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江平静无浪, 游轮缓慢行驶在清晨的浓雾中。甲板上，一个男人身穿粗布麻衣，席地而坐, 他神情严肃，鼻梁两侧的法令纹像是被刀割裂出的伤口一样深刻，不怒而威的气势让踏上甲板的人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男人面前的地上仅有一篮子馒头和半碗鸡蛋, 另外还有一大壶清水。壶边摆着两只杯子，只有一只杯子里装着水。
另一只杯子的主人大步走来，他穿着一身飘逸的白袍，袍子的布料非常特殊，柔软舒适, 背后背着一只竹篓, 身高接近一米九却瘦得出奇, 让人疑心他有没有一百一十斤。唯一让人觉得有肉的地方，大概就是一对圆润的耳垂了。
他肉嘟嘟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玉牌，用上好的籽料雕刻而成，油润光泽, 像是一块绵密羊脂。
“小律律, 我不想坏你的戒律, 食物就不分给你了。酒, 你也不能喝, 只能我独享。”
高瘦的男人从随身的竹篓里面取出一只白色陶瓷壶，往地上的杯子里添满乳白色的酒。刹时，酒香四溢。接着，他从竹篓里取出一盘肥美鲜嫩的鱼脍, 它可以说是刺生的鼻祖。装在竹编的盘子里，鱼肉晶莹剔透, 旁边佐以炸芋头丝、红萝卜丝、炸粉丝、姜丝、蒜丝等数十种不同的调料，可以说色香俱全，堪比艺术品，让人不忍下筷以免破坏构图。
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人拿起一个馒头，开口道：“我听说，只有远古巨人能从你篓子里分到食物。”
“我和小宿是挚友，他是我的兄弟。”
“二位阁下私交极佳，若远古巨人有求，暴食君王肯定回应。君王，是远古巨人教唆你违抗总部命令，私自前往益省的吗？你若承认，罪责在他。”
暴食君王从竹篓里拿出一双筷子，将鱼脍和调料搅拌在一起。他的动作没有破坏完美的画卷，反而将食物色的艺术发挥到极致。这一盘佳肴更美了！他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鱼肉，放进嘴巴里，仔细咀嚼，美滋滋眯起眼睛。
可见鱼脍的味道之美，让人惊艳。
很快，一盘鱼脍吃完了。他低下头从旁边的竹篓里又取出一盘鱼脍，晶莹剔透的鱼肉摆放得整齐漂亮，每一片大小都一模一样，可见厨师刀工不凡。
大概是觉得没有桌子不方便，暴食君王伸手在竹篓里摸索片刻，搬出一张圆形的木质矮桌，正适合盘腿坐着用餐。
“大法官，你不要随时都想着审犯人。好好用餐，不要浪费食物。”
暴食君王很快又吃完一盘鱼脍，再拿出新的一盘。他的身材和食量不成正比，竹篓的容量和里面拿出来的东西也不成正比。
总部大法官，戒律教主，华夏五位A等级检察官之一。
戒律教主从馒头里品尝出一丝丝的甜味，敲碎一个白水煮的鸡蛋，几口吃进腹中，蛋黄是很香的，和暴食君王一起用餐，胃口一定会变得很好。他知晓暴食君王吃的一定都是世间难得的美味，但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象鱼肉的滋味有多么的美好，而且还克制着自己不要贪食，吃下半篓馒头，他就不再吃了。
不贪食、不非时食，乃是教中戒律之一。
戒律教主说：“年轻的副厅长刚到达益省一个月，老厅长就被刺杀。这件事必有猫腻，你不能影响我办案。”
暴食君王赞叹道：“鱼脍最重刀工，需要先将鲜活的淡水鱼放血再杀。整个过程中，要求厨师能避开小刺留下最完整的肉，能真正做到‘完美’的厨师我只见过一位。为了让他给我做菜，我花费整整一百二十万，更是多在当地停留数日才备齐一餐之量。下次再想尽情吃新鲜的鱼脍，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如若一切确为真理教所为，我也不会姑息。”
“除鱼脍之外，每一样小料的制作也都有讲究。比如蒜，新鲜的紫皮嫩蒜不够辣，六瓣蒜太辛会抢夺鱼脍的鲜，独蒜最好。”
“我虽与欢愉寡妇有交情，但立场并不与孙家一致……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你不要小看装鱼脍的器皿，竹编的盘子是当地特色，用来装鱼脍会令鱼肉带有淡淡的清香。”
一阵微不可察的阴风吹过，浓雾散去少许。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江面，皆是脱口而出：“有诡！”
一艘画舫如箭射来，于游轮并列而行。画舫四面只用薄纱作帘，什么都挡不住。舫内有数名少男少女，皆是衣不蔽体，正嬉戏打闹。
戒律教会众人察觉到不对，来到游轮甲板上向下张望，看到这一幕皆扭过头，口中念着：“戒淫邪、戒淫邪。”为了不被嬉笑声影响，他们甚至捂住耳朵。
暴食君王有老婆，别的男女不管长得多美丽都不足以让他动心。对他来说，只有仿真娃娃的触感才是最美妙的，真实的人类只会让他觉得虚假。
他看向旁边的戒律教主，问道：“你的教众都不看不听，你怎么还盯着他们看？”
戒律教主说：“我看在眼里，心如止水，听在耳中，却不动念。这才是戒律的真谛……”他低头询问：“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船上有诡吗？”
这条船散发着邪异的气息，照理来说非诡牌的诡异是不能在诡域以外出没的，小东西除外。可小东西绝没有如此强大的气场，能令身为华夏顶尖强者的戒律教主和暴食君王同时感觉到危险。
一名容貌娇媚的少年掀开纱帘，露出白皙的皮肉，笑眯眯仰起头对二人说：“想知道的话，下来看看啊。”
“好啊。”
暴食君王跳下游轮，说道：“我来了！”
见他真的往下跳，画舫荡起一圈水波向前飘移几十米。
暴食君王眼见要落水，竟是足尖在水上一点，细小的波纹自他脚下荡开。他如站在平地上一般，根本不往下沉，又如一张没有重量的纸，在江风的裹挟之下，朝着画舫飘去。
戒律教主慢一步跳进江中，他与改变自己的重量、让水的浮力可以承载自己的暴食君王不同，使用的是物品类的诡牌“踏水靴”。一样可以在水面上行走，行走的速度不比暴食君王慢。
二人越快，画舫更快。
一直追至益省境内，来到花鸟市码头，画舫里的男女纷纷上岸，暴食君王和戒律教主才得以拦住他们。
江水直通内河，河堤旁停靠着数艘船。船夫们都是来往送客的，和地面上跑的出租车没有太大差别。一名船夫正想上前吆喝，船夫一人正是载过白青一趟的阿香，她说道：“大哥，别去。这些不是普通人，我们快走。”
阿香站在船头，明明没有动桨，但船分明在抖动。船底的一团阴影急得发慌，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跃出水面。
幸好船夫们都是听劝的，连忙划着船要离开这里。
阿香的船原本在中间，此时已经划到最前方，与别的船拉开一段距离。
河堤上，容貌娇媚的少年说：“我们是来益省送礼的，你们拦着我们干嘛？”
戒律教主沉声问：“给谁送礼？送什么礼？你们又是什么人？”
他连发三问，少男少女们都感觉到巨大的威压袭来，意识到他们是惹到硬茬子了。打定主意闭口不言，但嘴巴如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张合，吐出的还都是真话。
“我们来给益省的域主送礼。”
“礼物是金蟾诡王备下的，我们不知道礼物是什么。”
“我们是真理教献给金蟾诡王的新娘。”
话音一落，容貌娇媚的少年浑身一颤，身体痉挛，眼睛向上翻转，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一直被他抱在怀中的物品掉到地上，发出“咔嚓”一声响。
这响声不大，却引得河堤上所有的人齐齐看向它。
那是一只相框，相框里有一张黑白的相片。相片里的男人长着一张天生的哭脸，两眼之间的距离很宽，鼻子挺拔，嘴角下垂的角度夸张，长得尚算英俊，眼睛却是闭着的。
倒在地上的相框站起来，面朝暴食君王和戒律教主，就像是照片里的男人正在看着他们一样。
那一双闭着的眼睛也的确睁开了。
他有一对线状的横瞳，底色艳红，如同夜空里绽放的烟花，灿烂到绚丽。海藻一般的金色卷发披在肩膀上，皮肤白中泛着淡淡的青色。
这样一个色彩浓重的诡，竟然穿得无比简单。
一件白色的衬衣，一条黑色的裤子。
平平无奇，堪称寡淡。
这是一张半身照，直到男人照片里面走出来，暴食君王和戒律教主才发现他的腹部高高隆起，犹如怀孕七八月的女性，他的一双手也的的确确扶着后腰，步态和姿势都具备孕妇的特征。
“轰隆隆——”
伴随着男人的出现，惊雷炸响，天地变色。
一阵阵阴风刮过，周围温度骤降。
暴食君王和戒律教主几乎是同时讶然出声，“诡王！”
诡王，A等级的诡域的域主。
可域主怎么能离开诡域呢？
可以办到此事的，两人听说过一位。那便是湘乡市金蟾诡王，他曾分身降临在中心城的一个C等级的诡域中。该情报在总部的高层中是共享的，昭示着诡异的力量在变强。
暴食君王面色一变，脱口而出：“糟糕。”
他记得金蟾诡王出现在诡域时，有表现出吸食周围土地生机的能力。这一项能力能不能用在人类身上呢！周围可还有不少人。
他刚伸手召唤出诡牌，就见犹如实体的黑色雾气自金蟾诡王脚下涌出，飞快向四周蔓延。
雾气所到之处，草木枯萎，鸟儿从树上掉下来，水里的鱼翻着白肚皮浮出水面。周围的人类来不及露出恐惧之色，黑雾已经席卷而来，里面似乎有无数张贪婪的嘴。一个路人刚沾到一点黑雾就惨叫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血肉在被吞噬。
这时，一股阴风自身后刮来，将路人身边的黑雾刮散。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正要转身去看，脑中浮现一道声音，只有庄严无比的两个字——“闭眼”。
这声音好熟悉，周围的人下意识闭上眼睛。
日游神举着“日巡”的木牌疾步走来，没有被提醒的全部镇诡者和诡异在内，皆看向忽然出现的他。
金蟾诡王避退三步，面部膨胀变形，俊美的脸裂开露出蟾蜍的真容。他身后的少男少女们纷纷倒在地上，身体凭空出现致命的伤势。
暴食君王和戒律教主胸中一闷，气血上涌，强忍住咳嗽才没把含在喉咙里的血喷出来。
“这是什么诡牌？”
竟然如此不讲道理，自带出场无差别伤害。
两人可是A等级镇诡者，金蟾诡王只有分身在此，位格依旧是A。
这牌的等级和他们相差整整两阶……
一道金光荡去黑雾，身穿官袍的城隍踱步走来，爽朗清举，风姿秀美，饶是能看出他是一张诡牌，都疑心自己感觉有误。
他周身无一丝诡气，比人更像人。
无人知道这是仙人的姿容，城隍沉声呵斥：“何方诡异在我益省造次？”
……
河中，船夫们亲眼看到黑雾滚滚袭来，他们没有注意到阿香的船遥遥领先，已经划出去很远。这本来是人力做不到的事情，阿香正趴在船边，让船底的丈夫慢一些，以免被别的船夫发现不对。看到黑雾蔓延过来，她吓得面色惨白，一时竟然难以发出声音。忽然，飞速前进的小船停下来，阿香差点摔倒，抬起头一看，岸边站着一个熟人，她欣喜不已，大声喊道：“客人，前面有诡。”
将诡异们送上押送车便悄无声息溜出走，避免无意义社交的白青没走几步就收到城隍的示警——有敌袭。
她匆匆赶过来，正好遇上阿香。
这会不是说话的时候，白青对阿香点点头，越过船只朝前跑去，只见黑色雾气被金光吞噬，她心中刚松一口气，就见一只长着金色蟾蜍头颅的诡异迎面扑来，威势极重，似有A等级的位格。
金蟾诡王？
是他没错。
这是白青第二次见到金蟾诡王的分身，第一次是在“诡异中学”诡域。想必是发生在前方的战斗将金蟾诡王逼到她的面前，动物类诡异请妖冥使者出手总是没错的，但蟾蜍是虫子、水族还是兽族啊？
白青有瞬间的迟疑，她身旁的豹尾大帅已经丢出锁兽绳。
金蟾诡王见区区一张C等级的诡牌攻击自己，心里冷哼一声，并不打算闪避。只见他的身体浮现出暗金之色，表皮变得坚韧无比。此为一项防御技能，面对A等级的袭击都可不受伤害。
至于旁边的B等级镇诡者，他更不看在眼里。算得上对手的，还是身后追来的人。
下一瞬，它被捆得严严实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豹尾大帅伸手一扯，遛狗似的金蟾诡王牵到白青面前，得意道：“娘娘快看，逮到一只癞虫合虫莫。”
金蟾诡王：“……”
匆匆追过来的暴食君王：“……”
速度稍微慢一点，但也看到全过程的戒律教主：“……”
第202章 阴谋
益省城隍庙, 主殿。
城隍神像高居宝座之上，静静看着下方的人和诡，无悲无喜, 庄严肃穆。
城隍真神则是站在白青旁边，对属官监狱司耳语几句，监狱司转身离开, 并不在意两个高等级镇诡者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暴食君王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蹲下来，看到旁边有蒲团，拖过来坐在上面。放下背上的竹篓，从里面取出一个扎实饭团，丢进嘴里。
“咱们边吃边聊。”
难为他双腮鼓起来还能吐词清晰, 不受食物影响。
白青听宿三商说起过暴食君王, 虽然没见过面但对他并不陌生, 闻言点点头，说道：“那我也吃点，正好饿了。”
暴食君王不打算请白青吃饭，但纠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拒绝她。然而, 他根本不用纠结, 很快食物就已经送上来, 是用饼夹的肉和菜, 突出一个方便食用。吃东西的时候, 不需要看着人的眼睛说话。甚至可以不说话，毕竟嘴巴没空。
金蟾诡王已经死机，双目无神站在原地。
豹尾大帅为看管他站在一旁，手中攥着绳子, 扯一下、再扯一下。猫科动物不饿又不想趴着睡觉的时候，就会玩一玩手边的东西。
毒蟾诡王走两步, 晃两下，头撞柱子，鞋子掉落……
戒律教主正在一旁提审少男少女一行，见他们频频朝着毒蟾诡王看去，面露惊恐之色，不由微微蹙眉。不过，这样少男少女们更加老实，内心的抵抗都变小了。他最后没说什么，从几人口中得知，这群少男少女的目的地正是花鸟市新降临不久的B等级诡域。
现在这个诡域已经被破除了。
戒律教主忍不住看了白青一眼。
他虽然不是战斗型的A等级的镇诡者，但也曾破除过多个B等级的诡域，并不该惊讶的。任何一个A等级的镇诡者，身上都有无数破除诡域的功绩。可他还是惊讶了——因为白青只是一个B等级的镇诡者，她创造的是一个独自破除同等级诡域的奇迹。
纵观她以前的功绩，独自破除同等级诡域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
正是如此，总队长破格任命她为益省副厅长，才没有遭受太多的反对。
谁都能看出，一颗时代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饶是戒律教主内心也很难不嫉妒……她才成为镇诡者多久？嫉妒是违反戒律的，戒律教主承认自己的嫉妒，却不会让嫉妒继续控制自己。并且打心底里不希望张敬业的死和白青有任何关系，否则她的存在将会成为一大难题。
处理她太可惜。
不处理她有违公理。
白青当作没有发现戒律教主的视线，她已经被人盯习惯了。
戒律教主又问：“金蟾诡王让你们送的礼物在哪？”
容貌娇媚的少年看向一个少女，少女打开手提箱。手提箱里塞满现金，一沓沓成捆的华夏币簇拥着一只黑色的盒子。盒子是不透明的玻璃材质，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
戒律教主问道：“域主不需要人类的钱币吧？”
少年说：“钱是教主让我们带在路上花的，给域主的礼物是黑匣子。”
之前少年已经说过，盒子里的东西是金蟾诡王亲手装进去的，他们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戒律教主伸出手，少年将盒子双手捧起来递给他，但是接住盒子的不是戒律教主本人，而是从他的手上脱落下来的一只白手套。
白手套纤尘不染，翘起一根手指头，准备打开盒子。
“等等，”白青忽然开口说话。
白手套的动作停住，戒律教主看向她：“怎么啦？”
“最好不要打开。”
白青咽下嘴里的食物。
戒律教主问道：“为什么？不打开无法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为安全考虑我用的小东西。”
这只手套甚至不是他的诡牌，为的就是防止盒子里的东西有毒。
一些特殊的毒素是可以通过诡牌传播给镇诡者的，他已有所防备。
“我不知道。”
白青诚实地回答。
戒律教主更加疑惑，“那你为何拦我？”
白青用空闲的手指向站在一边的丁芙，“因为她在笑……”
丁芙是被监狱司小姐姐带来的，她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消失了，收起看好戏的表情。她放开行李箱，任由箱子倒在地上发出声音，哼哼道：“即使打开它的是小东西，该中毒的人还是会中毒的——盒子里装的是‘因果律’毒素。只要完成‘打开’的条件，就一定能令范围内等级最高的存在中毒。”
戒律教主对着丁芙怒道：“那你为何不阻止我。”
丁芙却是根本不理他，对白青嘻嘻一笑：“我不会中毒，你也不会中毒，我干嘛要阻止？”
戒律教主心中恼火，问道：“你是哪个部门的？”
丁芙来了兴致，正色道：“我是诡异监狱的。”
“我问的是你的职务？”
“犯人。”
戒律教主：“……”
气氛好像有点糟糕，白青看向一边大口进食一边看热闹的暴食君王，对方肯定是不会开口了。她好歹是城隍庙的主人，只能无奈打破尴尬的气氛，介绍道：“这位是丁芙，B等级通缉犯，前不久刚从总部的监牢越狱……照理来说，教主应该认识她。”
丁芙应该上过诡异法庭吧？
就算没上过，也应该有A等级的检察官负责审理她。
最合适做此事的不该是戒律教主吗？
丁芙的大名戒律教主不仅听过，还铭刻在心中。
他说：“我没见过她。我前不久刚回总部……”
之前的几个月，他去津省处理一件高等级镇诡者伤人的恶性事件，最后以该镇诡者诡牌复苏为结果，整件事情都非常糟糕，让他心情很差。才回到总部就得到另一个更坏的消息，有人从他一手设计的绝无可能逃脱的监狱里跑掉了。
白青问丁芙：“金蟾诡王是想控制别的域主吗？”
“大概是吧……那只癞虫合虫莫一直想要成为A中之A，是诡异里彻头彻尾的野心家。”
白青已经和很多位域主打过交道，深知每一位域主的性格都不一样。哪怕同一个等级的域主，能力也有高低之分，战力也有差别。
比如多目诡，它对大部分的镇诡者都是无解的噩梦。
可它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可是诡域之间还有现实世界隔离……”
就算能控制别的诡域的域主又有什么用处？
等等，好像还真的有用。
白青喃喃道：“我记得，诡域是可以融合的。”
不断扩张的诡域总有一天会和另一个诡域碰撞到一起，等级高的诡域会吞没等级低的诡域。
这样的事情在诡域频繁降临的黑水镇发生过不止一次。
诡域的扩张，意味着不断有人类被卷进诡域，现实世界被诡域吞没。
这个猜测让白青手里的食物都不香了。她心想，金蟾诡王已经把手伸进益省，隔壁湘乡市所在的省情况堪忧，不知宿三商如何了……出任务的镇诡者一般都不会带通讯工具，诡异科技可以入侵电子产品。
白青逃出中心城的时候，没有带通讯工具。
隔壁省的情况越糟糕，宿三商越是不会贸然和白青联络。
到现在为止，白青还没有宿三商的消息。
白青放下食物，问道：“这只分身怎么处理？”
她是在问戒律教主，回答的却是丁芙。
丁芙说：“想要干掉它的话，弄死分身降临的媒介就行。青青不要看他们年纪小就可怜他们，刚才他们可是故意引诱老家伙打开‘礼物’的，真理教的家伙们都是坏种……已经被选中做新娘还没有被吃掉的，全都是癞虫合虫莫的帮凶。”
少男少女们瑟瑟发抖，容貌娇媚的少年狠狠道：“你不也一样是新娘，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们。”
新娘之间相互有所感应，丁芙并不奇怪自己的身份被戳穿，她咧嘴一笑：“我没说自己不是坏种啊。”
少年：“……”
白青扶额道：“我刚才就想问了。他是男性，我没弄错吧？”
丁芙点头，恶意满满道：“新娘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人类和诡异有生殖隔离，不生孩子的话，男女对癞虫合虫莫来说都一样。顶多口感有差别，类似母鸡适合炖汤，公鸡适合爆炒和红烧……”
奇怪的比喻出现了！白青赶紧喊停，召唤出孟婆。香汤滚沸，她没有请孟婆舀出汤给死机的金蟾诡王喝，而是直接让豹尾大帅把它泡进去。
湿漉漉的诡王被捞出来时，腹部已经胀大到即将临产的样子。白青把诡王交给戒律教主，意思是随他们处置。
益省目前没有收押太高等级的镇诡者诡异的能力，她还得忙着破除诡域挣功勋。一时之间，抽不出空来管金蟾诡王。
现在对上诡王还太早，她至少得有一张A等级的诡牌，才和对方有一战之力。
丁芙提醒道：“如果你们打着将它送到中心城研究的主意，就一定要看好媒介。要是让癞虫合虫莫的分身逃回诡域，之前发生的一切，癞虫合虫莫都会知晓。”
分身和本体竟然不是同步消息的吗？
这时，一连串脚步声响起，得知检察官到来的李小义匆匆赶来。她与两人都见过，寒暄几句后，询问道：“调查什么时候开始呢？”她没忘记戒律是为什么来的，一省的厅长遇刺身亡，总部肯定要派人调查。
调查结果出来，才能证明白青的清白，未来升职也更顺利，阻力更小。
李小义左顾右盼，没有看到本该跟在检察官身边的文书。她奇怪道：“二位的文书呢？”
文书都有“天书”诡牌，可以通过现场的痕迹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暴食君王诚实地道：“我把他忘在后面了。”
他总是忘记搭档的存在，辅助他的文书更换得也很快。
据说是受不了永远在追逐他……
戒律教主干咳一声道：“我不需要文书也可以进行调查。”
他也把文书忘在脑后了。
李小义：“……”
文书不仅是检察官调查案件的帮手，也是调查结果的一项有力凭证。
她已经在同情二人的文书了。
不过，调查还是得等文书到达再继续。
一个小时后，李小义在码头接到二人的文书和随行人员。两位检察官的文书都是处变不惊的神情，很快检查开始。
两个小时后，调查结束，相应的报告通过传真的方式送到总部。
这时，当事人白青已经在自己的房间睡得格外香甜。
第203章 四技能
一觉醒来, 明月高悬。
白青打开灯，翻身下床，从冰箱旁边的柜子里翻找出一桶方便面, 将直饮机的水温调到最高档。不一会儿，加入调料和热水的方便面就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可惜方便面只是闻着香，实则味道很一般。
如果胃口不好的时候食用方便面, 甚至会想吐。
可惜营养药剂喝光了……白青叹息一声，总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昼夜颠倒，又励志又颓废。她将餐桌收拾干净，打开门窗散去方便面的味道。
直到屋内充满花草的清香，这才召唤出城隍牌。十大鬼帅集齐的一刻, 白青感知到城隍牌有变化, 低头一看, 果然是4技能解锁带给她的感应。
一阵阴风刮过，益省城隍出现在白青身旁，他将手中之物放在桌上。那是一方印信，应该是由某种价值不菲的玉石雕刻而成, 印钮是一只威严的狮子, 雕刻“益州省城隍灵佑王印”九个大字。
白青还是不明白此印有什么用处, 技能介绍里仅有一句——凡城隍文书盖官印皆有法效。
益省城隍细细为白青道来。
原来这项技能和城隍的其余三个技能一样, 都是为了辅助他管理一省之地而存在的。
此次解锁之后, 白青不必再担忧金蟾诡王的合纵连横之计。
这本来是白青很为难的一件事，小义姐放她回来休息的时候特地告诉她，省厅不可能调动全部人手，用来防范真理教闯进益省诡域。
李小义不是不重视此事, 而是知道此事努力也办不成。省内的诡域超过二十个，将省厅的人全部用起来都不一定封锁全部诡域, 难说真理教的人能不能溜进去。遇上等级高的镇诡者强行突围，等于白费功夫。
真要如此，省内的治安又如何保证呢？到时候城里一定会乱套的。
城隍说：“臣写一封封锁境内诡域的文书，再盖上官印下发，普通人一旦靠近，五感皆受干扰，不会再误入诡域。若有镇诡者强闯，臣立时便能知晓，再调遣阴差鬼帅查看不迟。”
白青眼睛一亮，“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她心中一动，随即问道：“文书能阻止诡域扩张吗？”
“这……臣办不到。”
城隍面露为难之色，“此计限制的是人类进入诡域，并非令诡域入口关闭，无法改变诡域宽进严出，不断扩张的本质。”
白青点点头，她脱口而出的瞬间就意识到自己问的是傻话。
城隍继续道：“娘娘可广贴臣的画像于街巷，派发神像至千万人家。只要在所有的画像和神像上盖上官印，它们便能感应到诡力的波动。据臣所知，人类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认定诡异事件’。诡异事件上报不及时、无法上报，上报事件难辨真伪都是诡异事件难以及时得到处理的因素之一，臣能解决这些问题。事件确认之后，寻找诡异踪迹也是让治安队感到头痛的问题，随着画像和神像越来越多，任何诡异都休想逃脱追捕。”
这是什么牛逼的天网系统，真的铺设成功益省人类遇到诡异事件再也不用感到绝望，就像遇到罪犯能找治安署员解决一样，不至于求救无门。白青有信心，阴神到达现场的速度绝对比治安署员到达现场的速度快，不会出现异世界‘警察总是最后到达现场’的梗。
不知不觉间，她做的事情竟变得可以帮助无数人……
仅仅是一省城隍B等级的阴神，便可以拯救很多很多人类的生命。若是地府重现，估计可以改变诡异世界的格局吧。
这一刻，白青终于认识到自己掌握的是多么可怕的力量，使命感油然而生。
意外穿进诡异世界，她竟然充当着救世主的角色吗？
咦，这么称呼自己好尴尬，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白青回过神来，对城隍说：“只怕你到时候忙不过来。”
城隍朗声笑道：“那就要请娘娘替臣配齐属官，多添阴差鬼吏，衙门才能运转起来……”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两人的对话，城隍说：“外面是李小义、莎思思和那名自称先知的人类。”
白青抬头看向挂在客厅里的时钟，凌晨三点二十三分。这个时间，他们怎么会一起过来？
她心念一动，无名阴差现身打开房门。
莎思思打着哈欠走进来，看到屋内灯光明亮，白青神采奕奕，讶异道：“咦？你竟然真的没睡在等着我们？”
这话有点怪，但一同来的人类里有着可以预知未来的先知，好像又不奇怪了。
白青看向先知，先知说：“我来带走方副厅长的遗骸，知道您需要她们。我便请二位请来了……不知道我有没有料错？”
白青还真的需要李小义，城隍四技能既然早一刻铺设能救无数人的性命，自然不能晚一刻使用，她已经做好充当无良上司的准备。至于莎思思，先知把她一起叫来，证明她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只是自己还没发现。
然而，这“巧合”来得太及时，未免人讶异，白青甚至怀疑方有信只是一个先知来到益省的借口，她试探道：“世上或许没有先知算不到的事情吧？”
先知说：“并非如此，我自己的生死就是预料不到的事情。”
他说完退到一步，不再开口。
白青将城隍新技能的用法告诉李小义，李小义立刻开始思考将城隍画像和神像布满益省每一个角落的可行性，她喃喃道：“要先请画家为城隍画像，然后批量拓印。”
城隍在一旁补充道：“可以多请几位画师，画像的成色不一样，效果有差别。”
李小义还真不知道当代有哪些名画家，莎思思说：“这事交给我吧！我一会儿就去请人，保准把益省境内有名气的画家都打包领到城隍庙来。神像要什么材质的？木头、金铜、石头还是陶像？莎家在益省有好几个制铜厂，雕塑设计公司也有两家，花鸟市那边似乎还有一个陶窑来着。要是我的家的厂子生产不出来，还可以借用田家的产业，小芬现在在家里可比我受宠。”
城隍道：“神像不拘材质，但需神形兼备。”
别看莎思思平时一副纨绔大小姐的样子，中心城外城的餐饮生意她经营得很不错，天生是经商的材料，然而表现得再优秀，内城真正重要的家业她根本插不上手。她到益省投奔白青，多少有点心灰意冷的意思。
此时看到商机，心中火热起来。
她早就想找些事情做了。
哪怕第一批产品得白送，之后的产品一直低价售卖，那也绝对不会亏！重要的是让益省的人都认准品牌，以后的高端定制系列必然赚得盆满钵满。
毕竟，请城隍回家是真的能保平安。
中心城的家业不让她碰，看她自己创作出一份家业来！
产品由莎思思全权包揽，李小义要考虑问题立刻减少一半，“想让市民心甘情愿请画像、神像回去，还需要宣传的力量。纸媒、电媒、网媒三管齐下吧……”
两位女士三言两语便将事情定下来，有疑惑的地方自有城隍定夺。白青发现自己无事可做，简单收拾行囊，对家中几人说：“我出门了。”
李小义百忙之中问道：“你去哪？”
白青说：“破除诡域。”
李小义：“……”
听你的语气，更像是在说“随机挑选一个幸运诡域”，即将家破人亡的域主要哭了。
莎思思问道：“你不是刚回来吗？”
白青点点头，诚实地道：“比起这些事，我还是更擅长破除诡域。大家都在忙，我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在家蹲着不如上班。
莎思思：“……”
她记得诡域是很危险的地方……难道是她的理解有误吗？
李小义只能说：“功勋可以慢慢积攒，不要太勉强自己。”
“我现在的状态很好，不勉强。”
李小义沉默两秒，和她道别：“……那过几天见？”
白青走了。
李小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取出通讯器让后勤组提前做好准备工作。诡域一旦被破除，他们得及时进场。
她记得没错的话，今夜后勤组人均通宵，正在花鸟市忙碌着。后勤部部长肯定没睡，半夜发消息给他不算打扰。果然，后勤部部长很快回复信息，表示他会协调诡异医院和研究所，请各部门一同待命。
今夜研究所、诡异医院等部门都在加班，回应得很快。
11号诡域破除之后，各部门通宵达旦，迎来新的诡域被破除，又迎来新的诡域被破除……似乎，至今为止还没休息过。
白青以一己之力让益省所有的诡异部门疯狂运转起来，工作制已达007极限。
这事没人抱怨。
每个人都知道，最辛苦最累冒着生命危险的是白青。
她的存在甚至让两支诡域破除小队编进省治安队中。
白青走后，李小义收回思绪，继续思考以何事为切入点宣传城隍的能力。
城隍道：“先把产品做出来，第一批肯定有人请回去的，只怕赶工出来的产品数量不够信众分的。”
李小义心中不解，见城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忍不住追问。可城隍不肯说，只道：“明早你就知道了。”
第二日清晨，花鸟市诡域里的幸存者携家人到城隍庙还愿的盛况惊动整个益省。
主殿，城隍的虚影从巨大神像里浮现出来，看着下方鼎盛的香火，露出计谋得逞的睿智笑容。
不枉他特地先一步现身，告知花鸟市村民亲人的消息。
城隍庙建在人间，还是要热闹一些才好。
为香火，殷勤一点不丢人。
第204章 见面
白青走出城隍庙, 来到距离最近的一家诡异医院。医院里灯火通明，她登记领取破除诡域的物资，乘车来到选定的诡域附近。
破除该诡域她一共花费五天时间, 从诡域走出来的时候，浑身都臭了。她脏得打车都不会有司机愿意载她，只得乘坐省厅的外勤车回到城隍庙。还没进庙, 停车场没有车位的情形已是让她大吃一惊，下车之后，庙外人头攒动的情形更是让她有种无从下脚的感觉。
幸好，单房距离主殿很远，处于城隍庙的最深处。几个出入口都有“香客禁止入内”的标识, 还有专人把守, 不会有普通人误入。
至于来历不明的镇诡者？还未闯到此处, 已经被抓进来丢进监狱了。
叶芝芝、方媛和其余诸人的生活起居没受到太大的影响，白青回房洗漱休息一样未受打扰。一觉醒来，“是否搬家”的念头消失不见，方媛得知她醒来, 带着午餐前来投喂。
白青吃得头都不抬, 她好几天没吃过正常的食物了。
几个饭盒一一清空, 李小义闻讯赶来, 一进屋就将近日发生的事噼里啪啦一通输出。她眼睛很亮, 但面上已有疲态，显然白青忙着破除诡域的时候，她也忙着工作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日。
白青进诡域不久，戒律教主从金蟾诡王的新娘口中审出一个不得了的消息——邻省的诡域已经全部被金蟾诡王融合, 用“吞并”一词可能更合适。
这意味着邻省一半的土地已经陷落，变成诡域。
总部对此一无所知, 邻省的镇诡厅没有上报此事，政府表现得对此一无所觉，普通人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信息网络明显被切断了。
可见邻省已经沦陷，很难说高层们为何替诡异粉饰太平，被收买了？还是已经遇难？
总部早已察觉到不对，因此派宿三商前往探查，但没人想到邻省情况如此严峻。难怪真理教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要对益省动手，原来是邻省已经收入囊中，不满于现今侵占的土地，欲要向外扩张。
邻省已经是华夏的边境，北边是蔓延千里的无人区。只有向南边的益省扩张，才能占领更多土地收获很多人类。
真理教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邪教，自然有刺杀省厅厅长的勇气。
张敬业估计不是他们杀的第一个厅长了……
最奇怪的是宿三商到达邻省多日，却无没有半点信息传递回来。
当日，戒律教主便和暴食君王一同离开益省往前邻省。
相比起邻省的状况，以及对宿三商的担忧，“城隍信仰”计划的稳步推进未受任何阻碍，已无需白青多加关注，她对李小义道：“小义姐，辛苦了。”
另一位功臣莎思思昨天一夜没睡，正在补觉。
李小义抓着白青的手笑出声音，她的眼睛很亮，弯成月牙的形状，灿烂的笑容让她本来平平无奇的面容变得富有魅力。一旁的小姜被她的笑容硬控一分钟，根本移不开目光。
“最近三日，城隍经手处理的诡异事件高达1432件，抓获52批真理教意欲闹事的教众。省厅的队员都被有效利用起来，当前形势下咱们省比以前还要安定……你要是卡槽还有空余，一定多制作几张诡牌。”
白青应下来。
李小义稍微平复心情，对她挤眉弄眼道：“你想不想知道远古巨人阁下的近况？”
“你有他的消息吗？”
白青语带惊喜之意，她已经在暗暗拟定进邻省一探的计划了。
李小义拉着小姜坐下，搂着眉心有一点红痣的英俊青年，说道：“好小姜，把你的镜子拿出来，让我姐妹儿看一眼心上人。”
小姜经过多日的疗养，伤早就已经好了。可身上依旧带着羸弱之态，惹人怜惜，但仿佛被万年寒冰笼罩的冷漠在李小义面前早已彻底消失，受不住她的痴缠，小姜伸手一招，一面镜子出现。
镜框乳白，有一人高，这是一面穿衣镜，奇异的是镜子照不出人影。
小姜口中默念“远古巨人”四个字，镜中荡起涟漪，清晰的画面出现在镜中。
嫩绿、翠绿、墨绿不断交错，纯粹的绿色快速在镜中掠过。原来，投射出的画面是一片密林，地面在不断震动。一人抓着一名镇诡者一跃而起，站在树梢上。
“暴食君王……”
白青刚认出对方，就见对方逮住的镇诡者双手融化变得如煮熟的面条一样柔软，一圈圈缠住暴食君王的脖子。末端鼓胀，“啵”一声化作一只肉色蛇头，两颗尖牙泛绿光，朝着暴食君王的下颌咬去。
暴食君王不慌不忙，以手作爪，对着镇诡者的头部一抓。
镇诡者惨叫起来，暴食君王将一张诡牌直接从他身体里抓出来了！这直接解除镇诡者的“诡上身”状态，让他连在树枝上站稳的能力都消失不见。脚下一滑，直接跌落，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若是普通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已经没命了。
不过，这是毕竟是一个B等级镇诡者，死不了。
暴食君王跳下树，落在镇诡者身上。
镇诡者又喷出一口血，暴食君王啧啧两声，一屁股坐在镇诡者背上。将手里的诡牌揉一揉、捏一捏、拍一拍，最终团成一个漂亮规整的三角形。接着，他张大嘴把诡牌吞了。
白青：“……”
她没看错的话，诡牌的原型是一条蟒蛇……把蟒蛇捏成饭团，吃了……
李小义感叹一句：“不愧是暴食君王，诡都能吃。”
小姜说：“‘暴食’本就是得来于他食诡的壮举，食诡是暴食君王的一项技能，可以让他战力增强。”
李小义赞叹道：“原来如此，小姜弟弟懂得真多。”
小姜没说话，但脸颊微微泛红。
白青则是疑惑，小姜知道得太多……暴食君王是官方的镇诡者，五大检察官之一。李小义也是官方镇诡者，支队队员，而且出名的消息灵通——前男友身居要职且都想复合。她不知道的事情，小姜竟然知道。
这合理吗？
白青不知道小姜的身份，李小义肯定是清楚的，对方没有特地告诉她，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白青并不好奇，她相信李小义的判断。
小姜肯定是对他们无害的，就算原来有害……白青觉得现在也无害了！
镜中的画面继续向前飘移，白青看到一身粗布麻衣的戒律教主。奇怪的是戒律教主有两人，长得一模一样，神态极为相似。
一时之间，难辨真假。
可两个人对战，谁真谁假双方心里都有数，难道还会看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就下不了手吗？
戒律教主伸手一招，一根摧残的权杖落在他的手中。粗布棉衣变作华丽的衣物，宽大的袍子披在身后，蓝红相间。金色的盒子凭空出现，漂浮在他的身旁。
盒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华丽无比的戒指，他不断地挑选戒指，佩戴在手上。很快，十根手指头就戴满戒指。
不断让他变得华丽的珠宝，同样让戒律教主气势节节攀登。
白青立刻意识到，戒律教主是一名使用物品类诡牌的镇诡者，他是通过不断叠加的方式突破等级界限的……他的诡牌数量一定非常多！更令白青惊讶的是另一名和戒律教主一模一样的镇诡者，他完全复刻戒律教主的动作。
面容可以变化，可是连诡牌都可以和对方一模一样吗？变成另一个人，便可以复刻对方的诡牌，得到和对方相当的实力。
若是如此，这名镇诡者也太强了。
白青已经不能确定，到底哪一个是真的戒律教主了。
画面飘移，似乎是在四处寻找着什么。忽然，画面急速上升，快速拉远。
白青终于看到想见的人，巨大化的宿三商在林间奔跑。每一步都会引得大地震颤，他弯腰伸手一推，明显是据地的建筑物全部坍塌，他伸手将从里面跑出来的邪教成员抓起来，塞进随身的包里。
忽然，他察觉到什么，抬头朝天上看来。
“咔嚓——”
镜面出现数道裂痕，小姜的面颊渗出汗水，“他发现了……”
黑色的火焰从镜子里涌出来，灼热的焰苗扑向屋中的每一个人，逼近白青面前却猛地一滞，尽数退回镜子。
破碎的镜面被火焰黏合，恢复成完好的样子。
镜中再次出现清晰的画面，宿三商站在原地，还维持着抬头看向天空的姿势，看着镜子的白青却觉得他像是在看着自己。
从残垣断壁中跑出来的镇诡者跳起来攻击宿三商的膝盖，他毫无所觉，并不搭理，定定地看着白青，勾唇笑了一下。
“滋滋滋——”
画面消失了。
小姜汗流浃背地收起镜子，在李小义担忧的目光中说：“我一会儿就能恢复，不愧是A等级的镇诡者。居然能发现被窥视，还能顺着细微的诡力锁定我……”
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还能反击他……真的很厉害。
李小义带着小姜回去休息，方媛有事需要外出，屋内很快只剩下白青一人。镜中的战斗发生在邻省，三位检察官正在捣毁真理教的据点吗？
宿三商显然没事，白青放心了。她在屋内安静地待到傍晚，思考要做哪些诡牌来补充城隍的战力。
忽然，她手腕上一直隐形的情丝显现出现，勾勾缠缠往外探头。
白青若有所感，奔出房间，跑出城隍庙。抬头一看，日月一左一右占据黑白交替着的天空。宿三商站在墙头，背后是打开的空间隧道，暗紫色的诡力不断旋转着，形成一个漩涡，正在慢慢缩小。
漩涡消失之前，宿三商得离开。
白青踩着歪脖子树跳上墙头，宿三商弯下腰拉住她的手。墙头太窄，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花……”
宿三商想将手里的花递给白青，却发现花被压扁了。
“战斗结束后，我急着赶到边界来见你，路上只遇到一丛花还算美丽。”
白青接过花，问道：“邻省情况如何？”
宿三商说：“不太好，我暂时还不能回来。总部已经决定和真理教开战，挨个摧毁他们在诡域外的据点。”
“嗯，你怎么样？”
“我之前进金蟾诡王的诡域了……里面很糟糕，刚出来半日。”
白青没闻到血腥味，她知道这不代表宿三商没受伤，更有可能是伤已经痊愈。毕竟，A等级的镇诡者自愈能力远超B等级的镇诡者。如果只是一点小伤，白青自己睡一觉也差不多好了。
空间隧道要关闭了。
许久不见的两屡情丝勾缠在一起，不愿意分开。
可隧道连接的是两个遥远的地点，情丝还是断开了。
白青抚摸手中没精打采，失去活力的情丝，等它重新消失不见，才跳下墙头。
……
另一边，邻省边界。
宿三商扯烂衣袖，用不规则的布料缠住膝盖。他之前双腿断裂，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急速奔跑让膝盖出现酸痛感，再以同样的速度跑回去，恐怕膝盖的情况会更糟糕。
两个小时后，还有一次针对真理教的突袭。
固定住膝盖，损伤可以降到最低。
一只瓷瓶朝他飞来，宿三商伸手接过，抬头一看，只见暴食君王倚靠在一棵树上，笑着说：“兄弟，你思念佳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跑得比我还快是不是太着急了。”
正常来说，没有任何一个A等级的镇诡者速度能超过吃饱的暴食君王。
前提是道路平坦，且是在陆地上。
宿三商打开药瓶，将粉末状的药物倒在膝盖上。一瞬间，他的伤势就痊愈了。
这是暴食君王独有的特效药，他道：“谢了。”
“我俩是兄弟，何必说谢。”
暴食君王道：“可惜我这药解不了戒律教主的毒，依现在的情况看，他的战力会逐渐降低……”
宿三商眉头微皱，说道：“他的等级要是一直下降，降到B等级以下还不停止，就先送他回益省吧。”
“嗯，只有这样了。”
暴食君王没有异议，喃喃道：“益省有白女士，应该能想到办法替他解毒……”
第205章 二十四司
白青已经离开城隍庙, 不必立刻回去。她步行到附近的诡异银行，购买大量D等级的空白卡牌，走出银行的时候, 她才发现自己穿的是室内拖鞋。
刚刚那种兴奋雀跃的状态，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回到家中，白青开始制牌。
城隍庙对她来说比诡异银行的制牌屋更安全, 连宿三商的空间通道都无法直接在城隍庙内打开，别的A等级镇诡者想往里面闯自然是不可能的，更别提在白青制牌的时候偷袭她。
显然，诡力一有波动就会被城隍锁定。
白青关上门，将数张D等级的空白卡牌放在桌面上。屏气凝神, 来到意识海中。
没有太阳也不见月亮的阴曹地府多少有一些诡域的感觉, 但红艳艳的彼岸花一扫阴郁和沉闷, 再看忘川外巍峨的鬼门关，端肃严明的官衙矗立其中，正气扑面而来，弥漫的阴气好似也不再瘆人了。
白青捏碎手中诡牌, 一团团诡力涌出牌面, 飘浮在空中。
它们不像以前一样到处乱窜, 还需要白青用诡能控制。现在在她的意识海中, 诡力没有空白诡牌的束缚一样乖巧听话, 任她捏圆搓瘪。
白青胸有成竹，口中道：“益州省城隍灵佑王，下辖应有二十四司。驱疫司、监狱司已备，另有阴阳司司主一职空缺, 此为城隍之下第一辅吏，有协调诸司之职。
速报司司主一职空缺, 掌管阴兵调派，感应诡力波动，令作祟之诡速有报应。
医药司主一职空缺，此司之吏皆为医者。司主深谙诡异医学的精髓，往往药到病除。
江海司司主一职空缺，职司江河海口航运、堤防、疏浚等诸多事宜。
提刑司司主一职空缺，此司监督管理省内一切司法审判事务，审核州府卷案，可以随时前往各州县检查刑狱，向城隍举劾在刑狱方面失职的官员。
……有功魂魄，寿数即尽。城隍感念功德，授予尔官职，荣升一司之主。协助城隍，管理一州。”
“速速归位，”
“不得有误。”
话音刚落，二十二团诡力全部勾勒成形。
二十二司，白青一次性全部制作完成。她已经感知到自己再制作一张B等级诡牌就能突破等级的界限，只留下两张卡槽给高等级的诡牌，便可放开手脚。
此时大量制卡，非D等级的诡牌不可……D等级的诡牌是真的便宜，不需要功勋，白青能买得起。又是目前能发挥最大效用的诡牌，不具备唯一性，她没理由不清空银行库存。
很快，容貌各异的各司之主纷纷显露凝聚出身形，对着白青作揖，口称：“臣，拜见娘娘。”
白青请他们起来，说道：“灵佑王在外面等着诸位，诸位且去罢。”
她没有退出意识海，面前的各司之主却已是按照她的心意离去。城隍庙竣工多日，围绕着主殿的二十四司偏殿早已交付使用，他们出去之后，只需要找到自己的一殿，就可以在益省城隍的安排下开始办公。
阴神真的比人类用起来划算多了……
即使镇诡厅工作人员的工资不需要白青支付，她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漫无目的地发散一会儿，她再次收回心思，又捏碎十张D等级空白卡牌。
诡力成团涌出，白青念道：“地府阴差，勾魂使者。以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名，身穿蓝袍皂衣，头戴官帽，手持勾魂锁链。生前乃平常之人，死后魂归地府。敕令以达，任尔为吏，收归无名阴差编下。游走阴阳两界，穿梭地府黄泉，缉拿诡异，护卫生灵。”
“勾魂锁拿，”
“引路黄泉，”
“皆为本职。”
十名阴差的身形显现，对着白青作揖。腰间的锁链和木枷叮当作响，容貌同出一辙的普通，没有太多的记忆点。
白青退出意识海，随便凝聚出一张阴差的诡牌查看。只见背面繁复的花纹中，自有一行小字浮现出来——
诡名：阴差甲（天干十阴差之一）
等级：D
能力：1、勾魂。阴差的枷锁套住诡的双手和头颅，可不顾诡的意愿将其锁拿，并使其失去反抗能力（只对同等级诡有效）。
2、引路【隐藏技能】。
其余九张诡牌，自然名为阴差乙、阴差丙、阴差丁……技能和无名阴差是一样的，只是没有复苏故而隐藏技能的描述还未显现。
白青又拿出无名阴差的诡牌，技能2引路——阴差可黄泉借道，带领误入诡域的人类前往安全的地方【不满足解锁条件】。
她估摸着，这一项技能要第一张A等级的诡牌制作完成，才能解锁了。
白青心念一动，无名阴差和其余十位阴差齐齐现身。她对无名阴差道：“这十位阴差先由你统帅，听令于灵佑王行事，但编制不归属于益省。”
编制归于益省，白青在别的地方召唤出阴差新，战力都要打折扣。她现在没有多的卡槽可以再制作一批阴差，只能按照“借调”的方式把阴差给益省城隍先用着。
无名阴差应下，带着下属去主殿了。
白青则是简单收拾行李，熟门熟路在医院领取破除诡域的物资。正要前往随机选择的幸运诡域，目光忽然一滞。前方的人步态有些熟悉，应该是近日才见过的人……是谁呢？
白青快步上前，对方加快速度。
白青小跑起来，对方摇摆手臂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去，钻进一条小巷子里，消失不见。
白青伸手一扯，手中多出一块白色的布。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凭空出现在巷子里，刚才他利用诡牌隐身了。此时，故意忽略这一幕带来的熟悉感，他哑着嗓音说：“这位小姐，你追我干什么？”
白青道：“谁让你一见我就跑。”
“你不追，我怎么会跑。既然是误会一场，那我先走了哈哈哈哈。”
男人说罢，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撞上一堵人墙。墙面冰冷没有温度，他抬头一看，看到一张青白的脸，对方身上的锁链哗啦啦作响，大有他再走一步就往他身上招呼的意思。
“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青根本不理他，打电话给李小义。
“我在花鸟市诡域里逮住的通缉犯逃走了……嗯，名叫科研。押送他的同事情况如何？有没有人受伤？”
男人丧着一张脸，说道：“看守我的镇诡者和后勤队员都没事，只是吸进一些迷幻剂，需要沉睡一两日而已。我看他们一个个身困体乏还精神奕奕的，担心他们长久不休息会猝死。这不是好心嘛。”
白青冷睇他，“不装了？”
科研垂头丧气道：“算我倒霉。”
“你现在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本来的样子。解除衰老BUFF的药剂我早已研究出来，只是被卷进诡域里没来得及使用而已。其实，我之前违规售卖药剂也是为恢复年轻，解决职业暴露的后遗症。白厅长，咱俩好歹是生死之交，你当作没看到过我，放我一马吧。”
“研究违禁药物也是为了解决后遗症？”
“没错，我其实是个可怜人。”
“从你的私人研究所里找到的是转化药剂。人类服用之后，会随机转化为动植物。有个人服用你卖的药剂，背上长出巨大的花生。”
科研干笑。
白青继续道：“花生仁被取出来，这人倒地死了。经解剖发现，此人脑仁消失了。”
科研低头寻找地面上不存在的蚂蚁，找着、找着，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游走，冲上脑门。他“咚”一声跪下来，求饶道：“别杀我，我还有用。”
白青无动于衷的样子，让科研心中一凉，声音急促道：“那人是想抢我的药剂，不是想要买药剂。我也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的诡异科学家，你相信我。我其实对诡域的由来有些研究，你杀掉我真的太可惜了。”
“诡域由来？”
“是的，你想知道诡域是怎么出现的吗？”
“你说说看。”
“诡域是从地底的坑里钻出来的……”
“什么坑？”
“坑就是坑，”科研露出心虚之色。
白青如今的五感极为敏锐，立刻意识到科研对“坑”知之甚少，但她想起宿三商曾描述过的梦境。
最终，她没有杀死科研。
她道：“你先去城隍庙，等我忙完再来找你。别想跑，有人会一直看着你的。”
说罢，白青转身就走。
她不担心科研不去城隍庙，对方耍滑头的话会被强行押到城隍庙。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白青按照原本的计划，前往选定诡域。短短几日，她接连破除三个诡域，中途没有停歇休息。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又一个诡域被破除。凉丝丝的雨水落在身上，白青一时不想动弹。这让她无可避免的遭遇后勤队队员，第一波冲进来的后勤小队很惊讶，小队长红着脸上前，结结巴巴道：“厅厅厅厅长……”
“嗯，”白青冲他点点头，问道：“今天几号？一月二十七。”
一个小队队员鼓起勇气说：“也是腊月二十八。”
白青说：“忙完这里的事情，你们可以放假了。”
小队队长讶异道：“您不继续破除诡域了？”
“小义姐……我是说李秘书告诉我，省厅的人手已严重不足。医院里塞满患者，不管怎么加床都住不下了。”
小队队长道：“我们可以坚持，而且总部派人来支援了。”
一个年纪较大的队员说：“过年还是应该休息几天的。这里交给我们好了。”
白青离开了。
年纪较大的队员瞪小队队长一眼说：“我们可以三班倒，厅长一直在没日没夜的破除诡域。你就不能让她休息几天过个好年吗？”
小队队长：“……我都忘记厅长也需要休息了。”
自从有“神”和“仙”的词汇在益省流传开来后，他莫名觉得厅长就是这样的存在……小队长去过城隍庙，家里挂着城隍的画像。这让他能安心工作，不必担心家人的安危，深刻了解诡域世界有多危险的他，每次看到厅长都觉得很安心。
以前，后勤同样是高危岗位。
诡异事件的现场和刚被破除的诡域对他们来说依旧是危险的，每个月都有同事死亡。
这种事情在厅长到来之后就绝迹了。
她破除的诡域，现场不一定干净，但绝没有可以威胁他们性命的东西。
这就是神仙吧。
第206章 医药司之主
大年三十, 方媛一早起床，来到食堂吃饭。她遇到李小义和小姜两人，远远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没有特地过去打扰小情侣。
食堂的大师傅背着手走出来，看到方媛，连忙问道：“小方, 你们过年准备吃什么？中午厨房忙完就放假了！你拟张单子，我让采购把食材备在冰箱里。”
过年的话得有鱼，这样才会年年有余。
汤圆和饺子不能少，晚上可以吃饺子。
“我要吃猪肉白菜馅的饺子，”正在呼噜噜吃面的科研抬起头来, 对着方媛咧嘴一笑。
“成！”
方媛应下来, 想着师母爱吃香菇馅的, 香菇也不能少。青青爱吃香菜牛肉馅的，也得备上。她把单子拟出来，算一算人数，竟惊讶的发现今晚一起守夜团年的亲友分成两桌都坐不下, 不由有些高兴。
下午两点, 食材全部准备好。方媛挨个敲响房门把母女俩拖出来, 并丢给她们一件围裙。这一对母女一模一样的宅, 只要在家里基本是不出门的。
食堂的桌子上放着好几盆调好的馅, 种类不一。
面团已经揉好，还需要分成小剂子，擀成面皮。
包饺子是下一步的工作。
白青在原本的世界时，家里过年也是要吃饺子的, 不过她们县城是在南方，很多人家不一定非要吃饺子, 桌子上有鸡鸭鱼肉、香肠、腊肉就行，讲究的是菜要硬。不过初一的早上一定要有汤圆，吃汤圆的寓意是“一整年一滚就完顺顺利利”。
这个世界过年的习俗和白青的世界大差不差，但益省本地人过年必须吃饺子……原主记忆里，中心城过年必须吃饼。一种烙饼，用来夹各种菜蘸酱吃。
总之，“过年”是整整一年里最大的节日。
白青擀面皮的动作生疏，比不上方媛行云流水，她边擀面皮边说：“过完年，你们差不多就能在益省随便活动了。妈……也一样，不必担心孙家的人再对你做什么，只是暂时不能离开益省。”
叶芝芝很多年没沾过厨房的事情。事实上，她在孙家除固定时间需要使用鸟语牌为孙家镇诡者压制诡牌外，什么都不用做。她的手和白青一样笨，正在尝试包猪肉香菇馅的饺子。口中道：“我习惯在家……”她不想给白青惹麻烦，知道近日邻省的局势紧张。
白青只是说：“妈，你可以相信我。”
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叫叶芝芝做“妈”了。
叶芝芝强忍着没说出呛声的话，硬邦邦道：“知道了。”
白青对她笑了一下。忽然，她手腕上的情丝浮现出来。
白青丢下擀面杖，说道：“我出去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大门。她昨天就收到消息，宿三商今天能回来。
还没穿过大殿，迎面就见宿三商快步走过来。
两人目光相撞，情意漫出来，如融化的糖一般拉出细丝，随着他们互相靠近又融合在一起，散发出甜香。
戒律教主慢一步走进来，摇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这样缠绵的眼神就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来，不庄重。
暴食君王懒得理他，大步向里面走，喊道：“有吃的没有？”
食堂里，方媛叹息一声说：“女大不中留。”
叶芝芝眉毛一挑说：“我听说二队和五队都有人追求你。五队热情如火的小伙子今年二十一岁？昨天你插在花瓶里的玫瑰是他送的吧？”
方媛：“……”
叶芝芝见她一句否认的话都说不出来，缓缓笑了。
“今天怎么不叫他来家里吃饭？”
方媛结结巴巴道：“师母，我不打算答应他，他年纪太小。我们没有未来……”
“胡说，”叶芝芝蹙眉道：“这一点你该学学小义，不要把年纪卡得太死，更不要动不动就谈未来。好好享受爱情就行了！”
方媛：“……”
这时，外面传来暴食君王叫嚷好饿的声音。方媛连忙回应道：“刚包好的饺子行吗？我烧水给你煮一锅，很快就好。”
暴食君王走进来看到桌上的几大盆肉馅，摇摇头：“算了。这些不够我一个人吃的，我到时候尝尝味道就好。等着，我去外面搬头羊回来。”
不多时，暴食君王真的搬回来一头烤全羊。他也不怕烫，头上还顶着滚沸的羊汤，里面有烤全羊的内脏，羊肠、羊心、羊肺等，还有羊血什么的。
“一起吃点？”
暴食君王把食物放下来，难得大方地开口邀请。
今年毕竟是大年三十，不好吃独食的。
宿三商递给白青一把小刀，让她自己割肉吃。
戒律教主不吃肉，这属于戒律的一条——戒荤腥。而且他中午之后就不吃东西了！即使很饿，他也不打算进食。
白青说：“厨房里有馒头。”
戒律教主摇头，示意不用了。
“邻省的通信和网络是机械生命切断的，”他看向白青，说道：“我记得你和孙家有仇？”
白青反问：“机械生命是孙家内门的人，他帮助真理教足够上诡异法庭吧？”
戒律教主叹息一声：“没抓到人。孙家宣布将他逐出内门了……”
“哦，这样就能证明孙家和真理教没有勾结？”
“怎么可能！孙家摆明和真理教有来往。邻省的事，和他们脱不开关系，我估摸着孙家和金蟾诡王之间有见不得人的交易。总之，你要小心一点。”
白青这才意识到戒律教主是在提醒自己当心，但他说话总给人一种“审问”的感觉，让人特别不舒服。
暴食君王吃下一块烤得火候正好的肉，说道：“不是说好今天不提正事吗？”
“不提不行吧。”
白青说：“你俩身上的毒总需要解？”
暴食君王一愣，“你看出来了？”
白青说：“戒律教主的等级掉了。你还是A等级的，但气息薄弱许多。我听说金蟾诡王擅长用毒，正好宇小航快要下班，我又新制作出一张治疗类的诡牌，可以让他们试一试为你俩解毒。”
今天省厅四点下班，放假至大年初七。
白青话音未落，李小义等人就走进厨房。宇小航是走官方程序入职的总部特遣人员，每天都要和李小义一样准时上下班，进门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问道：“谁生病啦？”
他的能力在吞吃诡异大学的病毒后，又一次进化。现在可以吞吃多种毒素，吞吃的毒素越厉害，他能力越强。
毕竟，他可以把吞进肚子里的毒素原样吐出来，作为攻击的手段。
宿三商道：“他俩。这毒有些厉害，你不要勉强。”
他解释道：“这毒不是金蟾诡王的，而是真理教四大护法之一的毒蛇的毒。”
宇小航把手放在戒律教主的肩膀上，丝丝缕缕的青绿之色从戒律教主的身体里浮现出来，钻进宇小航的体内，他头上冒汗，脸色发青。与之相反的是戒律教主的面容越发红润，神采更佳。
不一会儿，宇小航收回手说道：“我可以把毒吸出来，但毒是长在他们的身体里的，根不取出来不行，会一直分泌毒素。”
宿三商问：“这个根儿是什么？”
宇小航摇头，“我不知道。”
医药司之主是一位特别温柔的女士，她说：“让我试试。”
她先给两人把脉，然后说：“能治。”
众人皆看着她拿起两只生饺子，口中默念药材的名字。不一会儿，生饺子变成两颗黑漆漆的丹药。
医药司之主说道：“吃下去就能除毒根儿。”
暴食君王接过来吃下去，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医药司之主对宇小航说：“还要麻烦你把毒拔除。我这药是治根的，不能解毒。”
宇小航连忙照做，吸完毒素感知一下，发现根儿真的被拔除了。
戒律教主正要吃药，暴食君王问：“药是饺子做的，你吃药算不算犯戒？”
戒律教主：“……”
这人好烦。
天色渐渐暗下来，锅中水滚沸，雪白的饺子在里面翻腾。胖胖的肚子鼓起来，从锅里被转移碗里，又在欢声笑语中吃进腹中。
白青端着一碗饺子穿过无人的走廊，来到一间亮灯的屋子前面。她把饺子放在窗台上，敲响窗户，然后准备离开。
屋内传来丁芙的声音，她说：“我不爱吃饺子。”
“饺子是兰笋猪肉馅的。我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但她听说湘乡市的人都爱吃本地独有的兰笋，下午特地去市场买的。”
屋内，丁芙已经闻到饺子的香味。
那香味里夹杂着一丝丝兰笋的清香。她想说，真理教的家伙们从不给饲养的孩子吃饱，山上没有太多吃的选择，但兰竹满山都是。从小到大，她不知道生啃过多少根兰笋，苦涩的味道让她现在想起来还隐隐作呕。
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
白青见她不说话，准备离开。
前行几步，又停下脚步，说道：“忘记向你道谢了。在黑水镇的时候，多谢你帮我引开机械生命。”
她才能那么顺利地杀死另外四名B等级镇诡者，逃到益省。
丁芙说：“我才不是想救你，能亲手杀死你的只有我。”
“我知道了。”
白青走了。
丁芙打开窗户，小心翼翼将碗端进屋中，但直到饺子的外皮微微发硬，她都没有动筷子。
外面开始放烟花了。
沉默着思考的丁芙被惊醒，终于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饺子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
吞下第一只饺子，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浮现出讶异之色。
“咦，煮熟的兰笋竟然是甜的……”
第207章 又扩张
大年初一, 城隍庙庙会，热闹非凡。
叶芝芝都不愿意错过盛会，选择离房间, 和方媛等人一起出门游玩。
白青也没有待在单房里，不过她对庙会兴趣不大，人太多她容易密恐。她和宿三商单独前往山中, 先到情丝寨拜年。
新年不是情丝寨最重要的节日，寨子里最重要的节日是情丝婆婆出巡的那一日，但新年也是喜庆的节日之一。
离开情丝寨，两人前往大山的深处。
路上，宿三商同白青讲述前往邻省发生的事情。他踏入邻省不久, 刚看出真理教阴谋的端倪便被引进诡域里。谁能想到, 邻省有一半的面积都被诡域侵蚀, 让人防不胜防。
“真理教的最高领袖是教主，另有四大护法，分别为：食婴诡、毒蛇、乞丐和演员。其中教主的身份颇为神秘，四大护法之外的人类, 只要见过他真容的都死了。传闻他是一名B等级的镇诡者, 教会和金蟾诡王的联络皆由他主导。真理教教众人数众多, 一共有24支。之前你在益省剿灭的, 正是其中一支。”
“真理教的教义为‘与诡异和平相处’, 他们的理论支持为‘诡异先于人类被地球孕育出来，乃是地球的主人’。事实上，比起和平相处，真理教的行事实为奉诡异为主。”
白青跳过长满青苔的溪石, 微微一愣，讶异道：“食物奉掠食者为主？”
宿三商点头。
“很多教众受教育水平高, 并非知识水平受限遭到蒙蔽的社会底层人士。他们的出发点可能是对力量的崇拜，也有可能是对现存制度的失望……人类没有办法真正对抗诡异这件事，很多人都发现了。”
这一点白青也思考过，破除诡域算是真正对抗诡异吗？
不是的。
毕竟诡域还在不停的降临。
诡域的源头是什么？别说解决，人类对此连基本的认知都没有。
至少学校没教，连华夏顶级战力的宿三商也不知道。
据她所知，研究所对诡域源头的研究一直处于停滞的阶段。
“真理教认为人类迟早是会‘战败’的，反抗没有意义。那不如先一步投靠诡王，获得较高地位——他们称此为高质量人类留存计划。具体的理论比较复杂，简单概括一下为：全球人类数量超过五十亿，地球是一个巨大的牧场，人类是牧场里吃草的羊。这些羊总是需要管理的，他们称自己为羊王，或者牧羊犬。对外的话，他们一般自称牧羊人。”
白青不予置评，她破除过很多的诡域，普通人在诡异面前比蚂蚁在人类的脚下时还要脆弱。毕竟，大部分人类都是不吃蚂蚁的。
镇诡者们无法解决全部的诡异事件是现实，普通人想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是正常的……
但是啊！自己投降可以，迫害同胞就过分了。
动物尚且知道保护族群中的幼崽，真理教四处掳掠孩童，残忍饲养供给金蟾诡王享用。已经不是自行放弃做人，选择做羊，而是丧失做人的资格，沦为畜生。
宿三商说道：“真理教四大护法中，食婴诡的实力是最弱的。实力最强的是‘演员’，他一人扮演邻省镇诡厅的全部高层和政府的高级官员，将总部瞒在鼓里，没有发现金蟾诡王的诡域多次扩张。时间长达半年，还是真理教按捺不住入侵益省才被发现不对。”
“年前的战斗中，毒蛇已经被君王杀死。”
高等级镇诡者之间的战斗一旦爆发，很难以一方被捕结束。涉及生死，最后的结果大多是一方诡牌复苏。
毒蛇的诡牌全部都带毒，可以令镇诡者的位格不断下降。
戒律教主和暴食君王都中招了。
“现在24支还剩下16支，年后总部还会继续增加人手。真理教是一定要被剿灭的，否则金蟾诡王可以利用他们一点点渗透真实世界。诡域里的诡王已经让人很担忧，可以离开诡域的诡王更是让人心惊胆战。”
“中心城研究所的压力也很大，总队长要求他们确定‘诡异未来是否可以从诡域里离开’，哪怕只是短暂的在真实世界停留，现实世界的秩序也会消失。不用等到诡域扩张无法被遏制的一天，人类已经完了。”
听起来金蟾诡王像一颗威力超大的炸弹，白青可以想象总部过年期间各部门大会小会不断，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样子。恐怕连诡异大学的师生们，一样以此为热点的话题，相互讨论着。
最前线的他们却在悠闲的过年……
违和感还是有一点，白青问：“总部同意放你们年假？”
因为是A等级的检察官，所以拥有特权？
“不放假也没事做，”宿三商难得生动地做出无奈耸肩的动作，说道：“邪教组织过年休假一周，全部回家团圆。据点空空荡荡，打进去里面连值班的人员都没有……”
白青：“……”
难怪正派角色总是喜欢黑化，黑化之后有长假。仙侠剧里，堕落成魔的神仙不仅可以躺在宽大的椅子上被仆从喂新鲜水果，看现场歌舞表演，运气好的能拥有性生活，甚至还可以焊死黑化浓妆，而且不用再上班了。
白青收回思绪时，两人已经爬到一座山峰的顶部。十万大山在益省以东，这座山峰正对城隍庙的方向，险峻程度在众多山峰中也是排得上号的。
白青眺望下方，碎石松动掉落悬崖。她心有所感，对宿三商说：“A等级的建筑的位置就选在这里吧。”
两人外出的目的就是选址，白青的功勋已经积攒到能够申请开工的程度。宿三商没想到白青会这么快选好地点。他从包中取出圆盘样的金属，放置在地上。
“这两天总部的建筑师就会过来，你得抽空和他们沟通一下，尽快让设计师出图……”
回去的路上，宿三商将A等级建筑物动工的程序告诉白青。
到达城隍庙的时候，家里正好开饭。白凤霞和珍宝一起坐在台阶上吃糖人，糖人制作得惟妙惟肖，一只是燕子，一只是兔子。
“姐姐。”
见到白青回来，珍宝抱住她的腿。
“姐姐，我给你带糖人回来了。”
庙会不仅有糖人，还有各种益省的特色小吃，表演的节目也很精彩。珍宝还能记得给白青带糖人回来，绝对是心中有她的表现。
白青接过糖人，珍宝给她带的是一只特别漂亮的狗，甚至有点威风。可见做糖人的师傅技艺不凡，不过糖人总归是用来吃的。白青掰下一块，递给宿三商。
午饭之后，白青特地去丁芙的房间，却发现她的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丁芙走了。
自从和真理教四大护法的乞丐一战之后，白青就没有再把丁芙关起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丁芙之前往总部逃跑是因为等级太低，需要躲避真理教的追捕。现在她已经成为B等级的镇诡者，和真理教有一战之力。
一个胸中永远燃烧着复仇烈焰的人是不会留下来的，白青早就知道这一点。
“真是的……”
白青叹息一声：“离开也不说一声。”
她也没想着留下对方，至于联合行动一起动作……呵呵！丁芙的诡牌就不配有战友，不过，正因为她诡牌特殊，白青不担心她的安危。
该担心是真理教的家伙们才对。
这样的怪物是他们一手打造出来的。
初一刚刚过去，白青又选定好合适的诡域。毕竟，镇诡厅可以加班，域主和诡域里的诡异们都不休年假。
原本她是打算晚一些再上班，但真理教和金蟾诡王都带给她很大的压力。益省与邻省大面积接壤，白青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宿三商和她一起进诡域，两人并肩作战一周，宿三商、暴食君王启程前往邻省，戒律教主被找回，总部派来另一位A等级的镇诡者，同是五大检察官之一的璀璨月亮。
对方直接走水路前往邻省，白青没见到她。
她的大名白青却是早早听过。
当时方媛因诡牌复苏而住院，假扮主治医生的先知告诉她。如果能让璀璨月亮出手相助，方媛还有一丝希望。这一位有着可以令复苏的诡牌暂时乖巧下来的技能，受到先知的启发，白青制作出第二张诡牌——孟婆。
一个月匆匆过去，官方在邻省的战况喜人。益省还没有被破除的诡域只剩下两个，其中一个还是不久前刚刚降临的。
十万大山之中，诡异建筑已完工三分之一。
……
二月二，龙抬头。
花鸟市，船夫阿香今日不上工，正在做龙须面。
龙须面特别考验扯面的手法，若能把面条做成发丝一样的细，在村里必人人称道。她是不行的，但她的手艺在村里已经算是不错了。
“阿香，面多做一碗。”
外面传来邻居老阿婆的喊声，她连忙应下。
“嘎吱”一声响，老阿婆推门进来，在门口放下篮子。篮子里是猪肉，她说：“我去赶集看到肉新鲜，这是带给你的。”
一大块肉是龙须面的谢礼。村里近些日子的风气特别好，邻里间有来有往，和和气气。举头三尺有神明，知道神明在看着自己，故而格外要脸……
阿香转过头，看向放在柜子上的城隍神像。
神像是木头雕刻的，但城隍老爷的威严让木头显得颇有灵性。
“哗啦。”
阿香连忙回过头，对水缸说：“阿婆没进屋，你不要生气……”
水缸里，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浮出来。
从前老阿婆特别爱占家里的便宜，丈夫很讨厌她，现在也没改变。
阿香想着，等钱攒得再多一些，还是要到江边去建房子。现在的家离江太远，距离内河也远，丈夫一旦回家，只能泡在一口缸中。可怜兮兮地蜷缩着身躯，连活动肢体都做不到，她瞧着心里不是滋味。
湿漉漉的脑袋得到解释，正要重新回到缸里。忽然，他双手抓住水缸，半个身子浮出水面，眼睛定定地看着西南方向。
西南方有什么？
阿香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那边好像是湘乡市……
“出什么事了？”
阿香询问丈夫，见丈夫满脸焦躁之色，双手将水缸捏出裂痕。
“你说话啊！不要吓我。”
丈夫浑身都在发呆，忽然，他反应过来指着城隍的神像，双手合十不停做叩拜的动作。
阿香问：“你是让我向城隍老爷求助吗？”
丈夫猛地点头，眼中流出血泪。
到底怎么了？
阿香性情果断，看出情况紧急，又明白丈夫不能说话。当即走到神像下方，跪在蒲团上，说道：“我丈夫的表现很奇怪，您告诉过我，要是他有什么异常可以向您求助……”
这尊神像是阿香特地去名阳市的城隍庙求来的，指点她做此事的是一个多月前遇到的镇诡者白女士，她的身份地位很高，还救过同村的船夫。
最重要的是她对诡异没有偏见，阿香决定相信她。
神像没有反应。
她听说过，城隍老爷很灵验，猜想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对方没有听到。于是，特地点燃三炷香，对着神像再次拜下去。
“城隍老爷，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好像要出事了！上一次他如此着急，还是我和村民差点死掉的时候……请您帮帮我。”
……
诡域破碎，白青看到蓝色的天空，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钻进她的身体里，她猛吸一口气，忽然顿住，看向东南方。
“城隍！”
随着她的召唤，益省城隍出现在身旁。
益省的土地犹如城隍的骨血，现在受到威胁，城隍比白青先一刻有感应，他道：“启禀娘娘，诡域正在从湘乡市往益省扩张。”
那边只有一个诡域，金蟾诡王的诡域。
A等级，囊括半个邻省。
至今为止，总部的策略都是打掉金蟾诡王伸到现实世界中的手，也就是真理教。从来没有做过破除该诡域的计划，可见破除该诡域的难度之大。
聚集三名A等级的镇诡者都不敢一试。
生物对灾难是有预感的，城隍听到无数子民的求救声，各司已经行动起来。诡域的扩张是无法停止的，如今最重要的是花鸟市的人尽可能地转移。
花鸟市和湘乡市接壤是最先遭难的地区。
益省城隍的声音在抖，他说：“娘娘，诡域的扩张太突然，事先没有预兆，而且，它扩张得太快了。我能抢出来的人类有限……我为益省城隍，不能守护益州百姓。实为大罪……”
一旦陷落A等级诡域，恐怕难以得救。
他也无力搭救。
饶是娘娘，如今的等级也不足以和金蟾诡王一战。
诡域为什么扩张？
半个邻省的人类全部死了？
想到这里，城隍心中悲痛，以至于位格都有些不稳……救不了信仰他的人类，他算什么神？
第208章 第三张B等级诡牌
“现在就看我的速度快, 还是它扩张的速度更快了……”
白青喃喃自语，她的手指已经触摸到怀中贴身存放的B等级空白卡牌。这种制作成功就可以突破AB等级界限的牌，白青一直没有动手制作。
B等级诡牌得之不易, 她备着就是为防范万一。
这时就是该用它的时候了！
“我为娘娘护法！”
城隍听清白青的话，立刻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娘娘要怎么应对此劫，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白青已经是屏气凝神, 来到意识海中。她心思电转，平生第一次以秒速确定要制作什么牌。
其实B等级的诡牌可以借来形象的阴神已经很少，唯有城隍、阎罗王与空白卡牌的位格一致。益省已经有城隍，十殿阎罗里还有九位供白青挑选，被她选中的是主管第一殿的阎罗——秦广王。
主管第一殿的阎王为十位阎王之首, 阎罗天子包大人曾位居一殿, 后来因犯律遭贬五殿。此殿位于鬼门关内黄泉路的尽头, 凡来到地府的亡灵先至阴阳界交薄厅报到，验明正身，再被阴差押进此殿。
秦广王查其善恶功业，进行判罚。善功多者, 或享受冥界一日游留下做官, 或验其仙缘送去修炼, 或是送到赏善司。罪过多的, 或是直接送到二殿, 或是押进罚恶司。
故而，赏善司、罚恶司两司是直属一殿的判官司，魏征和钟馗的编制都在一殿。
如果犯有重罪的，就得上孽镜台上照一照了。
孽镜台的名气在人间和忘川、黄泉路、鬼门关一样显赫, 它能照出每个人做下的恶事。等恶事全部显现出来，再送到二殿。
之后的二殿至九殿, 根据此人犯的罪行施加惩罚。
毕竟，每一殿管理的范畴不一样。杀人是罪过、造黄谣也是罪过，轻的罪过不会因为重的罪过被覆盖。毕竟灵魂不像是□□一样，承受的痛楚有极限。什么罪都犯过的，则需要在各个地狱滚上一圈。
如二殿楚江王历温司掌活大地狱，另设十六小地狱。凡在阳间伤人肢体、奸盗杀生者，推入此狱，满期发配第三殿。
三殿宋帝王余，司掌黑绳大地狱，另设十六小狱。凡阳世忤逆尊长，教唆兴讼者，推入此狱，受倒吊、挖眼、刮骨之刑。刑满发配第四殿……
最后来到第十殿，由此殿之主轮王对各殿押解来的鬼魂做最终核定，送其投胎转世。
因此，一殿的地位至关重要，不容有失。秦广王的职权范围宽广，犯人夭寿吉凶同样归他管，故而查察司、阴律司一样是一殿的下属部门，亦为陆之道和崔珏的直系上司。
不过，秦广王的性情有些独特，成为一殿阎王的方式和别个有所不同，堪称不择手段，又争又抢。代表的是人类对灾难和超凡力量的恐惧，又是野心家成功典范之一。
若要制作这样一张牌，必要先了解蒋子文的性情。若要像制作“阎罗天子”牌时一味地夸奖他，制牌就会失败。
白青主意已定，捏碎手中的B等级空白卡牌，用诡能控制着大团的诡力不散，口中念道：“蒋歆，字子文。生时为辅佐县令的小官，掌管盗捕之事。嗜酒好色，自由放纵，却立下宏愿必为神灵。一日，追击强盗至钟山下，不幸战死。死后成为土地神，要求治下百姓为自己立祠堂进行祭祀，否则将有疫病、虫灾、火灾发生，果然全部应验。世人恐其凶戾，遂其所愿，灾祸才得以停歇。因其在人间屡显神迹，香火鼎盛，广受敬畏，故而受历朝人间帝王加封，甚至被封为帝。”
“阴阳转化，互相映照。”
“阳间帝王，阴间天子。”
“ 幽冥感应，法旨加身，阎君归位。”
这便是蒋子文成为阎君的过程，称不上光明磊落，但绝对是小人物成功的典范。
白青稍微停歇片刻，见诡力没有异常的波动，心知自己已经成功一大半，需得更加谨慎，万万不能最后一刻失败。不由深吸一口气，继续念道：“专司人间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为十殿阎王之首，掌判官司。”
“接引超生。”
“审判罪魂，”
“发配各殿。”
话音刚落，诡力勾勒最后一笔。
天地变色，诡牌已成！
一名豹眼狮鼻，络腮长须，头戴方冠，右手持笏于胸前的高大男性对着白青遥遥一拜。
这位便是秦广王了！
忽地，意识海地动天倾，洪水自裂开一条缝隙的云层里流出来，形成壮观的天河瀑布。等云层重新闭合，意识海出现一片海域。大海碧蓝幽深，礁石环绕。黄泉路尽头，一座巍峨的宫殿破土而出。唢呐齐鸣，绿云氤氲，正是秦广王主管的第一殿。
白青来不及多看意识海的变化。心念一动，再睁开眼睛看到的已经是真实的世界。
黑云罩顶，滚滚浓雾，从湘乡市卷向花鸟市。明亮的色彩从惊诧地看向天空的人们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层古旧的暗黄色，正在浸染周围的一切。
白青自己看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发生的事情，她借用的是城隍的视角。城隍作为益省的守护神，可以通过神像和画像看到遥远的花鸟市。
信众的惊恐、痛苦、害怕汇聚在一起，通过祈求声传递给他。
他焦急之余，把一切看得更加清晰——
诡域已经扩张到花鸟市边界，来不及了！
白青伸手一招，一张B等级诡牌出现在手中。
诡牌化作一道流光落在她的身边，一殿阎王秦广王凝聚成实体。他知道此刻情况紧急，眺望西南方向，伸手一挥，宽大的袖袍随风飘动，从中蹿出一缕幽光。
幽光遁向花鸟市，在灰白色的雾气席卷来之前，点亮整个花鸟市的地图。这一幕除城隍可以看到之外，只有无人机和控制着诡域的域主金蟾诡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花鸟市的地图像是一只舒展着角虫手的章鱼，还有点小别致。由于地处益省的边界，靠江建设，房屋群像是一条条彩带。整座城市都是狭窄的，非常的长。故而在诡域扩散之际，很难将城市里的全部人类转移。
然而，幽光大亮的瞬间。花鸟市的所有人类都消失不见，下一瞬，城隍在名阳市感知到花鸟市人类的踪迹，他们全部被转移到城隍庙的附近。
这一刻，白青正好翻转手中的B等级的诡牌。诡牌只是虚影，但背面浮现的文字依旧清晰可见。
诡名：秦广王（一殿阎王）
等级：B
能力：1、阎罗附身。蒋子文可以附身在镇诡者的身上，让镇诡者变成阴间阎罗。统领其余诸殿阎王，诸邪不侵，震慑宵小。
2、大传送阵。一切来到地府的阴魂都需到达一殿，根据不同的情况，秦广王会将他们分派到各殿。大传送阵可以在酆都范围以内，传送人类诡异。不限制次数，不限制数量。最大距离为酆都的边界，被传送者无法反抗。
3、孽镜台。孽镜又称业镜，人类诡异到镜前都会被照出本来的面目。一生的罪孽无法隐瞒，显现出的罪业按律该发配哪一殿受罚，本人皆无法反抗（根据罪业的不同，被动承受各殿阎王的地狱技能）。
4、还阳【隐藏技能】。
刚才秦广王使用的便是2技能“大传送阵”，A等级的建筑物已经在修建的情况下。益省便是未来的酆都无疑，加上有益省城隍的位格支持，秦广王可以很轻松的使用出转移人类的技能。
3技能“孽镜台”是一个很牛的联动技能，考虑到真理教的护法和教主还没有彻底被铲除，特别是那么代号“演员”的护法下落不明，白青不能不为随时会爆发的遭遇战做准备。要说此技能唯一的弱点，只在于白青目前的阎罗牌仅有两张。
若是未来十殿阎罗都被制作出来，遇上邪恶的镇诡者，一准儿让对方一殿发配二殿，二殿发配三殿，挨个把阎王们的技能品尝一遍，才能去“投胎”。
至于4技能……白青都给看愣了！来到幽冥地府的魂魄有些是命不该绝的，押送到第一殿，秦广王可令他们还阳。演义小说中不乏有类似的情节，可白青原本的世界相信“灵魂存在”的理论，该世界的人类似乎没有魂魄。
魂魄离体之说不存在，何谈还阳？
难道，这是一个让人可以死而复生的技能？
“臣秦广王蒋，拜见娘娘。”
秦广王转过身对着白青拱手高举，自上而下行礼，做鞠躬状。这是一个长揖，表达着万分的尊重。
白青回过神来，连忙请他起来，并出言道谢。
诡牌和镇诡者心意相通，秦广王已知白青是真的在为普通人而忧虑，故而也做忧虑状，说道：“花鸟市的人类已经全部转移出来，但臣担心诡域会继续扩张……”
城隍也有一样的担心，如果诡域一直扩张，秦广王的技能总有无法使用的时候，益省的地界是有限的。
“应该不会……”
白青说：“我觉得金蟾诡王诡域里的人类应该没有死光。”
诡域扩张一般都是食物消耗殆尽，才会出现的情况。可白青遇到过33号诡域的扩张，那时里面的人类还有很多，可见食物消耗殆尽不是诡域扩张的必然因素，肯定有别的触发机制。
丁芙说过，金蟾诡王是野心家。
一个合格的野心家不会在和人类合作的时候，做出让同盟者翻脸的行为。他此时若是杀死诡域里的全部人类，真理教就算没胆量反过来对付他，却也不会再被他驱使。
毕竟他们有可能是冲着改变世界格局而崇拜金蟾诡王，有可能是想改变自身境遇而成为他的仆从，但他们绝不可能是冲着死亡去的。
金蟾诡王要是表现出他对人类过分残忍的一面，他们绝对跑得比谁都快。
半个邻省的人在短短一月间死掉，足以让任何崇拜诡异的人类清醒过来。
因此，诡域扩张肯定有别的原因。
若非诡域里的食物消耗殆尽，一定要找到新的食物不可，诡域不可能一直往外扩张……正如白青所料，扩张停止了。
城隍松一口气，先一步回到城隍庙。
花鸟市的人类被匆匆移送到名阳省，没吃没喝的什么东西都没带过来，至少得把临时安置的工作做好，否则又会出现很多惨剧。
人类的心理是很脆弱的，城隍明白这一点。
可他也不是很担心，毕竟人类又是极为坚韧的生物。
城隍刚走，白青的手机响起来。她接通电话，听到李小义的声音。
“青青，暴食君王以及璀璨月亮阁下，还有远古巨人都被卷进2号诡域里了……”
金蟾诡王的诡域编号为2，乃是降临最早而一直无法被破除的几个诡域之一。
“我知道了……”
手机信号忽断忽续，听筒里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白青抬起头，看到一辆外勤车停在路边，李小义从里面走出来，她摁断通信，白青的手机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李小义快步走来，说道：“城隍呢？花鸟市的市民都被转移到城隍庙。这件事是他办到的吗？我需要和他商量一下，拟定市民的安置方法……”
李小义离白青越来越近，本人并无异常之处。
“站住！”
白青厉呵一声，李小义茫然不解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小姜呢？”
白青注意到外勤车上只有一名司机，再没有别的人。
“我有事让他去办，”李小义停下脚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青青，你不会在怀疑我的真假吧？”
“不用怀疑，你是假的。”
白青说：“哪怕益省沦陷，小姜都不会离开你半步。我相信小义姐的恋爱能力，她早已俘获小姜的心。”
“小姜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他是的。小姜并不在乎普通人的生命。”
“真麻烦……”
李小义发出粗犷的属于男人的声音，无奈摊手道：“既然是扮演，百密总有一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你们益省有太多的眼睛，弄得我不敢进行分裂。”
李小义的面容逐渐扭曲，浑身肌肉移动、颤抖、分列，又重新组合在一起，变得和白青一模一样，轻声说：“你看看我像不像你？”
何止像，声音都一模一样，连说话的语气都和白青本人没有差别。
如果说谁能避开城隍的视线悄悄来到益省，就只有真理教四大护法之一的演员了。
演员伸手一招。
一阵阴风刮过，他的身旁凝聚出一道豹眼狮鼻，络腮长须，头戴方冠，右手持笏于胸前的身影。
那是白青刚制作出的诡牌——十殿阎罗之一，B等级秦广王。
第209章 药丸
“我一直以为益省不过是我教的囊中之物, 唯一需要考虑的不过是什么时候取得它而已。张敬业此人是一个自以为很聪明的蠢货，彻头彻尾的政客。你信不信，只要知道邻省已经被伟大的金蟾诡王占据, 他反抗都不会有，绝对坚定的选择投降。”
演员用着和白青一模一样的脸蛋和身躯，模仿着她说话的声音, 像是闲聊一样和白青说道：“我觉得他还会想办法说服整个省厅的镇诡者。这样跳槽之后，才不会做光杆司令啊。你觉得呢？”
人类听到的自己的声音和实际上自己的声音是有差别的，要想证实这一点，把自己的声音录下来听就可以知道了。
演员的声音就给白青一种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别扭。
我的声音竟然是这样的吗？
谈不上好听, 说不上不好听。
我喜欢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感觉有点冷淡啊……
白青慢慢退后, 把战场让给一殿阎罗秦广王, 口中道：“我觉得你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演员冷淡地看白青一眼：“你可以试一试，能不能留下我。”
白青：“……”
这人好烦。
秦广王同样觉得站在演员身边的诡异很烦，对方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而且脸上市侩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简直如一面镜子一样, 照出自己不满意的部分。他一挥手, 使用3技能孽镜台。
孽镜台集天地灵气而生, 造型古朴大气，因出现的年代久远，为黄铜镜面。别以为黄铜会照不清人影，实则黄铜的镜子只要打磨得当, 不仅能呈现清晰，还可以为照镜子的打一层柔光滤镜, 就像是开着手机美颜照相一样，越照越觉得好看。
演员身边的秦广王伸手一招，一样召唤出一面镜子。
两面铜镜都是穿衣镜，高度超过两米。镜子下方有一块黑色的巨石头托着镜子，巨石原为海中的礁石。
孽镜台的最上方有一行字——孽镜台前无好人。
演员一时不妨，没有躲避。
真·孽镜台照出演员的真容，那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的男性，獐头鼠目，容貌丑陋。他的五官像是被随意拼凑在一起的一样，两只眼睛的大小不一样就算了！连两只眼睛与鼻梁的距离都不一样，看起来十分怪异。
这张脸演员本人像是许久没有看到过一样，乍然显现竟然惊得他后退两步，露出无所适从的神色。
孽镜台会照出人一生犯下的罪孽，不论大小。
只要开始照镜子，就只能等待罪孽显现完毕才可以行动。
当然，秦广王绝对不必再看，也可以就此对孽镜台前的人做出惩罚。
孽镜台中画面一转，出现一个缩小版的演员，身高只到白青膝盖，大约两岁？两岁的小孩被妈妈嫌弃长得丑，故意尿在妈妈的枕头上。
白青看向演员。
演员的脸红了。
饶是再厚的脸皮，也受不住社会性死亡。
三岁，用石头砸邻居哥哥的脑袋，并且在对方家长找上门的时候拒不承认此事，最后，哥哥挨打他没事。毕竟，十多岁的少年可能撒谎，三岁的孩子只会讲真话。
四岁偷拿幼儿园的橡皮泥喂给流浪狗？？？
五岁，下雨天出门逮小青蛙，扯掉青蛙的四肢，并把还没有完全退化的尾巴夹在书里，做成标本。
六岁，借口肚子疼，欺骗爸爸以免于上幼儿园。
七岁，欺负同班的女生。
……
幼年时的画面显现得很快，白青并不觉得演员是一个坏孩子。他做的是很多小孩都会做的事情，孽镜台是一件唯心的法宝，人类记得且心里有数的“罪孽”才会在照镜子的时候显现出来。万法由心生，正是这个道理。
更早的事情，他记不住事情，自我意识还没有萌发，所以孽镜台没有显现。
时间继续推移，演员十岁丧母、十二岁丧父。父母全部死于诡异事件，而官方并无作为。他遭受重大刺激激发出诡能，被真理教的一位护法收养，心中对官方充满仇恨。
白青真诚地问：“这种情况不该怨恨诡异吗？”
顶着和白青一模一样面容的演员同样真诚提问：“你站在我的镜子面前，为什么我的镜子什么都没照出来？”
铜镜里根本没有白青的身影。
白青恍然大悟道：“你自己清楚——至少现在的你很清楚，你不怨怪诡异是很没道理的，帮助金蟾诡王更无异于认贼作父。”
演员大声道：“我已经杀死害我父母的诡异，为他们报仇了。人类有好坏之分，诡异也有善恶之别，不需要一杆子全部打死吧？”
白青淡淡道：“这话不用对我说，你自己相信就行。”
孽镜台的画面不断变幻，演员慢慢长大。十七岁，他扮演成一名爱慕少女的男朋友，并强行与对方发生关系。
白青面色一变，冷睇演员。
孽镜台上，一幕幕画面转换，类似的事情演员做过很多。他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的样子，等级还在不断提升，扮演更是炉火纯青。他甚至可以通过接触目标的亲人朋友，模拟出目标的性情，并且知晓一些目标的私密之事。
这让他在办“正事”之余，也会用自己的能力找一些普通人或是镇诡者消遣。
任何有违人伦的事情，他只要想办到都可以轻易成功。
毕竟，没有谁会防备最亲近的人。
他用极为残酷的手段逼死过很多人。
他曾装作重病少年的妈妈，狠心将少年遗弃——少年自杀了。
他曾在新娘的婚礼上扮演新郎，对着另一名女性求爱。
他曾假扮成一个善良老人的模样，杀死数名信任对方的人，然后看着善良的老人被千夫所指。
他还曾假扮某个家庭的一员，将所有家庭成员折磨到崩溃——即使如此，这个家庭竟然没有放弃家中的一员。他觉得很烦，就把全家人都杀光了。
晋升B等级之后，邻省更是成为他的游乐场。
唯有一人，他始终表现得十分恭敬，不敢把技能用在对方的身上。这个人是在他三十多岁成为真理教护法之后，才频频和他接触的。
“这个人是真理教的教主吗？”
演员大声问：“为什么你站在我的镜子面前，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白青在心里已经给演员判死刑，只是想从他处知道更多的秘密，才强忍着和他说话：“我觉得你们的教主长得有点眼熟……”
演员说：“我可以复刻B等级的诡牌的全部技能，从不失手。”
白青说：“真理教的教主怎么长得虫合模虫莫样？我看他长得和金蟾诡王有五分相似。真理教的教主不会正是金蟾诡王本人吧？”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见过真理教教主的外人都死了……诡域域主其实是邪教首领……这事简直耸人听闻。白青觉得惊骇，真理教教众难道就能接受吗？
首领不是同类，怎么为自己谋福利？
双方不是一个阵营，信任根本不会产生。
演员“咔嚓”一声撕掉衣袖，扯松衣领，喊道：“你再不真刀真枪地与我战斗，我就在此处脱光你的衣服。”
白青心道“下流”，请出阴差驱散周围的人。天干十位阴差出现，演员的身边同样凝聚出一道道阴差的身影，他讶异道：“竟然是D等级的诡牌……”
此时，孽镜台显现出一张白青熟悉的脸，正是机械生命。他当着演员的面，递给金蟾诡王一只匣子，说道：“这是本月的量……”
金蟾诡王打开匣子，里面是一颗漆黑如墨的药丸，流光溢彩，不是凡品。
白青问演员：“匣子里是什么药？”
他肯定知道药是什么，才背负罪孽。
演员死死盯着自己的镜子，这镜子怎么看都和白青的镜子一模一样，但里面照出白青的模样，却不具备奇特的能力。
“我为什么不能复制你诡牌的技能，他的等级又不高……”
白青见他略显疯魔，好心解释道：“可能因为孽镜台具备唯一性吧！你技能特殊，要是比我先使用它，没准我的镜子反而成为普通镜子了。可复制来的技能，我还没有使用，你怎么知道使用的方法呢？”
说着，白青淡淡道：“你现在显现出的罪孽已经足够多了……”
话音刚落，五殿阎罗包大人的地域多面体开合，出现的同时将演员关押在其中。要不是各殿阎王还没有制作出来，以他的罪孽，可以享受地狱多日游。
可惜……
演员觉得自己的能力还没有用出来，胜负已分。
白青却是清楚，秦广王是克制他的一张诡牌，就如同鱼鳃大帅克制鱼类诡域，豹尾大帅克制走兽类的诡异。
演员的技能贵在出其不意，他年前在和检察官们的战斗中，已经暴露出技能的特点——他只能复制同一镇诡者的一张诡牌，BUG在于不限等级。也就是说，A等级的诡牌他照样可以复制，唯一克制他的便是技能的唯一性。
孽镜台便是天上地下的唯一一件的法宝，演员身旁的假·秦广王附到他的身上，拼命砸着地狱多面体，可多面体纹丝不动。他忍受着痛苦，踹倒拿着钢叉、锁链冲过来的地域小鬼，喃喃道：“肯定有办法离开的……这张诡牌应该有移动的技能，你刚才就是用那个技能把花鸟市的人类瞬间移动到名阳市的。”
“嗯，秦广王的确有此技能。”
白青冷笑一声，彻底戳破他希望：“可此技能不能在里面生效……”
那里面是地狱，饶是第一殿的秦广王也不能不由分说将地域里受刑罚的人类移动出来，太不给别殿阎王面子了！更何况多面体内部空间封闭，“大传送阵”根本无法突破空间的限制，要是空间限制如此薄弱，他就可以把诡域里的人类移到外面，或者将域主从诡域里扯出来……诡域岂不是直接被破除？
演员疯狂的行为停下来，哀求道：“放我出去……”
“看来你只会复制对手的诡牌，‘演员’牌没有攻击力，而且同等级或等级更高的牌，你一次性只能复制一张。”
否则，演员就该复制阎罗天子牌，把白青也关进地狱多面体里。
演员喊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告诉我机械生命给金蟾诡王的匣子里装的是什么药？”
一把从天上落下来的刀削掉演员的一层头皮，他惨叫一声，喊道：“我不知道……”
白青淡淡道：“十分钟内，你会被削成一副骨架。最后，仅剩的骨架也会被岩浆融化。”
演员的双脚被小鬼的锁链缠住，摔倒在地上。无数锋利的刀穿体而出，他的腹部几乎被捅成马蜂窝，他痛得双眼充血，喊道：“你们以为派三名A等级的镇诡者就可以和金蟾诡王一较高下吗？哈哈哈，这个诡域降临至今已有几十年，埋骨在里面的A等级的镇诡者一只手不够数。我亲眼看到一名A等级的镇诡者在诡王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轻易就被吃掉，更何况现在诡域里不仅有诡王，还另有两名A等级的镇诡者帮助它。其中一名A等级的镇诡者，能力非常特殊，正是教中的王牌……你现在放我走，我还可以说服诡王饶你一命。”
他说的是真的吗？
白青心生不安，但没有表露出来，还是和刚才一样冷睇着他。
“既然不愿意回答我，那就带着你的秘密去死吧。”
白青做出转身要走的姿态，演员凄厉惨叫一声，喊道：“说……我说……那名我不知来历的镇诡者，每个月都会给金蟾诡王送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诡王就是在服用过药物后，分身才能离开诡域的……啊啊啊啊！”
淡绿色亮晶晶的水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演员的身体里长出来，很快他的脸就被水泡挤满，眼睛只剩下一条细缝，张开的嘴巴里都全是水泡。他伸手抓挠自己的脖子，很快把脖子抓得血淋淋的，但创口很快也被水泡占据，并不断长大。
他没能撕开自己的皮肉，把脖颈彻底打开。
脸色发紫变青，如同一条离水的鱼。
他的气管被堵住了！
一种早就存在于他身体里的毒，将他杀死。
毒，肯定是金蟾诡王的杰作，提及秘密哪怕是四大护法之一的演员都会立刻毙命……
这证明演员说的话都是真的。
人类、镇诡者、诡异……
机械生命、药丸……
中心城孙家，花鸟市金蟾诡王……
孙家到底在搞什么？
第210章 好人？
“孙家难不成是想通过和诡域域主的联合, 彻底摆脱总部的掣肘？”
城隍庙的会议室里，李小义、莎思思、叶芝芝、方媛等人齐聚在一起，听白青说完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李小义率先给出自己的意见——总部一直在限制四大豪门的权力，目前做得很成功。
“不对，”她很快推翻自己的猜测, 说道：“如果孙家的目的是联合域主，为什么不就近选择合作对象？湘乡市距离中心城太远，交通又不方便。若是看重金蟾诡王的等级，外城郊区还有一个6号诡域。”
李小义曲指敲打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6号诡域也是一个A等级的诡域, 同样无人可以破除。”
一旁坐着的小姜抽出纸巾递给她, 李小义的额头冒汗了。她虽然看起来还能沉得住气, 实则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住一般，只要想到诡异可以离开诡域的可能性，冷汗就直往外淌……
诡域是对诡异的限制，怎么会有人帮助诡异破解限制？
李小义问：“那种药丸, 有人知道是什么吗？”
叶芝芝说：“我从没听说过有这种药。”
小姜说：“我也没有听说过, 但机械生命每个月都会离开中心城的事情, 我是知道的。他只听令于孙家主, 连孙二爷都不能支使他。我确定孙二爷对此事一无所知, 若连他都不知道的话，证明此事是孙先生的个人行为……不过，孙先生一人已经可以代表整个孙家。那个地方其实是他的一言堂，孙家老二在孙先生面前比三岁的小娃娃还要听话。”
宇小航面露不解之色, 问道：“我记得孙先生和孙二爷都是A等级的镇诡者，两人还是兄弟。弟弟为什么这么害怕哥哥？”
小姜看他一眼, 冷声道：“A等级和A等级的也是有差别的，我是B等级的镇诡者，你觉得我能打赢白厅长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宇小航明白了。他觉得小姜好像对孙家很了解，连忙问出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
“这位孙先生代号是什么？”
“不知道。”
小姜摇头。
“没人知道他的代号，孙二爷也不知道。”
宇小航惊呆了。
“怎么可能？他又不像白小姐晋升太快来不及取代号。”
小姜说：“这是真的！他不仅没有代号，还没有固定的面容。有时候，他是一名穿着绸缎长衫的老人，有时又是美丽的青年模样。他不仅可以是男人，还可以是身材火辣，脾气爽朗的女人。他的人格似乎总在不停地切换，他自己也难以控制。”
白青和李小义对视一眼，这三个孙家主的形象她们俩都看到过，而且正如小姜所说，三个外貌、性格完全不同的形象是在不停地切换。
小姜继续说道：“总是穿着绸缎长衫的老人出现时，孙老二称呼他为‘父亲’。我留心查证过，老人的相貌的确和孙家上一任的家主相同，而且上一任的家主代号‘噬亲诡’。老人出现的时候，总是会对孙老二流口水，看到拥有孙家血脉的小孩子甚至会控制不住自己……这些都符合上一任孙家主的特征。噬亲诡吞噬亲人后，可以压制住诡牌复苏。”
“上一任家主的代号人尽皆知，这件事不算什么辛秘。我认为应该是真的……”
“哥哥没有胡说！家主爷爷的确喜欢对着每一个小孩流口水，还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白珍宝。
“去年团圆宴上，家主爷爷把一个堂哥咬伤。大家都不敢拦他，没想到他忽然扇自己一耳光，接着就从家主爷爷变成家主叔叔……我喜欢家主叔叔，害怕家主爷爷。”
白青摸着孙珍宝的头，问众人：“上一任家主还在世吗？”
这个问题李小义就可以回答，她说：“早就死了！算起来已经死去几十年了。”
已经死去的父亲成为孙家主的其中一个人格，他到底是患有诡异精神病，还是诡牌具有特殊性呢？
白青问：“孙家主的另一个人格，那名三十多岁的女性又是谁呢？”
小姜说：“那是孙家主的姐姐，也是上一任孙家主唯一一个活过二十的子女，名叫孙美柚。孙家主本来在家里并没有存在感，最有可能继承孙家的是孙美柚。那一年，孙美柚三十六岁，孙老二刚刚出生。忽然之间，上一任家主死亡，孙美柚下落不明。孙家主就像是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一样……在这之前，孙家好像根本没这个人！他硬生生凭着A等级镇诡者的身份继承孙家，把持孙家大权四十年，更是凭借掌控首都地脉的优势，令孙家一跃成为四大家族之首……”
“等等，”李小义打断他：“这位孙家主到底多少岁啊！怎么我听着，他比总队长老头子的年纪还大。”
小姜问：“你们总队长多少岁？”
李小义不确定的回答：“七十？”
“孙家主继承孙家的时候只有十八岁，他比总部的总队长年纪小。大约六十岁。”
“十八？”
震惊的声音几乎是从每一个人的口中吐出来的，合在一起声音格外的大。
白青蹙眉问：“他是几岁成为镇诡者的？”
小姜摇头。
“不知道，但他十八岁的时候已经是A等级的镇诡者了。而且……”
小姜深吸一口气说：“他还是诡异历史上第一名晋升A等级的镇诡者，地脉建筑理论是他提出来的，后来才被一步步完善，成为B等级晋升A等级的唯一可行之路。”
白青：“……”
她清晰的认识到孙家主是真正的天才，和她用异世界的知识储备作弊不一样……哪怕对方是敌人，她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这么多年过去了！往日就是世界第一强大的孙家主，不知道变得有多么强大。
如果要和他为敌，自己有胜算吗？
白青不知道答案。
一直沉默的叶芝芝忽然开口，用平静而没有起伏的声音说：“中心城内外城研究所，孙家占股40%，总部占股50%，另外三大家族和本地势力占股10%。研究所最为重要的工作就是制作空白卡牌，而制作空白卡牌需要的‘禁封’物质，三分之一的总量都由孙家提供，他家另外还有多处私人研究所，并不缺乏任何一个等级的空白卡牌。这也是孙家可以招揽如此多镇诡者的原因——不需要冒着生死危机破除诡域赚取功勋，便能得到空白卡牌。哪怕是B等级的诡牌，一样可以作为薪水发放给镇诡者。”
“孙家有自己的保安队，重要人员身边的安保等级可以达到B。比如孙腾跃，一直都由白骨夫人负责，有生命危险能及时得到B等级镇诡者的救援。他身边还有数个C等级的镇诡者跟进跟出，轮班保护他。他还只是孙家外门的家族，和孙家主的血缘关系并不近。”
B等级的镇诡者在一省之地已经是一把手的等级，死去的孙敬业就是B等级，官方在整个益省也不过仅有两个B等级的镇诡者而已，一个是厅长，另一个是副厅长。C等级数量也不多，在厅里也是中层干部，不是支队的队长便是副队长。
“每年的诡异大学的毕业生有四分之一被豪门招揽，其中孙家几乎囊括等级最高发展前景最大的一批学生。”
“诡异银行系统，孙家也占有一部分的股权。目的并不是存放空白卡牌，更多的还是为了掌控空白卡牌在市面上流通的数据，以及单纯为了赚钱……孙家有自己的保险库，也有足够的人才库存。空白卡牌一般不会过期，过期也有能力处理——总部担心的是空白卡牌里的诡力溢散，造成混乱。孙家恐怕只担心诡力溢散太过浪费！我也得到过几张C等级的空白卡牌，孙家希望我能制作更多的鸟语牌。我故意放到临期没有使用，亲眼见到过孙家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带着‘押送箱’前来回收。”
“有一点让我觉得奇怪，”叶芝芝陷入回忆之中，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她说：“孙家并不提倡镇诡者把精力用在诡域的破除上，没有诡力的来源，诡牌却能被源源不断地制作出来……我甚至怀疑过，孙家有一支隐秘的诡域破除小队……”
小姜肯定的说：“没有这样的小队存在，而且破除低等级诡域可能无声无息，但破除高等级的诡域一定有大的动静。长期有诡域被不知名人士破除，不会没人留意到。”
叶芝芝点点头，继续道：“我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们——孙家真的想摆脱总部的掣肘，不需要联合诡异。孙家家主打定主意做此事，总部只有搬离中心城一条路可以走。毕竟孙家不介意笼络的镇诡者被人类间的内战消耗掉，总部却舍不得镇诡者们死在争夺地盘的战斗中。孙家家主的态度一直很明确，他支持总部维持中心城乃至全国的秩序。前期总部的建立，离不开他堪称无私的帮助……”
宇小航听得脑子发晕，讶异道：“这么说，他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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