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现实时间里的一周比想象中要短得多。
白烨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在处理完一些事情,并且和18老师交接后,时间就过去的差不多了。
上次和18老师意外擦肩而过一次后, 18老师就再也没有搭理他。不知道是不是被系统警告了, 他也没有来吃过小笼包, 这也让白烨感到有些可惜。
不过仔细想想, 18老师每周都要爆肝画那么多高质量的漫画, 确实很难有时间出门吧。
下次有机会再去找对方好了。
这样想着, 白烨再次熟练地躺回了床上,而耳畔系统的声音却不恰当地响起:
【宿主, 您最近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情?”白烨装作思考了一会后,最终摇了摇头,
“如果你觉得异于平常的事情就叫做奇怪的事情的话,这种事情我每周都要经历一次。”
【我不是指这个……算了。】系统的声音听上去很无奈,
【总之, 如果有什么人和你说奇怪的话,你一定要和我说。这个世界上骗子很多,你年纪轻轻的可不能被奇怪的人骗了。】
“那我觉得你才是最奇怪的吧?你在骗我吗?”
【当我什么都没说!躺好吧你!!】
糊弄完系统后,白烨心情愉悦地闭上了眼睛, 听着耳畔的声音响起。
【正在进行精神链接……】
【正在与[失乐园]进行精神匹配……】
【欢迎进入漫画世界,今天也请努力在漫画世界扮演好属于您的角色哦~】
……
下着小雨的早晨美好又安宁, 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窗上,留下一朵朵漂亮的水花。
在白烨睁开双眼的那一刻, 他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果不其然,在他右手腕上出现了一圈一模一样的印记。可是让他在意的是, 他的左手腕上原本也有个荆棘形状的印记。
他之前就注意到了手腕上的标记,但是没怎么在意, 但是在和克苏恩定下契约后,他也开始好奇左手腕上的印记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难不成他之前也和上面人定下过契约?
这倒是有可能的,不过现在他也无法探究【白烨】的过去,因此也只能作罢。
这一天,白烨倒是没有和往常一样被关在房间里。
一早,白染就带着他离开了房间。他们走入了陌生的屋子里,一群女仆和佣人们为他换上了新的衣服。修身的礼服点缀着金色的麦穗状的锁链,而银色的发尾则坠着类似的耳夹,看上去简单又精致。
白染似乎并不喜欢那些过于累赘的装饰,他对白烨身上的衣服非常满意。
当然,白烨本人就不是那么满意了。
“等会我有点事情要忙,恐怕不能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白染温柔地看向他,
“在宴会上,你想要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只要你想,你就能得到一切。”
意外的是,白染并没有和他说出交易的事情,在叮嘱完这些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阡刃带着白烨来到了一扇门前,抬手推开了门。
然而在打开门后,白烨却发现,门的那边居然是全然陌生的世界。
黑色的帷幕将暗色的房间笼罩着,似乎有星星一样的东西于天花板上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味,有种格外优雅奢华的感觉。
空间系的异能。
白烨很快就意识到了,在失乐园内,白染可以用的异能相当之多。难道这也是钥匙的力量之一么?
“白烨少爷。”阡刃低声道,
“您该出发了。”
“嗯,我知道。”
白烨穿过了那扇门,他感受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耳畔,宛若星星的眼泪滴在了他的脸上。
和上一次一样,白染为他戴上了奇怪的面具。即便是同意让他去陌生的地方走走,他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脸。
阡刃在跟随着他的路上逐渐隐入了黑暗。他似乎很擅长做这种事情。而白烨也没有在意,他步入了殿堂之中,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饶有兴致的视线,贪婪无度的低喃,略带警惕的态度……而这些情绪也只是短短出现了一瞬,很快,大家都各自收敛好了情绪,纷纷微笑着向着白烨的方向走来。
“哎呀,让我们看看这是谁?城主的宝贝弟弟,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呐。”
一位戴着蝴蝶面具的女人款款走了过来,她有着一头璀璨的金发,一只蝴蝶的印记于她的面孔绽开,看上去格外妖冶。
被誉为【蝴蝶夫人】的女人,她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上流贵族中的一员,可实际上却是一名游走于地下的情报贩子。
看她这么热情的样子,大概是白染提前打点过她,让她来告诉自己一些【情报】了。
所以白烨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奇怪,说关心他吧,白染对自己这诡异的态度怎么看都很变态,说不关心他,在奇怪的地方对他又格外宽容。
正如同论坛所说,白染确实是个让人看不透的男人。
“请坐。我们可以慢慢说。”
白烨倒是很有耐心。蝴蝶夫人懂了他的意思,很快跟上前去,两个人来到了某个角落,其他人则自觉地散开,虽然目光还是时不时好奇地嫖过来。
“小少爷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可以问我。”蝴蝶夫人拿着扇子轻掩住了面孔,笑容神秘,
“从失乐园内外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您尽管问就行,就当我们交个朋友了。”
“真巧,我确实有不少想要和蝴蝶夫人交流的。”白烨点了点头,倒也懒得伪装什么,单刀直入道:
“那么,你知道最近被流放到失乐园外的【焰白】么?”
“这您可就说到点子上啦!”蝴蝶夫人兴致冲冲道,
“那可是最近最为有意思的话题。不少人都在聊关于他的事情……要知道,能够净化污染的异能可是少之又少,我听说有不少贵族都在高价悬赏活捉他,不过大家都行动都很隐秘就是了。毕竟谁也不想和白染城主对上嘛。”
“你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吗?”白烨好奇道。
“哎,具体的事情我可不太清楚,不过在几年前,失乐园的疗养院曾经爆发过一场混乱。据说好多人都从疗养院里跑了出来,污染了不少人。”蝴蝶夫人的目光严肃了起来,
“他们都说,焰白可能就是当时从疗养院里出来的孩子。他一直隐秘居住在失乐园内,准备万全后就离开了失乐园。不过这也是一种猜想,具体是什么样的,恐怕没有人知道吧。”
白烨:“……”
感情这群人都替自己脑补好了过去,他甚至都不用给自己编造背景了是吧?
算了,这对他而言也是好事。就当做他是从疗养院里逃出来的好了。
“那么,疗养院暴动事件又是什么?”白烨继续问道,
“大家都知道,疗养院是专门收容那些污染极为严重的人,但是因为没有正统的治疗方式,治疗的过程相当痛苦,人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治疗的过程相当痛苦?”白烨沉思了一下,
“疗养院治疗污染的方式是什么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可是城主最大的秘密。但是确实有不少人在接受了治疗后恢复的很好,甚至在疗养院里继续当医生帮助其他人一起治疗,还能拿到不菲的工资。”蝴蝶夫人感慨,
“我想,这也是城主大人备受爱戴的原因之一吧?只要是被他庇护的人,他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子民。当然,那些违背了规则的人除外,毕竟总要以大众的利益优先嘛。”
白烨点了点头,同意了蝴蝶夫人的说法。
他大概明白了,想要继续套疗养院的信息大概是不可能的。就算蝴蝶夫人知道,恐怕也不能轻而易举地告诉自己。
而那场暴乱的信息倒是公开的,但关键的信息肯定也早就被抹除了。
其他的信息恐怕也只能让焰白去调查了。
“那么,关于【死雨】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死雨?”
蝴蝶夫人的脸色变了变,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随即用扇子掩着唇,压低了声音道,
“那可是一位相当危险的人物,不过他在我们这里也很出名就是了。 ”
“出名?”白烨挑眉,
“我记得他是失乐园外的组织首领吧?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能够在失乐园内得到认可?”
“您是有所不知。”蝴蝶夫人笑盈盈道,
“虽然说普世的规则会束缚大部分人的价值观,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是游荡于规则之外的。”
“强大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他人的尊敬的。那位死雨先生可是个大名人,就算是城主大人也得尊敬他三分。”
“他很强吗?”
“很强,非常强。”蝴蝶夫人道,
“大家都说死雨的异能是风系,可我看倒不是。他的刀术和体术都是纯粹的肉/体强大,大概是那种天才范畴内的,而且他似乎师从于黑叶城的城主……”
“师从黑叶城的城主?”白烨来兴趣了,
“这位城主又是什么样的人?”
“曾经黑叶城的城主可是第一暗杀大师,据说他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可惜因为被污染的很严重,所以死的也很早。”蝴蝶夫人感慨道,
“城主的一儿一女也不是学习暗杀术的料,所以城主才会选择收养了一个孩子,来继承自己的刀法,将来也可以辅佐自己的孩子们。结果啊,没想到……”
“发生了意外么?”白烨大概能猜到了。
“是啊,那死雨可真是个白眼狼!他居然拐走了黑叶城城主的孩子,两人很快在城内组织了一场暴乱反叛的行动,公开要篡权!”蝴蝶夫人眉飞色舞道,
“要知道黑叶城可是众所周知的失乐园的附庸,和黑叶城作对就是和失乐园作对。这件事发生没多久后,失乐园城主就亲自来到了黑叶城,平息了这场暴乱。”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死雨也被押送到了失乐园内……哦对,那场疗养院的暴乱恐怕也和他有些关系。正是因为那场暴乱,死雨才能逃离失乐园。”
“总之,在和城主大人大打一场后,死雨也积累了不少威望。他很快就在境外集中了自己的势力,并且和黑叶城签订了契约。总之嘛,黑叶城现在看上去虽然还是失乐园的附庸,但是确实独立了不少,他们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我大概能理解为什么白染会尊敬他了。”白烨笑了下,继续道,
“那么,那位城主的另外一个孩子呢?”
“那孩子的话,黑叶城的城主本来想要把他关押起来,禁止他和死雨接触。但是他自己越狱了,他强行闯入了失乐园,想要救死雨出来,结果自己死在了那场疗养院的暴乱里。”蝴蝶夫人摇了摇头,
“结果最后都没几个人知道那孩子的存在,现在的死雨也几乎把他忘记了。啧啧啧,只能说死雨确实是个相当冷血的人吧?”
背叛曾经收养自己的人,欺骗了城主的孩子成为自己的帮手,最终靠着极强的暗杀术凌驾于众人之上,听上去确实是个冷血的杀手。
而这个冷血的杀手现在还盯上自己了,想想就很悲伤。
“我明白了,听上去确实是一位相当危险的人物。”白烨点点头,
“感谢您的情报。”
他原本还想询问沸腾工厂的事情。但是那件事情才发生没多久,他就突兀地询问沸腾工厂相关的情报,也很容易引起白染的怀疑。
可以的话,其实他还是想要找到加百列的。毕竟他答应过赛丽要保护好他……
但眼下的情况是,如果加百列待在他的身边,恐怕死亡率会更高一点吧?
“您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么?”蝴蝶夫人看着白烨,毕恭毕敬道,
“小少爷您也别紧张,您可是站在失乐园权力顶点的人啊。只要您想,我可以告诉您任何您想要的情报。”
“城主大人也吩咐过,这次只希望您可以开心一点,毕竟想要见您一面,可是比登天还难啊。”
“我倒是没什么想问的了,不过……”
将某个问题在心中盘了几遍后,白烨才再次看向了蝴蝶夫人,斟酌着问道:
“你知道一个叫西亚的人么?这是我无意间听别人聊天聊到的,只是因为好奇,所以才想问问。”
“……西亚?”蝴蝶夫人的脸色变了变,
“您听说了他的名字??”
“这个人很有名吗?”
“倒也不算是什么名人,不过知道他名字的人确实不多……您应该还记得我之前和您说过的话吧?那位黑叶城的城主的儿子,早在很久就已经于暴乱中死亡了。”蝴蝶夫人小声道,
“而那位黑叶城城主的儿子,他的名字就叫西亚。”
……
这下真的是恐怖故事了。
在和蝴蝶夫人随意地聊上几句后,在明确表示自己已经没什么想要知道的情报后,蝴蝶夫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看起来她大概是和白染达成了某项协议,比如说和自己对话的时间越长就能得到更多报酬之类的……但是白烨也不怎么关心那件事情。
西亚,黑叶城的城主,疗养院的暴乱……
虽然说同名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同样在黑叶城,又是隐居生活,怎么想都很难是巧合。
难不成西亚其实没有死,然后死遁离开了失乐园吗?
可蝴蝶夫人又再三肯定,西亚确实是死了,甚至尸体都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拖到了焚化炉烧毁,哪怕黑叶城城主再怎么恳求,也没能救回他的宝贝儿子。
如果西亚已经死了,那么他身边的人又是谁?
可如果西亚没有死,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烨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脑子有点疼。
宴会依旧很热闹,偶尔也有些人和白烨搭话,也被白烨随口糊弄几句打发走了。
这其中,他也看到了之前刚刚穿越的时候看见的那位倒三角眼的女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就是泊湮的后妈。她看上去表情极为惊恐,而在注意到白烨瞥了自己一眼后,她的恐惧和绝望已经快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应该是白染特地把她一起叫过来的,意思是只要他想,他都可以随时处置。
白烨托着下巴,倒是没什么想要惩罚对方的想法。
既然伤害已经造成了,那么再做多少补偿都是没有用的。从根本上而言,泊湮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场报复,而是道歉。
现在还不是时候。
只是泊湮的那位弟弟恰好也在场,他倒是和他的母亲不同,一脸愤恨地看着他,只是被他的母亲强行拽回来后,才勉强收回了目光。
很显然,泊湮的那位弟弟没有和他的哥哥一样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几乎快要把不满写在脸上了。
白烨冷冷地笑了笑,而阡刃则从黑暗中逐渐现身,弯下腰,在白烨的耳畔轻声询问道:
“如果您想的话,也可以……”
“暂时不需要。”白烨挥挥手,
“我还没幼稚到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但是他冒犯您了。”阡刃垂眸。
“想要冒犯我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还要一个个报复回去吗?”白烨叹气,,
“阡刃,在场的这么多人,即便他们看起来对我如何尊敬,可他们的内心里却绝对是另外一番想法。”
“但是杀死他们并不能解决更多的问题,就算他们死去了,也会有下一批类似的人出现。”
“如果虐杀就能解决问题的话,那么统治未免也太简单了点。”
“您说的有道理。”阡刃点点头,
“您要离开了吗?”
“我还有客人,毕竟难得能稍微清醒一会,我也想放松一下。总是追问情报也不好。”白烨笑了笑,
“也辛苦你了。不过——等会如果没有我的默许,你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照做就行了。”
白烨推开了走廊的门,他不再多解释,而是转身向外走去。
这里和他们家有些不一样,似乎是失乐园边境的一座庄园。看起来白染应该打理了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的环境并不比他的家里差。
从窗户望去,窗外依旧是成片的白玫瑰,高大的城墙外下着暴雪,从这里居然也能窥探到一些失乐园外的世界。
白烨安静地看着窗外,他的眼中倒映着白色的雪,仿佛这一刻的景色能够成为永恒。
脚步声于耳畔停了下来。白烨的目光也随之看向了一侧。
一位年龄不大的青年正站在他不远处的位置,他的身材略胖,头发很贵族式地全部都梳到了脑后,眸子惊恐地看着他,表情几乎要扭曲。
如果不是因为他手中拿着刀,白烨都险些以为他要在自己的面前跪下了。
“别轻举妄动。”
白烨低声向着身后的黑暗说着,随后看向了身后的青年,神色平静。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当然记得这个青年。
从一开始躲在母亲的身后,到方才在宴会上一直恨恨地盯着自己,几乎要把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了。
饶是白烨,也从未见过如此耿直的人。
“你,你还问我为什么!!”青年大吼道,
“如果不是你!我们家根本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原本我可以靠着小舅子的关系去政府工作的!!都是因为你!!我的一切都毁了!!”
“我们家也破产了,母亲也日渐憔悴,大家都不管我们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凭什么我们都要看着你的脸色做事??凭什么!!”
他看上去悲痛无比,脸上的表情几乎要狰狞着扭曲到一起,然而白烨看着他,却忽然觉得很好笑。
“你叫什么名字?”白烨看着他。
“我叫泽,怎,怎么?你不会以为我怕你吧??我,我……”
他攥着刀子的手不断地颤抖着,明显是害怕了。
白烨点点头,“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不小心把红酒泼在了我身上的事情吗?”
“那又不是我泼的!!是泊湮那个混蛋泼的!!”泽恨恨道,
“我讨厌你!因为你我们家才会变成这样的!!我就算是死!!也,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噗。”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着对方颤抖着说出完全不符合他气势的话的时候,白烨却忽然笑了。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说这家伙愚蠢才好,还是夸他耿直才好。
“你笑什么!?”泽的脸色变了,他似乎感受到自己被侮辱了,语气也更加愤怒了。
“我在笑,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你这样愚蠢的家伙了。”白烨轻笑着,
“你难道不知道那些和你平日里玩耍的贵族究竟去了哪里么?我以为你捡回了一条命,应该很清楚这点才对。”
“他们去了哪里?”泽迷茫地看着他。
感情你还真不知道啊??
对于眼前这人的天真,白烨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的母亲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应该也在尽力保护你了。”白烨冷淡地看着他,
“虽然我对你们也没什么好感,但是只要你不招惹我,我也懒得管你们。”
“像你这样生长在腐烂淤泥里的存在,无论到了什么样的地方,也只会逐渐腐败而已。虽然我不清楚泊湮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起码我对他的第一印象要比你好多了。”
“凭什么!?”泽怒道,“我到底哪里比他差了!!”
“他长得比你好看。”
“……?”
泽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大概完全没想到白烨会说这样的话,甚至连白烨自己都有些绷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乖,回去吧。趁着白染还没发现什么,你还有机会继续残喘苟活。”白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依旧平静,
“最好别让我再看到你。”
“你,你真以为我不敢吗!!”
泽拿着刀,他一咬牙,正准备上前——
可下一秒,一股极寒的冷意爬上了他的脊背。
那股极大的压迫感瞬间让他跪了下来,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那股恐惧感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他的心中。
谁!?
泽惊恐地看向了四周,却发现一个黑色的影子,却在这时候突兀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身材修长,鸦羽般的长发几乎及腰,宽松的黑色长袍和纯白色的围巾被封吹拂地飞起,露出了一一抹银色的刀光。
一抹红色的血迹沾染在了上面。泽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嘴,却惊恐地发觉,自己居然说不出来话来了!
滴答,滴答。
血顺着泽的嘴角流淌了下来,一块肉悄无声息地落在走廊的角落里。而来者却动作轻盈地擦拭着自己的剑刃,从他微皱的眉头来看,他大概是嫌弃自己的刀脏了。
直到这时候,泽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舌头居然被砍下来了。
至于泽手上攥着的那把刀,也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茫然无措地坐在地上,眼中布满了恐慌。
“很吵。”
男人歪着头看向他,那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睡过觉一样,带着显而易见地厌烦,
“可以请你滚吗?”
他的语气冰冷无比,不同于白染的威压感,他更接近于某种凌厉感,仿佛他本身就是一柄尖锐的刀刃,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没有人会违抗他此刻的命令,而泽也几乎是手脚并行地爬走了。
一时间,寂静的走廊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白烨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在等待着他开口。
“我是来找你的。”
青年看向白烨,他有一双很漂亮的蓝色眼睛,像是被冰封的宝石般,让人难以移目,
“你有时间么?”
“有。”白烨点点头,
“你要在这里聊吗?”
“随你。”他淡淡道,“看来你知道我是谁。”
“从我进入宴会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在注意我了吧。”白烨的目光落在对方腰间的刀柄上,那华美的刀锷和他身上极为朴素的穿搭格格不入,看起来确实是一把相当漂亮的好刀,
“我大概了解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在我们去聊之前,我可以先知道你是来找我干什么的吗?死雨先生?”
死雨看着他,在沉默了好一会后,他才只是松开了紧握着刀柄的手,让身上凌厉的气息也收敛了期许。
“我是来找你净化污染的。”
死雨抬起了被绷带缠满的手,他慢条斯理地拆开了那些厚重的绷带,很快,他的那条几乎被黑色所浸染的手臂就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和泊湮被污染的状态很相似,死雨的整条手臂都呈现出诡异的黑色,血管的位置尤为明显,几乎要从皮肤上凸显出来,宛若万千条虫子在血管中扭曲着。
白烨心中微微一惊。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被污染成这样子?
总感觉有些不妙啊……
第32章 32
要救死雨吗?
这还真是个有趣的问题。
这世界上能够净化污染的存在, 除了自己,恐怕也只有那些拥有【钥匙】的人。这样看来,死雨大概率是没有钥匙的。
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还能得到白染的看重, 他得是有多强才能做到这一点?
“你刚才没有杀他。”
然而白烨的语气一转, 却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死在我的刀下。”
死雨的声音幽幽的, 像是灵魂在夜间鸣泣的声音, 有种古怪的扭曲感。
再加上他那惨白的皮肤和漆黑的长发, 远远看去就更像女鬼……啊不, 男鬼了。
“你说的对。”白烨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视线快要结冰了。如果不是他提前让阡刃别出现, 恐怕阡刃现在都要炸毛了。
“我倒是可以答应你,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白烨看向他,
“但是你又能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我不会伤害你,只要我在场, 那么你一定不会死。”死雨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说出口了。
“保护我不会死?可是我不相信你啊。”白烨笑了笑,
“你可是背叛过自己养父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背叛我呢?”
在提到【养父】的时候,死雨的脸色猛地变了。
虽然说死雨背刺了黑叶城城主的事情并非秘密,但是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也确实有些过分。
但他眸子也仅仅是黯淡了一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你和白染有些私人纠葛, 你该不会是想报复我吧?”白烨半开玩笑道,可眸子里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我和白染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 你也可以拒绝。”死雨道,“我没有逼迫你做出选择。这也是我和白染的约定。”
“嗯, 我明白了。”白烨点头,
“去我房间里吧, 在这种地方交易,确实有些引人注目了。”
“好。”
死雨平时的话不多,几乎惜字如金。可他的双眼却像是会说话一样,只是被他盯着,就有种被猎人盯住般的恐惧感。
在白烨的面前他已经尽量收敛自己的戾气。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死雨大部分时间都是垂着眸子的,看起来他也知道自己的眼神不是那么讨喜。
房间的门缓缓打开,四周的环境顿时寂静了不少。当白烨关上门的时候,外面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了。
“在这里就可以了。”
白烨示意死雨坐下来。
当他稍微接近对方的时候,才注意到死雨的头发几乎比想象中的还要长,好像他多穿了一件黑色的披肩。又像是被黑色彻底裹挟在内。
他站在那里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压抑和沉重,直到白烨开口,他才环顾四周,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的污染程度到了什么地方。”白烨命令道。
死雨犹豫了一下,大概也觉得没什么可避讳的,于是顺从地脱掉了上衣。
白烨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微微一滞。
他看到了那一路蔓延到心脏的黑色血管的污染——甚至胸口的位置要比手臂上看上去更为严重,仿佛在他的身上早已生长出另外一种生物。
那些黑色的纹路顺着他的腰腹一路向下,蔓延的更深了,看上去腿部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不如说,他还能站在原地,就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还需要脱裤子吗?”
大概是因为两人沉默的时间实在是太久,死雨才冷不丁地问道。
“……不用,你坐着就行。”
白烨努力压住脸上的表情,他轻轻捧起死雨的手,开始发动自己的异能。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起,他就没怎么用过自己的异能,但是当他想要使用的时候,那种力量就自然而然地从他的指尖溢出。
那些黑色的纹路就像活络了般,逐渐的从死雨的身上脱落,又于空气中渐渐散尽,最终彻底消失。
短短几秒钟后,异能便结束了。
白烨松开了手,他瞄了一眼死雨的手腕,果不其然,他的腕部多出了一个和自己的手腕类似的印记,想必应该是和白染定下了什么契约。
“好了。你可以离开了。”白烨收回了手,平静道。
死雨缓慢地站了起来,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却忽然抬起头,看向了白烨。
“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待在这里。”
“如果你想要离开,我可以带你走。”
……哦?
他居然会直接说出这种话?这倒是完全出乎了白烨的意外。
空气沉寂了一会,白烨缓缓抬起眸子,目光深邃地看向了他。
“帮助我?”他轻轻笑了下,
“你能帮到我的,我自己都能争取,你觉得你能帮到我什么?”
死雨的眸子微微一顿,几乎瞬间,他就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多事了。”
他垂着眸子,缓慢地为自己披上了衣服,淡淡道,
“白染不值得信任,哪怕你是他的弟弟,他也只是把你当做工具而已。如果你能清楚这一点,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他不再看白烨,而是很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当死雨的脚步渐渐走出门外时,他的身形就像风一样融入了空气之中,消失了。
直到空气彻底陷入寂静,白烨悬着的心才终于放松了下来。而一直隐匿于黑暗之中的阡刃也终于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
“您……刚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阡刃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将自己的把柄交给敌人,可不是正确的选择。”
“谁是敌人,谁又是朋友?”
白烨坐在了沙发上,他沉默地凝视着自己的手,像是在和阡刃对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想,白染未必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而我也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我要做什么。”白烨漫不经心道,目光却渐渐地落在了阡刃的身上,
“那么,你又是怎么想的呢?阡刃?如果真的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你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银发的青年斜靠着坐在沙发上,他的动作懒散却从容,手臂搭着扶手,金色锁链状的装饰垂落在他的臂弯间,又像是束缚着他的绳索。
明明白烨才是被囚禁的一方,可当阡刃看向他的双眼时,却总觉得对方才是占据主导权的那一方。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白烨看了眼窗外,冷风轻轻拂过枯萎的落叶,卷起一个轻盈的旋涡。
今夜大概会过的很漫长吧。
第33章 33
废弃的实验室内,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气息,因为没有窗户,即便是清晨来临, 四周黑色的沉闷感夜依旧挥之不去。
白烨没有回去, 他选择直接睡在了房间的沙发上, 顺带切换一波人格。
有阡刃在, 他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反正在他对白染还有用的时候, 白染也绝对不会放下他不管。
最重要的是, 如果他再不睡,那边可能就要天亮了。如果焰白出了什么事, 泊湮也会很危险。
金发青年缓缓睁开双眼,因为许久没有回到这具身体里了,他的身体还有点跟不上思维。
那场和克苏恩相见的梦境依旧残留在这具身体的大脑里,焰白缓慢地坐了起来, 他扶着额头, 任由金发缓慢地倾泻而下,遮掩住了那张苍白迷茫的脸。
心脏还在跳动着。
他的手指在心脏的位置微微攥紧。
一时间,有种怪异的情绪从内心深处涌现而出,但也仅仅是一顺。
很快, 他再次回到了现实,而抬起头的那一刻, 那双黑色的眸子顺势映入了他的眼中。
“……泊湮?”
他轻轻开口,却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虚弱。
“我在。”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平日里总是冷淡的声音,此刻也多了些起伏,
“你……做噩梦了?”
“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一个很奇妙的梦吧?”
焰白看向了坐在身侧的黑发青年, 勉强地笑了笑。
精神链接的结果就是剧烈的头疼,但是好在伴随着醒来,那股不适感也开始渐渐消散了。
泊湮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安静地看着自己,或许是因为太黑,焰白也没看出他眼中的情绪。
“嗯,起来喝点水吧。”泊湮道,
“西亚刚刚来过了,外面的雪下的太大,我们暂时走不了。所以让你多睡了一会。”
即便隔着厚实的钢板墙,焰白也能听到那宛若刀锋般锋利的风声,它们不断地划拉过实验室的表壳,发出了锐利的声响。
泊湮醒的比焰白要早很多。
他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在那沉重的梦境里,他和焰白早已相识,可那份感情却并不只是单纯的相识,夹杂着窒息的痛苦,又混着扭曲的爱意。
可当他醒来,所有的一切都从他的脑海中流逝而去,一丁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惶恐,不安,杂糅的感情沉淀与他的心脏深处。
他还记得深夜之中,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沉眠的脸,那凌乱的,散落在他耳畔的金色的发尾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却没来由的伸出了手,轻轻触碰着金色的发尾。
好像他曾经也这样做过。
……曾经?
“你们醒了吗?”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棕发的青年步入了门内,他的发梢还残余着白色的雪,看起来他应该刚刚去了外面一趟。
“看来情况很糟糕。”西亚苦涩道,
“不过好处是,这么大的雪,他们应该也不会赶到这里。除非我们运气很差,他们之中恰好有追踪类的异能……不过如果有的话,我们也应该早就被抓住了吧?”
“没错。”焰白随手将落在耳畔的长发挽起,问道,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暂时走不了,要待在这里吗?”
“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的是,如果我们再找不到食物的话,应该支撑不过一天了。”
西亚叹了口气,因为走的很急,他带的食物不算多,所以他们也无法在这里待太久,
“在你们睡着的时候,我稍微去实验室里面看了看,结果发现了一扇暗门。看起来那里应该是某个办公室,而且……门口附近的灰尘很少,在前不久应该有人来过。”
“我等会想进去看看,如果能找到食物就好了,哪怕是压缩饼干也能活很久。”
“你要一个人进去?”焰白皱眉,
“这很危险吧?”
“如果里面有什么危险,那么我死在那里,你们也有时间跑。”西亚摇了摇头,
“是我选择救了你们,那么我也要对你们负责。”
“我们现在,所以一定要互相帮助,才能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焰白轻轻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和你一起去。”
“为什么?”西亚一愣。
"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这样的非异能者肯定死的很快啊。”焰白理所当然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一定要和你一起去。如果没有你,那么我们在黑叶城也很难活下去。”
“泊湮,你留在外面吧,如果外面有什么动静,那么也能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可以。”
泊湮闭着眼睛,倒是没有做出反对。
只是从刚才起,他就总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人在笑,刺耳的不行。
这座实验室,从开始起就让他极为不舒服。但是面对生存问题,他也无法继续饿着肚子赶路了。
“谢谢你愿意信任我。”西亚笑了,眼中却沉淀着复杂的情感,
“我相信你,那么我们快点吧,如果风雪一停,我们就立刻离开。”
在做好选择后,他们三人也迅速来到了西亚所说的那扇暗门附近——那是一扇极为残破的门。那扇门上起了些许锈迹,门锁的部分早已经被破坏,只需要轻轻一推,门就能轻而易举地被推开。
“把提灯给我。”焰白伸出手,接过了西亚手中的提灯,却在准备进去前,瞥见了泊湮微微皱起的眉头。
他看起来似乎在头疼……是因为克苏恩吗?
可眼下他也没时间多想,焰白还是打算先调查完实验室,再去询问泊湮的事情。
等到焰白和西亚都进入了房间后,焰白顿时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这股不适感让他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却听到西亚惊呼着:
“天哪……这,这是实验室?为什么地板上和天花板上画着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焰白提起了手中的提灯,然而即便是他,在见到那一片诡异的画像后,也是忍不住呼吸一滞。
从地面,到墙壁,再到天花板,居然全都是用血画出的诡异的纹路,有的地方似乎是很久之前就画好的,颜色发黑,而另外一部分居然是新鲜的血,看样子甚至还没干。
这纹路他当然记得,几乎和他怀里的那本书上画的一模一样。
“不久前还有人来到了这里……”西亚屏住了呼吸,
“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但是看得出来,此刻他的心情早已沉重的不行。
“先继续调查吧。”焰白不再关注这里的花纹,但是他确实非常不舒服,就好像这间小小的实验室是一座看不到尽头的牢笼般,让人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实验室里的道具器材破损很严重,甚至连试管都找不到完整的。与其说这里是实验室,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大型的邪//教献祭现场。
还好刚才没让泊湮进来,否则他都不能确保会发生什么事情。
“桌子上有笔记本。”西亚拿起了一本本子,随意地翻阅了一下,
“好像是记录实验体的变化和时间,貌似在进行某种精神类的治疗?”
“落款是谁?”焰白也走了上去。
“是叶莲娜,我印象里是不记得这个名字的。”西亚将本子递给了焰白,
“这张桌子上的其他地方我都检查过了,没有水也没有食物,我们要不要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这里也没有其他可以探索的地方了吧?”焰白目光流转着,却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个冰柜。
很奇怪,这里非常暗,按理说他应该是看不到冰柜的,但是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着他,那种危险却夹杂着诡异兴奋感的预感,也让他心脏跳的飞快。
不由自主地,他下意识向着那个方向走去,不等西亚反应过来,他已经来到了那座冰柜的面前。
冰柜比他还要矮一点,但是他也注意到,那股极为浓郁的血腥味,似乎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灰绿色混合着红色的血从冰柜的缝隙处流淌了出来,一角还在滴答滴答滴着血。
“焰白?你看到了什么吗?”
西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焰白却早早抬起了手,预备着异能,另一只手缓缓地拉开了冰柜。
下一秒,冰柜内的一切让他惊呆了。
那是无数具被切碎的尸体。
不,准确而言,他们就像是之前他所看到的安娜,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可他们都被切成了整齐的方块状,好像被码成一块块的三文鱼,有种扭曲的艺术感。
那是原本待在这里的实验人员。
他们为什么会被塞进这里,甚至被切成了块!?
不等这样的惊讶过去,焰白又注意到了,那些尸体之中,似乎有一根树枝状的东西正夹杂在其中。
然而就在他刚才开门的那一刹那,那根树枝却忽然像是有了自主意识般,开始顺着他的手腕爬到了他的手上,逐渐融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啪嗒。”
焰白手中的提灯掉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地想要拽开树枝,然而只是须臾片刻,那根树枝便彻底地融入了他的手臂中,消失不见了。
“扑通,扑通。”
心脏狂跳着,像是要突破胸腔,耳畔也逐渐被嗡鸣声占据。焰白想要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还在源源不断的灌入他的耳畔,痛苦地几乎要死掉。
他想要发出声音,但是在张口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而那些原本已经死掉的【尸体】,这一刻也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喧闹着对焰白伸出了残缺的手,空洞的血色眼眶看着他,贪婪几乎要溢出。
树枝?钥匙?
正如同克苏恩所说,这里确实有钥匙的存在……
可是,为什么?它会在这里,还直接融入了他的身体?
焰白无声地后退着,然而他却猛地撞上了一个人的胸口,下一秒,他感受到有一双手从背后环绕,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动。”
西亚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像他的声音重了一点,都会让他跑掉,
“别害怕,没有人想要伤害你。”
“……”
他还是说不出来话。
那根树枝好像抵在了他的喉咙,浓郁的血腥味几乎要涌现出来。那根树枝似乎在以他的血肉为食,不断地生长着,柔软的花瓣贴着他的上颚,几乎要从他的口中落下来。
是西亚。
焰白立刻想到了。
这并不是很难猜的事情,在很久之前他就有预感,可他没想到,对方并不是杀了自己,而是引诱着他来到了这里。
“别害怕,我承认上次是我粗鲁了,可我本意却并不是伤害你。”
【西亚】的声音完全变了,他轻快地笑着,变成了焰白最熟悉的声音。
白染。
那是白染的声音。
一颗心脏渐渐地落入了深渊之中,冰冷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血管,带着怜爱的轻触。
确实,如果是白染,那并不奇怪。
他拥有诸多异能,那么也肯定不差拟态或者人偶之类的异能。
伪装成普通人待在他的身边,对白染而言完全不算是难事。
“小声些,你应该不想让泊湮也卷入进来吧?我只想带你走,倒是可以放过他。”
白染的声音已经全然变化,虽然依旧是西亚的外貌,但是焰白几乎可以瞬间确定他的身份,
“不过,你早就预料到【西亚】不对劲了吧?我还以为你会悄悄逃走,没想到你居然留了下来。”
顿了顿,他又笑道:
“但是你也很聪明,如果你逃走,那么我就会先杀了泊湮再杀了你。我不喜欢会挣扎的坏孩子,相对而言,我喜欢听话一点的——比如说我的弟弟,你应该没有见过他吧?见过他的话,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你这样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过了许久,焰白才艰难地开了口,
“你分明可以直接将我带回失乐园,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扮演一个将死之人,对他而言有什么意义?
“我改变主意了,你作为最完美的载体,在这里杀了你太可惜。”
白染温柔地看着他,可那份温柔里却带着毛骨悚然的恐怖,
“有你在的话,他就不用死了……真好,为什么你会在这样完美的时间出现?果然上天还是眷顾着我的吗?”
【他】是谁?难道是指白烨??
“当然,用西亚的身体行动,除了让你放松警惕,也是为了对付另外一个人。”
白染抬起眸子,看向了黑暗的某处,恶意地笑着,
“你没办法对这样的我下手,不是吗?死雨?”
“哪怕跟在我们身后这么久,你都没有下手过……”
“你在犹豫什么呢?死雨?”
死雨?
等一下?他上一秒不是还在失乐园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焰白艰难地抬起头,然而黑色长发的男人却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仿佛他就是黑暗本身。
这个距离他很难看清楚死雨的表情,但是那股几乎要溢出的痛苦不似作假。
“你是在侮辱我么?”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亦或是被压抑的愤怒,
“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死雨先生,我明白您是一位遵守承诺的人。按照我们的约定,焰白已经归我了——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白染的眸子里含着冰冷的笑意,低声道:
“你可没有拒绝的权力,如果你对我动刀,或者对焰白下手,你都会死。”
“你不是要活着见到他吗?他的尸体就在这里,你要杀了我么?你应该清楚……如果你死了,那么你迄今为止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不是吗?”
尸体?
焰白立刻明白了什么,心中愈加震撼。
邪神,献祭,复活……
一旦联系起来,这一切也瞬间通畅了。
“是你亲手虐杀了他。”
死雨的声音宛若冬季的冰雨,微微颤抖着,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有没有资格,我比你更清楚。冒犯了我的人都会是这样的下场。”白染眯起眼睛,
“你不该待在这里,还是说,难道这个男人比我的弟弟还要吸引你吗?”
“……你的弟弟。”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死雨的语气居然有了些许起伏,
“你真的那么确定他爱你么?我见到过他,他和你描述的可完全不一样。”
“我的弟弟爱我,那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怎么轮得到你来管教了?”白染再次笑了起来,下一秒,声音却骤然冷淡,
“如果你敢挑衅我和我弟弟之间的爱,即便毁约,我也不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是吗?”
焰白的声音忽地响起,不等白染反应过来,冰塔却于霎那间猛地向后蔓延而出,瞬间贯穿了白染的身体——
这一下几乎猝不及防,寒冷的气息瞬间弥漫于整个实验室里,尖锐的冰刺宛若极刑般处罚着冒犯之人,红色的血瞬间涌出,顺着冰刺流淌了下来。
滴答,滴答。
血腥味愈加浓重,而死雨也被这一刻焰白的行为怔住了,可被贯穿的白染却面色不变,在短暂的失神后,他的表情甚至看起来更开心了。
“居然还是个烈性子,太好了,你很合我心意。”
“你知道吗?焰白,忤逆我的人从来都会后悔他的选择,因为痛苦往往是活着的人才能感受到的,不是吗?”
红色的血流淌着,却忽然开始了逆流。那些冰块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化了般,渐渐蒸发了。
白染毫发无损地轻盈落地,他抬眸,眼中却多了一丝诡异的欣喜。
“我很久没有战斗过了,不过……我不介意在你的身上试一试。”
“是吗?但是我可不打算疯子战斗。”
焰白立刻就向着死雨的方向冲了过去,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却忽地拿出了那本书,单手翻开,而另一只手则猛地抓住了死雨的手腕,将对方向着自己的方向拉拢而去——
他记得。
第一次,他触碰到了那本书,他看到了书的主人回忆的过去。
第二次,他故意在睡前和泊湮一起碰到了那本书,于是在梦里,他遇见了克苏恩。
书本里的时间过的再长,外界的时间也依旧只有短短几秒钟。
换而言之,他会有足够的时间去说服对方——如果没有死雨帮助自己,那么他绝对生不如死!
这也是他赌的唯一生机!!
望着死雨那双沉静的双眸,焰白攥着他的手逐渐收紧,伴随着白色的光渐渐泛起,两人也渐渐没入了光之中。
“死雨,你为什么会这样做?”
“你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活着?”
第34章 34
一天前, 小木屋里。
“……你是说,西亚可能有问题?”
坐在床上休憩的泊湮皱起了眉头,
“我其实能感觉到西亚很不对劲, 就算是在黑叶城, 这样傻乎乎的老好人也几乎不可能会出现, 大部分早就死了。”
“我感受到了违和感。我在和他谈话的时候, 有近距离的观察过他。”焰白瞥了眼门外, 在感知到西亚确实不在屋内后, 才压低了声音道:
“西亚可能并不是活着的人。”
他注意到了对方手上的伤口。身为木匠,偶尔因为刀子划伤手指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那伤口却是干涸的, 甚至连血都没有流出来。最重要的是,西亚他……感知不到疼痛。
这些细微的地方都被焰白收进眼底,可他却并未轻举妄动。
“不是活人?你的意思是,你怀疑他其实是被操纵的傀儡?”泊湮沉默了,
“如果是这样, 那么我们现在非常危险……你为什么还选择留在这里?”
“倘若对方的夜枭操纵的人,那我们或许还能谈判……如果对方是失乐园的人,那么逃离的下场,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焰白双手支撑着下巴, 轻声道,
“想要活下来, 我们需要先耐心等待。”
“以及……这一次,我依旧希望你能一如既往的信任我, 泊湮。”
……
当焰白再次睁开双眼,四周的一切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昏暗无度的实验室逐渐褪去, 冰冷的寒意侵袭而来,他赤/裸着脚站立在雪地里, 感受着宛若刀割般的风,心中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成功了。
在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里,他成功地将死雨拖入了书中的世界,也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焰白看向了自己的双手,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身上居然穿着一身破旧的斗篷,而他的四周也都是一些和他极为相似的人。
风呼啦啦的吹着,人们交流的声音于耳畔徘徊,这时候焰白才发现,自己似乎正处于一群人之中,而这些人们衣衫褴褛,瘦如枯骨,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他们和自己一样穿着褴褛的廉价衣物,有人似乎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也很快目光呆滞地转了回去。
他们好像全都死掉了一样,除了那夹杂在风雪中浅浅的喘息声,才让人勉强意识到他们还活着。
风从他的耳畔吹拂而过,将他的金发吹得散了开来。他眯起眼睛,感受着那冰冷的雪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好像这一刻他活了过来。
“这是很多年前的黑叶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熟悉的声音让焰白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很快,那双墨绿色瞳孔就映入了他的眼中。
风雪中,那黑色的发丝宛若细雨般融入了风里。他的身形高挑修长,黑色风衣的下摆飞舞着,像是黑色蝴蝶的翅膀。
他就站在那里,那张冰冷俊美的脸此刻却比冰还要寒冷,却宛若幽灵般若隐若现。
“是你?”
焰白心中一惊,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却又意识到这样的动作过于失礼——起码那位自称克苏恩的人从未伤害过他。
于是他又走向前去,在对方饶有兴致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拽了下对方的袖子。
是摸得到的。
也就是说,对方此刻是和自己一样的状态的,他也来到了这里。
“你怎么也在这里?”焰白问道。
对方注意到自己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着笑意,似乎在鼓励他更接近一点。
“我们之间签订了灵魂契约,这也是契约内容的一部分。”
男人抬起了自己的手,让他看清楚手腕上的痕迹,果不其然,他的手腕也有一圈藤蔓的印记。
“这个印记只有在签订灵魂契约之后才会生效吗?”焰白好奇,
“如果契约结束了,它还会保留么?”
“当然会消失。只有在契约进行的过程中,手腕上的印记才会出现。”克苏恩笑道,
“不过这也意味着我可以随着你来到任何地方,这也是我提出的要求之一,不是吗?”
印记代表着契约。
焰白很快想到了白烨手腕上的荆棘印记,如果按照克苏恩的说法,那么白烨很可能也和什么人定下了契约,并且这个契约还在进行中。
可如果白烨和什么人签订过契约,那为什么系统不知道?而且他对此也一无所知?
焰白的脊背莫名一阵冰凉。
难道有什么人在系统都不知道的地方窥视着他么?又或者……契约的内容之一是让他忘记什么?
如果从这样的角度来看,那确实细思极恐。
“你的头发上掉了雪。”
不等焰白反应过来,一只纤长的手轻轻地拂去了他的发尾。那人的动作极为温柔,和以往的压迫感不同,他垂着眸子,好像在触摸着非常珍贵的存在一般。
焰白总感觉有些不自在,但是他又莫名其妙地觉得,对方这样做或许并没有什么问题。
“该走了,这里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男人放下了触碰他发梢的手,转而对他做了个挽手的动作,眸子里沉淀着深意,
“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么?死雨和西亚……我知道他们在哪里。”
“或许,比起他们,还有更有意思的东西可以看看呢。”
“更有意思的存在?”
焰白总觉得这句话有深意,但是看着对方伸出的手,还是犹豫了一下。
“如果你不牵住我的手,那么我无法带你去其他的地方。”男人勾起唇角,
“又不会吃了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东西。”焰白沉默了一会,还是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男人的手很冰,就好像在冰水里浸泡了很久一样。所以当他触碰到对方的皮肤时,他手背上的温度几乎立刻就被夺走了。
焰白的指尖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沉默半晌,却忽然开了口:
“说起来,我可以不叫你克苏恩,而是叫你泊湮吗?”
他明显感觉到指间的手一僵。
“为什么?不喜欢我的名字?”男人眯起眼睛。
“不,因为我感觉,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克苏恩这个名字。”焰白道,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不喜欢,还要我这样称呼你呢?”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焰白对此也不意外,他就没想过对方会回答自己的问题,况且这个问题确实敏感,多少有点冒犯了。
“如果你想叫我泊湮,那也可以。”然而长久之后,对方还是给了他答复。
“真的可以吗!”焰白眼睛亮了。
“可以……你为什么要纠结这个?”
“没有,我只是感觉这样你会很开心。”
也许是直觉的感应,焰白总觉得对方嘴角的笑带着几分真实,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
反正契约在手,对方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不是!
“是啊,我很开心。”他微笑着转过头来,看向他,
“如果你能对我更亲近点,不要那么防备,可能我就更开心了。”
焰白:“……!?”
所以他这算是被调戏了吗?不对,这明明是试探吧!
然而不等焰白再回答,他忽然感受到脚下的空间开始移动,而他四周的场景也跟随着他们的动作发生了变化,渐渐地从室外变成了室内。
一张黑色的幕布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布实在是过于大了,红色的【杀】字极为凌厉地写在上面,像是用刀子刻着血写出来的,带着几分杀气。
那位年龄约莫在五六十岁左右,扎着高马尾的老男人正站在幕布的前方,他负手拿刀,眸子里像是含着最严寒的冰,居高临下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孩子。
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单单从他的目光中,焰白就能感受到厌恶和不屑,好像只是看着某物,就已经污秽了双眼般。
“黑叶城的城主,黑鸣。”泊湮道,
“你可能没见过他,他的刀法一流,就算是白染对上他,恐怕也有几分吃力。”
“哦对,他手上的刀就叫死雨。那个被捡来的孩子就是被取了刀的名字。”
“这样……说起来,我好像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情绪?”焰白摁了摁自己的胸口,倍感奇怪了起来。
“书本的力量可以链接你和另外一个人的内心。”泊湮道,
“所以你能感受到他的想法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
焰白点了点头,又顺着泊湮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跌倒在地上孩子留着棕色的短发,他的个子偏矮,很瘦弱些,却浑身上下都是伤。白色的道服上沾染着血的痕迹,裸/露在外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还有留了疤的伤,看着就很骇人。
他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手摸索着地面,似乎想要找自己的刀。见他这样,黑鸣的眼神也愈加失望。
“西亚,我训练了整整五年,可你甚至连刀都拿不稳。”黑鸣冷淡道,
“我甚至开始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孩子了,如此废物,生了你有什么用?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吗?”
“对不起。”
西亚的喉咙干涩,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喉咙附近,就变成极为苦痛的咳嗽。
血从他的唇角流了下来,滴落在地面上。可黑鸣丝毫没有怜悯,他只是冰冷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件物什。
“让你去失乐园结交些贵族公子也做不到,让你接手我的事情也做不到,刀也练不好,你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我努力了……”西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委屈感。
“努力?这个世界上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努力。努力也改变不了你是个废物的结局。”黑鸣冷笑着,他攥着手中的刀,看向了旁边的另外一个孩子,
“死雨,今天给我好好训练他,基础功做不到三百遍就给我饿肚子。如果放水,那么你也给我一起受训。”
“是,我明白了。”
被称呼为【死雨】的孩子留着干练的黑色短发,表情平静,湛蓝色的瞳孔中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
黑鸣毫不留情地离开,从头到尾,他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西亚。那种冷淡的距离感几乎要从他的语气中溢出来了。
西亚抱着膝盖,他盯着地面上滴落的血迹,心脏跳得飞快,好像随时随地都会从那里迸射出来一样。
呼吸,再呼气,呼吸,再呼气。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很多遍,眼中的眼泪却随着怨恨一并流淌了出来,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了地上。
他无声哭了。
而死雨则跪坐在他的身边,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西亚的手臂,开始为他包扎伤口。他做这样的事情很熟练,好像他已经做了很多遍那样。
“别难过,城主大人只是因为看重你,所以才会对你这么严格。”
在包扎的过程中,死雨轻声地安慰着他,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含着担忧,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西亚。”
“别欺骗我了……死雨。”西亚呜咽着,又闭上了双眼,苦笑道,
“他的眼中从来就没有我,或许对他而言,掌握了他全部刀法的你更厉害吧?”
这确实是实话。他也不止一次从父亲的眼中看到对死雨的赞赏,也不止一次从父亲的叹息中感受到遗憾。
【为什么死雨不是他的亲生孩子】,他的父亲大概在想这样的事情吧?
成熟稳重,做事干练,对父亲尊重,又是天生的用刀天才,父亲不喜欢才奇怪。
他是明白这一点的,可他从来不会嫉妒。他知道自己是个平庸的人,他向来有自知之明。而死雨却一直对他很好,他没有理由对死雨有任何意见。
死雨的眸子暗了暗,他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低着头细细的将每一处伤口全部处理干净,最后用药膏贴上。
等到这一切都做完之后,他才收拾掉地面上的垃圾,正襟危坐着,双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郑重其事道:
“西亚,你看着我。”
他的话说的很慢,直到西亚终于停止了低头落泪,抬起带着泪痕的脸看向他的时候,死雨才继续道:
“是你在一群流民中选择了我,让我脱离了痛苦流亡的日子,也是你和城主大人求情,才让我跟着你一起学习刀术的。”
“如果没有你,我就是一具随处可见的尸体,所以,在我看来,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擦擦脸好吗?你的眼睛都哭肿了,这样可不好看,等会娜娜又要说你了。”
“我又不在乎娜娜怎么样……”西亚抽泣着,但还是接过了死雨手中的手帕,擦了擦眼睛。
“娜娜也很担心你,虽然她是你的贴身女仆,但是可不要小看她哦。”死雨温和道,
“你会很厉害的,就算你的父亲不看好你,我也看好你。”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你也看到了父亲对我的态度,他根本不在乎我,或许我试了,他也……”
西亚哽咽着,却终于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就努力吧,努力到无法努力为止。如果实在是做不到的话,我会辅佐你的。”
死雨将地上的木刀拾起,他扶着西亚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另外一把木刀递给他,眼神认真,
“先把基本功练完,如果做不完这些,等会城主大人还是会生气的。”
末了,又补了一句:
“我会让娜娜给你准备饭后的甜点的,是你很喜欢吃的红豆糕。”
见死雨这样哄着他,饶是西亚,脸也忍不住烧了起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拿红豆糕哄我了!”
“好好好,那也先把基础功练完,好吗?”死雨笑道。
……
焰白就蹲在角落里,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但是两孩子的刀术他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虽然还算稚嫩,但是他能明显看得出来,死雨的刀术比西亚高超了不知道多少倍。在训练的过程中他甚至还压抑了不少自己的力量,看起来是不想伤到西亚。
“死雨这么小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啊。”焰白感慨,
“真看不出来,小时候的死雨和长大后的性格差别这么大,明明这样看,也是个很成熟稳重的孩子嘛。”
泊湮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没有回答他的话。
两个孩子相处的过程相当的亲密,看起来就像是最好的朋友。不过他们的日常也很枯燥,除了一些常规的文书学习和刀术练习,西亚也经常被父亲带去各个角落里,进行所谓的【交流】。
可黑鸣依旧没有给过西亚一个眼神,他几乎不和自己的儿子对话,言语冰冷极了。
况且,虽然说是交流,但是也只是和一些达官贵人进行接触和熟悉。
看得出来,黑鸣相当擅长这一点,他是个优秀的刀客,可即便是身为城主,他也是极为圆滑和优秀的。
无论是面对怎样的人,他总能让对方感受到心情愉快。但身为儿子的西亚,却在见到那些人后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喉咙就好像卡壳了般,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在害怕。焰白想。
还只是个孩子,年龄这么小就要经历这么多,怎么看压力都很大。
相比起来,死雨却意外成熟很多,他会在诸多场合跟着西亚,每当西亚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死雨都会插话进去调侃两句,气氛也瞬间和谐了不少。
黑叶城的日常枯燥无聊,但死雨似乎很珍惜在这里的每个瞬间。
直到西亚终于忍无可忍,可他无法对自己的父亲发作,只能和身为友人的死雨发难。
“你为什么不会觉得可怕?那些人看向我的目光简直像是要把我吃了!真的,我没办法和他们说话……我跑了,对不起……”
“这没什么错的。”死雨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如果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可以帮你说。不用害怕的。”
“我好像什么事都要依靠你,死雨,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不是。”
死雨如此笃定的回答道。
无论西亚询问多少次,他都会给出一样的回答,好像这个答案镌刻在他的心里,无比坚定,不可动摇。
“可马上我就要去失乐园那边参加宴会了,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害怕。”
这样的聚会,死雨这种被领养的孩子当然是没有资格过去的。所以西亚必定要面对现实。
“没事。”死雨叹气,“娜娜不也要和你一起去吗?她很会说的,你要相信她。”
“是啊是啊,我可会说了!少爷您怕什么?有我在,还有人敢欺负你?”
身材娇小的女孩冲了出来,她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对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看起来俏皮且可爱。
娜娜长得很漂亮,而且不仅仅是漂亮,她也很会打架,很会打扫卫生,因为是和死雨一起被捡回来的,娜娜对西亚也很上心,久而久之,三人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比起性格内敛的死雨,她明显要外向很多,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可爱极了。
“我才不要靠你!”西亚嗫嚅,
“我,我自己就可以解决问题!不需要你的帮忙!!”
“好好好,那我就在你的身后站着,看哪个家伙对你不利就给他一拳!”娜娜笑嘻嘻,却被死雨一把抓住了肩膀。
“不行。”死雨的语气骤然紧张了起来,
“娜娜,你不能这样做!你应该知道失乐园的那群贵族,他们……”
“我开玩笑的啦!死雨你那么认真干什么,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吗?”
娜娜无可奈何地扶额,但也依旧是笑着,
“我就是想说点俏皮话缓和一下气氛嘛,对了西亚,这次宴会上,失乐园新城主也要来,你到时候可以和对方多套套近乎,说不定能成为朋友呢?”
“我才不要。”
西亚垂着头,看上沮丧极了,
“我,我真的不会社交……我什么都不会……”
“挺起胸膛!能不能像个男人样啊!”
娜娜一扫帚把子打在了西亚佝偻的腰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当初捡我们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的,说着【想要给你们一个家】这种感人的话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自信一点,西亚,你在我们眼中比任何人都要优秀,完全没有必要……城主可能是对你比较严格,毕竟你是他的儿子啊,小姐很早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如果城主总是把你和小姐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死雨忽然狠狠地肘击了一下娜娜,而娜娜很快也明白了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嘴了。
“……”
所有人都知道,西亚曾经有个姐姐,叫莎兰。
相比起西亚,莎兰则是个相当优秀且干练的女孩。她刀用的极好,为人外向却极为精明,几乎把黑鸣能教的点学了个十成十。
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莎兰会离家出走,而黑鸣也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这似乎变成了一个秘密,黑鸣从不提起,西亚也从来不问。
“别说姐姐了,她也看不起我,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西亚苦涩地摇了摇头,
“也只有你们看得起我了。”
“说什么话,快去准备啦,等会就该出发了!”娜娜拍了拍他的后背,也不再多说什么。
西亚是知道的。
他不止一次偷听到了父亲对自己的评价,他和那些达官显贵们说话的时候,每次提到自己,语气里都是止不住的冰冷。
“西亚?呵呵,我确实是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的。确实,他各方面都比不上我那个叛逆的蠢货女儿,但是他起码听话。”
“我不需要继承人,但是只要他听话,他就是我的儿子。”
“指望他能做什么?哈哈哈哈哈……诸位说笑了,我那个废物儿子哪能做什么?他连端茶倒水的事情都做不好,还指望他能做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他早就死在冰天雪地里了。”
……
字字诛心。
西亚很多次以为他已经习惯了,习惯成为一具傀儡,习惯去做很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但是每次见到死雨和娜娜的时候,他那空洞的心好像就能生长出希望来。
要是能给娜娜他们带来幸福就好了。
如果他成为了傀儡,他们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就好了。
西亚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装得下两个人。只有这两个人看得起他,那么他们就是他的世界。
他那一点脆弱的一抿就碎的自尊心,只需要这么一点的满足就足够了。
可这个世界总是事与愿违。
在那场盛大的宴会上,西亚第一次见到了开着白玫瑰花的庭院,见到了从不下雪的春天。
他也见到了那位年轻的城主,对方几乎不比自己大上几岁,却表现的如此优雅从容,甚至连笑容都是完美无缺的。
白染。
那个传闻中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又手刃了一众仇人,踩着一地的鲜血上位的年轻人。
即便他笑的如此的温柔,在无意间触碰到他的眼睛时,西亚还是会发自内心的战栗。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西亚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
即便穿着这辈子最好的衣服,他也感觉自己像个穿着华贵衣服的猴子,和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他自卑,因为是从失乐园外进来的,这里也没几个人看得起他。
而娜娜则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却忽地叫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恼怒。
“怎么了?”
西亚急忙看向了身后,而娜娜则怒骂了一声,小声道,
“没什么,刚才好像有人摸了我一把……该死,真恶心。”
她骂骂咧咧的,但是脸上确实真性情。西亚心中一惊,他急忙将娜娜拉到了身边,小声道:
“你小心点!虽然女仆是可以跟着主人上场的,但是你要是出了什么事,那,那我可就……”
“说什么瞎话呢,我可是很强的。别小看我哦。”
娜娜对他挤眉弄眼,她拽着西亚的手臂,悄悄推了他一把,
“快去吧,城主就在那里,你该和他说说话了。”
“等,等一下!!”
西亚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娜娜踉跄着推到了城主的面前。
那位银发的青年正微笑着和什么人说着话,见一位棕发少年踉跄着过来,也放下了酒杯,微笑着看向了他。
“是西亚少爷吧?我曾听黑叶城城主提到过你,你应该就是他的儿子了?久闻大名。”
虽然是出于礼貌,但是不知怎么的,在听到【久闻大名】的时候,西亚总觉得带了点嘲讽的意思。
“没有,我只是个普通的……”
西亚话说到一半,却注意到四周幸灾乐祸和嘲讽的目光,脊背瞬间冷了半截。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整个宴会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就好像尖锐的刀子,狠狠扎入了他的灵魂。
可白染却像是看不到这点一样,他轻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别紧张,西亚少爷,我绝没有半分想要侮辱你的意思。我向来尊重所有人,况且您也不比我小多少吧?我相信,西亚少爷未来一定会成为我可靠的朋友的。”
“谢,谢谢……”
“不客气,如果有我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
白染对他再次笑了一下,就去应付别人了。
他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西亚这样想着。
这样也好。
不被任何人关注,也是好事。
西亚叹了口气,他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去找娜娜,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娜娜她不见了。
人来人往,她却始终找不到娜娜的身影,那个俏皮可爱的女孩,在这一刻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不见了。
娜娜去了哪里??她为什么没有在原地等着自己??
西亚的心脏越跳越快,他紧张到几乎快要吐出来,却又强忍着恶心,目光不断地在人群中搜寻着。
不会的,不会这么一下子就出事的……
或许她只是去上厕所了?又或者她接到了父亲的信息……不,不要紧张,西亚,你可以做到的,你能……
他的脚下一阵踉跄,猛地跌倒在了地上,衣角还被人踩踏着,狼狈无比。
恍然间,他好像听到了有什么人的笑声。很轻,却带着戏谑的味道。
西亚流着泪,可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好像那些人的目光,话语,在此刻都化为了实体,又像是变成了父亲高高在上的身影,用刀一次又一次重重地击倒了他,直到他再也无法起身。
他是明白的。
这样的痛苦,他经历了无数次。
那宛若梦境般的苦痛,好像一座名为恐惧的牢笼,在此刻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他。
……他人即地狱。
第35章 35
娜娜死了。
那天, 西亚找到了很晚很晚,直到宴会结束,天空下起了雨, 被淅淅沥沥的黑色所侵染。
借着夜色, 他误闯了一座庭院, 看到了让他永远都无法忘却的一幕。
满庭的白玫瑰盛放着, 却唯独被一隅所浸染。昔日活泼的女孩子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后花园里, 她的衣服被扯的稀碎, 可身体却早已不成人形,更像是某种诡异的植被。她的眸子惊恐地瞪大着, 瞳孔扩散,早已失去了生息。
一簇血红的玫瑰从她胸口的位置长了出来,新鲜的血从花瓣上滴露,娇艳欲滴。
霎那间, 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然死掉了, 又或者他做了一个梦,是噩梦,怎么都醒不来的那种。
一股想要呕吐的欲望从喉管传来,西亚只是死死捂着嘴, 几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你怎么会在这里?”
孩子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畔,西亚浑身一颤,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却见穿着睡衣的银发孩子正打着哈欠, 他抬头看着他,眸子里平静又困惑。
他长得和白染有几分相似, 年龄却小了一些。只是比起白染的凛冽,这孩子看起来却柔和了很多。
“你……”
西亚好像失去了声音, 他哑着嗓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是我杀的。”那孩子安静地看着他,忽然道,
“你想要知道杀死他的人在哪里吗?”
“你为什么会知道?”西亚愣住了。
“因为你想要复仇吧?你的眼睛已经把你的想法全都说出来了。”那孩子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我知道是谁虐杀了你的女仆。不过,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得不到什么结果的。”
“你想说什么?”西亚瞪大了眼睛。
“你打不过他。”孩子看着他,
“因为你很弱。”
你很弱。
这三个字更像是尖锐的刺,狠狠扎入了他的心脏深处。
“而且,你就算知道了,你也不敢去复仇。因为你没有孤注一掷的心,也没有为此而死的勇气。”
不,不是这样的!!
他要把他找出来,要挖掉他的心脏,要虐杀了他,要折磨了,要让他去死!!!!
“但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代替你杀死那个人。对我来说,这轻而易举。”
孩子的话让西亚猛地抬起头,眸子里泛起了一丝惊恐。
“什,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而已。因为我也不喜欢那个人。”孩子歪着头,
“不过,我帮助你复仇,你又能带给我什么呢?”
说完,他又露出了另外一副兴然的表情,
“我想到了……不如这样,你把你的命给我,我帮你复仇怎么样?”
这一刻,孩子天真的笑容于面孔绽放,可西亚却忽地感受到了惊恐,好像那孩子的眼中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后退了一步,两步,最后却像是看到了怪物般,转身落荒而逃。
太悲哀了。
在复仇和对生的祈求之间,他居然想要活下来。
可他不想死……他不想就这样简单死去。他的死亡也不能让娜娜复活……可是,可是……
西亚踉跄地跑着,他的脚好像崴了,走路一瘸一拐着,看上去像只狼狈的流浪犬。
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浑身上下泥泞沾满,脏兮兮的,却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他想要哭,可是哭不出来。此刻,对自我的厌恶感远远超过了他对娜娜死亡的恐惧,两种情绪扭曲在一起,让他再次浮起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再然后,一把伞停在了他的头顶上,一双铮亮的皮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让你去赴个宴会,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就是这样丢我们黑叶城的脸的?给我站起来!在这里像个什么样?你想让我被人当笑话吗!?”
西亚愣住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意料之外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他的父亲,黑鸣。
他依旧负着手俯视着自己,冰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瑟。
“父亲……”
西亚牵强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呆滞,想要说的话却不自觉地从嘴中流淌了出来,
“娜娜,娜娜她死了,她……她被害死了……”
很荒唐的,他居然在想这个时候父亲能帮助他什么。
明明是他最为厌恶的父亲,明明是他从未抱过希望的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傻子吗!?
还是说,他的心中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死了啊。”
黑鸣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他的话语却彻底让西亚寒了心,
“死了就死了,一个女仆而已。如果能让那些大人尽兴,那不是刚刚好吗?”
……尽兴?
西亚的眸子瞪大了,他的大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断掉了,理智几乎在这一刻失了联。
“凭什么!?”
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愤怒,甚至声音都在颤抖,
“凭什么娜娜就这样死了?凭什么她要遭遇这样的痛苦!?凭什么啊!!”
“凭你是个废物,连自己的女仆都保不住,怎么?你这个废物还想来怪我?”
似乎是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露出这样的表情,黑鸣的表情更为嘲讽了,
“是,死的人如果是你而不是那个女仆或许会更好,我让你来这里是让你长见识的,可不是让你和女仆约会的。”
“你该不会对那样低贱的人动心了吧?西亚,你要是真的这样,那你可让我太失望了。”
“你,你会遭报应的!!”西亚咬牙切齿道。
“哈哈哈哈,遭报应?我做的遭报应的事情多了去了?怎么?你还想反抗我?你这样的废物,离开了我能做什么?”
黑鸣眯起了眼睛,语气依旧嘲讽,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是我赋予了你活下去的权力!!是我!!给我好好看着,到底谁才是你要敬爱的人?”
“你才不是我的父亲!”西亚声嘶力竭地吼着,
“我才不认可你是我的父亲!!”
“那你滚啊。”黑鸣冷笑,
“你有本事自己滚,滚到外面去,你看你能不能活下去。还是被那些污染物撕碎,彻底变成它们的盘中餐?”
“你——”
“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听到这边有吵闹的声音?”
就在黑鸣和西亚间的矛盾即将爆发时,一阵柔和的男人的声音响起,黑鸣脸色一变,几乎立刻回应道。
“城主大人,您来到这里有什么事么?”
“倒是没事,只是出来走走。”白染看向了西亚,
“我好像看到您在和您的儿子吵架?是在吵什么呢?”
黑鸣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白,他一把拽住了还在愤怒的西亚,低声道:
“抱歉,我儿子他不太懂这些,我……”
“娜娜死了!!”西亚还在挣扎,愤恨道,
“是你们杀死了她!!!是你们杀死了她!!!”
“娜娜?”白染认真思考了一下,忽然想了起来,
“是你带的那位女仆?她怎么了吗?”
“你还问我她怎么了!?你难道不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吗!!”
“闭嘴!!”
响亮的一记耳光甩在了西亚的脸上,这一巴掌极疼,几乎让西亚短暂性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把冰冷的刀刃就抵在了他的喉咙下面,而另一只手则抓着他的头发,将他强硬地摁在了地上。
“抱歉,城主大人。我并非冒犯,只是这孩子实在是不懂事……还希望您能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他的失礼。”
黑鸣单膝跪地,他的力气极大,西亚根本无法反抗分毫,他只感觉到窒息和绝望,以及白染落在他身上的,比火焰还要灼热的目光。
那样高傲的父亲,居然向着白染下跪了?
“哈哈,我倒是不太介意。西亚少爷年少轻狂的样子倒是很像我小时候呢。”白染笑了笑,道,
“杀死了娜娜小姐的人是波尔特先生,我等会就让人把他处理掉,这样你看可以吗?西亚小少爷?”
这就结束了?
西亚的大脑忽然一片茫然。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西亚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是白染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完美无缺,他实在是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或者说,他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会显得无理取闹。
“当然可以,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真的让您添麻烦了。”
“您过言了,毕竟黑鸣先生一直也很支持我,如果没有您,恐怕我也没有如今的成就……”
……
那些话语渐渐地变得模糊,然后远去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像是要把一切都彻底盖掉,好让他什么都听不到。
西亚却感觉整个人都在翻江倒海,却始终被困在小小的牢笼里,无法从中挣扎着出去。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而已啊……
……
“是白染。”
目睹着一切发生的焰白反应过来了,
“是白染杀死了那个女孩,他是想用这个来警告黑鸣?然后又借口【杀死凶手】,随便解决掉一个他看着不顺眼的老贵族罢了。”
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确信自己并没有白烨的这一段记忆……
可在看到小时候的白烨时,他又忽然生出了一股熟悉感,他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却始终找不到类似的记忆。
难道这也和白烨手腕上的荆棘印记有关吗?他为了得到什么,才选择付出了记忆?
“你很聪明。”泊湮赞许地看着他,
“这段时间白染恰好在清除异己,而那位老贵族,不过是恰好撞在风口上罢了。”
“黑鸣城主的做法很正确,可惜西亚还不是很懂啊……”焰白叹气,
“还是个孩子吗?”
“太过于单纯和正义的人都是极容易折断的。”泊湮淡淡道,
“他的父亲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西亚也确实幼稚至极,会遭到这种对待,也并不奇怪。”
“正如同他父亲所说,如果不是因为他恰好是城主的孩子,他早就已经死了。”
“……”
焰白没有接上泊湮的话,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沉思良久,忽然浮起了疑问。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泊湮,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书本能看到的记忆……只有接触者本人,对吧?”
“可接触书本的不是死雨吗?为什么我所看到的都是西亚的记忆?”
这是他从一开始就想要发出的疑问,可他又隐隐发觉了什么,所以直到现在才开口。
“我们继续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泊湮依旧轻轻握着焰白的手,他偏侧着脸看向他,轻轻笑了下。
而在这时候,他们四周的场景再一次发生了变化,而这一次,时间似乎过了有几年,无论是西亚还是死雨,他们看起来都长大了。
只是这个时间段的西亚,他看起来要颓丧的多,一头棕发看上去凌乱不堪,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极为浓重。身体倒是没有原本那么瘦弱,但是依旧有种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的脆弱感。
他正站在窗口处发着呆,怀中却抱着一本书,他的视线透过玻璃窗看向了更远的方向,那侧脸却显得愈加苍白和沉重。
从小到大,他都在注视着这样的雪景。狂风裹挟着雪,就像是传闻中所言,是神降下的刑罚,永恒地在耳畔咆哮。
“西亚。我找了你很久,你怎么在这里?”
一阵突兀的声音传来,西亚微微一愣,目光很快向后望去,黑发的青年正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这些年死雨成长了很多,他的身姿挺拔,长风衣显得身形愈加修长,黑色的长发高高扎在脑后,一双湛蓝色的眸子显得通透又明亮,却丝毫不失凌厉。
相比起多年前的死雨,或许是因为长期和西亚一起生活,他的气质也温和了不少。不过他原本就是不怎么争执的性格,说话又很得体,大家也总是很喜欢他。
长久的相处下,即便没有血缘关系,黑鸣对死雨的重视也多了几分,平日里也经常会带他出去处理一些事物,久而久之,西亚才变成了被废弃的那个。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城主大人又带着死雨少爷去处理边境的要事了!”
“这次也没有带西亚少爷过去吗?”
“那个废物能干什么?说是黑鸣城主的亲生儿子,结果连个交流事项都做不好……”
“死雨少爷也太厉害了吧?听说那些流民本来就不好交流,居然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这是真的有点手段啊。”
“嘘,可别给城主听见了,这几天城主的心情可不好,这种话还是少说点吧……"
……
诸如此类的话已经听的太多了,听的久了,西亚居然也不再有什么波澜了起来。
他又在认真训练自己的刀术,也达到了一定的水平。但是也仅仅止步于此,无论如何,他是无法超越比他更要努力,却更为天才的死雨的,更不可能赶得上自己的父亲。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的梦想就是窝在家里,看很多很多的书,或者写一些喜欢的故事,每天过着平凡但是温馨的生活,如果能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偶尔拜访,或者有个爱着自己的人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会更好。
可是,谁又能爱着这样的他呢?
想到这里,西亚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却听见死雨开口道:
“我有话要和你说,我们去房间说吧。对了,最近西亚你还是别出门了,边境很乱,很危险的。”
“嗯,谢谢你。”西亚点点头,苦笑道,
“不过我哪有机会出门呢?”
死雨一下子就意识到对方在指什么事了。
最近的流言很多,而黑鸣因为暴/乱的事情非常忙,才会时不时地带上自己。而西亚对这些事情很不熟悉,不带上他也是正常的。
而且,正是因为那些地方很危险,黑鸣才没有带上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带上他这个养子去吧?
想到这里,死雨也心情复杂了起来。
“你不要在乎他们说的话。”死雨的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郑重其事道,
“你已经很努力了,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厉害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知道吗?”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死雨从来不会骗他,既然他觉得自己很厉害,那就一定是他觉得。
从前还有娜娜,可现在,他只剩下死雨了。
除了死雨看向他的时候,他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对待他。
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或许也是他的幸运。
“进来吧。”
死雨带着西亚一路走到了他的房间,他推开了屋子,示意西亚先进来。
“什么事啊,忽然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话不能在走廊上说吗……”
西亚走了进去,不解地问道。
然而他一转头,却看到了死雨极为复杂的含着歉意的眼神。
那也是西亚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不说话??”
西亚的心中莫名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可因为对死雨的信任,他还是抱着试探的态度多问了一句。
可下一秒,伴随着重重的一记手刀,西亚的眼前蓦的一黑,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他是被死雨袭击了吗?
在昏迷之前,西亚迷迷糊糊地想着。
按理说他应该生气的,死雨是他的朋友,而他的朋友背叛了他,他应该生气才对。
可他的内心里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好像名为感情的存在死掉了一样,甚至有种隐隐的安心感。
然而,这昏厥也只是过了一小段时间,当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一处非常陌生的地方。
四周的温度降低了很多,他还穿着居家的衣服,可身上却披着死雨的外套。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正被捆在椅子上,麻绳里三圈外三圈给他捆的结结实实,似乎是怕他跑了。
不知道为什么,西亚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被这样郑重的对待,恐怕也是长久以来的第一次吧?
不过,为什么死雨要把他带到这里来?有什么话不能在房间里说吗?还有……他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他在难过什么呢?
脑海里无数的疑问浮起,很快,门外渐进的脚步声渐进,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你确定他会帮助我们吗?”
“我不知道……但是,起码他不能死。”
“死雨,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我相信你的选择,但是你也应该知道,这个人他……”
“既然选择了相信我,就不要再问太多了,卡纳。”死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我已经做了很对不起他的事情了,他一直很信任我……所以,我也希望你们能信任我,好么?”
外面平静了一会,另外一个声音叹了口气,才继续道:
“好,我找到了,我相信你。不过我得和你一起去看看他。”
“可以的,到时候也好把话说清楚。”
话音落下,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西亚牵强地眯起了眼睛,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一个是他熟悉的朋友,而另外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
那女孩留着齐腰的黑色长发,身材娇小,可四周的气场却与她的外貌截然不符。
而且在看到西亚的时候,那女孩明显神色阴沉了不少,但依旧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西亚。”
死雨站在了他的对面,他沉默了很久,居然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你说,我听着。”
西亚就坐在那里,他又想笑了——死雨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过他,可是,值得吗?他这样的人,值得被这样对待吗?
“你不要难过,我带你离开,是因为我不敢赌你拒绝之后的可能性。”死雨叹气,
“是这样的,这里是反叛军的领地。也就是你最近听闻的【夜枭】。”
夜枭。
从几年前起,就一直在反抗着黑叶城的游行组织。但是因为实力羸弱,城主渐渐地也不怎么再关注他们了。
没想到他们私底下依旧在活动,甚至……死雨他还是他们的成员之一?
“抱歉,西亚。”死雨看着他,低声道,
“我最开始会被收养,这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
“对不起,我从来就没有效忠过城主。但是……我也确实将你当做的朋友,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没有作假过。”
“你和娜娜都是卧底?”
“是。”
“所以,你们一开始出现在那里,就是为了能够让我把你们带回去。”
“是。”
“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可以利用?只是因为我有价值?”
“不。”
这一次,死雨却摇了摇头,
“我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救了我们,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的,我想娜娜也是。”
“哈哈。”
西亚干涩地笑了一下,却笑道,
“我宁可你是因为我还有价值才接近我的。结果……到头来,我连一点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吗?”
“你是什么意思?”黑发少女冷冷地看着他,
“死雨先生愿意这样对待你,是因为他平等地看待所有人,而不是像你的父亲那样狗眼看人低。”
“是,他狗眼看人低,但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没有关系?”少女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怒,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妹妹根本不会死。”
“!!!”
一时间,西亚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颤抖,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好了,卡纳。”死雨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的举动,
“他也很愧疚,你不要再指责他了。即便你这样做,娜娜也不会活着回来。”
“我最开始就和你们说过了,我们的行动随时都有失败的可能性,所以如果我们死了,那么下一任的首领就是你了,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我当然明白……”
卡纳低声说着,眼中却含着泪光,
“我应该代替她去的,我应该代替她去的……”
她不再说话了。
“我带你过来,是想问问你的想法。”死雨看向他,
“我知道,西亚你一直不喜欢父亲,你也一直否认你父亲的理念……所以,我想对付的人是你的父亲,但是从来都不是你。”
“我不奢求你还能把我当做朋友,但是,我不会杀你。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们会保护好你,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出事,好吗?”
“不好。”西亚一口回绝。
死雨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
“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
“为什么要你们保护我?”西亚冷冷着看向他,声音嘶哑破碎,
“我不需要!为什么你们总是替我做出决定!?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给我自己决定的机会!?为什么啊??因为我只是个累赘?废物??”
“我受够了!你为什么不能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我死了不好吗!?留我在这里干什么?多个吃饭的碗吗?哈哈哈哈……”
他又哭又笑,像是精神失常了一样。倘若不是他被捆在了椅子上,恐怕他现在都要撕扯自己的脸了。
“……你休息一下吧。你太累了。”
死雨沉默地看着他,最终却轻轻的叹了口气。
“如果你想要做决定,那么就由你来选择吧。是留下还是回去,一切都随你。”
“但是,西亚,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无论你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你一定不能后悔。无论如何,也不要让未来的自己因为过去的自己而痛苦和悔恨。”
“哪怕……你做错了,你的下场粉身碎骨,也绝对不要回头。”
“因为那里什么都不会有。”
第36章 36
“卡纳?”
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后, 焰白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了,第一次他在进入书本的,他曾经小泊湮的世界里看到过她。
卡纳, 那个时候的她是实验室的成员, 是参与了泊湮实验的研究人员,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夜枭?难道她也是夜枭的人?或者……实验室就是夜枭创立的??
一系列的猜想从他的脑海中浮现而出, 而这时候, 焰白也注意到了泊湮的表情。
他的表情完全平静了下去, 原本的那一点笑容也消失了。
“还没有结束,焰白。”
泊湮抬起头看向了焰白, 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流转着,
“你会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东西的,因为答案就在这里。”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焰白注意到泊湮的手指微微收紧, 虽然只是轻微的一瞬间, 但他还是感知到了。
很明显,实验室的事情,和夜枭是有着直接的联系的。
正因为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泊湮才会出现在这里, 带着他去探究真相么?
焰白心中了然。
“好。”
他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泊湮的身边。他的手指轻轻地扣紧了。
分明什么都没说, 但是这样的示意,却也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泊湮愣了片刻, 他看向了身侧金发的青年,而焰白却只是对他微笑了一下, 并未多言。
“继续吧,我们得看到最后, 不是吗?”
……
云雾逐渐散开,风雪愈加猖狂,可这一次却截然不同。
那风与雪中,夹杂着浓郁的血腥的气息,目光所及之处,皆为一片血红。无数的肢体散落在雪地里,皮肤被冻的僵硬发白,宛若断掉的木偶。
尸横遍野。
而在尸体之中,黑发的男人凛然而立,他一边的手臂彻底断裂,伤口看上去极为怖人,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站立在尸体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某个人单跪在地的身影。
断裂的刀落在地上,和血污混在一起,青年缓缓抬起头,被刀切断的碎发落在额间,那双湛蓝色的瞳孔却像是沾染了血意,变得凶戾无比。
“死雨,我对你这么多年的细心教导,没想到你居然胆敢背刺我!?”
黑鸣的声音压抑的可怕,甚至面孔都一并扭曲了,
“我待你不薄,就因为这些贱民,你就放弃了可能成为我继承人的机会!?愚昧无知!!”
“继承人?”
死雨轻蔑地笑了下,道:
“我可看不出来你有这样的念头,黑鸣,你是对自己做过的任何事情都没有一丁点印象吗?”
他垂落着头,却始终保持着冷静,一字一句地说着:
“是你同意了白染放火烧了黑叶城,将我们这些流民和那些污染物一起被活活烧死。”
“哦?”黑鸣笑了,
“原来是那件事情,我明白了。”
“那我只能说——如果重来一遍,我还是会放火烧了他们。一群没有名字的贱民罢了,死了就死了,可污染物要是到了城内,死的人岂不是更多?”
“我只是为了大局考虑,确实,我从不在乎你们这些贱民,可我要是每个都在乎了,哪里还有黑叶城的存在?所有人早就死光了!”
“你们的死是至高无上的死亡!是为了我们的生而死的!你们应该满怀感激地死去!”
“同样都是死,那么为什么死的不能是你们?”
死雨咳出了一口血,轻轻道,
“又或者……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
“什么?”黑鸣的眉头皱起,
“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死雨看向他,
“你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情……我全部都告知了白染……”
“我死了,你以为自己还能活下去吗?”
说完,他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
黑鸣不再言语,他的脸色难看极了,目光却瞄向了身后,一直战栗着站着的青年,表情嘲讽。
“你满意了?看到我这样?你终于复仇成功了?”
“……”
西亚站在原地,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该如何走动,目光呆滞着,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的那群好朋友在私底下搞什么,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早就已经死了!”
黑鸣拖着重伤的手臂走到他的面前,血腥味直冲他的鼻腔,不等西亚反应过来,男人却用完好的那只手猛地拽起了他的衣领,怒吼道: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而我爱着你!所以你才能苟活!你个混账!!好好看清楚!!谁才是对你好的人!!少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下贱流民混在一起!!”
“给我滚进禁闭室,这段时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西亚什么都没说。
他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友人,张着嘴,却浑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或者,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又或者,他无力说出任何话,来证实他并非一个懦弱无用之人。
未完成复仇的人带着信念倒下,坚守自身罪恶的人依旧认可自我的圣洁……可他呢?
就算在反叛军这边,他也依旧没有给死雨任何答案。很悲哀的,他发现,就算选择权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他也依旧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无法彻底站在反派军这边,也无法彻底背叛自己的父亲。
当他被扔到黑色的房间里时,他只听到了“砰”的关门声,以及父亲骂骂咧咧的声音。
“死雨那家伙还没死……要杀了他吗?”
“不,把他交给白染,如果这样做的话,说不定白染城主他……”
死雨没有死。
西亚像是反应了过来,他徒劳地敲着门,手几乎敲的生疼,却依旧没有人回应他。
“谁……谁来开门?谁来放我出去!”
“开门!!开门啊!!!快开门啊!!!”
他想起了娜娜死亡的惨状,心中的恐惧感愈加溢出。
但是没有人在乎他。
门外人来人往,他们焦急地谈论着,其中还夹杂着黑鸣的咆哮和四周人唯唯诺诺的遵从,刺地耳朵生疼。
黑色的房间里看不到一丝光亮,这里又黑又冷,几乎能把人的灵魂都冻僵。
西亚靠着门瘫软着坐了下来,他看着一片的黑暗和虚无,手指不自觉地摸索着,却触碰到了一个尖锐的物什。
那是一把短刀。
这是死雨递给他的,原本是希望他能够用这把刀来自保。
某个想法从他的脑海中一晃而过,他颤抖着拿起了那把刀,可就在他触碰刀柄的那一刹那,他的手却猛地一抖,短刀整个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他不想死。
眼泪无意识地流了下来,仿佛这就是无能之人唯一能做的事情。他将头埋入了膝盖之中,努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小声呜咽着。
到头来,他和几年前的那个没能救下娜娜的废物的自己,没什么两样啊。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忽地安静了下来。
清脆的脚步声流连于门外,最终在西亚所在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吱呀——”
门被突兀地拉开,但是西亚却依旧保持着抱着膝盖的动作,丝毫不为所动。
“你还想在这里待多久?”女人的声音冷淡地响起。
西亚这时候才稍微动了动,他抬起了红肿的眼睛,看向了站在了身后的女人。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性,棕色的长发盘在脑后,白色的风衣宛若寒冬的雪,莫名扎眼。
他那失踪了许久的姐姐,莎兰。
看着西亚愕然的表情,她挑起眉头,冷笑道:
“小家伙,该出来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不过对你来说,在这种地方待着等死倒也符合你的性格。”
她一只手将西亚拽了起来,西亚踉跄着站直了身体,才发觉身体极为空虚,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
“……父亲呢?”
他一开口,便是沙哑至极的声音。
“死了。”
“……死了?”
“得罪了白染城主,能活下来的有几个?”莎兰嗤笑,
“不过也好,那种糟糕透顶的男人死了对我来说才是最快活的事情。当初是他抛弃了我和母亲,现在轮到我抛弃他了,不是吗?”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莎兰甚至贴心地拍了拍他的衣服,拽着他的手走了出去。西亚脚步虚浮,长久没有进食和喝水让他几乎要立刻倒下。
可他却嗅到了极为浓郁的血腥味。
无论是走廊还是客厅,无一不残留着浓烈的血的痕迹。这也让他原本空空如也的腹部产生了一阵恶心感——想要干呕,却始终呕不出来。
“父亲把你丢到了封印着空间异能的房间里,没有人能找到你,正因为如此,你才活了下来。”
“那个蠢货,居然私底下和其他游荡组织的人勾结,将失乐园的情报卖了出去。甚至私底下做那种实验……要我说,他死了活该!不能活活折磨他一顿再死,是我最后不满的地方。”
“哦,他可真爱你啊,西亚。甚至最后还想把黑叶城留给你。可惜,我早早就通过私人消息得知了这个信息,所以我也提前和白染交流过了,很显然,比起废物的你,他更看好我。”
“你也别担心,我不会杀了你的。你没有被我杀死的价值——不过,能不能在黑叶城中停留,也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父亲,父亲他……他把我丢到房间里,是为了保护我吗?”
西亚无措地看向莎兰,却发现对方的目光更为冰冷了。
“是啊,多让人感动的父爱啊!我都要忍不住在这里歌颂一曲了。”莎兰哈哈大笑道,
“没想到那家伙养出来的是这么一个废物,也不知道他当初赶我走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你说呢?西亚?嗯?”
“……对不起。”
西亚缓缓地蹲了下来,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痛苦干涩,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这样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在和谁说对不起?废物,给我站起来!你也想活下去不是吗?我当初为了活下去可是什么事情都干了!我的母亲在我的眼前被亲手虐杀了,我也强忍着痛苦活下来了!你的痛苦算得上什么?你有什么资格道歉!?”
莎兰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眼中露出了一丝嘲讽。
可随后,她却将一把刀丢在了地上,伴随着“哐当”一声,西亚看到了地上的那把刀。
那是父亲的刀。
“这把刀留给你了,我不需要,毕竟也不是留给我的东西。”莎兰瞥着他,
“我从来都不需要父亲肯定我,我一直都是为了我自己而活着的。”
“可是你呢?西亚?你就没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西亚喃喃道,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还是做对了,可是,可是我想要力量,我想要变得强大……”
“这个问题我曾经也问过我自己。”莎兰闭上了眼睛,
“想要获得力量,那么也必须付出代价——西亚,所有人都说我独自一人离开了黑叶城,可实际上,是父亲抛弃了我。因为我并非他的亲生孩子,我的母亲欺骗了他。所以他才丢弃了我。”
“外面的世界很难存活下来,如果没有异能,我恐怕连活到如今都很难。但是,想要获得异能……你也要随时准备好被自己力量反噬的代价。”
“反噬的代价?”
西亚看向了莎兰,对方却随意地丢下了什么东西,西亚顺着对方的动作看去,很快看清楚了她抛下的东西——
那是一颗尖锐的红色的牙齿。
“这是我从一只污染物上砍下来的。”莎兰看着他,
“如果你想要获得异能,那么第一步就是被污染。在被污染之后,你可能会死,也可能会获得异能。”
“如果你真的不想一直成为被人保护的废物,那么你就自己试试看吧。如果你死了,看在姐弟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帮你收尸。”
“其他的,你自己想。”
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了西亚。看起来她甚至不想再和对方多说一句话。
西亚却愣愣地看着那枚锋利的牙齿,以及那把被丢弃的长刀——曾经,父亲说那把刀要留给死雨,人如刀名,死雨一定会很适合这把刀。
无数人都窥探着父亲的刀,可现在,这把刀已经没有人要了。
他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西亚闭紧了双眼,喉咙里又是一阵干涩的疼。
他有。
他想要救下死雨。
要去失乐园……对,他想去失乐园……
不能让娜娜的事情重新上演了,死雨他不是很厉害吗?既然他很厉害,肯定有很多人想要救他……
他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
西亚攥紧了那枚牙齿,手指收紧,又放松,最终还是猛地收紧,咬着牙对着手背刺了进去——
……
一个月后,失乐园外。
风雪依旧吹拂着,无数个身着破旧衣服的人正在被赶着,他们在人群中麻木地向前走去,脚步沉重无比。
冰雪关,几个士兵正喝着酒暖着身子,清点了门口的人后,他们则百般无奈地聊起了天。
“城主这又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收留了这么多流民?真搞不懂城主想要做什么……”
“哎,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城主虽然身为失乐园的首领,但是他一直对周边的一些小城邦的人都很好,每年都会让一些人进入失乐园进行治疗呢!”
“啊我知道!疗养院是吧?我记得有位强悍的异能者就是从疗养院里治好了出来的,也不知道城主是用什么办法治好的……”
“多少人渴望来失乐园啊,这群贱□□气可真是太好了,要不是城主大发慈悲,恐怕他们这辈子都无法来到这里吧?”
“呵,我看有的人压根不知好歹,之前不是有人在疗养院里组织了暴乱活动吗?要不是城主压的及时,谁敢想那群人能做出什么事来……”
……
人群中,一个看上去极为不起眼的男性正拉着兜帽,他的背上背着用布带子捆的极为结实的长条,脚步一深一浅地走着,似乎是因为恐惧,甚至不敢抬头看向四周。
这样的流民在失乐园外不算罕见,士兵只是随意地扫了他一眼,就放他进去了。
等人群进入了关内后,男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向了熟悉的四周,心中却莫名地一阵苦笑。
他还是回来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如今来看,却依旧是熟悉的场景。
失乐园和几年前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和自己记忆中相似,空气中弥漫着温暖和祥和,人们的脸上总是布满了笑容,好像只是活着就已经是很开心的事情了。
西亚拽了拽自己的兜帽,他看向了手中的信件,眸子愈加深沉。
就在不久前,他和他的姐姐莎兰进行了一场对话。
在用自己新觉醒的异能和莎兰进行交易后,莎兰同意将他送入失乐园内。
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觉醒的异能居然是这个。甚至连莎兰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称赞为他最适合的异能。
最适合他的异能?这样说倒也没错。
西亚苦笑一声,他望着手中莎兰塞给他的地图,向着某个角落里走去。
“叮咚叮咚~”
小木屋门口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摇晃声,当西亚步入屋内时,坐在门口的老头则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不耐烦地落下视线。
“买东西?自己看着,选好了付钱就行。”
“那个,我是来找死雨的……”
西亚小声说着,而老头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他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眼神愈加诡异。
“死雨?什么死雨?我听不懂。”
“卡纳和死雨都在这里吧?请让我见他们一面……我,我想要加入你们!”
西亚终于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出口了,他紧张地盯着老头,直到对方沉默着低下头,缓慢地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了擦镜片。
“你要加入夜枭?我倒是鲜少看到失乐园内的人来这里。”
“我是从失乐园外来的。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哦?你叫什么名字?”
“西亚。”
“好,那你跟我来。”
老人缓慢地站起身来,他慢吞吞地走到了门前,把打烊的牌子一挂,门一锁,便示意他跟上。
西亚不敢出声,他跟着老人来到了一扇小小的书柜前,看着他推开了门,狭小的楼梯很快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下去。”老人用下巴对他示意,
“有人等着你,你自己下去。”
“好……谢谢你。”
西亚轻轻俯身,随后钻入了那扇狭小的门内。
依旧是一片漆黑,走道极为狭窄,多走几步就要感受着墙壁擦着肩膀的痛感。
可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却激动无比,他不断地向前走着,脚步愈加急促——
死雨。
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即便背叛了自己,但是他也依旧尊重了他的想法。
西亚没什么仇恨和痛苦的想法,直至今日,他依旧无法理解父亲对他所谓的爱。可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他一定会痛苦致死的。
哪怕能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呢?哪怕……他能帮助什么人做到什么呢?
无论是好是坏,起码他拥有了存在的意义。
“你来了。”
然而在楼梯的底部,他并没有见到死雨,而是卡纳。
那位总是在死雨身边徘徊的女孩,此时此刻看着却成熟了很多。她的目光冰冷,在看到西亚的时候,她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西亚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不安地看着卡纳,小声道:
“死雨呢?我,我听说他好像从疗养院里出来了,他应该在你们这里吧?”
“哦?看来你消息还蛮灵通的。”卡纳瞥了他一眼,道,
“他确实离开了疗养院,但是白染似乎不打算放过他。现在的我们想要和死雨见面,恐怕有点难。”
“我可以帮忙!”西亚急忙上前,
“我觉醒了新的异能!!我可以帮上忙!!”
“我知道,你的姐姐给我们写了信。真是不敢想……你这样的人居然……”
卡纳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算了,既然你有用,那就来帮忙。少给我们帮倒忙就行。”
“我会努力的!”
西亚感受到了卡纳对他极为强烈的恶意,很显然,她并不喜欢他。
这很正常,即便他说过自己并不喜欢父亲,他们也会把他和黑叶城曾经的城主混为一谈。无论他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会把他当做真正的成员看待。
这样的感觉,在卡纳将他带入一个小房间后达到了巅峰。
无数双眼睛在这时候集中在了西亚的身上,那些眼中有着怀疑,有着厌恶,但更多的则是冷漠。
虽然他们都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西亚明显能感受到,在他进入屋子后,屋内的气氛就瞬间变得冰冷僵硬了起来。
“这位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西亚,前城主的儿子,和死雨是朋友。”卡纳介绍道,
“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他的异能对我们的行动有着很大的帮助,如果我们想要帮上死雨,没有他是绝对不行的。”
于是,无数双眼睛又集中在了西亚的身上。西亚叹了口气,但还是摘下了兜帽——伴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脸和发色,甚至身形都发生了变化。
很快,他就变成了所有人认知中的那个【西亚】。
“我的异能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貌,也可以改变其他人的外貌。”
西亚忐忑不安地看向了所有人,小声道,
“如果你们想要去找死雨,我可以改变你们的外貌,这样即便是走在大街上,你们也不会被人认出来。想要潜入什么地方也很方便。”
即便他现在没有得到认可,他的心情也依旧很激动。
当他得知自己的异能的时候,就连莎兰也露出了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他的异能居然是如此便捷的存在。
正因为这份力量,才让莎兰同意帮助他找到夜枭,送他去失乐园。而西亚也别无选择,只要能见到死雨,他什么都愿意做。
“凭什么相信你?”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的声音冷冷的开口了。
“我承认,死雨大人一直对你都很好。但是那又如何?是你的父亲杀死了我的家人和朋友!我凭什么信任你!?”
“我的妹妹死的时候才三岁啊!我那天只是出了趟远门,我的家全都被烧了……我的生活全都被毁了!!”
“是他把死雨大人送到失乐园的!你就在旁边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我是我,我的父亲是我的父亲。”西亚低声道,
“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可是我是不一样的……”
“娜娜不也被你害死了吗?”有人发出了冷笑,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们会信任你?”
“杀人魔的孩子,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吧?”
……
一言一语,都宛若冰锥般刺痛,狠狠地扎入了他的心脏里。
西亚原本因为被感染,身体状态差劲的不行。可他内心一直有着想要做的事情,才会因此坚持到现在。
可现在,他内心名为希望的火苗却一点点熄灭了。他张了张嘴,慌张地想要解释什么,可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怒意中,他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者说,就算他被杀死在这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够了。”
卡纳冰冷的声音响起,而所有人也瞬间安静了下来,紧张地看向了卡纳。
“我妹妹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来说。”卡纳淡淡道,
“眼下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怎么救出死雨,这是我们唯一的可能性。如果你们不愿意赌,不愿意信任他,那就立刻滚。”
“你们都知道来到这里的意义吧?既然我们相信死雨,那么也让我们相信死雨的选择,不好吗?”
卡纳的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再抱怨,而是陷入了更为死寂的沉默。
“不可能一点风险都没有。但是起码比起让我们毫无目的地闯入救援,这样成功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点。”
卡纳看向了西亚,道,
“说实在话,我也不想相信你。但是我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死雨已经和白染缠斗了一个月,他肯定受了很重的伤,放任他不管,他真的会死的。”
“没有死雨,就没有夜枭。”
“所以,你明白这份重要性了吗?西亚?”
“……我明白。”
西亚笑了笑,却发现自己的笑容是如此的无力,
“我会努力的。”
起码,他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起码他还有价值。
哪怕是利用他,甚至用完直接丢弃,也比一事无成要好啊……
第37章 37
“那么, 按照计划行事,接下来首领应该会出现在附近的庄园里,我们分别潜入, 在每个地方进行搜索!”
“一旦有信息, 立刻传达过来!无论如何, 首领的安危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至于你, 西亚, 你保护好自己就行。最近街道上暴动的事情很多, 你要多加小心。”
……
卡纳最后的叮嘱的话在他的耳畔徘徊,然而在借用他的异能之后, 那些人就再也不关心他,很快逐一离开了。
西亚不觉得奇怪。
在这个小屋里,他们都是受害者,都是能互相理解的。
只有他才是外人, 只有他, 才是最无法融入的那个人。
在借用完他的异能之后,他们也不再需要他了,所有人的眼中只有死雨,没有人会关心他的想法。
只有卡纳在离开前叮嘱了他两句, 只是她看向他的目光却总有些怜悯和同情的味道。
分明卡纳才是被他伤害的最深的那个,可她最后也没有说什么伤害他的话。
相比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脸上极为深刻的恨意, 现在的卡纳却成长了很多。
她不再执着于仇恨,而是更多的着眼于未来。看起来, 死雨对她的影响真的非常大。
他们都开始向前走了,可他呢?
西亚从幽暗的小屋中走了出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了屋内,恍然地走在了街道上。
无数人从他的身边流淌而过, 那和煦的风在此刻也逐渐变得沙哑了起来,像是一首折磨着人灵魂的歌。
他仿佛变成了游荡于此地的亡魂,即便他渴求着被什么人发现,也不会有人关注他。
他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那个夜晚,那片散发着浓郁血腥味,又宛若梦境般的庄园之中徘徊……
风缓慢流淌,嫩绿色的枝叶轻盈地拂动,绽放于枝叶中的白丁香散发着阵阵清香。
一双修长的腿在枝叶之下随意晃动着,隐约之间,还能听到哼唱童谣的声音。
西亚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向上看去。
银发少年的身影于枝叶间若隐若现,他弯下腰,拨开盛放的白丁香和嫩绿的枝叶,银色坠入繁华的白,宝石红色的瞳孔兴致盎然地注视着他。
刹那间,照片似乎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好久不见,西亚先生。”
少年对他笑地眉眼弯弯,
“你怎么又来到我家啦?是想我了吗?”
白染的弟弟,白烨。
西亚的心脏几乎骤停。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来到了这里,就和那次一样——
“嘘,你小声一点。”见对方想说些什么,少年却忽然出声,用食指压住了嘴唇,
“我可是背着哥哥悄悄跑出来的,要是被他发现了,我们都会被惩罚哦。”
他轻盈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轻的仿佛没有体重,西亚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接住他,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样的动作很失礼,又将手收了回来。
“我知道你想找什么。”少年看向他,
“如果你想要找死雨,我可以帮助你。”
“你知道死雨在哪里??”西亚吃了一惊,
“怎么可能,明明连夜枭的人,甚至白染都没能找到……”
“正常情况下,死雨先生肯定会死。那可是哥哥,他很厉害的。”少年笑盈盈道,
“但是有我在,所以一切都不一样了。是我救了死雨先生。”
“你为什么要救他??”
“不知道,可能是心血来潮吧。”
白烨漫不经心地玩着发尾,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西亚先生好像很难过,是在难过什么呢?可以和我说说吗?”
他抬起头,却主动牵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去。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过于自然,西亚甚至也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即便他现在都未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西亚低着头,他的声音低哑苦涩,却小的几乎无法听见,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曾经畏惧死亡,小时候我总是想,如果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那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可是,现在的我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后来我就在想,或许我并不是畏惧死亡,而是畏惧着……无论是死亡还是活着,都不会有人记得我,在乎我。”
“我害怕被遗忘,我害怕成为从未存在过的人,我知道,死雨他背叛了黑叶城,是死雨才让我失去了一切……可是,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唯一的温暖还是他给我的,我本就是一无所有的人,又能失去什么呢?”
他失魂落魄地说着,可白烨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回头看着他,好像在告诉他自己正在听。
白烨的脚步很轻盈,他走起路来像是跳舞,每一步都带着欢快的旋律。
西亚被他牵着手,两人指尖的距离若虚浮着,仿佛一松开,触碰到的存在就会变成泡沫,瞬间消散殆尽。
“每个人都会被遗忘的。”白烨轻轻道,
“无论是你还是我,亦或是哥哥那样的人,我们所有人都会被遗忘,然后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彻底变成时光的砂砾。”
“可是,你在恐惧的真的只是这些东西吗?西亚先生,或许你只是渴望着被什么人关心和爱着呢?”
说着,他回过头来笑了一下,依旧是那副讨人喜欢的样子,让人看了总会心软。
“如果西亚先生愿意把灵魂卖给我,或许我也可以爱着你哦。”
“您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西亚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
“谢谢您,但是我,我还是……”
“你之前就拒绝了我,可让我伤心了很久啊。”白烨轻轻道,
“其实,西亚先生还残留着些许希望吧?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为什么不会孤注一掷地去追寻那唯一的可能性呢?”
顿了顿,他再一次笑了:
“但是,无论西亚先生愿不愿意,您都可以随时来找我。对我来说,西亚先生一直都是值得被爱着的存在啊。”
西亚再次愣住了。
隔着落下的散乱的光,他能看到白烨耳畔跳跃的发尾,金色纽扣在他的领口,漂亮的金色麦穗顺着纽扣一路向下,从他的腰部环绕,勾勒出挺拔的身姿。
纯白的礼服很适合他,礼服过膝的下摆像是鸽子的羽翼一样,伴随着他的脚步飞舞着,优雅却不失灵动感。
他的心脏深处好像猛地跳漏了一拍。
但也在这一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却铺面而来,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是一间相当偏僻的屋子,看得出来应该是玫瑰园的杂物堆处。
而那股血腥味就是从这扇门内散发出来的。
“他就在这里你,可以去找他。”
白烨松开了他的手,他安静地注视着他,眼中含着温和的情绪,
“不过,凡事都是有代价的,既然他选择逃了出来,那么他也要面对属于自己的结局。”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银发少年便转身离去,不再停留。
西亚不再多想,焦急的情绪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他惶恐地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门,闯入了屋内。
“死雨!我是西亚……你,你怎么样了?”
他甚至不敢大声喊他的名字。
在进入房间内后,他就听到了那轻微却痛苦的喘息声。西亚立刻停下了脚步,他放缓了呼吸,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西亚?”
长久之后,他才听到了微弱的回声。只是房间内实在是太暗了,他一时间找不到声音的方向。
但是他也注意到此时的死雨声音虚弱的可怕,这也让他愈加紧张了起来。
“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
西亚慌乱地开始找光源,却听见了死雨轻微的声音:
“别担心,西亚,我暂时没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咳咳咳……还好是你来了,如果是其他人,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先别乱动!我马上过来!!”
西亚终于找到了一盏黯淡的煤油灯,在点燃了灯芯之后,他才匆忙走向了屋内的一角,
“你听我说!夜枭的大家都在找你!!你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无论如何,你绝对都不能死,你……”
可西亚的话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却骤然停了下来——下一秒,他的眼中渐渐被恐惧所占满。
他看到了。
在微弱的火光下,黑发青年的身影显得愈加单薄。可再走近看去,那些密密麻麻的,宛若蛇一般的枝干和藤蔓,居然从皮肤破开,于血肉中生长而出。
死雨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他无力地依靠着墙,依靠着本能呼吸着。
直到光照射过来,那些枝叶居然蠕动了起来,死雨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流露出了苦痛的神色。
西亚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熄灭了煤油灯,跪坐在了死雨的身边,颤抖着手捧起了对方的手。
“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身上的这些藤蔓和树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
死雨露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那些枝干穿过了他的眼球,沾染上了深褐色的血,开始顺着他的鼻梁向着皮肤的其他位置逐渐蔓延。
“我是从疗养院逃出来的……那里的一切都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我知道为什么失乐园能够一直隔离污染,也明白为什么这里不会受到风寒的侵扰了……白染,他根本不是什么正常人,他就是个疯狂的信徒……”
“你——你不会死的,对吧?”
然而西亚已经完全听不进去死雨的话了,他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慌乱的情绪几乎快要溢出,
“我带你去见夜枭他们!你们的组织你有治愈系的异能者!你一定会得救的!!你——”
“西亚。”
死雨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他抬起了那只唯一完好的眼睛,眸子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悲哀,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意识清醒多久,我现在只能把状况告知你。至于怎么做……那也在于你。”
“长话短说,失乐园之所以能够拥有如此庞大的力量隔绝外界,是因为那座疗养院……我进去的时候,看到了那根血红色的枝干,它生长在整个疗养院的中心,通过吸食污染成长,从而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笼罩着整个失乐园。”
“我不知道那树枝是什么来源,但是我得知的是,这种树枝是可以人工培育而成的。被血红色的树枝污染后,有一定概率会变成【选中者】,而选中者是可以生长出树枝的,并且选中者只需要一人,就可以承受起几百人要贡献的污染。”
“白染一直以来,以【治愈污染者】为理由,将他们困在疗养院,不断地重复他们的污染,再用树枝吸食他们身上的污染,达成失乐园的平衡。而白染之所以找上我……是因为,只要有我在,就可以减免几百人的牺牲。”
“我是漫长时间里唯一的寄生者,我很清楚,只要我落到了白染手中,那么我一定会生不如死。”
“但是,在白烨的帮助下,我逃出来了。”
他抬起了毫无血色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西亚的手背上。
“西亚。只要你拔出我胸口的树枝,然后将树枝带回黑叶城,再找到和我一样合适的【选中者】贡献污染,我们就能拥有和失乐园抗衡的力量。”
“我知道,这对下个【选中者】或许很不公平……但是现在我也无法做出公平的抉择了,所以我要把树枝交给你,至于怎么选,也都看你的想法。”
“拔出你胸口的树枝?”西亚的声音都快扭曲了,
“那拔出之后,你会怎么样?”
“我会死。”
“我不!!!”
西亚的声音近乎崩溃,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死雨,声音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成为选中者死去!?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让我代替你去死吧!好不好,死雨??选中者是可以转移的吧?转移到我的身上,让我成为树枝……”
“你不行。”死雨虚弱地咳了咳,轻轻地摇了摇头,
“选中者是极为稀有的,你做不到的……就算你可以,我也不会因为你被感染而活下去。”
“我无法以这副样貌逃出失乐园。如果夜枭的大家强行要带我走,那么所有人都会被送去疗养院,成为树枝的养料。”
“……所以,你知道夜枭的人来了,他们一定不会放弃你,而我就会放弃你吗??”西亚瞪大了眼睛。
“因为你会看的比他们更清楚,而且……西亚,你是想活下去的吧?”
死雨忽然起了身,他的双手环抱住了他,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西亚,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得到认可,也想要获得大家的爱。”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也是因为你,我才会从那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孩子,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我曾经想过,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一定要将整个黑叶城的贵族千刀万剐,我要让他们感受到我的家人们感受过的痛苦……但是,是你改变了我,西亚。”
“你一直将我当做朋友,将一切最好的东西给予我。你从来不会因为我比你更优秀而嫉妒我,是你拯救了我,拯救了我的心灵,才让我没有堕落成满眼只有仇恨的复仇者。”
“他们看不到你身上的这些东西,是因为他们也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灵魂的,西亚。”
“成为他们的新领袖吧,这是我的遗愿。只要拥有这根树枝,你就能掌握一切权能。如果是你……说不定能够做到我也做不到的事情呢?”
“死雨……我不能……死雨!?死雨!!!”
然而,友人的声音却渐渐虚弱了下去,逐渐没了声息。
那些藤蔓生长的更为旺盛了,它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吸食着宿主的养分,仿佛变成了某种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一般。
没有人再回应他的话。
整个房间宛若窒息般的沉默,只有死雨,只有西亚,没有任何人。
他该怎么办?
西亚望着昏迷的友人,他胸口的树枝早已沾染上血色,还再不断地生长着。
死雨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活不了多久,而西亚……他什么都不能做。
西亚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无数种可能性涌上了他的大脑,那血色的树枝好像在诱惑着他做些什么,又像是变成了一把血红的刀,随时都可能会贯穿他。
【摘下它吧,只要摘下树枝,你就拥有了一切!!!】
【你是继承了死雨遗愿的人,他们会认可你的,你会成为新的领袖!获得所有人的爱戴!!】
【你父亲做不到的事情,死雨做不到的事情,唯独你可以做到,你是救世主!你是全新的神!!!】
那些杂乱无章的声音在他的耳畔浮现,西亚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却吵的不行。
“闭嘴闭嘴闭嘴!!!”他莫名暴躁了起来,
“不,我不是为了追求那些东西,我不是……”
他做不到的。
如果他拿着树枝去找夜枭的大家……他们会说什么?
死雨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如果他死了,他们会放弃死雨,去信任自己吗?
不可能的。
没有人会相信他,因为他是个废物,他一事无成,他什么都做不到……但是,死雨,他只要活着,他只要存在……那么,他就会是所有人的支柱。
……只要他存在?
西亚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记得,他的异能,可以改变自我和他人的外貌……
那如果,是西亚成为【选中者】,而死雨下来了呢?
他诞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开,开玩笑的吧?”
西亚干笑着,他的双手抓着头发,心脏几乎要从胸腔深处跳出来,
“我做不到的,我一定会搞砸的,如果他们发现了,我会死的,我……”
他的声音渐渐陷入了黑暗之中,沉寂了很久很久,半晌,他才牵强地站起身来,解开了背后背着的长刀。
那是父亲的刀,原本他是打算送给死雨的……
西亚颤抖着手,他闭紧了眼睛,缓慢地呼吸着,再次睁开,却已下定好了决心。
如果所有人想要的是死雨,那么让死雨回来就好了。
只要他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
第38章 38
迷雾再次凝聚了起来, 化为了一堵墙,挡在了两人的身前。
焰白和泊湮的脚步纷纷停了下来,这一刻, 耳畔的风雪声变得愈加沉重, 而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渐渐地变得安静了起来。
“原来如此。”焰白喃喃道,
“所以我们现在遇到的死雨……其实是西亚?”
“精湛的表演, 看起来几乎没有人发现他的破绽。”泊湮道。
“所以, 泊湮, 你就是被西亚指定的【选中者】吗?”焰白看向了身侧的黑发青年。
“是啊。”泊湮的嘴角微微上扬着,眼中却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死雨可真是一位幸运的人。如果不是逃了出来,那么他也会承受这些生不如死的痛苦吧?”
……
从死雨和西亚的角度来看,他们的做法并没有错。只是牺牲一个人,就能换取一个城邦的人的安宁。但是这样做, 又和黑鸣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他们的实验失败了, 从结果上而言,夜枭依旧没有达成他们的目的,而泊湮也最终逃离了无尽的折磨。
焰白并没有说些什么,他很清楚, 泊湮受到的伤害不可能是几句话就能弥补回来的。
只不过,让焰白比较意外的是, 这份记忆里【白烨】的存在,似乎更像是个引导人。
从白烨的语气中, 他好像和白染的关系还不错,起码愿意亲口叫他哥哥。可是从行动上来说, 他好像又处处在和白染对着干。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这份幼年时期的记忆。
原本焰白以为,或许是因为那是原本世界白烨的记忆, 他替代了白烨,所以才会不记得过去的事情……
但是从泊湮身上来看,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意识世界的泊湮,他似乎拥有着封印自我记忆的能力。那么……他也曾经被封印过记忆吗?
焰白的目光落在了黑发青年的身上,而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焰白的目光,垂眸看向了他。
“你有问题?”
“嗯。”
焰白沉默半晌,回答道,
“你的能力可以抹消泊湮的记忆,那么你能够抹消别人的记忆吗?”
“抹消记忆?”泊湮挑眉,
“不,没有那么简单……本质上来说,如果你想要抹消自己的记忆,即便是在我的帮助下,你自己也必须同意这一行为才行。”
“怎么?难道你也有想要抹消的记忆么?”
“暂时还没有。”焰白摇了摇头,
“我们继续看吧,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接下来就是……”
“实验室。”泊湮代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只是他在注意到焰白的表情时,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怎么?你在心疼我,舍不得让我看到那样的画面么?”
“……不。”焰白摇了摇头,
“我认为,你没有脆弱到需要我怜悯的程度,那是对你最大的侮辱。”
“泊湮,那是属于你的痛苦,但是你承认了他,既然如此,你就已经赢了。”
他的手指收的更紧,而泊湮却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最终却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微笑。
“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
“不过真可惜,我还在想,如果能够博取到你的怜爱,或许能够从你那你获得一点奖励呢?”
“……?”
焰白顿时感到脖颈处一阵冰凉。
感情你是打的这种鬼主意??枉他还这么关心泊湮的内心健康!!结果你只是馋他身子而已啊??
好在云雾这时候也渐渐散开了。焰白也得以从这场轻佻的对话中脱出,看向了逐渐清晰的画面。
画面已经转向了失乐园外的黑叶城。一席黑衣的【死雨】从漫长的实验室走道上经过,黑色大的长发遮掩住他的大半张脸,湛蓝色的瞳孔像是失去了生气,压抑且安静。
而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换上了一身实验衣物的卡纳,她的手中拿着一本实验笔记,时而写写画画,时而低头叹气。
“研究结果怎么样了?”
等到他们终于进入了一间房屋后,死雨才缓慢地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了卡纳的身上。
“很顺利,就是顺利的有些过头了。”卡纳抿着嘴唇,低声道,
“那孩子的体质非常契合【选中者】,被污染后的状态也很好,只是……”
“你不忍心了?”死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不,也不是。我明白,您的选择是正确的,毕竟他们也同意了实验,而且只是牺牲一人得到的胜利,我觉得是值得的。”
卡纳轻轻地叹气,低声道,
“那孩子真的很可怜,我很对不起他。但是我又很庆幸,活下来的最终是您,如果是西亚,他必然做不出这样残忍的选择。”
刹那间,死雨的手于卡纳看不见的地方猛地攥紧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死雨看向了她,
“你为什么会觉得,西亚他做不出这样的决定?”
“抱歉,首领。我知道,西亚的死亡对您来说也是一种打击,但是实话实说,我很庆幸活下来的是您。”卡纳平静道,
“我说了冒犯的话,但是我依旧想要告诉您,只有您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而西亚——他什么都做不到,即便您认可他,但事实就是事实,这也是我当初选择追随您的原因。”
卡纳鞠了一躬,轻声道:
“如果是为了您,就算是死,那么我也在所不辞。我相信您,大家也是。”
“所以……我也希望您还是能早日走出来,我能感觉到您很痛苦,但是,我们总得要活下去,不是吗?”
说完,卡纳将手中的的资料放在了桌面上,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死雨背对着门,他的表情在这一刻几乎要压抑到了极致,可就算到了最后,他也没能露出任何表情。
他扮演不出死雨的那份从容和温柔。
荒谬的是,即便他和原本的死雨完全不像。他的部下也非常体贴地选择了包容他。
他们一致认为是友人的死才导致了首领如今的模样,无一例外。
他们所崇敬的首领,究竟是谁呢?
是名为【死雨】的外壳?还是某种他们自己心中幻想憧憬的存在?
“呵呵……”
死雨的表情渐渐地扭曲了起来,他忽然很想笑,那种欲望逐渐溢出了胸口,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
“你在看着的吧?”
他的手掌捂住了大半张脸,布满了血丝的瞳孔看向了虚无——或者说,焰白所在的地方。
“真是令人厌恶,偷窥别人的过去,于你而言,就是那么快乐的事情吗?”
……他看到自己了??
焰白心中一惊,可他尚未反应过来,对方的身影便忽然闪现于自己的面前,锋利的长刀猛然落下,宛若烈风般将空间一刀两断!!!
冰的力量于两人之间绽放,尖锐的冰塔在这一瞬间阻拦了刀的侵袭,整齐的横截面轰然滑落,于寒冷的冰气中,焰白再次瞥见了一脸阴郁的死雨……或者说,西亚。
可奇怪的是,死雨似乎没有看到泊湮,他死死盯着焰白,瞳孔中倒映的也只有他一人。
“终于醒过来了么?”
泊湮的眼中泛起了几分兴致,他弯下腰,双手轻轻搭在了焰白的肩膀上,轻声道: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焰白,如果你杀了他,那么他在现实中也会死去……又或者,你又有其他的什么打算?”
白色的雾气弥漫在两人之间,死雨的目光宛若刀光般冰冷,他的手紧紧握着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怒意几乎一触而发。
然而焰白只是站在原地,他看了看手指上的冰戒,沉默半晌,却忽然放了下来。
“你要杀了我么?”焰白看着他。
“你必须死在这里。”死雨的语气中浮现疯狂,几乎有血光从他的眼中晃过,
“没有人能知道我的秘密,没有人!”
刀锋再一次对准了焰白,而这一次焰白却并没有躲闪,他只是注视着死雨,望着那把刀向着自己猛然落下——
“哐当!!!”
刀尖在即将斩断他的那一刻,忽然松开了。
仿佛有种沉重的力量向下沉淀,彻底制止了他的动作,就连死雨自己也没能反应过来,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跪在了地上。
巨大的反作用力几乎全部在瞬间归还于他,下一秒,死雨的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重击,骨头碎裂和内脏破碎的声音于他的耳畔嗡鸣,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阵闷哼。
“怎么会?”
死雨捂住了渗着血的嘴角,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焰白。
为什么他无法袭击焰白?
那股力量……是违背契约的惩戒,可他唯一定下过契约的人只有……
“你是白烨?”
死雨望着他,脸色煞白。
他的身体好像被冻僵了,哪怕动一下的力量都彻底失去。那些来自于过往的恐惧浮上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彻底捏碎。
尖锐的寒冷透过那些白色的雾气直击骨髓,那尖锐的疼痛感让他浑身发颤,根本无力反抗。
泊湮微笑着看着这一幕,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焰白的肩膀,于他的耳畔轻声道:
“原本那契约的力量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但是,这是我给予你的特权。”
“如果你想杀了他,自然可以在这里解决掉他。不过考虑到外界还有一个棘手的家伙,我还是建议你利用他,先解决掉白染操纵的那具身体为好。”
“起码死雨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了,不是吗?”
泊湮似乎对焰白的另外一个身份并不奇怪,又或者,这好像一直都是他们之间心知肚明的秘密。
焰白看着跪在地上发抖的死雨,心中渐渐地明白了什么。
那段记忆,他看的并不完整。而过去记忆中的白烨,曾经对西亚说过【是否要出卖你的灵魂】。
这个出卖灵魂,或许并不只是字面上的调侃,而是指某种灵魂契约。
而在不久前,死雨对白烨也说过他一定不会伤害自己的话,而他手上的荆棘契约……难道也包含了死雨的契约在内吗?
仔细想想,如果只靠西亚一人,这样偷天换日的举动是不可能不留一点把柄的。他之所以能够成功成为【死雨】离开,白烨也必然从中做了不少梗,以至于白染都没发现任何异端。
而契约的约束之一,就是无法伤害【白烨】。
“灵魂契约的力量,是由你掌控的么?”
焰白轻轻开口,而这句话明显是询问泊湮的。
“你可以这样理解。”泊湮轻笑着,
“如你所想,这样的特权对他而言是不公平的。但是……死雨他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为什么不给他一点小小的惩罚呢?”
“他的灵魂本身就已经摇摇欲坠,只要稍微刺激一下,就能彻底控制住他。”
“这样的人就该怀着苦痛死去,迎接属于自己糜烂腐败的结局,不是吗?”
……
焰白没有回答泊湮的话。
他缓步走上前去,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那把刀,居高临下地看向了死雨。
昔日里被万人敬仰的夜枭首领,那位永远身处影子里,让无数人恐惧的男人,拨开后,竟是如此脆弱狼狈的模样。
他跪在地上,黑发凌乱地散落在耳畔,深色的衣服被血浸染,顺着他惨白的手臂流下,染红了他的指甲。
在注意到焰白的接近时,他才牵强地抬起头。只是那双泛着红意的眸子注视着他,却忽然极为罕见地笑了。
“你要杀了我么?”
他的声音多少带着自暴自弃的意味。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焰白问到。
“我不想死。”死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只要不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丧失全部的尊严?”
“……我还有尊严可言吗?”
“我明白了。”
焰白提起刀,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
“刷——”
一缕黑色的发丝被他径直砍断,血从死雨的肩膀上渗了出来,瞬间染红了他的整条手臂。
可下一秒,那把刀就被扔在了一边。于死雨愕然的目光下,焰白却忽然笑了。
“这可是你说的,除了死亡,你什么都愿意做。”
暗红色的契印于他的肩膀上凝结,下一秒,灼热的滚烫感瞬间侵袭了他整个身体,而他的肩膀上也瞬间多了一块缠绕着的藤蔓的印记。
“如你所愿。”
泊湮微微一笑,他的手指触碰着焰白手腕,很快,一个藤蔓状的印记就出现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是新的契印。
“这样是不是有点犯规?”焰白看向了手腕上的新印记,“有点乘人之危的感觉了。”
“怎么会?你从来都不会做错。”泊湮轻声道。
“我即为正确的标尺,规则的叙述人,即便你杀了我,你也不会有任何错误……因为……”
“我一直都深爱着你啊,白烨。”
四周的景象瞬间破碎,像是玻璃迸射飞溅,瞬间打破了他们所在的空间。
焰白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在不断地下坠,而下一秒,时光飞速轮转,血腥味猛地冲入了鼻腔,杀意也从背后侵袭而来!!
他又回到了实验室!!
“死雨!!”焰白立刻开口,
“杀了他,然后……带我离开这里!!”
契约在这一刻起了效果,甚至死雨自己都未曾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先一步动了。
仅仅是片刻的刀光,西亚的身体便被斩开,死雨微微瞪大了眼睛,而白染也愣住了,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做。
“死雨,你背叛了我。”白染眯起了眼睛,语气却格外轻快,
“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很好,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
“不过,那时候应该是以另一种形式了吧?”
白染哈哈大笑着,眸子里却逐渐失去了光彩,回归了寂静。
而死雨则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望着逐渐萎缩的尸体,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具尸体已经被动过了。”
焰白这时候才走上前来,他的头疼的吓人,甚至现在看东西还是重影的状态,
“白染不可能亲自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的。所以他才操纵了西亚……你朋友的身体,从而制约你的行动。”
“抱歉,如果不这么做,我们都会很危险。”
“……我不怪你。”
死雨弯下腰,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具尸体,将他抱了起来。
“已经死去的人是无法再活过来了。”他背对着焰白,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一直都很清楚。即便白染说可以复活他,那也不会是正常的方式。”
“或许我只是太累了。”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门外的泊湮这时候才走了进来,表情相当难看。
看起来他也才刚醒没多久,也不知道里世界的泊湮有没有让他看到那些真相。
跟在泊湮身后的,是无数个戴着鸟嘴面具的人。他们都看不清面孔,但都穿着黑色的长袍,压迫感随之袭来。
这些应该就是夜枭的成员了。
“首领。”
为首的人对死雨微微弯腰,
“按照您所说的时间,我们来找您了。”
“嗯。”
死雨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只是瞥了焰白一眼,道,
“把他们一起带走,来者是客,不要太失礼。”
“是。”
“你……”
泊湮欲言又止,眼中的情绪一晃而过,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夜枭的总部。”死雨恢复了原本冷淡的语气,
“雪要下大了,如果再不回去,所有人都会冻死在这里。”
“而且我们也有很多话要聊聊,不是吗?焰白先生?”
焰白:“……”
嗯,强迫人家首领签了个卖身契约,他承认自己做的确实有点过火了。
总感觉事情向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奔跑了啊……
第39章 39
当焰白醒来的时候, 周遭冰冷的风雪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静谧的温暖。
偶尔有翻书的声音于耳畔徘徊,但是那声音很轻, 好像蝴蝶煽动翅膀般, 带着柔和的缱绻。
焰白迷离了一会, 渐渐地从迷茫的状态清醒了过来。
他是在实验室昏迷的。
或许是因为压力过大, 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强度集中, 他一时半会居然无法从那片过去的海洋中清醒过来。仿佛他伴随着死雨过完了他的前半生, 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焰白沉默地坐了一会,目光才望向身侧的男人。
从他醒来的那一瞬间起, 他就察觉到有人在他的身边。那人换了一身宽松的黑色衣服,宽长的袖子掩着苍白的手指,黑色的长发宛若瀑布般泄在他的耳畔,那张宛若冰雪般冷冽的面孔浮现于他的面前。
夜枭的首领, 死雨……或者说, 早已死去的孤魂,西亚。
他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用哪个名字称呼对方。
“叫我死雨就可以了。”
见焰白醒来,死雨合上了手中的书,不紧不慢道。
“死雨先生。”
焰白礼貌地点了下头。现在他在人家的地盘上, 也确实没理由主动问些什么。于是他只是安静地坐着,等待对方的询问。
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四周封闭严密,连一扇窗户都没有。这件房屋应该是用了特殊的材料和外界彻底隔绝的, 也就是说,里面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是很适合密谈的地方。
然而死雨看起来不是多话的人,他缓慢地起身, 将书本搁置在了桌子上,同时将桌子上的杯子拿了起来,端到了床边,递给了焰白。
“喝水。”
死雨看着他,言简意赅道。
“……”
望着对方端着的那杯热水,以及那双仿佛自己不喝下去就要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眼神,焰白还是接过了对方的水,慢吞吞地喝了下去。
温热的水冲散了脑海中困倦的部分,片刻后,焰白才放下了空玻璃杯,看向了死雨,目光显而易见。
死雨带他来到这里肯定是有话想要和他说的。
不过对方这样的态度又是什么意思?虽然没什么恶意,但是也看不出什么想要交流的意思……
于是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直到焰白实在是忍不住,才询问道:
“死雨先生,你是想要和我说什么吗?”
“嗯。”
“你是想和我说关于你过去记忆的事情?”
“嗯。
“你想要和我做交易吗?”
“嗯。”
“……”
聊个鬼的天!这人压根油盐不进啊!!
看着死雨那张没有任何表情,显得十分高冷且难以接近,实际上只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沉默的脸,焰白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能和我聊聊吗?”焰白只能主动开口问了,如果等对方主动说,恐怕今天晚上两个人还是一言不发的状态,
“我确实冒犯了你,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这也是不得已的情况。”
“不得已?”死雨眯起眼睛。
“你比谁都清楚——即便友人的尸体回来了,他也不会复活。那只是白染为了控制你的手段罢了。”焰白道,
“斩断自己的过去,对你我都是好事。”
“……”
沉默弥漫了很久,死雨才再一次开口,
“你想要和我合作,那么你的筹码是什么?”
“这就要看你想要什么了。”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得到了控制死雨权限的他更占据优势,可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的。
他对这个世界不了解的地方太多,更何况除了死雨,还有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
最重要的是白染。
无论是泊湮,白染,还是钥匙,亦或是这个扭曲诡异的世界,他都了解的不算多。比起控制死雨,合作或许会更为划算。
更何况,在了解了死雨之后,他也很清楚……死雨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被控制。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现在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达成某个目标。
“我承认,你的身上确实有我想要的东西。”死雨神色恹恹,
“告知你一切也是需要有代价的,你能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信任。”
“……信任?”
“是的,我会信任你。”焰白道,
“当然,我无法证实这一点,你也可以将我当做弃子,拿去和白染交易,主动权一直掌握在你的手上,不是吗?”
死雨并非那种思维非常缜密的人。即便现在的首领要比西亚成熟稳重很多,但更多的时候,他也依旧被过去的情绪所侵扰。
倘若不会隐藏,那就把自己彻底埋葬于名为冷冽的皮囊之下,和其他拉远了距离。
可是,在面对早已知晓了一切的他,死雨也无法继续戴着他的面具,某种程度而言,这也是坦诚相待的状态吧。
黑发的青年沉默了半晌,他忽然抬手,将一侧的椅子拉了过来,将长刀搁置在大腿上,缓缓坐了下来。
“可以。”
“可以?”焰白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回答的如此干脆。
“我接受你的信任。因为我别无选择。”
死雨环抱着手臂,平静道,
“在告知你我想要做的事情之前——你应该知道一直流传于这片大陆上的神话故事吧?”
“你是说神明降下神罚的那个故事吗?”
“是。”死雨点头,
“这个世界一直以来都悲污染和严寒所所困扰。那位神明并非真正的神。他是人类的王,是带来祝福的救赎者。正是因为他的到来,这个世界才会回归美好,污染渐渐消退。”
“但是人们背叛了王。他们贪图王的权力,于是诬陷他才是污染的根源,诬陷他和邪神勾结,他们将王钉在了十字架上,让他在漫天大雪中被火燃烧殆尽。可是在这个过程中,那位王也从未伤害过他的子民,他只是一遍遍恳求子民,希望他们信任自己……”
“可是没有人相信他,王被烧死了,一直笼罩着人们的祝福随之消散,而严寒和污染的时代再次袭来,人们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听上去是个恶有恶报的故事。”焰白道。
“嗯,而你身上的【钥匙】,正是当时人们将王钉在十字架上的尖锐的木枝。”死雨道。
焰白的脸色这才慢慢的凝重了起来。
“所以,这不是传说,而是事实?”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事实,但是从传闻来看,这样的【钥匙】一共有九根,其中三根都在白染的手上。”死雨道,
“那些木枝分别钉在王的额头,心脏,喉咙,双手,双膝,双脚的位置。在那位王死后,它们散乱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里,得到钥匙的人,就能获得王的庇护。”
“你每次吸收了树枝之后,身上是不是也出现了类似的痕迹?”
“!”
焰白忽然想起来了。
第一次吸收了树枝之后,他的胸口立刻出现了一片诡异的痕迹,而那一次他是用手抓住了树枝,难道……
焰白捋起了右手的袖子,那诡异的,疯狂的藤蔓状的纹身,居然从他的手心中生长了出来,几乎遍布了他整个右臂!!
“我替你检查过了,你的身体融合了两根树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死雨道。
“意味着我们的关系已经好到了可以换衣服的程度了?”焰白一脸认真地思考着。
“……”
“我开玩笑的。”见对方沉默,焰白没忍住笑了下,道,
“你是想说,只要融合了九把钥匙,我就能获得神明的力量,让这个世界重归于平静?”
“是的,你应该也感受到了,在成为【选中者】后,融合了【钥匙】的人本身的血肉都拥有净化的效果。”死雨道,
“我曾经的友人就是选中者,我因为他才去了解了这些情报。”
“我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能让这个世界脱离苦痛。如果你能做到融合全部的钥匙,并且献祭自我,那么我的理想就能达到。”
他的目光杂糅了无数的重量,向着他的方向坠落而去,
“你能做到吗?彻底奉献自我,为了这个世界而陨落?”
他在等待焰白的回答。
这个陌生的男人,即便是第一次见面,他也未曾在他的身上感受到分毫的尖锐。
他静静地看着,看着他不堪的过去,看着他的每一个破碎的瞬间,却未曾流露出任何感情。
他看透了自己,却选择了闭上眼睛,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就好像他曾经的朋友做的那样。
死雨很难阐述那种感情究竟是什么,他很确信自己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过去的记忆所缠绕住了,他开始也想逃离,可是渐渐地,他却失去了挣扎的力量。
可是,倘若在这片漫无边际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丝名为希望的曙光呢?
死雨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焰白的身上。
他不是很擅长露出温和的表情,因为长久将自己藏匿在面具之下,他已经忘记该怎么笑了。
可即便如此,焰白还是在注视着他,好像透过他的眼睛,就能看到他内心的情绪一样。
“当然。”焰白轻轻道,
“我就是为此而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
如果这个世界无法回归原状,泊湮也无法好好生活吧?
无论如何,这都是要解决的问题。
“不过……”焰白想了下,
“这件事可以不要告诉泊湮么?只要我们两个知道就可以了。”
“可以。”死雨没有问原因,
“那么,我会告诉你下一把钥匙所在的地方,也会暗中协助你得到钥匙。”
“下一把钥匙所在的地方是在【月食之地】,那是一座地下拍卖会所,就在黑叶城的地下。需要有通行证才能进去。”
“地下城的月食之地?”焰白思考了一会,
“所以我们是要参与拍卖夺走钥匙吗?”
“失乐园的城主白染和黑叶城的城主莎兰也会参加,除此之外,一些于失乐园中的贵族也会来凑热闹。”死雨默默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会比他们还有钱吗?”
“所以你打算直接枪?”
“直接抢也抢不过他们,我们的任何手段都难以和他们抗衡。我原本都没打算去了,但是因为你的出现,一切都不一样了。”死雨看着他,
“你是【选中者】,只要接触到【钥匙】,你就能立刻和【钥匙】融合,这样他们也无法得到钥匙,你想要离开也会更轻松。”
“我打算将你作为商品卖给月食之地,这样很危险,但是这也是你接近【钥匙】最好的时机。而我和泊湮,以及其他夜枭的成员,都会作为拍卖会的成员参与进来,吸引他们的目光。”
“一旦你完成了任务,我会让泊湮去接你,既然他是你的朋友,你最信任的应该就是他吧?”
“我觉得可以。”焰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
“不过什么?”
“这个过程中,我不确保我能成功。”焰白淡淡的看向了死雨,
“如果我无法逃走,或者要被白染带走,你就杀了我吧。死人是不会泄露任何秘密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
死雨缓慢地起身,看向他,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两个。”焰白想了下,
“不过其中一个还是等拿到钥匙后再询问吧。我想问的是另外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我记得,死雨,你曾经的刀术很差吧?你是怎样变得这么强大的,还是说……你其实用了特别的手法才逐渐变强的?”
死雨的脸色变了。
他面色阴沉,甚至攥着刀柄的手指都收紧了几分。看起来,他似乎很抗拒这个问题。
“我不想回答。”
“嗯,我能理解你。”焰白沉默,继而道,
“但是,滥用污染的力量增强肉/体的力量,本质上就是在缩短你的寿命。夜枭的其他人恐怕不会支持你这样做的。”
“我想要做的任何事,都没有人能阻止我。既然我们合作了,我也希望你不要搭理我私人的事情。”死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外面等我,准备好了之后,我会安排人送你去月食之地。”
“……好。”
望着死雨离开的身影,焰白轻轻地叹气,心情复杂。
他还记得,当白烨第一次触碰到死雨身上的污染时,那污染几乎要入侵心脏,险些让他的身体彻底腐朽凋零。
一定很痛吧?
他说他不想死,他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可是……他又是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些疼痛的呢?还是说,他一直都将这些痛苦,当做对自己的责罚么?
第40章 40
焰白一出门, 就看到了曾经在过去的记忆中见到过的那位女性。
从最开始就追随着【死雨】的女孩,卡纳。她正抱着一堆资料,在和泊湮说些什么。
最初看到卡纳的时候, 焰白的心下意识地一紧——印象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是那么好, 身为参与了泊湮实验计划的成员之一, 泊湮必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眼下, 泊湮看起来却在很平静地和卡纳说些什么, 同时对她伸出了手——卡纳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但还是将手中的部分资料递给了他。
这一切做完之后,卡纳就和他错身离开了。
焰白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而这时候泊湮才注意到他,向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死雨对你说了什么吗?”
他的语气比想象中还要平静,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也相比之前发生了变化。
“没有, 波波是在担心我的事情吗?”焰白笑道。
“……所以为什么叫我波波?”泊湮沉默地看着他。
“我们都是朋友了, 为什么不能用点亲近的称呼呢?”焰白坦然道。
“随便你。”泊湮倒也没有很抵触,甚至悄悄地掩去了眼中算的上是高兴的情绪,
“所以你们是聊了什么吗?”
“只是商定了一下接下来该怎么拿钥匙的事情。”
焰白一面将自己和死雨讨论的事情告诉了他,同时又看了他几眼, 道,
“卡纳和你……”
“我在询问她当年的研究资料。”泊湮道,
“我对她没什么感情,你不用担心多余的事情。”
泊湮的眉眼间平静了很多, 但是他眼中的倦色却不似作假。看得出来,他应该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了。
“嗯, 那你好好休息。”想到另外一个泊湮,焰白也觉得有些头疼,
“说起来,你有梦到过什么吗?”
“梦?”
似乎很意外焰白会问出这种话,泊湮想了下,摇了摇头,
“没有,我这几天睡得不是很好,谈不上做梦。或者说就算做了,恐怕也不会记得多少。”
“卡纳告诉了我当年发生的实验结果,实际上她没怎么参与当年的事情,而且对我也一直很照顾。她刚才来找我,是来和我道歉的,虽然——我也并不需要她的道歉。”
泊湮流露出一丝焰白看不懂的笑,不过很快,他又继续道:
“当年参与了实验的七个人里,除了卡纳和主治医生,其他人无一生还。”
“主治医生?”
“卡纳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甚至不清楚他是男是女。她说那个人的名字叫莎乐美,正是因为那个人拿走了最重要的研究成果,我才会陷入失控状态。”泊湮道。
“莎乐美拿走的是什么?”焰白问道。
“一把钥匙,对应的位置是喉咙。”泊湮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了他,
“他们原本想要将我培育成第二个失乐园的中心,死雨当初带回来的那根树枝也成了研究最重要的参照物。顺带一提,你在实验室拿走的钥匙并不是【喉咙】,而是【右手】。”
“!”
确实,出现在他身上的纹路就是右手,很显不是一根树枝。
“右手的树枝是另外一个人提供的,但是没有人知道是谁。但如果月食之地的那把钥匙是【喉咙】的话,那么莎乐美大概率也和月食之地有关系。”
说完了自己的猜测后,泊湮继续看着他,在等着他的回答。
“那果然还是先调查月食之地比较重要。”焰白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到了对应的时间,你就会来接我是吗?”
“无论是否成功,我们都必须在拍卖结束之前离开。”泊湮道,
“如果发生了意外,那么你的下场绝对不会是死掉那么简单。”
“好啦,我知道了。”焰白笑了笑,
“那就辛苦你了,一个人不会有什么事吧?”
“……焰白。”
泊湮看着他,语气却渐渐淡了下来,
“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如果没有你,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迷失了方向。”
“但是,你也无法当我一辈子的庇护人。”
比起被保护者,他其实更希望……自己能够守住什么存在。
如果一味的被保护,或许他也会再一次失去自己重要的人吧?
泊湮安静地看着他,却隐隐藏去了眼中的情绪。
“?”
永远不能当他一辈子的庇护人,是指他不希望自己管太多吗?
……也对,管太多的话主角也会烦的吧?这么想想自己好像确实总喜欢粘着对方,思来想去主角也不是那么喜欢被粘的性格,看来自己以后还是不要总粘着泊湮才好。
“我明白了。”焰白理解了,
“哎,也是,毕竟你也长大了嘛。”
泊湮:“……?”
虽然不知道焰白刚刚到底想了什么,但是他是不是想歪了什么?
“不过,人和人之间相遇的结局总会是分别。或许有一天,泊湮你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就会离开我了吧?”
焰白感慨着,脑海里却想起了很多其他的事情,
“所以,我们之间的分别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我想,如果是泊湮的话,应该比我更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分别也是为了再次重逢,不是吗?”泊湮道,
“即便坠入死亡,化为了枯骨,那也依旧能够在另外一个世界见面。无论如何,我都会见到我想要见到的人,哪怕死亡……也无法将那份情感分开。”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泊湮的目光却渐渐地染上了一层阴影。焰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过去的事情。
是他的母亲吗?还是以前的朋友?
不过,能有这样的想法,实际上本身也是一种慰藉。倘若所有的分别真的是为了相遇,或许他也能和泊湮在其他的世界相遇呢?
“也好,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
焰白将怀里的书本递给了他,最后叮嘱了泊湮几句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他没怎么把泊湮的话放在心上,比起这些,他更重视的是接下来的行动。
有夜枭做打底,加上泊湮本身的力量,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他就不一样了。
在焰白准备的差不多后,死雨也换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很明显的,他感受到死雨身上那厚重的情绪和气压,以及四周人沉默的气息。
“焰白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别搞砸了。还有——出价的结果是S级别的货物,这样他也能安全一点。”
“S级别的货物?”卡纳沉默了下,回答道,
“也不是不行,但是既然标记的是S级别,那我们要怎么填写报告?”
“就填写他是血族的人就好了。”
血族?
听到这个罕见的词汇,焰白也愣了一下。
这个世界还有其他种族的存在?
不过死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想要和他解释的意思,但是仔细想想……死雨对自己的态度好像也很奇怪。
在梦境之中,死雨好像知晓了白烨和自己的关系,但是当他出来之后,却并没有询问这层关系。
白烨和死雨之间有太多的秘密,原本焰白是打算等对方主动提出的时候,再问问白烨过去的事情,但从眼下看来……比起【不想提】,他更是像彻底忘记了这件事情。
难道说,在那场梦境中,泊湮他做了什么吗?
“血族是什么?”
等死雨走远了,焰白才去问卡纳。
“你不知道吗?血族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污染者。”卡纳推了下眼镜,打量着焰白,
“被污染者,除了变成异能者外,也有可能会变成另外一种状态——”
“他们会变成惧怕阳光的吸血鬼,可以通过吸食血液来保持自己的精神正常,并且降低污染。这样带来的副作用是,被污染者会变得格外的美貌,他们的血也会拥有养颜治病的效果,所以很多贵族才会花大价钱来豢养血族。”
“原来如此。”焰白理解了,“那我伪装成血族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卡纳道,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没那么容易,但是夜枭在月食之地算得上是常客了,他们不会怀疑你的身份。而且一般来说没有人敢送假货的,毕竟失乐园的那些老爷们也不是好惹的。”
“我明白了,只要我在被拍卖下之前跑掉,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焰白理解了。
“你知道了就行,来,现在把衣服换上,商品要有商品的样子,你的脸这么好看可不能浪费了啊,我觉得你长得比那些白幼瘦审美的血族好看多了。”
“……”
虽然卡纳的话让他感觉无比的微妙,但是既然决定这样做了,焰白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扮演【商品】的那天,只能期望这个过程能稍微顺利一点了……
·
次日,月食之地外。
风雪于黑色的天空下飞舞着,空气中弥漫着几乎要将人的肺部彻底冻坏的寒冷。
而在黑暗之中,两个人守卫正打着哈欠,小声讨论着什么。
“妈的,真的冷死了。今年怎么回事啊?怎么感觉比去年还要冷那么多?”一人在暗中怒骂着。
“谁知道呢?不是说黑叶城和失乐园最近的关系很紧张吗?温度都不怎么愿意分给我们这边了……”
“这话私下说说就行了,可别放在台面上说!你想掉脑袋吗!”
“这又没什么人在这里偷听,有什么关系?”
“多留点心,下次拍卖会可是有不少失乐园的贵族要来拍卖……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进货的那个血族吗?长得可带劲了!”
“嘿!你别说,这次夜枭也抓了个血族。真不愧是夜枭啊,血域那么危险的地方居然还敢去,现在血族都是稀缺品了,不论男女都抢着要啊。”
“夜枭的车来了!快去看看!!”
在黑色的影子愈加接近之时,两人也看到了夜枭成员的身影,顿时一挥走懒散的样子,走上前去。
走在最前方的黑袍男人从车上搬下了箱子,和往常一样清点了数量后,两人才陪笑着脸将其全盘收下,同时眼中也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
身为前实验室成员,夜枭总是能给出一些相当令人震惊的货物,稀有污染物的角,高阶异能者的骸骨,极为稀少的珍贵矿脉,以及……血域的血族。
传闻血族的血可以让人变得年轻美貌,甚至能够治好一些病症,很多贵族都会流行豢养血族。但是近来血域的环境愈加恶劣,也鲜少有人会过去冒险了。
不过如果是夜枭的话,会抓到血族也并不奇怪。
夜枭的成员想来交易果断,在付完钱并且粗略清点完货物后,他们就很快离开了。
“先送里面去吧,啧啧,我看了这次的货色,简直极品啊!”有人小声惊叹道。
“嘘!你小声点,货物信息可是不能泄露的!”
“刚刚不是看了吗?这次的货也太上等了!要知道上次那个瘦的要死的血族都卖了那么多钱,这个得被抢成什么样啊!”
“喂!阿生!把这箱子运进去!给我小心点!要是弄出了什么动静你就死定了!”
“是的!”
名为阿生的男孩惶恐地点了点头,他很快推着其中一车走向了房间里面。
S级货物都被收在特殊的房间里,由于极端珍贵,想要出入房间都需要特殊的员工卡,而这些货物在检查之后,除非拍卖之前,绝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这一次,月食之地要拍卖两个血族,虽然这些血族在被送来之前都喂了迷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但是他们要是出了任何事情,那也是很危险的。
阿生深吸了一口气,他虽然不反对那些死物交易,但是活人交易……他多多少少有些膈应。
但膈应归膈应,阿生虽然是新人,但是也算是借用了点关系进来的,能拿得到这份工作,他已经很庆幸了。
该做的事情,不该做的事情,他都很清楚。
“0198号S级货物,血族……”
阿生一面拿着本子记录着,一面打开了箱子的盖子,逐一检查。
和往常一样,小心翼翼解开密码锁,打开盖子,看向内部——
他的表情在这一刻愣住了。
华丽的暗红色宛若最为刺目的花瓣般刺入了他的眼眸,那些细碎的钻石和金色链子与那散乱的金色长发缠绕在一起,映衬着那张脸愈发精致和苍白。
那血族蜷缩在箱子里,似乎是陷入了沉眠。他呼吸均匀,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片阴影,宛若蝴蝶的翅翼,让人忍不住在他的面孔上多停留一会。
“好美……”
明明是红色这样艳丽的颜色,在他的身上却丝毫不落俗,甚至显得愈加贵气华丽。即便是对男人从来不感冒的阿生,也仿佛被蛊惑了般,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
可下一秒,那双眸子却动了动,缓缓地睁了开来。
那是一双灰色的,毫无波澜的双眼,它静谧且轻盈,宛若最为低调的珠玉,让人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目光。
人偶在这一刻被赋予了生命,而那只纤长的手也从箱子里伸了出来,轻轻地抓住了阿生的手腕。
“是你唤醒我的,是么?”
不等阿生有所反应,他却轻盈地将他拽着接近了自己,于他的耳畔暧昧轻言道,
“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可就没那么容易合上了啊。”
“什,什么……”
阿生尚未反应过来,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他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毫无意识地倒在了地上。
焰白从盒子里探出头来,他一直藏在身后的那只手里拿着一瓶喷雾,这也是夜枭的成员提前给他准备的迷药。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焰白轻盈地从盒子里跳了出来,他扯了扯那件异常华丽的长裙,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
虽然但是,穿裙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但是卡纳又说血族都喜欢这样穿,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考虑到只是任务,他就忍忍过去得了。
焰白弯下腰,捡起了阿生手边上的员工证——有了这个证件,他才能随意地打开房间的门,这也是他选择在这时候出手的原因之一。
但是放置S级货物的房间也有很多,或许钥匙并不在这个房间里,如果有员工证,那么也方便了很多。
焰白将阿生从地上抱起来,放进了盒子里。本来他是想扒对方的衣服的,奈何阿生的衣服太小了,焰白穿不下,最终只能作罢。
解决了员工后,焰白开始观察四周的盒子——正如卡纳所说,为了保证绝对的隐私,这个房间里是没有监控的,员工也不敢随便翻看东西,短时间内,他还是安全的。
焰白拿出了阿生之前记录的本子,开始寻找关于钥匙的记录。
可惜的是,他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钥匙相关的记录。这里记录了从S级到D级的全部拍卖品,却唯独没有标注钥匙。
S级的货物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签写了【宵鸢】的记录。
……宵鸢是谁?
焰白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很快发现,除了自己的盒子,还有另外一个更大一些的盒子。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宵鸢】了。
里面会是钥匙吗?
他走了过去。
从外部打开盒子并不难,阿生的身上有开盒的钥匙。
不过他也不确保盒子里面会不会是什么怪物,所以也做好了出现意外就立刻启用冰戒的准备……但是阿生之前已经检查过盒子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焰白想着,还是走上前去,打开了盒子的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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