发现他之前,他已经在车里呆了一分多钟了,狂风大作的雪夜挡不住他的视线,他将那张苍白虚弱的小脸看得分明。
初见宋磬声的那一瞬间,风雪像是定格在了空气里,他的视线越过一切阻碍,只看见了他的脸。相比寻常的一见钟情,他没有猛然加快的心跳,也没有初见就被惊艳的震撼,他只觉得灵魂像是寻到了归处,内心忽然就变得安宁。
这感觉来得太快,快到他甚至都没觉察到自己内心的变化。
要不是侯弘毅忽然提起,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初见时的那一幕,时至如今想起,依然清晰如昨。
…………
次日傍晚,他们并没有去赌场。
目的已经达成,要是接连两日都泡在赌场,和他们来做生意的目的不符。
侯弘毅早上跑了趟外线,和一个到处流窜,倒卖消息的掮客搭上了线,那人一听是要做鱼肚白大理石生意的,当即就拍着大腿说他们找对人了。
侯弘毅将人约在亚西塞亚的桑拿室,蒸着桑拿,吃着水果,身边还有两个专人服侍,吃喝享受间,倒也被他问出不少消息。
“现在世道变了,鱼肚白大理石的行情不如以前了,有好几个合作了数年的合作商都和他们解约了。也是巧了,明天他们矿场的经理也要在这里招待客商。”大腹便便的掮客捋了捋稀疏的头发,享受至极地伸腿接受着按摩。
男人又说:“矿场开一天就是一天的开销,你可别不把小钱当前,矿场运营的耗费那叫一个大,一旦流入赶不上流出,资金链一断,再开采就麻烦了。你急着要石料,他们也急着出石料啊,所以这价格啊,倒是可以压一压……”
侯弘毅带笑听着,一副很认真的模样,“这感情好啊,我们老板亲自来了,兄弟你要是有门路,不如直接带我们引见引见?”
“这……”男人有点尴尬,消息是真的,可他这样靠倒卖消息为生的人,自然没资格接触矿场的经理,可侯弘毅待他又实在真诚,他抹不开面子,只好又透露了个私人消息,“你们同在亚西塞亚,如果有缘,明天赌场就能见。而且……”
他向侯弘毅招了招手,凑近他耳朵,声音压得极低,“你们是古华的商人,其实是占便宜的。”
侯弘毅眼神微动,同样压低声音,问:“怎么讲?”
“你们古华资源丰富,几乎不需要依靠进口石材,但生意嘛,做大才方便盘活,所以他们的经理一直想和古华签合约,有了合同,海关才能放行,他们才能往古华境内搞运输。所以我觉得,你们要是表明来意,这笔生意有很大概率会谈成。”
“不过,”说到这里,卖消息的人有了疑问,“你们古华的大理石资源也很丰富,为什么要来卢文看料子?”
“我们就是为鱼肚白来的。”侯弘毅说道:“谁不知道全水蓝星只有卢文城产鱼肚白大理石呢。”
倒卖消息的男人脸上顿显自豪,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
侯弘毅一边和他笑说着,一边思忖着。
想往古华开拓市场是假,想利用运输合同通过海关核查,借此藏匿私货才是真。
他找上的掮客只是普通水平,既然他都知道矿场的经理急着和古华做生意,说明这个消息的传播范围已经很广了。就是不知道这究竟是套,还是情急之下露出的狐狸尾巴。
无论是什么,只等明晚一探,就能知道究竟了。
第136章 第 136 章
第三日傍晚, 宋磬声和江凛如约去了赌场,自然也带上了侯弘毅。
28层的经理还是前天的熟人,江凛等人一进门, 他就热情地过来招呼了, 不知情的人看到,估计会认为他们是熟人。
侯弘毅适时靠近江凛, 声音不大,却足够经理听见, “老大, 不是说嘉山矿场的经理今天也在这里招呼客人吗?怎么没看到人啊?”
“嘉山矿场?”赌场经理面带问询:“两位想找的人, 是余经理吗?”
江凛点头接话, 道:“实不相瞒,我们就是为了鱼肚白大理石来得,本来不打算来赌场玩了。但昨天刚听了信, 说余经理今晚也会来, 所以就过来碰碰运气。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总不能上矿场找人吧。”
能在28层坐稳经理位置的自然也不是一般人, 他面带微笑,滴水不漏道:“余经理毕竟是大人物,他的行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三位也是我们亚西塞亚的客人, 您三位先这边请。”
他抬手一邀, 带着他们往赌坊内场走去。
28层的赌场分内外两个区域, 外区就是宋磬声他们上次来的公共赌区,而内区则是划分开的大隔间, 隔音和私密效果都很好,是专供贵宾的特殊场合。
要不是两日前那一闹, 江凛他们想要进内场,多少要费点功夫。
经理问道:“三位是想和其他人碰一碰呢?还是开个私人房自己玩一玩?”
有的客人不想在公众场合赌,却又嫌没生人没意思,所以也有这种“拼桌”的,要是不想被打扰,也可以开私人房,叫几个公主少爷来陪玩。
江凛道:“就我们三个玩玩吧,要是有余经理的消息,还请告诉一声。”
赌场经理笑着答应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消息灵通是必备技能,他自然也知道余经理的生意出了点问题,也知道余经理就在内场陪客人,之所以不直说,是他分得清大小王。想透漏余经理的消息,自然得先得到余经理的许可。
不过,按他的预估,余经理应该也想和江凛他们见一面。
他将江凛等人带去一间私人房,又叫了名侍应生伺候,随后便出门直往余经理的房间去了。
等他将这三人的信息大致一透漏,余经理果然来了兴致,他道:“既然是来做生意的,当然要见一见。”
他目前正招待着矿场的大主顾,可人家已经有了新的门路,对签合同这件事推三阻四的,要是能打开新的市场,他正好能从上一位主顾的烂账里脱身。
他额外划了一笔钱,嘱咐他们伺候好里面的人,他自己则找了个借口,开了另一间房,示意经理将人带过来。
赌场经理到了江凛等人处,自然又是另一番说辞,他只说余经理刚到赌场,他便顺势提了提江凛等人的来意,听说是来做生意的,余经理对他们也很有兴趣,特邀一见。
江凛很上道地递去几枚十万的筹码,随后便跟着经理去了余经理所在的房间。
余经理是个年近五十的瘦弱男人,带着副金丝眼镜,穿着件亚麻布的短袖,除了腕上有块价值不菲的机械表以外,他整个人都透漏出一股低调谦和的味道。
江凛率先抬手自我介绍,“蒋文麟。”
“余松。”余经理笑着与他握了握手,视线从江凛身侧的侯弘毅落到了宋磬声身上,“年纪这么小就来做生意?”
宋磬声往江凛身后躲了躲,很符合他的人设与身份。
“他只是来见见世面,高中刚毕业,趁大学开学前出来玩两趟。”江凛毫不见外地坐到了余松身边,又将宋磬声拉到自己身边落座。
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很有情调,比金碧辉煌的外场素净多了,中间一张3*1.5盖着天鹅绒布的赌桌,三面是沙发,正前方是张电子大屏。
“原来还是个孩子啊,”余松笑得很温和,看宋磬声的眼神就像自家叔伯一样,他抬手招呼了下荷官,道:“既然有孩子在场,那些有的没的就撤一撤吧,玩点小孩喜欢玩的。”
“大富翁怎么样?”余松看向宋磬声,“我家孩子比你小几岁,每次来这里就玩这个,你应该也会喜欢。”
宋磬声先抬头看了眼江凛,见他满目纵容,这才向余松点了点头,道:“听您的。”
余松抬手招了下荷官,荷官便识趣地掀开盖在赌桌上的绒布,露出镶嵌在桌面的电子大屏。
这里的大富翁和孩子们玩的大富翁没什么两样,只是从道具换成了实物,成了实打实的赌钱游戏。
余松没有下场,他叫了个身材曼妙的陪玩顶他的缺,宋磬声在兢兢业业地掷骰子,江凛则和余松聊起了生意上的事。
“蒋先生能亲自来卢文,可见是有诚意的,只是不知道蒋先生的胃口有多大,又能吃得下多少货呢?”
普通的鱼肚白一平米的报价在□□千左右,纹路越珍奇,报价自然也越高,像冰川精灵、金丝白玉中的名品,一平米能蹿到两万。
“得看货,”江凛道:“实话跟您说了,我们最近在开发一片土地,打造的就是顶奢富人区,要不是需要个噱头,我们何必大老远来卢文做生意。但既然是噱头,就一定要独一无二。”
余松面色镇定,可内心已经激动起来了,他努力按捺着情绪,问道:“不知道这块地,有多大面积呢?”
江凛所顶替的身份真有其人,也确实在开发富人区,不过蒋文麟本人早已在内地签了比鱼肚白大理石更高级的石料,但这不妨碍江凛借用其项目数据,“一共12间别墅,每间占地近五亩,别墅面积约在1500平方米,每区五层。”
余松在心底飞快地算着账,如果都用顶级石料,那一平米石料的价格在两万左右,12间别墅如果采用同一规格,合同一旦谈成,就是近几十亿的进项。
饶是余松稳如老狗,此时也难免心急,“那蒋老板什么时候有空看料子?”
“要不现在?”江凛讪笑道:“我是个急性子,心里揣不住事,总想早点定下来。”
“这……”余松举棋不定。
如今已到傍晚,天色昏暗,并不适合看石料。可不仅江凛心急,他也急着签合同,一旦签了合同,收了定金,哪怕老主顾谈崩了,短时间内他也不愁资金周转不开了。
“行,”余松最终还是决定早点带他们去看石料,“那就劳烦蒋老板跟我一趟矿场了。”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宋磬声一局大富翁还没结束,游戏进程已经被强行清零,牌桌上的赌注也被余松当作红包塞到了宋磬声手里。
一行四人上了余松的私家车,等出了正处于白昼下的亚西塞亚,宋磬声才对晚十点有了真切的感受。
可即便入夜,卢文的繁华也丝毫不减,到处是高耸入云的建筑,建筑外身不是电子大屏就是各色耀眼的灯光秀,白天有白天的繁华,夜晚也有夜晚的繁华。
坐在副驾驶上的余松本想和江凛再谈谈细节,可他透过后视镜一看,就见江凛正垂眸看着他弟弟,视线里带着无限温柔。
“困了吗?”在余松面前的江凛是个滴水不漏的急性子商人,可在面对着宋磬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言语里是清晰可辨的关怀,“以前这个时间你都该睡觉了,出来之后作息都乱了。”
他抬手揽过宋磬声的头,微微用力压向自己的肩膀,道:“睡一会吧,估计还有好一段路要走。”
宋磬声摸不准他是在演人设,还是真的在关心他,但他已经靠向江凛了,便轻轻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余松收回眼神,轻声道:“小蒋要是困了,怎么不留在酒店?矿场也没什么好看的,土大灰大,不适合孩子。”
“我不放心,”江凛动了动身体,调整了位置,想让宋磬声靠得更舒服些,“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地盘,放在酒店免不了一直惦记,还不如带在身边,有个头疼脑热也能及时照应。”
他的关心不似作伪,余松也不免有些触动,“蒋先生对弟弟真好。”
“嗐。”江凛笑了笑,“就这一个弟弟,可不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侯弘毅本来已经进入角色,满脑子都是在矿场的行动计划,可直到上了车,听见了江凛的这番言论,他浑身都快要起鸡皮疙瘩了。
别人不知道,可他很清楚,他老大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软话?他很想转头看看宋磬声是什么表情,可现在身份不对,他这么做很有可能引起怀疑。他只能佯装寻常地转头看着窗外,好似江凛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温柔的好哥哥。
余松眼看着江凛一心扑在他弟弟身上,想找他闲聊的心思便也淡了,车内安静了下来,而宋磬声也在车身些微的颠簸中逐渐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出了城区,离开了卢文城内安防队的监管视线,车辆再行四十分钟,巍峨壮观的大理石矿场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第137章 第 137 章
在夜色的笼罩下, 整个大理石矿场就像是一个沉睡在黑暗中的巨兽,它高大而巍峨,洁白的石面被分成一片又一片光滑的切面, 而切面中参杂着极富美感的线条, 有种自然与科技相交融的独特震慑感。
侯弘毅已经私下探访过一次,可直到他们正大光明的接近这座矿山时, 才能体会到周遭的巡防究竟有多么严密。
几乎到了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地步, 这种近乎严苛的守卫巡布, 远远超出一座矿场应有的规格。
江凛一脸恰到好处的吃惊, “余经理, 你们对这座矿场可真是重视啊,这种程度的安防与巡逻,每日光是支付的安防费就要很大一笔吧?”
余松只是笑了笑, 并不详谈, 只简单解释道:“偷石料去卖钱的人太多了,与其将钱送给那些小贼, 我不如将钱送给好好工作的保安。”
大理石的矿洞与寻常矿山不同,寻常矿山需要深挖进入地下,建立深层矿洞,并陆续开采。而大理石矿山则是以整座山为资源, 进行整体的规划与切割, 这就使得大理石矿山的矿洞入口大而开阔, 只是可供进入的深度却很浅,最多只能深入数步, 近距离观察一下石料的纯净度与纹路。
余松手里拎着照明灯,带他们靠近矿洞内部, 提灯照着石料上的花纹,供江凛细看。
余松颇为自豪道:“这一片都是冰川精灵,不是我自吹,而是蒋老板你运气好,正巧遇到我们开采出这样顶级的石料。来早一步,我们开采的进度不够,来迟一步,这批料子就被人定了。”
江凛抬手摸了摸石料,又亲自打着灯看了看石料上的花纹,面露沉吟之色,像是在斟酌婉拒之词。
胸有成竹的余松顿时镇定不起来了。他是真的想和江凛谈成这笔生意,自然也不会故意拿次等料子钓他胃口,而是上来就带着人直奔精品区了。
要是江凛连这个都不满意,那……
“要不,您再带我们转转?”江凛笑了笑,道:“料子确实是好料子,但来都来了,总得多看看才能有个比较。”
他没拒绝就是好事,至于想去其它开采区看看也能理解,余松没有拒绝的理由,遂带着他们三个去了别的地方。
等到了矿场边缘,余松的神色明显紧张起来。
他只是负责矿场生意的经理,并不清楚上头的人究竟和雅蒂兰斯之间的秘密,但他知道再往前就是不能带外人靠近的禁区了。
因此,他抬手拦了下欲往前走的侯弘毅,找了个借口道:“那批料子已经有人定了,而且色度浑浊,斑纹也很杂,上不得台面,我们不如去别处看看。”
“等一下……”出声打断的是宋磬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为自己的冒昧而感到害羞,但他还是顶着余松的目光,轻声道:“我可以去看看吗?”
他扯住江凛的衣角,大半个身体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一双水润的杏眼,正泛着怯生生的柔光看向余松,“那一块石板上的纹路,好像是朵玫瑰,底下的走线又有点像我妈妈的外语名字……”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看着余松,意在解释。说完后,他很快又看向江凛,表明了自己的目的,“对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块普通的料子,切开分卖也超不过十万,可是它对我来说有特殊意义,所以我想买下它,用来给我母亲做装饰用的电视墙。”
余松顺着他的意思看向边缘处露出的石面,越看越觉得那处的纹路像玫瑰,就连玫瑰底下那一串缠绕的字符也像极了佛罗德语中的“黛娜”。
余松脱口而出道:“令堂是叫‘黛娜女士’?”
“是的!”宋磬声来了精神,他眼神亮晶晶地注视着余松,以一种小孩寻求赞同的期待口吻说道:“您也觉得它像‘黛娜’对吧?”
这倒真是巧了。
对一些有钱人来说,顶级的玉石珠宝早已失去了价值,他们更愿意从中找寻一些与自己有联系的寓意,甚至愿意为此付出远远超乎物品价值的金钱。
余松确实不愿意惹麻烦,可他更不想将巨额财富拱手让出。签一笔生意,他只能从中提成,可要是卖出这种有特殊寓意的石料,他完全可以按低价出账,再以高价卖出,稳赚其中的巨额差价。
没有人不会为钱心动,包括余松。
他不着痕迹地四下望了一眼,见周围巡防确实严密,不可能惹出麻烦后,他换上生意人的嘴脸,温和地笑了,“如果真有这样的缘分,我想定下这批石料的老板也不是不愿意割爱。”
这意思,便是同意他们靠近去观摩了。
宋磬声惊喜地轻呼一声,而后带着拘谨的浅笑,小声说了声:“谢谢。”
侯弘毅看了看杂乱无章的石纹,再看看煞有其事的宋磬声,终于体会到有个精神控制系同伴的好处。
如果没有宋磬声,他们想接近地下区的入口,免不得要引起骚乱,可现在,他们甚至是被余松亲自送过去的。
江凛留在原地牵制余松。
一路上都保持沉默、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的侯弘毅,则避开了余松的视线,贴边遁入黑暗。
江凛亲昵地牵起宋磬声的手,放在自己唇边碰了碰,宠爱道:“出来玩还惦记着咱妈,怎么不见你想着我啊?”
宋磬声演戏演到底,他没将手抽回来,只害羞地笑了笑。
他毕竟不是裴野鹤,并不具备直接控制和搜寻记忆的能力,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也只能以一个不太突兀的方式催眠余松。好在成效斐然,他也在此次任务中起到了作用。
十多分钟后,消失在黑暗中的侯弘毅再次出现,江凛也和余松定好了这块石料的价钱,和他一同去到了最开始的矿洞前。
“看也看了,我心里也有谱了,但毕竟是大事,签合同之类的还要等我和公司里的其他董事商议一下,不过我个人还是很满意这块料子的,劳烦余经理帮我留一留了。”
“这……”余松故作为难道:“毕竟我也不是这里的东家,料子也不是我能留住的,但蒋老板是爽快人,我当然会尽力。”
拉扯和推拒是生意场上的必备流程,江凛也很上道地接话道:“理解理解,当然,我也会尽快定下来,不让余经理你难做。”
余松是多年老油条了,他当然知道合同不是那么简单能谈成的,但他心里也有数,既然老总亲自来看料子了,说明是有需求的,而他也对那片冰川精灵的品质很自信。
但凡江凛是真心来做生意的,绝对舍不得让这么珍贵的料子白白溜走。
一行四人就此分散,余松专门让司机先送他们回了亚西塞亚,之后才打道回府。
一进客房大门,侯弘毅就迅速检查起了出门前留下的布置,发现一切安全时,这才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他神情严肃道:“地下空洞检测不到了。”
江凛先是皱眉,而后脸上浮现了然之色,“那就是违禁实验室没错了。”
他们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来了卢文,中途没有任何耽搁,侯弘毅也在合适的第一时间就去做了探访,明确探测出地下被挖开了一个巨大的空地。
而今日,短短三天,地下的空洞就不存在了。
这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雅蒂兰斯的人吃饱了撑得,费大半天功夫挖了个地库,然后在三天之内又把地库给填上了。
二是,他们在这三天里,已经将地库内壁涂满了防监测的隐红外线材料,从根本上杜绝了被发现的可能。
而江凛之所以得出“违禁实验室”的结论,其实也和国际公约有关。
如果是合法实验室,雅蒂兰斯没必要费这么大功夫和风险,前来卢文设立实验区。退一万步讲,哪怕只是违禁、但违禁程度不深的实验类型,雅蒂兰斯也完全可以在本国秘密进行。
它之所以将试验区设立在卢文,只有一个优势,那就甩锅。毕竟它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上一次世界大战,它就是以幕后人的身份,对某小国给予大量金钱和技术支持,扶持他们进行惨无人道的生化实验,同时享受所有试验数据。战后,小国接受了国际联合署的审判,可雅蒂兰斯却以“仅仅是投资人”的身份,干干净净地从漩涡里抽了身,没沾上一点脏污。
作为四大国之一,雅蒂兰斯可以有污点,但绝不会违反人道主义基本准则,将自己变得臭名昭著。
而这间实验室,很有可能就是雅蒂兰斯故技重施,秘密开展地另一项实验。
江凛很快做了决定,“明晚,我们一起去实验室内部。”
宋磬声本来只在安静地旁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没抬头,自然也以为这话是对侯弘毅说的。
可他半天不见侯弘毅吭声,下意识抬眸,却见江凛和侯弘毅都在看他。
宋磬声惊讶地指向自己,“我吗?”
江凛勾了下唇,道:“对,我和你。”
侯弘毅适时举手,“我要调控监控。”
宋磬声依旧惊疑,“潜入实验室?”
“对,”江凛重复道:“我和你。”
第138章 第 138 章
次日傍晚, 三人同时出动。
江凛在将他们安置在躲避地点后就带着宋磬声消失了,只剩侯弘毅留在原地。
侯弘毅腕上带着块手掌大小的电脑,手指翻飞间, 空白的屏幕变成了雪花屏, 再接着,雪花屏逐渐跳跃闪动, 浮现了附近通道的监控。
实验区的监控分为好几条线路,入口处的监控信号倒是好捕捉, 再靠近室内就不行了。
象征江凛的绿色小点在监控外微微颤动, 侯弘毅则在画面稳定下来后迅速切割复制, 并将这一段画面替换掉了原监控。
他按住唇边的微型传输麦, 低声道:“右前方二十米外,有五人组巡逻小队接近,预计三十秒后和你碰面。”
收到消息的江凛早有预料, 他碰了碰怀里的宋磬声, 示意他抱紧,接着便轻轻一跃, 锋利的弯钩指甲同时兽化,紧紧扣住了天花板,极富力量的腰部一卷,长腿抵住身前的通风盖, 唯一用力就将它移开了, 随即便像一尾灵活的黑鱼一样抱着宋磬声遁入了通风管道。
五人巡逻组此时已经转过了弯, 侯弘毅同时按键调换,将画面恢复了原状。
在保安亭的监控室的画面上, 只有始终平静的通道和毫无异状的五人组巡逻小队。
侯弘毅的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一段路可以从通风管道中前行, 你的拐动方向为左右左右左,共经过五个岔路口,共约四百多米,接着便是死路,需要通过通道前行。”
江凛轻扣了下耳朵里的微型耳机,一声是回应,二声是有疑问。
要是没有宋磬声,这件任务着实麻烦,单是不着痕迹地突破实验区,弄清他们的实验内容就是很麻烦的事情。
但有了宋磬声就不一样了,江凛只需带他潜入实验区,捞到一个参与实验的重点研究人员并催眠,就能直接套出实验目的。
破坏实验区不难,一枚改良过的□□只有拇指大小,爆炸威力却是TNT的1.5倍,足以在瞬间将整个地下实验区化为废墟。
可破坏实验室并没有用,只要他们贼心不死,类似的实验室就会一刻不停地出现在水蓝星的任何地方。
所以,比起直接毁掉,他们要做的只是悄无声息地潜入,提前掌握研究目的与数据,并将此信息传递至国内,据此启动防御措施。
在漆黑无光的通风管道里,江凛的行动处处受限,他本就肩宽腿长,在怀里再抱一个宋磬声的情况下,两人都会死死卡在管道里,无法行动。
江凛低头看向宋磬声,还没来得及比划手势,宋磬声就乖觉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搂着他脖子的手,紧紧勾在他腰上的腿也放了下来。
他整个人仰面躺在管道里,竖起食指向上顶了顶,示意江凛先行,他随后跟上。
江凛点了下头,率先开始移动。
可是管道太窄了,江凛移动的时候几乎是压着他的身体擦过去的,他胸前的布料擦过宋磬声的鼻尖,一股极淡极淡的烟草味随之飘入他的呼吸。
宋磬声愣了一秒,因为他从这股味道里捕捉到了一丝极熟悉的味道,可还没等他细想,江凛的胯骨就蹭了过来。
身体先于大脑的躲了一下,可他不偏头还好,他一转头,耳朵刚好擦过他跨前的硬质布料。
宋磬声呼吸一滞,身体也随之紧绷,好在江凛已经彻底移开了,他也顾不上尴尬,只抓紧时间在通道里翻了个身,向前匍匐前进。
他前进的姿势还算标准,合适的姿势能省力不少,可管道太过狭窄,供手臂摆动的空间极小,行动处处受限,导致他爬了二百米就出了一身的汗,呼吸也变得粗重。
江凛自然能听出他的异常,他伏低身体,拍了拍自己后腰处的腰带,比了个抓握的姿势。
宋磬声明白了江凛的意思。他也没逞强,爬不动就是爬不动,比起让江凛负重前行,更坏的结果是他因没力气而弄出响动,被人发现。
他向前爬了爬,双手攀上江凛的腰带,头刚好在他大腿的间隙处,整个半身都压在江凛的腿上。
江凛改变了爬行姿势,仅凭着手臂的力量向前挪动。饶是如此,他的移动速度也比之前快得多,不用想也知道,江凛之前一直在迁就他的速度。
宋磬声倒不会妄自菲薄,他本来就不是编内战斗人员,并不擅长体力运动,江凛也清楚他体力一般,可江凛既然带他来了,就意味着他已经做过考虑了,所以宋磬声心安理得地扒在了江凛身上,迅速通过了剩下的二百米。
另一头的侯弘毅迅速贴换了监控,一边动耳察听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向江凛通报监控内容,“我大概摸了摸防卫情况,外部防卫靠人力,内部防御靠红外线识别,密码很复杂,我正在破解。”
江凛又扣了下耳机,示意自己已经听到。
侯弘毅一边破译监测程序,一边低声道:“内部的监控线路不对外,我截取不到,只能靠你了老大。”
江凛五感出众,仅凭耳朵也能听出一墙之隔的动静,哪怕没有侯弘毅的辅助也没大碍。
他没回应,只转头看向松开他腰带、静趴着喘息的宋磬声。
他并没有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江凛身上,而是尽量绷紧纤弱的肌肉,努力配合着他移动,此时动作一停,他也正好有时间调整呼吸。
狭小的空间里,似乎连空气都是凝滞的,宋磬声小口小口地呼吸着,难免捕捉到更多江凛身上的味道。
寻常人闻到,或许会觉得这是香烟的味道,可他就是觉得这味道很特殊。
比烟味清新,也没香烟那么呛人,会是什么呢……
宋磬声微微拧眉,仔细回忆着。
这不像是他记忆里的味道,反倒像是他继承的两份记忆中的某个片段,只是这些记忆毕竟不属于他,想要回忆起来有点困难。
不是烟,那会是什么?
侯弘毅似是又说了句什么,江凛单手扣响耳机,轻轻一声响,打断了宋磬声的思绪。他抬眸看向江凛,就见他以蛮力撬开了管道的螺丝,随后翻身跃下地面。
宋磬声也紧跟着他爬了过去,他是以倒退的姿势往下滑的,小腿刚刚离开管道,就稳稳落在了江凛托举着的掌心里。
他继续后退,随即坐在江凛的脖子上,而他手里则举着通风盖,等他彻底退出管道,通风盖也严丝合缝地扣在了天花板上。
一切痕迹都被抹去,宋磬声往下滑去,将自己当成一个有手有脚的包裹,稳稳趴在江凛的胸前。
江凛的绝对力量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哪怕身处敌营,他也丝毫不慌,甚至不用思考任务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他只需将头埋在江凛胸前,尽可能减少自己对他的干扰。
江凛一路闪躲避让,约二十分钟后,这才接近实验区内部,并再次攀入通风管道。
前行数分钟后,他们遇到了难题。这里的管道入口粗、出口窄,人体无法通过,想要通过这等通道探秘,只能借助一些兽型纤小的哨兵。
通风管道不可行,他们只能走正常道路。
好在这层层防御之下,居住在实验室内部的人也没想过还有人能进入这里,防御倒是弱了不少。
江凛向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等在这里,而后自己先行探路去了。
宋磬声乖乖躺在管道里,就在江凛的身影在他面前消失的前一秒,他脑海中如有灵光闪过,关于那种特殊味道的记忆瞬间冒出了头。
这是T90型躁动安慰剂的味道!
是阿湛旗下生物制药公司研发的药物!
这种药一克千金,由于原材料珍贵,只定向供应于军方,并不流通于市面,针对的也是精神海受过巨大创伤的病人。
江凛怎么会用这种药?
精神海受伤和兽魂受伤是两种情况。
姚湛空就是兽魂有伤,并在延误治疗和自我折磨的情况下越拖越严重,导致的结果就是死亡,或者兽魂等级退化。
而精神海受伤情况十分罕见,每个人的病因都不一样,几乎到了一病一因的情况,而它的后果……
宋磬声想起以前学过的向导课,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精神海一旦崩裂,哨兵就再也变不成人了。
他身为人的部分将彻底消失,整个人会一直维持野兽的形态,直到死亡。
这是非常严重的病,甚至严重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按理说,江凛要是有种问题,他为什么还会不间断地做任务?他的精神海不会暴动吗?不会引发兽型癫狂吗?
一旦爆发兽型癫狂,且没有合适的向导引导他找回理智,变回人形,那他很有可能会彻底丧失理智。一旦失去理智,江凛就不是江凛了,他的意识也会消散。
这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拿不到江凛天命之子的能量。
宋磬声神色凝重,刚刚松懈了几天的心神顿时紧绷,紧迫感再次压上心头。
第139章 第 139 章
宋磬声躲在狭小的通风管道里, 耳边是一阵又一阵呜咽般的风声,他安静地呼吸着,竭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数分钟后, 一波巡防人员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宋磬声呼吸顿停,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他甚至不敢用鼻腔呼吸,只张着嘴, 轻若无声的换着气。
巡防小队来了又走, 宋磬声呼出一口气, 在黑暗中安静地等待着江凛。
不多时, 他眼前的通风盖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似是怕吓到他,江凛在冒头前还轻轻敲了下井字盖。
侯弘毅无法接入实验室内部, 所以江凛只能自己去探路, 要是只有他自己,他倒不至于如此谨慎, 可要是再加一个宋磬声,他就免不了多做考虑了。
在宋磬声躲在通风管道的这段时间里,他趁机劫持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并抬手将人击昏, 塞进了厕所隔间里。
现在, 他只要带着宋磬声再走一遍早已摸清的路就好了。
卫生间顶部的通风口再次被撬开, 江凛轻盈落地,随后将宋磬声接了下来。他单手扶着门板, 几乎不用借力就翻进了关着人的隔间,直到隔间门再次被阖上, 宋磬声的心跳才逐渐平稳下来。
干净的马桶上仰躺着一个昏迷中的男人,他仰头后枕,一身白大褂,胸前别着块写有他名字的身份牌:杰斯。
宋磬声有些紧张,要不是有裴野鹤的记忆做支撑,他也不敢轻易答应江凛的要求。
身后的兽魂微微泛热,属于裴野鹤的力量无形涌出,以精神丝的方式感应并触碰着杰斯的意识。
昏迷中的男人原本歪头仰躺,如今却像受了牵制的木偶一样缓缓坐直,呼吸逐渐加快,眼皮下的眼珠也开始缓慢滚动,显然是在思考。
随着掌控感越来越明显,宋磬声也逐渐有了把握,他放轻声音,“告诉我……你的名字,年龄,与国籍。”
男人依旧闭着眼,可嘴唇却开始如梦呓般微动,“杰斯,42岁,来自雅蒂兰斯……”
催眠必须要由浅至深,才能逐渐加深掌控,回答完三个基础问题后,杰斯的呼吸明显比一开始平静。
宋磬声语调轻柔,语速也逐渐变快,“告诉我你目前的工作内容。”
这个问题显然比前一个要难回答,杰斯嘴唇颤抖,眼球宛如陷入梦魇般急速转动,可他还是抵不过催眠控制,不由自主地说了实话,“研发针对哨兵的新型化合物。”
“很好,那化合物的具体针对项目是什么?”
“针对……针对……”杰斯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像是触及到什么必须封锁的机密一样,面上浮现很明显的挣扎,“加……加速他们的精神污染,撕裂精神海……”
江凛的眼神骤然变冷,宋磬声哪怕没看他,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
宋磬声知道其中的利害,因此抓紧时间急问道:“告诉我你的工作进度。”
“研究阶段已经结束了,目前正在实验室内开展研发工作。”
竟然已经研究出结果了?!
宋磬声心神巨震,可他审问的节奏却丝毫不乱,语气甚至越发急促,“研发出来以后,你们打算投放的市场是哪里?”
“不知道。”许是终于不再是危险话题,杰斯的呼吸再次恢复平静,“这不是我负责的内容,我只负责根据资料配比化合物。”
宋磬声知道时间宝贵,因此步步紧逼道:“具体有哪些化合物?”
杰斯一连说了好几个名词,随后又道:“我们每个人都只负责其中的一个环节,我只知道一共有十三个步骤,而我只负责其中之一。”
许是麦克那头的侯弘毅说了些什么,江凛明显有了侧耳倾听的动作,而后便按住宋磬声的肩膀,道:“可以了。”
宋磬声点了下头,而后开始催眠收尾,将这一切变成了一场模糊不清的梦。
江凛先将宋磬声送入头顶的通风管道,将他藏好,接着便将杰斯抗在肩上,闪身出了卫生间。
这件事太大了,大到远超宋磬声的想象。
他前十八年都是一位极其优秀的向导,不会不明白“加速精神污染”对哨兵意味着什么。
站在更大的层面上来讲,国与国对敌时,第一时间都会以轰碎对方的军事储备区为目的。哨兵,就是一个国家最精湛的武装力量。
如果他们将这种药物经过伪装、投放到古华国境内,那对整个古华来说都会是灭顶之灾。
而另一头的江凛在将人送回去之后,又反身去了靠近试验区的地方,好不容易潜入一次,他自然不会只打探个消息就撤离。
他猫腰闪进机务室,拔下信号器,将改编过的远程连接器插了进去,而另一头的侯弘毅也迅速给出回应,示意江凛原地再等一会。
五分钟后,一脸严肃的侯弘毅低声道:“他们的信号每七分钟就会变一次,我只能覆盖这一信号段的监控,也就是说,你只有七分钟时间。”
江凛一秒都没耽搁,直奔实验区而去。
此时正值傍晚,除了值班人员外,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江凛一路行至研发区,超绝的五感和诡谲的身手让他轻松避开了所有巡防小队。
药物储存区安防严密,没有窗户也没有通风管道,唯一的入口就只有重兵把守的大门,而门锁是只能由专人解锁的虹膜锁。
想要获取实验数据,偷成品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去实验区。
实验区是由大片大片玻璃墙分隔开的小格子,江凛刚一接近,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化学试的味道,哪怕隔着面罩也阻隔不了。
实验室里有化学试剂的味道再正常不过了,可江凛还是留了个心眼,暂时封闭了自己的呼吸。
普通人憋气一分钟已经算好成绩了,可以S级哨兵的体质而言,憋气三分钟也不再话下。
寂静的夜色里,只有绿色的应急灯还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一尘不染的钢制台面反射出冷冽的弧光,复杂而精密的仪器依次排布,整个实验区展现出一种极其高效的整洁。
江凛从怀里拿出微型夜感摄像机,利落而迅速地将整个实验室都拍了下来,镜头还在散放在桌面上的资料上停留了数秒。
一切做罢,他掐准时间,在六分三十二秒时返回机务室,拔下了插在信号机上的远程连接器。
由于事态严峻,撤回路上二人都异常安静,连视线交流都少有。
直至他们与侯弘毅碰面并撤回酒店之后,江凛才将一切简述了一遍。
侯弘毅瞬间就傻了,“加速精神污染的药?这种东西……这种东西岂不是比毒品还恐怖?”
“没错,”江凛神色是罕见的凝重,他道:“我需要回一趟营地亲自做报告,你继续留在这里。”
侯弘毅迅速点头,问:“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说罢,他用侯弘毅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他,紧绷的面容写满了凝重与忧虑,明显是经过了一番挣扎后才做了决定,“猴子,我把他交给你,你一定保护好他。”
这个他说的自然是宋磬声。
侯弘毅愣了片刻,醒神后干巴巴地说了声:“好。”
他从江凛手里接到过不少任务,可没有哪次的任务能让江凛露出这样的表情。他郑重的像是将自己的生命交付到了他手上。
侯弘毅不太理解爱情,但不妨碍他在这一刻感受到江凛的真心。
一声“好”后,他又再次承诺道:“放心吧老大,只要我还活着,宋先生就是安全的。”
“谢了。”江凛拍了怕他的肩,随后看向宋磬声,语气瞬间温柔了几个度,“你和猴子呆在这里,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出门。”
宋磬声低头蹙着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内心充满了纠结。片刻后,他咬牙抬头,看向江凛,道:“我能跟你走吗?”
侯弘毅脸色微变,但他并没有多说,只等着江凛做决议。
时间紧迫,宋磬声一旦将话说出了口,就代表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江凛一起行动了。
他迅速道:“我一路都会听你安排,会尽量减少存在感,但我必须要和你一起回去。”
这里是境外,调动直升机一定会引起注意,而此时也没有合适的航班,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回营,只能以兽型穿过无人区。
在场三人都很清楚,一旦宋磬声要着跟江凛走,那他们要么改坐航班,要么在江凛的兽型上放置骑具,由宋磬声骑着他回营。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江凛的速度一定会被拖慢,所以宋磬声这个要求听上去很像是在无理取闹。
江凛本就是一番挣扎后才做了将他留在境外的决定,此时一听宋磬声要跟自己回去,他所有的考量和理智都甘愿退步,浑身都在叫嚣着: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这感觉来得莫名,就像是很久以前,他曾因为大意丢失过最珍爱的东西一样。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那江凛二话不说就带他走了,可现在还有侯弘毅。
侯弘毅不仅仅是他的兵,还是军区的人,他想要服众,就不能只靠自身武力与哨兵等级做威慑,他必须找出一个足以服众的理由。
他看着宋磬声,声音微沉,可眼神却很温柔,“说说你的想法。”
“你的精神力有问题。”宋磬声望着他的眼睛,语气凝重道:“我怀疑你在实验区里中招了,你现在的精神海非常乱。这里距离边防营地近四百公里,你全速奔跑也需要三个多小时,万一中途引发精神暴动,你会非常危险,我必须陪同。”
第140章 第 140 章
江凛的精神海确实有问题, 但宋磬声是靠向导之力感应出来的。以他目前的身份而言,他只能将自己感应出的东西推到精神控制系天赋上。
精神控制系天赋很罕见,属于哨兵中的异变, 每个人异变的方向也不同。在裴野鹤的记忆中, 拥有这种能力的人,除了他, 就只有他堂弟了。所以众人对精神控制系了解得不多,他即便撒谎也没人能拆穿。
江凛微微皱眉, 反应不大, 倒是侯弘毅面色突变, 急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危险吗?有没有什么挽救措施?”
宋磬声如实道:“单看现在的情况, 如果不兽化,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应该能平息。但如果以兽形前往边防, 一定会刺激到精神海。除非带上我, 我才能在他精神海暴动的时候帮上忙。”
“你?”侯弘毅不是在质疑,他只是惊讶, “平息精神海暴动不是向导的能力吗?哨兵也能做到吗?”
宋磬声道:“我是精神控制系,虽然不能替代向导,但可以应急。”
“但是,”侯弘毅侧眼瞟了眼江凛, 有些犹豫, “老大的精神海……”
截至目前, 江凛的精神海还没有向导能触碰,谁也不知道宋磬声会不会是那个例外。
“试试吧。”江凛的眼神一直落在宋磬声脸上, 他目光温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纵容, 或许他自己也不觉得宋磬声能突破他的精神海,但他愿意试一试。
常年的精神封闭连带着钝化了他的情感,没了情感的拖累,他的行为也变得越来越理智,也越来越不像一个正常人。
所以,当遇见能调动他情绪的宋磬声时,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将手递了过去,宋磬声也随即握住,而后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向导之力了,可这股力量却像是刻在他骨子里一样清晰,比他使用自己的手指还要灵活。
在闭上眼的瞬间,他就看见了一片黑色深雾中的“大门”,这也是进入江凛意识海的通道。但他没有上来就去“推门”,而是感应着浓雾中躁动的力量,试图与它们同频。
江凛的精神海已经感觉到了熟悉的向导之力的存在,它们像是嗷嗷待哺的幼儿一样欢腾着,激动地期待着宋磬声的靠近。可宋磬声没有动,他要是一开始就直接进入江凛的意识海,一定会引起侯弘毅和江凛的怀疑。
黑雾中充满了躁动的能量,像是一团被击溃的电子一样疯狂颤动着,时不时撞击到一起,发出雷电劈裂般的巨响。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宋磬声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萤火般的光芒四散开来,宛如自带治愈力量的神之右手,光点落在哪里,就会在哪里扎根,像一朵徐徐绽开的鲜花一样吸收着黑雾中驳杂而躁动的能量。
光点如种子般绽放,花朵又在吸收至极限后凋落消失,新的光点再次落地,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维持了足足十分钟,却依旧驱散不了意识海之外的黑雾。
肉眼看不出变化,但宋磬声能感觉到,这十分钟的疗愈还是有效果的。
他缓缓抽离,睁开了眼睛,刚要抽手,却被江凛反手握住,甚至潜意识加重了力气,攥得很紧。
宋磬声下意识抬眸,一眼便对上江凛复杂至极的眼神,他的眼神深如幽潭,仿佛沉淀着许多情绪。
“怎么样?行得通吗?”侯弘毅忽得出声,打破了一室寂静。
宋磬声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看着江凛。
江凛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而后收回视线,道:“有效。”
“太好了!”侯弘毅惊喜地快要跳起来。
哨兵在人与兽之间转化的时候,势必会在体内积累不少驳杂能量,要是没有向导的梳理,这些能量积少成多,就会形成暴动。
江凛无法接受向导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同为哨兵的侯弘毅一直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如今意外遇到宋磬声,对江凛来说简直绝路逢生。
事已至此,江凛和宋磬声一起行动显然是最好的办法,侯弘毅也无异议,看待宋磬声的眼神更加热切。
他是个简单的人。因为长期与秦筝并肩作战,加上秦筝从不在他们面前掩饰对江凛的好感,所以他私心里总觉得秦筝和江凛早晚会在一起。毕竟江凛的世界里,除了任务就只剩他们几个队友,他从未见过江凛对谁有特殊表现。
可突然出现的宋磬声打破了他的思维定式,瞬间带出了江凛的另一面,他自然对身为外来者的宋磬声没什么好感,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用精神力影响了江凛。
但现在不一样了,宋磬声竟然能做到所有向导都做不到的事情,对侯弘毅而言,他或许不理解爱情是什么,但他知道,能抚慰哨兵精神海的人,一定是他们心底最依赖和亲近的人。
他对宋磬声的感情彻底变样,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将宋磬声当作自家队友的竞争对手,在这一刻,他已经将宋磬声当成江凛的另一半了。
至于他队长究竟能不能追到人这个问题,侯弘毅压根没有考虑过。
他开车将宋磬声和江凛送至山路尽头,又拿出骑具,准备安置在即将兽化的江凛身上。
侯弘毅既期待又兴奋,像是即将跨坐在江凛身上的人不是宋磬声,而是他一样。
自从将宋磬声当作了自己人,侯弘毅就在他面前展露出了憨傻的那一面,他挠了挠头,凑近宋磬声,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还没人能骑我们老大呢,我们队里还有赌约,赌老大这辈子会不会载人上身。”
他嘿嘿一笑,继续问:“你猜我赌的是什么?”
看他这笑容也知道答案了,宋磬声同样低声回他,“你赌赢了?”
“嗯嗯,”侯弘毅兴奋点头,“等你骑在他身上,我就彻底赢了。”
军营里的赌注自然不是钱,而是洗衣打饭之类的杂活,队里的人都不觉得有谁能骑在江凛身上,所以一赌就是十年,十年不用洗衣服,不怪侯弘毅笑得一脸不值钱。
宋磬声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如果江凛没有失去记忆,那侯弘毅也不用等到现在才赢。他以前不爱走路,江凛几乎成了他的专属坐骑,虽然每次都要好一番痴缠才能让他变形,但只要他开口,江凛从未真的拒绝过。
想起从前的事,宋磬声难免有丝怅惘,可还没等他回忆更多,不远处的深林中,就走出了一只巨大的白虎。
侯弘毅兴奋地“嗷呜”了一声,宋磬声却微微一怔,看着它出了神。
它浑身雪白,就像是暗夜深林中的幽灵战神,庞大而流畅的身形极富力量感,走动间甚至能看到皮下紧绷的肌肉,粗壮的四肢每每落地便能引起大地的震颤,它步履矫健地朝着宋磬声走来,锐利而专注的眼瞳隐隐透着紫金色的暗芒。
宋磬声不退反近,向着眼前这只巨大的白虎伸出了手,万兽之王低下了它高贵的头颅,以从未有过的驯服之姿,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宋磬声柔软的掌心里。
它太大了,大到宋磬声的掌心几乎都覆盖不住它额心的“王”字,似是因为距离太近,它有些拘谨地收了收獠牙,以微小的幅度蹭了蹭宋磬声的掌心,而后乖顺地趴在地上,等着侯弘毅给它安骑具。
虎和马不一样,但要以坐骑而言,骑具都是差不多的,只是虎腰过于精壮,但以宋磬声如今的体力而言,哪怕有骑具做辅助,长时间叉开腿骑着它,对他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侯弘毅一开始倒是十足兴奋,可等真到了给江凛安骑具的时候,他的手却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哨兵处于兽型时,虽然依旧保留着人的记忆与思维,但或多或少会被野兽的本能影响,再加上侯弘毅的兽型是雪豹,位于老虎的食物链下端,他畏惧江凛其实是正常的。
侯弘毅在为江凛安骑具的时候,宋磬声也在给自己戴头盔。毕竟是冬日深山的夜间,温度极低,再加上急速奔跑带起的疾风,他必须保证自己不会江凛前行过程中失温。
一切整理就绪,宋磬声翻身骑上大白虎,向侯弘毅告了别。
白虎顾及着背上的他,一开始只是慢悠悠地小跑了几步,给他留出了适应和调整坐姿的时间,等他适应之后,才逐渐提速,如闪电般疾驰在深夜的森林间。
四周的景物以超出肉眼捕捉能力的速度倒退,宋磬声怕自己看久了眼晕,只得伏低身体,不再看路,将一切都交给了江凛。
他低着头,听着隔着头盔传来的风声,心底暗暗布置着自己的计划。
他没有说谎,虽不知道江凛是怎么中招的,可他确实受到了实验室药剂的影响,精神海出现了不正常的躁动。
他也确实触碰到了江凛的精神海,并帮他梳理了驳杂能量,但他有一点掺了假。如果他动用全力,他是可以短暂但彻底地压制住江凛的精神躁动的,但他没有。
他留手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能力,A级向导比A级哨兵珍贵多了,就算暴露也只会得到更优质的待遇。
他留手最主要的原因,是让江凛发狂,并借此进入他的意识海。只有脱离了理智的束缚,江凛才会暴露他内心最真实的梦魇。
而他,需要潜入江凛的意识海,了解他,控制他,并……帮助他。
他深知雅蒂兰斯研制的试剂对古华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不能、也不会在此刻伤害江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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