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穿着黑皮鞋, 肉色短袜，碎花长袖上衣，深棕色七分裤的女人从菜市场里走出来, 和一名推着婴儿车的中年男人迎面相撞。
男人四十岁左右，不悦道：“走路不长眼睛啊？”
说罢，推着车朝菜市场走去。
这时, 女人喊住他：“大哥……大哥，你等等。”
“怎么？你撞的我还要我赔你医药费不成。”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转过头，发现年纪和自己相当的女人手里拿着一只眼熟的钱包。那是他的钱包，他的气焰变弱，表情略显尴尬。
女人天生一张笑脸似的, 和和气气说：“大哥, 你的钱包掉了。”
“谢谢。我刚刚说话语气不好, 你别介意。”
“没事，”女人把钱包递给中年男人，凑近婴儿车，用手指逗弄咿咿呀呀的婴儿：“娃儿长得真壮实, 白白嫩嫩的太可爱了。”
中年男人接过钱包, 对流口水的婴儿说：“宝贝, 叫阿姨。”
女人不着痕迹的套出男人的家庭信息, 与人群中一个灰扑扑的青年对视一眼, 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
中年男人并没有发现，自己在逛菜市场的时候，始终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手里推的婴儿车。视线扫过婴儿的脸时，贪婪的表情会出现在青年的脸上。
半个小时后, 灰扑扑的青年骑着电瓶车来到一幢外面用油漆涂抹着白酒广告的房子前，有节奏地敲门。很快, 大门从里面打开，先前同样出现在城中菜市场的中年女人对他招手。
青年走进去，中年女人向外张望几秒，才缩回脑袋关上门。
“嫂子，新货的底摸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劫货？”
中年女人打开奶粉罐，把奶兑得极为浓稠，再往里面添加一包白色的粉末状药物，挨个灌进塑料奶瓶里。她说：“今晚运，七点半货要出门，看货的只有一个人。你跟着你周哥在滨湖公园的无人处劫货，工具要带齐。”
青年说：“工具放在柜子里的吗？”
“不是的，在墙角。”
“哦……”
青年正要关上柜子，动作一顿。刚刚说话的不是一个女人，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怎么“家里”有外人，“家里人”竟然没有发现，难道是有着奇特能力的镇诡者吗？他吞咽着口水，伸手在柜子里摸索。很快摸到一根棍子，他提起棍子转过身就要打，谁知刚看清说话的是什么人便胸口一窒，张嘴呕吐起来。
哗啦啦——
青年惊恐的发现，自己竟吐出大量的血。他连一声救命都喊不出来，充血的眼睛勉强能看到“家里”的情景，“嫂子”倒在地上，一条腿扭曲成奇异的弧度。圆润的腿骨竟然刺破皮肤和血肉露在空气里，黄色的筋膜和脂肪悬挂在空中……
“嫂子”同样痛得发不出声音，连哭嚎都是无声的状态。
很快，一双穿着靴子的脚走向隔壁房间。
接着，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奇怪的响声。
周哥、他的大哥，以及三个兄弟都在隔壁的房间，但他们没一个人发出声音。
他们是不能出声，还是已经出不了声了？
青年浑身发抖。
这时，他看到靴子的主人走向门口。伴随着对方的脚步，他发现自己的身上出现一条发光的线，很难说线是什么颜色的，但它蜿蜒向远方，仿佛是在给靴子的主人指明方向一样，同样的线还有好几条，有一条是从“嫂子”的身上长出来的。
靴子的主人说话了。
他在报此地的地址，又说“四个孩子被关在房间里，只有一个意识清醒”。
他在和谁打电话吗？
货物三顿吃的都是带安眠药的奶，怎么可能还有清醒的呢？
这时，房间里传来砸门的“咚咚”声，门被推开。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响起的是稚嫩的女童的声音。
“叔叔，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哦，原来是她啊。
青年想着，这一批货里有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相比其他的三个孩子，这个孩子的岁数太大。安眠药的剂量对她来说，可能还不够。
女孩进门前停下脚步，惊叫道：“唔，这是什么？”
靴子的主人声音尖锐道：“不要把头上的布扯下来。这里有很多东西不是你该看的。”
小女孩似乎被吓住，她没有再动，似乎也没有扯下头上盖着布，只是追问：“叔叔，你不带我们离开吗？”
“等一会儿会有人来带你们走。”
靴子的主人准备离开。
青年刚松一口气，女孩又说话了。
她说：“叔叔，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靴子的主人问：“为什么？”
“记住救命恩人的脸，以后才能报答你啊。可以吗？”
“不可以。”
两秒后，“哇哇哇——”
惨遭拒绝的女孩大哭起来。
哭声中，一群人冲进“家里”。
青年依旧爬不起来，但他看到人群里白色的大褂了。
那是医生，他想着：终于得救了。
有人七手八脚将他抬到担架上，视角转换，青年透过玻璃看到一张只是匆匆一瞥但早已烙印在脑海里的脸。
那是靴子的主人。
“噗——”
青年捂着胸口，喷出一大口血。一些血块呛在喉咙里，他逐渐感觉无法呼吸。
“医生，犯人窒息了。”
有人过来给他检查，然后下结论道：“来不及抢救了。”
青年在痛苦和绝望中闭上眼睛。
……
日游神跟着发光的线往前走，他的速度快到人类的眼睛难以捕捉。这些线是人贩子身上的线索，能够指引他找到和刚刚的一窝人贩子有重大关联的人，对方肯定是犯罪的参与者。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下一个据点。
这样的小据点，他已经捣毁很多个。
日游神的耳边有无数细小的声音。
一男一女在对话，男人在劝女人回归家庭，认为与他一个牛郎来往不是长久之计。
坐月子的宝妈和闺蜜煲电话粥，抱怨婆婆难相处，却不知道婆婆在外面偷听。
一位领导要求下班的员工回公司加班，被无数下属诅咒。
二十一岁的男人喜欢男人，苦恼该怎么告诉家里，却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根本不打算和他一样出柜，而是打算骗婚性向正常的女性。
一个小护士被医院的领导骚扰，威胁她不从就将其开除。
这两条八卦标注一下，回头告诉城隍，在户籍册上记领导一笔。
这些声音的信息含量之大，可以令一个人类在连续不断的倾听几小时后，直接陷入疯狂。可日游神觉得没什么，还听得很开心。
目的地到了。
日游神站在外面聆听，很快得知此处是真理教的一个据点，里面有五十多人。
其中有一半是镇诡者。
日游神看向天上。
这里藏着如此多的镇诡者，又和刚刚的人贩子们有很深的联系。竟然一道天光也没落在此处，破旧的厂房里没藏着孩子吗？
他继续听，正好有两个人谈论到他想知道的事情。
原来，刚有一批孩子从此处被送走，走水路运往湘乡市。
日游神没有直接进去，他决定先把得到的消息告诉城隍。得到城隍的回音，他跟着一个男人走进破旧的厂房里。门口警戒的人看到他，两只手像是扭曲变形如两根硕大的麻花。
冲撞日游神者都会有血光之灾，发现他的残影会磕破肉皮，注视他的背影会受轻伤，看到他的正脸非得皮开肉绽、肢体扭曲、口吐鲜血不可。
“一名D等级的镇诡者。”
这名镇诡者竟然能强忍可以让普通人晕过去的疼痛，咬牙召唤出一张诡牌。那是一个提着医药箱的人形诡牌，但医药箱还没有打开，镇诡者的脖子已经被扭断，他发现视角出现巨大变化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脑袋已经无力的垂落在胸前。因此，他嘴里还能爆发出凄厉的叫声。
这声音引来十多名镇诡者，二十几个工人打扮的普通人。
一个个面带煞气，显然不是真的工人。
这些人与日游神一个照面，皆是重伤倒地。
唯有镇诡者们或喝药剂或使用诡牌的技能治疗好伤势，数只诡异朝他扑来。
日游神凭借着速度一一躲过，脸色都未变一下。
一名C等级镇诡者丢出一个金色的项圈，项圈射出一道金光，将日游神禁锢在其中。他一步都动不了，项圈是C等级的辅助类诡牌，定身BUFF的效果很强。
C等级镇诡者喊道：“快！四处搜查。诡牌出现在此处，镇诡者一定在附近。”
“不用找了，我的镇诡者不在附近。我一诡对付你们足够了。”
C等级镇诡者狞笑着走近日游神，嘲讽道：“说什么大话？你不过是跑得快而已，我看你现在往哪跑……”
日游神冷着脸对着天空喊道：“五殿阎罗包天子在上，此处诸人作奸犯科，属十恶不赦之辈。阎君助我！”
日游神技能“告状”，令B等级的阎罗王的力量有三分之一降临在日游神的身上。
B等级的位格令C等级镇诡者神色大变。
“我现在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只会跑。”
日游神最讨厌有人鄙夷轻视他，而且特别小心眼。
当即伸手召唤出叫唤大地狱和十六小地狱，狰狞地大笑着说：“去死吧！”
C等级镇诡者：“……”
其他镇诡者：“……”
这只诡为什么看起来比他们还像反派？？？
第192章 乞丐
白青对面坐着丁芙和康震, 旁边坐着二队的队长茂小悦。后面还有一辆车，坐着二队的十二名治安员。他们的目的地是距离城隍庙十公里的影视基地，据茂小悦介绍, 这一处影视基地是刚搭建不久的，由于粗制滥造，只有小成本的片子会在此处拍摄。
因此, 周围聚集着许多没有名气的影视公司，《小粉人》的制片公司原本也是其中之一。
正是《小粉人》的院线上映，才让他们获得名气。
“你终于肯见我了……”
丁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白青看，越看越高兴。忍不住一脚踢开旁边的行李箱，俯身凑到白青面前, 问道：“我们去哪？”
白青淡淡道：“不要往我身上放蛊, 没用的。”
丁芙叉腰道：“即使是B等级的蛊虫也没用吗？”
白青点点头说：“嗯, B等级的蛊虫也没用。不信等办完事情回去，我让你随便尝试。”
丁芙冷哼一声。
“我不信，等回去你又会把我塞进监狱里。”
白青停住脚步，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我骗过你吗？”
丁芙同她对视三秒, 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闷声道：“那倒没有。”接着, 话音一转, 胡搅蛮缠道：“我不管, 我现在就要试试你的深浅。”
白青淡淡道：“现在不行，我们已经进入真理教的地盘。胡闹的话，围剿他们不成，没准会被他们围剿。”
真理教？！
丁芙瞳孔猛然收缩, 如一只受惊的猫。表情几经变幻，伸手揪住旁边康震的脸, 五根指头快速陷进他的皮肤里，语气轻柔中带着怨毒，嘻嘻道：“怪不得你带上我也就罢了，还要把他也带上。喂，丑八怪，还想用别人的脸到什么时候？”
她说着用力一扯，竟然将康震的脸扯落。不知是胶水还是肌肉组织的黏稠液体拉扯出乳白色的细丝，随着脸皮一起掉在地上。
那脸皮之下，竟然还有一张脸。
这张脸满是刀伤，瞧着十分骇人。
丁芙咧唇一笑，瞳仁拉长有一瞬变成竖瞳，但又很快复原。她像是在欣赏康震的伤疤一样，像一条喷吐着毒液的蛇，骂道：“丑死了……”
康震羞愤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你在怪我咯？”
伴随着丁芙的话语，无数会动的疙瘩在康震的面皮底下蠕动起来。窸窸窣窣的啃噬声响起，米白色的虫子咬破他脸上的疤痕爬出来，染血的稚嫩触角在空气中舒展。
康震疼得大叫起来，喊道：“我没怪你……我没有，感谢你的恩赐……我特别喜欢这张脸，真的。”
丁芙嘻嘻笑道：“既然喜欢，该说什么？”
“好爽、好舒服……谢谢您。”
茂小悦：“……”
茂小悦忍不住离二人远一点，捡起地上的面皮，对白青说：“白厅，这是人皮。”
这张人皮面具的由来不用问都很清楚，自然是被康震顶替身份的“方有糖”的，脸没了，身份也没了，人自然不可能还活着。
白青冷冷地看着康震，问道：“真理教在益省有多少据点？我们要去的据点有多少镇诡者，有没有A等级的镇诡者？”
康震喊道：“不知道益省的据点分布啊……我被困在11号诡域里，对外面的事情根本不清楚。啊啊啊啊……好痒。饶了我！我什么都说。真理教没有A等级的镇诡者，教主和护法都是B等级。如果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益省最重要的据点，应该会有一名护法镇守。可能是食婴诡，肯定是他……”
白青和茂小悦对视一眼，食婴诡现在在牢里。
康震看起来也不像说谎，很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白青问道：“你到底被困在11号诡域多久了？”
闻言康震是身体也痛，心也痛。他是不敢再说谎了，回答道：“接近一年，大概十一个月吧……追杀丁芙……丁小姐失败没多久，我就进11号诡域了。”
“你进11号诡域有什么目的？”
康震下意识想要隐瞒，下一秒心脏剧痛。哪怕是C等级镇诡者，心脏被虫子吃掉也是活不下来的，他颤抖着说：“蟾蜍诡王想要和11号诡域的域主联合，派我为使者。”
蟾蜍诡王，湘乡市A等级的诡域的域主。
白青曾经见过对方一面，他因为丁芙的召唤而来到“诡异中学”诡域，名义上是丁芙的未婚夫。丁芙的行李箱里还放着一张蟾蜍诡王的照片，她眉头微蹙，蟾蜍诡王的照片似乎包含着特殊的诡异力量，现在他们在车上的对话，对方能不能听到呢？
丁芙仿佛知道白青在想什么，说道：“不用担心，我已经达到B等级，早已塞住癞□□的耳朵，堵住他的嘴巴。虽然还是摆脱不了照片，但他已经不能通过我知道外面的事情。”
白青点点头，心想：幸好多目诡足够苟，否则换一个域主真的与蟾蜍诡王联合，可怕的精神污染从诡域里泄露出去，对普通人和镇诡者来说都是巨大的灾难。
外勤车停下来，还需步行一百多米才能到达目的地。
白青跳下车，丁芙看康震一眼说：“跟上。”随着她话音落下，虫子们全都蛰伏起来，只有康震皮肤上的伤口和血迹能证明他刚经受过巨大的折磨。
第二辆车上的队员开门下车，簇拥着白青几人朝挂着“新世界影视公司”的独栋房子走去，附近一片都是独栋，楼栋间的距离较远。
路边，一个躺在长椅上的乞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视线扫过白青等人。眼睛一亮，拿着豁口的碗冲过来，高声喊道：“好心人，我三天没吃饭了。可怜可怜我吧……”
茂小悦怕乞丐闹出的动静会打草惊蛇，用眼神示意队员处理掉他。队员掏出一百华夏币，放进乞丐的碗里。喜得乞丐不住喊道：“走大街，串小巷，遇得好人解钱囊，全家和睦财源广，事事如意运道旺。”
“好了、好了。”
队员说道：“别挡道。”
乞丐笑嘻嘻地重新躺下来。
推开新世界影视公司的大门时，白青注意到康震转头往后看了一眼。
“你在看什么？”
康震干笑一声，神色无比自然：“没什么。”
一行人穿着统一制服的男女闯进来，自然引起公司内人员的注意。门口的保安拦住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名脖子上挂着相机身穿花衬衣的男人停下脚步，跟在他的身后，穿着非常清凉的三男两女跟着停下来。他们应该是模特，比基尼、四角裤、涂满身体各个部位的油让模特们显得非常美味。
一个秃头的白衬衣快步迎出来，自称经理。
茂小悦对突然闯进某一地点有丰富的经验，说道：“镇诡厅监察，怀疑你们公司的员工涉及重大诡异事件。现在，把正在上班的员工都集中到大厅，休息的人也都喊回来。我这里有你们公司的人员的名单，不要糊弄我。”
白衬衣点头哈欠，说道：“好的、好的，各位领导稍坐一会儿。”说着，喊人送茶端水上水果点心，并亲自提来一袋子伴手礼送到茂小悦手上。
茂小悦打开一看，里面是华夏币。
白衬衣见她把袋子放在身后的沙发上，立刻松口气般笑起来，小声问道：“领导，什么诡异事件闹这么大的动静？你们要找的，到底是哪个？您说出来，我也好快点把人交到你们手上。”
目前为止，白青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普通人。
白衬衣的行为也非常的正常……若非她知道《小粉人》影片有着连B等级的镇诡者都察觉不到的精神污染，确信制片公司一定有问题，没准会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
各个据点接连被剿灭的事，他们没收到消息吗？
不可能啊，城隍刚禀告她，到目前为止大小据点一共已经剿灭二十九个，救出被拐孩童一百零六人，包括走水路想要离开益省的真理教成员都被日游神追上，拖延到其他阴神到来，船上的孩子都被救出来了。
这时候有镇诡厅的人上门，神经稍微敏感一点的都觉得据点已经暴露。
不直接殊死一搏，还能干什么？
迷惑他们，伺机逃跑？
无名阴差堵在后面，暂时没有人离开公司。
拖延时间，毁灭证据？
诡异世界发生过的事情，不是毁灭证据就能消弭罪行的，更何况真理教本就是人人皆知的邪教，成员被抓到就会受到关押监禁，有无证据根本不重要。
反扑才是正常的行为……
所以，反扑其实已经开始了？
公司送上来的食物，白青等人肯定是碰都不会碰的。如果气味有毒，用毒的行家丁芙不会没察觉到。
白青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仔细回忆下车之后发生的事情，忽然想到康震回头看的那一眼。
后面有什么？
只有长椅，长椅上躺着一个乞丐。
乞丐是真乞丐，衣衫褴褛，气味恶臭。
至少对方的外表是没有破绽的。
然而，一个普通的乞丐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穿着制服的暴力机关队员，有胆量把人拦住乞讨吗？
白青转过头，看向站在沙发后面的二队队员。大部分的队员都已经派出去搜查公司，只剩下两名队员在大厅里。其中一人离白青很近，近到白青发现他都微微有些惊讶。
因为是自己人，所以白青没有太防备。
若是对方偷袭，很有可能成功。
四目相对，这名队员弯腰问道：“白厅，您有什么吩咐吗？”
白青记得，正是他施舍的乞丐一百华夏币。
话音未落，队员的脑袋扭曲变形，鼻子长长，双耳上移。古铜色的面皮上长出棕色的毛发，顷刻间就由人头变成狼头，巨大的长着尖牙的嘴一口咬向白青的脖子。
白青心中已有防备，自然不会让他得呈。随手拿起桌上的果盘塞进他嘴里，他那长满细小倒刺的舌头一卷，不锈钢果盘碎裂，切块的水果更是果汁四溅。
队员长啸一声，身上的衣服被暴起的肌肉撑破。眼见身体就要裸露，下一秒他已由人类化为一头狼。双眼血红，浑身带着狂暴的气息。
茂小悦大惊：“我队里有真理教的奸细？不对啊，他的诡牌也不是动物化……诡上身？小许只是D等级的镇诡者。”
这次挑选出来跟随白青办事的队员都是身家特别清白，茂小悦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会这样？
茂小悦迷茫了。
“别猜了，”白青说：“他中技能了！抓住刚刚的乞丐……丁芙，康震认识乞丐。”
丁芙嘻嘻一笑，“看来是我对你太温柔了。”说着，一巴掌抽在康震的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打康震，一巴掌下去康震半边脸冒出黑烟，接着脸颊上的肉一块块掉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掉得露出森森白骨。
康震知道继续下去，他身上的肉会就这么掉光。
丁芙已经没有耐心了。
他急忙说道：“那个乞丐应该是教会的四大护法之一‘乞丐’，我只见过他一面，对方一直都脏兮兮的看不清脸，我不确定是他才没有说出来的。我不是故意的，绝不会再有下次。我有用的，别杀我……”
丁芙一脚踩碎一块发黑的肉，轻声说道：“这也算有用吗？至少知道叫花子的诡牌和技能才算是有点用处吧！我看你根本没有继续活下去的价值。”
“有，有的。”
康震痛得流泪，又感觉到眼珠在松动，连忙用手按住眼睛说：“乞丐很擅长驱使人类作战，他有一个技能叫做‘乞丐碗’，镇诡者施舍给他任何东西都会被诡牌上身，受他控制。乞丐还有一个技能叫做‘破衣烂衫’，我不知道技能怎么生效，但见到过普通人变得像是活着的尸体一样被驱使的样子。”
“吼——”
“嘭嘭嘭——”
伴随着康震说话的声音，外面传来动物的吼声和砸门声。
白青转头一看，看到数十人朝着公司围拢过来，他们穿着满是补丁的破烂衣衫，光着脚。步履蹒跚，肢体僵硬，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膜，皮肤泛黑，嘴角溢出涎水。
吼叫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活人？
丧尸？
这一瞬间，白青觉得自己仿佛又穿越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诡异版生化危机吗？
第193章 破局
“赫赫赫——”
穿着破衣烂衫的人类撞开公司的大门, 冲进大厅里。速度最快的女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后面的人类像是完全看不到有人跌倒一样，第一个人从她身上踩过去, 第二个人接着跟上来。女人本来想要爬起来的，但接二连三被踩踏，以至于彻底趴在地上, 根本动不了了。
无名阴差丢出锁链，将女人拖出人潮。
女人浑身瘫软，头颅不正常地下垂着。
一个后勤人员连忙小跑过去，打开随身的医疗箱，取出一支治疗药剂。正要喂给女人, 就见半死不活的女人仿佛已经断掉的脖子“咔嚓”作响, 嘴巴张开, 布满面部的黑色粗筋疯狂跳动着，咬向后勤人员的手。
后勤人员急忙后退，但心知已经来不及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因为无名阴差捆着女人的锁链让她无法前进一步。看得到吃不到, 这让女人疯狂分泌口水, 紧接着四肢以节肢动物的姿态弯曲成诡异的九十度, 奋力向前爬行数步。
一副枷锁套在女人的脖子上, 无名阴差喊道：“勾魂——”
如同饥饿之中的嗜血猛兽一般的女人停止动作, 四肢下垂，无力地坐在原地。
后勤人员结结巴巴道：“她……她……她这样还能活吗？”
那就要看乞丐解除技能之后，她的肢体能不能复原。白青心里想着，不由眉头紧蹙。女人的情况让她意识到, 绝对不能和变成“丧尸”的普通人正面作战。
并非镇诡者无法取得胜利，而是普通人就算获得一些“丧尸”的属性也根本无法扛下诡牌的袭击。
治安队员们也发现这一点, 害怕伤到普通人，躲避之间有数人受伤。一名治安员的胳膊被咬掉一大块肉，鲜血的气味越发激起“丧尸”的凶性。
看来最好的方式是控制住“丧尸”，就像无名阴差做的一样。
白青当即下令道：“将他们挡在楼外，有控制技能的队员到前面来。”她一声令下，二队三名镇诡者同时召唤出诡牌，有两张是物品类诡牌。
一为金色项圈，原本只有巴掌大小。丢在大门口，变大到半径两米。走进圈中的“丧尸”如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无法跨出项圈一步。
另一个为泡泡枪，粉色，像是超市里卖不出去的残次品。治安队员扣下扳机，一个个泡泡被喷出来。只要是碰到泡泡的“丧尸”就会被关进泡泡里，漂浮在半空中。
这名治安队员说：“我的泡泡最多能维持一分钟，他们如果在里面挣扎得太剧烈，也许只能维持几秒。”
最后一张控制类的诡牌是一张较为罕见的人形诡牌，形象为佝偻着身体，仿佛男扮女装的一样的老太太。浓妆艳抹，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她手里拿着一根拐杖，一步一颤地在大厅里行走。
走三步，她还要停下来喘两口气。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他，二队的队员们也不例外。实在是同事的牌，他们从没见对方用过。
老太太诡的镇诡者脸都红了，解释道：“这真是一张现在能用得上的诡牌……”
也许是为证明自家的镇诡者不是傻子，老太太动手了。拐杖一挥，砸中一只“丧尸”的后脑勺。别看她行动慢，但挥舞拐杖的速度快出残影，犹如疾风呼啸而过，落下却变成一缕微风。
拐杖轻轻落在“丧尸”的头上，“丧尸”不动了。
这名队员说：“老太太的定身技能可以维持一个小时，而且技能没有能却时间，但她老人家不能被攻击，一旦被攻击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重新召唤出来。”
白青召唤出孟婆。
孟婆添柴加火，不一会儿一锅香汤就煮沸了。
白青说：“一旦控制住普通人，就给他们喂汤。”
一勺香汤喂进无名阴差枷住的女人口中，枷锁解开，女人双眼露出迷茫之色，没有再嚎叫，也没有再出现攻击的意图。她睡过去了！不过，她的四肢没有复原。
后勤队员说：“我先把她送去医院……”
白青从他身边走过，说道：“现在恐怕出不去了。”
不知何时，大厅的每一扇落地窗外都挤满“丧尸”，他们疯狂捶打着玻璃。一时之间，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丧尸”，粗略估计几百人是有的。
后勤队员咬咬牙说：“您不用担心，我走后门。”
一声野兽的吼叫在耳畔炸开，后勤队员一惊，刚刚冲进大厅的普通人不是已经全部被“解决”了吗？难道还有漏网之鱼？他转头一看，看到数人步履蹒跚地朝一行人冲来。
后门！
这些人是从后面进来的。
“叮咚——”
电梯打开，衣衫褴褛的“丧尸”们从里面冲出来。
后勤人员只觉得头皮发麻，有些崩溃地喊道：“这些人又是从哪来的？”
丁芙嬉笑道：“喂！你是不是忘记这幢楼里也有普通人啦？真傻！现在明白为什么走不了了吧。我们已经被普通人包围了……”她转头问白青：“青青，我可以杀掉他们吗？这些人太碍事，不解决掉他们会让乞丐跑掉的，弄不好我们还会被反围剿。这些家伙的人数已经超过两千……嗳，三千、四千都有可能。你瞧，还有人不断围拢过来……”
“不行。”
白青的话语斩钉截铁，她召唤出黑白无常。白无常抓住一只“丧尸”收进油纸伞中，黑无常的虚影出现在一名刚跑出电梯的“丧尸”身旁。
乞丐竟然在公司里面？
白青正要召唤出地狱，却见黑无常的虚影缓缓飘到另一只“丧尸”的身旁。她看向黑无常，黑无常说：“属下无能，这些中技能的人类并不算是诡异，难以通过他们锁定镇诡者。而且，对方位格较高还有干扰定位的技能。”
白无常说：“可以用二队被诡上身的队员一试。”
“试不了。”
白青刚才已经看过那名队员的情况，对方身上的技能已经被解除了。
找不到人，只能先用笨办法。白青召唤出判官崔珏，翻开《生死簿》。《生死簿》上果然显现有乞丐的名字，崔珏提起勾魂笔把名字划去。
混乱之中，一只极度苍白还隐隐泛青的手从地底下伸出来，趁此机会探向白青。
一只脚踩在苍白的手上，重重一碾。手的主人发出惨叫声，丁芙嫌弃声音刺耳，直接把脚下的手踩碎了。
“这些人中还藏着诡，你别忘记据点里本就有镇诡者。数量有多少，你根本不确定……”
影视公司出入的人很多，而且类型复杂。一时之间很难从他们过往的商业活动中，整理出镇诡者的名单。
白青走进公司的前一刻，小义姐都没能给出任何一个真理教教众的名字。
她并不失望。
她和小义姐来到益省的时间都太短了。
丁芙还在继续说：“你不仅不愿意伤害普通人，还要保护普通人。哪怕有三头六臂，继续拖下去也只会越来越被动。喂！难听的话我先说在前面，情况太紧急的话，我肯定会出手的。我一出手，结果你是知道的——非死即伤。到时候，你可不许怨我……要是有办法翻盘，你可赶紧的。”
白青看向外面，说道：“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天就黑了。”
《生死簿》上乞丐的名字被划去，至少半小时内他不能给自己添加更多的麻烦。
丁芙跺脚：“……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
这半个小时如白青所料，很难渡过但情况没有变得更糟糕。
最后一抹晚霞的红晕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太阳娇滴滴地走了。几朵厚重的云分开，一轮明朗的月亮早已悬挂在没有星星的夜空中。
“嘭——”
落地玻璃终于被“丧尸”们撞碎，玻璃炸裂掉在地上。思维被食欲控制的普通人根本感觉不到玻璃碎片划破躯干和四肢的痛楚，朝着鲜活的肉蜂拥而来。
这时，一道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厅的中央。
每个人都看到大厅的地板上坐着一位巨人。他盘着腿，头顶几乎碰撞到吊灯，若是站起来的话，他将会穿过天花板。流光溢彩的黑袍裹住他的身躯，纱帽之下一张和善的面容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莹白光芒，温和的眼眸注视着混乱的一切。
没人注意到巨人是什么时候到来的。
月光洒进来之前，他仿佛就已经在那里。
正是月光在指引着人们发现他。
这一刻的巨人有一种神圣的感觉，每一个看到他的“丧尸”都觉得似有一股暖流从头顶灌入，迷惘的神志变得清明，吞噬血肉的欲望消失不见。
他们身上的破衣烂衫一点点融化，露出原本的衣物。
他们不知道自己上一刻在干什么，但这一刻他们也并不慌张。
丁芙略带讶异道：“这是你的诡牌吧。原来你早有准备……”
白青：“……”
这次真是凑巧了。
丁芙问：“这张牌让人觉得很舒服，他叫什么？”
白青答道：“夜游神。”
“好痛……好痛……”
喝下孟婆汤的女人早已醒来，她忘记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她只知道自己很疼很疼，这是四肢扭曲成人类无法达到的弧度造成的。
尽管她的声音很微弱，已经被别的动静彻底掩埋，但好在夜游神不是通过耳朵听的，他能捕捉到一切冤假恶事。
他看向女人，女人同样看向他。
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巨大的痛苦从女人身上消失了。
她的肢体在缓慢的复原。
夜游巡时，若人类诡异遇到夜游神显现身形，必逢凶化吉。
第194章 遇刺
夜游神是善神。
人类诡异看到夜游神的虚影会神志清醒, 不再迷茫。
注视他的背影，负面的BUFF会消失不见。
看到他的正脸，痛楚会消弭, 不是太严重的伤势会痊愈。
女人的伤属于负面BUFF，可以痊愈。
夜游神如此巨大，直接出现在此处, 每一个人都看到他了。
外面的“丧尸”一批批摆脱BUFF影响，退到一边。另外的丧尸又挤上来，无一例外在看到夜游神之后，纷纷恢复理智，身上的破衣烂衫迅速腐朽剥落, 消散在空气中, 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公司以外的人类尚且如此, 大厅里的所有人更是将夜游神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
镇诡者的伤势也在愈合，就如同冲撞日游神的人类诡异有血光之灾不分善恶，不论等级一样，看到夜游神显现的人类诡异都能逢凶化吉, 技能的生效不分敌我。
负伤的二队队员被“丧尸”吞噬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出来。
康震身体表面的伤全好了。
茂小悦重伤的诡牌恢复行动能力, 可正在和她交手的真理教镇诡者的诡牌也恢复到最佳状态。
丁芙有些不满的“啧”一声, 被她的蛊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的真理教镇诡者重新爬起来了。
“这样一张诡牌, 竟然还是有缺陷……你该用B等级的空白卡牌来制作他。”
白青略微有些诧异, 丁芙口中难得有好话，更何况是为一张诡牌打抱不平。她竟然真的很喜欢夜游神？
丁芙算是恶人吗？
白青觉得不至于，但对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姑且算她是坏蛋吧。
夜游神的气质之特殊，居然可令坏蛋觉得舒服。
白青说道：“现在这种情况, 不用在意诡牌特性。平等的看待每一个人不是诡牌的缺陷……”
这是神话有魅力之处，也是阴神的职能。
每一位阴神因为自身的特殊性而区别于别的阴神, 十大阴帅、四大判官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夜游神缓缓偏头，看了白青一眼。
不管是日游神还是夜游神，他们的技能都是对白青无效的。
好在白青也没有受伤，她让茂小悦疏散普通人。
茂小悦依言照办，带着队员在后勤人员的协助之下将人们劝离此地。
这时候，白青才回过头，看向夜游神。
一人一神四目相对，夜游神的身影虚化消失。
丁芙有些失望，但又觉得接下来的确是用不上夜游神的。否则，这一次战斗恐怕要没完没了。谁知，她向外面看去的时候，却见上方垂落一物。鞋大如舟，黑底缎面，流光溢彩，竟是一双巨靴。
这样大的脚，只有夜游神了。
她走出去一看，果然是夜游神。
这位温柔的神灵坐在屋檐上，双腿自然的垂落，时不时轻轻晃动一下，双手放在腿上有点乖巧的样子。
这个奇异的晚上，似乎出现两轮月亮。
一轮月亮挂在天上，一轮月亮落在屋檐上。
忽然，夜游神低下头，两指并拢指向人群中一个秃头的男人。
此人有什么特殊吗？
难道……
一只小小的虫子自丁芙的眼眶里爬出来，展翅朝着男人飞去。
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只见数条锁链从各个方向抛来，困住秃头男人的四肢。秃头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倒吊在空中。接着，叫唤大地狱和十六小地狱一起出现，包围秃头男人，数面边界碰撞，形成一个全封闭的多面体。
秃头男人被困在其中，表面的一层衣物化为灰烬，露出里面的破衣烂衫。原本略有些肿胀的脸也被烧掉一层面皮，露出脏兮兮的真容。
秃头男人就是乞丐！
丁芙回头看向门口，看到靠着墙站立在那里的白青，至于巨人一般的夜游神，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乞丐大喊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乞丐一直以来走的都是“控制”路线，成为B等级的镇诡者之后，他一次性可以操控百千八百普通人类作战。为此他颇觉得意，不用破除诡域的他，只需要懂得怎么和人类的镇诡者作战就可以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和官方的镇诡者战斗，几乎无往不利。
谁让道貌岸然的官方镇诡者会在乎普通人的生命呢？曾有一名官方镇诡者在临死前询问他，为何蔑视同类的生命？他笑着教导对方：你搞错了！镇诡者和普通人根本不是同类。要是利用一群蚂蚁可以让人类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有几个人类能忍住不去操控蚂蚁。至于被操控的蚂蚁会死掉多少，关他什么事？
他甚至都不需要担忧蚂蚁死得太多，下次没有蚂蚁可用。
毕竟普通人类和蚂蚁一样，都是到处都有多到泛滥的生物。
乞丐喜欢城市，城市里的人类最密集。
因此，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城市里生活，也借由密密麻麻如蚂蚁窝的城市掩盖自己的踪迹。
他特地费尽心思制作出一张拥有藏匿技能的诡牌。这让他不仅可以化作秃头男人，还可以变成肥胖的女人，高个子的青年。而且，此技能可以掩藏他镇诡者的身份，扮演乞丐的时候，正是此技能让遇到的镇诡者都以为他只是普通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混在人群里逃走，却被即刻逮出来。
因为你控制无辜的人类，犯下恶行，几千人脚下都长出一条黑色的线指向你，所以夜游神立刻就发现你了。
夜巡游中，夜游神可以直接找到坏人作恶的证据。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铁证，乞丐根本无法遁形。
白青没有回答他。
这种层次的反派，不必和他废话。
乞丐感受到她的轻视，气得浑身发抖。
白青发现真理教的狗东西们都很容易破防，越发冷眼斜睨他。
“好、好，你以为真的困住我了？看我不破开它——”
乞丐狞笑一声，将手中的要饭钵子砸向一方小地狱。
这是他的一个保命的技能，可以破开同等级的一切禁锢，且能在破除禁锢的同时给镇诡者带来极大的伤害。周围的路线他早已谙熟于心，此刻他的眼角余光已经瞥到逃跑的路，只待禁锢破开便要逃窜。
“咚——”
要饭钵子砸在一方小地狱上，小小的一物却似有千钧之力，整个由地狱组成的多面体都颤动起来。颤啊颤……越颤越慢，越颤越缓。很快，颤动停止，多面体重新稳定下来。
白青看着乞丐。
丁芙“噗嗤”一声笑起来，说道：“吹得那么厉害，什么破开它。结果呢？什么玩意，害我把最厉害的蛊虫都唤出来了！竟然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没得玩了。”
乞丐哪顾得上她，指着白青不敢置信地道：“你不是B等级的镇诡者吗？你明明就是B等级……难道是教会的消息有误？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等级？”
你要是不隐瞒，我一定见着你就跑。
我还打这一仗干什么？
白青任由他误会，没有解释什么。
这默认一般的态度令乞丐颓然倒地，不再挣扎。
他哪里知道，自己已经中夜游神的2技能“上禀”，夜游神可以将人类诡异的冤屈、善行、恶行等上报给阎君，令作恶者战力削减，行善者实力大增。
这个技能的前提条件是当场捕捉到善行恶行，乞丐刚好符合。
虽然技能对白青无用，不能让她实力增加，但可以削减乞丐的实力。因此，他的保命技能“钵子一击”才不能打穿地狱多面体。
算他倒霉吧。
刚好遇见克制他的夜游神。
要是白青早一点遇到他，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最好的结果是带着普通人们撤离。
乞丐的惨叫声中，“打击人贩子”行动告一段落。
伴随着真理教的核心据点被摧毁，这一役的帷幕缓缓落下来。
……
名阳市诡异医院，VV8病房。
镇诡厅厅长张敬业拍着病床上的案板，质问站在面前的一队队长：“集益省之力剿灭真理教的行动，我身为厅长竟全然不知！”
他刚醒来不久，身体还有些虚弱。喘息一声，继续说：“真理教成立的时间长、势力大，和各方面都有牵扯，又是湘乡市的本土教会。我们的重心应该放在破除诡域，镇守益省之上。对它，厅里有别的考量。这话我说过很多次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的格局不够大，目光还是短浅。这次闯大祸了。”
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一队队长的脸上，怒气冲冲道：“这么大的事情，还敢不提前报告就私自行动？你只有递交认罪书，自己到诡异法庭陈述罪行一条路。”
一队队长说：“您听我解释，这次行动的本意和真理教无关，起因是一伙猖獗的人贩子在省内偷小孩，短短几天失踪的娃娃超过百人……”
“抓人贩子是治安署的事情，不涉及诡异事件和镇诡厅有什么相关？他治安署是干什么吃的？！几个人贩子都抓不到，养他们纯粹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
一队队长继续解释：“治安署正是怀疑孩子的失踪和诡异力量相关，才请求我们插手。”
张敬业说：“这事怎么不和我报告？”
“这种小事，依照厅里的规章，任何一位队长都有决定权。您在病中，哪能让您烦心。为稳妥起见，我行动之前特地请示过林副厅，林副厅是同意的。”
一队队长心里冷嘲道：即使上报，也该林副厅上报。我同你讲，严格说起来叫做越级上报，对直属上级副厅长可不够尊重。
他坑起林副厅是一点都不心虚的。
张敬业气闷不已，却依旧敏锐。一双带着精光的眼睛审视一队队长，质问道：“事态发展到全厅行动，总该报告的。这种严重的失误，足以让你免职。”
一队队长不慌不忙，继续解释：“当时情况紧急，一群邪恶的镇诡者正在将被拐走的孩子运出益省。那会儿，您在手术室里……”
张敬业沉默了。
他诡牌复苏的程度较高，自是无比惜命的。半月一个大手术，三天一个小手术。倒也不是真虚弱到如此地步，但诡异医院的技术总是在不断革新。只要是对身体有益的新技术，他都会尝试一下。
他自己都难以确定，正在厅里有重大行动时进行手术，到底是凑巧还是有人特意的安排。
他只知道自己醒来时，一切已成定局。
一队队长说：“幸好调动各支队的重大行动，白副厅也有批准的权利。否则，拯救被拐孩童的行动无法如此顺利。”
白副厅！
白青！
听到这个名字张敬业就愤怒，心虚让羞恼的火燃烧得旺，忌惮让无措更加鲜明。对方到达益省已经一个月，副厅的职位也渐渐让秘书接手。可她本人没有来医院见自己，毫无对领导的尊重。自己特地派人给老师扫墓祭拜，她当做不知道，也无对长辈的敬重。
可自己偏偏不能抱怨一句。
因为，对方一直在忙着破除诡域。
她不是瞎忙，已经破除两个诡域了。
见不到人！这让张敬业的所有准备都落空，一切计划还没开始就结束。
张敬业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陷入被动的地位，这位白副厅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的神经。比如，这一刻！
张敬业高声问：“这么说，你的一切行为都是合规的？”
一队队长连忙低下头。
张敬业大声道：“抬起头来！”
一队队长又连忙把头抬起来。
张敬业的语气变得温和，他甚至笑了。
“你没做错事情，低着头干什么？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保护益省人民不受诡异力量的迫害是省厅分内之事，行动中立功的队员都给予荣誉嘉奖。至于资金和功勋的奖励，年底再统一向总部申报吧。”
统一申报，谁来统一？
要是年底被不小心遗忘呢？所谓的荣誉嘉奖，真的是只有荣誉，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奖励。
“听说，这次白副厅出力颇多？她是刚调到咱们省的。她该得的功勋要及时申报，让总部发放给她……”
一队队长走出医院大门，忍不住对着草坪呸了一口，骂道：“什么玩意。”
只给白厅申报奖励，又不给队员和队长们申报功勋。故意让白厅成为众矢之的是吧？一队队长并不后悔刻意瞒着张敬业展开行动，要是不瞒。数百个家庭就要分崩离析，可怜的孩子们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他只是觉得连累白厅了。
他得做点什么才行……
这样想着，他慢一瞬才发现从身旁走过的是熟人。那是后勤部部长，厅长张敬业的心腹。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和对方打招呼的欲望了。
后勤部部长走进医院里，不着痕迹的留意着病房的分布，比平时多花费一些时间，才走进VV8病房。
张敬业早等不及了，问道：“怎么这么慢？”
“有点事耽搁了。”
后勤部部长说：“我刚得到消息，有人在花鸟市发现真理教教主的踪迹。我怀疑他是故意现身的，对方让一个后勤队队员带话给您……”
张敬业一愣，他和真理教教主属于神交。一个是大省镇诡厅厅长，一个是隔壁省邪教的教主。有意维持省内安定的厅长与其有一些微妙的默契，只要对方不过分，井水稍微犯一点河水，依旧可以相安无事。
可要说私下联系，那是没有的，也不该有。
“他能带给我什么话？”
张敬业蹙眉，但在后勤部部长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话时，依旧忍不住屏住呼吸倾听。
“教主说，这次教会在益省损失惨重，他总得给教众一个交代。”
张敬业蹙眉，“他要什么交代？”
“噗嗤——”
他腹部一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却见腹部插着一把黑色的匕首。那是一张诡牌，诡牌似乎有吸血的能力。
“你到底是谁？”
后勤部部长微微一笑说：“真理教护法‘演员’，张厅长应该没听过我的大名。”
张敬业喘着粗气说：“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商量。你们想要什么交代，我都可以满足你们。”
后勤部部长笑得更开心了，他说：“感谢您的感慨。省厅厅长的人头就是教主给我教教众的交代，您别反抗就行了。”
张敬业说：“这次针对你们的行动，不是我下的命令。这件事我刚知道不久，你们要报仇找错对象了……”
后勤部部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您把持镇诡厅多年，上一任副厅长方有信被您挤兑得只能带着两三只小虾米以破除诡域的方式来树立威信。新的副厅长才来一个月，就把您架空了？如此大的行动，瞒得密不透风，您完全不知道。这话您自己信吗？”
张敬业：“……”
张敬业低下头，仿佛已经认命似的。实则，他终于蓄积好力量，出其不意地丢出一把沙子。用最后的力气推开后勤部部长，冲向门口。
房门正好打开，林副厅长的秘书许琅琅站门外。
张敬业喊道：“小许，有敌袭，快叫人。”
许琅琅是个普通人，她慌乱道：“好、好的，您受伤了……我马上呼叫支援……”
“噗——”
张敬业低下头，他的左边胸膛又被插进一把刀。
他以为许琅琅从怀中掏出来的是呼叫器，然而却是一把刀。
一把和后勤部部长用的刀一模一样。
他指着许琅琅不可置信地说：“你不是普通人……不，你你你，你也是演员。分身技能？”
许琅琅笑了。
她笑容的弧度和真正的许琅琅一模一样，即使是许琅琅的父母站在面前也不会怀疑她是假货。
许琅琅说：“恭喜您，答对了。”
第195章 豹子
诡异医院的大门口悬挂着一颗人头。
那是益省镇诡厅厅长张敬业的头, 从切口处滴下来的血掉在地面上。鲜红的血字被晕染少许，但依旧能看到清清楚楚——诡异先于人类诞生，人类需要和诡异共存, 这是真理。
人类和诡异共存是真理教的核心教义，谁杀的张敬业一目了然。
李小义匆匆赶到诡异医院就看到这一幕，医院大门口早已拉起警戒线, 无关人员被驱赶着离开，周围却还是围满一层层的神色凝重的男女。
厅长被残忍杀害是一件动荡益省的大事，哪怕与张敬业不和的人都深觉愤怒。
“太恶劣了……”
“这件事必须立刻上报总部！”
“年前非得剿灭真理教不可。”
一个邪恶的教会竟然敢挑衅官方……不，这不是挑衅。此事和宣战无异，好比抢劫犯被通缉就冲进治安署将署长一木仓爆头, 如此猖獗的行径是在挑战官方的权威。
“李秘书, 你终于来了。”
最先看到李小义是林副厅长, 他的脸色极差，眉毛倒竖着，眼底深处还有一丝丝掩饰不住的恐惧。疾步走到李小义旁边，他沉声问：“这事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是沙哑的, 咒骂道：“太猖狂了！好大的胆子……”
李小义说：“先将张厅长请下来吧。”
她话音一落, 站在她身边留意着四周情况的小姜就带着两名后勤队员把悬挂的头颅放下来, 收殓进特殊的箱子里。
见周围的同事都盯着自己, 李小义沉稳道：“我赶来的路上已经向总部请求支援, 后天下午五点前戒律教主和文书会赶到益省。总得确定张厅长的死是不是真理教下的手，等阁下的判词出来，咱们再商量之后的事。”
戒律教主，总部诡异法庭的大法官, 也是诡异教会“戒律教”的教主，身为华夏五位检察官之一的他, 以擅长诡异案件的调查和审理出名。
听说他的教会有森严的戒律，身为教主的他每次出行都会带着大批的教众。
这些教众的实力都非常惊人。
他自身的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有这样的人坐镇益省，安全得以保证。
林副厅长想到此处，心中一松。真理教如此蛮横，他真怕自己也遇害……
李小义留在现场处理一摊子烂事，先让人将张敬业的头颅和躯体拼凑起来，送到研究所。他的身体里还有诡牌，幸好他的诡牌没有复苏，否则麻烦更大。又得知林副厅长的秘书许琅琅和后勤部的部长暂时都被收押起来，她决定先去看看两人。
两人都被就近收押在诡异医院，不少护士都亲眼见到两人身上沾满鲜血，奇怪的是他们皆被发现昏迷在医院的一角，而且都受伤了。其中许琅琅伤得更重，几乎是致命的伤势，晚一些被发现人肯定已经没了！后勤部部长是镇诡者，他的情况好很多。此时已经醒来，他自称受到不明人士的袭击，目前还不知道张敬业的死讯。
白青先去探望许琅琅，站在重症监护室外看着床上之人苍白的脸，她觉得后勤部部长的话是可信的，一定是有人假扮成二人的模样，才让张敬业放松警惕。
别看张厅长几年前就以诡牌濒临复苏为由到诡异医院常住疗养，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实则他的情况并没有他说的那样严重，从他长期住院却还把持着镇诡厅不放手就能看出来。
他不宜使用诡牌，但毕竟是一名B等级的镇诡者。诡异医院又是官方镇诡者时常出入之处，想要在支援到来前杀死他，自然是偷袭的方案最佳。否则拖得太久，死的就是刺杀者了。
“她什么时候能醒？”
李小义回头问主治医生，却见站在身旁的主治医生对她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道：“我想见白小姐一面。”
李小义后退一步，身旁的虫母和小姜都召唤出B等级的诡牌，在主治医生开口之前，三人都没有发现他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明明前有张敬业遇袭的事情，三人都万分警醒。
“不用紧张，”医生将滑下鼻梁的眼镜往上推，轻笑一声说：“我是先知，诸位应该都听说过我。小义姐，我和白小姐是朋友，冒昧前来是有要事找她帮忙。请你告诉我，她现在在何处。”
李小义试探性问：“你不是先知吗？找人还需要用如此迂回的办法。”
医生叹息一声说：“我是先知，又不是全知。你把我想得太厉害了，我只是能看到一些未来的片段而已。”
虫母说：“他的确是先知，我曾见过他。”
当初正是先知指路，虫母的困境才被白青知晓。
后来发生的一切，先知恐怕早有预料。
医生对着虫母说道：“您现在看起来比那时候好多了，未来会更好的。”
这一点不用他预言，虫母也有信心。
先知是官方镇诡者的一员，口碑一向很不错。
李小义放松下来，说道：“白青在城隍庙，你找她有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医生说：“我想请她帮我进诡域带一具尸体出来。”
李小义心中又生戒备之意，追问道：“尸体？谁的尸体？”
“益省原来的副厅长，方有信的尸体。”
方有信陷落的是一个B等级诡域，他的诡牌有一个特殊的技能，可以穿过空间送达信件。他的死讯是他亲手送出诡域的，收到信件的是一队的队长。
如果他没有死亡，送出来的就会是一封求救信。
送出来的既然是遗书，那他的死亡自然已成定局。
当初李小义和白青共同拟定破除诡域的计划时，她没有向白青推荐这个诡域，正是因为方有信不用等救援，而且嫌弃这个诡域不太吉利。
李小义还记得该诡域的资料。
这是一个新降临的诡域，降临于花鸟市市郊。一面靠江，另一面和湘乡市接壤。
李小义没有继续询问下去，装扮成医生模样的先知向他们欠身行礼，踱步离开。行走几步，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说：“差一点忘记重要的事。我特地来医院是想告诉你——张敬业还没死。”
李小义大惊：“什么？”
先知说：“你在VV8病房的床底下能找到他。”
先知走了。
李小义快步赶到VV8病房。这间病房她来过好几次，作为副厅长的秘书，她需要向厅长汇报工作，代替副厅长探望张敬业也是她的职责之一。
走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房门上满是飞溅的血雾。
几乎染红的被子垂落在床边，李小义弯下腰，掀开被子对上一双惊惧的眼睛。
“张敬业——”
李小义脱口而出，接着发现在往日里躺在病床上也要保持体面的张厅长仰躺着，腹部有伤，满脸颓然之色，竟是说不出的狼狈。
她看到张敬业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厅长，你不能动了？”
……
近日，城隍庙里时常溜进来一只猫，黑底白斑，模样有些丑萌。白青丢给它一把小鱼干，猫咪低下头品尝之后，对着白青喵喵赞许。
没有睫毛的眼睛躲在墙上看着，只觉得愤怒不已。
这些小鱼干本来是它的！
它没有说话，但脑海里响起它的声音。
白青无奈道：“你又吃不了！从食堂偷来也是放着坏掉，浪费食物是不对的。”
多目诡没有再说话。
白青忽然转头看向门口，城隍告诉她有贵客上门。
不一会儿，一名穿着白大褂，容貌平凡到极致的男人走进来。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对白青说：“好久不见，白小姐。”
先知！
白青一直觉得先知神神秘秘，难以让人信任，但对方的确没有害过她，还一直在帮助她。渐渐地，白青对他积攒出一些信任，不像对着陌生人一样有抵触感。
“我记得自己很健康，无需请医生上门。”
她难得会说玩笑话。
“那是自然的，”先知道：“可我担心换一身衣服前来与您见面，白小姐会认不出我。”
白青：“……”
嘶，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谁让先知的特点就是永远让人记不住相貌。
两人寒暄几句，白青问道：“先知来益省有事吗？”
“我想请你帮个忙。”
先知把对李小义说过的话告诉白青，并解释道：“方有信曾经无意中帮过我一次，对我有恩。不久前，我预见他的死亡，曾提醒他远离危险。谁知，命运却让他以另一种方式死去……我能做的也只有给他收尸，完成他最后一个愿望。”
白青问：“命运不能更改吗？”
先知苦笑道：“并非完全不能……”他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白青，又说道：“抱歉不能回答您的问题。关于命运的事情，我不能说太多，否则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
白青没有继续问了。
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喵喵声，转头一看，原来是奶牛猫发现长在墙面上的无睫之眼，不知何时溜达到墙根边上，盯着无睫之眼蠢蠢欲动。
猫咪的好奇心很重，速度还很快。
无睫之眼被毛茸茸的爪垫拍中，眼见就要冲下墙面教猫做人，白青连忙咳嗽一声，无睫之眼遭到威胁，不动了。
白青转过头，对先知说：“这件事情我答应了。”
先知口中说着感谢的话语，但脸上依旧是无喜无悲的神色。
他临走前告诉白青，这个诡域的域主是一只豹子。
他离开之后，白青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立刻动身前往诡域。答应人家的事情，自然要尽早办好。
等她再次走出房间，却发现无睫之眼还长在墙面上。它一上一下地游走着，奶牛猫用各种姿势弹跳起来，十多次里有一两次能拍中无睫之眼，故而乐此不疲。
看着化身逗猫棒的多目诡，白青忽然明白过来，它偷小鱼干本就是打算用来喂猫的。
她一时有些无语：所以，连诡异都无法逃脱猫咪的魅力吗？
第196章 豹子用餐
白青来到城隍庙的主殿, 殿中端坐的神像里有一道身穿官袍的虚影站起来，对她行礼作揖。
“娘娘又要出远门吗？”
白青点点头，说道：“受人之托, 要再进诡域。这次大约不会调用太多阴神，省厅厅长遇刺，真理教恐怕还有新的动作。请诸位勤勉巡查, 勿要懈怠。”
守护一省之地是城隍的职责，他没有不应的，心中已经在思考要如何把人类调用起来。哪怕有职责为游巡的日夜游神被制作出来，极大地减轻阴神数量不足的压力，可益省还是太大, 仅仅靠数位阴神是忙不过来的。
城隍看来, 守护一地本就是人类的机构该做的, 不能总指望神仙。按照古礼，府衙下班，城隍才上班。
他虽然驻扎阳间，但到底是阴神, 上的是晚班。
可谁让现在的世道不好, 鬼魅横行, 免不得要加班, 他心里也没什么怨言, 但人类完全不出力的话，他就要闹了。
“既如此，”城隍略一思索道：“城隍庙已经建好，可否对外开放。”
“益省的事情全凭你做主。”
白青和城隍商议几句, 前往诡异银行。银行早已备好一张C等级的空白卡牌，一张B等级的空白卡牌。B等级的空白卡牌, 哪怕是诡异银行的存货也有限，另一张还需半个月的时间才能送到。
白青将卡牌贴身存放，连夜坐车前往花鸟市。早上五点半，她从火车站走出来。按照导航的路线，她需要穿过花鸟市的老城区。最快的方法不是乘车而是坐船，一排船靠着河堤停靠，船夫们大多还在打瞌睡，唯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精神奕奕，盯着路边。她皮肤较黑，正因如此衬托得一双眼睛很亮。
“客人，坐船吗？”
女人热情地招揽着白青。
白青点点头。
女人见她不问价格，主动说：“一道河内十元一人，二道河内十五元一人，过山岗五十，概不讲价。”
白青要找的诡域降临在二道河，也就是花鸟市的二环。
见她没有异议，女人伸手想扶白青上船。
白青说：“不用。”一步跨上船，船身没有晃动半分。
女人面色微变。这种小船但凡船上的人有点小动作都会晃动，更别提上船的大动静。她要是不扶客人一把，很多客人甚至会掉进水里。
哪像这位……她意识到白青不凡，神情变得慎重许多。
“您坐稳，这就走了。”
天还没亮，两岸的景笼罩在夜的黑纱中。白青问道：“过山岗是什么意思？”
女人回答道：“出省界，花鸟市和湘乡市接壤。”
白青点点头，两人都不再说话。船行十多分钟，水上集市出现了。
此时时间尚早，多是卖早饭的船停在岸边。
女人说道：“花鸟市最有名的就是‘花鸟粉’，又叫船粉，连本市的名字都是由它而来，是用腌制的花和鸡汤兑的汁，配上新鲜的豆芽垫底。味道鲜美，颇有名气。另外还有糯米饼、现炸的油条、冲蛋奶等等，都是我们自己常吃的，客人要不要品尝一下？”
白青问：“会不会耽搁你做生意？”
这条船的船篷里有六个位置，船头还可以坐一个人。现在只有白青一人乘坐，照理来说女人应该急着赶路。
女人笑道：“不耽搁，不管您吃哪一样都快得很。便是每一样都来一份，也不过是耽搁一两分钟。船家们手脚都麻利，但您放心，他们也绝不敷衍了事……东西的味道都不错的，要是有一次分量不够味道不好，下次就没人光顾了。不过，他们做游客生意的时候，难免会耍滑头。客人放心，想吃什么尽管买，我会帮你盯着他们的。”
“花鸟市的游客多吗？”
“不多，我们这里风光很特别，但由于和湘乡市接壤。你应该也听过，湘乡市有点乱，连带着我们这儿的口碑也被带坏了。”
听她如此说，白青花钱买下一碗花鸟粉，一份糯米饼。
女人对烫粉的船家说：“拿出看家的本领来，客人要的是半斤的粉。你不要缺斤少两！”
“谁敢糊弄你阿香姐。”
船家说着，心想半斤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吃得完吗？
不过，划船的阿香素来泼辣，他不敢短缺阿香船上客人的量。
花鸟粉是用木碗装的，她可以船上吃，吃完把碗放在船上挂着的篓子里，等船回程的时候，船家们会来收篓子。各家的碗都有刻记号，不用怕混淆。
汤是清汤，有点清水白菜的意思，表面飘着淡粉色的花瓣，带着浓郁的芬芳。
白青品尝一口，只觉得汤汁极香，香中带甜，甜中有鲜，鲜味在舌尖炸开。米粉细腻爽滑，带着淡淡的米香。不愧是花鸟市的名字由来，实在是美味。
相比之下，米饼就很普通。突出的是一个量大管饱，用料实在。
很快，目的地到了。
白青跳下船，回头问阿香：“你好像被诡异缠住了……需要我帮忙吗？”
阿香脸色一白，目露惊惧之色，结结巴巴道：“客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白青看向水里，碧绿的水中有船的倒影。倒影里藏着一双苍白的手，手上长满黑斑。那是尸斑，很多人形诡异的身体上都有类似的瘢痕。
“你的船划得很快，是它一直在水下帮你推船的缘故吗？”
阿香说：“你误会了。我从小在江边长大，划船是水边人家吃饭的手艺。船走得快是我看您赶时间，特地加快速度了。”
白青觉得自己像是拆散白素贞和许仙的法海，她的身后浮现出白无常的身影。手持油纸伞，头戴高帽的白无常骇得女人一惊，船下的东西蠢蠢欲动。
白青说：“普通人养诡，我是不赞同的。”
阿香面露警惕之色，似乎白青有任何异动，她就会撑着船逃走。
“好在你养的诡目前并无太大危害。”
白青没看错的话，船底的水诡——叫他小东西可能更合适。那只小东西应该是女人的情人，也许是老公。逃出诡异的小团诡力和外界的一切相结合，都会形成小东西。
这一只是小东西和淹死的尸体巧合之下融合为一体了。
前有亲人诡。
白青自然相信有些诡可以一直保留人性。
她不欲再吓阿香，说道：“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名阳市城隍庙求助。花鸟粉很好吃，我吃得很饱。谢了。”
然后，转身离去。
阿香紧咬着下唇，她本该为白青的离去而松一口气，但见她离开的方向有异，还是忍不住良心的折磨，叫住她提醒道：“你走错路了。那边有诡域……”
白青没有回头，“我知道。”
阿香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自言自语道：“她要进诡域，难道是来破除诡域的吗？”
一双湿漉漉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抓住船沿，接着面色青白的男人浮出水面。一双温柔的眼睛担忧地看着阿香，阿香蹲下来，说道：“别担心，她看起来不像坏人。”
这位应该是专门负责诡异事件的镇诡者吧。
自从丈夫变成诡，她费尽心思打听诡异世界的一切。终于让她搞清楚什么是诡，什么是诡域。
现在，她记下“城隍庙”几个字。
心中一直以来的紧张感竟然无端减轻很多，死去丈夫变成诡对一个普通的人类来说，自然是莫大的幸运，但阿香也一直对丈夫的状态心存担忧。此时，心中像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一样，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总有求助之地了。
她重新看向白青离去的方向，祈祷道：“希望客人一切顺利。”
……
诡域外围拉着封锁线，附近无人看守。
她知道花鸟市的镇诡局和下面的所近日都会在边界巡视，顾不上诡域也正常。
白青一步踏进诡域，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沉沉的乌云。暗色的幕布遮挡住天空，没有星星和月亮，霓虹灯是唯一的亮源，红蓝黄绿不停变化的巨大招牌吸引她的注意力。
白青抬起头，看到脏兮兮的三个大字——游乐园。
招牌的下面是一个拱形的门，门的材质很特殊，它是由衣服构成的。这些衣服的状态就像是刚经过洗衣机数次脱水，全部死死缠绕在一起。让人看不出衣服的原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们很脏，脏到发臭。
穿过古怪的拱门，便是上行的阶梯。阶梯旁的树木没有一片叶子，表面的树皮剥落，流出鲜红的浓稠汁液，同时也露出内里的花纹。
这些花纹越看越像是一张张正在哭泣的脸，鲜红色的液体就像是他们流出眼泪。
黑色的细丝一股股扭成绳索，系在一左一右两棵树木的树枝上。
绳索上挂着一颗颗圆溜溜的黑色珠子，它们正在发光。
并不漂亮的装饰物没有带来半点欢乐的气氛，只会让人觉得无比诡异。
白青仔细一看，黑色的细丝竟然是头发，黑色的珠子是人类的眼球。
忽然，阶梯上的两颗鹅卵石说话了——
“糟糕，豹子鬼王又要乘车出来用餐了。”
“千万不要选中我啊呜呜呜。”
第197章 证据
益省诡异医院, VV8病房。张敬业休息一夜，终于能说话了。
“通讯器……”
他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有气无力, 把自己吓得一愣。
护工知道他的身份，立刻送上通讯器。
半个小时后，李小义匆匆赶到医院。
小姜跟着她来的, 虫母也跟在她的身边，这是害怕李小义遇到危险。
林副厅长和一队队长也来了。
他们得为张敬业的遗言做一个见证。
每个人都能看出来，张敬业快要死了。
虽然他的脑袋没有被挂在墙上，但凭借当前的诡异医学无法替他延续生命。他的保命招数有用，但代价也很大。
目前, 张敬业还活着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他已经死掉比活着有用, 便是他自己也不敢透露还活着的消息。
真理教要是知道他还活着, 一定会再次对他下手。
张敬业经不起折腾了。
李小义走进病房，翘首以盼的张敬业面露失望之色，冷着一张脸说：“我要见的是白副厅长，不是你。我兢兢业业为益省奉献一生, 又因保护国家的花骨朵免遭不幸而招来邪恶组织的报复。如今只剩一口气在, 白副厅没理由拒绝见我一面吧。”
李小义说：“白副厅是真的没空, 您有话可以对我说。要是觉得我职位太低、权限不够, 不合适接触省里的要事, 林副厅和一队队长也在，要不然我把后勤部部长请过来。大家都知道，他没有刺杀您的嫌疑……”
张敬业大声说：“师妹误会我了！老师的死和我无关。她要是为此误会我，就更该来见我一面。我要当面和她解释！”
李小义急忙说：“副厅真的来不了……”
张敬业见她连声推脱, 甚至都不打算告知白青一声便打算全权做主的样子，心中发冷。
白青看来是认定自己和老师的死有关了。
他眼睛一闭, 不得不给出最后的筹码。
“我有孙家谋害白嘉川的证据。如果白青想要，就治好我。”
白嘉川，白青父亲的名字。
明面上白嘉川是死于一场诡异事件，省厅的调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没有人为因素。调查报告送到总部，总部派人进行第二轮的调查，结果是一样的。
诡异世界是律法存在的。当时要是有证据证明白嘉川是被人谋害，孙腾跃早就上诡异法庭了。哪里会逍遥多年，叶芝芝也不会被囚禁在孙家。
即使是现在，证据依旧是有用的。
李小义不能擅自做决定，她避到病房外面打电话给叶芝芝。叶芝芝听完事情的始末，决定和张敬业通话。
张敬业身体非常虚弱，他完全不想搭理叶芝芝，但想到叶芝芝是白青的母亲，只得耐着性子哭诉一番“苦苦保存证据，只求有一天为老师报仇”的话。
叶芝芝在电话里问道：“十年前总部派人来调查时候，你为什么不把证据拿出来？”
张敬业解释道：“孙家势大，总部难道没有孙家的人吗？证据来之不易，我么有把握不敢拿出来。”
叶芝芝又问：“你能保留下证据，为什么不救嘉川。”
张敬业继续解释：“孙家势大……”
叶芝芝冷声道：“你害怕孙家就袖手旁观，嘉川是你的老师，一向待你不薄。”
张敬业还在解释：“师母，一切发生得太快，我真是没机会阻止孙家的人杀老师，就算我有机会肯拼上命，老师就能得救吗？不过是多添一条人命罢了！老师也不见得愿意我为他牺牲，我还不如留下一条小命，找机会给他报仇。”
叶芝芝嗤笑一声说：“那你找到报仇的机会没有？”
张敬业立刻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叶芝芝冷笑数声，决然道：“当日你冷眼旁观，今日我见死不救，你和嘉川两清了！你到达亡者的世界，记得别再叫他老师，否则等我与嘉川团聚，一定狠狠扇你几耳光。我想，你也没脸见他吧。”
电话挂断了。
张敬业面不改色，对李小义说：“师母还是有些意气用事，证据的事还是该跟师妹商量。”
李小义说：“商量不了。”
张敬业板起脸说：“我临死前的唯一愿望就是见白副厅长一面，她这都不肯答应，以后省厅的大家要怎么看她？”
李小义说：“大概是感叹白副厅真不容易，觉得您无理取闹吧。”
张敬业：“……”
他心神不安，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恐惧感，颤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您一直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李小义道：“白副厅听说方有信厅长陷落诡域的事情，已经出发前往花鸟市诡域救援了。”
张敬业脱口而出：“方有信已经死了！我还活着。”
“可卷进诡域里的还有成千上万活人，都等着白副厅救命。再说方副厅就一定死了吗？没见到尸体之前，谁也不能下结论。张厅，你说的话被省厅的大家听到，又该怎么看待你？”
张敬业还想说什么，李小义先发制人道：“白副厅昨天已经启程！她还不知道您遇袭的事情，您别怨怪她。”
这让张敬业凭什么怨怪她，只能逼迫道：“白青真的不想要证据吗？总有办法吧……”
李小义说，“没办法。您的病说到底是诡牌复苏引起的，您能熬到白副厅破除诡域吗？”
张敬业很清楚，自己熬不过今天。
李小义说：“您深明大义没必要带着证据去死，便宜孙家。”
张敬业重新躺回床上，说道：“没有证据，我胡说的。”
李小义也不深究，只说：“您好好休息。”
她离开之后，房间安静得像是坟墓。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敬业输的液体更换多次，诡牌复苏的疼痛还是无法被完全压制下来。因此，他一直在忍受疼痛，时间过得又快又慢。
黄昏时分，他再次拨通李小义的电话，问询道：“白青还没回来吗？”
李小义说：“抱歉，还没有白副厅长的消息。您需要我安排您和亲属见一面吗？”
张敬业拿着通讯器的手一颤，说道：“你来厅里的时间太短，可能还不知道，我的直系血亲都已经过世。厅里事多又忙，我一直没结婚。”
“你是没有结婚，但您有一个女儿。需要我把她接来见您一面吗？”
张敬业整只手都颤抖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李小义说：“您希望自己的女儿享有镇诡者遗属的待遇，还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长大呢？如果是前者，流程会比较复杂，需要重重审批。”
张敬业早就给女儿留下足够的钱财，可那是为以防意外。若他没了，再多的钱财都不能保证女儿平安地长大。
张敬业说：“我的女儿自然是镇诡者的遗属……”
他是因公殉职，女儿会受到严密地保护，生活的规格也不会太低。
李小义说：“这不太合规，两位的亲缘关系恐怕难以证明。”
张敬业沉默半晌道：“我告诉你证据藏在哪里。”
半个小时后，李小义带着证据来到张敬业的床前。
此时的张敬业只剩下一口气，李小义带来张敬业的遗产清单，这些是他要留给女儿的。整个益省唯一知道他有女儿的，竟然是一个刚来益省不久的秘书。这样的人愿意在白青的手下做事，白嘉川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
李小义承诺道：“省厅会照顾好张小姐。”
张敬业艰难的说道：“我真的没帮孙家害白嘉川……”
“我相信您，凭您此时都没和孙家联系就能说明一切了。您只是袖手旁观而已，就像叶姐做的一样。”
张敬业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睁大眼睛表达自己的疑惑——你在说什么？
李小义站起来，凑近床边，说道：“张厅长，你就没想过孙家为什么要害死白先生吗？”
张敬业不解地看着她，孙家是为了叶芝芝……这一点他知道。
难道不是孙家的人看上叶芝芝，故而强取豪夺。
孙家行事一贯霸道，他不觉得有问题。
李小义说：“您本来有机会活下来的。”
李小义走了。
张敬业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孙家的少爷不是看上叶芝芝的容貌了……他伸出手，满脸哀求之色，可喉咙里只能发出赫赫赫的声音。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研究所的研究员带着白箱子冲进来，将诡牌即将复苏的他抬进箱子里。
箱子盖上的那一刻，永久的黑暗降临。
张敬业在不甘和懊恼中死去了。
……
城隍庙一早打开大门，前来上香的市民跨过门槛走进去，不停发出赞叹声。
那一天追捕逃犯时，出现在普通人脑海里面的画面早已经淡去，但“城隍”显灵的印象已经深深刻在脑中。加上逃犯们造成的破坏还没有完全消失，每个人都记得当时的情况——全省最高的一幢楼烧毁，到处都是火，遍地都是杀人的疯子。
家中发生古怪的事情，可以求城隍保佑的言论一出现，益省人都信了。
那一日，城隍庙笼罩在香烛燃烧的气味之中，来到大殿里的人诉说着自己遇到的诡异事件。
其中，有好几个结伴而来的男女引起城隍的注意，他们在祈求自己救出家人。他们住在花鸟市，前段时间家人遭遇诡异事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遭遇诡异事件失踪是官方说法，其实就是被卷进诡域了。
城隍告诉他们：“过几天，你们就能知道家人的下落。”
这个诡域正是娘娘在破除的那一个。
城隍清楚该怎么引得益省人士信任他，这一点城隍庙开放前阴神们特地商量过。因此，他又道：“留下你们亲人的姓名，本府可搜寻一二。”
此事可托给诡域中的娘娘。
没有看到城隍现身，但几人确实听到声音了。不由大喜，纷纷照做。
一人大着胆子问：“如果能找到我家那口子，城隍老爷能帮我给他带句话吗？”
城隍：“……可以。”
第198章 游乐园
“好害怕……”
“怕也没用, 你今天玩什么？”
两颗石头还在说话，白青弯下腰问：“你们认识张临南、孙薇、何百、皮千万吗？”
两颗石头的对话停下来。几秒之后，其中一颗石头说：“她好像在和我们说话耶？”
另一颗石头说：“她好镇定……”
“她不觉得石头会说话很奇怪吗？”
“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这更奇怪。”
白青问石头：“你是张临南、孙薇、何百，还是皮千万？”
这颗石头回答道：“我叫张临南。”
“你老婆让我给你带句话，”白青说：“她生的是个儿子, 没如你的愿。让你活着回去继续努力！”
石头张临南嚎叫一声：“又是个臭小子。”
虽然说出的话充满嫌弃，但语气里皆是欣喜。
他追问道：“我老婆怎么样？”
另一颗石头替白青回答道：“算算日子，你老婆才刚生产不久。咱们进这个诡地方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她不知道该有多担心。哎！这个月子肯定是坐不好的……”
石头哭起来。
“我媳妇最娇气，这不会那也不会，口叼脾气大受不得半点委屈。我不在家谁给她做饭洗衣服侍她泡脚洗漱, 我妈和丈母娘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她。加上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娃儿, 就怕家里人都不顾上她……没我陪着, 进产房生娃的时候，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另一颗石头听得心酸，想起家里的亲人不禁呜呜哭出声音。
白青说：“既然担心家里，咱们就早点回去。”
两颗石头一愣, 他们是一个村的, 白青说出的都是村里人的名字。难道……张临南问：“难道是咱们村的人请你来救我们的？”
“差不多吧！”
白青说：“我是官方的镇诡者, 专门负责处理诡异事件。”
两颗石头听完, 不由欣喜道：“你就是方厅长说的支援吧……”
方厅长, 方有信？
白青点点头。
“先跟我说说这里的情况吧。从你们的身体在哪里说起……”
她一见两颗石头就看出来，他们的意识被一股力量从身体里面转移走了，附着在两颗石头的身上，状态有些奇异。
“我来说吧。”
石头张临南说道：“那天我去江边钓鱼, 想钓几条野生的鲫鱼熬汤给媳妇补身体。忽然，天色变得昏黄暗沉。我还以为是有暴雨, 但雨是没有的，唯有灰白色的雾气将一切笼罩。等雾气散去，周围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和你一样攀爬阶梯走进游乐园，迎面看到一只豹子乘坐着一辆驴车在路上奔跑，他看到我，我也看到他——我只觉得浑身一轻，好像身体能飘起来一样的轻。接着，我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了。一阵天旋地转后，再睁开眼睛时，旁边站在我自己。而我，已经变成一颗石头了。”
张临南见到的豹子应该就是域主，白青问道：“豹子长什么样子？”
石头张临南说：“毛皮金黄，浑身布满黑色的斑点，和普通的豹子差不多大小。目测大约50公斤~100公斤，四肢非常有力，我亲眼看见过它一脚踹破一只梅花鹿的肚皮。对了！它会说人类的话，动作人模人样，出现时总乘坐着驴车。它每次都是盘腿坐在车上，还会用前肢撑着脑袋……特别瘆人。”
另一颗石头说：“你还没说它的爱好。”
诡还能有什么爱好？
吃人就是他们最大的爱好。
石头张临南颤着声音说：“他爱吃人的心肝，而且只吃活剥的心肝。”
大家都是B等级的域主，比起勤俭节约的多目诡，豹子是多么的奢靡啊。
白青问：“你们刚才说的‘乘车出来用餐’是什么意思？”
另一颗石头回答道：“豹子诡王总乘驴车出现，车停在谁的面前，谁的心肝就会被吃掉……身体死掉的话，我们无法继续做石头，也会跟着消失的。”
“你们叫他‘豹子诡王’？”
B等级的域主顶多算是诡将，诡界常识——只有A等级的域主，才能称为诡王。
这是诡异们内部的等级制度，比如湘乡市毒蟾鬼王就是大名等等的A等级诡域的域主。
石头张临南说：“豹子让手下这么称呼它的，我们就跟着叫了。”
白青：“……”
她对域主的性格有那么一点微末的了解了。
“豹子什么时候会出现，有规律吗？”
石头张临南说：“它有时白天出现，有时晚上出现。”
另一颗石头说：“我觉得它是饿了就会出现，偶尔它一天只吃一顿，偶尔一天七八顿，没有定数。我们俩在上面没待几天就被踢下来了！知道得不多，也许是有规律的……你要想知道得更清楚，得问问其他人。”
白青又问两颗石头有没有亲眼见过镇诡者和豹子战斗，两人都说没有。他们对方有信及几个下属的下落也不清楚，根本不知道方有信已经死去的事情，就像他们说的一样，他们在上面待的时间太短了。
白青将两颗石头捡起来，顺着楼梯往上爬，不一会儿就接近顶部。
游乐场背靠一座不高的山，位于半山腰。地面由黄泥夯实而成，凹凸不平，因疏于打理，长期未受踩踏的地方已经长满杂草。
十多面哈哈镜树立在游乐场的边缘，镜子的造型非常诡异，能够看得出是动物，但身体都是由扭曲的黑色物质构成的，就像是白青见到过无数次的诡力，给人一种原始的、充满威胁的不适感，镜面则镶嵌在动物的腹部。
从镜前走过的时候，会有一种被“动物们”注视的感觉。
哈哈镜林旁是早已废弃的旋转转盘和一个长满青苔的木质滑滑梯，两件玩乐设施旁是迎风招展的充气人偶，分别为没有手的小王子、笑得十分诡异的公主以及正拿着一只手臂吃得很香的女巫。巫女的脚边坐着一只兔子，黑灰色的毛皮，耳朵耷拉着，闪着寒光的白牙长至胸前。
那是一只诡异，D等级。
它睡着了。
白青没有惊动它，继续向前走，再爬十多步楼梯便看到游乐场的全貌了。
这个游乐场颇为荒凉，放在现实世界收五块钱的门票，家长还要考虑一下安全性，大概率不会让孩子们进场游玩。
它的面积也不大，左右眺望一番便可将全部设备尽收眼底。
距离白青最近的是各色秋千，大小不一，大约是供不同年龄段和体型的人类玩耍的需要，特地修建的。
秋千中间是每一个游乐场都必备的游玩设施——旋转木马。南瓜马车上盘着一只巨蟒，睡得很香。时不时吐出蛇信子，舔一口马的脑袋。
这是一只C等级的诡异。
左手边是沙池，中间有木屋、攀爬架、蘑菇灯和摇摇马。依山而建的巨大滑梯可以令游玩者感受失重的快乐，或许是为安全考虑，滑梯三百六十度全包裹。只是看起来脏兮兮的，而且颜色红得发暗，像是白青在即将过年时看到的悬挂在家家户户防盗网上的新鲜香肠，让她有种下一刻就能见到滑梯滴油的错觉。
右手边是游泳池，池水绿得让人心慌。表面还漂浮着一些水生的植物，池中的金鱼正在啃食植物的根茎。
游泳池里面养金鱼？
再往右是蹦床区，整个区域被铁栅栏围住。不知是为保护蹦床还是遮住蹦床生锈的弹簧，蹦床的表面还铺着一层凝结着水雾的塑料薄膜。
缆车在蹦床区的旁边，蹦床区的上方是攀岩墙，但白青没有看到高达二十米的攀岩区域有必要的安全绳。
这就是游乐园的全部了。
白青不管走到哪一个区域都会被立刻发现，而且每一个区域都有诡异看守。从D~C等级的不等，全都呼呼大睡。
现在的时机很好，白青问两颗石头：“我想问的事，该找谁打听？”
石头说：“游乐园还没开门——九点钟开门！这会所有人都睡在草丛里。”
“你别胡说，”石头张临南连忙道：“要打听事情找人有什么用处，睡在草丛里的都是躯壳，和一群活着的尸体没有任何差别。我知道有好几个村里的熟人都在食堂里，走！我们先去食堂……”
石头张临南指路，白青绕过沙池，沙池旁的草超过膝盖。她走路必须小心一点，因为草丛里躺满人类，都是活人，胸口还在起伏。很快，穿过一条棕榈树小径，她看到一座位于林间的小屋。
石头张临南说：“这里就是食堂，我们悄悄进去。食堂的大厨是一只袋鼠怪物，听说它的拳头打人非常痛，被发现就麻烦了。”
白青不怕袋鼠，但她不想立刻撞上域主。
域主有着将意识从人类的身体里抽出来的技能，她不确定该技能对自己有没有效果。
最好等她更了解这个诡域再和域主发生冲突。
厨房里没人。
白青走进厨房，厨房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石头张临南说：“橱柜里的碗，你挨个摸一摸。”
白青依言照做。碗都是不锈钢的，她摸到第二只碗，听到“咯咯咯”的笑声。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的声音，她求饶道：“不要摸，哎呀！好痒……”
第199章 寻找
“嘘——嘘——”
石头张临南压低声音喊道：“你小声点。”
不锈钢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你让她别摸我了咯咯咯。”
白青停下动作，将碗放下，口中道：“抱歉。”
不锈钢碗终于缓上来一口气, 连声道：“没关系、不怪你……张临南，她是谁啊？”
“这位是官方解决诡异事件的镇诡者，和方厅长他们是同事。咱们村的人特地请来救我们的厉害人物, 她想知道一些事情。你变成碗天天都要被使用，看到的事情肯定不少。”
不锈钢碗沉默几秒，似乎是在端详白青。她说：“你一个人可以吗？这里有很多诡的……之前那么多厉害的人全都死了……”
石头张临南和另一颗石头皆是心中一惊，全都死了……指的是方厅长他们吗？
白青却是一点都不惊讶，先知让她带回去的是方有信的尸体。
方副厅长不可能还活着。
白青问不锈钢碗有没有看到双方战斗的情形, 她说：“有的, 我还记得很清楚。”
大约一个月前, 一场B等级的战斗爆发在游乐园的沙池里。豹子和方厅长一对一决斗，小队成员和诡域里的其余诡异都不得插手——这是域主的要求。方厅长长出一条粗长的蝎子尾巴，蒙住眼睛。豹子瞬间消失不见，后来方厅长的蝎尾被咬断, 不锈钢碗才意识到, 刚刚豹子不是消失, 而是速度太快, 她的眼睛捕捉不到对方的动作。
白青知道方厅长的代号为“毒蝎”, 诡牌为爬虫类，和虫母有一些相似之处。这类的镇诡者都擅长用毒，把虫炼制成蛊使用的丁芙更是其中翘楚。
不锈钢碗描述的的确是有方厅长参与的战斗，只是她并非镇诡者, 对诡牌的战斗机制不了解，看到的一切经过她自己的理解变得主观而充满想象力, 但对白青来说足够了。
不锈钢碗说：“豹子怪物越打越强，方厅长招架不住。我依稀听到怪物说‘我的攻击每落到实处一次，战力就会提升一层，你小心了’之类的话。最后，方厅长是怎么落败的，我没有看到……”
不锈钢碗觉得特别抱歉。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说：“尸山掩埋方厅长，他被不慎扯落蒙眼的白布而落败的。那时，他想要戳瞎眼睛但没来得及。你要想通过让域主死机来破除诡域，先得变成瞎子。否则，我劝你还是找到出口把我们带出去好了。”
白青看向躺在铁锅里的铲子，刚刚说话的就是他。
白青确定他是镇诡者，普通人不会如此了解诡异世界，可卷进诡域的失踪队员名单她看过，里面没有一个年纪超过四十的。
镇诡者和普通人一样会衰老，衰老意味着□□强度和灵魂韧性逐渐降低，压制不住诡牌的结果便是迎来复苏。
因此，诡域破除小队的队员们干上十多年就得转到相对安全的治安队。如果情况更糟糕，连治安队的工作都无法胜任，则转职进后勤部、转为文职。甚至直接退休，最极端的情况是在医院或研究所度过余生。
铲子声音苍老，白青判断他年龄已经超过六十。
白青肯定地说道：“你不是省厅的镇诡者。”
铲子说：“益省没你这号人物，你是镇诡厅请来的外援？A等级还是B等级的，可别是C等级吧！”
白青语气冷淡道：“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你是谁？”
“我对域主知道得比女娃儿多，年轻人最好表现得尊敬一点。”
铲子说话阴阳怪气。
“你现在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吗？”
铲子：“……”
那还真没有。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和域主有关的一切……”
铲子如同斗败的公鸡，声音猛地降低三个调。
白青打断他，说道：“先告诉我你的身份。”
“一个倒霉被卷进诡域的平平无奇的镇诡者罢了。没退休之前在益省研究所工作过一段时间，我叫科石开，你用署务通扫脸能查到我的信息。”
他话音未落，厨房紧闭的大门被一脚踢开。
一只健壮的袋鼠站在门口，瞪大眼睛盯着白青，爆发出一声怒吼。
白青心念一动，诡上身的五殿阎罗包大人召唤出叫唤大地狱和十六小地狱，将袋鼠诡异团团围住。顷刻间，地狱多面体形成，飞刀、火石、剜心掏肠小诡一顿招呼，等多面体打开的时候，掉出来的一堆焦炭样的骨头。
短短半分钟，一只C等级的诡异死得悄无声息。
科石开的语气变得恭敬，态度更是无比柔顺。他猜测白青至少有B等级，自己有救了！当即不再拿乔，将豹子诡王的技能娓娓道来。
“B等级诡异有四个技能。豹子诡王的速度是我知道的诡异里最快的，这是他的一技能；狂暴，这个技能很多诡异都有，不过一般的诡异都是受伤之后，战斗力会提升。豹子诡王不一样，他是遇弱则强，对敌人的有效打击累积得越多，敌人伤势越重，它越强。与它作战切记不能受伤，受伤先治疗。这是他的二技能。”
“三技能比较厉害，我这样都是拜它的技能所赐，防御的方式也很简单，不管用什么办法别和他对视就行。建议你最好还是戳瞎眼睛，等出去之后再治也来得及。”
“四技能利用的是召唤尸山，用蚂蚁啃死大象。”
科石开对豹子的技能描述和不锈钢碗说的对得上，且他被困诡域不可能害白青。
白青问：“豹子诡王什么时候会出现？”
科石开铲子说：“等他出现，不如突袭。他出来必坐驴车，驴车旁边还跟着两个C等级的猪护卫，战力不凡且都有探查的技能。出其不意的攻击全都无法奏效，正好我知道它住在哪里。我替你带路！”
白青不急着走，她让黑白无常护卫自己，阎罗天子守着身旁。
铲子科石开不理解地询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白青说：“稍等，我先制作一张克制域主的诡牌，以便更快破除诡域。”
铲子科石开：“……”
搞什么？他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年纪超过七十，耳聋眼花是正常的。
铲子科石开问道：“她刚刚说要在诡域里制作一张新牌，用来克制域主？”
石头：“没错。”
石头张临南：“她是这么说的。”
不锈钢碗：“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镇诡者在诡域里制牌，不怕制作出来的牌直接暴走吗？
而且克制B等级的域主的诡牌，至少也得是B等级吧！真的不用思考一下诡牌的特质，仔细打磨一下技能，这么潦草的说做就做？？？
铲子科石开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一生没见过如此不靠谱的人。
白青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就算知道也不关心。此时，她早已屏气凝神来到意识海中，捏碎手里的C等级诡牌，释放其中的诡力。
诡能熟练地揉捏着诡力，引导其在虚空中一笔笔勾勒出白青想要的人物，她口中道：“豹尾，妖冥使者。原为昆仑仙山一只潜心修行的花豹，皮毛红火，诨名申腿儿。得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修成大道，化为人形。身穿烈日斗阳袍，头戴红日盔，脚踏红云靴。横眉怒目，豹尾虎齿，十分厉害。手持赤血玄铁鞭，为自身豹尾所化，腰间系一根锁兽绳，乃先圣灵宝。游历阴间时，受酆都敕令被封豹尾大帅，为十大阴帅之一。”
“监管世间山精野怪，缉拿万兽亡灵魂魄。”
“啸声一起。”
“兽类俯首。”
“莫敢不从。”
话音刚落，只见彼岸花丛中出现一位长着獠牙，面生金黑斑块的高大男子身影浮现。他敞开着金色的衣袍，露出蜜棕色的胸膛。蜂腰猿臂，两条大长腿是白青见过的男性里最美的，连肌肉的线条都带着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魅力，不禁让人赞叹。
这样一位充满着独特风情的阴神对着白青爽朗一笑，露出两排雪亮的牙齿，笑道：“属下豹尾，见过娘娘。”
如此灿烂的笑容……真是阴神里少有的类型啊。
白青说道：“大帅请起。”
她退出意识海，手中的C等级空白诡牌已经烙印上豹尾的大帅的模样，她将诡牌翻转到背面，一行行文字浮现出来——
诡名：豹尾大帅（十大阴帅之一，妖冥使者）
等级：C
能力：1、赤血玄铁鞭。此鞭可随豹尾的心意变化长短，挥鞭时有赤血燃烧的效果。打中诡异削弱对方战力，降低对方战意。还可盘旋形成玄铁护盾，碰触护盾者皆被灼伤，犹如阴物被太阳炙烤的效果。
2、锁兽绳。传说，锁兽绳是先天灵宝。凡是兽族，只要是豹尾大帅想要锁的，都能锁来。一旦被锁兽绳捆住，一切技能无法使用。如兽类诡异的等级比豹尾大帅更高，则只能选择一个目标使用锁兽绳。锁住该诡异之后，豹尾大帅需亲自看押，失去行动能力。
3、十大阴帅之一【隐藏技能】。
白青伸手一招，平地刮起一阵阴风，豹尾大帅出现在她身旁。
铲子科石开嘟囔道：“只是一张C等级的诡牌，还说什么克制域主呢！这能有什么用处？难不成让域主看在大家都是豹子的份上，对他手下留情？”
这话不仅白青听得见，豹尾大帅也听见了。要是换作黄腰儿，恐怕早就抖开袖子，让铲子科石开品尝一下蜂刺的滋味，可豹尾大帅完全不以为意，只是对他咧嘴一笑，双眸中装满自信的光芒，闪闪发亮。
铲子科石开：“……”
这只诡好特别哦。
铲子科石开带着白青穿过棕榈林回到游乐场，他说：“小心一点别弄出太大的动静，要去域主休息的地方，非得穿过此处不可。”
白青点点头。
铲子科石开在诡域里的日子不是白过的，白青觉得游乐场没有一处藏身之所，他却愣是指导着白青迂回游走，凭着对游乐园诡异们的了解，愣是让她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下，快速穿过半个游乐场。
“我们要在旋转木马处躲避三分钟左右，等打鸣的鸡诡转过头再继续往前走。”
以铲子科石开对路线的熟悉程度，不难猜测他已经把逃跑的路线在心中演练上千遍。可惜，变成铲子的他连基本的行动能力都没有。
白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对了。”
她想起先知的嘱托。
挨个破除益省的全部诡域，本来就是她和李小义早已拟定的计划。不过，会先选择此处，都是因为要还先知的人情，所以找到方有信的尸体也很重要。
“你知道方厅的尸体在哪里吗？”
有一点白青一直觉得奇怪，诡异们是吃的人的，人类的尸体是他们的食物。方有信死去近一月，他的尸体不是早该被诡异消化掉了吗？即使诡异没有吃他，一个月过去尸体也该高度腐烂了。不过，先知既然提出这个要求，证明方有信的尸体的确是保存下来了！
高等级镇诡者的尸体对诡异来说是上佳美食，不仅味道鲜美，而且很滋补。
这样都不吃，为什么呢？
“知道，”铲子科石开问：“你要找哪个部位？左臂的话，近在眼前。右臂离得也不远，我记得好像是在旁边的沙池里，至于双腿，应该是在攀爬墙里。头颅的话，肯定是在水里，至于胸膛……嘶，在哪来着？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白青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但高等级镇诡者的灵感指引着她观察面前的旋转木马。原本涂着彩色油漆，有些可爱的木马在她的注视下逐渐扭曲，显露出真实的样子。
每一匹木马都是由无数手臂缠绕在一起揉捏而成的，破碎的手指甲是它们的眼睛，四只被砍断手掌的手臂是它们的足蹄，可容乘骑的背脊则是四只大小不一样的小臂拼凑在一起的，所有手臂都还很新鲜，不见丝毫腐烂，也没有苍蝇和蛆虫。
这种新鲜却让人更加不适，她抬起头，看向旁边的秋千。那哪里是秋千，分明是一个个胸膛被剖开的男人，手和脚被捆在一条条腿拼接而成的支架上，形成一个倒吊的布兜状。忽略人类的肉体，看起来的确和秋千无异。
小的秋千是女人，更小的秋千是还没成年的躯体。
如果荡秋千，等于是坐在人类有可能还温热的腰部……
第200章 科研
白青向下看去。三个迎风招展的充气人偶原本只有一点点的诡异, 显露出真实的样子之后，就连什么样的尸体都见过的白青都难免蹙眉。
这些人偶是用人类的皮做成的。具备极强韧性的皮被拉扯到极致，五官的几个大洞用肠子缝合, 皮与皮连接的部分一样需要缝合。缝合的肠子歪七扭八，没有一处是对称的，给视觉带来冲击之余, 更有一种不协调感，多看几眼便会头晕目眩。
至于没有皮的身体，骨头被拆下来，做成旋转转盘。转盘的每一个座位，其实都是一颗骷髅头。
白青之前认为旋转转盘早已废弃, 不能使用, 不过是因为骨头不够干净, 连肉带筋膜，故而给人一种“锈迹斑斑”的错觉。
至于血肉，则是用来堆砌长满“青苔”的木制滑梯。
白青不忍再看，她抬起头, 然而游乐场并不大, 她除非闭上眼睛, 否则视线始终会落在游乐场的某一处。她看到旁边的沙池, 沙池里没有一颗沙子, 只有一团团头发，头发里裹着血肉。
它们像是生生被拔下来再随手丢进池中的……
白青转过头，视线落在远处的攀爬岩之上。突出岩壁之外的攀爬石五彩缤纷，颇具童趣, 现在在白青的眼里却是僵直的拳头和扭曲的脚，很难想象它们是怎么被固定进岩壁里的, 但整片被血染红的岩壁足以说明过程并不轻松……□□的鲜活度依旧保持着，因此血还在顺着岩壁往下滴落。
白青默默取出包中的营养药剂，喝下一整支。她需要冷静一下，但空气里飘浮的血腥味依旧不停地往她鼻子里钻。
“咕咕咕——”
一声响鸣，公鸡精神抖擞地站在游泳池旁边的石头上，扯着嗓子唤醒游乐场里沉睡的一切。诡异们睁开眼睛，都向着白青几人来的方向看去。
棕榈林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躺在草丛里的人类躯体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像是经过严格训练一样，连先迈出的脚都是同一只，行走的步伐也都一致，每一步的距离更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人类的躯体列队前行，动作敏捷。若非双眼无神，表情呆滞，完全看不出他们的意识不在身体内部，完全是受人操控着在行动。
走进游乐场，人类的躯体停下来。
公鸡用翅膀抚摸自己的嗓子，咳嗽两声说：“袋鼠怎么回事？还不给人类送饭过来，饿瘦他们会惹豹子诡王生气的。嘿嘿嘿袋鼠完蛋了。”
话音未落，就见几只袋鼠扛着数个不锈钢大桶朝着游乐园飞奔而来。最强壮的一只袋鼠两边肩膀上各扛着一只大桶，奔跑起来桶没有半点晃动，但依旧让人担心它的脑袋会被桶夹扁。跑在最后面的一只袋鼠提着两大桶餐具，不锈钢碗勺撞在桶壁上发出叮铃哐当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声“好痛”、“轻点”、“撞痛我了”、“好晃好晕”、“我要吐了”。
声音是餐具发出来的，连大桶本身也在惨叫。
袋鼠们跑到人类的队伍前面，将桶放下。
为首的袋鼠解释道：“今天人手不足，有人偷懒害得我们差点迟到……”
说着，他拿起大勺从桶里舀出一勺白花花的啫喱状食物，倒进不锈钢碗中。排队的人类接过来就往嘴里倒，味道如何看不出来，进食的人类全程没有表情，食物又过于柔软，他们连咀嚼都不用，只需要不停地吞咽。
一碗吃完。
一只袋鼠抚摸他的上腹部，一直摸到肋骨下缘才停下来，说道：“这只人类还需要再吃一碗。”
白青问铲子科石开，“这是在干什么？”
袋鼠对待人类的态度，让白青想起饲养家禽的农户。
铲子科石开语气沉重道：“你吃过鹅肝吗？人类为了得到美味的脂肪肝，将鹅关在极为狭小的笼子里，让它们连转身都非常困难，以减少运动的消耗。然后，每天喂食鹅大量的超过身体需求的食物，甚至用管子穿过喉咙直接到达鹅的胃部，让鹅即使不想进食也完全不能抗拒。长此以往，肥嫩的脂肪肝出现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吃过鹅肝，鹅肝在白青的世界里属于高档食物，和鱼子酱、松露并列为“世界三大珍馐”。
最初，并非全部的鹅肝都是如此制造出来的，仅仅是人类偶然发现长途迁徙前的野鹅会大量进食，把营养存储在身体里而格外鲜美。
贪食人类立刻想到强行喂养的办法，到达现代喂养的技术已经极为发达。
这个世界的鹅肝一样是贵价的食物，出生渔村的张临南从来没有品尝过，他发誓以后赚到钱也绝对不吃。
“这么说域主对我们还不错，”石头张临南说道：“让我们的意识离开身体，不用感受强迫进食的痛苦。比起人类对鹅的残忍，他对待人类算得上是仁慈？”
铲子科石开冷笑一声，说道：“你在想什么呢？你杀鱼的时候，不会考虑鱼在哪一秒才会停止痛苦吧。诡异同样不会在意食物的喜怒哀乐，除非无用的情绪会影响食物的口感。它把我们的意识移出身体之外，不过是想更好的饲养我们。毕竟有意识的身体不会像现在一样听话，归根到底它也只是想要食物吃起来更方便更可口。哼，这只诡只肯吃人类的心和肝脏，非常挑嘴，所以希望人类的肝和心脏能更大更肥美……哼，当有强于人类的生物存在的时候，人类的处境和鹅没什么区别。别看了！趁此机会，我们一口气跑出游乐园……”
“哒哒哒——”
“呼噜——”
“呼噜——”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铲子科石开话音一转，声调不自觉拔高。
“它怎么这么早就出来吃饭了？”
白青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一辆驴车。拉车的驴比一般的驴要精神很多，双眼微微发红，是一只C等级的诡异。车旁站着两只粉色的猪，它们直立行走，手里拿着两把大刀，车上坐着一只豹子，身材优美但不及豹尾大帅，它人模人样地跷着二郎腿，倾斜地靠坐着，双手打开放在车椅靠背上，姿态放松。
驴拉着它走到用餐的人类身边，像是挑拣着口粮的胖瘦一般，走得很慢，视线慢慢地扫过每一个人。忽然，驴停下脚步。
一只猪揪出队伍里的一人，把他提到半空中。举起手中的刀，朝着此人的腹部戳去。
铲子科石开急促地喊道：“快救人！”
他的声音惊动猪护卫，猪护卫朝着这边走来。
“谁躲在那里，出来！”
白青注意到，豹子诡王比猪护卫更快发现他们，在铲子科石开还没出声之前，豹子诡王就已经朝这边看来了。
白青用布蒙住眼睛，从旋转木马后面走出来，身旁跟着豹尾大帅。
豹子诡王看到白青目露轻蔑之色，毛茸茸的脸上写着“无趣”二字，不过鼻子微微耸动，可能觉得外卖的味道还是够香。可要说把一个B等级的镇诡者看在眼里，那是没有的——它平等的看不起任何人类。
待它看到豹尾大帅，竟是眼睛一亮。径直从车上跳起来，围着豹尾大帅旋转一圈，口中啧啧道：“世上难有比我更健壮的豹子，你是唯一一个。可惜，身上有人类的样子就不完美了。我来替你剐掉一层皮，重新披上豹皮。”
豹尾大帅咧嘴一笑，一点都不生气。
“没想到第一次和诡异动手，遇到的就是豹子诡。你很强，要是不吃人的话，我们还能交个朋友。”
说着，他伸手取下挂在腰间的锁兽绳，丢向豹子诡王。
豹子诡王从第一眼见到豹尾大帅就感觉到极大的威胁，有种遇到天敌的胆战，可它并没有害怕，心中的战意反而熊熊燃烧起来。可锁兽绳一出，他心脏竟不规则地跳动起来，而且越跳越快，身体里的每一滴诡力都在叫嚷着——快躲。
可是根本躲不开，身体动不了。
不行……
得想办法。
锁兽绳碰触到豹子诡王的前一刻，它的眸光变得黯淡。
锁兽绳将豹子诡王捆得严严实实，保证豹子诡王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铲子科石开惊异道：“这这这……域主就这样解决了！不对，我还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白青也已经发现不对，她眼睛蒙着的，但可以和诡牌们共享视野。她看到旋转木马分崩离析，无数新鲜带血的尸体跨下来，堆积在地上，像是一堆烂肉。唯有一双手从里面爬出来，和游泳池里一颗湿淋淋的头颅、攀爬岩中掉下来两条腿、蹦床里跳出来的躯干，以及沙池里蠕动着爬来的一团头发组合在一起，融合成一个完整的人类。
准确的描述应该是“活尸”。
铲子科石开惊异地喊道：“方有信！”随即又喃喃自语：“不、不，不是的。那是域主豹子诡王，它不仅可以把旁人的意识移出体内，还可以把自己的意识从身体里移出来——”
白青心想：意识只能寄托在没有生命的物体内，所以域主的最佳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身体强度达到B等级的方有信！
她竟然用这种方式得到完整的方有信的尸体，先知是否早已预料到这一幕呢？
不，方有信的尸体并不完整，他的心和肝已经被吃掉了。
豹子诡王活动着手脚适应身体，跳跃几下之后，朝着豹尾大帅冲来，打开的胸腔里血肉翻滚。两诡都是豹子，天生速度奇快，只见满地都是残影，气浪翻滚，周围的土地尽是凹陷，已无一块完好的地皮。一时间根本不知道两诡在哪里，直到他们停下来，身影才重新出现在周围之人的视网膜中。
豹尾大帅问：“你怎么不拿人类来抵挡我的拳头，也不令你的手下来拖住我？”
豹子诡王说：“我同你这样的诡一战，胜该活剥几个上好的心肝来吃，败也不堕‘诡王’的称号。用一堆食物来拖住掠食者的脚步？人类根本不配，那样太不尊重你了。至于别的诡，它们怎有此荣光？你是天下第一的豹子，只有天下第二的豹子才能和你战斗。”
豹尾大帅听完，大笑一声说：“有意思。”他转头对白青说：“娘娘退后一些，请把诡王交给我，我一定处理好此事。”
白青依言后退，黑白无常搀扶着她。
豹尾大帅又对豹子诡王说：“你让活人退开，或者我俩换一个地方打。”
豹子诡王不满他记挂一堆食物，但还是依照他的话去做。他发现自己在不由自主的遵照对方的话去做，心里赞叹：对方是真正的豹王。
两人踱步靠近，不约而同地再次出手。这一次，豹子诡王召唤来尸山血海。之前舍弃不食的尸体蠕动着堆积成一座山，全部活过来一般，抓挠撕咬，倒向豹尾大帅。
豹尾大帅挥舞赤血玄铁鞭，鞭子击中的尸体瞬间化作血雾。可见鞭子的力道之大，撞上石头、钢铁都会粉碎它们。
可是尸体太多，豹尾大帅不得不使用赤血玄铁鞭的第二种状态。鞭子不断变长，一圈圈盘起来形成一个可容一人站立的密闭空间。豹尾大帅就在其中，扑上来的肢体皆被灼烧，浓烟四起，豹子诡王用的是人类的躯体，被呛得咳嗽起来。
赤血玄铁鞭本就是豹尾大帅的尾巴所化，他使用起来如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容易。鞭尾在尸体的缝隙里飞快穿梭，游走如风。逼近豹子诡王，扬鞭一甩，赤血洒出，方有信的身体直挺挺向后倒去，被锁兽绳捆住的豹子诡王眸中重新恢复神采，他说道：“我输了……”
他早已料到自己会输，可他宁可战死，也不会跪着求饶。
想到这里，豹子诡王双目通红，用尽最后的力量冲着豹尾大帅喊道：“你是豹王！最强的诡！这样的你怎么能甘心被一个人类驱使——杀掉她！恢复自由之身。”
豹尾大帅双手叉腰，吼回去：“正是因为有娘娘，所以我才会存在。而且你搞错了！我不是诡，我是神。神有神职，责不敢忘。你还在永恒的痛苦中沉沦，被困诡域之中，而我已经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能在人间行走——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豹子诡王在错愕中死机。
白青取下白布，其余的诡牌已经在追捕别的诡异，要让诡域内的全部诡异死机，诡域才会破除。她怀中的两颗石头，一个锅铲和一只不锈钢碗从豹子诡王死机开始，就不再说话了。
他们显然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豹尾大帅双手枕在脑后，在诡域的破碎声中朝着白青走来。
白青问他，“大帅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豹尾大帅笑得露出白牙，说道：“当然是重建地府！酆都不现，咱们哪算是真正的阴神。”
白青心想，这一日大概不远了。
她在制作完“豹尾大帅”牌的一瞬间，感应到A等级的界限略有松动。四大判官、十大阴帅皆已经制作完成，冥冥之中，白青知晓：只要再制作一张B等级的诡牌，她就能彻底突破界限。
看来修建A等级建筑物的功勋要努力攒起来了……
正在思考事情的白青并没有忽视周围的动静，她对着前方无人之处说道：“科石开，你要去哪？”
无人应答。
白无常打开油纸伞，一只诡被收进其中。
这是一张物品类的诡牌，诡牌的主人正是现形的一位老人。
他的年纪超过七十，看起来垂垂老矣，但眼神却是清亮的。
科石开并不像一般的老人一样弯腰驼背，身体萎缩，他的腰椎骶椎还像年轻人一样的灵活，此时站得笔直，说道：“这位女士，你认错人了。”
“我有没有认错人你自己清楚。这具身体刚才被选中，你不惜暴露出我们的藏身之处也要高喊‘救人’。若他不是你的躯体，你为何会有找死的举动？”
话说到这份上，科石开只能尬笑一声说：“我没受伤，无需救援。这不是打算自行离开，免得给省厅添麻烦吗？”
白青淡淡道：“你走掉才麻烦，省厅还得另外派人捉拿你。”
科石开面露疑惑之色。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叫科石开，你本名科研。你的确在研究所工作过，但几年以前就被研究所开除，还因私下售卖特殊药剂而被判处刑罚，一直逃亡在外。益省的通缉令，我每一张都看过，犯人的长相我全都记在心里。科研，36岁，天才研究员，职业暴露导致身体急速衰老，外貌如七十老人，或有逆生长可能性。等级D，拥有一种‘隐身衣’诡牌，可能在追捕中利用此牌逃生。悬赏金额81万，无需纳税。”
科研破防，破口大骂：“你有病啊，为什么要背《通缉令》？”
白青没再说话，她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豹尾大帅叹息一声回答道：“大概因为我们娘娘缺钱吧！喂喂，你说话恭敬一点，对谁大小声呢！”
“即使再缺钱，81万对你们来说也不过是三瓜两枣，有必要吗？”
豹尾大帅露出一口白牙：“很有必要，走过路过不容错过嘛。”
科研：“……”
大概是他做人太缺德，才会遇上缺钱的你们吧。
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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