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做了很久的梦, 那梦境直到时间流逝的尽头，却连带着记忆一起逐渐褪了颜色。
梦境里的他沉淀于墨绿色的洋流之中，他平静地躺在那片冰冷的河水里, 却又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不断地变轻, 他好像漂浮在空中, 能清晰地看见自己此刻的状态。
金发的青年大半的身体早已腐朽, 森森白骨从半身中显露出来。原本就毫无光泽的双眸变得更为深邃, 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感, 好像他即为洋流本身。
他看到了洋流之下，无数黑色的影子宛若游鱼般略过。或者那并不是游鱼, 而是另一种不可名状之物。
而下一秒，冰冷的手指却抚上了他的脖颈，
那细微的触感，宛若极寒的冰, 甚至能让他的灵魂都冻伤。
墨绿色的湖水逐渐变得清澈, 而在微澜逐渐寂静的湖面，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在残破的黑色斗篷下，墨绿色的发尾于水纹中轻漾，而那双诡异的双眼注视着他, 好像透过了他的眼睛，直直地刺穿了他的灵魂。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声响起, 鲜血顺着荆棘滴落而下，浓郁的铁锈般的腥味让人几乎窒息。
“找到你了。”
……
焰白猛地坐起身来。
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 心脏在他的胸腔里砰砰砰直跳，几乎要碎裂开来。
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柴鑫在火焰里发出了淡淡的焦炭味，让人稍稍安心了下来。
他醒了。
那一刹那间, 他感受到一双略带担忧的目光逐渐显现在他的面前，男人的声音也随之而起。
“还好你没事，我刚刚都差点打算叫医生了。”
西亚的手指卷着自己的棕发，他的语气中掺杂着担忧，却终于还是松了口气。
焰白歪了下头，松散的金发顺着他的动作倾斜向一边，火光在他毫无光泽的瞳孔中跳跃着，似乎让他看到了一缕光。
“我没事。”焰白一如既往地笑了下，只是那笑容里掺杂着毫不掩饰的苦涩。
他的声音甚至有些沙哑，意识还沉浸在思维的泥潭之中，始终无法从中脱出。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找不到你们人，就试着找了找，没想到居然在旁边的小屋子里找到了你们。”西亚着急道，
“你不知道那个场景有多吓人！！你的脸色看上去糟糕透了！！我还以为你被人袭击了！！”
“嗯，这件事情，那就说来话长了。”
焰白苦笑着，手指下意识地攥紧。
他还活着。
也就是说，在那间黑色的屋子里，自称为克苏恩的家伙没有杀死自己。
那样压抑感的氛围下，他不认为自己还能活下来。由此看来，对方或许是口下留情了，否则西亚看到的自己大概已经是一具毫无生息的干尸了吧？
只是他的大脑还是一阵阵的胀痛，仿佛有人在他的脑海深处种下了一颗种子，而那颗种子正在不断地生长，即将要胀破他的颅骨。
身体没怎么受伤，但是精神创伤可是相当之深了。
“不过不用担心，我确实没事。”
焰白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了安慰的笑容，
“我和泊湮遇到了袭击，不过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现在活着，对我而言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陷入睡眠之前，他还停留在白染对白烨说的那些话里。后续白染又叫人给他打了所谓的【营养针】，所以他也和往常一样再一次沉沉地睡去。
这一睡，白烨再次回到了焰白的身体里，在那漫长的梦境之后，他才从苦痛中苏醒了过来。
只是脖颈的位置还是很疼，像是火焰在燃烧，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
一想到克苏恩瘆人的笑，向来冷静的焰白也难得不安了一瞬。
不管对方的目的如何，他也成功地让自己感受到恐惧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我想我们在的那个位置还是蛮偏僻的吧？”
焰白揉了揉太阳穴，他看向了西亚，用困惑的语气询问道。
“我在找你们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一位自称情报贩子的人。他说只要我给他一笔钱，他就告诉我你们在哪里。”西亚想了下，继续道，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说那句话。但是那个时候我很担心你们，所以就花钱买了情报找到了你们。”
“你很担心我们？”
“嗯……”西亚愣了一下，他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很快给出了回答，
“虽然我也很想说【我想成为一个正义的好人保护两个陌生人】之类的话，但是这样的借口你们肯定觉得不对劲。”
“如实回答的话，其实我也是在担心我的问题，如果你们俩被什么人抓走了，那么我的处境也很危险。”
确实。
对比之前充满幻想的回答，这个回答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更靠谱一点。
西亚看起来也不像是沉迷骑士小说的理想主义者，他大概也是更考虑到现实方面才救下了他们。
“说实在的，我已经过了热血的年纪了……我很害怕被卷入什么事情里。哈哈，或许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从几年前的那场暴乱中活下来吧。”
西亚苦涩地笑了一下，就连发尾好像也耷拉了下来，
“可能你们会觉得我是个懦弱的人，但是，比起理想啊，信念之类的，我还是想要活下来，如果不能活下来，那么什么都没有了。”
“我劝过他，我希望他能跟着我一起走，可是他不愿意，他……”
话到了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变得极为艰难了起来。
西亚的手垂落了下来，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过于旺盛了，才花了好一会将心情平复了下来。
而一旁的焰白只是平静地听着他说的话，在看到西亚终于沉默，他才斟酌着开口了：
“我觉得，你倒是不用这么自责。”
“不，我不需要安慰，我只是——”西亚急忙摆手。
“我没有安慰你。”焰白支撑着自己的下巴，注视着对方，
“人都应该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我不能说你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你的心中，生命才是更重要的东西。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么再次回到几年前，你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不是吗？”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正确的。”
西亚垂下眸子，他的脸上看不出是怎样的表情，可焰白却察觉到他的情绪要平稳了很多。
看起来，他应该是那种很会调整自我情绪的人。就算焰白不说什么，他也能迅速地让自己的情绪归于平静。
这样的技能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啊。
“不过，说句题外话，我还是觉得你和我的那位朋友很像。”良久，西亚才抬起眸子，用温柔的语气回答道，
“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惜那时候的我没能理解，甚至还和他吵了一架。”
“朋友之间吵架也是很正常的吧？”焰白想了想。
“可是我想和他道歉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西亚苦笑，
“我大概这辈子也得不到原谅了吧？”
说完，西亚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只是当他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在了焰白的身上时，却在他的脖颈处兀的停下了。
“你……”
他顿了顿，用困惑的语气道，
“说起来，从刚才我就想问了，你的脖子怎么了？为什么有个看起来像是蛇一样的牙印？”
“什么？？”
焰白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脖子，他很快注意到，这就是刚才他感到灼烧感的位置，不过现在那股感知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那诡异的牙印。
……淦，那家伙下嘴也太狠了，真当他自己是吸血鬼啊？
“大概是被虫子咬了吧。我没有感觉不适，应该没事。”焰白沉默了一下，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泊湮去了哪里？我得去找他谈谈。”
“泊湮的话，我安排他去另外一个房间了。不过他比你早醒了一段时间，之前过来看了一下你后就回去了。”西亚回答道。
“是吗？那我去找他。”
焰白将衣服拢了拢，他披上了外套，下床推开了门。
西亚跟着他的后面，看起来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当两人走到门前的时候，却纷纷愣住了。
房间里早就空无一人，窗户大开着，寒冷的风呼啦啦地灌了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泊湮不在房间。
“奇怪，他刚才还在这里的啊？？”西亚觉得很奇怪，
“难不成是他离开了？”
“你先留在这里，我去找他。”
焰白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他二话不说，直接抓住窗户就翻了出去。
“哗啦！！”
狂风在金发青年的耳畔席卷而过，仿佛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焰白眯着眼睛稳定了一下身形，他抬起手，遮挡着狂乱的风，开始寻找地面上残留的痕迹。
他很清楚，在这种天气下，就算有脚印，也会在几分钟之内被新下的雪掩盖掉。
可他必须找到泊湮。
焰白闭上了眼睛，他缓慢地呼吸着，开始感知泊湮所在的地方。
他似乎和泊湮之间有着某种奇妙的心灵感应，这种感觉也是刚刚才开始浮现的。
泊湮应该刚刚从窗户跳下去，并且也刚离开没多久，或许他还能抓住对方的气息。
于是他继续向前走去。
雪松软且厚重，每走一步，他都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冰冷的陷阱里，狂风像是一面无形的盾，不断地阻碍着他的前进。
而系统警告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宿主，你这具身体还很脆弱！！现在走的话指不定又昏迷过去！！】
“指不定就是不确定的意思吧？”焰白无奈地笑，
“我从小到大的运气都很好，或许我真的不会出什么事呢？”
【……你以为你是怎么在那个家伙的手上活下来的！？如果不是因为体质还不错你早就被吸干了！！】
“你是说克苏恩？可我觉得是因为我的运气不错他才放过我的。”焰白想了下，半开玩笑道，
“说不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看上我了呢？看来捏一张好看的脸也是很重要的啊。”
【你……】
系统被对方哽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虽然他很想说，泊湮其实没有那么容易死掉，又或者剧情线早已发生了变化……但是此刻，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焰白心意已定，此刻，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
“我必须问清楚泊湮关于克苏恩的事情。我不相信他什么都不知道。”焰白费力的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虽然我想要让他活着，但是只是活着可不行啊。只是活着的存在，完全无法被称之为【人】。”
“所以，无论是泊湮还是克苏恩，我都想再见他们一面。”
虽然克苏恩有一瞬间让他感到恐惧，但是他并不排斥对方。
当思绪平静下来后，他也隐约发现，泊湮身上的谜团似乎更多了。
只有再次见到他们，他才能调查出更多的信息。
【……哎。】
不知道为什么，系统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忧愁，
【一路向前走，你会看到一片巨树林。】
“！！！”
焰白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惊讶。
“系统你……难道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设吗？”
【就这一次！没有下次了！！】
系统愤愤不平道，
【早知道你是个倔的不行的家伙，想阻止你恐怕也做不到吧？】
【别给我死了就行，这年头看到一个还算守序善的宿主可不容易了……】
“我不是守序善，我是混乱善。”焰白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这种时候就不要纠结这种小事了好不好！快去找主角吧！！】
焰白无声地笑了下，脚步向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这里的树木是黑叶城特有的黑树，它们异常高大，几乎要七八个人环抱着才能绕树干一圈。
这些树木原本也是黑叶城的经济开采地之一，但是由于开采难度太大，最终还是放弃了。
脚下的雪终于变得稍微僵硬了些，那些巨树的影子在他的头顶落下，银白色的光穿插其中，像是用冰凝结而成的长柱。
从这些粗壮的树木穿梭而去后，焰白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了起来。
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脚步声，但是多了几分沉重的感觉。
“是泊湮吗？”
焰白抬眸，从黑暗中吹拂的风掀开了他的发尾和外衣，那双毫无光泽的眸子倒映着森林深处。
很快，丛林的深处出现了一个人影，并且渐渐地向着焰白的方向靠近。
焰白身体下意识绷紧，抚上了手指上戴着的冰戒。
他隐约记得泊湮的身高，对比而言，那人的身形似乎有些太高了。
不仅如此，那阵脚步声，与其说是脚步声，更像是蛇紧贴着地面滑动的声音，诡异地让人发慌。
焰白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抬起了手，冰戒的力量在他的掌心凝聚。
而在枝叶中渗透的光的映照下，他也看清了来者的面孔。
它浑身上下长满了白色的浓密的毛发，看起来像只瘦弱的北极熊，仔细观察的话，能看见几乎接近青色的皮肤从那些毛发里探出来。
一张诡异的，近乎腐烂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被白色的皮毛【吞噬】的人。
那人的表情扭曲不已，整个人几乎要烂到融化掉，可诡异的是，即便是烂成了这样，他居然还活着。
那人的眼珠转动着，眼泪不断地从青色的眼眶中流淌而下，白色的毛发开始蠕动，像是某种虫类，让人极为不适。
他已经看不见了，但依旧感知到了焰白的接近，于是他的眼中变得更为希冀，用微弱却欣喜的声音喃喃道：
“杀了我，杀了我……求求您了，好心人，求求您杀了我……”
焰白的表情变了。
C级污染物，雪人。
这种【雪人】似乎会埋伏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一旦有人不小心踩中，就会立刻变成它附体的【宿主】，并且寄生在人的身体上。
雪人不会立刻杀死他的猎物，难得获得了食物，它们更倾向于慢慢享用。
所以它们会分泌出一种液体，不断地吞噬着宿主，却又反哺着宿主，好让他存活的时间长一点。
被寄生一旦超过三天，这人也基本没救了。就算救了下来，恐怕也非伤及残。
而眼前的这个人，起码被寄生超过了半个月以上，早就没救了。
杀了他才是让他解脱的最好选择。
焰白轻轻叹气，这样的人在失乐园外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人会在乎这些人的生死，有时候，轻快的死亡对于人们来说，反而是更好的解脱。
“我会的……愿你能得到安息。”
他抬起手，正准备召唤冰刺，却发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接近！！
不等焰白抬眸去看，一阵银色的光晃过，好像切开天际的银线，瞬间斩断了晨昏！！
“刷——”
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那白色的【皮毛】顿时被这强烈的攻击彻底搅碎，连带着男人被切开的头颅一并掉落在了地上，悄然无息。
绿色的水从男人的脖子断层处流淌了出来，带着些许腥臭味。
可男人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是笑着的，陷入了沉睡。
他终于解脱了。
“……”
焰白放下了手，他意识到是谁来了，于是抬眼看向了不远处。
果不其然，黑发青年就站在树林的另一边，微卷的发尾落在耳畔，伴随着微风拂过，他看见了那双冰冷沉默的黑色眼睛。
他的身形单薄，像是一片黑色的树叶，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和我回去。”
焰白向前继续走去，语气刻不容缓，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泊湮，无论发生了什么，起码我们聊聊，好吗？”
可焰白才刚刚踏出一步，那黑色的藤蔓便缠住了他的脚，猛地将他拉扯回了原地。
焰白愣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发现泊湮闭上了眼睛，将脸轻轻瞥向了一边。
“不要过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且嘶哑，好像被风扯破了。
那些细碎的雪拂过他的面孔，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染白，显得更为苍白脆弱。
“为什么？”焰白皱眉，
“你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你刚刚也看到了吧？这里有很多的雪人，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的污染物……比起污染物，更为危险的是人心。”
“我只是担心你而已，你为什么要逃走？”
“为什么要逃走？我以为你比我更清楚这个问题。”泊湮平静地回答道，
“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吗？在知道了那种事情之后，你还能对我露出如此平静的表情么？”
“我知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
泊湮突如其来的吼声让焰白微微一怔。
可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失控，泊湮的表情于片刻后空白了一瞬，声音才渐渐平静下来，却变得愈加扭曲了起来。
“我……我不想……不想再去伤害对我来说重要的人，伤害无辜的人……”
他死死拽着自己的衣领，身体痛苦地弯了下去，好像被千斤重的东西压迫住了。
“我努力了，我封印了自己的力量，我不想重演实验室里的惨剧……我不想让他们死去，我宁可像老鼠一样卑微地逃窜着，也不想释放那颗暴虐的，想要屠杀一切的罪恶之心。”
“是啊，你活下来了，因为你很强，焰白……但是，下次呢？下下次呢？你能确保那个人每次都不会杀了你吗？”
“你是说克苏恩？”焰白愣了一下，
“实验室，你是接受了实验后才被克苏恩附体吗？”
“不，那根本就不是实验！！”泊湮冷笑，
“他们骗了我们，骗了我的母亲！他们只是需要我作为祂降临的载体罢了……哈，实验失败了，他们都死了！！我活了下来，我成功了！！但是我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成功！！”
他的手在颤抖，当情绪彻底淹没他的时候，那铺天盖地的痛苦就像是洋流一样涌了上来。
“祂的载体？全新的神明？？那种东西有什么用？死去的人依旧死去，活着的人依旧痛苦……哈哈哈……根本没有用……杀光了他们也没有用……没有人会在意的，他们在意的只是【克苏恩】，从来都不是【泊湮】。”
“我不过是，被众人所期待躯壳罢了。”
那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最后就像是羽毛般，轻盈地掉落了下来，无声无息。
泊湮就站在那里，他只是轻浮且自嘲地笑着，却像是随时都会破碎一样。
明明两人之间相隔着一段距离，可在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他的心。
那颗破碎的，无法被理解的，孤独的心。
焰白沉默了半晌，却忽地打了个响指，下一秒，冰戒凝结的冰刃便切开了藤蔓，而焰白也丝毫没有顾忌地走了过来。
泊湮像是受惊的猫一样，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然而霎那间，他的身后猛地凝结出庞大的冰塔，瞬间堵住了他的后路。
他的手被抓住了。
焰白看着他，两人的距离此刻是如此的接近，而那双无光的眸子，却好像透过了他的身体，看向了灵魂更深远的地方。
“我只有一个问题。”焰白道，
“那个自称克苏恩的人，是你吗？”
“……自称克苏恩的人？”
泊湮的脸色变了，
“你见到他了？？”
“嗯。”焰白点头。
“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恶劣的人。”
“是吗……”
“但我也是恶劣的人。”
不等泊湮露出意外的表情，焰白却不知所谓地笑了，
“怎么？你为什么就笃定我一定是好人呢？你说我不了解你，可你实际上也不了解我吧？”
“我只是想知道你和克苏恩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而已。我不打算离开你，我也不会害怕他。我很强，因为强大，我才有资格选择任何人成为我的朋友。”
“而我现在选择了你，仅此而已。”
他的话语并没有多少起伏，甚至和平时说话的语调也没什么两样。
这样想起来，焰白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平淡的人，可那并不是一潭死水，更像是轻快的风，可以到达任何他想要去的地方。
他是自由的，而这自由的风，此刻却只想留在他的身边，自愿被束缚。
可是，为什么呢？
“克苏恩……他就是我。”
长久之后，泊湮终于轻声开口了。
“他是继承了更多记忆和力量的我。那些记忆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而是我一直想忘掉的东西。”
“所以我知道，一旦我被彻底唤醒，我的身体就会被无尽的情绪所支配，我会做出一切可能疯狂的事情，吸干人的骨髓，啃噬他们的精神，直至自我被彻底摧毁。”
“我厌恶他，可厌恶他的同时，我也在厌恶我自己。”
“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也无法面对那个名为真实的自我……哈，你大概会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吧？”
“这和你当年做的实验有关吗？”焰白问道，
“看起来，你来到黑叶城，应该也打算去寻找实验室吧？或者准确来说，你是在寻找【钥匙】，对么？”
“……”
“【钥匙】或许可以起到起死回生，或者克制自我的能力。所以你才会去沸腾工厂，寻找第一把钥匙。而那把钥匙，你为了救下我，将它赠予了我。”焰白见对方沉默，便继续说了下去，
“至于第二把钥匙，我猜就在黑叶城的那所废弃的实验室里。”
“……你知道？”
“因为这是你需要的情报。”焰白笑了下。
巧合的是，这也是白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他也不过是通过白染的行径来推算出钥匙所在的地方而已。
“你救了我，并且即便在发狂的状态也没有杀死我。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焰白认真解释道，
“如果我连你都能抛弃，那么我大概连自己的灵魂都能一并抛弃吧？如果我成为了那样糟糕的人，那我还不如直接死掉。”
“……”
他的话语中没有任何的怜悯和同情，只是在平静地告知他事实。
这就是焰白，看似温柔，却永远理性，永远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在迷茫之中总是能抓住他的手，也总是能将他引入正确的道路。
即便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可灵魂的直觉却在不断地叫嚣着，让他去信任着他。
最令他感到恐惧的是，在听到【信任】的时候，他居然感受到内心传达来的诡异的愉悦感。
克苏恩……他能感受到，他很喜欢焰白。那并不是正常的喜欢，而是一种病态的，占有欲般的喜欢。
像是乌鸦看到了纯洁无瑕的宝石，哪怕吞入腹中，也绝不会让给任何人。
他明白自己内心深处究竟有着怎样扭曲且肮脏的念头，可越是触及到核心，他对自我的厌恶度也就越高。
他不配——不配去支配那样的爱，也不配去爱任何人。
当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杀死了那些他所憎恶的人时，他的灵魂就已经被玷污了。
就像是一滩浑浊的，毫无生气的水，即便被毒辣的太阳蒸发，也无法掩饰它存在过的痕迹。
“好了，别想太多。”
焰白攥紧了他的手腕，
“关于实验室的事情我们之后可以慢慢说，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是先回到西亚那边，毕竟……”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一阵急躁的声音打断了。
黑色的身影在雪地里渐渐显现，仔细一看，那居然是奔跑的西亚！
“太好了！你们都在这里！！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们！！那你们就彻底完蛋了啊！！”
穿戴整齐的西亚正在不断地接近他们，他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而他的表情看上去却惊恐万分。
“怎么了？”
见西亚露出了如此惊慌失措的表情，焰白也有些意外。
“是夜枭！”西亚大口大口喘着气，表情惨白一片，
“我的情报网告诉我，他们居然向着我们的方向来了！！看来我们得现在离开了，只要穿过黑树林，就可以想办法到达黑叶城的城门！到了那里！我们才能彻底摆脱夜枭的追击！！”
说着，他又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原本是不想去黑叶城的，但是眼下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那里很危险，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比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更危险！！”
“抱歉，我想他们可能是冲着我来的，但是我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先走！”
“夜枭！？”焰白的心一紧。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夜枭！！拿着！这是御寒的衣服，事出突然，我也没办法带太多的东西走了。”西亚递给了两人一人一件雪白的斗篷，还带着毛茸茸的帽子。在被雪遍布的世界，白色的衣服更容易隐匿其中，不被人发现。
“好，我明白了。”焰白不再多询问，毕竟他现在可一点都不想和一个强劲的组织对上，
“那我们出发，等到了黑叶城后，我们再整合一下信息……泊湮你也跟我们一起走！这里很危险！”
“不。”
然而泊湮却平静地回答道，
“你们走就行了，我不想走。”
“你不走？”焰白意外，
“为什么？”
“夜枭，他们也和实验室有关。”泊湮垂眸，
“我不认为他们是冲着西亚来的，或许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想去见见他们。”
“你疯了？？”西亚愣住了，
“你怎么可能打得过夜枭组织的成员！？他们可是非常强悍的异能者啊！！而且一旦落到了他们的手上，你绝对会生不如死的！！”
“我知道。”泊湮阴沉地笑了，
“我已经体会过了。就算体会第二遍，那又能怎样？”
西亚一下子哑火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泊湮，表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们走了，我反而更方便使用那股力量。”泊湮看着焰白，居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被困住了，困在了名为自我的牢笼里。如果我无法去面对他们，那么我将会一辈子都被困在那里。”
“我只是想要打破它们——如果我做不到的话，那么就让我死在这里也不差。”
焰白抿紧嘴唇看着他，表情沉重。
他看得出来，泊湮的态度相当偏执，恐怕想要阻止他也绝对不容易。
焰白非常能体会这样的感受，因为他也是倔强的人，在决定了自己的目标后，他也绝对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真难办啊。
“你就一定要现在做吗？”
“嗯。”
“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
“嗯。”
“……果然，你和我的倔强程度也不相上下啊。”
焰白苦笑了一下，却意外的没有再阻止他。
“我懂了，我尊重你的意愿。那么离开之前，能拥抱一下我吗？因为在之后我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再相见。你该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吧？”
说着，他展开了双臂，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可以。”
泊湮愣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虽然他无法理解焰白对自己的执着，但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对焰白有着特殊的感情的。
只是拥抱一下而已，或许他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吧。
于是他站在原地，任由金发的青年抱住了他。正如同青年给他的感觉一样，这个拥抱柔和又平静，总是让人安心。
然而这样的景象并没有持续超过三秒钟。
下个瞬间，泊湮只感受到后颈一疼，眼前骤然黑了下来，整个人瞬间就失去了意识，瘫软在了焰白的怀里。
一记快而狠的手刀。
焰白同时也迅速在商店里购买了麻醉剂，趁着泊湮还在沉睡，给他猛地灌了一整天的量。
这样一来，短时间内他应该是不会醒来了。
“我知道他不可能和我们走的。所以只能这样。”焰白将失去意识的黑发青年扛在了肩膀上，看向了一旁震惊到说不话来的西亚，
“这样就没事了，我也不可能放任他乱来，好歹我们也是朋友嘛。走吧，我们速度得快，再慢点他们就追上我们了。”
“还有，抱歉让你看到了这样一幕，你也知道，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刚才如果是你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也会给你来这么一下子的。”
“啊，哦……好的。”
西亚惊魂未定地点了下头，神情还有点恍惚。
朋友？所以这就是所谓朋友的待遇吗？
也不知道泊湮有这样的朋友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26章 26
在树林的逃亡足足花了他们大半天的时间。
好在黑树林遮掩住了大部分的风雪, 一望无际的黑夜漫过了天际，让整片森林变得极为隐蔽。
可西亚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好。
因为是匆忙离开小屋的，三人都没有做过多的准备。再加上泊湮被焰白意外打晕, 焰白还得多背一个人前行, 动作缓慢了许多。
没有食物, 没有火源, 一望无际的黑暗中隐藏着未知,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污染物攻击他们。
“可能我们今天到不了黑叶城了。”
在清理掉第十三只偷袭的污染物后, 西亚艰难地擦去了衣服上溅射的血迹，叹息道。
“按照行程,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黑叶城？”焰白询问道。
“和原本计划的时间差距太久了……我们不仅仅要离开这里，还要避开夜枭组织成员的追查。所以要绕一些路才能避开他们。”西亚摇了摇头，
“但是这样一来，我们起码得绕足足三天才能离开了。”
“三天……”
焰白沉默了下, 问道,
“那食物问题怎么办？还有，我们晚上也要休息的，不可能不眠不休地不断地调查。”
当然，如果只是焰白, 那不吃不喝不休息三天倒也不是不行，但是西亚和泊湮当然不可能。
更何况西亚的脸色看起来糟糕极了, 就算他对黑树林很熟悉，在缺乏食物和睡眠的情况下, 也难以继续饿着肚子维持下去。
“去附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焰白将背上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泊湮放了下来，让他依靠着树坐好,
“我去附近找点吃的，顺便看看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你一个人可以吗？”西亚担忧地问道。
“我没问题。”
焰白简单地点了下头, 就转身离开了。
加上了冰戒之后，焰白的战斗力可以说是直线上升。但可惜的是一直没有练手的机会，要么就是上次和克苏恩一样直接用精神侵蚀，这么想想还是蛮悲伤的。
“嗯？”
就在焰白走出一丛灌木后，他的目光很快就秒到了一处形状古怪的“山丘”上。
在厚重的雪的掩盖下，那座“山丘”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但是稍稍走近之后，他居然看到了一扇门。
那是一扇有着严重锈迹的门，整个门板几乎摇摇欲坠，但是又因为坚硬的冰被连接在一起，显得更为摇摇欲坠。
但仔细看，这不就是一处极为隐蔽的躲雪的地方嘛！！
焰白想了下，还是回头去找了西亚，在和对方说明关于那座奇怪建筑物后，西亚的眉头皱了皱，不解道：
“你是说小屋？怎么可能，在这种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居然会有那种地方？”
“你可以自己过去看看。”焰白道，
“我只是觉得或许我们可以在那里将就一晚上，总比在外面过夜要安全。”
虽然说在这种地方也不会安全到哪里去，但是从他们白天的行程来看，在外面休息也不会减少夜枭对他们的追踪，甚至还有污染物时不时会袭击他们。与其拖着沉重的身体前行，不如在这里赌一把过一夜。
西亚也理解了他的意思，只是当他跟着焰白来到那扇门前的时候，他的眉头还是不自然地皱了一下。
“看起来，这里好像是某个类似于实验室的地方。”
“实验室？”
焰白几乎立刻就想起了之前泊湮对他说过的实验室，可下一秒，西亚就继续道：
“但是也只是个规模很小的实验室，看起来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废弃了。不过在这里将就一晚上也不是不可以。”
“实验室这种东西在黑叶城很常见吗？”见西亚的表情很平静，焰白也忍不住好奇问了一下。
“因为黑叶城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被能源问题所困扰，所以黑叶城的城主也一直致力于实验室的建设，并且开出了相当昂贵的悬赏。”西亚解释道。
“悬赏？在外境，金钱也具有这么高的诱惑性吗？”焰白好奇了。
“不，悬赏并不是金钱，而是比金钱更为珍贵的东西。”西亚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悬赏是，每个参与实验的人都可以获得前往失乐园的居住权。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近乎天方夜谭的想法了。”
“所以，为了争夺居住权，所有人就开始奋力地去建设实验室了吗？”
“对，以及，只要你愿意投入实验，那么城主都会给予资金支持——前提是拥有一定的成果。也正因为如此，大家才会拥有干劲。”
西亚用小锤子锤碎了门口的坚冰，很快，那扇门的样貌就完整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用力一推，很快，黑暗狭长的走廊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的。大部分人最终都选择了放弃，而这些设施当然也无法拆除，最终只能被遗弃了。”
西亚将一盏小小的灯点燃，他小心翼翼地前行着，也示意焰白跟上他。
“走吧，我们先进去，等会找个地方睡就好。外面的风雪太大了，这样的天气，夜枭应该也不会前行。”
“好。”
焰白点点头，他背着泊湮，继续向着房间内更深处的地方走去。
这条路比想象中的要长一点，起码从外面看是想不到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大的空间的。
看起来设计了这个实验室的人也是个相当厉害的人，他选择了下沉式的设计，也就是实验室是设置在地下的。
他们一圈圈向下走去，等终于走到了尽头后，一闪长满了锈迹的门再次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而那扇门上，则隐隐约约写着【不可……】之类的话，可惜后面几个字被严重损坏了，根本看不清。
要进去吗？
焰白站在门口，莫名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理智上来说，他不应该随随便便前往那么危险的地方。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接近这扇门，那股诡异的诱惑力就越是不断地吸引着他。
甚至在不自觉之间，他的手指已经触碰上了那扇门。
“焰白？你在干什么？”
注意到焰白动作的西亚愣了一下，继续道，
“还是尽量不要打开比较好，这种实验室，谁知道房间里会不会养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吱呀——”
然而不等西亚说完，焰白面前的那扇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两人都微微一惊，可片刻后，那扇门内却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唯一的光源照亮了内部的设施，却并没有看到西亚所说的污染物之类的的存在。
这只是个普通的房间而已。
“……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焰白眨了眨眼睛，
“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房间。”
“我进去看看吧，你们就在外面待着就可以了。如果有什么危险，我自己也可以轻松解决掉。”
“啊，好。”西亚点了下头，他紧张地后退着，同时将手中的小灯递给了他，
“那你小心点，别受伤了。”
“我会注意的。”
接过了西亚手中珍贵的小灯，焰白继续向着房间内走去。
这个房间看起来并不是那种实验室，相比之下，它更像是一间卧室。
狭窄且平静，却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安宁。一面和墙壁差不多大小的书柜立着，但是大部分书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只有一本看起来像是精装书一样的书本依旧新颖。
焰白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向着那本书摸去。
他确实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而当他将手触碰到那本书的时候，那种感觉瞬间到达了极致。
就是它。
把手放在上面，将它拿出来，打开它，阅读它。
那无形的声音指引着他，焰白终于还是拿下了那本书，他将煤油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同时将书本也搁置在桌面上，目光看向了那本书的封皮。
那是一本用牛皮缝制而成的书本，书的封面像是被无数杂乱的线条从下往上画着，而在书本的中间，是一只闭着的眼睛。
这本书的封面相当之厚重，只是用手指轻轻触摸，就能够感受到其中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重量了。
这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为什么他会忽然接收到那种指引？
或许这里面藏匿着一些危险的东西，但是焰白却不知道为什么，从身心都无比的期待着打开这本书的那一瞬间。
那里有着他想要追寻的东西。
他的手指在封面按压了很久，终于还是翻了开来。
然而，就在他翻开的那一瞬间，好像有一只针管插入了他的大脑，霎那间将他的思维全部都抽取了出去。
再然后，便是熟悉的……无尽的沉沦……
……
思绪漂浮着，好像身体变成了气球般轻盈，耳边的声音也开始逐渐杂乱，却渐渐地变得更为清醒。
这样的状态只维持了一瞬，虽然焰白觉得，这一瞬间好像比一亿年还要漫长。但是他终究还是醒来了。
第一句话，似乎是女人的声音。
“你疯了吗！？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如果他也失败了！！！我们就彻底被放弃！！彻底完蛋了！！！”
“安娜！你才是疯了吧！！你压根就不在乎那个孩子是吗？！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也只是个孩子啊！我他妈的还没有成年！！你为什么就不能多替我想想呢！？”
……
激烈的吵闹声像是被撕扯开来的空间那般疼痛，焰白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两位身着白大褂的女人正在吵架。
戴着眼镜的女孩留着干脆利落的齐耳短发，从她胸口的标牌来看，她似乎就是那个叫安娜的女孩。
而另外一个留着黑长直的女孩则叫卡纳，她的身材更为娇小点，但是气场极为阴沉，看起来刚刚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这里是哪里？
这到底又是什么地方？？
不对，他明明记得自己只是来到了一个实验室，随后打开了一扇门，又翻开了一本书而已……
他为什么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焰白下意识地向着四周看了看，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他很熟悉，因为就在刚才……他就来到过这件房屋里。
这就是他刚才所在的房间！！！
但是相比起来，这件房屋里的一切陈设都变得极为新颖，而书架上的那些书本也格外的整齐，看起来书架的主人应该很爱护他。
但是一转眼，坐在床上的孩子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年龄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孩子，一头略长略凌乱的黑发披散在肩膀上，苍白的皮肤看上去脆弱又缺乏营养，宽大的衣服裹着他瘦小的身体，好像轻轻一捏，连灵魂都会碎掉。
可那双黑色的眼睛却极为平静，他淡漠地垂着眸子，手中翻看着一本书，似乎对周遭两个女人的争吵充耳不闻。
明明只是个孩子，他的身上却弥漫着极为清冷的气息。那并不是刻意地拒人以千里之外，而是一种漠然。
只是不在乎而已。因为不在乎，才没有任何的情绪。
“他是重要的实验体，卡纳。”安娜看向了卡纳，冷笑道，
“我再说一遍，我们不是慈善组织，也不是什么流浪儿收容中心。还有，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你可是被死雨背叛之后扔了出来的。如果不是我们，你早就冻死在外面了。”
“你应该知道【去失乐园拥有居住权】这样的诱惑力有多大吧？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前往失乐园！那里才是人间天堂！！黑叶城就是地狱！！你要是想冻死在这里你自己留下来，叶莲娜也说过，她同意她的孩子成为实验体，所以才进来的。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懂！？”
实验体？死雨？
死雨应该是夜枭的首领来着，而实验室的信息也非同小可……难道他误打误撞地获得了相当了不得的情报？
焰白再次看了看坐在床上的孩子，而孩子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书，抬起头来，眸子看向了两人。
而安娜似乎也注意到了孩子的目光，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了句“走着瞧”，就摔门离开了。
卡纳望着她离开的身形，最终还是深深的叹了口气，用抱歉的目光看向了孩子：
“对不起，小泊湮，她忽然疯了一样来到你这里吓到你了吧？我，我们本来没那么快想要告诉你的，就，就是……”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实际上她比谁都清楚，现在合适的实验体究竟有多么稀少。叶莲娜为他们带来了优秀的成果和适合的实验体，他们应该要好好使用才对。
可是，每次看到那孩子毫无波澜的双眼，卡纳却总是想到曾经无知无能的自己。
哪怕能让那个孩子多活一段时间呢？
哪怕只是一点点小小的可能性呢？
或许在实验进行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更好的实验方式呢？
各式各样的痛苦折磨着她，最终，卡纳还是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对他安慰道：
“先和姐姐去吃饭吧？你妈妈还在等着你，我……”
“要去实验室的话，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吗？我想要准备一下再过去。”
孩子安静地看着他，好像他的眼睛变得会说话了，还是那种安抚人心的话、
当他开口的时候，他也浮起了一层温和的情绪。那并不是发自他内心的情绪，而是他将哪一点感情努力榨了出来，徒劳地想要让四周的人觉得舒服一点的卑劣手段。
“你……”
卡纳的脸色变了变，小声道，
“可，可是你知道，实验其实是……”
“母亲都和我说过了。”
孩子将书本放在了一边，双手合拢放在了膝盖上，
“一个小时之后，我就会去实验室，这也是我和母亲约好的时间。卡纳博士和安娜小姐说一下就好。现在，我想稍微休息一会，请给我独立的休息时间，可以吗？”
“啊……好，好的。”
莫名其妙被下了逐客令的卡纳有些尴尬，但是想到刚才安娜的话语后，她还是长叹了一口气，退了出去。
“对不起。”
卡纳轻声道，
“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而你也保护不了我。”
泊湮在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抬起手，将门关上了。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的几乎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怒火燃烧后的余烬散发着淡淡的硝烟味，让人呼吸困难。
而焰白则站在那里，他看着卡纳脸上最后晃过的绝望，最终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他不认识这里的每个人，但是即便是从他们脸上去阅读情绪，也能够感知到他们的绝望。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因为那本书莫名其妙地回到了过去。但是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并不能看到他，也就是说，或许这应该是存放在书本里的一段记忆影像。
应该也是有人的异能力是类似于这种的，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并不奇怪。
唯一让他感慨的是，小时候的泊湮和长大后的泊湮差的太远了。
小泊湮的气质静谧且安静，即便他穿着破烂的衣服，也依旧有着成年人应有的沉稳。
没有孩子稚嫩和活泼，更多的是寂静和濒临死亡的苦痛。
只是这具空壳一般的身体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比起人，他更像是一个镂空的洋娃娃，或者失去了心脏的玩偶。
而他所认识的泊湮，内心似乎被什么样的情绪所溢满了。又或者他忘记了那样能够让他平静下来的东西。可无论是泊湮还是克苏恩，他们的身上都压抑着极为恐惧的情绪，它们沸腾着，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歇。
泊湮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那副样子？？
他看着那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会，最后来到了书柜的旁边。他搬来了一张椅子，熟练地爬了上去，目光在几本书的书腰上扫了一下，最终将一本厚重的书拿了出来。
焰白眼尖地发现了——那本书，似乎就是他之前从书柜里抽出的那本书。
但此刻的书面上没有那些诡异的痕迹，看起来，他的那本书上的画面应该是后来画上去的。
“好了，那他们现在也全部都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在静悄悄的房间里，小泊湮的声音缓缓地响起，他抬起头，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凝视着深渊，
“这位敬爱的幽灵先生，请问您又是来干什么的？”
焰白：“……？”
幽灵先生？是指他吗？？
等一下，所以这不是储存在书本里的信息？泊湮他真的能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真的回到了过去！？
第27章 27
空气中充溢着僵硬的气息, 似乎一切都被孩子的目光冻结住，变得僵硬了起来。
“幽灵先生？”焰白歪了歪头，指了指自己,
“你是在说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黑发的孩子双手支撑在身后, 目光安静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看不见你, 可能因为你是幽灵, 所以他们才看不见你吧。”
“这样啊, 那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呢？”焰白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想你带我离开这里。”
“……什么？”
焰白愣了一下。
小泊湮只是仰着头看向他，黑色的眸子沉静地看着他, 好像沉淀着深渊。
“我不喜欢这里。”小泊湮的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晰，
“我想要出去，想要离开他们，离开妈妈, 离开所有人。”
“如果你是幽灵的话, 那么就带我走吧。既然你能够自由地漂浮在空中，那么你一定能让我也做到吧？”
“……你想要成为幽灵？”焰白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
“可是，人只有在死后才能成为幽灵哦。”
“那我就去死好了。”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焰白哭笑不得道,
“不是死亡才能变成幽灵啊，而且, 死掉之后你就看不到很多美好的东西了……比如说你的妈妈，不是吗？”
他记得刚才那些人说过小泊湮母亲的名字, 并且从泊湮所说的话来看，泊湮应该是对他的母亲有着依赖感的。
可是, 如果他真的在乎母亲，那么他为什么要离开？
在听到焰白所说的话后, 泊湮低下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最后才抬起头，很乖巧地询问道：
“所以，你是不想带我走吗？”
那双原本还浮起了一点光的眸子黯淡了下去，小泊湮闭上了双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算是死神也不愿意带走我吗？真糟糕啊，结果连你都不喜欢我。”
“我果然是被抛弃的孩子呢。”
他看起来好像很难过。焰白想。
原本这么大的孩子不应该知道那么多事情的，但是他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更早熟一点，也很乖巧，不哭不闹，甚至很明事理。
可他的眼中没有属于孩子的色彩。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死神？”焰白问道，“我看上去很像死神吗？”
“因为我喜欢死神。”小泊湮道，“所以我希望你是死神。”
“居然喜欢死神吗？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见小泊湮并不排斥自己，焰白又走近了一些，他单膝跪地，双眸平视着他。
他注意到小泊湮的额角处有一块伤疤，看起来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留下的。
看起来，他的年龄虽然不大，但是遭遇的事情却相当多啊。
小泊湮眨了下眼睛，认真道：
“我听妈妈说，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灵魂，死神会来到我们的身边，他会牵起我们的手，然后带着我们向着宇宙深处漫步而行。那条路会很长，但是可以看到很多星星，还有漂亮的银河，看很久很久也不会腻。”
“如果死后的世界很美好，那么我为什么要在这个世界上受苦呢？明明我一直在很虔诚地祈祷神明能够对我温柔一点，可到头来，却没有任何神明回应我的呼唤。所以我想，或许神明从来都不存在，人还是要依靠自己活下去的。”
小泊湮的声音很清晰，他渐渐地也没了最开始的那份冷淡。或许是因为焰白是【幽灵】的缘故，他对焰白也没有对人的那份排斥。
焰白沉默着，却忽然伸出了手——他想试试看能不能触碰到泊湮的双手，然而可惜的是，当他触碰到小泊湮的时候，他的手还是直接穿过去了。
看起来，他是没办法影响这个时间线发生的一切事情的。身为幽灵，能够和小泊湮对话已经很意外了。
“你碰不到我？”小泊湮惊讶道，他也试图去触摸焰白耳畔坠落下的金发，然而手指还是穿过了焰白的头发。
“果然，你就是死神吧。”
小泊湮笑了下，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好看，像是星星一样，
“真好，我还以为那些只是发生在童话故事里的奇迹，看来这段时间我也不会孤独了。”
焰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泊湮生活的环境并不算好，即便是在实验室，这里的温度也不算高。从小泊湮冻得发僵的手就能看出，他好像已经习惯在这种地方生存了。
思考了一会后，焰白的目光再次看向了桌子上放着的那本他之前触碰的书本。他走了过去，在看向那本书的封面后，又看向了小泊湮，问道：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看这本书？这本书里的内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本书？”小泊湮从床上起身，他走到了桌子旁边，伸手翻开了那本书。
和之前焰白所看到的一片空白不同，这本书上居然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痕迹，是用极为密集的线条画出的一幅画。
它们之间似乎毫无规则，但是在这些毫无规则的线条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居然编织出了一副诡异的画。
那幅画看起来像是一棵树，又像一片混沌的宇宙，触手般的枝叶向着四周舒展开来，每一片叶子上都画着一只眼睛，又像是这些眼睛掉落在星盘里，明明是静态的，却让人觉得它们在不断地转动。
唯一看得十分清晰的是画像中心的一只巨大的眼睛。只是那只眼睛是闭着的，好像陷入了沉眠，随时都会醒来。
总结来说，这幅画让人很不舒服，怎么看都觉得格外诡异。
“你能看得到上面的画吗？”泊湮抬起头看向他，
“他们都说看不到，只能看见一片空白。好像只有我才能看到……可是，有时候我却觉得，祂好像在通过这本书在和我说话。”
“嗯，我能看见。”
焰白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孩子的头顶，即便他并不能触碰到对方，可这个动作还是让小泊湮露出了笑容。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本书的？”
“是父亲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小泊湮的眼中雀跃着光芒，
“真好，看来不只是我一个人能看见！你也和我一样，能看见这些东西。”
“他们说，我其实是病了，所以才会看到奇怪的存在。可是我知道，我一直都很清醒，病的明明是他们……”
说到这里，小泊湮却忽然沉默，不再说话了。
“你说得对，人都会生病的，比起身体上的疾病，更多的是心灵上的疾病。”焰白道。
“什么是心灵上的疾病？”
“就好像小时候没有被爱过的人总会病态的向四周的人渴求爱，曾经被禁锢的人会更为癫狂地追逐自由，没有被认可过的人会始终带着恐惧活在其他人眼里。哪怕是长大了，这些伤疤也留在他们的心理，久久无法痊愈吧。”
焰白是懂这样的道理的。但是他不确定泊湮能不能懂，虽然泊湮是个孩子，但是他总是下意识地将他当做成年人来看待。
况且，这个泊湮怎么看都比自己认识的那个泊湮要更为成熟稳重，他总觉得，或许他应该能听懂自己的话。
可就在这时候，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或许是因为推开的力度太大，这也让小泊湮吓了一跳。焰白尚未反应过来，一个人女人便径直走到了小泊湮的面前，“啪！”的给了他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的力度相当之大，甚至小泊湮在被打了之后都有些懵，没能反应过来。
被狠狠打过的脸颊立刻红肿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充了血。小泊湮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泊湮，我不是和你说过吗？你不要招惹这个地方的人，谁让你和他们起冲突的！？”
站在泊湮面前的是一位黑发的女性，她有一张很美的脸，但是因为过劳的憔悴，让她的眼尾爬上了皱纹。
此刻她的情绪格外激动，甚至大口大口喘着气，眸子里闪烁着恐惧的光。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才让我们都留在这里的吗！？我让你听话！听话！你怎么就不肯听话呢！？”
“安娜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博士！你要是招惹了她我们俩都得被赶出去活活冻死！！我真的要被你气死了……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妈妈呢？”
说着，女人却痛哭了起来，她看起来情绪有些失控，看向小泊湮的目光里满是痛苦。
可焰白却彻底愣住了。
他分明看见了，小泊湮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从头到尾闹事的只有安娜，而阻止的也是另外一个女孩。
为什么没有做过的事情就要按在他的头上？
可小泊湮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回答道：
“对不起妈妈，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你知道就好，等会吃午饭的时候给我去和安娜姐姐道歉，知道了吗！？”女人皱着眉头训斥道。
“我会诚恳道歉的。”
在被训斥一番后，这位年轻的母亲才松了口气，转身摔门离开了房间。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小泊湮和焰白两人。
“你明明什么都没做，你的妈妈为什么要打你？”焰白不解道，
“而且你又没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和你妈妈说，其实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还嘴呢？”
“因为说了，她也不会相信，她只相信自己内心的判断。”小泊湮摇了摇头，他松开了捂着脸的手，重新坐回了床上，
“妈妈以前不是那样的，她以前性格很好，会在睡觉的时候给我讲故事，刚才我和你说的星星的故事就是她和我说的。”
“妈妈为了我们能在这里留下付出了很多努力已经很辛苦了。虽然妈妈看起来很强势，可我知道，妈妈其实是个很脆弱的人，脆弱的人才会用暴躁的脾气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空虚和恐惧。因为妈妈很脆弱，所以我才要更懂事一点。”
“我不想伤害妈妈，如果这样做能让她好受点的话，我可以什么都不说的。”
小泊湮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的平静。好像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类似的事情了。
“不过现在，起码有一个人愿意听我说这些，我就很高兴了。”
“留下来的条件，是成为【实验体】吗？”焰白的语气紧张了起来。
“应该是的，但是卡纳姐姐和我说，或许我不会死掉，因为实验已经到达了后期，她说她会尽可能的让我安全结束实验的。”小泊湮道。
“因为知道自己的结局可能会死亡，所以你才不怕死吗？”
“其实之前还是怕的。”小泊湮笑了下，
“但是知道那片宇宙之后，我忽然不害怕了。”
“如果我死了，你还会来找我吗？死神先生？”
虽然焰白很想纠正一下对方表明自己不是死神，但是孩子期盼的目光也让他实在是不好开口。
不过……
如果这只是一个故事，一个未知的平行世界的话，谁也无法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吧？
与其痛苦地活着，带着对美好的期待活着，或许会更加轻松一点。
“好，到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他对孩子许诺道。
于是小泊湮笑了。
“嗯！谢谢你！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我的名字叫做……”
霎那间，雪花状的东西忽然覆盖上了他的双眼，几乎是一晃的时间，焰白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从某个地方被抽离，等他反应过来，他再次回到了那间黑色的房屋里。
煤油灯摇曳着微弱的火光，除了焰白和西亚的呼吸声，四周的一切都显得十分宁静。
他回到了现在。
“你看到什么了吗？”西亚的声音逐渐接近，而焰白则看了一眼打开的书页，瞳孔却骤然收缩。
原本空无一物的书页内，居然出现了画像！
而那画像，居然就是他之前在【另外一个世界】看到的那张诡异的画像。
但是仔细看去，中间的那只眼睛居然睁开了，它直勾勾地看着焰白，让他内心浮起一阵莫名的恐惧。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嘛。”
西亚凑过来看了眼，不解道：
“你为什么盯着一本空白的书看？这上面有什么东西吗？”
“不，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反复看。”
焰白合上了那本书，将书和煤油灯都拿了起来，看向了西亚，
“那么，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说的也是。我刚刚发现那旁边居然有些木材，应该能用来生火，晚上就将就过一下吧。”西亚点头赞同，
“时间也不晚了，这里如果没有其他的线索，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夜枭一时半会肯定赶不过来，但是不代表他们明天也会周旋在森林里，我们明天得早起离开这里了。”
“你说的没错。”焰白赞同。
可就在这是，沉闷的脚步声却突兀地响起，两人尚未反应过来，门口却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黑发的青年正扶着门框，看起来药效还没完全退，他看起来虚弱极了，光是走了这么点路就已经用光了力气。
“【它们】还在这里啊，你们如果打扰到了【它们】……恐怕我们就永远无法离开这里了。”
泊湮的声音透露着虚弱和颤抖，他的手指收紧，目光却在此刻变得格外的骇人。
“【它们】是谁？”
注意到泊湮语气中颤抖的意味，焰白露出了不解的眼神。
“来不及解释了，总之……先离开这里……等离开这里后我再和你解释……”
然而泊湮的话还没说完，就失去了声息。
他的目光近乎恐惧地看向了走廊的深处，而两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目光顿时滞住了。
那是一个人。
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对焰白来说无比熟悉的人。
那人穿着黑色的袍子，目光呆滞无神，却留着诡异的笑容，她一头短发和杂草一样凌乱，身上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枝，发着灰绿色的枝芽，几乎将她的皮肤侵蚀殆尽。
最令人恐惧的是她的腹部，她的腹部的圆鼓鼓的，看起来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着，青色的经脉在肚皮上爬行，好像有虫子在里面蠕动，有种诡异的生命感。
可焰白却记得她的脸。
就在刚才的梦境里，他曾经看到过她。
那个叫安娜的博士，她留着利落的短发，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盛气凌人。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为什么还活着！？又为什么是以这样的形态出现的！？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28章 28
【那个生活在黑暗里的孩子, 一生都在追逐光】
【哪怕只是一丁点可能性，他也要紧紧抓住，并且死活都不愿意松手, 那细微的光宛若蜘蛛的丝, 牵引着他向着更深处前行……】
【他走啊走, 终于离开了那漫无边际的黑暗, 永恒的黑夜在他的身后徘徊, 夺目的光明】
【可在那时候, 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永远地失去属于自己的那第一缕光】
【他融化在了光里】
……
“她很痛苦。”
望着那具扭曲的身体, 焰白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
很奇怪，他感受到了那极为激烈的情绪，那是痛苦，那是沉沦, 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祓除的悲伤。
明明眼前的人已经死了, 但是那巨大的执念与恨意居然久久不散，浓郁到几乎窒息。
“是吗？”泊湮的目光微凝，
“所以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泊湮闭上了双眼，大脑的阵痛感让他无法思考, 他甚至没办法去追究之前焰白对他做的那些事情。
“有点糟糕。”看着踉跄着走近的尸骸，西亚的脸色也很难看,
“现在出去明显是不明智的举动，我们必须解决掉他。”
“我来吧。”
焰白抬起手来, 感受着冰的力量在他的掌心不断地凝聚。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他的掌心忽然出现了生命力一样, 又像是寒冷的火焰萦绕在他的指尖。
轻轻一挥，那些冰刺便瞬间刺穿了女人的身体, 将她狠狠钉在了地上。
安娜尖叫着挣扎了起来，然而那些细小的冰针却无比的尖锐和牢固，即便她怎样挣扎，她都无法挣脱。
见到焰白如此简单地就解决了问题，两人还是有些忐忑。直到焰白主动走到了她的身边，低下头去查看，两人才缓步走了过来。
“原来如此，是【寄生】。”
焰白指了指女人脖颈后的东西，泊湮和西亚定睛一看，很快明白了焰白所说的【寄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里有一团蠕动的灰色藤蔓，看起来像是一团乱麻的虫子，让人忍不住皱眉。
“我想起来了。”西亚舒展了眉头，
“这种情况应该和C级污染物的【雪人】很像，雪人不也是通过寄生人类而活的吗？这些藤蔓看起来好像也是。”
“我知道，我见到过……也就是说，破坏掉这些藤蔓，她就能彻底死了。”
泊湮的手指颤抖着，他的目光向着四周环视了一圈，很快看到了一把落在角落里的刀片。
那把刀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久，已经长出了红色的锈迹，刀柄已经完全脱落。
可他却直接弯下腰拾起了刀片，在焰白和西亚困惑的目光中走近了安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安娜原本那张漂亮的脸早已变得狰狞扭曲，就像是夜间会出现在窗户旁边让孩子恐慌地整晚睡不着觉的女鬼。那张面皮下还有藤蔓在蠕动，看上去格外的恶心。
“你要下手吗？”焰白看向了泊湮。
“她已经脑死亡了，现在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扭曲的空壳罢了。”泊湮轻声回答道。
黑暗之中，焰白甚至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可从破碎的玻璃窗外泄漏出来的一点光却在这时候落在了焰白的眼睛里。
那双黑色的，宛若深渊般的瞳孔，此刻涌现而出的黑色的海浪，几乎要从他的身体中崩裂。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刃，瞳孔骤然收缩——下一秒，他猛地扎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时间实在是太久了，那刀刃无比的脆弱，在切断了藤蔓之后，大半的刀刃就卡在了里面。
可泊湮并没有因此松开手，甚至他握地更紧了，那殷红的血从他的掌心顺着纹路向下流淌着，一滴又一滴，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藤蔓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可夹杂在一起的，是泊湮平静的，却压抑到几乎要发狂的嘲讽般的冷笑声。
“真幸福啊，安娜。你已经逃离了苦痛，前往那个世界了吧？可是……凭什么？”
“你们都死了，都向着那片宇宙逐渐前行……你们安息了，可我呢？”
“为什么要决定我的人生！？”
“为什么要让我感受到那样的痛苦！？”
“为什么要让我活着！？”
他的手指颤抖着，呼吸紊乱，他想要压抑自己极为强烈且痛苦的内心，似乎他的灵魂正如同他此刻攥着刀子的手般伤痕累累。
直到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停下吧。没有意义了，它已经死了。”
焰白死死抓着他的手腕，目光注视着他。而泊湮只是艰难地呼吸着，他甚至站都站不稳，身体虚弱的厉害。
“我知道……”泊湮说着，却忽然笑了，
“或许我真不该露出这样落魄的一面，真恶心，我现在看起来大概就像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狗吧？”
“真丢人啊，我明明告诉过自己，我不会再次陷入那样的境地，不会再次被任何人抛弃，我不会……”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西亚和焰白都没有说话，或许他们也很清楚，现在无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那伤口被撕扯的太大了，鲜血淋漓，疼痛难耐。
随意地触碰不会带来任何好的结果，也仅仅是让伤口更为疼痛罢了。
“我们该休息了。”焰白看向了西亚，
“书房里有一张床，足够两个人睡，我们三人轮流守夜吧，如果再不休息，接下来遭殃的可是我们。”
“没问题。”西亚担忧地看了一眼泊湮，
“如果再不睡，明天我们恐怕没有力气赶路了。我等会去检查一下这附近还有没有类似的生物，确认没事之后再休息吧。”
“嗯，完美的决策。”
好在最终他们也没在附近发现类似的寄生者，在确认房间里也没有类似的藤蔓状的植物后，西亚和焰白才决定了轮换的班次，因为泊湮的身体过于虚弱，所以最后还是西亚和焰白轮流守夜。
上半夜过的很平静，焰白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整个实验室静悄悄的，风在外面呼啦啦地吹着，几乎要穿透这层厚实的钢板，透过那些密不可见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
在适应了寒冷后，这里的环境也不再难熬。
焰白将耳畔垂落的金发撩到了耳后，他感知着四周的寂静，感知着实验室内的一切，灵魂感知的力量代替了双眼，让他对四周的感知远高于五感。
没有危险接近，但是这里怎么都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还记得安娜盛气凌人的模样，叶莲娜暴躁痛苦的面庞，泊湮那张稚嫩平静的脸……那一切都像是一场遥远的梦，却始终让他感受到真实。
如果能继续看下去就好了。
如果继续看下去，他或许就能得到更多的情报了。而泊湮……他或许也能更了解他一点了吧？
“久等了。”
身后的门被推开，西亚的身形出现在门前，他注意到坐在门口发呆的焰白，才用手指的弯曲处敲了敲对方的脑壳。
“该去睡觉了，焰白。你也需要休息。不能一直这样强撑着身体。”
“谢谢，那么接下来辛苦你了。”
焰白站起身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到了房间。
这张床和他记忆中的差别不大，虽然积了灰尘，但是西亚大致的打扫了一下，又铺上了随身的毯子。点上火炉后，倒也算得上是一间能休息的房间了。
焰白脱下了外衣躺了下来，他看了看手中的那本书，想了一会，还是将它塞到了脑袋下面，干脆当枕头了。
虽然焰白不需要休息，但是就这样【休息】一下，他才不会被西亚怀疑。
焰白的体质不同于他人，但是这也不是他随时暴露自己的原因。
只是，他也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被痛苦浸染了无数次的面孔，却在睡着之后显得格外的平静。鸦羽般的黑发落在他的耳畔，像是黑色的河流般流淌着，一直散落到他的手边。睫毛清晰可数，隐约遮掩着眼下的疲倦。
他的灵魂累了。焰白想。
肉/体累了可以休息，但是灵魂累了却无处可安息。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很想抱抱他的。可是现在他们的关系或许没有那么亲切，突兀的拥抱只会让泊湮感到不安吧？
焰白抬眸，他看到了泊湮垂放在耳畔的手，鬼使神差般地，他忽然伸出了自己的手，浅浅地覆盖了上去。
睡吧，睡吧。
梦里的世界或许光怪陆离，但是它们才是你的避风港，它们才是你真正安息的地方。
睡吧，睡吧……
……
古怪的歌谣于耳畔吟唱，好像那些声音化为了尖锐的实体，一根根刺入灵魂的深处，带着轻微的疼痛。
可也正是这阵疼痛感，才让焰白感受到了【清醒】的真实。
他睁开了眼睛，可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画面。
天空倒立旋转着，无数的藤蔓缠绕在一起，在那天空的深处勾勒出一片灰绿色的苍穹。他们蠕动着，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般，顺着焰白的脚踝攀爬。
它们纵横交错，编制出一张巨大的网，而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张网正是为了他准备的。
他是被束缚在中心的【猎物】！！
焰白微微一惊，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脱身，可下一秒，他的下巴却被人强硬地抬了起来。
那一抹冰冷的墨绿落入了他的眼中，疼地扎眼。
“你终于来了。”
那人的声音带着轻佻的笑意，却裹挟着浓烈的情绪，散发着极为危险的气息，
“我等了你很久，我亲爱的焰白，或者说——你会喜欢我拥抱你的感觉吗？”
第29章 29
焰白想过很多种和克苏恩再次见面的场合。
那一次的意外已经足够让他惊讶了, 而在经历过那一次的事情，他多少也猜测到，泊湮所经历的【实验】是什么了。
克苏恩, 传闻中诞下万物的邪神母树。那个实验室根本就不是什么科学实验室, 而是一个祭坛。
而他们寻找的也并不是什么实验体, 而是献给邪神祭品。看起来这座实验室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祭坛, 而身为主角的泊湮大概一无所知。
那本书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焰白也不清楚泊湮为什么会拥有那本书, 但是看起来这件事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那么问题来，他所见到的【克苏恩】, 会是那位祂吗？
焰白看向了男人的眼睛，他有着一双极为美丽的墨绿色的瞳孔，却并非宝石般璀璨，而是让他想起了不久前的那场梦境……
是那片洋流。
深不见底, 好像多看一眼, 连灵魂都会被一并吸入般。
可是，他不是。
他不会是那位祂。
如果他此刻面对的真的是那位祂的话，那么他不可能还能清醒地站在这里。而且眼前的男人虽然与泊湮相差很大，但是他确实能从对方的身上得到极为熟悉的感觉。
也就是说, 对方没有骗他，他还是泊湮。
“虽然你自称为克苏恩, 可你其实也是泊湮。”
焰白任由他捏着自己的下巴，而是平静的, 甚至是困惑地开口了，
“你进入了我的梦境, 是因为有什么不好在现实告诉我的事情，才会特地潜入这里和我说吗？”
空气诡异地寂静了几秒钟。
他看到眼前男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散去, 就好像它原本就只是一张面具般。
片刻后，他感受到紧紧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松开了。甚至连带着那些紧紧缠绕的藤蔓一起缓缓松开，虽然没有完全解开了他的束缚，但起码没有最开始勒地那么难受了。
“你很聪明。”
克苏恩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你认出了我的身份？你果然和那些人不一样……哈，他们会被我欺骗，但是你不会。”
“他们是谁？”
“你猜？”
“是实验室里的那些人吗？”
“嗯，正如同你看到的那样。”男人勾起唇角，眼中流淌着戏谑的情绪，
“他们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被献祭的魔法反噬，变成被祂操纵的行尸走肉——哦，甚至连成为行尸走肉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一具腐烂的臭肉罢了。”
“可悲，如果选择了信任，内心的那份恐惧和逃避的情绪又是如何呢？到头来，不过是一群恐惧自身进入泥潭，才将无辜的孩子推入地狱的恶魔罢了。”
克苏恩的声音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开始的声音还夹杂着些许嘲讽，可到了最后，却宛若一潭死水，渐渐平息了。
沉淀与他内心深处的东西，不只是愤恨和悲伤。他拥有着更深层次的情绪，可那些东西都被他隐藏了起来，出现在焰白面前的，不过是男人最为表面的伪装。
他看到了那扇门，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走进去的资格。
焰白再一次看向了克苏恩。
说起来，上次因为状态太差，他都没怎么打量过对方。
仔细一看，虽然他们都长着一样的脸，但是细节方面却有着些许不同。
他比原本泊湮的头发要长一点，黑色的长发落在肩头，像是黑色的瀑布。他皮肤更为苍白，有种虚弱却狠厉的病态感。
他身着黑色的长风衣，领口打着墨绿色的，画着诡异花纹的领结。衣服的下摆像是一团漆黑的火焰，隐约遮住了修长的靴子。
在注意到焰白在打量自己时，克苏恩忽然看向了焰白，那双墨绿色的眸子里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在看我？我很好看吗？”
“不，不是。”
焰白有点尴尬，但还是如实回答，
“我只是觉得，你和泊湮很像，但是又不是很像。”
“你觉得泊湮是什么样的人呢？”克苏恩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觉得……你比他更痛苦。”焰白轻轻道，
“而且，你更善于伪装自己，也更善于让我感受到你的亲近。”
“你或许是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一些东西，所以才会接近我。我猜，那和【钥匙】有关，是吗？”
焰白心中其实早有了一些猜测。
如果是只需要强迫就能达到目的的话，克苏恩肯定不会一直沉默到现在。而他明显也不是那种闲着没事就来找他玩的类型。
克苏恩找到自己，明显是有目的的。
而这个目的，只有自己才能达成。联想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焰白想到的也只有【钥匙】。
因为钥匙选择了他，所以克苏恩才选择了他。
“有意思……”
克苏恩的声音很平静，但是焰白明显感受到身上的藤蔓骤然收紧，而他整个人也被眼前的男人环在了臂弯里，霎那间，焰白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声音。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男人略带暧昧的声音响起，他感受到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最终落在他的耳畔，把玩起他坠落在一侧的金色鬓发起来。
分明他的语气和动作都是如此的温柔，可在这一瞬间，浮现在焰白心中的却是莫名的恐惧和压迫感。
“我对你一定要是有目的的吗？就不能是……我对你一见钟情，爱上你了？”
克苏恩玩味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畔，焰白脑子空白了一瞬，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继续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你应该松开我，询问我需要什么，再去满足我的想法才对。”
“如果你觉得把我囚禁在这里就叫爱我，那你并不是爱我，你只是爱你自己罢了。”
“是吗？”
大概是觉得焰白的话很有意思，克苏恩居然笑出声来了，
“哈哈哈……你的想法还真有意思。不过，你说对了，我确实是有求于你。所以才会带你进来。”
他猜中了。
焰白心中勉强松了口气，他知道克苏恩对他没有杀意，但是对方暧昧不明的态度也足够让他心惊胆战的。
当然不是指爱上自己这件事情，要是克苏恩真的爱上自己了那说不定还是好事。都说恋爱脑能让人失了智，失了智的克苏恩应该更好解决吧？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克苏恩继续开口了：
“你说的没错，实际上无论是那个泊湮还是我，我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我们都在寻找【钥匙】。”
“你应该知道我的存在代表了什么，也大概能猜测出我的过去发生了什么……身为被献给神的祭品，很可惜的是，真正的克苏恩并没有降临在我的身上，我依旧保持着自我的意识。”
“所以，你杀死他们所有人，是吗？”焰白轻轻问道。
“为什么不呢？”克苏恩微笑，
“他们夺走了我的人生，为什么我连反抗都不能呢？我想，祂确实没有苏醒，但是祂也确实听到了我的呼救声……真可笑啊，最终拯救我的，不是我的母亲，不是我的朋友，而是那位大人……”
“真的很疼，焰白。你感受过吗？浑身上下的皮肤几乎要腐烂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在心脏上灼烧，属于你的意识一点点剥离了身体，你要抛弃一切，你的思想，你的情绪，你爱的人，你恨的人……”
“我恳求祂，恳求他给予我力量，恳求他让我解脱。然后——祂听到了我的声音。”
克苏恩的声音越来越癫狂，好像他此刻正在经历那时候的苦痛，又好像过去的火焰再次灼烧了他。
“我没有做错，错的是他们。”克苏恩讥讽着，
“我也不该承受这份命运，我要脱离祂。”
“所以，钥匙会解除你和祂的联系吗？”焰白问道。
“没错。”克苏恩淡淡道，
“那个泊湮之所以遗忘一些事情，是因为他如果记得我所记得的一切，那么泊湮的意识就会立刻被侵蚀。”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只有我还记得泊湮那段时日的苦痛，和那些不断地污染着情绪的存在。我快要疯了——哈哈哈……或许我还在恨着，恨着那些夺走了我一切的人，所以我还保持着清醒。”
“可是，我很快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有能够解除噩梦的存在。”
“那就是钥匙。”
“我记得钥匙是一根树枝。”焰白看着他，“那根树枝是从何而来的呢？”
“是生命之树的树枝，至于你问我从何而来……这个问题就好像在问祂是从何而来一样。”克苏恩的手指轻轻敲打着他的胸口，低声道，
“但是，钥匙不会接纳所有人。比如说，钥匙就从未接纳过我……”
“泊湮在接触钥匙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共鸣，但是在接触你之后却迅速和你融为了一体。我想，这件事情不仅仅是白染知道了，夜枭的首领死雨肯定也知道。”
“你现在很危险，焰白。”
“他们都想抢我的意思？”焰白脸色有点难看，
“我的存在真的很特殊吗？”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找上你了呢？”克苏恩轻笑着，
“你的身体很奇怪，就好像灵魂只是寄宿在着空虚的躯壳里一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生命树已经开始于你的灵魂生长……”
“而我，需要生命树的力量。”
焰白注意到对方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脖颈处，好像此刻，他的血管已经被对方攥在了他的手中。
“你身体的每个部分都能为我提供压制祂的力量，如果离开了你，那么泊湮很快就会因为疯狂而死去，被祂彻底占据意识。这对你应该也是不利的吧？”
克苏恩眯起了眼睛，语气温柔缱绻，
“要做交易么，焰白？”
“你来救赎我，而我告诉你如何杀死你的每一个敌人，如何？”
第30章 30
有时候命运真的是非常奇妙的存在。
分明泊湮是为了救他, 才将他最为珍视的钥匙刺入了他的体内。但也恰好是这样的举动，才让泊湮活了下来。
焰白一直都很清醒，实际上, 就算泊湮不提出这样的要求, 焰白也会答应克苏恩的请求。
这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在那之前, 我还是想问一些问题。”焰白没有直接回答他,
“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钥匙吧, 我得知道一共有几把钥匙？而且他们在什么地方吧？”
“一共有九把钥匙。”克苏恩挑眉,
“我只知道两把在白染的手上。至于其他，就要看你自己去找了。”
白染手上居然有两把？
焰白愣了一下, 他思考了会白染相关的事情，大概也能得出白染手上有钥匙的结论。
【钥匙】可以大幅度地减缓污染，所以失乐园之所以被庇护，也是因为白染手中有两把钥匙的存在吗？
不, 也不对。
沸腾工厂的老板赛丽手上也有一把【钥匙】, 拥有钥匙的她也做不到失乐园的水准，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别紧张。”克苏恩笑了笑，
“一切顺其自然便好，你应该有你自己的计划和打算。”
“更何况, 有一把钥匙就在你的身边呢。”
“我的身边？”焰白瞬间反应了过来，
“你是说我们所在的实验室里？”
“当然, 只是那把钥匙的光辉即将要遣散，所以它很虚弱, 没有被人发现过。”
克苏恩亲昵地把玩着焰白的发尾，微笑道,
“如果是你，它应该会回应你的召唤吧？”
“要和上次一样刺到心脏里吗？”
“不, 你只需要接触它，它就会自然地融入你的血肉之中。”
“所以我会成为行走的净化器是吗？”焰白莫名觉得脊背一凉。
他还记得白染对白烨莫名的保护。白烨这样能够净化他人的存在，如果被人知道了，即便有城主护着，那也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而焰白不过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自由人，他的消息一旦放出，会有多少人动一些歪心思……他想都不敢想。
虽然有预料到这种可能性，但是真的要发生，那绝对糟糕透顶。
“被几方势力盯上确实会很危险，但是，这不是有我在么？”
克苏恩拈起他的发尾，于唇边轻轻一吻，
“那些眼睛看不到我，只有你才能看到我……这是我给你开放的特别权限。”
“我不会让你死，但是这不代表你就不会痛苦。你应该知道，【泊湮】的力量是污染，只要他触碰任何存在，一切都会被他毁灭殆尽。”
“但是同样的，污染也是新生。”
“污染也是……新生？”
想起之前受了重伤却依旧恢复如初的泊湮，焰白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逐渐变了。
“最想死的人却始终都死不了，想要活下去的人却变成了祂的傀儡，这何尝不是一种命运的嘲讽呢？”
克苏恩嘲笑着，他的语气随意且淡然，好像在说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人。
“你要把那样的力量用在我的身上吗？”焰白沉默了半晌，才继续问道。
“正常人当然是不行的。在接触到祂的力量的那一刻，他们要么被彻底污染腐烂，要么会彻底疯狂。但是你不一样不是吗？”
克苏恩看向他，目光深沉，
“还是说，你害怕了？”
“不，我同意你的交易。不过你根本没打算给我拒绝的选择吧？”
除了答应他的请求，他也想不出任何能够对付白染的方法。
有克苏恩的帮助，他也轻松很多。
见焰白终于答应，克苏恩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伸出手，让一小节藤蔓顺着他的动作缠绕在焰白的手腕上，像是撒娇般轻轻蹭了蹭。
“我也并没有骗你……我确实很喜欢你，难道你不相信吗？”
缠绕着他身体的藤蔓逐渐松散，焰白感受到自己的脚尖着了地，他抬起头，看向了微笑着注视着他的男人。
那人依旧是探究的目光，好像打量着他本身就是一种令人愉悦的事情。
“是吗？”焰白看着他，
“那么，在去爱一个人之前，先学会如何去爱人吧。”
“……”
意料之外的长久沉默。
或许是这寂静过于诡异，诡异到焰白忍不住再去看向对方时，他却瞥见了克苏恩眼中的一抹笑意。
和之前伪装的面具不同，那一抹感情是真实的，却含着莫名的悲伤。
他为什么要悲伤？
“如果你……”
……什么？
焰白没能听清楚最后一句话。
霎那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衣领，猛地将他拉入了黑色的海洋。一瞬间，他再也听不见，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可渐渐的，好像有什么画面在他的眼前若隐若现。
他看到了。
黑色的人影逐渐逼近，他们就像是一堵墙，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几乎要将人彻底吞没。
他们都在笑。
孩子绝望地环抱着身体，他茫然无措地看着那些人的接近，痛苦像是溢出的水般逐渐蔓延……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妈妈，为什么你也站在那些人的那边？】
【为什么，我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谁来救救我……谁来……】
他捂住了耳朵，可有一双陌生的手却捂住了他的眼睛。
再然后，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泡沫般碎掉了。
……
“啪！”
重物坠落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疼痛感和酸胀感的蔓延，白烨睁开了双眼，茫然地看着有些掉漆的吊顶。
只有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象征着真实，好像做了一个长久的梦，那梦境久到几乎要腐烂掉，直到有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彻底生长出新的生命。
然而他并不是在那张小床上醒来的，而是在自家的地板上。
“滴滴滴……滴滴滴……”
闹钟还在响着，那声音过于真实，以至于让白烨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回来了。
他从那个虚无缥缈的世界回来了。
一切都归于沉静，那些莫名的记忆宛若流水般淌去，而他也终将清醒。
“哥？哥？？你干啥啊？？我刚才怎么听到了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哥你没事吧？？”
白央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烨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我没事，刚刚不小心翻身掉地上了。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哎，哥你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啊，算了算了，我今天难得学校放假，回来还给你做了午饭，你快来吃吧！！“
白烨站起来的动作僵住了。
白央央做的午饭？？
等一下，白央央她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白烨心中暗道不好，他迅速换好了衣服走出门去，很快，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就蔓延了开来。
白央央正笑嘻嘻地看着他，而桌子上那些看起来完全和食物不搭边的东西……说句实在话，那真的能吃吗？？
“这是什么？”
白烨看向了桌子上的碗里那些黑乎乎的汤，问道。
“看不出来吗？”白央央迷惑，
“这是饺子啊？”
“饺子，为什么是黑色的？”
“嘿嘿，我本来是想做煎饺的，但是做着做着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就加了点水做成了水饺……应该没问题的吧？”
白央央忐忑不安地看着白烨，而白烨则看向了自己对面的碗筷，看起来白央央已经把她的那份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实在是无法吃下去了。
嗯，倒是不出他的意料啊。
“但凡你按照正常下水饺的流程来做都不至于这样。”
白烨无语，但还是拿起了勺子，捞起了一块看上去像水饺的玩意放入了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进步一点！！”白央央兴奋地问道。
白烨在白央央期待的目光下咀嚼了两下，沉默片刻后评价道：
“胡椒粉放的太多了，辣椒也是，还有，你应该是开了大火煎的吧？外面都焦了，这样吃下去肯定是不健康的。不过这次起码里面熟了，还是有进步的。”
“耶！！”白央央拍手，“我就知道我还是有进步的！！”
“以及——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做个饺子还能把厨房做成那样，但是你最好把我的厨房给我恢复原样。”白烨拿着勺子，漫不经心道，
“否则你就准备好吃一个月的莴笋吧。”
“呜呜呜……我知道了啦……”
白央央耷拉着脑袋，但是白烨好歹还是在吃她做的饭，心情多少也好了一点。
不过，她总感觉最近的哥哥有点奇怪。
虽然还是照常工作，甚至休息的时间比之前更多了，但是白烨总是一副没怎么睡醒的样子，看起来疲倦极了。
是因为最近的压力太大了吗？
哎，果然，身为妹妹她还是要多帮哥哥减轻一下负担的，不过做饭还是算了，下次还是点外卖吧……
“说起来哥。”白央央凑到了白烨的身边，神秘兮兮地拿着手机晃了晃，
“昨天18老师更新啦！！你不打算看看更新吗！！”
“呜哇你不知道新的剧情有多刺激！！黑叶城篇新出场的角色真的帅炸了！！我超爱的！！”
“黑叶城的新角色？”
白烨想了下，他记得黑叶城新出场的角色也就西亚和死雨，他的视角倒是没有见到过死雨，西亚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帅炸了的角色……
或者说……克苏恩？
一想到克苏恩对自己那种诡异的暧昧关系，白烨就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倒不是他比较反感男性靠近自己之类的……主要是那种画面真的能出现在少年漫里吗？
“我看看。”
白烨打开了手机，他将漫画从头到尾仔细翻了一遍——果不其然，除了他的视角，其他视角里也有其他的角色出场。
死雨。
夜枭组织的首领，虽然没有画出正脸，但是那凌厉修长的身姿和象征感极强的长刀，也能彰显他的强大。
擅长使用冷兵器，传闻中的刀术大师，脑子很不正常，甚至白染都为之忌惮的存在……
从白染的视角里，他似乎正在和一位名为【桑医生】的人说话。
桑医生是白家的御用医生。那是一位年轻的女孩，戴着一副圆框眼睛，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但是做事却意外的干练。
白烨见过对方几面，只是桑总是把脸捂地极紧，甚至无法分辨男女。
白染似乎吩咐了他什么，随后便提到了死雨的存在。
“死雨和我有个交易。”白染道，
“只要我帮他减轻身上的污染，他就告诉我那个人的行踪。”
“是您最近被重伤的那个吗？”
桑医生讲一管血注入了白染的手臂里，原本白染被黑色血管遍布的手臂也渐渐恢复了正常，污染逐渐褪去。
白烨大概也能猜出，那管血应该是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的。
“是的，被钥匙认可的承载之身，如果能找到他当然更好……以死雨的本事，他应该能抓到活的。”
“他和您向来不对付，如果反悔了怎么办？”
“没事，在要事上他不会反悔，只是在结束交易后，他会不会杀了我倒也说不定。”
“我相信您的判断，但是您没有和白烨少爷说过吧？直接让小少爷去净化一个未曾见面的人，会不会有点不太好？”
“怎么会呢？”白染看向了桑，眼神却透露着一种病态的喜悦，
“白烨最爱的人就是我了，他怎么可能会拒绝我的请求呢？”
……
妈的智障。
看完这一段，白烨只想骂街。
白染你有病吧！！随随便便就把一个陌生人带给你弟弟净化？？你弟弟他自己知道他爱他哥吗？？
但是从剧情上来看，白烨接下来应该要和死雨见面了。所以死雨这时候是来到了失乐园吗？一个外境的人居然能来到失乐园内，这也确实有点意外了。
他肯定没办法反抗他的那个神经病哥哥的，不过和死雨见一面倒也好。
白染虽然会做一些违背他心愿的事情，但是他确实没有实打实地伤害过他。
……也可能这只是暂时的吧。
点开评论区和论坛区，粉丝对这一话的更新明显也非常满意，展开了相当旺盛的讨论。
【所以说焰白果然是男二位吧？主角的好兄弟，奇怪神秘感的身世，怎么看都很特别！】
【啧啧啧，已经是非常特别的存在了啊，波波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波波是谁？】
【是泊湮啦，因为名字太难记了大家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波波，不觉得很可爱吗？】
【我笑死了！波波是什么鬼啦！！泊湮绝对会炸毛的吧！！】
【实验室的章节好像也说了波波的过去吧？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实验室居然是召唤邪神的现场……所以科学的尽头果然是魔法吧】
【那本书到底是什么玩意？？能够穿越到过去？？不过小时候的波波也太可爱了吧！！和现在容易炸毛的样子完全不同啊！！】
【靠谱男妈妈西亚！！呜哇刚一出场就到处捡人，波波和焰白都太让人不放心了】
【西亚麻麻辛苦了！如果不是西亚恐怕大家都要出事了啊！】
【三人行，必有男妈妈。不过西亚应该是娃娃脸吧？档案上写西亚三十多岁是真的看不出来……】
【我草居然三十多岁了？？三十多岁长这样？？】
【问题不大，桑医生都快四十了看上去还是小姑娘，18老师总喜欢画一些年龄和外表不符的角色呢】
【说起来下一章应该就能继续探索实验室了。不过我还是蛮担心夜枭那边的人追过来，很危险啊】
【应该不至于吧？死雨不是才去失乐园那边么？怎么可能瞬移到实验室来？】
【也许是派遣了手下过来？不过死雨本人不过来问题倒是不大吧……大概】
【往危险的地方想，死雨的能力或许是瞬移呢？】
【弦的能力已经是瞬移了，死雨再重复就没意思了吧？】
【死雨的能力目前来看应该是用刀，档案上说死雨可以轻而易举地操纵刀的方向切行云流水，能于刹那间取人首级，或许是风属性的？】
【死雨和白染的那场战斗来看可能是，自然属性的异能上限都很高，死雨应该是把风的属性玩到极致了】
【焰白的能力是aoe的冰属性，波波看起来是腐败系，西亚是无异能，对上看上去拥有多项异能的白染和刀术大师的死雨……我不好说，真的不好说。】
【说不定波波还有隐藏的力量没有觉醒呢？我感觉波波一直没怎么正式用过自己的力量，应该在隐瞒着什么吧？】
【嘶，不过白染居然愿意以自己的弟弟和死雨见面为代价得到焰白的信息，这是有多看重焰白啊？】
【我倒是觉得，是因为白染觉得焰白的存在可以减轻自己弟弟的压力。毕竟同为净化系，白染必然不会让自己的弟弟冒险，如果有个人可以做顶替，他肯定是将好不相关的人推出去。】
【应该是这样的，不过死雨下一章就要正式出场了吧？超期待的啊！！！】
……
从杂七杂八的言论中，白烨也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重要信息。
当然不是泊湮被人叫波波的这件事情……虽然他承认这个还蛮可爱的，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死雨的异能。
死雨要和自己见一面，而他明显和白染是死对头。如果能够拉拢到他，那必然是强大的武器。
但是过于锋利的刀也是会划伤手的。白烨现在当然没打算拉拢他，他还没调查清楚白染的事情，不打算轻举妄动。
白央央还在旁边嗷她的新老婆死雨，好在被撵去收拾厨房后就安静了不少。
白烨来来回回将漫画看了几遍，目光最终定格在了焰白枕着书陷入沉眠的那一幕。
没有克苏恩。
从头到尾，漫画里都没有出现克苏恩的身影。
【那些眼睛看不到我。】
【只有你才能看到我……这是我给你开放的特别权限。】
克苏恩的声音仿佛在他的耳畔响起，宛若一记打破第四面墙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脏上。
没有人会发现克苏恩。
他难道知道漫画的事情？
白烨有些惊魂未定，但是克苏恩没有出场对他而言也算是好事，不然那场景怎么看都gay里gay气的，绝对会让人误解的吧？
不过想想有的少年漫里男主男二都打过啵了倒也不怎么奇怪……扯远了。
克苏恩就像是这个世界的bug，而他可以透过bug看到更多的秘密。
他和克苏恩的交易没有公之于众，也就是说系统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这是好事。
难道克苏恩也意识到了高维世界的存在？
白烨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哥，你最近是去纹身了吗？”
就在白烨看着手机发呆的时候，白央央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不是说我干扰你的爱好啦，只是你手腕上那个纹身还蛮好看的，在哪里纹的呀？老哥你居然还知道追求潮流，这可太难得了。”
纹身？什么纹身？
顺着白央央的目光，白烨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手腕。
一道藤蔓状的的纹路顺着他的手腕环绕了一圈，那花纹怪诞且诡异，像是一道青色的勒痕，又像是一副颇具艺术感的画。
他清晰地记得，在他离开那场梦境之前，克苏恩曾将一根藤蔓缠绕着他的手腕，原来那是在留印记吗？？
这该不会让他掉马吧？直觉告诉他这印记很危险的样子……算了，等到了白烨的身体里再看看吧。
“嘶。等一下，老哥。我忽然有了个很恐怖的猜想。”
就在白烨准备解释一下的时候，他一抬眼，就看到了白央央宛若见鬼的表情。
“你最好斟酌一下再开口。”白烨幽幽地看着白央央。
直觉告诉他，自家妹妹的嘴里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主要是，老哥你最近总是准点出现在某个地方，然后又心不在焉的样子，看起来总是心力交瘁，最近又跑去纹身……”
白央央一条条列举着，最后，她神情紧张地得出了结论：
“哥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是谁这么有福气，居然能拐到我哥？？我的天哪！这是恐怖故事吧！！我是在做梦吗！？”
白烨：“……”
看起来他的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打，接下来一周的晚饭全都安排成莴笋炒莴笋好了。
不过……
白烨再次看向了手腕上的痕迹。
这样的印记居然能带到现实来，是否说明，克苏恩他也能来到现实呢？
很好，这下真的变成恐怖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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