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麻布口袋拴骡肚上, 两人同骑着一匹骡子去下口村。
骡子早上刚喂麦麸又出栏吃了青草,此时浑身都朝气蓬勃劲儿鼓鼓的。
楚幺一路都心情好,不过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快到下口村时, 路上出现一群壮汉。
各个凶神恶煞拎着锄头拿着棒。还有的捂着头,被背在人身上。怒骂和呻-吟不断,像是找茬不顺反遭毒打的。
路就那么一条,骡子还在向前走。
距离越来越近,楚幺下意识害怕,犹豫要不要让沈无延掉头跑走。
楚幺迟疑时, 十几丈开外的男人们也看了过来, 楚幺一个对视, 瞬间吓得低头。
“快走快走,那是楚家庄的人。”
抓着沈无延的胳膊催促发抖,沈无延神色冷静,单手揽着楚幺把他脸朝他怀里, 柔声道, “别怕。”
“可他们会抓我。你一个人打不赢。”楚幺双手抓着沈无延胸前的布料,声音闷闷满是胆怯。
“不会,我会保护好你。”
沈无延摸着他后背安抚道。
或许沈无延的声音太镇定不容置疑,又或许沈无延怀里冷锐又温暖的气息让楚幺冷静下来。楚幺不再说话, 只把脑袋紧紧埋在沈无延的怀里。
沈无延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揽着楚幺,骡子感受到主人气息威压,走的更加稳健了。
楚家庄的人在下口村吃了亏,一路骂骂咧咧, 忽然看见一匹骡子眼红的不行。但是光天化日也不敢强抢,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骡子。
骡子上男人身形高大, 腰身挺拔悍利,神情是高高在上的漠然,倒是怀里护着的小少年衣着精细,一截白皙的后脖颈看着不像是农家子,瞧着也是个小少爷。
惹不起。
那男人视线压来,只觉得山崩临头,心口发闷紧的要窒息。
楚家庄的男人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收回视线,慌不择路的跑了。
“小幺,他们跑远了。”沈无延低头,见楚幺脖子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他从袖口掏出巾帕擦了擦,过了片刻后,楚幺才试探抬头转了眼珠子,余光见路上没人了才敢直起脖子。
楚幺重重呼出一口气,沮丧着脸一路上没再说话了。
一个人如何与一个村子对抗。
以后能不下山就不下山了吧,反正山上也自给自足。
他也不喜欢下山。
沈无延也一路没说话,默默隐身的土地公也没说话。
土地公悄悄观察沈无延神色,可山神不想泄露心绪时,任谁也无法窥探分毫。
区区一个凡人村落,山神灭弹指可移为平地,可这位山神大人虽然冷心薄情,但也绝非邪神。
他不随意插手因果,除非人类有灭顶之灾否则不干预人类的好与坏,善与恶。
人类命运的神奇就在于命是既定的,可运是自己走出的。
土地公想到这里,忽的神色一振,“运是自己走出的,可怪不得楚家庄自己作死。”
山神大人已经身入红尘,本身就牵扯了因果。
难怪楚家庄会气急跳脚来找下口村麻烦。
沈无延摸摸楚幺脑袋,“不必忧心,一切有我。”
楚幺也就闷了一会儿,此时朗朗乾坤春光灿烂,再低落的情绪都敞亮起来。
他点头仰起笑脸,“嗯。”
“惠婶家不会有情况吧?”楚幺说着有些担心起来,叫沈无延把骡子赶快点。
骡子哒哒跑到下口村村口时,村口的晒谷场正聚集着一帮汉子。
也不见胜利的喜悦,反而愁眉苦脸一个个唉声叹气。
沈无延翻身下骡背,楚幺便撂起腿想自己跳下来。结果他一跳,沈无延就接住了他,被抱了个满怀。楚幺当一群人面要脸,瞪沈无延。
沈无延道,“我看你在骡背上想跳又不敢跳……原地做法似的。”
他明明就试探的伸腿比了下高低!
看在沈无延帮他整理衣服的份上,不怪他了。
哎,白骨太孝顺了,他也有点负担。
毕竟他又不是白骨的真爹。
一进村子,村民就齐刷刷看过来,楚幺说他们是来找惠婶的。
一群汉子起身,楚幺挨着沈无延站紧了,沈无延揽着他肩膀牵着骡子。
一个高壮络腮胡的男人站起身来,笨嘴笨舌道,“你找我媳妇儿干什么?”
他说完,自己打量了楚幺一眼道,“你叫小幺是吧?”
楚幺点头,喊了声王叔好。
他脑袋被轻揉了下,抬头就见沈无延满眼笑意地看着他。
揉他脑袋干什么?
楚幺扒拉了两下,头发可不能乱。
王大山家里来客了,便不和村子一众汉子蹲蘑菇骂楚家庄的人了。
他随手拍了拍身上沾满泥脚的鞋印,看了看楚幺一身干净利索,于是又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角,“走走走,你惠婶最近还在念叨你呢。”
王大山一边和楚幺说话,一边引路没注意身后牵着骡子的沈无延。
“你小子瞧着白白净净的,哪又黑又瘦啊?你惠婶一直说你可怜没爹没娘的,每次晚上说着还叹起气来。”
王大山憨憨大大咧咧的,楚幺相处起来没尴尬,反而亲热的很。
楚幺摸了摸脸,最近他都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变白了。
楚幺心里高兴,然后问王大山村子里是不是遇见啥事儿了。
“害,不就是那楚家霸王村。”
最近正是山货卖钱的好时节,结果楚家庄的那片山头什么都没有。
反而下口村的村民捡的盆满钵满,镇上菜行卖野味的都是下口村及其他几个村子。楚家庄的人看着眼红了,就挑软柿子捏找茬下口村。
说楚家庄山里的菌子和笋子山货都是被下口村偷光了,要他们下口村赔钱。
王大山越说越气,“别说我们村子的人没去他们那边的山头,就算是去捡菌子掰山笋,那也没犯王法。山虽然是有主的,但天底下谁敢说山里野生的菌子旁人不能捡了?”
“山里的东西都是山神恩赐,除了不能在旁人山头里砍伐烧炭,山里的东西谁能说是某一家的?”
王大山嘴皮子断不能这么溜。最近被惠婶和村子里的人念叨多了,他能倒背如流。
饶是楚幺也咂舌,楚家庄怎么这般蛮横。
就没听过不能在旁人山头捡菌子的。
沈无延见楚幺被王大山这个笨嘴绕偏了,他开口道,“现在是楚家庄的人,污蔑下口村的人捡光了他们山上的山货,断了他们财路。”
明明没捡菌子,却一个劲儿辩驳捡楚家庄山头菌子是合理合法。
懵头觉得不得劲儿的王大山听沈无延一说,更加气了,“对!简直明抢我们下口村的。他们楚家庄的人冬天砍我们下口村的树烧炭卖钱,被抓了还说树又不是我们种的,我们下口村凭什么管。简直一张嘴乱哇哇。”
楚幺倒是知道楚家庄霸道作风,可现在他也不想楚家庄得便宜。他道,“那楚家庄的人就不会跑你们山上捡菌子吗?”
王大山哼了下,“我们下口村也不是好欺负的,楚家庄不讲理我们也不讲理,楚家庄进我们下口村的山必定要从我们村里绕过,我们派人拦路。”
“那他们从楚家庄的后山绕过去呢?”
说道这个,王大山就不气了。立马眉飞色舞道,“这事儿奇就奇在这儿!”
“怎么奇了?”
王大山卖了个关子,“回去你惠婶给你说,好让她也乐乐。”
楚幺不理解,怎么给我说她就说乐了?
沈无延道,“自然是小幺的笑会感染人。让人觉得愉快。”
楚幺摸了摸脸,他也有这么神奇?
不管如何,他脸上都乐滋滋的了。
来到惠婶家,王大山把骡子拴门口橙树下,再唤院里的孩子拿两把牛草给骡子嚼。
此时正是中午,一家人都在屋檐下休息,做些晒麻搓麻的活。
一听见王大山声音,孩子就哗啦跑出来了,安静气闷的院子霎时活泼起来。
“奶奶家里来客了,是上次给糖葫芦的小哥哥。”一个五岁娃娃道。
王大山取下挂骡子身上的麻布口袋,嘿嘿摸后脑勺,“还拎了东西。”
不过一进门,就被惠婶骂了。
“王大山,你还拿小幺东西干什么。”
王大山委屈看向他娘金氏,金氏也恨他这个大儿子憨憨榆木脑袋。
儿子是教不会了,好在大儿媳妇是个耳聪目明的。
“听你媳妇儿的,人家孩子也不容易。还花钱买菜送过来,真是太见外了。”金氏手里还在搓稻杆,看着在做草鞋。
楚幺忙道,“没事没事,都是自己菜园子种的,还是上次惠婶给的菜苗呢。”
这话一出,金氏和惠婶都不信。
两婆媳都是庄稼好手,后院子里一批菜苗侍弄的好,那也勉强下个月才能尝个新鲜。
距离上次给菜苗才过去一个月,现在四月没菜吃,正是菜瓜长叶子长藤蔓的时候,怎么都得五月中下旬才吃上茄子辣椒。
不过白菜一个月倒是能长大。
王大山已经打开麻布口袋了,还哦豁了一声两眼冒光。
“还有野猪肉,小兄弟没看出来啊!”
小身板还是打猎好手。
袋子卷边打开放在众人面前,里面水灵灵的辣椒、黄瓜、茄子、白菜、萝卜都闯入人眼。
金氏惊的看了地上瓜菜,又看了看楚幺。
惠婶也惊地合不拢嘴,“这咋种的?”
楚幺见一群人惊大眼睛看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确实违背了时节。
楚幺大方分享了心得,“就是我盖房子的时候祭祀山神,然后我的菜就长高了,之后每天我在菜园子都会求山神保佑菜苗快点长。”
周围鸦雀无声。
大眼小眼,齐刷刷看他。
楚幺扣了下手心,无措道,“就这样。”
惠婶率先回神,“难怪!”
惠婶现在看楚幺两眼欣慰,而后神神秘秘道,“确实有山神!”
楚幺竖起耳朵,“怎么说?”
“一路来我家男人那个大嘴巴,肯定说楚家庄的事情了吧。”
楚幺点头,只能说不愧是夫妻。
有点羡慕。
惠婶道,“楚家庄的人想从他们的山绕到我们山来,要是这样绕我们哪守得住嘛。”
“对啊。”
山界太宽了。
两人说着话时,金奶奶已经招呼不起眼的沈无延坐下,梨娘看见楚幺她脸红了,转身去厨房倒茶水。
楚幺浑然不觉,只好奇心被惠婶钓的老高。
惠婶兴奋道,“我们两个村的山界,一夜之间长满了牛莽刺,牛都穿不过来更别提楚家庄的人了!不仅我们村子这样,楚家庄的山界和其他村子交界处也这样。”
“你看这事神不神,各村山里都有山货就楚家庄没有还被圈刺拦住了。”
楚幺眉头一展,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真有山神啊!活该楚家庄被山神不喜。”
惠婶也笑得开怀,“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楚家庄的人现在一进山就被猛兽追。村里人靠山吃山,他们楚家庄蛮横霸道久了,山神都看不过去了。”
金奶奶也道,“今后逢年过节,不仅要祭拜土地公灶王爷还要拜山神哟。”
金奶奶是个讲究的,嘀咕道,“也不知道先祭拜哪个?他们总有先后吧,要是搞错次序反而惹恼了众神。”
土地公心想,也就是他上司不在意,不然换做小气的神早就闹脾气了。
甚至不祭拜他都不在意。
瞧这家把土地庙打扫的干净,砖头搭的小庙里面没枯叶子,前面没有杂草还摆放了个粗瓷大碗。不错不错。土地公决定去后菜园施法,这大家子吃菜就不荒了。
几人说说笑笑的,骂了楚家庄好一阵子后,金奶奶继续编织草鞋。王大山则是拎着野猪肉挂厨房。惠婶才想起楚幺说新盖房子的事情。
惠婶这下才仔细瞧楚幺,脸白净不少,身上还穿了一件颜色鲜亮的青烟色细布,看着人少年气十足鲜活水灵的很。
“盖房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请婶儿看看。你应该是买的木料吧,这木料防虫防腐做没做好很关键,还有的木料没放干就用也是不行的。”
楚幺很骄傲道,“这都是我朋友把关,他都知道。”
“对了,忘记给惠婶介绍了,这是我朋友沈无延。”
惠婶这才意识到楚幺身边一直有个人。
“哎哟,我真是年纪大眼睛有点糊涂了,明明这么高大一个人我就是没看见。”惠婶惭愧不好意思道。怕怠慢了客人。
沈无延在外人面前很冷淡,“没事,惠婶和小幺聊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可惠婶和楚幺聊到什么,最后都牵扯到了沈无延。
惠婶见楚幺身上衣裳走线精细,开口道,“小幺这又是花钱买的成衣吗?你现在盖房子可以成家了,成家就有人给你缝衣裳了。”
楚幺摸了摸袖口,上面刺绣了个小阿黄,楚幺还把袖口给惠婶看,“是我朋友给我做的,他手艺可好了。”
“手艺确实好,那娶个媳妇儿,你干活回家还有个热饭吃。”
“我朋友烧菜很好吃啊,一日三餐都是他烧的。”
“那洗衣服总……”
“对啊,都是他洗的。”
楚幺说的平常,惠婶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瞧着沈无延一个闷葫芦大男人,还是太全面了点。
一个大男人把女人的活全干了,女人干什么去?
不过嫁给这样的男人倒是享福。
惠婶见楚幺不开窍,不打算把话挑明给他撮合梨娘了。
但是金奶奶在一旁越瞧楚幺越满意。
知恩图报,一点菜苗都记着送这么多菜来。
村里人从她家挖走菜苗后,可没见成熟后送菜来的。
金奶奶见大儿媳妇硬是不挑明,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问问就是了,万一楚幺就看对眼了呢?
这时,恰好梨娘端着茶水送来。
茶叶是后山自家炒的清明新茶,赶车的王大爷爱喝,平日都泡了一大釜。
给楚幺他们准备的茶是临时烧水泡的,端出来时还热气腾腾的。
梨娘有些害羞,把茶碗放一旁凳子上,也不敢看楚幺就要走。
金奶奶咳嗽出声,“梨娘,你带着小幺在后菜园子逛逛,也跟着人学学怎么种菜的。”
梨娘没反应过来,家里人没给她提前说这些。
此时只是觉得奶奶真是让她带着楚幺看看。
说到种菜,楚幺不会觉得跟着女孩子拘束,自然起身跟着走了。
少女前行带路,少年随后前行,金奶奶看着很满意嘴角咧笑。直到她视线被沈无延身影遮住了。
她偏头,那身影也偏了下。她歪身,那身影恰好也走偏了。
这男人太高了,跟着楚幺身后完全挡住了楚幺。
金奶奶嘀嘀咕咕,倒是惠婶若有所思。
梨娘带着楚幺来到后菜园,涨势确实没楚幺的好,辣椒树都还没开花,黄瓜倒是藤蔓茂密没结果。怎么看着都还有一个月才能吃。
梨娘含羞带怯一脸绯红低着头,楚幺也没瞧着,他看着菜地里的菜嘴上话就没停过。
只是句句不离菜和瓜。
眼里也只看到菜。
过一会儿,梨娘也大着胆子敢盯着楚幺瞧了。
越瞧越心动,比上次看俊秀了不少,要是村子里其他姑娘看见了铁定要跑来说亲。
沈无延撇了眼蠢蠢欲动的梨娘,“梨娘,去把茶水端来。”
梨娘惊的哦了声,也不敢想自己这神态是否被人看了去,忙低头匆匆回去。
楚幺舔了舔嘴角,确实有些说干了。
“奇怪。我才没说一会儿,但怎么感觉这么累。”
沈无延看得明白。
楚幺一心授课,那女子一心看人。
楚幺见女子不问他话,以为她都知道,便滔滔不绝说更多,起码要让女子从他这里学点东西。
毕竟答应金氏了。
楚幺就是这么实在,实在到他自己都不知道。
笨笨的可爱。
也招人惦记。
后菜园子旁边有颗大椿树,楚幺起身挨着树想休息会儿,他刚抬头就有一片阴影压下来。
风吹动眼睑上的绿荫碎光,他脸颊落下一片温软。
楚幺呆愣了下。
眼睛逐渐瞪圆了。
光线被遮住,咫尺间,略有不稳的温热呼吸几乎在楚幺鼻尖上跳动。楚幺僵了片刻,掌心下意识后撑椿树,清澈发懵的眼底微仰,映着那过分俊美又冷淡的脸。
“你,你亲我了?”他不确定问道。
沈无延不答,眼里满是楚幺没见过的东西,晦暗里藏着光,那点光锁紧了他心口,他好像要溺死在那势在必得的暗光里。
楚幺也在那眼底看见自己的身影——弱小无助又可怜兮兮的两眼放空。
沈无延只是意味不明的偏头,薄唇俯身又要凑下来。
楚幺霎时热意冲脸,双手抵着沈无延胸口,“我们都是男人啊!”
沈无延手点了点楚幺通红的脸颊,低声道,“男男也可以成婚。”
楚幺惊了片刻没回神。
望着沈无延那双压迫的黑眸,原来不笑的沈无延竟然这般陌生又令人胆寒。像是主宰一切的上位者。
“可,可我都没听过。”
“你想不想和我成婚?”
这……楚幺想了想,洗衣做饭裁衣暖被,可耻的心动了。
可男男成婚简直逆天。
这个想法令他心神俱颤,他双腿似被抽干了力气,沿着树干缓缓下坠,闭眼咬牙道:
“那,我娶你!”
就在他一屁股要瘫坐在地上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抱扶了起来。
楚幺被抱在宽阔的怀里,耳边响起沈无延的轻笑:
“逼婚成功。”
第22章 第 22 章
楚幺一旦决定娶沈无延, 瞬间通体舒坦了。
之前沈无延一直对他好,那种好隐约和喜鹊老虎他们的都不同。他心底各种猜测觉得奇怪,想加倍还回去又始终觉得还不够。
如今好了, 沈无延想要个名分,他也很乐意给的。
楚幺应的太快了,脸上也是欢喜的。甚至还拉着沈无延的手腕,仰着脑袋尝新鲜似的,小小的喊了声“未婚妻”。
沈无延挑眉,但也应了。
楚幺也挑眉。
有些挤眉弄眼的淘气。
他和沈无延本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给个名头又没什么变化。
这样怀着这样坦荡的心情, 楚幺当即就问惠婶, 成亲要准备哪些事项。
“啥?成亲?”
这么突然啊!惠婶惊的大声。
明明只去一次菜园子,梨娘就让这孩子开窍了?
金奶奶高兴的从凳子上直直起身,眼神难掩热切的望着楚幺。
楚幺原本还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呢。
一见她们的反应这么惊喜,还不排斥觉得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楚幺心底也有些激动了。
他拉着沈无延的手, 对惠婶坚定道,“对,虽然仓促了些,但是我和他早就是一家人了。但是该走的手续一道都不能少, 娶妻一定大操大办。”
楚幺嘴角笑意越说越大,惠婶眼底的惊喜越来越淡,最后目光落在了沈无延反手握住的小手上。
“你和你朋友?”惠婶嘴角笑意僵硬问道。
“是的。”楚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成婚呢。
“这……老大媳妇儿你跟我来下!”
楚幺身后传来金奶奶的惊讶急促声。他回头看去,惠婶已经挡住他视线, 和金奶奶慌忙转身进了堂屋。
楚幺有些不解,沈无延安抚道, “她们进去应该是商量章程。”
堂屋后,先前还动作急急忙忙的婆媳,此时面面相觑。
惠婶见婆母面色复杂又隐隐焦躁,终于低声开口道,“我看挺好的,起码他朋友是真心实意为小幺好。婆母你就别硬塞梨娘了。”
被抢了话头的金奶奶咬牙道,“我一把年纪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我还要你说!”
穷苦人家过不下去了,结成契兄弟的也不是没有。
只是近些年来少了。
金奶奶刚开始还担心老大媳妇儿没见识,大惊小怪让人楚幺心里难受了。
只是可惜楚幺没入赘到她们家了。
“哎,要是梨娘早点遇到楚幺就好了。”金奶奶叹息遗憾道。
惠婶也道,“幸好没给她说咱家有意楚幺。俩孩子都不知道悄无声息就揭过了。梨娘那孩子明显就是动了春心。”
门后的梨娘一脸火辣辣的热,没忍住从门后出来道,“我,我没有!”
惠婶一惊,而后半揶揄半安慰大侄女,“喜欢就是喜欢,咱梨娘生的好,喜欢谁是谁的福气,小幺也是个好的,娶谁是谁的福气,只是你们两福气不在一起。”
金奶奶斜眼道,“扭捏的很,喜欢又不低人一等,你自己心里拎的清就行。”
梨娘心底那点羞臊难堪彻底没了,反而有些气鼓鼓道,“我少女怀春就是扭捏,我现在是看见个男人都脸红的年纪呢! ”
惠婶和金奶奶一副过来人的目光看着梨娘,梨娘脸红道,“其实,也只是朦胧好感,更多是像邻家小哥哥这样。”
惠婶意味深长,“哦~小小年纪还花花肠子。”
“就是糖葫芦惹的祸,奶奶你要给钱买糖葫芦,不然我就要哭了。”
“多大了还要糖吃。”
“找你大伯娘要钱。”
“行。买就是。”
祖孙三代说说笑笑打趣一番,最后一声叹息收场。
然后三人相识视一笑,浑身轻松。
惠婶去前屋时,还特意躲在堂屋的大门缝隙,瞧门外楚幺和他朋友。
想瞧瞧这两人是如何相处的。
楚幺一脸兴奋,“那你今后叫我什么?”
沈无延,“夫人?”
楚幺嘶了声。
沈无延想了想,“屋里头的?”
楚幺眨眨眼道,“可我是屋外头的,你是屋里头的。”
沈无延笑道,“行,小夫君。”
楚幺笑嘻嘻道,“肉麻哦。”
门后的惠婶看着楚幺那天真烂漫的脸,完全是小孩儿过家家的模样。
开窍难哦。
那陌生男人举手投足做派不似一般人。分明长的冰霜冷淡,但目光温柔掐的出水,叫旁人一看就知道他眼里的光只落在楚幺身上。
要是这样的人,开窍也不难。
惠婶轻咳一声出去,然后给楚幺说了成婚事宜。
下午惠婶都没做农活,一边把家里的衣服缝缝补补一边给楚幺说事项。
王大山热情好客,一般是女人掌勺,今天亲自下厨招待。
杀鸡宰鸭的,再把楚幺送来的青菜炒了,弄了好大一桌子饭菜。
“家里没什么菜,就随便吃吃。”金奶奶开口道。
这般隆重叫楚幺反而不好意思。
金奶奶和赶牛车的老伴儿牙口好的很,金奶奶的两个儿子已经开枝散叶,惠婶都有五岁小孙子了。
这顿饭注定吃的热闹喜庆。
席间闲聊时,不可避免说到了山里情况。
王大山喝了点包谷酒,更加话痨了,“我那山里的茅草屋也是奇事,隔上次进山已经四个月了,本以为茅草屋里灰厚,院子杂草深多虫蛇。哪知道我去一看,里里外外干干净净,桌上还放了一吊钱。你说谁去深山老林里住还给钱?”
楚幺一顿,抬头笑道,“是我住的呀。”
这下王大山惊了下,然后喝的有点大舌头,还说非要和楚幺掰手腕。
没想到看着瘦胳膊瘦腿的,打猎这么厉害。
惠婶无语她男人,在一旁说,“小幺你太客气了,还给什么钱,山里的屋子不讲究这些。”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二房也笑道,“对呀,都是一家人做什么两家事,就算镇上租房子一吊钱都能住一年了。”
就这样吃饭间还拉拉扯扯的,最后金奶奶一锤定音先吃饭,钱是心意就收了。
吃完饭后,惠婶将两人送到了村口。
惠婶回来时,村子里的人都好奇惠婶家什么时候有这房亲戚了。
惠婶只道是娘家的表亲。
惠婶一回到院子里,就听二房妯娌在那里阴阳怪气,“眼巴巴的掏心掏肺对人好,结果肥水不流自家田。”
“那楚幺真是把大婶儿当自个儿人,盖房子怎么没请大婶儿吃酒?”
惠婶知道妯娌是因为楚幺和梨娘事情没成,怪她不争取下,在这里拈酸吃醋心里有火。
这会儿倒是庆幸亲事没成了,她这个妯娌可不是好相与的。
惠婶只道,“就凭人家特意送菜送东西过来,就是当自个儿人。他盖房子没请我说明不方便请人。他都不方便请人了还特意下山给我送蜂蜜野猪肉,弟妹心里再吃味也没办法。”
“大婶儿就是这样,对旁人大方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惠婶懒得拌嘴了,幸好梨娘这孩子自小就亲她奶奶和她。
另一边,楚幺两人并未直接回山上。
斜阳拉长着路,风哗啦啦吹,骡子哒哒跑,楚幺忍不住哈哈笑。
“我要成亲了!”
“我一定要做一个体贴温柔的好丈夫,白骨你尽管给我提要求,我一定努力做到,我绝对不像村子那些男人婚前婚后两个样,随意打骂屋里头的。”
少年意气风华,一脸喜色的爽朗。
沈无延胳膊从他腰间穿过双手扯着缰绳,微微俯身自然而然的亲密无间。
楚幺觉得太贴了,后背抵着一堵墙似的。或许路况颠簸,他耳朵时不时蹭到沈无延的侧脸。他一抬头发现沈无延下颚几乎搁在他肩膀上。
太近了,都不能呼吸了。
楚幺歪了歪身子往前挪了下。
风里飘着沈无延幽幽的声音,“我们都要成亲了,小幺怎么还这么生分。”
“刚刚还说有应必求,这会儿抱下就不行了吗?”
那委委屈屈的叹息声楚幺听不得,立马后背一仰,屁股也后退紧贴。
沈无延:……
倒也不必这么紧贴。
楚幺还扬着小脸看沈无延,“嘿嘿,说到做到。”
沈无延紧了紧缰绳,视线定定落在满心信赖的小脸上,手腕青筋隐忍微微鼓动。
“嗯,小幺最好了。”
沈无延稍稍后挪了下,悄无声息隔开间隙。
有骡子,到镇上的时候天还大亮着,看着还有一个时辰才太阳下山。
楚幺赶到布庄,直言要最贵的喜服。
又扯了好些红绸抱在怀里,将那小脸映的通红。
“对,只要你们最贵的!”
李管事听着这豪横的声音,回头好奇瞧着背影。
少年一身剪裁合身的鲜亮青烟细布,银白发带扎着高高马尾,肩背单薄挺的笔直。旦看一截后脖颈连着侧脸明秀的轮廓,就知道这人生的好。
镇上新来了大户人家?
李管事有意上前结交,恰好楚幺也回头看来。
楚幺惊喜打招呼道,“李管事,好巧啊又遇见了。”
李管事脸上笑着,心里却想什么时候遇见过,不应该啊。
眉眼不仅生的好,还有一股疏朗天真,不是农家子那般拘谨畏缩的神态。
李管家微微躬身笑问,“你是?”
楚幺道,“我之前给李管事卖山货呢,四十两!”
李管事惊的腰板都忘记直起来了,对楚幺看了又看,“那个瘦猴小崽子?”
李管事话刚说完,就被一记眼刀冷冷瞥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楚幺浑然不觉,挺了挺腰板骄傲道,“是呀!”
“我要成亲啦。”
李管事目光看向楚幺牵着的白皙漂亮的大手,目光缓缓上移,对上一张冷峻冻人的脸。男人垂着眼睑,目光只淡淡掠过他,而后落在楚幺的脸上。
只一眼,李管事感觉被冰刃刮骨般,吞了下口水,下意识道,“恭喜恭喜。”
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这个人。
这天真单纯的孩子真可怜。
楚幺可不觉得自己可怜,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拉着沈无延快逛完了镇上的铺子。
沈无延怀里抱了一大堆东西,什么桂圆红枣瓜子、龙凤喜烛、酒水之类的。
楚幺还在不停买买买。
第一次成亲,一定要慎重对待。
楚幺看着身边高大俊美的“新娘”,只觉得俗物都配不上他。
生怕委屈了沈无延,去每家铺子都挑最好的。
第23章 第 23 章
“啥?你们明天要成婚?”
喜鹊嘴里的虫子都惊掉了。
傍晚落日沉林时, 楚幺两人回到山谷湖边,在菜园子遇见带着姐妹捉虫子的喜鹊。
十分雀跃的告知喜事。
“这么着急?”
骡子胸前大红花都绑好了,看着是一路风驰电掣, 大红花被风吹的偏头歪脑开的灿烂呢。
喜鹊惊讶后又觉得理所当然,只是楚幺这边毫无征兆。
楚幺喜气洋洋道,“是啊,算命先生就说明天是好日子。”
哪个算命先生?
不会是山神大人自己迫不及待吧。
而其他人听见明天办喜事的事情,老虎惊哮了声。吓得山坡上慢悠悠吃草的小羊羔,立马蹿风似的往羊棚里奔。
往常赶羊, 他就是这么吼的。
老虎用他仅有的常识嘀咕道, “可是我们还没准备礼品啊。”
楚幺道, “没事啦。”
“你们后面慢慢补就好了。”
老虎一噎,“我以为你不要呢。”
楚幺道,“也行。”
“今晚一起搭把手,把红绸囍字布置好。”
楚幺指挥的风风火火, 狼大和老虎又没见过凡人成亲, 两人挂个绸布最后还争吵起来了。
沈无延便负责改制喜服,楚幺那套喜服的肩膀、裤腿、衣袖对他来说有些大了。
夜笼下山,银河迢迢繁星点点。
院子里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一团团朦胧红晕投映在湖边, 寂静的山谷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犬吠声。
竹篱蔷薇在夜露里半阖着,点了一盏灯笼,桌上铺满了红纸,沈无延正在教楚幺剪囍字。
楚幺自觉手笨,仔细盯着沈无延的动作眼睛都不眨。
好像一只盯着水里游鱼跃跃欲试的猫儿。
“将四四方方的纸平整对齐, 折叠两次得到长条,再将长条折成三等分……”沈无延轻言细语慢慢讲解。
声音低沉不疾不徐, 听久了心口酥麻酥麻的,好像这人是世上最温柔又最强大令他安心的。
楚幺盯着沈无延的双手开始走神。
他知道沈无延的手指一直是好看的,骨节分明手背上筋脉蛰伏蓄力,漂亮又冷冽禁欲。此时手指灵巧的捏着红纸,好似一捧冰雪染了红尘。
美的动人心魄。
楚幺目光逐渐痴痴了。
沈无延嘴角微微勾着,仍旧边演示边解说。
“好了,小幺试试?”
楚幺睫毛一抖吓得回神,冷不丁对上好整以暇的笑意,尴尬抓了下脸,“我,我手笨。”
“没事,先试试。”沈无延把剪刀和红纸往楚幺面前推了推。
楚幺硬着头皮胡乱折了下,这才瞧见他手指多疤痕,粗苯又丑。沈无延肯定都看见了,他心里羞愧呐呐道,“你再教我一次吧。”
沈无延道,“好,不过为了防止小幺再走神,你过来。”
楚幺心虚就爱扣着手心,自是乖乖走去。
沈无延指了指自己大腿,“坐上来。”
“咋坐呀,是坐一只大腿还是坐两只大腿?”
沈无延目光深深映着局促的年少,“随你。”
楚幺想了下,扶着沈无延紧实强悍的腰,爬上去坐了两只大腿。沈无延腿岔的开,他为了不掉下去,还往他腰腹后坐了下。
坐完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是投怀送抱吧?
他脸有些热,明明沈无延只是要教他剪纸的。
楚幺不想再分心了,本来就手笨,可不能被说脑袋笨了。
他端正态度,还想问接下来怎么做呢,一双结实的手臂就圈住他腰身,沈无延下颚挨着他侧脸蹭了下,垂眸淡淡道,“再走神就亲你一下。”
我没走神了啊。
不过楚幺嘿嘿一笑,仰头就吧唧亲了沈无延的下颚。
这有什么难的。
亲完后,楚幺还十分贴心的拿手擦了擦沈无延下颚。
还包擦口水的!
沈无延无奈,轻捏了下楚幺细嫩的后脖软肉,眼底冰霜变温成了水,低声诱哄道,“知道成亲是什么吗?”
楚幺高兴道,“两人一起过,然后还会生孩子。不过我们不能生孩子也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说的信誓旦旦神情憧憬,可不是懵懵懂懂的孩子气么。
算了,终究还是要养养的,这期间等他慢慢开窍。
楚幺在他怀里安静坐着,手指笨拙的折叠红纸,纤长浓密的睫毛乖乖垂下遮掩心虚,眼尾余光时不时悄悄上扬瞥他一眼。
瞎折腾几遍后,红纸都皱巴巴了。
一旁沈无延剪的漂亮囍字,楚幺现在看着一点都不喜庆了。
显得他真笨。
“接下来怎么折?”楚幺小声嘟囔道。
沈无延看着他。
楚幺因为紧张嫌弃自己笨手笨脚,时不时舔唇抿嘴,唇瓣被咬的水润泛红。像是夜露打湿的蔷薇,湿漉漉又鲜亮的饱满,微微半阖引人采撷。
想碾压、揉碎、用嘴轻咬品尝。
此时他还抬着头,眸光水润小心翼翼里带着点讨好的笑。
沈无延目光从他唇瓣一扫而过,但楚幺却眼睛一亮。
他意会了。
他手撑着沈无延的肩膀借力撑起脑袋,在沈无延的侧脸上亲了下。
“可以了吗?”
楚幺试探问道。
沈无延轻笑,“自是可以。”
他搂着楚幺轻捏了他鼻尖,“夫为妻纲,夫是天妻是地,小幺大可以理直气壮命令我。”
楚幺愣了下,而后疯狂摇头。
甚至严肃道,“你这从哪里听的?惠婶说过日子就是有商有量和和美美的。”
沈无延有些落寞,“可小幺一直试探戒备我,我哪能走近你的心里,我没办法了。”
什么跟什么啊。
楚幺两眼一瞪,“我心里有你,不信你摸摸。”
楚幺睁眼说瞎话,“你摸摸看,它为你而跳动呢。”
惠婶说,多说好话夸夸对方,一切就迎刃而解。
可沈无延手掌真覆上胸口时,楚幺又忍不住后仰,怪怪的。
沈无延叹气,“别勉强。”
楚幺就见不得沈无延这样,立马挺了下胸口,还抓着沈无延撤回的手紧紧压在胸口上。
“看!是不是在跳!”
沈无延忍下嘴角笑意,面色惊讶,“咦,还越来越快了。”
楚幺也感觉到了。
胸口发热触电似的发麻,他摸了摸脖子,怎么脖子也有些热?
一通胡搅蛮缠后,楚幺心里哪还有什么自卑嫌弃自己笨拙,只想一个劲儿安慰沈无延。
沈无延好像有点粘人哦。
好像一点都不嫌弃他,反而很喜欢他问东问西的。
“好了,你现在知道我心里有你了吧。”
瞧着就很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楚幺很满意自己的态度。
沈无延嘴角弯弯,“嗯。”
一旁闻讯赶来的土地公和灶王爷等一众神仙:……
两人这架势,是今天成亲洞房吗?
看着山神大人抱着小妻子手把手教剪纸,一众神仙也识趣没打扰。
只是这上司突然成亲,没准备礼品啊。
灶王爷问土地公,“你一直跟在山神大人身边,这山神大人是什么意思?”
土地公其实也很茫然,就突然成亲了啊。
按理说山神大人不应该准备很隆重,然后告诉小幺他山神身份吗?
另一个小山神道,“既然山神大人没告诉楚幺真实身份,那说明就是按照凡人礼节成亲,陪楚幺走过这一世。”
毕竟绝大多数神仙都是这样。漫漫岁月里,会挑一个合眼缘的打发时间。
灶王爷也深思起来,山神大人并不是要找仙侣的类型。入红尘也是只为了历练,这是楚幺的一生,但只是山神悠长岁月里的一段闲暇时光。
显然,这点,在众神间达成了默契。
于是在礼品上便也不着急了。
土地公却很生气,“你们清楚还是我这个天天跟在身边的清楚?”
“山神大人对小幺是认真的,绝非你们说的一时乐趣调味品!”
不表明身份是因为怕楚幺更加自卑。
山神大人不会把楚幺拉入他的世界,让一个胆怯凡人对神来顶礼膜拜。
山神大人是为了融入楚幺的世界,潜移默化的引导照顾他。像世间平常人做一对恩爱逍遥的夫夫。
总之,他不许这帮愚蠢的同僚诋毁!
土地公据理力争,其他神仙还说他老头子一把年纪气性大。
土地公冷眼微笑,扛着拐杖满山打人,他今天就是倚老卖老了怎么的。
第二天,小院子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楚幺起来洗漱时,老虎已经兴奋的跑来了。
“小幺,棚子里多了好些山鸡野兔野鹿还有野山羊!”
楚幺一听,忙朝东厢房的小道跑去,还没跑近就听见各种嘈杂野物的叫声。其中阿黄叫的最大声,像是警告它们新来的老实点。
“还真跑来这么多!”偌大的圈养棚子挤满了野物。
田里插秧苗都没这么紧凑的。
土地公坐在水池边双手拄着拐杖,神色满意笑着,期待楚幺欢呼惊喜。
楚幺确实很高兴,但是挑挑拣拣把看着聪明的都放了,留下几只呆呆笨笨不知道跑的。
一窝蜂越狱的野兔野鸡等动物嘈杂喧天。狼大和狼二还守在菜园子附近,防止它们踩踏菜园子。
老虎不解道,“放了干嘛。这肯定是谁给你送的礼物。”
土地公气的吹胡子:就是就是,好歹他赶了一夜好吗。
中途硬生生把一直野鸡逼成会飞好几丈远的鸟了。
害得他又折回去揪住鸡翅膀。
毫不知情的楚幺道,“吃不完这么多,我们也不差钱了,这些动物要是聪明也许也能成精。”
土地公一听,心里也不气了。
是个善良的孩子。
楚幺秉承着来都来圈养棚了,捉了只兔子拿去给沈无延做麻辣兔头。
日头东升西落,到了下午吉时。
楚幺屋里屋外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沈无延。
刚刚还在屋里换衣服呢。
到底去哪儿了?
喜鹊是今天的喜娘,她扑腾着翅膀飞近,难掩愉悦道,“小幺,衣服换好了就快出来!”
楚幺对着铜镜看了眼,确定自己今天也很好看就放心出门了。
他刚出院子,疑惑搜寻的目光霎时一滞。
远处雪山如日照金光神圣威严,一湾湖水静静倒影着山林的光影、小院的喜庆。一艘华美喜船划破碧波,船头站着一袭喜服的男人。
不是沈无延又是谁?
沈无延撑着竹篙把船靠岸,楚幺迎着西斜的光晕跑下,他眼睛灿若星辰,日渐肉感的脸颊因奔跑而微微软弹。
他平日喜爱宽松的麻布粗衣,此时一身束腰喜服,肩膀腰身都太过单薄了。
像一只蝴蝶从草坡上翩跹奔了下来。
沈无延嘴角忍不住扬起,伸手抱住了楚幺,没忍住原地转了两个圈。
红绸发带飞旋到楚幺的嘴里,那原本枯黄的头发此时也清幽闪亮了,他龇牙笑得十分开心。
沈无延理了理他嘴边的发带和飞乱的青丝,笑道,“小牙齿确实白。”
楚幺笑的更开心了。
他视线瞥过沈无延肩头,看着那艘簇新扎着红绸的漂亮船屋,“你从哪弄的?”
“提前准备的。”
“我喜欢,那回去拜堂吧。”
沈无延道,“我们就在船上成亲吧。”
楚幺疑惑,“为什么?”
“只有你我。”
可是成亲不都是热热闹闹的吗?
但是既然沈无延提出来了,楚幺自然是同意的。
他被沈无延抱上船时,才意识到什么,“要给喜鹊他们说下吧。”
“他们知道了。”
甲板还挺宽,铺着雪白的兽皮,上面置了案桌放着酒杯、一壶酒以及楚幺买的桂圆红枣等吉祥小零嘴。
楚幺脱了鞋坐好,沈无延撑着竹竿将船掉头,驶向湖泊的上游,朝密林交织的光线划去。
楚幺没坐过船,船底与湖面轻拍水响,他伸手捞着湖水温凉清爽,眼里格外新奇。
随着船只划向碧绿的湖中心,太阳从云层出来了,好像一滴油溅入沸水中,湖面万斑金光闪跳、奔跑、铺开;肃穆的湖面荡起一层层水圈银波,湖光山色好似在此刻活了过来。
好像都在庆祝他们的喜事呢。
楚幺眼睛逐渐睁大,“好漂亮啊。”
船划的渐远,楚幺回头,半坡上的小院落蔷薇正艳丽,他的菜园子正鲜嫩绿油油,山坡上喜鹊带着老虎三只正把小羊捉。
只这般望着,心口油然而生一种满足。
快幸福的晕乎乎了。
楚幺回头,就见船进了两岸古树掩映的河流中,一汪碧绿天光里,明灭的日光倾泻在船头红衣人影上。沈无延正看着他,那是楚幺看不懂的目光。
微暗的天光照不进他深邃的眼底,那视线只落在四顾于山色好景的楚幺身上,流连、凝滞,带着微微无奈的纵容。
沈无延见楚幺还惊叹连连,忍笑道,“先把眼闭上,等会儿在睁开。”
楚幺立马闭眼。
还正襟危坐挺直了肩膀。
浑身都是老实乖巧的配合,只那睫毛好奇又紧闭的眨动着。
像是搅碎了湖光山色,弯弯的睫毛盛着水亮的光。
片刻后,楚幺鼻尖传来熟悉的凛冽冰雪气息。
不待他后退避开,他被圈抱入怀,耳边响起碎玉缱绻的声音,“可以睁开眼了。”
楚幺一睁眼,瞳孔瞬间惊大。
绵延数千里的桃花林,芳菲璀璨,像是一团团粉色的云絮飘浮在枝头。楚幺的心也飘了起来。
楚幺仰头,片片桃花雨落在他和沈无延的头上、肩膀上、青丝上。
他目光忍不住追逐,沈无延轻轻捧着他脸,要他看着自己。
楚幺愣愣忘了反应,余光里还飘飞着桃花。
他被沈无延看得心发慌。那种眼神,好像要把他吸进眼底沉入不见底的幽深,温柔又强势甚至有些灼热,他脑袋这会儿真晕乎乎的。
楚幺结结巴巴脑子一闪而过,“看,看桃花飞了。”
沈无延指腹轻柔的摩挲着他脆弱、白皙可见血管的侧颈,“喜欢吗?”
“喜、喜欢。”
沈无延轻抵着他额头,呼吸落在他唇瓣上有些发痒,沈无延眼睛注视着他眼睛,轻轻问:“那生生世世如此可愿意?”
楚幺心头被挤压般难以呼吸,莫名有些张不开嘴。
那落在唇瓣上的呼吸逐渐温热发烫,楚幺唇瓣微抖又没办法逃,忍不住咬唇龟缩。
“嗯?”
楚幺重重咬唇,又重重点头。
沈无延笑了。
楚幺也终于能喘口气,而后心头甜蜜冲开了紧抿的嘴角,露出一排细小洁白的牙齿。
沈无延指腹已经抚摸到他脸颊上了,点了点楚幺的嘴角,“小幺,可以吻你吗?”
楚幺唇瓣被他的呼吸烫的已经有些酥麻了,但还是大方点头,“不用问啦,直接亲。”
说完就扭头亲了沈无延嘴角下。
一触即分,不就是亲亲嘛。
楚幺正准备后退脑袋,他后背被抵住前送,下颚自然而然仰起,眼神疑惑探寻。
沈无延如墨点星的眼底在笑。
“傻子,吻和亲不一样。”
“我教你。”
一贯冷淡的声线忽的低沉性感,酥的楚幺心头一颤。
……
天幕暗垂稀薄的月光下,船无风自流缓入桃花深处,红衣交叠暗室旖旎,人也在水流微晃的船只中沉醉。
第24章 第 24 章
天宫
平平无奇的一天, 突然凤鸣九霄神音唱响,九天神光突然降临在光秃秃的三生石上。
“苍天老爷,竟然有想不开的结了神婚契约。”
“怕是下界地仙不知情, 一时被情爱冲懵头了。”
“肯定是的,就说咱们这上界众仙,千万年来没谁敢结神婚契约了。”
三生石与其说是佳偶天成神仙眷侣的恩爱见证,还不如说是吃瓜撒狗血的事发点。
情浓时山盟海誓生死相随,但神仙寿命太长了,再浓厚的感情也会稀薄破裂。感情变质后, 什么逢场作戏, 人前恩爱人后两相厌的, 想隐瞒都隐瞒不住。
因为三生石最讨厌虚伪的你瞒我瞒的嘴脸。
凡是感情破裂的,三生石会自动把前因后果传入众仙的识海里。
成婚时多热烈,感情破裂时也多狗血。
千万年来,上界已经没人敢结下神婚契约了。
三生石早已成为众仙吃下界地仙情感纠缠的瓜地。
下界地仙还不知情, 在漫长的生涯里轰轰烈烈的和多人诉衷情, 然后飞升剑斩意中人。
飞升上界时,还担心上界神仙高高在上瞧不起人,哪知道每个神仙看人的眼神都很热切。还把新人搞的感动不已,好像找到失散已久的大家庭。
后面才知道, 怎么不热情,新人可不是行走的瓜源么。
神婚契约没办法解除,除非一方身陨。不然感情破裂后的一点小矛盾,都能传入每个神仙耳朵。
这就是三生石的报复!
众仙怕三生石这骚操作,没人敢许诺了。
三生石也遭受了反噬, 没有爱意滋养的三生石变得光秃秃,灵力渐渐斑驳。
三生石性子刚烈坚决不改初衷, 厌恶一切真爱的对立面。
但三生石也怕死,所以把宝压在神君身上。
它坚信神君是不一样的,于是也跟着下界历劫去了。
如今不仅三生石被神光罩着,还天降神迹迟迟不散。
可从没听说哪个神仙成婚天地同庆,凤鸣九霄的。
“除非是那位神君……”
“怎么可能,天上的仙男仙女都轮了个遍,神君就是捂不热的大冰块!”
一众仙人看热闹,三生石上光晕迟迟不散,无法看见具体是谁,只能去问月老府。
月老一觉醒来,万年钉子户竟然上了三生石,还以为自己在梦作。
他哆嗦着手指算了又算是神君无疑,可另一半是谁?
月老掐指算着,眼睛越睁越大,而后喃喃道,“难怪。”
“那小海濑也是个痴傻的,飞升上来报恩听说神君下界历劫了,又自己擅自跳三生石了。”
跳三生石和坠天神罚不一样,跳三生石下界只是命运凄惨困苦,但不会剥离仙籍。
可相应的,从三生石跳下去的,也会被问心问情。只有通过三生石的考验才能跳下成功,不成功的话,不死也脱一层皮。
总之,三生石就是很讨厌的。这是仙界常识。
“小海濑如此执着,也不枉费神君以前将自己本命冰髓喂他吃,助他成仙修炼了。”
万年前,一直在海上饿肚子的小海濑被投喂了一块冰,谁知道此后命运捆绑在一起了。
小海濑大可不必跳三生石导致下凡命运凄苦,从月老府光明正大下界嘛。还以为神君像以前受欢迎要排队等很久?生怕自己去晚了?
不管如何,月老长长舒了口气。
月老府的头牌最终有人摘下了。
他要给自己放个长假亲自下凡看看,确保神君渡劫会顺利进行。
不过他的美好愿景没达成,因为玉帝那里已经递交了很多类似的下凡借口。
玉帝扶额,吃吃吃,这些众仙一天就知道吃瓜!
不过,他也很好奇就是了。
他更好奇三生石上会不会出现神君的瓜。
那可是与天同寿威严淡漠的上古神君-
转眼成亲过了两月,夏天到了。
虽是酷暑,但山中清爽很是惬意。
湖泊成了老虎他们四只的戏耍地,一天天有事没事就泡在湖里。
晚上的山谷十分漂亮,流萤闪烁飞舞,草丛里虫鸣慵懒。白天冰镇在高山寒潭的西瓜,夜晚吃起来格外甜。
西瓜种子难买也难养活,这些都是沈无延种的。
其他几只都还在湖里不愿意起来,楚幺留了几个西瓜给几只,他和沈无延吃了个小西瓜。
山风一吹,楚幺短褂衣角被风吹鼓着,嘴角塞满了甜软的西瓜,沈无延拿着扇子给他驱赶飞来的萤火虫。
沁甜的瓜肉下肚,楚幺满足叹息,“山里没有蚊虫,倒是这萤火虫不怕人。”
“难道是我之前说萤火虫好看,它自己就来了?”
沈无延神在在道,“可能是小幺好看。”
楚幺嘿嘿笑,还准备吃一块瓜的时候被制止了。
“贪凉又会肚子痛。”
“好吧。”
“最近菜园子的瓜果也吃不完了,下山给惠婶送些吧。成亲后还没下山呢。”
“好。”
两人又纳凉了会儿,便洗洗睡了。
楚幺先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一身清爽的沈无延就来了。
沈无延抱着楚幺,在他后脖颈上亲了下,“睡吧。”
楚幺只觉得温软的触感落在脖子皮肉上有些痒,他缩着脖子扭头朝沈无延看着。
夜里月光照进屋子,楚幺眼里亮又羞。
“怎么了?”沈无延道。
楚幺脸热的很,只脑袋埋在沈无延的胸口,吸了他身上凛冽的冰雪气息。
他不想要亲。
他想要成亲那晚的吻。
虽然成亲那天,沈无延突如其来的咬他嘴巴吸他舌头,搞的楚幺很懵。看着沈无延强势、不容他抗拒的模样有些害怕。虽然他神情很温柔。
好像被猛兽盯着,要被拆之入腹。
他完全不敢动,只听着船底拍水晃悠的动静,脸火辣辣的红。
直到他呆呆看见沈无延耳根子也红了,心里才没那么害怕。
当时只顾着害怕了,后面回想起来才知道其实挺舒服的。
可后面两个月来,沈无延只亲他脸,不吻他了。
楚幺想要再回味回味,但又抹不开脸皮主动要。
就像此时,他都脸埋沈无延怀里了,对方还只是轻轻捏他耳垂,叫他早睡。
早睡什么呢,明明他这一个月来已经不再长高了!
他早上也不要再喝山羊奶了。
楚幺愤愤的想。
然而,他就是愤愤了一下,下一刻抛之脑后,沉沉的睡去。
山里虫鸣低吟,穿堂风在梁间萦绕。沈无延夏天就是个行走的大冰块,抱着别提多舒服了。
第二天下山时,狼大和老虎都要跟着。
楚幺还纳闷你们山精不是不能出山界吗,但是沈无延叫他二选一定个马夫。
狼大和老虎都满眼期待的看着他,楚幺一点都没犹豫道,“狼大吧。他平时干活更勤快。”
老虎霎时变成人形,一个肤色古铜的高壮汉子委屈道,“我也没偷懒啊,我只是没狼大会表现,而且我人形比狼大壮硕,遇见危险我会保护你们。”
没偷懒,就是抬腿撒尿都不愿意挪株苗的懒。
楚幺懒得给老虎细数它浇死了多少株西红柿树。
他甚至懒到直接睡在菜园子,睡醒了就抬头咬黄瓜、吃西红柿,连摘下来洗都懒得做。
菜园子瓜果都被它啃了个遍,一开始楚幺还以为有老鼠呢,哪知道是只懒老虎。
狼大更嗤之以鼻道,“你空有一身架子,打架起来照样被我压。”
这话一出,火药味十足,两人眼见又要打了。
楚幺道,“你们要是打架,我一个都不带。”
狼大立马收了凶恶的神色,转头一手揽着老虎的肩膀道,“好哥哥,你要什么,弟弟都给你带来。”
十分不要脸的能屈能伸。
老虎也好哄的很,立马就同意了。
喜鹊也给狼大钱,要她务必帮自己办好人生大事。
楚幺竖起耳朵,什么人生大事,神神秘秘的。
套着骡车,装些山货瓜果,三人就出山了。
几人先是去城里卖些山货,然后再带着狼大逛逛。
山下热的很,不过沈无延身上凉飕飕的,楚幺很乐意沈无延牵着自己的手。
“咦,这好奇怪啊,怎么只隔了一条土路,两边的庄稼就长得完全不一样。”
同样是种的苞谷,左边干旱的厉害,连穗花都难抽出来,蔫头耷脑叶子都干的卷边了。
而右边一派郁郁葱葱,穗花和叶片迎着太阳闪着光,看着就是好秋收。
“左边是楚家庄的,右边是下口村的,这太奇怪了。”楚幺嘀嘀咕咕道。
沈无延摩挲着楚幺手心的厚茧,“看到楚家庄庄稼不好,小幺心里不高兴吗?”
楚幺愣了下,眼里黑亮又有些水润,显得格外懵懂纯真。
“楚家庄的人我虽然都不喜欢,但庄稼关于口粮,要是收成不好,那吃什么?”
在楚幺眼里天大地大庄稼最大。
沈无延捏了捏茧子,“那楚家庄确实遭天谴呢?”
楚幺道,“那肯定是楚家庄惹怒了神仙。”
沈无延笑了下,揽着楚幺的腰身几乎将他抱在怀里,颇有些爱不释手。
朗朗乾坤下,楚幺觉得沈无延比土蜗还粘人。好在挨着他很凉爽。
骡车晃啊晃的,楚幺慢慢靠着沈无延手臂睡着了。
前面赶着车的狼大头次下山,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蜿蜒的沟渠绿油油的平缓土地,一派暴露在天光下的敞亮。
最后他搜肠刮肚总结出了一句,“山下没山。”
没人回应他,一扭头就见山神大人手举着一张荷叶给楚幺遮阳,那目光穿过荷叶淡绿光斑落在楚幺脸上,从眉间到唇角一寸寸巡视,温柔宠溺又暗藏……舔舐的隐忍?
狼大心头一震,慌忙瞥开眼。
从未见山神大人这样,他一贯都淡漠高高在上的俯视,只看楚幺时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有着不清不楚的占有欲。
好家伙,即使是神,背地里也是个正常男人。
他没忍住又悄悄扭头,楚幺依靠在山神大人臂弯睡意恬淡,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乖巧依赖的阴影;那圣神冷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楚幺的头皮发根,那春草韧劲儿的发根好似也在流连着指腹。
他心下咂舌,沈无延掀起眼皮淡淡瞥来,狼大立马扭头赶车。
突然觉得,他也不是非要跟着下山来不可。
山下没有山,他也不属于这二人世界里!
来到城里,山货是活的,酒楼管事全收了。
把骡车栓在酒楼后院,给两文钱还管一分水草料。
第二次再来城里,楚幺觉得城里的天也蓝也高了,没那么压抑难以呼吸。
他一路给狼大介绍街道两边的铺子,什么杂货铺糕点铺布庄子等等。狼大面上不屑一顾,实际上眼珠子转的津津有味。
“有书铺吧,喜鹊要的东西在书铺。”狼大道。
“有,我带你去。”楚幺道。
狼大知情识趣,“我自己去,小幺就给我去面摊子点一份超好吃的粉吧。”
面摊和书铺很近,楚幺倒是同意了。
楚幺刚朝面摊走去,迎面飞来一张手绢,楚幺捏住抬头,只见一个姑娘红着脸四处张望。
“姑娘,这是不是你丢的手绢?”
姑娘点头,羞答答的看着楚幺。
楚幺毫无察觉,只把手绢递过去。
那姑娘脸皮薄不好再说什么,只遗憾走了。
可楚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不是捡到钗子就是捡到荷包。
他好心送还,可对面的姑娘只看着他又不说话,最后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他一眼。
楚幺觉得莫名其妙,“我招谁惹谁了?又不是我弄丢的,我是捡的呀。”
沈无延好笑道,“小幺确实招人的很。”
“我都没说话啊。”
楚幺半年来被精细喂养着,阳光下,面白莹玉,眼睛大而清澈,眼睑线条圆润眼角眼尾微宽,看着十分乖巧无辜。五官渐渐张开饱满精致,说不出的敏秀无邪。
沈无延看了一眼笑道,“因为小幺长的越发招人了。”
楚幺先是微蹙,而后眼底都荡开高兴的小得意。
“我也很好看了?”
“一直好看。”
“虚伪。”
说完他自己嘴角压不住了,嘿嘿一笑,“我也虚伪,我爱听。”
没一会儿,又有一个姑娘朝他看来。手里缠着手绢看起来跃跃欲试。一旁小姐妹还不断怂恿说这公子受欢迎的很。
楚幺拉起沈无延的手道,“夫君,你想吃什么?”
那姑娘睁大了眼睛,而后像是才发现还有个俊美高大的男人。
两人如胶似漆,她晦气转身。
怎么男人还和女人抢男人。还是抢的优质男人!
楚幺一脸无辜望向沈无延,见沈无延在笑,心里那点高兴没了。
想起沈无延都不吻他。
现在看到他被人连续搭讪也不在意。
“你不吃醋吗?”楚幺闷闷道。
第25章 第 25 章
“嗯, 高兴大于吃醋。小幺其实最在意容貌了。”
楚幺脸都被说不好意思了,一个男人在意容貌奇奇怪怪啊。可沈无延就这样毫无遮掩说出口了。
楚幺赌气道,“你就不怕我跟姑娘走了。”
“不会, 我知道小幺喜欢我手指、脸、胸……以及腰腹肌肉。”
青天白日人来人往,楚幺被说的脸红,哼哼道,“你最好保持住。”
沈无延道,“自然,只要小幺喜欢什么我就会有什么。”
楚幺故意唱反调, “我喜欢孩子。”
沈无延捏楚幺脸, “不, 你不喜欢。”
两人点了面粉,不一会儿狼大也来了。
狼大怀里抱着两个小包裹,楚幺一眼看去,狼大还偷摸捂紧了。
楚幺也没在意, 三人吃过面后又在城里逛了会儿。天太热了, 狼大想山里的湖泊,催着楚幺回去。
回程先去了惠婶家,到她家的时候正是中午。
这次去下口村村民各个都很忙,惠婶也没时间招呼楚幺。
但是看着楚幺来, 还看见两人相处亲昵,惠婶心里也高兴。
“小幺啊,这段时间要守好家里,楚家庄的人发了疯似的。”
楚幺蹙眉道,“又怎么了?”
这话一出, 迟钝的楚幺也都意识到了什么。
眉头蹙的越发深了,脸色板着很不好看。
好像在春天草地上开心的走着, 下一脚却踩中了隐藏的水潭溅了一脚的污泥。低头一看,原来鞋底的洞一直都在。他以为早就缝补好了。
惠婶注意到楚幺的脸色,试探道,“你不会就是楚家庄的人吧?”
“惠婶,对不起,我骗了你。”楚幺低头道。
惠婶先是惊讶,而后眼底涌现出了心疼。
她拍了拍楚幺道,“那真是辛苦你了。”
楚幺嘴角一颤,紧紧抿嘴后,声音有些抖道,“我是楚家庄的养子,林香是我养母。”
沈无延轻揽着楚幺肩膀,狼大也紧锁眉头阴沉要吃人的样子。
惠婶道,“什么养母啊,你这孩子哎!楚家庄最近接连出了很多怪事,先是进山被野兽咬,后面山界长刺独独他们那片山没山货。到这里大家都只是猜测楚家庄触怒山神了。”
“可这两个月来,靠山周围十几个村子都风调雨顺,甚至下雨都是晚上下白天就天晴方便干农活,而楚家庄硬是一粒雨都没下过。我们两个村子交接处的田土,一边是湿的高产的,一边是干涸裂口的。这明显就是山神责罚。”
楚幺想到路上看到的庄稼情况,这下也信了惠婶的猜测。
“可是……为什么拿庄稼……”
楚幺手心不自觉捏着,这才不得不正视自己内心。
他早以为自己心里划清了界线,和楚家庄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心里没有仇也没有恨,更没有什么不忍隔断的亲情。
但他心里就是很奇怪,每次听见楚家庄不好的消息,他应该高兴、应该狠狠踩两脚的欢呼。
但是他没有,只是心里淡淡的没有情绪反馈。
好像一听到楚家庄的消息,他胸口上就死死套上了一个透明的袋子,所有喜怒情绪被紧紧包裹挤缩,甚至呼吸都压在胸口有些窒息。
他现在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那透明袋子是名为“养育恩”。
他的良知告诉他,即使他不欠楚家人什么,但是如果没有楚家人养大,后面一切都是妄谈。
理智告诉他,他不欠楚家的,不要自己给自己上绳套。
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楚家对他的影响了,但心底就像土墙,会在潮湿的雨天时不时返潮,不可能永远干燥利索。
这回山神降下责罚,看样子是把楚家庄往绝路逼。
看着路上的庄稼完全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几乎能想到村子里每一张着急上火的脸。
那是一张张晒的黄褐皱巴巴的脸,他们虽然冷漠自私,但不至于断了全村人的口粮,断了他们的根。
可这是神罚。
楚幺嗓子有些滞涩,垂眸默默没说话。
沈无延牵着他的手轻声道,“因果循环,即是神罚便是作茧自缚罪有应得。”
惠婶明白人,一看便明白其中原因。
楚幺是个知恩图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
她就是陪着卖了一回东西,楚幺就记住了她的好。
这回又送好些值钱的山货和新鲜瓜果过来。
那楚家虽然待他不好,但他到底是念情极重的孩子,有些东西真能一刀劈断的吗。
可楚幺这个,还真能。
惠婶道,“小幺,山神既然责罚,自是托梦给周围村民、村长、里正说了因果。”
楚幺抬头看向惠婶,惠婶道,“楚家庄不仅抱团横行乡里,平时蛮横不讲理就算了,乡里之间吃点小亏都是正常的。但楚家庄简直就是作孽,干的那事儿就算断子绝孙都不罪过!”
楚幺颓败的眼睛逐渐瞪大,只听惠婶道,“就是个人贩子窝啊!这杀千刀的楚家庄,自从我婆母那一辈开始就搞人贩子生意,逃荒来这里的流民都被楚家庄骗了。被楚家庄的人卖到隔壁州县人家为奴为仆,后面流民安置下来后,楚家庄就开始拐卖小孩儿。”
“你们村子里,是不是有很多都是收养来的孩子?”
“这事,县衙都来人查办了。”
楚幺睁大眼睛,“那,那我是……”
沈无延道,“小幺也是被拐来的,原本你的父母虽然病弱困苦但夫妻恩爱,一日你生父带着生病的生母上街看病留你一人在家里,被蹿村里的楚家庄人拿麻袋捉走了。”
楚幺心口忽的一紧,眼底有些湿润,抱着微弱的希冀仰头问沈无延,“那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生母自责过深病逝,生父打击过大,酗酒成性冻死在雪天。
沈无延揽着他肩膀轻轻道,“都不在了。”
楚幺眼底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好像压在枝头叶尖儿的水珠,得到最后一滴压力积累,终于放心坠落可以肆无忌惮发泄了。
一开始悄无声息,被沈无延抱在怀里后,开始嚎啕大哭。
他揪着沈无延胸口布料哭得天昏地暗,后背脖颈一抽一抽的起伏,那抹皮肉白的纤细脆弱。沈无延手心轻了又轻的拍抚他的背脊。
惠婶原本也心里悲愤又怒骂楚家庄,好好一个孩子活脱脱遭罪。
此时看着沈无延像抱小孩儿似的把楚幺抱在怀里,那动□□怜不少于最疼爱的长辈。
惠婶抹了下眼角,最后释怀地笑了。
沈无延朝惠婶颔首点头,抱着楚幺坐上骡车回去了。
狼大赶着骡子在风里狂杀,像是恨不得冲进楚家庄把人都吃了。身后楚幺的哭声逐渐闷闷小声了。
半晌,楚幺抬头,眼睛哭的红肿卧蚕哭的水亮莹润,湿气黑亮的眼睛满是恨意。
他竟然认贼做母这么些年,还一再不忍楚家庄人受苦受难。
楚幺心口积蓄仇怨,把牙齿咬的碎响。
直到一个水葫芦的壶口贴着他唇角,柔声道,“喝点水,口渴了吧。”
楚幺才发觉嗓子发干紧的难受,舔了下唇瓣,就着沈无延的手指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一丝水渍流出了嘴角,楚幺舌尖一抿,掐好碰到了沈无延擦来的指腹。
楚幺抬头看沈无延,“楚家庄的人都该死。他们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沈无延亲了他额头,认真保证道,“嗯,他们会罪有应得。”
“但是小幺,不要埋怨自己没看清人心了,你那么小,能在人贩子窝里活下来,性子没歪斜,坚强乐观可爱又有善心,这已经很厉害了。咱们爹娘在天有灵也会自豪安心了。”
沈无延神情仍旧冷冰冰的,可眼底的温柔凝视几乎把楚幺淹没。原本一脚滑偏踩进仇恨沼泽的楚幺,此时只觉得被人拎起来,将他泡在温暖又清爽的湖泊里。
身世困恼的问题对楚幺来说,早已切的快干净了。此时听沈无延安慰,阴霾的心底逐渐澄澈,眼里也逐渐明朗起来。
此时更是庆幸自己遇见了沈无延。
他也有个家了。
楚幺低头,心里甜蜜了。
他红着脸,低声道,“你真好。”
沈无延蹙眉,无奈道,“你我是夫君一体,还这么见外。”
楚幺挠挠头,吸了吸鼻子嚅嗫道,“知道呀,但就感觉我们是两个人。”
楚幺只在回味成亲那晚的吻,才会有两人逐渐融合心跳同步的错觉。
其他时间他想有这种感觉,但始终觉得和沈无延隔了层。
他灰扑扑的,沈无延遥不可及的。
他甚至懊悔自己那天怎么不主动回应下。
他都偷偷练习好久了,可沈无延不再吻他了。
沈无延抚了抚楚幺的脸颊,“等你身体养好就行了。”
楚幺眼底水亮,扑沈无延怀里,扭捏问,“养好了就能像成亲那晚了吗?”
在他眼里,亲吻是夫夫最亲密的接触了。
沈无延碰了碰他发红的耳廓,笑道,“嗯。等你再长长。”
楚幺雀跃,“那我每天都要吃很饱,快点长!”
第26章 第 26 章
转眼已入秋。
层林尽染的红黄连着山脚金灿灿的稻谷, 山上山下一片丰收景象。
老一辈庄稼汉摸着颗粒饱满的谷穗累弯了腰,笑岔了嘴,几十年难遇的丰收年嘞。
绵延大山附近的村子, 现在开镰收割前都祭祀山神。感激山神庇佑他们五谷丰登人畜兴旺。
尤其他们是被山神偏爱的呢!
不然楚家庄那片山头穷的鸟不拉屎,其他村子的山头简直就是金山,进一次山总能卖些家用钱。
楚家庄的田地里头也颗粒无收,人人看见不得呸出一口唾沫。
活该。
若说村子有村霸日子就难过,楚家庄就是这附近有名的乡霸。
不过多亏山神托梦显灵,楚家庄的恶行惊动县衙, 已经抓捕了好些村民蹲大牢了。
只是楚家庄往上三代就开始作恶, 只抓几个村民做替罪羊, 其他村子的人实在觉得不解气。
但好在,山神降下神罚,楚家庄作恶自有天收。
楚家庄的人也害怕了,这秋收无一粒, 这怎么过冬完税, 这不是要把人往死路逼吗。
尤其是山神还发怒,要楚家庄土地三代无所出。
这简直就是断子绝孙,太过阴毒了。
于是楚家庄的新村长带领族人又开始上山祭祀了。
不同于楚幺那次一时兴起的草草敷衍,这回楚家庄咬牙下了血本。
一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四抬大花轿,村民都统一穿着送亲的吉服。
这么大动静,在山里摘野猕猴桃的楚幺自然听见了。
他不够高,沈无延顶着他摘果子。楚幺狠狠摘了一个猕猴桃丢背篓里,望向声音来处有了思量。
楚幺拍了拍沈无延的肩膀, “走,去看看这回又给山神大人送了什么人。”
“山神大人会不会受贿接纳啊。”楚幺又有些担心道。
沈无延双手摸着楚幺的腰将人横斜抱起放在地上。
“不会。”
沈无延说话间, 老虎和狼大已经化作兽形,驮着两人朝山洞口奔去。狼二、阿黄、喜鹊也紧随其后。
一行人来到密林背后躲着,楚幺一眼就瞅见楚母楚大楚二了。
记忆里面,皱纹沟壑深沉,令他害怕的楚母此时看着老弱很多。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的楚大楚二此时也面露瑟缩。
楚母正和周围村民骂口水话。
因为村民都怪楚幺太丑,所以才惹怒山神责罚。
都怪楚母当时鬼迷心窍鼓动前村长献祭。
话里头真真假假已经不重要,村民心里都憋着害怕和怨怼,这情绪出口自然落在了楚母身上。
楚幺就听着,目光扫在了新娘身上。
那腰那脸我见犹怜,就像湖边的柳枝似的弱柳扶风。
可眉目间势在必得与野心勃勃的媚眼,又破坏了怜惜之情。这姑娘只看一眼就给人太自负美貌了。
一妇人骂道,“都怪林大婶贪那一挑谷子,把那丑不拉几的楚幺献给山神,这不是打山神的脸吗!”
楚母眉头一跳,刚准备叉腰还嘴。
只见那妇人竟然抬手自己扇自己的脸。
周围人觉得她太虔诚忌讳,可见她越扇嘴巴眼泪越惊悚的流,这才明白她不是自愿的!
喜鹊可气不过,第一个冲出去道,“你们这天杀的黑心人贩子,给我滚犊子!”
刚刚还杂乱吵架的村民,见一只冲半空的喜鹊口吐人言,顿时吓得面色失血。
“妖怪!”
“真有妖怪!”
喜鹊看着一群人腿脚发软的一屁股坐地上,顿觉没什么意思。
“呵呵,没见识的歹毒凡人,我是山神坐下的神雀。你们一口一个妖怪,回家各个口鼻生疮半夜烧心昏死!”
喜鹊说的时候,没发现跪地上的楚二正拿着弹弓一脸发狠的朝她拉弓。
“吼!”
老虎生气怒吼,楚二吓得腿股战战兢兢。他回头一看,只见密林里一个少年坐在老虎背上出来了。
秋光错落在叶片上,林间墨色浓郁光晕斑驳,少年美的如同山中精怪,浑然天成的明秀与疏朗的气质让他身上的布衣都显得出尘。
那五官,勉强能让曾经朝夕长处的楚家人有些熟悉。
楚二不可置信道,“楚幺?”
楚母也像是见鬼似的,“你还没死!”
沈无延走出来只一个眼神,楚母便好像被脖子锁住不能呼吸。
楚幺对虚空恭敬道,“山神大人,还请给她一口气。”
楚母煞白着脸,像是脖子被人推搡一把,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满脸惊恐。
“我问你,你们是从哪里把我拐来的。”
楚母咬牙道,“什么拐来的,养育恩不认就算了你还污蔑,你个白眼狼,你要招天谴!”
她凶狠的嘴脸刚说完,一道雷毫无征兆的劈在她身上。
众人惊恐一声,只见楚母应声倒地,浑身焦糊眼底还惊悚的害怕,昭示着她还活着。
楚母在地上痛的扭曲挣扎,楚大楚二不敢上前扶楚母,只见鬼一般看着楚幺。
他们不敢相信,以前任他们打骂折辱的小豆芽,如今怎么像是换了个人。
楚幺本以为心底恨意已经平静,可此时面色紧绷胸口气的起伏。
他怒道,“你们给我滚!”
少年怒的面色胀红,却只能吐出一个滚字。
楚二愣了下,骨子里对楚幺的支配习惯让他下意识恐吓威胁,“你说滚就滚?”
但下一刻,楚二像是被人团成了一团,滚石头一般朝山下滚去。
山里有水流凿的滑道,里面石子凹凸不平。平时樵夫用来滑木材,此时楚二滚下去完全无声,但这样滚下去怎么会无声?
不是吓昏死,就是被诡异的力量锁住了喉咙,不能发出声音。
众人面如死灰。
而村民脑海中此时都不约而同响起一道缥缈威严的声音:
——“不敬本神之妻楚幺,加罚楚家庄的土地山川五代无所出。”
村民眼神惊怔堪称轰隆一声,一双双布满疲惫血丝的眼睛霎时圆瞪,不可置信的看向楚幺。
山神竟然看中了楚幺?
还是山神之妻!
楚大吓得□□湿了,其他村民想张嘴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急地朝楚幺磕头。
惊惧、急惶、讨好、求救、悔恨。
楚幺一个目光扫来,“都滚!不让我放老虎咬你们!”
村民吓得汗如雨下连滚带爬下了山。
此刻,每一个楚家庄的人都在埋怨楚母一家——要不是他们虐待楚幺,楚幺会说服山神报复楚家庄吗!
看着楚大背着奄奄一息的楚母,楚家庄的人心里都有了决断。
村民如雷声滚滚而来又如豆雨簌簌而去。
喜鹊啧了声,“好没意思,还以为能对骂几个回合呢。”
她转头准备安慰楚幺,就见楚幺拉着沈无延的手道,“回去继续摘猕猴桃吧。”
那神色完全没受影响诶。
喜鹊一副小幺长大了的神情满是欣慰。
沈无延指尖抚过他略有郁气的眉间,“好。”
楚幺眉眼绽开笑意一扫灰暗,“你真好。”
沈无延捏了捏他耳垂,深深道,“我记住了。”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山里野果河鱼都肥美,湖面泛着粼粼金光,山野好似彩墨泼画。
最近楚幺迷上了在河里戏水,捉鱼翻螃蟹。
泅水是沈无延教的,可楚幺好像在游泳上特别有天赋。沈无延还没怎么抱够,楚幺就像游鱼挣脱了他,游向湖底。
湖底碧蓝水光澄澈,漂亮的石子像是宝石一般闪着丝丝光线。可每次楚幺捞上来,它们就失了魔法成了普通的石头。
楚幺还是捡的乐此不疲。
岸边上堆满了他的石子,沈无延就用小石子堆砌小石屋。
哗啦一声,楚幺仰头破水而出。
一头柔顺青丝似海藻浮在水面上,眉眼睫毛沾满水珠,看着水润嫩滑的很。
他怀里又抱着几块石头,趴在岸边,举着一颗颗石头挑挑拣拣,“这颗是红色的,水底下看着像石榴籽发光。但是一出水就灰扑扑的。”
“我开始还以为真是宝石呢,白高兴一场。”
沈无延伸手接过,俯身在他失落的嘴角亲了亲,“再去看看。”
楚幺眼睛瞬间亮晶晶,摸了摸嘴角,像是得了奖赏一般又一头扎进水底。
他在水下偷偷用指尖又摸了摸湿润微凉的嘴角,仿佛还带着温软的触感。
一笑差点呛出了水泡。又连忙捂着嘴,只眼睛笑的弯弯。
湖面上的沈无延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嘴角扬着。
不一会儿,楚幺又破出了水面。他停在水面没动,手心躺着三颗红绿黄三色的宝石,颗颗饱满在阳光下闪光。
“哇!这回真有诶!”
楚幺飞快朝岸边游去,欢喜的朝沈无延招手。
沈无延点头,伸手把楚幺拉上岸,楚幺以为他也喜欢宝石,把手心往沈无延面前凑。但沈无延却是摸了他的腰,然后轻轻一揽将他放在了盘腿的膝间。
“啊,我身上有水把你衣服打湿了。”
楚幺见沈无延胸口布料沾了他发丝上的水珠,浸润贴着胸口,隐约可见漂亮结实的胸肌轮廓弧线。
全打湿了。
楚幺想下来,可他下颚被冷白的指尖轻挑,他睫毛上扬微眨,沈无延那五官无限放大凑近。
唇瓣相贴。
他的湿润泛凉,沈无延的干燥温软。
嘴角被舔了下,楚幺呼吸一滞,本能的张开了一丝缝隙。可下一刻他就后悔了,他知道这是放任沈无延进来欺负他的唇舌。
可他又……不待楚幺分心,他像河里醉鱼似的,昏昏呼呼的。
啪嗒一声,他珍爱在手心的宝石掉在了地上。
那可是宝石啊!
他还没送给沈无延呢!
楚幺要扭头伸手捡,可沈无延抓着他的手,让他攀在自己健硕修长的脖子上。
湿润的手心被沈无延脖颈发热的肌理烫的一缩。
楚幺迷迷糊糊想,沈无延一向体寒,怎么如此烫。
很快,楚幺就没心神想了,舌尖温柔的勾缠后,是霸道强势的危险。
半晌过后。
楚幺像一条脱骨的鱼缩在沈无延怀里。他睁着眼,空洞无神,只眼瞳黑而润,眼角有些绯红的水意。
沈无延手拉了下他凌乱的衣摆,指尖将将碰到一点皮表,楚幺就应激敏感的躬身一缩。
他羞赧含糊道,“我腰肯定红紫了。”
沈无延好喜欢揉啊。
“不会。”沈无延似有些意犹未尽亲了亲他嘴角。
楚幺连忙捂住嘴巴。
他怕了怕了。
脑子黏黏糊糊荡荡悠悠里,有几瞬他都无法呼吸,好像沈无延真的要吃了他。
楚幺心有余悸地摸了下还发麻的嘴角,“你,你不会真想吃了我吧?”
刚才,沈无延一贯清冷的眼底晦暗失控的发红,看着真像是要吃人的野兽啊。
楚幺瑟缩了下。
沈无延抚摸他后脖颈,一寸寸的逡巡摩挲,哑着低声笑,“傻子。”
“等你长大。”
楚幺连连摇头,“不,不要。”
沈无延无奈道,“你叶公好龙啊。”
“不喜欢吗?”他打量着楚幺红通通的小脸,眉眼初露春情,比桃花林那晚还盛上三分。
那晚,楚幺呆呆的没一丝反应。
只一双清澈发懵的眼睛直盯盯看着他,饶是沈无延也生出些罪恶感。
可楚幺的滋味是在太好,他忍不住将人半哄半抱的吻了许久。
那晚过后,他也不敢轻易亲楚幺。怕失控。
楚幺的身体本就孱弱,不说不宜早泄元阳,更达不到为神承-欢的强度。
沈无延叹了口气,“果真不喜欢吗?”
那沮丧失落的神情楚幺见不得,他立马抛掉杂七杂八的念头表决心。
“喜欢的!”
“那吃了你也不怕?”沈无延忍笑道。
楚幺脸都拧巴纠结起来了。
小心翼翼道,“你就是传说中以形补形吗?不然你还会变成白骨模样?”
“可是你吃我肉,我也会很痛啊。除非你能让我不痛。”楚幺说着有些自责。
都说夫妻一体,他好像没有做到为夫的本分。
如果变成白骨形态了,沈无延不能和他说话,沈无延也不能吃好吃的,晚上也没有沈无延可以抱着睡。
楚幺害怕又愧疚又不舍,而后咬牙道,“行,让你吃。”
“好,那你闭眼。”沈无延道。
楚幺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但还是死死闭眼,腮帮子的软肉都拧皱了。
沈无延俯身打量了一下,嘴角贴了上去,轻轻扣了下紧咬的齿关。
“放松,我会很温柔的。”
……
战战兢兢抖了半天的睫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楚幺一睁眼,就对上沈无延好整以暇看戏的神情。
他嘴里的动静还没停。
温温柔柔勾勾缠缠。
沈无延那眼底清晰地倒映着他发懵渐羞的脸。
楚幺忽的脸色爆红,一把推开沈无延。
“你耍我!”
推的太急,带起了一丝水渍,沈无延的指腹轻轻擦了下他冷锐的唇角。
目光一直盯着楚幺。
“小幺真好吃。”
太无耻了。
他还信以为真。
“小幺这回吻技进步神速。”
楚幺羞臊的很,恨不得钻入水底。
他也钻了。
任沈无延在水面喊他,他就是不出来。
他气呼呼的,心里又想,幸好沈无延只是耍他的。
又忍不住回想刚刚的吻。
心里又甜蜜蜜的。
于是楚幺就窝囊的气了一气。
但很快他就没气了,因为他在水底下看到好多宝石啊。一闪闪的发光,熠熠生辉,还遍布湖底。
楚幺捞了一衣兜的宝石,兴冲冲游出水面。
“沈无延你看!好多好多!”
“都给你。”
楚幺骄傲又自得,睫毛上沾染着亮闪闪的水珠,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是为什么钻水底的。
沈无延慢慢摩挲着指腹,笑意温柔道,“小幺真厉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半个月后楚幺好像有了新发现。
这天,他从菜园子回来,十分严肃地对喜鹊道,“菜园子里南瓜全部变成金瓜了!”
喜鹊看了楚幺一眼。
诚实的孩子一撒谎真是一眼就破。
楚幺心下忐忑怕露出破绽,但沈无延和喜鹊他们都跟着去了菜园子。
老虎一脸不信,“咋可能,我刚从菜园子过来的,没金瓜。”
狼大若有所思没说话。
楚幺偷偷看了沈无延一眼,见他没生疑惑,放心自己的伪装了。
一到菜园子,原本成熟了的土黄色南瓜,真变成了一颗颗大金瓜。
老虎惊讶,“怎么可能??难道是我看错了?”
他变成老虎狠狠咬了一口金瓜,疼的龇牙咧嘴,额头纹路都皱巴巴。
狼大呵呵一声,“真蠢。”
楚幺看到金瓜一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果然。
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看向沈无延,“看吧,我没骗你。”
喜鹊拿翅膀捂脸,楚幺那眼神看着沈无延只差写着“就是你搞的,我心里门儿清”。
他自己还以为伪装的很好呢。
沈无延十分上道的惊叹了下。
楚幺忍不住无声哼了下,继续骗我,你知不知道你已经露马脚了。
一群人只老虎围着金瓜啧啧称赞。
连开了灵智的阿黄都琢磨出了什么,阿黄还是想偷偷告诉楚幺,可被沈无延一个眼神止住了。
又过了几天,楚幺突然说山珍野味吃腻了。
“诶,龙肝凤髓是什么味道啊。”
一直形影不离的沈无延说要出远门几天。
楚幺有些紧张道,“有危险吗?”语气满是懊悔。
“不危险。放心。”
沈无延走之前亲了亲他嘴角。
楚幺就摸着嘴角坐在院子里也无心干活了,看着湖光山色也觉得无聊了。
沈无延出门,土地公也申请跟上了。
可怜他没见过海的土地公,这回终于要见到星辰大海了。
可龙肝凤髓不好得啊,比仙界蟠桃还难得。
尤其龙族的人都护短霸道,不说修为就那龙身便是世间最强悍的肉身。要吃龙肉何尝容易。凤髓也如此。
这两种顶级的天材地宝诞生于殒身的龙凤身上,且只有大成就的龙凤才能羽化而出。这绝世宝贝都是两族族长交给关乎一族命运的后辈服用。
要得到这两种,难于凡人登天。
但土地公已经知道了,就算楚幺要摘天上星星,山神大人也会去摘。
土地公想着想着就后悔跟来了,万一打架起来,他不是拖后腿了?
山神大人的修为如何他心里也没底。
土地公一路脑补了各种激烈厮杀抢夺场面,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妻屠杀龙族夺宝等等狗血场面。
但最后来到龙宫,顺利的不像话。
龙族族长早就接到消息,率领全族迎接,手上还捧着珍宝盒。
甚至双手递给沈无延时还十分荣幸。
土地公没忍住问道,“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龙族族长面色不爽,“这是沈兄指定的新婚贺礼,我族荣幸之至。”
新婚贺礼还能指定?
这么强势的。
土地公默默缩脖子。
山神太低调了,没人知道他于龙凤一族都有大恩。
他神出鬼没,性子淡漠不喜交友,又物欲寡淡没有世俗的欲望。
导致龙族想报恩都没机会。
哪知道这回突然收到沈无延的传音,说要龙肝凤髓作为他的新婚贺礼。
虽然开口就要命,但也庆幸龙族有能拿的出手报恩的东西。
就是不知道这伴侣是何方神圣?
龙族族长给土地公身上挂满了金银珠宝,土地公乐呵呵,但就是不吐出一个字。
啧,最恨你们这些光收钱不办事的狗腿子。
就这样异常顺利,土地公还去凤族那里收到了好些宝贝。
嘿嘿,跟着山神不走空,回去给灶王爷分享并炫耀一二。
虽然顺利,但是路程遥远,来回也要三五天。
楚幺就无所事事了一天,等人的日子太难熬了。
他决定去山里走走。
狼二和阿黄都要跟着去,但喜鹊见楚幺想单独散心就制止了。
阿黄急地汪汪叫,差点就逼出人话了。
喜鹊道,“他身上有山神大人的气息,不会有危险。”
楚幺背着背篓,拿着镰刀摘些野桃子,可没走多久就听见激烈的打架声。
“狼大你他娘轻点,你要捅死我了!”
“你他娘的也要绞死我了!”
一狼一虎对骂,丛林里的树被撞的哗啦啦响动。
中间还夹着痛苦挣扎声。低低的狼吼虎啸更加令人担忧。
楚幺飞快跑近,跃出小灌木就见狼大压着老虎,一白压一黑,都是没穿衣服的人形。
狼大把老虎的脖子带脸都憋红了!
老虎人形是古铜肤色,要把古铜变红这得多难受!
“你们别打了!”
办事入迷的两人吓得浑身一抖,两眼尴尬瞬间变成了兽形。
楚幺见狼大还压着老虎不起来,生气道,“沈无延不在,你们就不听我话了?”
狼大和老虎疯狂摇头。
面色都铁青痛苦。
他们这样怎么起来啊!
看着楚幺气呼呼跑回去,两人才十分厌弃的分开朝楚幺奔去。
楚幺不听他们解释,只想着等沈无延回来告状。
沈无延走这几天,他见两人没怎么打架了,还以为对方终于长大了,知道让他省心呢。
原来孩子静悄悄铁定在作妖。
楚幺刚跑回到小院子,就见到了朝思夜想的沈无延。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声告状,“你走了他们都不听话,打架比之前都严重。”
沈无延抱着他安抚蹙着的眉心,“怎么严重了?”
楚幺忧心急促道,“听着扑哧扑哧好像还流血了,还嗯啊叫的好痛苦,老虎说狼大捅死他了,狼大也说老虎绞死他了。以前只是兽形打架,现在人形也打架!”
楚幺一口气愤愤说完,气消了好些。
见沈无延面色有些不对劲的古怪,他怕沈无延责罚太严重。忙找补道,“他们也知道分寸的啦,起码人形知道脱衣服打架,不会把你做的衣服撕破的。”
沈无延:……
喜鹊:……
着急忙慌追来的老虎和狼大两人:!!
第27章 第 27 章
“啥!你们两个不是打架?”
“那是干什么?”
老虎急吼吼解释了声, 把楚幺弄疑惑了。
然后就见老虎、狼大、喜鹊盯着他面色变幻莫测,最后目光都悄悄落在了沈无延身上。
惊讶、怀疑、猜测。
楚幺更不解了,“你们看他干什么?”
沈无延目光淡淡扫去时, 各个抬头望天看云。
喜鹊怜爱道,“我们楚幺还是个小宝宝。”
什么跟什么,奇奇怪怪的。
楚幺搞不明白,但现在最高兴的是沈无延回来了。
他黏在沈无延身边嘿嘿傻笑,“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
沈无延摸着他侧颈纤细的经脉, 微微按压摩挲了下, “嗯。”
楚幺不高兴。
“只是嗯吗? ”
其他人都识趣, 老虎和狼大一溜烟蹿了,喜鹊带着狼二和阿黄追着他俩笑。
人都走了,沈无延手拖住楚幺的臀部,将他放在桌上。
俯身吻去, 用逐渐发烫的呼吸和缠绵的吻告诉楚幺, 他也很想。
秋意浓里,一角春色灿烂。
秋去冬来,山里白雪皑皑。
银装树裹,冰雪一片。
唯独那片碧蓝的湖泊冒着热烟, 伸手下去竟是温泉。
楚幺带着狼二和阿黄堆雪人。刚堆好一个丑兮兮的两大坨,砰的一声,一狼一虎兽形打架就撞倒了。
楚幺也没生气,反而抓着雪,带领狼二他们一起打这两个罪魁祸首。
雪天的山谷嘻嘻哈哈都是欢闹声。
院子里竹庐烟火寥寥升起, 饭菜的香味飘散在雪野里。
沈无延从厨房出来,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雪坡上的嬉闹。
老虎揉了个大雪球朝楚幺砸去, 而楚幺还在得意偷袭背后的狼大。
老虎已经提前乐得龇牙了,可砸向楚幺的雪球竟然反向扑到了狼大身上。
狼大被砸得头栽在雪地里,他双手撑地狠狠用力才拔出脑袋。
他气的猛地回头,楚幺立马无辜蹲着。
狼大和老虎又扭打一团。任凭老虎怎么解释狼大就往死里打。
楚幺笑嘻嘻看着他们打,还和喜鹊狼二阿黄一起加油。
楚幺玩了会儿,似有所感回头望向院子,只见沈无延凭栏而笑。
“回来吃饭了。”沈无延道。
声音不大不小,但雪谷里一点动静都听的响。
楚幺立马喊小伙伴,“回去吃饭了!”
傍晚出太阳了,金色的阳光照耀在雪地里,干净的雪地被他们玩的乱糟糟的。
不过回家的雪地还是干净无暇的,楚幺呼出一口热气跑回去,刻意避开了纯净浮金的雪地。
狼二阿黄懂楚幺,便也没踩他留的那片雪。但是老虎是个贱骨头,非要在那片雪上踩。
于是几只又嘻嘻哈哈追着老虎打了一番。
这干净的雪地谁不想踩一脚,但谁都不愿意出头踩。
等人回到院子,沈无延拿温热水给楚幺擦洗手心,解开他身上的雪狐披风挂在木架上。
“又吃这个菜啊。”
龙肝凤髓没什么味道,楚幺怀疑这都是骗子编的故事。
“对你身体好。还有其他你喜欢吃的菜。”
这话是没错,一桌子饭菜不带重样,但是楚幺现在看到龙肝凤髓就想吐了。
连着吃三个月一天三顿。
吃药都没这么猛的。
这架势让他想起了最开始的银鱼。
楚幺不想吃,但是一桌子其他人都虎视眈眈,馋的口水都吧嗒吧嗒的。
楚幺又想吃了。
见楚幺吃了,一桌子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确实没味道,他们不贪图飞升也就不馋没味道的宝贝了。
楚幺是个小宝宝,需要他们哄着演着才吃呢。
吃完饭,沈无延又给楚幺吃了一颗丸子。
楚幺也没问这是做什么的,一口就吞了。
不到片刻,楚幺浑身发热出汗,一旁老虎鼻子闻嗅,“什么味儿,好臭啊。”
楚幺手心也烫的不行,抬手一看手心冒出黑乎乎的东西。
“沈无延……”楚幺吓得无措。
沈无延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着抱着楚幺去山下湖泊洗澡。
楚幺身上黑乎乎的东西越来越多,臭的连他自己都难以呼吸了。
但他见沈无延还抱着他,没一点嫌弃。于是偷偷把自己黑臭臭的手掌放在沈无延的后颈处,随手图画。
沈无延看他,他就一笑,“嘿嘿,夫妻一体嘛,有脏同享。”
沈无延意味不明嘴角微勾,“夫妻一体。”
很快,他被放在湖里。
浑身都温暖的一颤,楚幺像游鱼一般准备挣脱沈无延的怀里,但沈无延却抱着他不放。还把他脱的光溜溜的。
楚幺有些害羞,虽然目之所及都是山谷厚厚的雪和冒烟的湖水。
“放心,没人能看见。”
“我给小幺搓澡。”
沈无延给他搓背,楚幺自己搓手背。搓着搓着,楚幺就发现手臂更加白嫩了,比鸡蛋颗还嫩滑。
手背、手指上的细小疤痕都不见了,宛如新生般细腻。
连粗糙暗黄的手指都变得葱白了,可唯独手心的茧子还厚厚没变。
楚幺举着手心问沈无延,“这茧子怎么不掉?”
沈无延道,“我喜欢。”
楚幺无法理解但尊重。
沈无延确实有些过分喜欢他手心的茧子,总喜欢摸。
洗着洗着,楚幺就觉得身后沈无延的动作有些不一样了。
他余光一瞥,只见沈无延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落在水面上,一头银发流泻坠入水里缠着他足尖,一双肌理紧实强悍的手臂环上了他腰,
那神圣修长的手指下滑而去。
楚幺呼吸一滞,脏,怎么能……!
不待他惊慌羞臊想逃避,灼热的呼吸已经落在他耳廓上。
耳垂被湿热温软的东西含住了。
耳边一声轻笑,“小幺终于长大了。”
“我们要夫妻一体了。”
楚幺吞了下口水,好似明白了什么,眼底还是懵懵懂懂又本能的渴求着。
……
楚幺眼皮半阖,不知道湖水啪打雪岸多久,失神的眼底映着渐晚的天色,雪地都在他余光中一颤颤的晃动。
等楚幺醒来时,他在一艘船上。
是他们成亲时的那艘船。
船里铺着厚厚的毛毯,龙凤喜烛燃烧一夜已经见底。船内算宽敞,但沈无延一躺下就显得逼仄。他好像被沈无延圈在怀里的宝贝。
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红烛朦胧旖旎,只他二人紧密相连,彼此的体温相拥。
楚幺回想起昨晚的动静有些埋头装死。
可一些画面刻在了他脑子里。
——“小幺,我好吗?”吐气热沉沉的烫人。
楚幺偏头咬唇不答。
白腻的脖颈早已逼红羞地无处可逃。
“小幺,要你说好才是真的好。”
……
一直少话的沈无延昨晚话真的很多!
这夜过后,他也没办法直视他手心的厚茧子了!
第28章 第 28 章
“狼大、老虎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楚幺问道。
老虎化作兽形, 撅着屁股摇着尾巴,虎脑袋埋在厚厚雪堆里正吭哧吭哧嚼雪。
狼大一脚朝那浑圆壮硕的屁股踢去,老虎吓得直立起身, 张嘴怒吼。
转眼间两只又扭打撕咬在一起了。
无人在意楚幺的问话。
狼二舔了舔沈无延做的糖葫芦,眯着眼嘬了好大口山楂,含糊道,“小幺,你看你这话问的合适吗?”
“这俩人像是能成亲的?”
楚幺看着,这两只真是打红了眼, 亮爪子和龇犬牙撕咬。
完全是野兽死对头争地盘的做派。
老虎压着狼大咬, 狼大翻身又将老虎压。
剑拔弩张, 野性凶恶。
雪地里已经溅了红。
楚幺看不下去了,走近拍了拍扭打成团的两只凶兽。
“不要打了,先回答我的问题。”
一狼一虎这才化作人形,老虎嘴角染血, 狼大胳膊被咬了个窟窿。
两人红着眼哼了一声, 而后看向楚幺。
老虎厌恶,几乎和狼大异口同声道,“谁他娘的会和他成亲!”
远处雪鸟惊飞,树梢雪声哗啦啦的坠。
楚幺啊了声, 蹙眉陷入了沉思。
“可你们干了只有成亲才能干的事情啊。”
这回轮到老虎和狼大顿住了。
然后一脸兴味的看向楚幺,满脸探究。
楚幺莫名其妙。他脸上有什么?
狼二也不舔糖葫芦了,顿了下直直道,“恭喜小幺哇。”
“嗯?”
狼二道,“长大了, 洞房了。”
老虎和狼大齐齐点头。
只是多了揶揄和打趣。
楚幺脸热了。
板着脸一本正经,“谢谢。”
“不过你们两个既然不成亲, 为什么要这样做?”
喜鹊啧了声,小幺可真单纯啊。
可不敢带坏了他,不然沈无延的责罚很严重。
老虎也只得老实回答,“是狼大提议试试的。我也就试试,”他越说越气,那话本上说的这么舒服,结果狼大把他皮眼戳成了血窟窿!
“结果一点都不舒服!痛的想杀了他!”老虎想到就后悔。
楚幺默默没出声,悄悄扯了下锁骨间的斗篷,将茸毛严丝合缝的围在脖子周边。
还是很舒服的。
而且一点都不痛。
不然也不会由着沈无延天天来。
楚幺埋头没说话,想悄无声息溜走了。
脚尖一转,他就被身后的沈无延揽住了。将他禁锢在肩膀胸口处,“小幺不妨继续听听。”
狼大被老虎骂,自然也骂道,“是你自己孬种,不肯配合我。我再天赋异禀你这个犟种懒王就躺在地上不肯动,我能戳进去都不错了!”
沈无延捂住了楚幺的耳朵。
有些后悔。
楚幺眨眨眼,“我都听见了。”
“狼大技术听着真差劲儿。”
“乖,别说出来。”
“嗯嗯。”
两人旁若无人说完就自顾自走了。
狼大脸被说的青红一片,咬牙对老虎道,“你还我清白!老子很强的。”
老虎古铜色的面部呵呵一笑,狼大最是爱面子了。
只要他不给机会证明他可以,狼大一辈子就顶着阴影活吧。
他可不想再被戳流血!
“诶,老虎你站住,你配合我一下。”狼大见老虎走,急忙追去。
另一边看戏的楚幺乐呵呵,“我看能成的。只是不知道是多少年后。”
“话说狼大怎么就突然想找老虎试试?”
沈无延道,“上一次狼大下山,喜鹊托他去书铺买画卷那次。”
“狼大被伙计误解,买了本其他的。”
“其他的?”
“晚上给小幺看。”沈无延语气正经道。
楚幺也没多想,“喜鹊为什么要买画卷?”
“因为她想自己选个符合心意的人形。”
尤其是看到老虎和狼大的人形后,喜鹊更加有这种想法了。
不能说两人人形不好看,但起码当事人就不满意。
老虎畅想自己应该是软乎乎白胖胖的,狼大想自己应该是威武雄壮的,结果都相反。
山中无岁月,转眼已十年。
山上完全能自给自足,楚幺也不喜欢下山。
只是逢年过节下山给惠婶送一点东西。
这次下山,才知道金氏奶奶半年前没熬过冬天走了。
老人家活到了六十九岁,是喜丧。
惠婶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眉目健朗,看到楚幺来笑得合不拢嘴。
十年过去,楚幺容貌没有变化,只越发出挑昳丽。眼睛好像这世间没染过尘埃的湖泊,纯净单纯爱笑。
惠婶家好客,招呼两人像是过年似的。
一桌饭菜好不丰盛。
饭后,惠婶一家人送两人出村子了。
回到家里,惠婶十五岁的孙子好奇道,“奶奶,怎么小幺叔叔一直都没长大?”
“嘘!”
“不要说不要问。”
惠婶也没想到,楚幺身上竟然如此神奇。
而她始终记不住楚幺男人的面容,心底其实早已有猜测并证实了。
传闻楚家庄五代田地无产出,已经过了十年得到验证。
楚家庄的人为了生计开始背井离乡,以前在横行乡里如今只能给大户做佃农。只有少数楚家庄人留在村子能耕种出粮食,估计是没有作恶的村民。
楚家庄的土地也低价转卖给了周围村子。就是惠婶家都买了二十亩。他们都能种出好丰收的庄稼。
而楚幺住在山里多年,她男人进山没碰见过一次。反而他男人打猎遇见危险,有好几次被老虎救下了。
种种迹象表面,楚幺真是当时被献祭的那个孩子。
成了山神之妻。
而他们周围村子受楚幺庇护,一直风调雨顺六畜兴旺。
又过了十年。
惠婶也去了。
她去世前,吩咐子女不要惊动山里的楚幺。他们家受的恩情已经几辈子还不完了。
楚幺重情,如果来灵堂奔丧定会更加伤情伤心。
等他下山时发现她已经去世几月了,心里多半也是怅然若失。
楚幺下山找惠婶时,只看到了坟头青草。
楚幺站了半天。
出下口村村口时,有个彪壮的中年大叔一脸戒备地问小伙子打哪来的,怎么从前都没见过。
楚幺见过的。
每次惠婶送他出村都会路过他家门口。
惠婶会偷偷告诉他不要怕,这人只是看着凶,实际上很热心肠的。晚上要抱着破布襟睡觉,被媳妇儿打了好几次。
这个大叔和应他一般年纪,是个怕惧内的。惠婶还说他一次卖菜的钱丢了,不敢回家跑到山里过了好几夜。最后还是他婆娘找了好久才找到。
楚幺喉咙涩胀,笑了笑跳过话头,拉了会儿家常。
大叔本是警惕陌生人进村,可聊了一会儿后对楚幺一见如故,就好像熟悉的人一般。邀请楚幺去家里做客,楚幺婉拒了。
离了村,进了山。
下口村的一切都在渐行渐远,他的记忆也会随之模糊,经年后偶尔想起故人只是淡淡一笑。
楚幺终于忍不住,趴在沈无延肩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沈无延抱着楚幺,轻拍他的后背,却发现楚幺一头青丝里多了根白发。
他悄悄掐断,将白发揣进自己腰间。
山下没有楚幺想见的人,楚幺也不再下山了。
山里总是恬淡惬意的。
没多久,喜鹊化形的消息驱散了楚幺心中的伤怀。
喜鹊的人形是个飒爽的女子,她自己取名“雀桐。”
春日里,山花烂漫。
院子附近的果树林都开花了。粉的白的红的一簇簇一团团的招蜂引蝶。
沈无延在院子里置了个烧烤架。
炭火烧的红旺,铁板上放了油滋滋作响,烤着上午新鲜采摘的山菌、新杀的鹿肉。
楚幺喜欢外焦里嫩的,沈无延给他烤的总会引起一旁几人的口水。
沾了秘制香辣蘸水,入□□汁弹软。
狼大给老虎也烤了肉,可老虎嫌弃他烤的焦糊毫不领情。
两人又差点在烧烤架旁打起来了。
沈无延一脚给两人踹到了山下。
对此,楚幺等人松了口气,这回幸好踹的早啊。
上次两人打架打红眼直接掀了饭桌。
简直倒反天罡。
引起包括楚幺在内的四人不满,强烈要求沈无延下回出脚快点。
美美饱餐一顿,春夜小雨如丝如雾正是好眠。
不过半夜,楚幺被弄醒了。
沈无延在用他的手掌。
楚幺也被他弄的有些想了,大约白天大补晚上有些躁动。
他张着湿润的唇角,微微抬了下脖子,沈无延作怪就是不亲他。
还趴在他耳边吐息灼热。
不断撩拨,黑夜里的情-动好似千层积木只落在一线之间。
唇瓣细颤着,好似崩溃的紧抿着。
好脾气的楚幺都想骂人了,突然东厢房传来激烈的叫喊声。
没羞没臊的。
老虎和狼大总归是野兽,从不觉得难堪。
可楚幺听着臊红了脸,沈无延见他走神,那湿漉渴望的眼眸不再盯他,沈无延又报复一般狠狠亲吻下去。
那边动静越来越大,沈无延最后想施下结界。
可见这般动静下的楚幺越发敏感乖顺,竟然也泄露了难捱的碎吟。于是沈无延也任由着隔壁去了。
不一会儿,传来喜鹊拎着菜刀劈东厢房门的动静。
“半夜不睡觉杀猪啊!”
“天天搞到半夜,祝你们肾虚秃头下半辈子养胃!”
霹雳吧啦的砍门,门里动静还越大了。
喜鹊晦气的唾骂烦人。
第二天还得修门。
熟练的她都心疼自己了。
她招谁惹谁了!
山里四季变换明显。
楚幺最开始还注意山花开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已经对四季更替没了感觉。果真是山中无岁月。
楚幺最近总喜欢坐在院子,望着远处的雪巅出神。
他一头青丝披在肩头如水油顺滑黑亮,沈无延拿着木梳给他梳头。
顺发后,沈无延的手指会轻轻按他头皮。楚幺最喜欢这个头皮按摩,舒缓又宁静惬意,他望着雪山渐渐半眯着眼眸。
半梦半醒中,他感觉到沈无延按揉的动作顿了下。
“怎么了?”楚幺懒洋洋的。
“没什么。”
沈无延将那根白发收进了胸口处。
楚幺打了个哈欠,看着湖泊里打闹嬉戏的四只,一个狗头、两个狼头、一个虎头,水花四溅湖底的鱼都被闹翻肚皮了。
不知道何时,楚幺已经不再下湖里戏水了。
他只在院子静静看着他们嬉闹,嘴角挂着笑。
阳光下楚幺的脸近乎美玉,容貌未变但岁月柔和了他的眉眼。
他道,“如今是何年月?”
沈无延道,“新启八十四年六月初三。”
楚幺是新启十年生人。
楚幺闭眼,“今年元宵带大家下山看看吧。”
沈无延手指紧捏,半晌,在楚幺快睡过去时,他听到沈无延轻了声,“好。”
转眼便到了元宵。
不知道隔了几十年后再下山,周围村落未变,还是楚幺熟悉的庄稼熟悉的土地。
他特意叫狼大从楚家庄那边走。
还未开春,田地里荒芜没人,但田里没有杂草看着也收拾的干净。
偶尔有村民,看见这车上的陌生人会好奇打量。
楚幺也抬头望去,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路过了楚母家门,一个小孩子晃着门口削竹蔑的老头,“爷爷,那个人好看好像仙人啊。”
那老头抬头望去,骡车已经走远,只看到一个人影轮廓。
“小叔?”老头摇头,喃喃道自己老糊涂了。
他五岁时,小叔就掉河里淹死了。
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
只老一辈人才知道这里是楚家庄,不是杂家庄。
之所以叫杂家庄,是因为后面来的多是外乡人在村子里定居。
近几十年天下太平,新帝登基后励精图治,这小县城也如春风吹过。
入城的时候不收每人两文钱的过城税了。
车马入城清扫费也取消了。当然要是真拉大街上要主人自己清理,不然罚十文钱。
晚上的元宵灯火灿烂,有钱的商户会搭灯楼,街头熙熙攘攘一派祥和安宁。
沈无延牵着楚幺,他们经过以前的那家酒楼,在里面吃了一顿饭。
出酒楼后,楚幺道,“还是你做菜好吃。”
沈无延嘴角浅笑,“我的荣幸。”
两人身边有个举着糖葫芦叫卖的小伙子,楚幺看见下意识全买了。
可买完后,才记起老虎和狼二已经吃腻了糖葫芦,很多年不吃了。
正当楚幺犹豫怎么处理时,一直分开逛的喜鹊五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在他身边了。
老虎两眼放光,“哇,糖葫芦,好久没吃了,小幺还记得啊。”
狼大更直接,抓着几串嘎嘣嚼。
狼二和阿黄都是小少年模样,看着和楚幺同龄,但他们更少年气。
很快,草把子上插满的糖葫芦被几人取下好些。
一旁小孩子们看得直流口水,楚幺取下一串串糖葫芦弯腰递给孩子们。
孩子们开心的笑着,嘴里好话甜话不要钱的说给楚幺听。
楚幺笑着应下。
沈无延道,“小幺我的呢?”
楚幺道,“你从来不吃的啊。”
他记得以前沈无延是白骨时就不吃,后面有人形后也不吃。
沈无延道,“我想吃了。”
我想记住一切和你有关的味道了。
“小幺喂我。”
楚幺无奈,举着糖葫芦送他嘴边。
沈无延太高了,他得大幅度俯身才能咬到。
糖衣入口甜的如蜜糖,甜味散开后山楂的酸涩萦绕舌尖,迟迟不能咽下。
楚幺见沈无延怔怔看着他,那掌控一切淡然镇定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茫然和无措。
他心里揪了下,着急道,“怎么了?不好吃?”
沈无延低头垂眸,哑声道,“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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