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先生……”
摩拉克斯……先生。
悠依又做了一个相当悠远的梦,她梦到自己在和大家一起在璃月过海灯节,留云借风真君为她做了一个很大很漂亮的宵灯,大家围坐在圆圆的饭桌的周围,有抱着双臂正在角落社恐发作的魈哥哥,甚至还有揉了揉她的脑袋,咧着唇对他笑的甚尔哥哥。
有人在她的耳边嘀嘀咕咕说,啊可恶,杏仁豆腐放的蜂蜜太少了,转头一看,五条君将杏仁豆腐稀里哗啦往蜂蜜罐里面泡,角落里面的魈上仙瞪圆了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甚至想要起身制止的模样。
“嘭,嘭。”
门外响起了烟花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
摩拉克斯先生将努力站在窗台上踮着脚的悠依轻轻抱起,以便在窗边探头探脑的女孩子,能够看清楚窗外如同潮水般绚烂的烟火。
“先生……”
再睁开眼时,一大颗成型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到了枕边,她颤了颤眼睫,看清楚了坐在自己床边的人。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她的脸颊就被对方伸出来的双手,揉到晕头转向。
“我说你啊——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年少的神子他有一个最大的属性其实就是毒舌,他毫不客气的批评道:“只身一人就闯进特级咒灵的领域里,你是着急忙慌的去给它送菜吗?换成我的话,我应该会选择把禅院直哉那小鬼扔出去喂咒灵,能拖延一秒是一秒。”
结果她居然用自己去保护另外两人,她是笨蛋吗?
听到五条悟的话,病房门口探着脑袋偷听的禅院直哉险些就要闯进去对着那个可恶的银毛破口大骂,但是思来想去,碍于对方那个明晃晃的神子身份,他还是忍耐了下来。
可,可恶,五条悟你这家伙,你惹到了本少爷,那你算是踢到棉花了,你就给我等着吧,因为本少爷会让你一直等着的!
但是坐在病房另一侧的夏油杰少年,闻言却是神色微变,犹豫着开了口:“其实……悠依她是因为我……”
悠依她是因为他先前被一只咒灵追击,慌不择路的闯进了那道领域之内,才主动进来帮助自己的,不应该那样责备她。
悠依的嘴唇微微颤了颤,她环顾四周,在整个白茫茫的房间,只看到了门口迅速将脑袋抽回去的禅院直哉,和隔壁病床边坐着的夏油杰少年,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那道身影,内心虽有落寞,但是低头道歉却道的非常迅速:“对不起。”
“我……我让五条君,担心了。”
“……”
看着女孩耷拉下来的头发反翘,她简直像一只寻不到家人的落寞垂耳兔,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的五条悟心头微颤,才主动叹了口气:“嘛,算了。”
“不过,如果你是在找那位你的保护使者……我是说,方才的那位神明的话,他已经化作星辰粒子一样的东西消失不见了。”
少年神子摸了摸下巴,从他的口中蹦出来的下一句跳脱的话语叫旁听的三人一齐仰倒。
“呃,嗯,那句话应该怎么说来着的?他变成了光?”
—
时光倒回到数小时之前,恒古的岩神与一脸警惕的术师们对峙之时。
“……我是前来守护她的神明。”
特级咒灵死亡的余波仍在,青年用极其平淡的话语说出了那句话语。
说来也奇怪,明明拥有那般年轻俊朗的容颜,却根本没有人能够看出他的真实年纪。
他根本没有去理会在地上匍匐着的禅院扇,后者则是浑身布满冷汗的半跪在地上,一时之间不敢出声,也根本就不敢有所举措。
就仿佛草食动物遇到了食物链顶层的肉食动物一般,禅院扇的浑身都颤抖着,他虽然能从那个青年感知到凛然的正气,但是这与对方身上那烈烈的杀意也丝毫没有任何冲突。
这种气势,怕是只有那传说中平安时代全盛时期的诅咒之王才能够抗衡……
不,真的能够抗衡么?
禅院扇在心底这样询问自己。
而与此同时,年轻的神子也缓缓抬起头,与环抱悠依的青年来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对视。
男人的眼瞳是金珀的色泽,又有看不出形态的光彩与力量在其中涌动,那眼瞳似人非人,似神非神,真的要用一种生物去形容的话——那更像是属于龙的眼睛。
但是,几乎在所有人都汗流浃背之时,六眼的神子上前一步,他就像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朝着面前的男人伸出了双手。
“咳,这位……神明大人。”
含着金汤勺出声,从小习惯了仰头用下巴蔑视看人的神子,今日学会了运用礼貌的敬语去称呼对方为“神明大人”。
“谢谢你救了悠依。”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是在示意面前的男人将怀中的少女交给他。
男人的目光扫过了面前少年非常富有代表性的苍蓝色眼眸与银白色短发,电光火石之间,摩拉克斯通过悠依与五条悟极其相似的外貌表征,完美的达成了一个误会。
原来如此。
甚至,摩拉克斯在心中想。
怪不得悠依那孩子,在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那位三眼五显仙人时,就表现出了超出常人想象的亲近,原来是魈那孩子,本身就与她的亲生哥哥,拥有着相似的眼神和气势。
那就说的通了。
摩拉克斯自然会放心的将手上的孩子交给她的“亲生兄长”,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一点都不多了,而在魈的汇报中,提到过悠依她曾不止一次的在梦魇中呢喃过哥哥一词。
不等摩拉克斯多说些什么,郑重其事的接过了悠依的五条悟,就仰起头,认真的保证道:“您放心,我会保护好她。”
五条悟觉得,面前这位“神明”,他方才望着悠依的眼神,既像是父亲,又像极了母亲,总之,满满都是长辈对小辈的不舍之意,那么,他自然不会放过在悠依的长辈面前露面刷个好感度的时机。
哦,至于那个还趴在地上的禅院家的下三滥,谁管他啊,去死好了。
此言一出,让摩拉克斯对于悠依的这位亲生兄长更是愈发满意,他完全没有想到,在场唯一一个能够和悠依沾亲带故上的真正的堂兄……是一旁畏畏缩缩的狐狸眼小屁孩禅院直哉。
“方才我击败那只妖兽时,从它的身上分离出了这个物体。”
摩拉克斯抬起手,一整块金棕色的岩元素构造的立方体之间,正镶嵌着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
“我察觉到这个肢体之中有邪恶的力量正在尝试溢散,因此,我以我的方式将它简单封印了一番。”
摩拉克斯抬手一挥,宿傩手指就浮空被推到了他们的面前:“交由你们处理。”
“以及,还有一件事。”
岩神微微阖起眼眸,但是他手腕上的龙鳞正在若隐若现。
“倘若那个名为禅院的家族,在这之后还想要继续对她不利——”
“事先扪心自问,你们是否有做好与神明为敌的准备。”
留下这句话语之后,男人背过身去,而他的身影在那一瞬间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岩元素粒子随风消散,仿佛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那般。
一直被威压洗礼的禅院家一众人汗如雨下的跌坐在地面,这个时候他们才大口喘息了起来,几乎要将自己喘到背过气去,才想起来自己原来还能够呼吸。
刚刚那个是什么?
怪物?人类?还是说,真真正正是神明?
开玩笑吧,那又为何,所谓的神明要站在那个出生起身上就没有丝毫咒力的小丫头那边?为何神明不选择资质更加优秀的存在?
察觉到禅院扇愤恨的眼神之后,六眼的神子的目光也极其富有穿透性的看向了他。
他轻轻的朝向这个恨不得将敌意写在脸上的家伙,做了几个口型。
“所以呢?禅院家也想要与五条家为敌么?”
“……”
—
听了五条悟的描述以后,悠依攥紧了自己的被角,深吸了一口气。
摩拉克斯先生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了。
但是,在帮助自己转危为安以后,他又消失了。
先生说,大家都很想念她,他也是。
先生说……璃月已经是她的家了,她可以随时回家。
虽然现在还搞不明白自己与提瓦特大陆的关联,和先生为什么能跨越两个世界来到自己身边之时,重新与先生的相遇还是让她的心里暖暖的,尤其是在明白之后会拥有更多重逢的机会之后,悠依“诶嘿嘿”的不由自主傻乐起来。
直到她的脑袋,被旁边的神子轻轻的敲了敲。
“笑的好蠢。”他这样评价。
悠依好脾气的腼腆一笑,并没有炸毛,她的忍耐力一向很好,脾气也很好,除了在某些人暴殄天物的对待杏仁豆腐的时候。
“……所以,你还真的是个有很多秘密的小家伙呢,
悠依。”
五条悟望着脑袋上具现化的飘起了小花的女孩儿,这样评价道。
悠依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看着他。
“算了,不想说也没关系,等会那些烦人的老橘子来了以后,你只需要当作神明现世的事情没有发生,不用理睬他们就好,我会帮你摆平他们。”
小小的少年拍着胸口,义正言辞的保证着,神子向来也是个护短之人,这让悠依的心暖暖的,她赶紧乖乖的点着头。
五条悟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女孩子,已经爬啊爬,挪到了竭力降低着存在感,却在微笑着旁听二人交流话语的夏油杰少年身边。
“你在那之后,没有受伤吧?”她有些担心的问道。
“……完全没有,悠依将我保护的很好,禅院君也带我撤离的很快。”他拨了拨脸颊侧边的鬓发,狭长的眼眸笑的温和如同清风拂面。
“其实刚刚我就想说了,谢谢你,悠依。”他郑重其事的道歉:“如果今日不是因为有你的话,我的生命恐怕就已经……”
“唔,没关系没关系。”悠依赶紧摆着手摇头。
看着二人一来一回的温馨对话互动,五条悟深吸一口气,他的额角逐渐布满了井字符号。
喂喂喂,她现在关心别人倒是很有余力嘛,要知道,自己可是在收到消息的第一刻就用术式冲过来保护她了。
而且那小子喊的很亲昵啊,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连“悠依”都喊上了,哦,虽然拿禅院那个姓氏称呼她确实污染了她本人吧。
不过就在这时,鱼贯而入的咒术界高层们,以及禅院家的一些面孔,映入眼帘,涌入病房。
“那位少年。”其中有一位和颜悦色的中年人对夏油杰招手:“对,是你,麻烦你先和护士出去吧,我们在不久之后就会通知你的父母来接你的。”
“……”
似乎知道了面前的女孩接下来要面临难题,而自己却又无能为力似的,少年朝着她展现了一个抱歉的笑容,而悠依抬起手,像甘雨姐姐摸摸她的脑袋,也安抚式的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没关系的哦。”
“我们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呀,之后也有机会见面的。”
她笑吟吟的说道。
她看出了少年似乎很想将攥在手心的项链还给她,在那些大人注意之前就已经推了回去示意他放好。悠依想,虽然是摩拉克斯先生赠送的,蕴含他元素力的仙法宝物,她有些不舍,但是那个项链,她还是送给目前还活在被咒灵追赶着的恐慌中的少年比较好吧,杰现在才是更需要摩拉克斯先生的玉障护盾的人才对。
呼,至于她的话,她就暂时脱离帝君麻麻护盾的保护,好好的锻炼一下自己灵敏的闪避能力好啦,争取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快到让能够日行千里的闲云师父,还有使用风轮两立就能从璃月这头星到那头的魈哥哥都能刮目相看,哇咔咔咔。
更何况……
夏油杰少年孤独落寞的眼神像极了曾经的她,他生为能够看见的孩子,活在普通人类世界,却不被理解;这让生活在咒术师的世界,最开始只是个普通人类,所以遭受排斥的悠依,在那一瞬间产生了共鸣。
夏油杰跟在说是护士其实是咒术界的医疗后备役的姐姐身后,但是他仍旧一步三回头的望着那个笑容温暖,像精灵一样冲到他面前的女孩。
五条悟:……啧,你们俩个,之后也不许见面.
悠依乖巧的正襟危坐着,而一脸低气压的神子则是以一副非常不好惹的气场坐在她的身边。
这叫旁边的老橘子们彼此对视了一番,开始使劲的擦起冷汗。
这可是咒术界的一尊大佛,他们面对神子的时候,还得时刻担心,自己的话语会将他得罪,而看他的那副态度,似乎是铁了心的要帮那个禅院家的女孩说话了。
最终,为首的咒术界高层还是开门见山的开了口。
“那么,禅院悠依小姐。”他询问道:“你在今日的那场战役之中,召唤出了一位能力极其强大的式神,瞬杀了一只特级咒灵,并且帮助咒术界收容了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是么?”
“哈——?”
不等禅院悠依开口回答什么,今日仿佛吃错药的神子,就用一种拽到不行的语气开了口:“你们什么意思啊?想把我的功劳强加在别人头上吗?就算她是悠依那我也不会同意的。”
这给大家整不会了。
尤其了禅院扇的表情,就和吃了一整坨粑粑一样的难看。
“我说啊,在方才那群除了悠依以外和我站在一起的那些杂鱼之中,到底是有谁能有能力可以瞬杀特级咒灵的啊?当然是我做的啊,我,本.大.爷。”
咒术界的高层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问话的男人尴尬一笑,他翻阅了一下手中的文件,也没有直接拆穿他的话,僵硬道:“但是,悟大人,很奇怪的是,我们在现场检测到的能量残余,与您此前使用的任何一种咒术残余都根本无法对上号。”
“是吗?那是本少爷急中生智想象出来的全新术式,投入了战役之中,不行吗?”
众人:“……”
“那么,悟大人,您是否可以将那种全新的,闻所未闻的术式重新释放一个小型的,好让我们确认一番呢?”
“哈?才不要,那个术式释放一次以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冷却期,冷却期过了才能使用。”
“咳咳,那么请问悟大人,您的那个术式的冷却期是——”
“哦,少说十年吧,你们慢慢等吧。”
“……”
悠依听着都惊呆了,她睁大眼睛看着满口胡说八道的五条悟,但是她又明白,五条君这是为了保护她所以才这样睁眼讲瞎话,所以她又震惊,又感动。
“少开玩笑了!”禅院扇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我们明明是亲眼所见,拥有那般杰出之能力的人,是属于我们禅院家的后辈!”
说罢,他的目光灼灼的看着禅院悠依。
悠依:“……?”
怎,怎么回事?她可记得自己上一次见到这个坏伯父之时,自己可是一盾就把他拍开了呀,他应该愤恨自己才对,为什么现在会用这种,狼看着肉,苍蝇看着蛋的表情看着她,看的她,心里毛毛的。
禅院扇的心里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他想,如今禅院直毘人那家伙,已经有了禅院直哉,但是自己的妻子的肚子却不争气的没有动静,眼看着家主之位的传位迫在眉睫,也许,领养一个与自己有几分血缘关系的强大孩子作为养女,能为他之后的家主仕途铺路呢?
他盯上了禅院悠依。
在他眼里,就像是那个孩子曾经遭遇的折磨与不公都不复存在一般,在他心里,倘若自己这个禅院家的家主继承者之一,屈尊降贵的朝着那个女孩子施与善意,她铁定就会感动的涕泪横流,感激涕零的接受他这个养父吧。
当然,如果他这个心理活动被五条悟听到的话,免不了要骂他一句,长的真丑,想的挺美。
“是这样的,通过几位禅院家的族人口述,他们都亲眼看到了抱着悠依小姐的那个,自称神明的强大男性……”
“哦。”五条悟耸肩:“那你们谁亲眼看到了,到底是谁把咒灵一击致命的杀掉了吗?”
禅院族人面面相觑。
这……倒是真的没有人亲眼见到。
咒术界的高层们终于是明白,他们这次算是捏到硬茬了,那位六眼的神子他可实在是太扎手了,而且,他现在一副铁了心要掩藏少女与式神关系的样子。
眼见少女沉默不语,全是牙尖嘴利的神子在做她的嘴替舌战群儒,开口的男人觉得,自己有必要努力去撬开那位沉默寡言的禅院小姐的嘴巴。
但是此刻的悠依,眉毛拧的紧紧,因为她觉得,用式神去称呼摩拉克斯先生,那简直就是大大大大大不敬。
“悠依小姐。”
那位高层特意指名道姓的询问悠依:“您怎么认为呢?”
悠依抿唇思考了一番,然后开口道:“我认为你们都挺没有礼貌的。”
五条悟在她身旁发出了嚣张的笑声。
禅院家的看着眼睛直冒火,而那些高层们的表情也实在是挂不住了。
“罢了,罢了,不管今日祓除咒灵一事究竟功劳该归谁,归禅院家也好,五条家也罢,我们现在所看重的只不过是一件事,那就是希望能将我们的悠依小姐带回去。”
禅院扇站起身,对身边的禅院甚一使了个眼色,后者身上还裹着绷带,一副极度不情愿的模样跟在他身后点头复议。
这些御三家彼此之间的家务事,倒是超出了咒术界高层的处理范畴了,毕竟他们所看重的,只是咒术界未来还能不能出一个能力强大的特级咒术师,仅此而已。
那可是完全不同于禅院家的家传术式十种影法术的全新术式了——召唤神明。
那可不单单是式神了,是神明啊!那绝对会给咒术界带来全新的动荡的,就像当初神子降生于世时那般。
“……”
悠依看着那边讲得声情并茂的禅院的人,她往后瑟缩了一下,将整个身躯都藏在了五条悟的身后。
后者微微一顿,但是将身体坐的更板直了些。
“我不想回去。”悠依小声的说道。
“我……不想挨打,不想挨冻,也不想被饿死了。”
她的眼泪汪汪的充盈着眼眶,有意的将目光望向了此次来访的咒术界高层中的唯一一位女性,她一副被禅院家吓坏的模样,拼命的摇着头说:“甚一哥哥想杀掉我,扇伯父也想打我,我,我不想回去,我已经不想回去那里了……”
顿时,现场的气氛骤变,本来听到了禅院家的描述对于出现了一位冉冉新星很高兴的咒术界的高层们,神色骤变,他们用有些不赞同的目光,一齐望向了那边禅院家的咒术师。
虽然早先就知道他们在御三家之中是最守旧也最离谱的那一部分——但是如今亲眼看到那个被吓的瑟瑟发抖的,漂亮的和瓷娃娃一样柔软又易碎的女孩时,即便是铁打的心此刻都会有几分动摇。
而且,在咒术界,实力才是道理。
让实力这么优秀的天才挨冻受饿,这个家族到底是不是没有脑子?
“身为御三家,虐待后辈,那可是相当过分,为人不齿的事情。”那位女性高层蹙眉说道,因为她也曾有这样一位玉雪可爱的小女儿:“禅院悠依短期之内是否要回归家族,还需要我们上层开会讨论之后再做定夺。”
身上打满了绷带的禅院甚一,和此前刚被当众弹飞的禅院扇:“……”
不是,所以说,到底是谁虐待谁啊。!
第22章
最终那场谈判,也在禅院家与五条家那位神子根本无法达成共识之后不欢而散,咒术界的高层们,只是起到了一个简单调解的作用。
“算了,直哉,回去了。”禅院扇凶狠的瞪了一眼那边那个给脸不要脸的禅院悠依,但是想到那个自称神明的男人放过的话之后,还是内心虚了一把,没敢多瞪,只好去拎他那个没用的侄子回去。
禅院直哉仍然有些不甘的杵在病房门口,有点一步三回头的望着禅院悠依。
“那个……你……你真的不回去吗?”
毕竟被她亲手救下了自己的性命,还见证过她拥有敢于和特级咒灵对峙的勇气,她甚至能将能够保全性命的防护术法在那个时候毫不犹豫的交给他们(这个就属于直哉的自作多情了,现在术法已经被塞在了杰的手上)禅院直哉此时虽然表面别扭,但是实际上早已经在心里狠狠的涨了对这位堂妹的好感值。
本身就有些慕强的禅院直哉被狠狠的自我攻略了,甚至在心中想道,确实,甚尔堂兄的亲生妹妹,就该是这样的。
“你既然现在已经觉醒了很强大的术式了,哪怕不能呼唤神明,光是之前把甚一和叔叔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的术式就已经足够你在禅院家获得很高的地位……”禅院直哉还在有些不甘心的劝她,根本没发现身后之前被悠依打的落花流水的叔叔已经完全黑了脸。
“没有人再能打你,欺负你,我保证你每天吃的饭菜都可以和我的一样丰盛,我作为你的堂兄也能保护好你……所以……”
“所以,如果,我没有觉醒术式呢?”
“……欸?”
在禅院直哉变的有些呆滞的目光中,她琉璃一样纯粹的瞳孔里盛着几缕水光,她的笑容变的有些悲伤了起来。
“直哉哥哥,如果我没有觉醒术式的话,在那天那个晚上,我就已经被禅院远泽杀掉,死在了那个雪夜了。”
这是悠依第一次称呼直哉为兄长。
“哪怕我在那个时候,侥幸没有被他杀掉,现在的我也只会继续被欺凌,被虐打,禅院家拥有一点咒力的同龄人,都可以来往我的头上踩一脚,因为非咒术者非人呀,直哉哥哥。”
“……在那个时候,你也会来保护我吗?”
她的眼眸睁的大大的,很明亮,却盛满了悲伤。
禅院直哉的嘴唇缓缓颤抖了几下,他想要说些什么,向来桀骜不驯又甚至有些胡作非为的,含着金汤匙出声的禅院直哉少爷,今日忽然感到心脏传来了阵阵钝痛,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
通过女孩的描述,他忽然回忆起了,那个瘦小孱弱的女孩,在被同龄人踢打时,他也从来都是一副隔岸观火的看乐子的态度。
他根本就不会萌生出什么身为堂兄应该上前保护妹妹的心态,他只会觉得,没有获得咒力就出声在这个家族,弱小又可悲,但是,他根本就不会多管闲事。
悠依她说的没错。
如果换成曾经的自己,根本就不会对没有咒术的堂妹多分一抹视线。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的心情会因为她今日的问题而变的如此的糟糕呢?
那是曾经。身为天之骄子的禅院直哉,他的手掌攥紧了又松开,也许按照他被那个家族培养出的性格而言,他的口中说不出什么道歉的好话,但是他却结结巴巴道:“……如果你回禅院了,我会作为兄长对你很好的。”
这可能是一种禅院直哉式的道歉。
“不必了,请你和伯父一起回去吧,直哉哥哥。”悠依轻轻笑了:“短期之内,我不会考虑回去禅院家的事情。”
因为短期之内,她并不能迅速的成长起来,成长到足矣对他们曾经对母亲,对自己,对甚尔哥哥所做的一切,发起“清算”的程度。
“……”禅院直哉的脑袋耷拉了下来,但是很快他又抬起脑袋,回过头去:“其实,甚尔堂兄在以为你遇难之后,把整个禅院家都暴揍了一顿!尤其是那个禅院远泽,他狠狠的给了教训,把他丢到了忌库里面!”
门口的禅院扇神情大变,他根本没料想到自己的蠢蛋侄子会嘴巴像大漏勺一样巴拉巴拉,当着禅院悠依和五条家的神子面前把这个消息往外吐。
“你放心,他带着你的一些遗物做纪念彻底退出了禅院家,我想以甚尔堂兄的强大实力,是一定可以在咒术界横着走的,只是他最近应该害怕后续发生的麻烦,选择了销声匿迹。”
禅院直哉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他就被禅院扇一把揪起来捂住嘴,嘭的一声关上了病房大门。
门外还响起了禅院直哉倔强的声音:“唔……甚尔堂兄是很喜欢你的!我想你只要表现出自己还活着,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来见你,你就不用和五条家那个小鬼待在一起了——”
悠依被这天上掉馅饼的信息砸了个正着,她没想到直哉会这样爽快的对她吐露出她想知道的一切,不必套麻袋去问,他就这样老实的全都说出来了,一时间,心中多多少少也浮现了一些感激。
甚尔哥哥无事的消息,无疑是让她非常的欣喜,在知道了哥哥在自己不在的期间还大闹了禅院,更是让她又感动又担心的。
直到她看到了旁边臭着一张脸的五条悟。
“没事。”少年神子用奇异的眼神望着她,最后气极反笑道:“就算你在路边随便捡了个男生就非常非常亲切的喊他杰,还为了陌生小男孩和屑堂哥勇敢的去和特级咒灵周旋,差点丢了命,现在还一脸要去寻找亲生哥哥但是要和五条家划分界限的样子,但是没关系的悠依,我是不会生气的,谁让我是生来就很大度的神子呢?”
悠依:“……”
唔,虽然五条君表面上说他没有生气,但是她一点都不相信,而且她有预感,如果自己真的傻乎乎的当成他没生气了,他大概能把这些事情无限放大几个月,甚至长大以后都能拿出来阴阳怪气自己。
悠依甚至都能脑补出来,当以后大家一起聚餐时候,她问:五条君,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五条君会抑扬顿挫的回答说:阿里嘎多悠依桑。
如此可怕的未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感激双手合十,非常非常认真的道歉:“……对不起,悟君!”
这个突然间改变的称呼让少年的眉目微微一挑。
心情确实变好了一点,但是不多。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有些逞能了,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安全……但是我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由自主的去帮助他们了。”悠依挠了挠脸颊,声音小小道:“但是,其实我当时想的是,我已经提前和悟发过消息了,你肯定会过来不放心的看一眼……因为有悟在,所以,没关系的。”
少年神子看天花板,看桌上的苹果,看自己的衣袖,但是就是没看她。
“笨,笨蛋,谁会放心不下你啊,别把我说成和老妈子一样。”
他双手环胸,但是耳廓微微泛着粉,这早已经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的真实心情。
于是悠依赶紧趁热打铁道:“但是,悟你还是及时赶到了呀,所以真的真的谢谢你,悟君。”
五条猫猫高高的仰着头,五条猫猫还是没看她,但是五条猫猫身后那条仿佛已经具现化出来,高高竖起的尾巴已经表露了一切。
“哼,并不是特意为了你去赶到什么的,只不过咒术界在那个时候恰好给我派发了任务。”
“好,好,我知道啦。”有着温和笑容的女孩子非常迅速的为猫咪顺好了毛:“至于哥哥那边,其实我会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再去寻找他。”
“……?”五条悟瞬间收回下巴,他毫不客气的抬起手指戳着她的脑门:“什么啊?你俩其实是准备去上演那种你误会我我误会你的苦情韩剧吗?明明是见个面就能解决的事情啊,你的哥哥可是愿意为了你以一己之力干//翻整个禅院家的那种性格啊,他要是得知了之前有关你的死讯其实有误,他不知道该多开心呢。”
“……”悠依捂着脑门往后缩了缩,她瘪了瘪嘴。
“正是因为,他已经为了我,和禅院家闹扳了。”
“哥哥他,现在应该已经完全脱离了禅院一族的阴霾,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了。”
“我想禅院一族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放弃从我身上捞到好处的机会,如果将我带在身边,未来跟随着哥哥的,一定还会有更多更多的麻烦……”
“悠依。”
“嗯?”
听到了五条悟的呼唤,已经想了很多的懂事女孩儿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一双苍蓝色的无奈眼睛。
“你真的不明白吗?比起畏惧你带来的无尽的麻烦,恐怕你还活着的这个消息,对于你兄长而言,就已经是远远超脱了那些麻烦的天赐的宝藏了吧。”
“唔……”
“去想办法再见到他吧。”少年的双手揣进了浴衣袖子,事实上他现在这个动作,很像猫咪在摆农民揣:“更何况,五条家连一个能够召唤神明的禅院悠依都能接纳……”
“也不外乎另一个禅院了。”他说。
当少主就是好啊,整个家族都是他的一言堂,家里的那群长老对他大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咳,他唯一一个不敢违逆的对象可能就一个,就是会扯着当今家主的耳朵,他的父亲河东狮吼的母亲,她才是名副其实的五条家食物链顶层。
五条悟又回忆起了悠依对于她的哥哥的一些描述。
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与她一般,生来就没有咒力,但是却是一个十分温柔的人。
就算他在那个家族处境不算好,也会经常抽出机会来接济她,在她的母亲活着的时候是这样,在她母亲死后更是如此,甚至会为她阻挡一些讨人厌的分家的要求。
在五条悟眼中,这样的亲生兄长,并不让人讨厌。
于是,在五条悟的心中,一个性转版的成年悠依便逐渐被显现在脑海,他拥有着高挑纤弱的身材和如同妹妹一般的银发,还有同样温和明媚的笑容。
毕竟,妹妹都长这样了,哥哥应该大致上也差不了太多吧。
—
在为五条猫猫顺好了毛之后,心情变好的神子看到了仍然在医院外等着的那个名为夏油杰的少年,心里泛起了一丝不知如何道名的情绪。
那些高层们遗留下来的人还在给那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循循善诱的洗脑,告知他不要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透露给任何人。
就在他们想要更进一步的打听那个人类世界成长起来的少年身上的术式时,五条悟的眉头微微蹙起,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自己身边的女孩笑吟吟的对他招起了手。
“杰——”她说:“走吧,悟答应了可以用他的汽车载你一程哦。”
五条悟的眉头抽了抽。
什么啊!他到底什么时候答应过可以用五条家的车带旁人了,这丫头,不要自说自话的去卖他的人情啊喂!
但是这无疑为那个少年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脱离现况的机会,他礼貌的对身边的大人们鞠了一躬,随后加快脚步,来到了一人身边。
当然,他选择站在五条悟的身边,并且低声对他道了声谢。
“……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五条悟看了一眼那边还心有不甘的高层内部人员,神子的目光有些冰冷,叫他们忙不迭的鞠躬然后离开。
上层的那些家伙,有时候就像盘踞在树根啃噬的蛆虫一般让人讨厌。
“我听悠依的话,就是你现在还没有多少基础的自保能力。”
他顿了顿。
“我的家族那边有些可以简单掌控咒力的内部教材,可以适用于初学者,等会你拿去用就好。”
“真的吗?谢谢你。”
……
那是六眼的神子与咒灵操术师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命运的齿轮从那日起开始了转动。
而在未来,在每每提及那两位改变了咒术界现况的年轻特级咒术师时,却又不得不提到另一个赫赫有名的少女。
所有人都会尊敬的称她为——神之使者。
—
那是路边的一个破落苍蝇馆子,吧台上正在播放着赌马场的直播。
店内的环境卫生说实话有些堪忧,天花板的吊灯摇摇欲坠,忽明忽暗。
身材高大的青年捋了捋自己有些过长的半长黑发,很随意的扎起了一半的头发,这才扳开筷子,狠狠吃了一口面前的面条,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瞪着赛马场的直播看,手中攥着他方才买的券。
“四号跑的很快!四号一直领先,四号以一骑绝尘之势跑在了最前面!四号是第一名!”
啧。
又买错了。
禅院甚尔在心中暗骂一句,揉碎了方才买下的赛马券,心中盘算的却是接下来要不要再去柏青哥店打小钢珠比较好。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身边坐上了一个眼熟的男人。
男人是最近时常给他提供帮助,给他介绍工作的咒术界中介,孔时雨。
“怎么了?”禅院甚尔一脸随意的问了一句:“是又有新活要我去办了?还是说,咒术界还是禅院家那边还有风声?”
也正是孔时雨打听到了近期有人在黑市那边买他的信息,在暗中帮他摆平,禅院甚尔对面前的中介,还是有几分尊重与感激的。
孔时雨看了看他不见一丝绿色的汤碗,第一件事是:“老板,给这孩子加点青菜,再上一杯牛奶,他还在长身体。”
禅院甚尔这时的表情简直和打翻了颜料盘一般精彩。
“你应该给我上一壶酒。”
“未成年的小孩子不能喝酒。”
“啧,烦死了,反正我体质特殊,千杯不倒。”
“最近,咒术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传了过来。”
甚尔正在一脸烦躁的掏着耳朵,他一脸嫌恶的看着碗里满满当当的青菜,顿时觉得这面不是很想吃了——虽然食物对于他而言,不过是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
“什么?”他问道。
“是从禅院家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似乎他们家族中,有个年轻的孩子觉醒了能够抗衡传闻中的六眼的强大术式,因此,里世界这边也在蠢蠢欲动。”
孔时雨习惯性的想点一根烟,但是仔细想想,自己身边还坐着一个身材略微有些高大的青少年,还是有些遗憾的算了。
“禅院家,抗衡六眼?”
禅院甚尔噗嗤的一笑,他被整乐了,想想之前那群被自己一把低级咒具砍的落花流水的乌合之众,他笑的肚子都有些疼。
“应该是我上次下手太狠利了一点。”他说:“所以一个不当心,伤到了他们的脑子,让某些人居然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禅院家能与六眼抗衡的十种影法术,到今天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而看来禅院家似乎是因为没有十种影法术的后代出声而彻底急眼,导致现在空口无凭的编造一个能与六眼抗衡的术式者,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听到禅院家在做傻呗事情,甚尔就打心底快乐,他甚至无意识的夹了一大筷子的青菜送进口中。
“……”
孔时雨看着脸都绿了,但是很给面子艰难的咽下去的甚尔道:“然后,禅院家所透露的消息是,五条家运用某种方式,带走了他们的那位强大的术式者,并且不愿意归还。”
这似乎是挑起禅院家与五条家的矛盾的意思了。
毕竟这俩个家族的家主,在数百年前就进行过一次殊死搏斗,最后同归于尽,两家的矛盾早已经从数百年前就绵延不断,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大概率是禅院家想要给五条家找麻烦搞事罢了。”甚尔的眼皮都没抬:“禅院家到底都是哪些货色,我能不明白吗?”
“禅院家如今最强的存在,恐怕都只是我这种猴子似的垃圾。”
孔时雨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如果禅院甚尔的这般实力都是猴子似的垃圾,那禅院的其他人是什么,是吗喽脚底板的泥吗?
“只是,在如今咒术界都因为那个能够与六眼抗衡的术式而闹得轰轰烈烈,却有一个消息,让我分外在意。”
孔时雨说完这句话,就望向了禅院甚尔。
后者正在挑剔的端起牛奶咂巴嘴,喝了一口又苦着脸放下,一副想要给自己叫点刺激带感的小麦果汁的模样。
孔时雨:“……甚尔,你是否知道在禅院一族,有某个名为禅院悠依的少女?”
在他这句话话音刚落的同时,青年的目光就已经如同狼一般锐利的射了过来,定定的望着孔时雨。
在那日大闹了一通禅院家以后,他并没有着急离开那里,而是将方圆十里所有的咒灵屠戮了个干净。
——他抛开了所有咒灵的腔脏,却没有见到那个自己想象中的尸体,这让他又失望,又侥幸。
失望在最后都没办法让那孩子入土为安。
侥幸在……她在自己心中最后的模样可以定格在那一天在自己濒死之时,带着毛茸茸的兜帽,像雪地里窜出来的灵动小兔子的模样。
她的笑容温暖,她的手小小的,她会用细细的声音喊自己哥哥。
否则,他甚至不敢保证,在看到那可能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时,他会不会再掉头回去,对禅院家做些什么。
在那天之后,“禅院悠依”这个名字就彻底被埋藏在了他心中最隐蔽的角落,再也不轻易与任何人提及,他接手着孔时雨提供的工作,仿佛在不分昼夜的任务中,在出入赛马场和柏青哥店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中,就能够冲淡悲伤。
但是如今,在禅院悠依这个名字再度被他人提及时,他那颗已经沉寂的冰冷的心,又终于控制不住的跳动了一顺。
“啊,我当然知道。”
良久,他忽的笑了笑,并没有对孔时雨翻脸。
因为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会回想起她温暖的笑容。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啊。”
“是么?”孔时雨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意外,或者说他已经猜到了,毕竟做他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需要脑子灵巧。
“甚尔。”他说:“如果我要告诉你,禅院家声称的那个觉醒了强大术式的年轻后辈,正是禅院悠依呢?”
“……”!
第23章
餐馆的灯光忽明忽暗,来往的客人们大多已经酒过三巡,喝到晕头转向,在这个时候,忽然从餐馆的角落传来了桌椅侧翻的嘈杂响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而那个处于人群的视线中间,胸口正在激烈的起伏的黑发青年——他的唇角有一处相当明显的疤痕,他抬手揪紧了面前中年男子的衣领。
禅院甚尔带给任何人的第一印象都是相当不好惹的,所以众人根本不敢多看,就连一些醉鬼的酒都吓醒了几分,默默的离那个青年的位置远了一些。
而甚尔又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深深叹了口气,怔愣了一会儿,松开了自己揪着孔时雨的衣领。
孔时雨这家伙,不过是出于与自己的交情,为了将这个消息带到他的耳中罢了,他又何必对这位兢兢业业的中介多做为难。
“不可能的。”禅院甚尔颓然的收回手,这大概是早已经在里世界恶名远扬,被称作天与暴君的他,第一次展现出这样的神情。
颓然的,无助的,真真正正的像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会拥有的眼神。
“那些家伙早就已经害死了她。”
“而声称亲手杀死她的那个混账,也已经被我丢进了咒灵堆里。”
孔时雨叹了口气:“是的,因此大多数人与我的猜想都是,禅院家正在放长线钓大鱼,他们希望借由通过放出的这个假消息得到些什么,不过,虽然如此,我还是想询问你一句。”
“你已经亲眼见证过自己妹妹,禅院悠依的死亡了么?”
“……”
并未。
即便那个曾经照顾过她的侍女,将她遭遇的对待描述的如何残酷,但他并未见到悠依最后一眼。
原本就有三分动摇的内心,在这个时候又动摇了一分。
半晌,青年摸了摸腰间新买的咒具,咧起了一个狰狞的微笑。
“嘛,算了,不管那些老东西打的到底是什么鬼主意……”
“我也绝不容许他们再继续玷污禅院悠依这个名字。”
这算什么?在她活着的时候百般凌虐也就罢了,甚至在她死后也要拿她的名字树起针对五条家的靶子,榨干她的剩余价值么?
他与他的妹妹出生和成长的那个家族,实在是……
何等的——恶心啊。
禅院甚尔甚至已经打定了注意,再去禅院家一趟,好生清洗一番那些老东西的脑子。
不过在此之前……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他也决定去同样戒备森严的五条家,去亲眼看一眼。
只一眼。
—
悠依最终还是采纳了五条悟之前的认真劝导,她决定不继续和甚尔哥哥上演“他跑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戏码,而是主动出击,将自己的消息散布出去。
她并不打算叫五条悟帮忙,依靠咒术界的里世界市场,传播信息的速度大概率会来的更快一些,更何况,上次她轮着双手重剑把黑心二道信息贩子邦邦拍的半死不活的消息,早就已经不胫而走,导致她在这里混的很开。
几乎所有人,都对那个凶残的豆丁女孩有着十分深刻的印象。
在传闻中,她银发蓝眼,和五条家的那位六眼的神子有着极其相似的外貌表征,甚至有小道消息的小道消息称,这还有关五条家主与外族女子不得不说的过去,不为咒术界所理解的禁忌恋情……
总而言之,越传越离谱,已经传成了她是具有五条家血脉的,六眼的神子的亲生妹妹,并且是个脾气不亚于自己哥哥的铁血小女魔头。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威名远扬”的小魔头悠依,再度来到了咒术界的黑市之时,她仍旧是照例去问询信息贩子那里,是否有着有关禅院甚尔的消息。
对面的信息贩子老板,似乎对这个银发蓝眸的少女很有印象,因为他一看到悠依,笑容就变的分外谄媚,双腿也很有节奏的打起了摆子。
“小小姐,您看您这话说的啊……”他有些战战兢兢的将女孩递过来的钞票又推了回去:“现在谁敢主动去打听,那位天与暴君的消息呢?”
悠依一脸不解的问道:“天与暴君是指甚尔……”
“嘘,嘘——”
那位老板吓的花容失色,他白着脸环顾四周,确认了确实没有隔墙有耳的人偷听之时,才松了口气,苦着一张脸道:“哎呦,我的小小姐欸,现在可没人敢对那位直呼其名了。”
悠依皱起眉头,鼓起小脸。
可是甚尔哥哥明明是很温柔的人呀,他在摸自己脑袋的时候下手都会很轻很轻,为什么这些老板会这么害怕他呢?
“那就算啦。”悠依摇了摇头:“那麻烦您把禅院悠依现在就在五条家的消息散布出去吧。”
她话音刚落,就多了几道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我的天耶,小小姐耶。”这个老板大抵是听说了上一个在少女面前耍花招的人被大剑拍扁了的消息,他赶紧苦着脸劝道:“你知道禅院悠依这个女孩的悬赏金,现在在黑市上的价格炒到了多少吗?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赤手可热的未来强大术师,甚至术式媲美六眼……胡乱散播有关她的消息,搞不好会被两家一起针对的。”
悠依:“……”
什么时候她散播有关自己的消息,还需要被别人针对啦?
而且为什么她也有了悬赏金?可恶,一定是天生邪恶的禅院家在搞鬼。
所以她重重的叹了口气,问道:“叔叔,所以,这个事情呀,你是不想办咯?”
这个话的语气意味深长的,瞬间就让老板想起来了那个被大剑的刀柄拍的懵逼又伤脑的同事。
他不得不怀疑,倘若他在这个时候拒绝了,面前这位不知身份背景的铁血小魔头,就能凭空摸出一把双手剑对着自己的脑袋瓜噼噼啪啪。
所以,老板苦着脸思考了一番,最终想到了一个两全的方法。
“这样吧。”他说:“小小姐你有所不知,有一个并不畏惧咒术师那一方的诅咒师组织,名为Q集团。”
“倘若小小姐能够发动家族人脉,帮助Q那边完成近期的一件难题,想必他们会很愿意帮小姐这个忙的。”
悠依听明白了,如果她想要传播信息,还需要先去帮诅咒师集团的某个忙,再依靠诅咒师集团帮忙。
唉,原来在咒术界还需要这样来来往往的人脉,明明换成没有咒力的普通人世界的话,譬如璃月那边,只需要在璃月港的公告栏张贴寻亲启事就好。
悠依的和哥哥重逢的路途实在遥远。
当然,悠依的第一反应就是板着小脸询问面前的老板:“那你说的那个Q集团,需要我帮忙的任务,唔……”
“——它遵纪守法吗?”
老板:“……”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咒术师的黑市听到有人对他说出遵纪守法的这个词。
—
想要不引发骚乱的隐蔽潜入五条家,也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首先就是他需要躲避戒备森严的安保,甚尔可不觉得,五条家当真会欢迎他这个在外已经臭名昭著的禅院家天与束缚——更别提,他们那位和金子一般宝贵的六眼神子,从出生开始就需要面对各式各样的谋杀,如今五条家的防范,那肯定是promax版本的。
他没有咒力,因此需要足够的钱去购买新的咒具。
不巧,他之前做任务时领到的钱,已经全部砸给了赌马场。
于是,在悠依离开的不久之后,就有另外一人前往了咒术界黑市。
如果说刚刚那个小魔头不过是引起了一些小影响的话,那么,这位天与暴君的现身就是引发了一场大骚乱。
几乎黑市在场的所有商铺老板都齐刷刷的关了店门,把牌子改成了歇业中,最终,甚尔在一处因为老板体格偏胖收拾的没别人快的店面门口停下,一只脚伸在了老板刚刚准备关上的店门前阻挡。
店老板看到门口的瘟神,顿时叫苦不迭。
但是他这个时候还不能说小店接待不起您这大佛还是速速请回吧,得战战兢兢的赔笑:“先生,您,您需要些什么?”
后者咧齿一笑:“给我介绍一些来钱快的工作。”
他已经在昨日一天将孔时雨那边的单子给清空了,只不过最后的任务奖金还是不够买齐足矣潜入五条家的咒具——之前为了清理自己的行踪,开销就已经不少。
不得已,只能再度前往黑市。
他环顾这个店面:“之前那个店员呢?你是新人?”
老板:……总不能说那个信息贩子因为狮子大开口被小女孩拍成了脑震荡,如今还在医院修养吧。
他忽然灵光一闪,搓手赔笑:“如今的大单子,倒是也有,而且是Q集团发薪酬,来钱快,您意下如何?”
他很有职业操守的没暴露方才那个女孩的行踪,却有意的将二人的任务介绍到了一块——毕竟Q集团可没有限制任务人数。
禅院甚尔没有多问什么,便接下了那一单工作。
那单任务并不是什么稀松平常的暗杀亦或者复仇,而是在咒术师黑市相当罕见的祓除咒灵的任务。
—
Q集团被某个“东西”盯上了。
身为在整个咒术界中赫赫有名的诅咒师集团,他们除去此前在想对六眼神子下手时翻了车,其他的任务几乎从未失手过。
但最近也不知为何,接连有“员工”在任务的途中失踪。
这并不是重点,毕竟诅咒师这一行不仅需要与咒灵为敌,还需要和咒术师为敌,腹背受敌,一不小心翻了车导致“神隐”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直到那一日,Q集团的boss,在自己的办公室发现了几位失踪的员工。
他们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人类的形态了,被从人类改变成了怪物一般的东西,他们痛苦的扭曲着爬行的同时,还能从喉咙里勉强发出曾经作为人类时的声音。
在亲手结果了自己的优秀员工的同时,BOSS也从他们的身体上,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恶意咒力。
——他们被盯上了,对手大概率不是人类,而是特级以上的咒灵。
意识到这一点的BOSS,开始委派集团的大将,比较强力的诅咒师进行调查,结果无一例外可想而知。
接连损失不少“优秀员工”,意识到再这样继续下去集团都快被架空之后,BOSS开始下意识的在整个咒术界的里世界范围内发布悬赏。
只要能抓住在Q集团作祟的那只咒灵,无论身份立场,都有丰厚的酬劳报答。
而悠依来到Q集团总部的大楼门口时,她玉雪可爱的外表,和大和抚子一般华美的穿着相当唬人,以至于门外看守的诅咒师根本没想着出手拦住她。
她还很有礼貌的说了一句“谢谢叔叔”,把二人可爱的头顶飘花。
左边的看守问右边的看守:“刚刚的那位,是我们集团什么领导的女儿吗?”
右边的看守瞪圆了眼睛:“不知道,我以为你认识她,毕竟她还对你打招呼了呢。”
“她不是在对你打招呼吗?”
“……”
就这样,悠依的一路都畅通无阻。
在她敲响了Q集团BOSS办公室的大门,乖巧可爱的表示自己就是接下任务前来尝试祓除组织中盘踞的咒灵的人时,险些将BOSS惊的仰倒。
“小丫头,喂。”他沉下了脸道:“这里又不是给你玩过家家游戏的地方。”
自己麾下遇害的诅咒师,有不少已经达到了一级咒术师的水平。
面前的女孩儿以为自己是什么?六眼神子那种级别吗?
他有点不客气的抬手开口驱赶了起来:“知道的话就快点回去,真是的,你到底是哪个咒术师家族不喑世事的大小姐啊,居然敢跑到诅咒师的集团来,吃完点心喝完茶就快点回去吧,去去去。”
悠依看着面前的罐装小饼干和红茶陷入沉默:……
和说好的不一样,说好的她解决了任务,Q集团就能帮忙传递消息呢?为什么对面很明显是把她当小孩子的态度。
好吧,虽然面前这个叔叔看起来凶了一些,但是至少会给她开小饼干吃。
悠依这一次当然不是毫无准备的前来——虽然她不可能让拥有六眼的五条君和诅咒师的大本营沾边,但是,自从那日见过摩拉克斯先生之后,她就察觉自己的体内多出了一种全新的元素力。
——她已经可以脱离仙法宝物,自行释放出玉障护盾了。
——那大概率是摩拉克斯先生临别时,予以她的礼物,而她也会好好的珍惜先生赠予她的力量,将它发挥在能够正确使用的方面,比如说,与家人重逢。
很可惜,她的这一举措被当成了来捣乱的小孩子,她只能简单的道歉过了,再自行的离开已经对她凶不出口的BOSS的办公室。
而在悠依踮着脚关上办公室的大门时,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笑吟吟的声音。
“小姐,你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呢?”
这个声音是很清亮的青年音,带着笑意和稍显上扬的尾音,悠依仰起头,她看到了一位银色长发,正在弯着眼对她笑着的青年面孔。
按照审美来说,那确实是一张十分清秀的面孔,虽然带着几道缝线构成的疤痕,却不足以为那张脸减分。
“……可能是有一点吧。”
可能是青年的笑容展露的和透露的气息天衣无缝,太过无害,悠依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我想帮这个集团的叔叔一个忙,再让他帮我找到哥哥。”她苦恼的说道:“但是,我说的话却被他们当成了小孩子玩闹,大家并不愿意相信我的样子。”
什么嘛,明明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可靠呀,就比方说魈哥哥,他看起来虽然只是少年人的模样,但是身为镇守璃月的仙人,却可靠到不行。
“原来如此。”对面的青年当真把自己扮演成了一副知心好哥哥的模样,他依旧是摆出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这可真是有些难办呢,不过,不信任小孩子,这确实是人类的大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人类的大人。
捕捉到了关键词的悠依,内心的小雷达嘀嗒一下就响了起来。
她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却在试探的问:“大哥哥,你也是这个集团的员工吗?”
“嗯?我吗?我不是这个集团的员工,只不过是来这边随意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会发生。”
正常人的话,会来诅咒师集团的BOSS办公室门口来散步吗?
除了对面人的脑子有点问题以外,恐怕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那大哥哥你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当然。”
银发的青年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他忽然俯身凑近,用他灰蓝色的眼眸,带着笑意,细细的端详着面前目光纯粹的女孩。
“我似乎发现了,一个非常非常有趣的——新玩具。”
他的笑容像初生的婴儿一般天真而又残忍。
在咒术界的资料记载中,人形的咒灵往往会具备着可观的智力,实力却会比非人形的咒灵更加强大。
在内心悄悄确认了面前这只咒灵身份的悠依,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做法。
他并没有直截了当的对自己发动攻击,但是却用耐人寻味又有些瘆人的目光望着自己说,找到了全新的玩具。
悠依忽然回想起了五条君还有留云真君对自己的敦敦教诲。
“小悠依呀,你要记得。”留云借风真君一面为她梳着头发,一面道:“在当今世界,也是有很多披着好人皮囊的恶魔的,尤其是你这样相貌可爱的女孩子,更加应该当心。”
五条君拿着手指头点着她的小脑袋戳戳戳:“像你这种笨蛋,遇到变//态以后,被卖了都得帮他们数钱。”
悠依有点不确信的看着面前的青年。
所以,嗯……
他是一只变//态咒灵?
但是很快,不待悠依细想些什么,青年就以一种极其自然的姿态对她伸出了手,作势牵住她的手。
“吓到你了吗?哈哈,开玩笑的,你刚刚不是说了想要找到自己的哥哥吗?仔细与我说说吧?也许我会有办法呢?”
完全就是一副知心大哥哥的嘴脸。
但是在他即将触及少女手腕的那一瞬间,在悠依即将为自己套上玉璋护盾之时——她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周身涌起了异常熟悉的气息。
青年的神情蓦然僵住了。
他名真人,是由人类对于人类的恐惧孕育而生的咒灵,极其人类所能想象的极恶,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在这个集团中胡作非为了一段时日。
他如饥似渴的汲取着这个世界中名为咒术的知识,他运用他的咒术发动着无为转变,进行了种种再残忍不过的实验,他将人类的身体与灵魂的关系,以及人类与咒灵的咒术区别研究了个透彻。
简而言之,身为咒灵的真人,拥有着能够通过发动咒术,改变人类灵魂形态的能力。
灵魂的改变也会造就身体的异变。
而无为转变发动的条件也再简单不过——那便是,与人类的身体触碰到,哪怕只有一瞬间,便也足够。
但是,在今日,他即将接触这个气息有趣的人类小女孩的手腕之时,异变陡生。
在那一瞬间,他径直的窥见了某个灵魂的轮廓,但那绝无可能是面前女孩的灵魂。
——那灵魂具有铺天盖地的强大压迫力,是少年人的体态,他戴着青面獠牙的狰狞傩面,周身萦绕着比他出生起见过的咒力糅合起来还有更加强大的具现化威压,少年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窥视与存在,只消下一个瞬间,少年的背后展开了遮天蔽日的翅膀,萤绿色长枪已经直指他的咽喉。
真人像被烫到一般,恍然收回手,灵魂及时抽离,少年的幻影也消失在了自己面前,出生以来第一次在自己的咒术发动时吃瘪的他,这时候还没有缓过神来,他怔愣的望着面前的女孩,仿佛想要看出她与旁人有什么不同。
刚刚那个究竟是什么?属于她的保护神么?……不,究竟谁家的保护神身上的气息,会比特级咒灵还要可怖?
而这一切放在将将走出电梯门的禅院甚尔眼中,便是这个有着猥琐笑容的陌生男子,胆敢主动去触碰他活生生的站在那里的,可爱的妹妹悠依的手。
就算那个混账及时抽回了手不至于让他去摘对方的头,也不足矣平息甚尔此刻心中直线飙升的怒火。
正在悠依思考应该如何与这位看起来有点礼貌但是脑袋好像有点病的咒灵周旋的时候,她身边的真人就已经飞了出去,嘭的一声镶嵌在了墙壁上。
在下一个瞬间,她被冲上前收回了脚的青年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近在咫尺熟悉的气息让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野。
“甚尔……哥哥?”!
第24章
荻花洲,旷野。
原本阖眼正在地上小憩的少年蓦然睁开眼,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尾的红晕比以往色泽更盛。
少年一手死死的握紧了身边的和璞鸢,一手轻轻撩起了自己青墨色挑染的发丝,金色的竖瞳混沌,身为驻守此地的仙人,少年今日难得正在发愣。
“悠依……?”
她已经离开了许久,就如同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诸位仙人们的洞府门口一般,她突然间的在自己的面前消散,就仿佛从来没有在这片大陆上留下一丝一毫自己的踪迹。
自从她离开之后,他几乎将整个璃月都翻过来搜寻了一遍。
不止他,帝君大人,留云仙君……诸位仙君齐心合力的运用仙法寻找悠依的踪迹,未果。
不仅如此,留云仙君甚至发明了不少镇守璃月的仙家机关,允诺代替他保护这里一段时日。
他谢过留云仙君之后,动身去了其他的国度,寻找少女可能出现的痕迹。
蒙德,须弥,枫丹……
一无所获。
最终,一切结果都导向了一个可能性——
名为悠依的女孩已经回到了原本属于她的世界,她要去面对她的家族,面对那些曾经对她施虐的混账,甚至,她可能已经重新回归了那个炼狱……
悠依并不完全属于提瓦特大陆,有一个非常直接的事实佐证了这一点结论——倘若按照正常人类的幼童,在那个年纪,在得到充分的营养与三餐的情况下,生长的速度应当是非常迅速的。
但是她仿佛完全停滞了成长一般,在她来到璃月之后,身体的时间仿佛完全被按下了暂停键,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成功的习得了仙法与元素力,她仿佛拥有着对天地万物力量的亲和力。
总而言之,他们最终也只能接受那孩子的离开,那于她而言其实是回归原本的世界,他们期盼她在自己的世界能够平安幸福的生活着。
自从自己的业障在与悠依的相处中减轻了许多以后,魈偶尔甚至会无意识的小憩一会。
他几乎不曾做梦,除了今日。
他在梦境中见到了悠依,还见到了怀揣着无尽的恶念,胆敢朝向悠依伸出手的某个银发青年。
——宵小狂徒!
来自金鹏夜叉的怒火瞬间迸发出来——那是他们所有仙君放在心尖尖上小心对待的弱小人类幼崽,她拥有着比太阳更加温暖柔和的笑容,那个脸上有着缝线的似人非人的家伙,怎敢带着恶念想要对待于她?
在梦中,他的周身骤然暴起的风元素力,以及无意识展露的真身,就足矣让那个男人退避三舍。
但是,他甚至来不及触碰梦境中的女孩一分,来不及多看她一眼,就已经因为稍显刺目的阳光而睁开了眼。
梦醒。
魈并不贪睡,每一次小憩时,他甚至只会责怨自己在镇守璃月之时,沦落到如此闲散的地步。
但是今日,他却只真心的希望方才那个梦境能够更加长久一些,他希望自己能亲眼看到悠依的无碍。
怅然若失的同时,少年夜叉意识到方才那个梦境并不简单,他催动元素力,快速去往了帝君的居所。
让人意外的是,帝君大人他今日并没有忙着处理冗杂的公文,帝君正坐在仙府前的树下在静静的品茶,在见到他的时候,还毫不意外的笑了笑,开口邀请魈来他的身边一同坐下。
于是,魈将自己在梦境中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一一细细讲述,摩拉克斯听的微微颔首,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曾经与梦之魔神有过切实接触的你……能够在梦境中跨越世界,与悠依那孩子在不经意之间拥有联系,倒是并不让我意外的事情,换作之前的我,怕是会这么想。”
只不过——
摩拉克斯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在一日之前,忽然降临到了另一个世界,并且成功保护了遭遇生死劫难的悠依的经历缓缓道出。
少年夜叉的双手攥的紧紧。
“原来……”他轻声说:“原来,她在那个世界,遭遇了那么多的危险。”
但是,帝君大人提到了,悠依似乎能够做到,无意识的运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让他们降临到她所在的那个世界,虽然时间十分短暂,但那却是真切不过的重逢。
茶盏的清茶倒映着少年此刻的神情,他的金瞳里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波澜。
那么,悠依,在下一次遇到危险之时……
会试着去呼唤他么?
自从她离开之后,璃月港在每一年的初春之时,都会有星星点点的宵灯点亮,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
在更加遥远的未来……
她真的能够回来,与他们一起渡过一次热闹又富有烟火气的节日么?
只是,不同于夜叉少年的考量,身为执掌璃月这个国度的岩之神明,摩拉克斯总会思考的格外多。
他会下意识的去想……
既然少女不仅拥有着在俩个世界之间来回穿梭的能力,甚至无意识的为他们都打通了世界之间的通道,她的身体便是连通世界的媒介,那么……
那么,在苍穹之上的那道说不出实际立场的寒冷目光,是否已经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落到了女孩的身上?
—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悠依的内心已经彻底被重逢的快乐所填满。
她的小手伸了出来,将兄长的脸颊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包括他唇角的疤痕都没有放过,然后她大声感慨道:“哇,是!是活生生的甚尔哥哥!”
禅院甚尔:“……”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应该感慨她的童言无忌还是别的什么,他真的很想敲着这个丫头的头,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只此一句,也就够了,足矣证明了。
温热的,柔软的小手,触碰过面庞的皮肤,他便真切的感受到了,怀里这个鲜活的,生机勃勃的小生命。
根本不可能是任何的事物所伪装的存在,她正是自己的妹妹,禅院悠依。
禅院甚尔也许从小就对亲情这一概念相当的淡薄,他在那日战损濒死之时,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会有人希望他活着,有人会因为他的死亡哭泣,有人会拼尽全力的去救下自己,即便会让自己面临更加恶劣的处境。
悠依早已经在那晚被认可成了他的家人了。
只是后来,他以为自己失去了家人,方才死而复生的柔软情绪,瞬间被撕毁崩溃。
直到今日。
直到今日,他终于体会到了,失而复得的心情。
……她还活着,那实在是太好了。
他紧紧的,又小心翼翼的拥抱着面前的,他的妹妹禅院悠依,生怕松开手她又会像小美人鱼化作泡沫一般溢散,他也怕自己再多点力气,会让细皮嫩肉的小女孩觉得疼痛。
不,禅院这个姓氏一点也不好听,她只是悠依,他的妹妹悠依。
“你没事……”他的嗓音嘶哑,情绪如同暗潮一般被他深深压抑在了心中没有在顷刻间全然涌现:“真是太好了。”
“哥哥。”女孩的声音就像浸染了蜂蜜的小糖糕一般甜的过分,她每喊一句,就能让甚尔和冰一样寒冷坚韧的内心软上几分。
一旁灵魂遭遇了金鹏夜叉的威慑,同时身体被很不讲礼貌的一脚踹飞了的真人,将自己从墙壁上撕了下来,回过头就看到那对不顾时间场合彼此紧紧相拥的兄妹。
真人:“……”
我也是你们py的一部分么。
他至少“哎呀呀”的感慨了一声,好让那对兄妹能分下心来多看自己一眼。
“还真是不讲礼貌呢,那边的那位小哥。”他这句话是笑吟吟的说的,但是神色却低沉了几分:“这就是你对初次见面的人打招呼的方式吗?”
甚尔没有给对面半个眼神,他首先询问妹妹:“你认识?”
他已经羁定了主意,倘若悠依这个小傻瓜敢开口来一句“这是一位路过的好心大哥哥”,他一定会敲着她的小脑袋瓜,在每个月花三十天来好好的教育她不要轻信陌生人花言巧语的道理。
不料,妹妹比他想象中的自我防范能力更盛,也更加聪慧。
“认识。”悠依点了点头,在他耳边小声说:“他应该就是盘踞在Q集团的人形咒灵,哥哥你要小心,不要和他的身体碰到了,他的咒术大概率是需要通过触碰才能发动。”
可恶的咒灵,不要把她当什么好好先生,她可是亲眼看到的,刚刚想要来拉她的手的时候,对方一副阴谋诡计即将达成的样子,嘴角都根本压不住。
不怀好心。
只不过,在哥哥将他一脚踹飞之前,就有了一道相当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身侧,让那只咒灵戒备的收回了手。
那是只会针对妖兽与敌人的凛冽的风,但是少年锐利的眼眸,每每在注视着她的时候,总会变得分外温和。
魈……哥哥。
刚刚那一瞬间,是他保护了自己啊。
而在听到自己妹妹条理清晰,无比聪慧的分析时,甚尔的内心顿时百感交集。
一方面是相当的自豪,他拥有着一个年纪轻轻却具有了敏锐洞察力的妹妹,另一方面确是悲哀,因为他根本无从设想,在悠依遭遇了几乎能够至死的咒术重创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她起死回生,甚至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成长起来?
内心这样思考着,禅院甚尔将怀中的女孩环抱着的动作又紧了紧。
“啊,我知道了。”
他只余出一手来抽出咒具,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猎猎有声,而另一只手则是用极其当心的姿势,抱着怀中的妹妹,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全都交给哥哥就好,你只需要睁开眼睛好好看着。”
“——胆敢伤害你的蝼蚁,我会一个也不剩的宰掉。”
方才还在因为对面的男人的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咒力而在心中觉得局势已定的真人,顷刻间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
青年咒灵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连面上一直以来挂着的笑容都几乎维持不下去了。
“喂喂,骗人的吧……”
明明是根本不具有任何咒力的人类,他的躯体却在那一瞬间,迸发出了不亚于真人方才在那个女孩的身上遭遇的压迫感。
身体的每一处角落都在叫嚣着危险逼近,然而银发的咒灵的唇角却咧起了一个相当夸张的弧度。
“这样才对啊……”
“这样的游戏才会更加有趣!”
—
Q集团的办公大楼传来了激烈的打斗,而这个动静几乎把半数以上的“员工”都给吸引了过来。
只见那个手脚都被狼狈的切掉了还能在一瞬间长起来回复的,那只大概率是人形的特级咒灵,也正是这段时间以来在他们集团内部作祟的怪物。
而另一个很明显占据了上风的,是一位身材看着就极具爆发力的黑发男人,他的一只手上拿着咒具,另一只手上还抱着一个漂亮精致的和洋娃娃一般的孩子,将咒灵砍到节节败退。
诅咒师们看在眼中,激动在心中,因为天老爷啊,他们的眼神几乎根本无法捕捉到那个男人的动作,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释放出一丝一毫的术式,全是在用咒具痛打咒灵。
以血肉之躯,直面特级咒灵,如此何等的强大——
他们砸碎了大楼的玻璃,又从半空打到了楼下的空地,几乎走投无路的咒灵,唇角咧起了一个狰狞的弧度。
“我承认,你很强。”
“你的身体是我目前为止接触过的所有人类中,最为坚韧的存在。”
“但是,如果……”
真人的面庞上带着癫狂的笑容,他的双手结印,并拢在了一起。
禅院甚尔暗道不好,他现在身上可没有任何能够制造简易领域的咒具,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将怀里的女孩推到战况之外,方便等会他在领域之中大展拳脚,
但是他却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反倒是反手搂住了他的脖颈,防止被他抛出去。
嘶——这傻丫头!
“领域展开——”真人咧齿一笑:“自闭圆顿里。”
以他自身为圆心,瞬间展开了无数双大小不一的双手,密密麻麻,看的人下意识的作呕。
禅院甚尔原本是想一手护住怀中的女孩,一手运用咒具杀出一道血路——但是这样也许不可避免会达成“触碰”的条件,天知道这只咒灵具有着这样刁钻的领域展开。
但是甚尔在这个恶心的领域之中怔住了。
因为他与悠依的周身,已经展开了一道散发着莹润光芒的金色玉障护盾,牢牢的将外界的那些东西隔绝在外。
察觉到哥哥投过来的惊讶视线,悠依就像一只骄傲的小猫咪一般仰起头,等待着兄长的夸夸。
幸好,幸好她现在能够将摩拉克斯先生的力量运用自如。
甚尔抱紧了怀中的女孩,他的目光刺向领域中间已经笑僵了脸的咒灵。
“喂,你已经准备好受死了吗?”
—
最终,真人是花了百分之二百的咒力与力气,在损耗了无数咒力去重生躯体的断尾求生法,艰难的从那个恐怖的男人手中逃掉的。
他钻了最近的下水道,下水道在这座城市四通八达,他另一方面也料想到男人不会抛下怀里的女孩对他穷追不舍。
人类这种生物,一旦拥有了羁绊,就会变得束手束脚了。
因此,他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勉强逃出生天,而甚尔站在下水道之前啧了一声。
“啧,让它逃走了。”他看了看手中的损耗已经到了百分之七十的咒具,没有紧追不舍是因为多来几下自己的武器就会散架。
不过,他在心中料想那只咒灵在短期之内应该都没有气力卷土重来的搞事了。
今日,没有在妹妹面前成功祓除咒灵,做一个帅气的哥哥,这叫他有些许遗憾。
但是,妹妹像小鹿一样望着他的,在此刻正在闪闪发光的眼神,却让甚尔相当受用。
“哥哥好厉害——”
她在自己的耳畔小小声说出的一句话,就已经胜过了此生听过的所有人的马屁与阿谀奉承。
“呵,不过如此,没有发挥我全部的实力,否则一定把那家伙的骨灰都扬了。”他揉了揉女孩柔软的长发:“而且,多亏了悠依。”
多亏了悠依,他才能在那咒灵充满了恶意的领域之中大展拳脚,倘若不是妹妹的术式与他相辅相成,他在这一次,只靠单手的情况下,还真的不一定能在那只咒灵的攻击之中全身而退。
这全都是亏了他的妹妹悠依。
Q集团的诅咒师们,在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他们用可以想象到的,最夸张的彩虹屁,不遗余力的夸奖着面前的这位先生,和……
“先生您还有着一位特别可爱的女儿啊。”
不知道是谁蹦出来的这句话,让甚尔险些被哽了一下,
他身边的悠依则是举起手,赶紧大声纠正道:“不是的不是的,甚尔是我的哥哥——亲生哥哥——”
众人的目光从一拳大概可以打死三个人的禅院甚尔的身上,移到了漂亮的和小精灵一样的小姑娘身上。
怎么办,兄妹俩个画风不太一样。
他们笑的尴尬。
“哈哈哈哈,果然是亲兄妹呢。”
“是啊是啊,这样看起来就很亲。”
—
五条悟接到了悠依哔哔叭叭的电话,他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少女,用一种他未曾听闻过的欣喜语气,兴奋的跟他说,她找到哥哥了。
她在不遗余力的朝着他分享着与兄长重逢的喜悦,还说一定马上就要带着哥哥一起回来看看他。
五条悟:“……”
算了,听着她这样子傻乐,自己的心情居然也会奇异的跟着一起变好。
而电话这头的禅院甚尔,听着妹妹快快乐乐的描述,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意识到她此刻正在与五条家那位六眼的神子交流时,唇角不可避免的抽搐了几分。
悠依她,究竟是什么时候与五条家的那位神子,关系变得那样好的?
想到了他之前还在想尽办法凑钱,凑够能够买得起能够潜入五条家的咒具时,他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
结果,悠依她与那位神子交谈甚欢,一副已经能在五条家自由进出的样子,还声称要把自己也带回去。
……等会。
甚尔的笑容忽然间僵住,他的目光在自己笑的像只小天使一般的妹妹的面庞上停滞了一会儿。
不对。
好你个五条家的臭小子。
意识到了哪里不对的禅院甚尔,这会儿将自己愤怒的拳头捏的咔咔作响了起来。
行啊,他倒要亲眼看看那位与妹妹交谈甚欢的六眼神子到底是怎么个事。
“哥哥,哥哥。”
悠依挂了电话,她趴在兄长的胸口……说实话有点软,和厚厚的枕头一样,瞬间就让困意侵袭了她的脑袋。
“哥哥,我有点困了,我睡一会儿。”她轻声说。
“啊。”后者抬起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睡吧。”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睁开眼就是自己的哥哥,她所能感受到的,全都是温暖的,让人安心的气息,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心想在睡醒之后,要怎么样将自己神奇的经历,自己的朋友,自己被神明注视与宠爱的奇遇对哥哥提及。
但是,这些事情并不着急突然的告诉甚尔哥哥,她可以慢慢的说,因为现在已经找到了哥哥,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悠依闭上了眼睛,她趴在哥哥的怀抱里,睡的很沉很沉。
在梦境中,她似乎听到了海浪的声音,海水抚过沙滩,沙沙沙,一浪接着一浪。
真奇怪呀。
明明她上一次看到海,都已经是在璃月的事情了。
……
悠依又一次在梦中看到了妈妈,而浪潮已经没过了她的小腿。
妈妈站在沙滩前,她有些焦急的呼唤着她的名字:“悠依,快过来,快要涨潮了。”
涨潮?
悠依想要回过头看向背后的大海,在下一个瞬间,她的手臂就被妈妈紧紧的拽住,身体因为惯性往沙滩的方向踉跄了几步,她只来得及往身后瞥上一眼。
她看到了在海天一色的苍穹之上隐隐约约的人形,面容已经模糊不清,但祂拥有着一双仿佛能够看穿世间万物的眼睛。
【不能被发现,唯独现在,绝对不能被她发现。】
不知是母亲的声音还是自己的本能这样告诫着自己,只直视了身后的存在一眼,她的眼睛就被母亲死死的捂住。
高居神座之上的那位至高存在,视线跨越时空,宛如观察昆虫般淡然的扫过街道上的那个人类青年独自一人怔愣的身影。
即便是彼世拥有最强悍肉身的天与束缚,在“天理”的眼中,也与昆虫无异。
也许“至高”也会有多想的时候,在并没有看到内心的猜想之物之后,祂淡淡的收回了视线,重新阖上双眼。
……
悠依再睁开眼时,并没有如她所料,已经在睡梦中,安逸的被哥哥带到了五条君的家里。
耳畔是海浪的声音,沙沙沙,哗啦哗啦,真切的不像话。
她是被冻醒的。
她的身边没有甚尔哥哥,她的背后的衣服已经变得湿漉漉的,带着咸味的寒冷海风扑面而来,迅速掠夺着她周身的体温,悠依打了一个寒颤,她已经全然忘记了刚才的梦境,她抱住了双臂,迷茫的,有些惶恐的从沙滩上坐起。
下意识的抬起头环顾四周时,她只看到了一双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琉璃紫的漂亮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像最华贵的紫水晶,简直就像……人偶会拥有的眼睛。
身着白衣的短发少年空灵的不像此间之物,他仿佛在刚刚想要伸手触碰她,不过,在亲眼看到她清醒起身之后,才收回了手,松了口气。
他就这样小心翼翼的望着她,在悠依用疑惑懵懂的目光与他对上视线之后,少年接触到少女的目光,眼神微怔,最后轻轻的扬起唇角,对她笑了笑。
这是悠依与人偶少年的初遇。!
第25章
“这里……到底是哪里……”
海滩边的天空灰蒙蒙的,二人头顶的乌云隐约还有雷光涌动,悠依茫然的环顾四周,她观察着忽然之间转换的陌生环境,如此熟悉的情形,让她的内心逐渐浮现了一个猜想。
身边的少年轻声回答她:“这里是稻妻国的踏鞴砂。”
少年望着面前的女孩,心想,其实他最初睁开眼睛,带着一片空白的记忆走出借景之馆时,也与这位茫然无措的少女一般,内心充斥着对于面前世界的惶恐不安,是踏鞠砂的大家接纳了他,教导了他如何像人类一般生活下去。
“那这片大陆的名字是……”
“提瓦特。”少年对女孩询问出的这种就连最简单的幼童都能回答的常识,没有展现出丝毫的不耐,他耐心的回答:“这里是提瓦特。”
少年的音色清朗,像初春的清泉涓涓流淌,安抚了悠依有些无措的心情,她定点心神,迅速在脑中梳理现况。
这里是提瓦特,她从自己的世界,再度来到了提瓦特。
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后,悠依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应该是开心,亦或者担忧,开心在终于能与璃月的大家重逢,担忧在,哥哥在发现自己忽然之间就凭空消失,究竟会多么担心。
但是早先她就意识到了,她在提瓦特经历的时间,似乎与自己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一致。
在璃月呆了数月之久又回到禅院家时,他们还以为自己才刚刚死掉,死掉的尸体还新鲜,很新鲜的诈尸了。
那么,如果这一次的跨越世界也是同理的话,她倒是不太急于寻找回归原本世界的方式了——因为着急也没什么用,毕竟她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自己能在俩个世界之间跨越的契机。
不过,如果能够回到璃月再见到大家,在摩拉克斯先生他们的帮助下一齐想办法……说不定,还可以和大家重新见面,一起过海灯节呢?
悠依的思路很快就明晰了起来,少女的心情也光速变好,而她心态的转变非常的明显,身边的少年也能够察觉到她周身的气场骤然明亮了起来。
就像是温暖的太阳。
“你好,我是悠依。”悠依眉眼弯弯的,开口对在沙滩边守着自己的少年道谢:“谢谢你在旁边陪着我,不然如果我一个人睡过去的话,我可能就在涨潮的时候被潮水吞走啦。”
少年一副比最初的她更加腼腆温和的模样,他摇了摇头:“没,没关系……你可以喊我,倾奇者。”
倾奇者。
这听起来并不像人类的名字,倒像是一个代号。
但是悠依并没有对少年的自我介绍表现出什么不解,她握住了少年伸出来的手借力站起,并且轻声道了一句谢。
少年的手臂看似柔软,却有些坚硬和寒冷,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触感,一瞬间,悠依甚至觉得自己所握住的,并不是人类的手。
“你怎么会在海岸上呢?”少年有些担心的询问她:“是因为乘坐的船打翻了,被海浪冲上岸了吗?我在踏鞠砂并没有看到过你,如果你的家在附近的岛屿,也许我可以拜托丹羽他们,寻来船只送你回去。”
名为倾奇者的少年,并没有在踏鞴砂看到过女孩子的这张面孔,她穿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华丽服饰,一举一动仿佛都在闪闪发光。
他是被桂木从借景之馆门外捡到的,而今天,他又在踏鞴砂的沙滩上,捡到了一个名为悠依的女孩子。
起初,他甚至以为她与自己一样,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人偶——她有着比冬天的雪花还要明亮晶莹的银白色长发,还有一双比稻妻天气最好时的天空更要璀璨耀眼的蓝色眼睛。
但是在轻轻触碰到女孩温暖的手时,那内心悄然萌生出的想法就被否决掉了。
原来如此,这是一位和人偶一样精致漂亮的女孩子。
而名为悠依的女孩,在听到自己能够为她回归家园提供帮助时,她身上那璀璨的,闪闪发光的气场变的更加充盈纯粹了些,她惊喜的笑着说:“真的吗?谢谢你,漂亮的小哥哥。”
她并没有直接呼唤他为“倾奇者”,反而是喊他为“漂亮的小哥哥”。
少年并不讨厌这个女孩予以的称谓,因为最初他认可倾奇者的这个称呼,是因为对于人偶而言,“倾奇者”像是人类会拥有的称号,身为人偶的他很喜欢被唤作“人”的感觉。
而面前的女孩,则是开口用了更加亲昵的,只属于人类亲人之间的称谓去称呼他。
他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那大概是转瞬而逝的错觉,他发觉女孩的身体在颤抖,也许是因为夜晚气温的变换冷到了,他赶紧将自己几乎从未离身的被衣取下,披在了女孩的身上,将她裹了一圈,只露了个脑袋,继续说道:“总之,悠依先和我回到丹羽先生他们的住所吧,去换掉湿掉的衣服,不然,会生病的。”
丹羽曾经在自己淋雨的时候也会呆呆站在房檐外仰头看天空时,焦急的把他拉回房间,有些好气又好笑的拿起毛巾,为他擦拭头发。
“淋雨的话,可是很容易生病的哦。”丹羽说。
人偶并没有像人类一样“生病”过,但是少年明白,他不能让这个半身都快被海水浸湿的女孩“生病”。
岛上很多很多的工人,最近都在“生病”,生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生病了,就只能虚弱的躺在床上,就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想让自己捡到的这个女孩子也“生病”。
于是悠依乖巧的应了一声,她非常习惯的握住了少年的手,在他愣神的望向自己时,仰起头对他回了一个大大的笑。
—
倾奇者口中的“丹羽”是一位扎着头巾的清秀青年,他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锻刀工作,在听到了院门被打开的动静才收起了工作的动作,擦了一把汗,抬头看向门外。
“你回来了……欸?”
丹羽愣了愣,因为纯白的少年身旁,还跟着一只小小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六岁的模样,她正握着少年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他,似乎在为自己的冒昧打扰而抱歉。
……
“原来如此,悠依小姐是来自璃月的居民。”
房间里,吊炉正在咕噜咕噜的沸腾着,炉火也为气温转凉的夜晚提供了一丝暖意,悠依已经换上了丹羽寻给她的孩童的备用衣物,银白色长发的少女穿着纯白色的衣衫,甚至在黑暗中都能闪闪发光。
悠依捧着一碗热汤,她小口小口的吹着气,乖乖的点头。
如果说,她乘坐的船只在从璃月来到稻妻的过程中遭遇了海难,只有她一个人幸运的被浪花带到了岸边,却也绝无可能是如此毫无狼狈的模样。
但是,女孩对璃月那国的民俗以及文字却了如指掌,并且,在她的口中,她还有相当重要的家人在那个国度,并不像是虚妄之言。
“并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丹羽叹了口气:“在最近,稻妻的每一个海岛周边,都有着不明源头的相当严重的雷暴,别说从稻妻驾驶船只去往璃月,就是在海上经验最丰富的渔民,这个时候都不敢下海,从踏鞴砂去往其他临近的岛屿。”
坐在少女身侧的倾奇者,瞬间就能察觉到女孩低落了下去,她的心情就像泄了气的气球那般,变的萎靡不振了起来。
但是她还不忘温声朝着丹羽道谢:“谢谢你,丹羽先生,我知道啦。”
“总而言之,我会尽量想想办法的。”丹羽温和的笑了笑:“在这期间,你可以和身边的这位哥哥一样,一起暂时借住在我的宅院,稍后我会让人帮忙收拾出房间。”
于是,身份与倾奇者同样神秘的悠依小姐,也被踏鞴砂的主要管辖者丹羽先生接纳,并且留在了这里。
丹羽先生主要负责稻妻晶化骨髓产业的挖掘管理工作,只是近期,他似乎在这上面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我在想,也许我能够帮上什么忙。”倾奇者在对悠依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奈:“但是,丹羽他们总是将我当作小孩子,不带我商议正事,只让我到旁边去做其他的事情。”
悠依听的频频点头:“对呀对呀,大人就是这样子的,可是他们不知道,在有些时候,小孩子也会很可靠嘛。”
丹羽先生在白天的时候总会很忙,他除去和手下交接事物,锻造刀剑以外,最近还在与一位据说是来自枫丹国的工匠交流挖掘晶化骨髓的仪器的问题。
那位工匠好像来稻妻更早,岛屿附近的雷暴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厉害。
悠依没能亲眼见到那位工匠,事实上——丹羽先生有时候会忙到半夜才回来,她甚至也见不到丹羽先生,她只能每天和倾奇者一齐说话。
于是她就将自己在璃月的一箩筐的有趣往事,一件一件的拎出来同他说,她说自己有一位超级超级厉害的长辈,他拥有着能够跌宕世界的能力,除了出门不习惯带摩拉以外没有别的弱点,她还有一位很会聊天的,喜欢操心她的师父,还有一位非常非常疼爱她的,内向却又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喜爱的哥哥……
她给倾奇者讲了璃月的纸鸢,糖画,宵灯,杏仁豆腐,海灯节。
从天南讲到海北。
因为她现在除了和名为倾奇者的少年聊天,还有在天气好一些的时候,在海滩周围散散步以外,似乎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不管她说什么,这位漂亮的小哥哥都很耐心的听着,从来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是对她描述的,那个温暖又光芒的国度,那些喜爱她的家人们,流露出憧憬的目光。
名为悠依的女孩子也毫不吝啬的给他看了自己的神之眼,他婆娑着那莹绿色的漂亮晶体,感受着缠绕在指尖的温柔的风。
倾奇者想,这个孩子,一定是因为在璃月的那些家人们倾注的爱里长大的,她能够小太阳一样,无时无刻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温暖又明媚的光,所以才会被神明所注视吧。
毕竟,这样的孩子,就算是身为人偶的自己,都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她。
桂木捡到了他,丹羽收留了他,大家教导了他文化知识,生活常识,稻妻的历史,甚至锻刀的技巧,大家予以的知识,让身为人偶的他,一点一点的学着怎样像人类一样生存。
而他在海滩边带回来的女孩,她有很多很多天马行空的有趣的故事,她一点一点的描绘出了在稻妻之外,他目所能及的世界之外,一个更加广阔的,瑰丽壮观的世界。
与她带着一起的时候,少年总会忘记应该如何去学习“如何才能像个人类”,他会下意识的放松下来,用最自然的态度去面对面前的少女。
而胸口缺失的那块空洞,也每每会在与她相遇的过程中,一点一点被奇异的情愫填满。
那是有些特别却又不让人讨厌的感觉,就像是吃烤堇瓜吃的饱饱的以后,胃被填满的感觉,非常非常充实的填补在他的“心”空缺的那个位置。
人偶渐渐忘记时时刻刻去提醒自己努力学习如何才能更像个人类一样生活,但是认识少年的岛民们,却总觉得他逐渐不同于之前那脱离尘世的模样,更像是普通的孩子了。
拥有着神之眼的她,总会在遇到可能的危险时,及时冲到他的面前,明明个头比他还要小的多,却摆出一副十分可靠的样子,要去保护他。
所以,倾奇者也借着间隙去向桂木还有丹羽请教剑法,他满脸认真的说,因为不只是想要让悠依去保护自己。
一人愣了愣,然后笑的意味深长。
悠依会带着少年去屋顶看月亮,数星星,然后她总会在前一秒还滔滔不绝的与他聊着天时后脚陷入断片的沉睡,还需要少年和丹羽一齐把她小心翼翼的抱下屋顶,送回房间。
“晚安,丹羽。”
她在梦中发出小猫一样的呓语,咂巴咂巴嘴巴:“晚安,阿奇。”
倾奇者为她盖好被子,他与站在房间门口的丹羽对视一眼,笑的无奈。
“晚安,悠依。”他们一齐说道.
少年会牵着悠依的手带着她一起去踏鞴砂的沙滩踏浪,看夕阳,看落日,看看有没有被浪花拍到沙滩上的鲜活鱼儿和鲜嫩海草,可以在赶海时,捡回来做茶泡饭。
女孩子一点都没有平静时候看着的贵族大小姐姿态,她挽着衣袖,一手捉着一只海灵芝,它们一捏就像水枪一样会滋出来水,她就像发现了新奇的大陆一样,一边喊着让他快看,一边握着Q弹的海灵芝又是用力一捏,结果被吐了一脸的水。
倾奇者没忍住,噗噗的望着她笑。
但是他旋即收获了女孩子泛红的脸颊,还有忿忿不平的视线。
她高高的朝着他举起了手中的两只海灵芝。
倾奇者当然是一边在嘴里说着“悠依对不起”,一边忙不迭的转头就跑。
悠依:“岂可修!阿奇你给我站住!”
她不像其他人一样会称他为“倾奇者”,她对他的称呼,一直以来都像是她独创出来的“阿奇”。
每次她这样呼唤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人偶少年就像觉得,胸口里面,像有一只猫猫正在拿爪子轻轻的挠甜甜花。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是他一边往前跑着,一边笑的很开心。
……
“呜哇!”
这天,正在采堇瓜的少年听到了女孩的叫声,他连手中的堇瓜都不要了,快速朝着少女的方向冲去。
他被扑上来的女孩手脚并用的抱住了,倾奇者听到女孩带着哭腔,哽咽着哭道:“阿奇,虫,虫子,大虫子——”
倾奇者以为能让悠依哭成这个样子的虫子,少说会有半个人那样大吧,可是当他看清楚树上趴着的那只半个巴掌大大小小鬼兜虫时,有些控制不住的无奈的笑了笑。
“悠依。”倾奇者说:“你别怕,这是鬼兜虫,一般不会咬人,我还经常会看到岛上的孩子们捉着它互相玩。”
“……真的吗?”女孩仍然埋在他的肩膀不敢抬头,她小小的发出一句气音,有些可怜巴巴的问道。
“嗯,真的。”倾奇者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他取下了树上的鬼兜虫,亲手抵到女孩的面前,他说:“你看,不可怕的,对吧。”
手脚并用的趴在他身上的悠依,僵硬的转过头来,和色泽艳丽的鬼兜虫对视半秒。
女孩子的尖叫响彻半空。
那是倾奇者第一次见到,人类居然能像长了翅膀似的一跳跳那么高。
第一天,悠依就遭到了岛上的孩子们的笑话。
“羞羞,这么大的人了还怕鬼兜虫——”
“羞羞,悠依姐羞羞脸。”
听到那些流着鼻涕,比自己还矮上半截的小屁孩们这样说,悠依的脸颊都要鼓成了包子。
倾奇者当然是站出来道:“不对,悠依很厉害的。”
他可是亲眼看到过了,女孩子抢了靠近村庄的丘丘王的狼牙棒,把它揍的嗷嗷乱跑。
吹着鼻涕泡的小男孩们很明显不相信,他们说:“骗人,她连虫子都害怕,怎么可能不怕丘丘人呀。
悠依:……
这样吧,哥哥你和悠依姐姐一起和我们比一比谁的鬼兜虫更厉害,我们之后就不笑话悠依姐姐了。”
小孩子们没有真心实意的笑话漂亮姐姐,他们只是想找个借口,想来和漂亮的和仙女一样的哥哥姐姐一起玩斗虫。
平时,悠依和倾奇者走在一起的时候,俩个人的画风都精致的与大家不一样,他们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贵族家的孩子,岛上的孩子都不敢凑近和他们说话,只敢远远的看着。
也只有这个时候,孩子们才能用自己的方式,试着和他们拉近距离。
倾奇者想了想,他很快就认真的点头:“好。”
“那,说好了,我赢下了斗虫,你们不笑话悠依。”
这一场斗虫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悠依从一开始的捂着脸不敢看,再到从指缝里面偷偷看,最后到恨不得趴在倾奇者的脖子上喊加油。
少年学习什么都很快,包括斗虫,他很快都打败了在场所有的孩子,让孩子们甘拜下风,甚至有孩子心悦诚服的带头喊起他“老大”。
倾奇者:“……”
他的怀里抱着从那群孩子手上“赢过来”的堇瓜,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只不愿意下来的懒洋洋的小姑娘,她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样怕虫子了,大概是看了一个白天的斗虫大赛,所以有些脱敏了。
“其实,那些孩子应该不是想笑话我。”悠依环着少年的脖子,小小声说:“应该是……在找办法和我们一起玩。”
“嗯。”
“阿奇,我觉得今天玩得好开心哦。”
“……嗯。”
少年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也不知道是因为今日的斗虫大赛,还是因为她亲昵的喊自己“阿奇”,一声接一声。
“下一次,还要和大家玩斗虫吧!”她握拳道:“我也想要试一试斗虫,用我的究极无敌鬼兜大王打败他们——”
“可是,悠依不是最怕虫子了吗?”
“嘛,这种,这种事情,可以慢慢克服嘛。”
女孩依靠着他的脊背,此时此刻,他可以清晰的听到背后传来近在咫尺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而且,而且阿奇你斗虫超级厉害的,和你呆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特别害怕虫子了。”
她小小声的呢喃着。
潮湿的海风带着海浪特有的气息,轻轻的抚起了少年额前的发。
“悠依。”
“嗯?”
“我想,想办法,带你回璃月去。”他很认真的说道:“丹羽最近一直都在忙踏鞴砂的事情,他无心分成两个人,所以,我想试着帮帮悠依。”
他缓缓回过头,如同意料之中的是,肩后的少女的面庞上,在霎那间绽放出了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神采。
“阿奇——”她用一种喊桂木养的大黄的语气,非常感动的喊他:“你怎么那么那么好呀—
—”
“因为……”
倾奇者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他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自己都不确定的语气,试探性的说道:“因为,我很喜欢悠依对我笑的样子。”
“……我想要帮助你,我想要看你开心,悠依开心的时候就会笑,我喜欢看你对我笑的样子。”
他微笑着抬手覆盖在自己的胸口:“每一次悠依对我笑着的时候,心的位置,都会非常的温暖。”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看你能,一直对我笑着。”
人偶的话语直白和热烈到让人难以置信,悠依愣愣的睁大了眼眸,望着面前漂亮的少年。
然后,她把脑袋埋在少年的脊背上,又不说话了,良久才闷闷的憋出来一句:“……笨蛋。”
怎么办,突然间就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五条悟总会很别扭的喊自己笨蛋。
少年又认真的说:“如果悠依可以一直开心,一直这样子对我笑的话,喊我笨蛋也没关系。”
“……喊笨蛋不是因为真的觉得你是笨蛋啦。”女孩子的声音闷闷的在他的身后传来:“可是,阿奇你这么单纯,这么呆呆,肯定很容易被骗到,以后可千万不要被坏人骗过去了。”
“唔,没关系的,我在想,悠依应该会把敢靠近我的所有坏人都打跑吧。”
岛上的丘丘人,魔兽,看到她都会被吓的掉头就跑,因为有着神之眼的悠依,是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女孩子。
“这话倒是没错啦……”
—
禅院家,刚刚修好的主宅内。
凶神恶煞的天与暴君一手扯着禅院甚一的脖颈,他厉声道:“老子再问最后一遍。”
“你们到底这次又在搞什么鬼,把老子的妹妹悠依藏到了哪里?”
禅院家:“……”
不是,你有病吧,这回我们哪知道啊!!
第26章
将将苏醒不久,过去与未来都如同白纸一般纯净的人偶少年,与从出生起就活在古旧的宅邸,刚刚接触广袤的世界没有多久的懵懂少女,他们俩个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对于大海没有足够的敬畏之心。
大多数时间,他们虽然在海岸上追逐玩耍,却不能看出更远处的深海吞噬一切的浪涛,也听不到让人胆战心惊的雷鸣,反倒是那个挖掘晶化骨髓的巨大仪器,会不分昼夜的在岛屿上发出轰隆隆的嗡鸣,像个巨大的钢铁怪物一般,叫人害怕。
倾奇者萌生出了一个念头,如果岛上的大人们都没有空余的时间,那么他是否可以带着悠依去往稻妻的主城,在那里,兴许能有办法寻找到一艘更大的,能够远航到璃月的船只,带着她一同出海。
为此,他甚至借着机会,悄悄的去往了那位来自枫丹,正在与丹羽他合作的工匠居所去拜访。
那是一位看起来模样绅士的中年工匠,他穿着十分考究的枫丹服饰,胡须与发型都梳的一丝不苟,他在看到了在下属目光中,有些惴惴不安的走上前的内敛少年时,男人的灰色眼眸里,忽然闪出了一道意味不明的光彩。
“哦,瞧瞧这是谁来了,经常跟在丹羽身边的那个小男孩,我记得大家都很亲切的称你为,倾奇者。”他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扫视着面前的少年,与大众化的样貌不同,他的声音宛如大提琴一般优雅随和,语气还带着笑意:“这次前来拜访,是对我有所请求么?”
他身为身份不凡的工匠,在面对少年时,却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宛如一位慈祥的长辈。
不喑世事的人偶少年彻底放下了所有的戒备,他将自己的需求与苦恼一字一句,全部说出。
“原来如此。”男人笑了:“你想要一艘足矣航行到稻妻主城的,牢固的小船,好带着自己认识的璃月女孩去那边寻找航队回家。”
他答应的十分爽快:“我当然可以提供给你这样的一艘船,放心,源自水之国度枫丹的科技造物,自然会让你们平安的渡海。”
少年的眼睛亮亮的,他忙不迭的鞠躬:“我应该如何感谢你呢?先生?”
“不必如此。”这位好心的工匠又笑了笑:“报酬的话,在需要的那天,我会从你的身上得到的。”
男人名为埃舍尔,倾奇者则是礼貌的运用了敬语,称呼他为,埃舍尔先生。
倾奇者很快就从好心的埃舍尔先生这里,得到了一艘如他所愿的牢固的船只,他在自己试过几次确认这是坚不可摧的枫丹科技之后,决定带着悠依一同出海。
倾奇者早已经打听过了,从踏鞴砂坐船行驶到稻妻主城,换作以往天气比较好的时候,最快也不过需要半天的时间。
因为最近丹羽先生的工作冗杂,忙的不可开交,俩个孩子都没有去打扰大人的工作,他们留下了书信,挑选了一个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清晨一同出海。
一切都比想象中的发展更加顺利,他们坐在这艘隶属“枫丹科技”的船只里,这是她的记忆中第一次坐船,悠依望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踏鞴砂,环顾着海天一色的美丽景色,她抬手在近在咫尺的海面碰了碰,又出于调皮的心态,抬手轻轻将指尖晶莹的水珠轻轻弹到了身边少年的脸上。
他被吓的往后仰倒了一下。
“阿奇。”少女微笑着对他说:“谢谢你。”
她的笑容定格在那一刻,而在那一瞬间,倾奇者眼前的世界变的越来越小,小到只剩下海面正在漂浮航行着的那艘船只,和坐在他的面前,会仰着头对着她笑的女孩子。
她的眼眸比天空与大海的蓝色更加璀璨。
只是下一秒,变故陡生。
他先是听到了船只的引擎传来了可怕的机械卡顿声,随后很快意识到他们现在踏足着的船体正在很有规律的缓缓往内渗水,惊慌失措之余,悠依非常果决的运用岩元素力去尝试填补渗水的船体,可是船体的漏洞越来越大,她也无力长时间的维持元素力的运转。
最糟糕的是,方才还风平浪静的天空,忽然就密集的出现了雷暴,方才还风平浪静犹如明镜的大海,在那一刹那化作能够吞噬万物的巨兽,一艘四面漏水的船只可怜的在海浪之间沉浮着,完全已是强弩之末。
终于,船体完全的碎裂开来,而倾奇者在被浪潮吞噬的一瞬间,却是下意识的用力抱紧了身边的女孩。
他几乎是拼尽全力的,用上了曾经他都未曾想象过的力量,环抱着小小的少女,挣扎着想要带着她一同回到海岸上。
她是那样柔软又易碎的存在,长时间的呛水和失温已经让少女的面色变的苍白到可怕,更别提她还浪费了大量的元素力去修补受损的船只,她的生命在那一刻,仿佛也变成了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潮水吞噬。
人类如果长时间呆在水中,就会无法呼吸,无法呼吸,最终就会死去。
死去的人们会被深深埋葬在地底,倾奇者来到踏鞴砂以后,见过两次这样的画面,那些是在晶化骨髓的开采作业过程中生病虚弱,到最后也睁不开眼的工人。
“大家把他们埋在土里,是因为这样,他们还有机会回来吗?”
丹羽揉了揉他的脑袋,发出了一声叹息:“不,他们再也不能回来了。”
那是倾奇者第一次认知到死亡,死亡代表着永恒的离别。
他并不想和怀中的女孩离别,他拼尽全力的将她托举出海面,身为人偶的自己哪怕肺叶全部灌满海水,都不会因此而失去意识。
他忘记了自己最后究竟是怎样将悠依带上的海岸,他只记得狼狈的他们很快的被岛民发现了,而那一天的丹羽对着他发了很大很大的火,那是在他的记忆中第一次,丹羽那样的生气。
倾奇者当然不会将过错推到愿意为他们提供船只的温和而又礼貌的埃舍尔先生身上,要知道那艘船只可是来源于枫丹的科技,绝无可能是那艘船的问题,他不停的道着歉,不会用恶意揣度他人的人偶少年,只会将一切过错归咎于他本身——
是他低估了大海的危险性,是他自作主张的要独自带着少女出海,也是他,让悠依面临了死亡的危险。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孩还有着微弱的鼻息,兴许是因为某些原因,船只的事故并没有让她溺水。
而如今岛上的草药紧缺,因为最近基本上有一些能对身体健康起作用的药,都被拿去给生病的工人们使用了,至少能减轻一些他们的痛苦。
丹羽拿起斗笠,他深深叹了口气,叮嘱少年好好留在家中照顾悠依以后,在雨夜去四处询问岛民们是否还有着能够治疗高热的草药能余出一部分给孩子使用。
而倾奇者在此前与岛民的相处中,也对草药有一定的辩识力,在丹羽离开以后,他看着病榻上呼吸微弱的女孩,几乎不带多少犹豫的,他抓起竹篮和锄头冲进了大雨之中,奔波在踏鞠砂的山壁与悬崖上,雨天使用锄头而不是药锄,容易伤及药草的根茎丢失药效,于是他直接用上了自己灵巧的双手,他的十指挖掘的泥泞而斑驳,全是细密的擦伤,可他最终成功赶在丹羽回来之前,为悠依带回来了满满一筐的草药.
悠依疲倦的睁开眼时,看到那个平时都像人偶娃娃一样一尘不染的纯白的少年,此时此刻像极了狼狈不堪的落水小猫,他暗紫色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两侧,甚至鼻翼上,额头边,处处都留有灰扑扑的泥沙痕迹。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紧张的看着她,几乎在她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就无比紧张的冲了过来。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确认一下她额头的体温——但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因为挖掘药草而留有的斑驳伤痕,他紧张的在袖摆上擦拭着自己的双手,抿着唇,猫儿紧张的垂着耳朵,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悠依,对不起……”
雨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到脸颊侧落下,少年的声音哽咽:“我以为……我差点就要失去你了。”
“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
他的嘴巴被女孩抬起来的手捂住了,后者用一种无奈的,包容的眼神看着他,随后她又眉眼弯弯的对他笑。
——她似乎到了现在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的,他很喜欢看着她朝着自己笑的样子。
——可是,女孩的笑容在这一次却并没有让他开心,他只觉得胸口的地方,传来了丝丝缕缕酸涩的钝痛。
“没关系的,阿奇。”她擦掉了他脸上一边的泥沙,一边安慰他:“没关系的,我不会游泳,最后一定是你把我带回岸边的吧?谢谢你呀。”
她并没有出言责备是对方夸下海口,要带她一起出海,而是第一时间就表达了感谢。
随后她噗嗤一笑:“真是的,你怎么变的和小花猫一样。”
但是在看到身边空着的药碗,和吊炉里还在熬煮的草药以后,悠依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叹了口气,将少年藏在自己袖摆里面的双手拽了出来。
他原本拥有着一双白到过分的,纤细又修长的手,但是却因为挖掘草药变的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阿奇。”她蹙起眉头批评他:“你不能在我不在的时候,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个样子呀。”
温暖的力量从她的身上传递到他的双手,来不及制止,斑驳的伤口刹那间已经全然愈合。
倾奇者想,悠依不止没有责怪自己,她还在身体那样虚弱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给他治疗手上的伤。
呜……
他摆出了一副泪眼汪汪的,耷拉着耳朵的小猫会望着主人的神情。
“好啦。”悠依觉得有些无奈:“对了,阿奇,你之前说的那位好心为我们提供船只的工匠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乖乖巧巧,一字一句朝向她娓娓道来。
悠依听的频频点头,最后她温和的说了一声知道了,又轻轻来了一句自己有些饿了,在少年忙不迭的跑出门为她拿粥时,一瞬间收敛了笑容。
她在仔细的思考那位“好心”的工匠,带给踏鞴砂的能够加快晶化骨髓开采效率的机器,还有“好意”提供给阿奇的那艘枫丹科技的船只,这二者之间的联系。
悠依蹙眉盘腿坐起,决定有机会就与那位工匠先生好生聊聊天。
当然,在这之前,她需要在身体稍微养好一些以后,就虚心接受丹羽先生的严肃批评——并且保证了之后绝对不在不通知大人的情况下就去做危险的事情。
丹羽先生,明明有着那么温柔的眼神,凶起来的样子却也是格外有长辈的气场呢。
悠依和倾奇者一起耷拉着头接受批评教育,她在心里悄悄想着。
—
也许是因为海岛附近的雷暴,让悠依暂时打消了回归璃月念头的缘故,她开始更细心的观察着,最近踏鞴砂最近的变化。
几乎有二分之一的岛民,也就是进行晶化骨髓开采工作的工人们,还有他们的孩子,都在最近生了病,并且病的相当严重。
换作以往,开采晶化骨髓的工人们也偶尔会生病,却远远没有现在严重程度的百分之一。
也渐渐没有孩子能够与她和阿奇一起玩斗鬼兜虫了,她与倾奇者一起去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孩子家中探望,发现之前那个活泼到不行的小胖子,现在虚弱到甚至没有办法从床上坐起。
他开口喊了一句“悠依姐姐”,紧接着就是一声又一声的激烈咳嗽。
悠依拍了拍小胖子的额头,她尝试用自己的治疗能力去改善这孩子的身体状况,但是她的治疗速度甚至有些赶不上他的身体渐渐被不知名的病症侵蚀的速度,他只在悠依第一天予以治疗时,精气神好了许多,但是很快又衰败了下去。
如果不扼制病症的源头的话,哪怕她出手为整座岛屿的居民都提供治疗,恐怕都是杯水车薪。
悠依决定暂时放弃寻找回到璃月的方法,而是继续留在这里,寻找能够治疗大家这种怪病的办法。
她想,不止是她,如果换作璃月的哪一个仙人,都会不会对面前饱受痛苦的人们坐视不管的。
而在这期间,倾奇者非常乖巧的陪着她一起查阅医学典籍资料,上山下山开采草药,他无时无刻的跟在她的身后,如果说曾经是悠依喜欢黏着那位岩神,那位夜叉,现在就是少年无时无刻的黏着她。
他变的非常非常害怕她受伤,甚至在下山和上山时,都会无视她的反对意见,执意要将她背在背上,或者将她轻轻抱起行走。
在悠依尝试着和倾奇者一起手解决踏鞴砂居民的怪病时,他们独处的时间就变的比以前更多了。
有时候悠依会觉得,自己身边呆着的并不是一位漂亮的人偶少年,而是一只毛茸茸的大黑猫,它粘人到不行,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咕噜噜的撒着娇,趴在她的腿上,推也推不走,赶也赶不掉。
倾奇者会在她休息的空隙,突然开口询问一些让人若有所思的问题。
比方说,他会问她,悠依,你觉得,心是什么?
“心?”女孩抬手捂住了左边的胸口,她因为这个问题陷入了遐思:“嗯……”
“如果一个像人类一样的存在,没有心,但是它又能像人类一样说话,吃饭,行动的话,那么他应该被称作人类吗?”
悠依盘起腿,她很认真的思考着少年这个看似无厘头的问题,回答他:“其实我觉得,评判一个人是否是人类,不应当用是否有心作为标准。”
“我就曾经遇到过,明明是人类,却能毫不犹豫的对自己面前无辜的小孩子下杀手的人,对自己的亲人予以最致命的攻击的人,把旁人骗进一堆魔兽堆的人……”
“如果换成我的标准来判定的话,我倒是觉得,那些家伙不应该被称作人。”
“至于阿奇的话……”
她放下书本,捧起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的面庞,他琉璃紫的眼眸倒映着她笑吟吟的神色,悠依想,这孩子实在是太笨啦,他的实际年纪说不定比自己还小,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懵懂,询问自己问题的时候甚至不会用我有一个朋友指代,实在是明确到不行。
“至于阿奇的话……”女孩子掐了掐他的面庞,她忽然噗的笑了,语调轻快的说道:“阿奇是猫猫。”
面前的少年的神色变的苦恼了起来:“可是,踏鞴砂的猫咪都是四只脚行走的,小小一只的……”
“我不管啦,猫猫很可爱,很乖,阿奇也很可爱,很乖呀。”她笑嘻嘻的:“所以,阿奇就是猫猫。”
“……”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忘记了想要追求能够被旁人认可他像个人类的执念,也忘记继续追问她,没有心的人偶也能够被称作人类吗。
他一直都在思考,是否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面前的女孩,要不要将他其实是人偶的事情告诉悠依,但是他刹那间仿佛理解了过来,与他朝夕共处的悠依还有大家,当真是没有发现他与人类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可是丹羽会微笑着说,你能够和我们一样的吃饭,说话,像孩子一样奔跑玩耍,我不觉得你与我们有什么不同,你就是人类呀。
悠依会捏着他的脸颊,笑着说,阿奇是猫猫呀~
其实她早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会运用面对人类的态度去面对他,也从未畏惧过他。
他抬起手,用双手轻轻覆住女孩没有拿开的手,缓缓的歪了一下头,将脸颊贴在她的手上。
他眨了眨眼,乖巧的回答:“嗯,阿奇是猫猫。”
“阿奇。”
女孩子的声音软软的传递过来,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心中。
“我早已经把你当作自己的家人了。”
她温柔的说。
—
事实上,在医书上寻不出疾病的根源时,悠依也将目光投向了开采晶化骨髓的作业中央,那轰隆隆的钢铁怪物。
在那台巨大机器的炉心之中,日日夜夜无时无刻的往外喷涌着诡谲的黑色烟雾。
如果悠依没有记错的话,岛民们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似乎是从那台巨大的机器矗立在踏鞴砂时开始的。
——它一开始确实为踏鞴砂提供了更快更好的晶化骨髓开采效率,只不过,当真是有利无害么?
而不管是那台机器,还是那辆船只的提供者,都只有那一位。
来自枫丹的那位绅士工匠——埃舍尔先生。
—
是夜,踏鞴砂的一处偏僻居所处。
有一个娇小灵巧的身影,避开了在居所院落处的下人们的视线,她轻巧的几个纵跳,就成功的潜入了宅院的内屋长廊。
悠依环顾四周,屏息凝视,在心中暗暗感慨她在闲云师父身上学来的轻盈身法实在是帮上了大忙,随后悄悄朝着内宅移动去。
她想,如果是工匠的话,那么肯定就会在自己的居所存放仪器的资料。
在资料上,不可能没有相关的蛛丝马迹,比方说,开采的晶化骨髓机器会导致的副作用,以及,应该如何及时让它停止运作……
埃舍尔先生的住所并不是那么难以寻找,她在院子里那些因为夜晚有所懈怠的下属们的交流中推理了两下,就很快确定了他的房间位置。
悠依在门外听了俩耳朵,只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她又戳开纸窗透过小洞看了一眼,水声是从房间的屏风后面出来的。
看来她来的时机更好,埃舍尔那家伙正在洗澡,还好那是一位很爱干净的老东西,不然她就只能趁其不备将其打晕了再去偷有利自己的资料了。
悠依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她迅速用留云师父传授的机关之术打开了门锁,溜进了房间,全程的动作比一片羽毛飘落在了地上的动静还轻。
正在悠依蹑手蹑脚在工作台前面扫描有没有关键讯息时,身后哗啦啦的水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悠依忽然听到了一声源自年轻男人的轻笑,他的语气轻佻。
“看来,外面有一只不礼貌的小老鼠。”
悠依心中一惊,她心想自己暴露的有点快,那个埃舍尔的直觉还挺敏锐的,她刚准备纵身跳上房梁找个他的视线死角将人打晕时,一个侧眸,那个浅蓝色头发,上半张脸还带着面具的年轻男人就已经映入眼帘。
在踏鞴砂小有名气的“埃舍尔”,绝对不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的男性。
这是悠依的第一个念头。
而且,他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她只见过璃月的仙人能拥有这样恐怖的速度。
“你好呀。”男人的半长发湿漉漉的挂在耳侧,细密的水珠顺着锁骨缓缓流淌到胸口围着的浴巾处,他居高临下的望着面前的女孩,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小老鼠。”
悠依:哇塞,天啊,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戴着面具泡澡。!
第27章
在老不死的父亲续娶了之后,禅院甚尔有了一个妹妹。
在那个对亲情的概念相当淡薄的年纪,他只是在心里对于那个与自己一样,生来都是零咒力的女孩稍有怜悯,也许偶尔会在自己的能力允许范围之内为她的生存提供些许帮助,但也从未生起过在她的母亲去世后,接纳她,庇佑她的念头。
一方面,他觉得那个出落的宛如辉夜姬一般超凡脱俗的年幼女孩,不应该在未来都与他这种在禅院家受尽白眼,已经定死了未来的零咒力废物捆绑在一起。
另一方面,其实他并未发自内心的接纳那个妹妹,仅限于些许怜悯罢了。
直到那一晚。
他觉得自己大抵要因为族人们卑劣的暗算而彻底死去的那晚,有双温暖的小手轻轻的触碰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的为他喂药,他睁开眼,看到年幼的女孩的眼瞳里面布满了泪光,她在他的身边,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哥哥,哥哥,不要死掉。
他熬了过来,他也发自内心的接纳了那个幼小的,笨拙的妹妹的存在。
而她却在那一晚,为了拯救他,被族人迁怒而死。
——起初他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对罪魁祸首复了仇,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好一段时日,孔时雨将有关禅院悠依的消息带给他时,禅院甚尔早已经沉寂已久的内心,在霎那间又鲜活的跳动了起来。
与悠依重逢的那一日,大概是甚尔从出生到如今,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谢命运的眷顾的一日,他深深的抱住失而复得的幼妹,却不敢使用太大的力气怕弄疼她,那个在咒术界已经小有名气的天与暴君,术式杀手,第一次展现出了手足无措的模样。
然而,谁曾想,命运又与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就在自己要陪着她回到如今的居所途中之时,听着妹妹在自己的耳畔开开心心的如同小鸟一般叽叽喳喳着,甚尔的唇角也随之缓缓扬起。
她开心的说她有朋友了——那位整个咒术界都为之轰动的,他亲眼见过的少年神子便是她妹妹的朋友,确实如此,像他的妹妹这样善良又纯粹的孩童,无论是拥有怎样身份尊贵的朋友都不为过,她值得最好的。
他又重新将心里丢掉的那些,关于应该怎么养妹妹的想法,一点一点的拾了起来。
他轻轻婆娑着悠依的小脑袋,任由她枕在自己的胸口,语气软嗒嗒的说道:“哥哥,我困啦,我睡一会儿。”
“啊。”
他记得他微笑着答应了悠依的话,只是下一秒,他的脚步骤然停顿,心跳也在那一瞬间停滞了跳动,就宛如生物生来就有察觉到食物链顶端的霸者目光的本能,在那个时候,甚尔察觉到了来自某个“不可名状”之物的窥探。
不可名状,不可直视,不可回应。
与自己之前第一次与“六眼”的会面体验到力量的参差截然不同的是,那眼神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纬度的强大存在,即便没有察觉到实体,但是源于天与咒缚的至强肉身,仍旧感受到了那存在的视线。
而怀中方才真切拥抱着的女孩,也早已经在自己无从察觉之间失去了踪迹。
“……”
与妹妹的重逢就犹如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拥有着银白色长发与甘美笑容的少女,在霎那间化作小美人鱼的泡沫,生生的消散在了他的面前。
禅院甚尔有一个妹妹。
她个头小小,声音甜甜,在如何恶劣的环境中成长,却始终都能拥有着如同小太阳一般的微笑。
他决定揪出带走悠依,幕后搞鬼的那些混蛋,他要让所有不知死活的东西付诸代价。
禅院甚尔有了一个疼爱的妹妹,大概是为了惩罚他曾经对妹妹不够用心的缘故,所以,在重逢的那日,她又与自己走丢了。
现在,他要重新将她找回来。
几l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天与暴君的目光就再度指向了那个曾经将他们双双逼向绝路的肮脏家族,他再度将禅院家搅和的天翻地覆。
“你们究竟把悠依藏去了哪里?”
他问道。
—
而此时此刻,面对强大的敌人,悠依本能的生起了些许畏惧。
男人凌冽的目光就像危险的眼镜王蛇,仿佛下一秒就要对她发动袭击。
大概是因为紧张过头的缘故,所以她已经将此刻心里所想的那句话脱口而出:“世界上居然有人泡澡还带着面具……”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青年仿佛没有听见她方才吐槽的那句话似的,面具虽然挡住了上半张面孔,但他的目光仿佛极有穿透力的定格在她的身上,唇角扬起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有意思。”他这样说道:“起初我以为那个人偶是我在稻妻此行时遇到过的最有趣的存在,但是你——”
“你,却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精密的仪器还要有趣。”
他的声音带着仿佛大提琴伴奏的咏叹调,他缓缓的抬起手伸向了面前的女孩,微笑着说道:“我改变主意了,幸运的小老鼠,你——”
她的速度很快,出乎意料的,居然是源自风系神之眼的力量,面前的女孩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个精密的仪器在自己的面前被拆解构造的模样。
看着女孩已经准确无误的抓到了桌上的文件藏至袖口,并且一脸警惕的避开了他朝向自己伸出的手,男人只觉得有趣,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自信到极致的缘故,所以,他只当这是一场简单的猫捉老鼠游戏。
“你不是埃舍尔。”已经取得资料的悠依,缓缓后退了几l步,她蹙起眉头:“或者说,你平时作为埃舍尔在稻妻露面的时候,从来没有用过现在的这副模样。”
“哦。”他低低的笑了笑:“实在是精妙绝伦的推理,你比那个愚笨的人偶和刀匠都要聪慧许多,要知道,他们还在被我玩弄在鼓掌之中,觉得我是好心的枫丹工匠。”
“至于你——”男人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走向逐渐退至角落的幼小女孩,他仿佛颇为享受这种看着弱者的目光由紧张颤抖到逐步濒临绝望的过程:“自作主张的璃月小女孩,你确实拥有一些不符合年龄段的小聪明,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不许你……那么说阿奇和丹羽!”
“哦?”男人的眸色逐渐变的深邃:“居然将那个好险害死你的人偶看的如此重要,也许你并没有现在展现出来的聪明呢?”
“他从来没有想要害死我。”悠依表情倔强:“他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是你欺骗了他。”
“是么。”他咧齿一笑,周身力量骤然暴起,然而完全处在意料之外的是,力量足矣靠拢魔神的自己,在需要将她一击致晕之时,触及到了面前坚不可摧的玉障护盾。
居然能够防住自己的攻击……
原来如此,眼前这种特殊的力量,居然是源自神明么?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居然能够接受源自神明的力量?
这让他对于让她成为自己的实验品的这个念头,更加强烈了。
没错,男人并非来自枫丹的好心工匠埃舍尔,他的真实身份是源自愚人众的执行官多托雷,代号博士。
眼下,博士带着将稻妻掀起风浪,方便后续愚人众潜入稻妻的指令而来,从来没有多少正确的三观的他,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以整个踏鞴砂的岛民的生命为代价的做法——
他提供的开采晶化骨髓的仪器,确实是大大提升了作业效率,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提升效率的同时,机械的炉心将晶化骨髓的污染物百倍的扩大,溢散到整个岛屿之中,也导致了半数以上的岛民深陷怪病的困扰。
他傲慢,狂妄,将人类与生命都视为随时可以被自己操控与使用的棋子,眼下这个豆丁一般大的特殊小女孩,他也早已经安排好了她的结局,那就是被他作为实验品带去至冬。
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实验成功,多活一些时日。
即便她有一些垂死挣扎的小伎俩,在他的手上也必定无处可逃。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让他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骤然出现在面前的金黄色护盾霎那间发出了震天撼地的跌宕,岩元素嗡鸣不止,这致使他不得不抬起手臂催动力量去应对这一击,然而下一秒,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孩把他预备换洗的衣服一把抓起,全部丢进了燃烧的壁炉,然后像一只飞鸟一般灵巧的冲出了房门。
博士:“……”
很好,她用出的这一招倒是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
在悠依在这边与博士周旋的同时,倾奇者一脸无措的看着在他的面前深深跪下的长正大人,他手足无措的想要将长正大人扶起,后者却态度坚决,声音带着颤音。
“大人,拜托你,算我拜托你……”
“你的身上拥有着源自雷电将军的尊贵凭证,那枚金色的羽毛,这是桂木一早发现你的时候,就告诉我的事情。”
“如今踏鞴砂居民们的命运,只能交于你了。”
长正又是深深的叩拜了下来:“我们尝试过在雷暴中艰难的派人去稻妻主城请求将军的援助,却全被天守阁的守城者阻挡了下来,拜托你,也许只有拥有凭证的你,将军宁愿去见了,倘若你带着凭证去请求将军的话,岛上的所有人,也许就有救了……”
“长正大人,您不必如此。”
少年垂下眼眸,女孩在这段时间为踏鞴砂的人们所做的一切,还有他在这座宛如大家庭一般和谐的村庄生活的时光,都一一闪过他的面前,历历在目。
“我会去的。”他的目光坚定:“我一定会请来援兵,救下大家。”
—
悠依成功的从“埃舍尔”的居所逃了出来,她料想那个讲究的家伙应该会稍微注意一点外在形象,不会光着腚跑出来追她。
在悠依带着资料赶回来的时候,倾奇者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她成功逮到了一脸严肃的丹羽先生。
“丹羽先生!”
她焦急着挥舞着文件冲了过来:“我现在知道了,岛上最近的怪病都和开采晶化骨髓的那个仪器有关系,全部都是那个自称枫丹工匠的埃舍尔搞的鬼,他其实——”
“我明白,他其实并非枫丹的工匠。”丹羽接过她手中的文件,轻轻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早在他来拜访我的那几l日,我就已经派了人去打听枫丹有关埃舍尔此人的消息,结果是一无所获,只是枫丹离稻妻路途遥远,近期又因为雷暴耽误了不少时日,我在今天才得到答案。”
悠依:唔,唔,原来丹羽先生已经很早就发现了嘛,她还以为要花费很多功夫才能说服岛上的大人相信她呢。
“总而言之,我现在要去找那家伙对峙,不管他究竟是不是埃舍尔,我都需要从他的口中问出能够停止那个仪器的方式。”丹羽的表情沉重而又痛心:“岛民们的病……全都是因为我,因为最初的轻信那个工匠,而造就了这样惨痛的后果。”
随后,丹羽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孩。
“所以,这文件你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唔……”
丹羽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该不会是,已经去过了那边吧?”
“罢了。”眼见面前的女孩瘪着嘴没有回答,他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这段时间,你与倾奇者对岛民们病症的努力,我全都看在眼里,十分感谢你,你明明是个孩子,就拥有了这样超乎常人的成熟懂事,原来璃月的孩子都像你这样么?”
“等到这一段麻烦事情了了,我一定会与倾奇者一同送你回到璃月,到时候,我也想亲眼看看那个广袤的国度……”
悠依:丹羽先生,你现在浑身上下简直都布满了fg啊!
“总之,现在就把一切交给我们好了。”他温和的说道:“这些危险,并不是小孩子应该涉及的领域,我会去和桂木打个招呼,让他把你放在房间,在尘埃落定之前不要放你出来。”
“不行,不可以!”丹羽刚准备动身离开,他的右腿就被身后的女孩子紧紧的抱住了,一时间有些寸步难行,她非常大声又紧张的劝道:“那个,那个埃舍尔,总之他就是个非常非常危险的坏人,丹羽先生你不能去和他对峙或者独处!”
“……”
大概是因为女孩的语气太过坚决的缘故,丹羽的表情怔愣了一下,他还从未见过悠依这孩子如此倔强的模样。
“好吧。”见她如此坚持,丹羽妥协了,他翻看了一番手中的文件:“……与我猜想的一致,上面提到了埃舍尔将能够停止炉心运作的装置存放的位置,但是必须要由人亲手拿着那个装置去停止炉心的运转。”
“我去吧。”他神色坚决:“其实我已经决定好了,既然一切的起因与我脱不了关联,倾奇者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前去了天守阁请求将军的援助,我没有理由在这里无所事事的等待。”
“我要承担起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但是谁都明白,人类的身体直接去接触仅仅是溢散的黑烟,都会感染致命疾病的炉心,最终面临的会是怎样的后果。
“不行!”悠依又是坚决的抱住了丹羽的左腿:“丹羽先生不能去!”
她想到自己拥有着玉障护盾,同时又能治疗自己,大概率可以在身体受到影响之前就关停装置。
“还是我去吧。”她说。
“胡闹。”丹羽蹙起眉头,但是他很快又换成了哄小孩子的语气,他俯下身,温和的劝慰道:“悠依,听话,这太危险了,并不是小孩子应该做的事情,你只需要交给更可靠的大人就好。”
“放心,我会平安无事的,我不是和你说好了,未来要一起去璃月么?”
温柔的丹羽先生收留了她,巧妙的和长正大人他们遮掩了她的过去,就像照料自己的孩子一般,无微不至的照料着她与阿奇。
甚至关于她的身体与正常的孩子不同,几l乎没有生长变化的这件事情,丹羽先生也会帮忙掩饰说,她曾经没能吃饱饭,所以才会发育不好。
丹羽先生会给他们做美味的料理,在教授他们锻刀时给他们带上手套和防具,生怕他们被火星溅伤,他还会在她生病的时候,跑到海岛的另一头去寻找在紧急时刻能够有空闲的医生。
但是此时此刻,悠依的潜意识浮现出了假想中相当残酷的未来。
如果她同意了丹羽先生的话,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的话,那个拥有着温柔的眼睛,很照顾他们的丹羽先生,恐怕就再也回不回来了。
这样的话,岛上的大家会很难过,她会很难过,阿奇也会很难过。
不行……
——不可以!
在丹羽先生即将踏出院门的那一刻,他的脖颈正中一击,而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打晕了他的女孩,已经在身后等好了将软软倒下的他精准无误的接住,并且迅速将他拖向了房间里放好。
“请等着我的好消息,丹羽先生。”
她为他盖上了被褥:“阿奇现在在很努力的去救下大家,我也要救下阿奇最重要的人。”
她仰起头,望向了那个不分昼夜轰隆隆作响的机械怪物的位置,神情坚决。
—
少年乘坐着一叶扁舟,克服着对大海的恐惧,在海浪中艰难的沉浮着。
他紧紧的将身体贴近船面保持平衡,身体因为曾经海浪带给他的恐惧而稍显颤抖,只是此刻在脑海中回忆起的,却是那个时候的女孩坐在船上,温柔着望着他,展露笑颜的模样。
他最终克服了恐惧,内心平静了下来。
少年在夜色中维持着航行的方向,成功的提前抵达了稻妻主城,他死死的握住手上的金羽,上岸以后脚步一刻不停,狂奔去天守阁请求雷电将军的援助.
悠依在破晓之时,成功的在一处偏僻的山洞,找到了能够停止机械运转的装置。
她并没有忙着高兴。
她是留云借风真君亲自带过的孩子,自然会在机关之术方面跟着师父有些钻研,她很快就发现了面前这个装置的阴谋究竟出在哪里——仅仅是凭借这样的装置,是根本无法运作并且关停那个机器的。
“哦?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吗?”
已经不再伪装的埃舍尔,似笑非笑以自己真实的容貌出现洞口处,他一步一步缓缓前进:“我很欣赏你这种垂死挣扎的态度,小悠依,实在是显得格外富有生命力。”
他对女孩的称呼,已经从最初的小老鼠,到了看似亲切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这并不是在将女孩当作人类对待的意思,更像在喊实验品的编号——他喜欢能够挣扎的,富有生命力的实验品,因为这样的实验品,代表着在未来可以配合他完成更多的实验。
“咦,你这回穿着衣服呀。”悠依正在忙着研究面前的装置,她一边提防着身边那个老阴比的偷袭,一边对着光仔细思考着留云借风真君之前讲过的知识,只是头也不抬的给他甩了一句吐槽。
“……”
被怼了一嘴的博士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是他很快便咧齿一笑,像恶魔一般的开口诱导面前的女孩。
“知道吗?可怜的小女孩,想要让这个停止炉心的装置运转,缺少着一个极其重要的零件,那就是——属于人类的心脏。而且还必须是,在绝对的绝望与恐慌的刺激之下,逝去的人类心脏。”
“哪怕着你现在便带着它去往机械的炉心,除去毫无成效牺牲自己造成悲惨的结局以外,也没有其他的奇迹会发生。”
“除非,你能往这枚装置的中心,安放一枚这样的心脏。”
博士故意用了重音去强调这句话,随即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
“如何?勇敢的璃月女孩,你是否要用一个人的性命,换取全岛人的性命?我想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火车轨道难题——不过好在这题现在有了较优解,那些生了病的可怜岛民们,不就恰好满足了这枚心脏的条件么?不如在他们濒死时,择取一位物尽其用?”博士将面具下拉,根本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亦或者你与你的人偶朋友的暂时监护人也不错。我想,拥有着属于稻妻人的武士精神的他,一定会很乐意为了大局而牺牲自己的生命,换得旁人的平安。不过,那可真让我意外,我还以为来到这里取得装置的,会是那位叫丹羽的刀匠呢?他居然会放心你一个孩子前来,这可真是……”
博士是一位擅长运用言语煽动人心的家伙,而眼下,面前的女孩却对他的喋喋不休充耳不闻,她从自己的袖摆里面取出来了一件又一件充满奇异气息的,多托雷从未见过的机关仪器,乒乒乓乓的用力敲打个不停,又使用自己的岩元素力粘合着零散的零件,将博士的仪器逐渐改造成了面目全非的花里胡哨模样。
这放在旁人的眼里,可能会当作小孩子因为濒临绝望时胡闹一气,朝着手中的东西泄愤,但是博士看着面前女孩的目光,却渐渐变了。
“……那是谁教导你的?”他阴沉的询问。
那些花里胡哨的机关,居然成功将他的装置,改造成了能够即刻使用的样子,他虽然没能看明白过程,却一眼就看出了成果。
至于她从袖口里面取出来的那些精巧之物,那些复杂的机关可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稚童能够钻研出来的东西。
博士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当真放任这个小女孩去往炉心关停仪器——如果当真这么做的话,她恐怕会在今日,成为最影响自己的谋划,乃至整个愚人众关键计划的一部分。
于是,不同于昨夜的猫捉老鼠小打小闹,多托雷毫不迟疑的朝向面前的少女释放出了自己的力量,不带一丝放水的猛烈攻击,他猜到了对方会运用自己的护盾来扛,但是他也发现了,幼小的女孩体内的元素力并不足矣支撑她释放出太过消耗力量的元素技能太久。
这算是一场消耗战。
即便她能够运用那勉强看的过去的风元素力对自己发起反击,但是一面开启着极其消耗力量的护盾提防她的攻击,一面又主动对他发动袭击的过程,无异是加快了女孩体力损耗的进程。
多托雷逐渐勾起唇角,动作也变得游刃有余,他在想之后要用怎样的做法来进行后续的计划更好,先是让面前的小老鼠失去意识,带走这个女孩方便后续实验,再去杀掉丹羽,取出丹羽的心脏,最后对从主城归来的人偶声称,是丹羽畏罪潜逃,并且慌乱之余误杀了那个试图阻止自己的女孩,自己已经力挽狂澜,将她废物利用,用她的心脏制作成了装置?
啊,一切可真是太有趣了,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只人偶未来的神情——
多托雷狂妄的笑容忽然间僵住了,因为面前的女孩在一击落空之后,她并未像自己料想的一般继续使用对于他根本不起作用的风元素力。
他暗道不好,刚准备拉开自己与她的距离,但是根本没有给予他闪避的机会,下一秒,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光芒让他几l乎失明,一个愣神期间,从半空中坠落而下的巨大星陨已经近在咫尺,根本没有予以他反应过来的机会。
意识消失之前,
多托雷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疯了吧,岩神怎么会将这种力量都馈赠于她?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岩神的后代不成?
—
少年手握着雷电将军的凭证,可是,当他独身一人站在偌大的天守阁外,满怀期望的焦急等待时,最终只得到了一个“您还是请回吧,现在的将军不想见任何人”的答案。
一瞬间,如坠深渊。
“请您,请诸位让我去见一眼将军吧!”人偶如同纸一般的面色在此时此刻更显得苍白,他的身体颤抖着,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颤音:“拜托了!踏鞴砂的人民已经经不起等待了,请让我亲自对将军说——”
回应他的,是侍卫门已经出鞘的刀刃,闪着寒光的刀刃铁面无私的横在倾奇者的面前,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
倾奇者怔愣的望着侍卫门出鞘的刀刃,他仰望着面前高大宏伟的建筑——传闻中雷电的神明,就居住在这座天守阁内,而此时此刻的他,离那位神明不过一隅之隔。
他费尽了气力,称作一叶扁舟艰难的漂泊过大海,从踏鞴砂来到了稻妻主城,满怀希望的为岛屿的人民们寻求一线生机,可是到了最后,他所得到的,却是雷电将军不允进谏的答案。
在很早很早之前,桂木在借景之馆的门口发现他时,有些惊讶的望向了他胸口的金色羽毛。
他笑着对他说:“这是属于神明的尊贵凭证,也许你是神明身边重要的存在呢?那位雷神大人才会将如此重要的凭证放在你的胸口。”
神明大人,重要的……存在?
再后来,他在踏鞴砂生活了很久,他发现这里奔跑嬉戏打闹的孩子们,他们几l乎都拥有着“父亲”和“母亲”,在那些孩童开心的奔向父母的怀抱时,人偶从他几l乎一片空白的最初记忆中,一点一点的描摹出了一位美艳而威严的女子的面庞,她拥有着与自己的色彩相似的眼睛。
那么身为人偶的自己,其实是被神明创造出来的,重要的存在,所以她才会予以自己如此尊贵的凭证么?
其实稻妻的神明,是创造出他的造物主,他的……母亲?
他在心中暗暗怀揣着这样的憧憬,事实上在今日,他除了想为踏鞴砂的人民寻求一线生机之外,还想亲眼去见见那位曾经出现在自己初生记忆中的神明。
可是,她不愿意见到自己。
雷电将军现在拒绝会面所有人,包括他。
【也许自己并不是被抛弃的人偶?也许他是被神明所珍视的造物?】
——在那一刻,他将自己曾经在心中描摹出的憧憬悉数埋葬。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下来,少年狼狈的站在雨中,他还想说些什么话语恳求面前的侍卫,张了张口,却再也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想,自己实在是一只不合格的愚钝人偶,并没有学会与人交流,就连请求他人网开一面,都能做的如此笨拙和狼狈。
桂木,丹羽,悠依,踏鞴砂的那样多人,还在等着他回去。
他究竟应该怎么做……
兴许是看到少年淋雨的样子太过狼狈,其中某个侍卫实在看不过去,开口为他另指了一条明路。
那就是前往鸣神大社,去拜托神社的大巫女,如今在稻妻有着一定的管辖权的巫女提供帮助。
事实上,此刻在倾奇者的心中,他已经觉得踏鞴砂已经是被神明彻底抛弃的地方了。
无论是他还是踏鞴砂,都一齐被他的创造者抛弃了。
但是,哪怕只剩下百分之零的希望,他也会做完之后才回去.
“你怎么会有她的信物?”
鸣神大社的大巫女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女子,她有着樱粉色的长发,和巧妙的与发尾的反翘融为一体的一对狐耳,这位狐狸巫女在看到倾奇者手中的凭证时,她怔愣了一下,接过了少年手中的金色羽毛,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中的神色变的百感交集。
“有关你说的踏鞴砂发生的惨剧,我会即刻派人一同前去查明和确认。”巫女收敛了她日常玩世不恭的笑容,她认真的向少年保证。
可是倾奇者并没有表现出万分的欣喜,被雨水打湿的发覆过他的眼眸,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他深深的朝向面前的大巫女深鞠一躬,随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
狐狸巫女望着少年离去的萧瑟背影,她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将他叫住。
“影啊。”她喃喃道:“你为了追寻永恒,第一个尝试制作的那个人偶,似乎已经不知何时从沉眠中醒来了呢。”
—
在博士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的四肢与手脚,早已经被岩元素力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倘若那是属于常人的元素力,那是绝对不可能困住他的,毕竟现在的他,拥有着几l乎能够比肩魔神的力量。
可那偏偏就是源自岩神的元素力,因此他在此时此刻只能费劲全力的挣扎,却无奈只能被这个像豆丁一样的小女孩,催动风元素力往前推,任人摆布。
她想对自己做什么?
罢了,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尤其是她这样性格看着便内敛胆怯的小孩,最多也只能想出遇到事情要将坏人送给天领奉行的这个念头。
而他在如今踏鞴砂那寥寥俩个天领奉行的手中脱身,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多托雷心想,他一定会记住这一天,记住这个名为悠依的小女孩所带给他的耻辱,在此之后,再寻找机会对她加倍奉还。
他说到做到。
“你醒了?”悠依抬起手轻轻一挥,被岩元素力镶成了粽子形状的多托雷便漂浮到了她的面前。
“醒了。”多托雷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语气,他尝试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意识到现在的他,至少骨折了七根以上的骨头。
无妨,他会想办法从她的身上剥离出七根完好无损的骨头,加倍奉还。
“所以呢?”即使内心的想法如同淬着毒液,他明面上依旧表现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要带我去哪?”
“你没有看出来吗?”女孩的面庞恬静温和,她淡淡的说着,语气好像是在说她今天要去吃什么一般简单:“我要带你去机械运作的中心,把你丢到炉心里,用你自己作恶的方式去惩罚你呀。”
“……?”
刚刚还以为面前的小丫头要带他去见天领奉行的多托雷赫然瞪大了眼睛,他用力挣扎了一番手脚,却发现无济于事。
喂,开玩笑的吧,这是这个年纪的幼童应该拥有的价值观么?还是说他们璃月人,生来就这样狠厉?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呀,叔叔。”悠依很认真的说道:“你制造的机械害死了岛上的这么多人,而且你很明显就是故意这样做的,你甚至还想诱导我去取无辜之人的心脏去完善停止炉心运作的装置……我在想,叔叔,你做过的恶,应该远远不止这些吧。”
“我想要阻止你作恶,所以,我就只能带你去你创造的炉心,用你过去的恶,去终止你未来的恶。”
她粲然一笑:“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叔叔骗了丹羽先生,骗了阿奇,骗了那么那么多的人,悠依觉得让叔叔接受食岩之罚还是有些残忍,所以——”
在说着话的同时,她已经带着博士来到了机械运转的核心,扑面而来的黑烟瞬间笼罩了二人。
“所以,我选择把叔叔你,带到这里。”
在这一刻,她的做法冥冥之中与那位天与暴君拎着族人丢进忌库的身影达成了一致,应当说不愧是兄妹,在处理事物时使用的手段都那样的相似。
“你很好。”即使现况已经是强弩之末,面前的男人也依旧没有对她发出半个字的恳求,就算被她相当过段的亲手投掷进入炉心的那一刻,在蔓延着污秽黑烟的火焰吞噬掉他罪恶的躯体时,他仍旧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女,扬唇一笑。
“我们,来日方长。”
“禅院悠依。”
“……?!”
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全名的?
悠依的心脏突突一跳,她忽然萌生出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虽然早先料想到能够拥有那样残忍计谋,手上那么多人命的家伙一定会留有后手,但是她的内心还是忽然间变的相当不安起来。
算了,当前更加重要的任务,还是需要快点使用师父教给她的机关之术重组的装置,去停止这个破机器。
……欸?
在少女的指尖触及机关的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高光与神采,变得迷茫了起来。
“悠依!”
身后似乎有人正在嘶声力竭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是太远了,那声音远到她听不清晰,也根本传递不到她的心里。
“悠依!不可以,悠依,你不能再继续往前了,悠依——”
人偶少年几l乎要将自己的嗓子嘶吼出血来,他伸出双手,十指霎那间被绯色的火焰灼伤,可他根本来不及捕捉到女孩子衣炔纷飞的裙角。
抓不到,触不及。
在极致的高温之中,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的轻盈身影,已经在霎那间坠落炉心,被火焰吞噬殆尽,在他的面前化作了泡影。
“悠依!!!”!
第28章
痛,好痛,刻入骨髓,渗透肺腑的痛。
疼痛在胸口的空洞处源源不断的传递而来,少年正颓然的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发愣。
“悠依……”
他缓缓呢喃着女孩的名字,一句又一句。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用轻快的语调去回应他说:“阿奇,我在哦。”
回过头时,恰巧发现了她最后掉落在地上的装置。
那鲜艳又明亮的颜色,一看就是出于她手中的成品。
原来是这样啊,悠依在他狼狈的跑到稻妻城恳求神明,做无用功的期间,就已经努力的制作出来了能够停止炉心的装置,可是她的身体太孱弱,太幼小,一定是,在最后一刻……遭受了那黑烟的影响与蛊惑,才会坠入炉心。
他缓缓俯身,拾起地上的装置,随后猛地欺身迈步上前,寓意如何不言而喻。
但是,人偶的腰部被身后冲上来的人紧紧的环抱而住,男人的力气极大,制止了他紧随女孩其后跃入炉心的动作。
“对不起。”
丹羽死死的制止着他的动作,他颤抖的声音在倾奇者的头顶响起。
“我来晚了。”
“但是,别这么做。”他看着面露悲戚神情的人偶少年,一字一句道:“……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做。”
人偶无心。
可是人偶却在那一刻,声嘶力竭的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同时落下了眼泪,他几乎泄愤一般的将女孩遗留的装置扣在了炉心中央,完全不顾自己此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十指,但是身后的丹羽死死的抓住了少年的手,丹羽用自己的手掌为他隔绝了大部分的伤害,制止了倾奇者继续自毁的动作。
少年颓然平静了下来——因为他不愿意丹羽也继续为了他而受伤。
经由改造的仙家机关迅速发挥了脱离那个邪恶装置的应有效力,炉心深处熊熊燃烧的火焰逐渐暗淡,而晶化骨髓开采作业造成的黑烟也一点点的弥散,直至消失殆尽。
倾奇者在灰烬的深处翻找了很久,找到了数以万计残余的晶化骨髓,却没有找到他想象中的人体残骸。
她离开的悄无声息,就像她在那一天,忽然间出现在踏鞴砂的沙滩上一样,无声无息,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她安静的沉睡在那里,就像一具精致又漂亮的人偶,又像是一条刚刚搁浅上岸的人鱼,她的眼睛像琉璃,她的长发像水晶,她的皮肤像珍珠。
在最后的最后,小人鱼在火光的映照下化作了泡影。
……
在来自神樱大社的大巫女带领的一众天理奉行与医师乘坐着船只抵达了踏鞴砂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冶炼晶化骨髓的机械装置被成功关停,病重的岛民们被随行的军医们提供紧急救助,而晶化骨髓污染的停止,也成功的制止了疾病的持续蔓延。
而提议创造冶炼晶化骨髓机器的那位罪魁祸首枫丹工匠“埃舍尔”,则已经不知所踪,其部下也已在风云突变时,就已经裹挟着大部分资料,乘坐着他们的船只及时逃离,就算他们现在朝向他们逃跑的方向发动全力追捕,恐怕也已经无济于事。
负责维护晶化骨髓开采作业的丹羽,原本需要为岛民们的牺牲付诸相应的责任,但是神社的大巫女念在他主动前往核心停止机械运转,身体遭遇侵蚀,并且提供了有关“埃舍尔”的部分阴谋以及对方伪装身份的关键证据等,便是将功赎罪,不做惩罚,只是他自动请缨,降级了他的身份。
而至于那位与丹羽一齐关停装置,并且在危难时刻向主城求援的少年“倾奇者”。
大巫女原本是想同他说些话的,但是面色苍白的丹羽还是艰难的起身,对那位名为八重神子的尊贵大巫女抱歉道:“巫女大人,实不相瞒,他方才亲眼见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朋友的离世。”
“我想……现在还是不要多做打扰更好。”
丹羽望着少年落寞的身影,轻轻叹息。
“十分重要的朋友?”
“那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女孩,没有她的话,我们恐怕会面临更加艰难惨烈的后果,她已经牺牲在了机械的炉心……我想,也许在倾奇者的心中,她甚至已经超越了他生命的比重。”
因此,少年此时此刻,一定正面临着刀绞一般的疼痛。
“……我明白了,那就麻烦丹羽先生,将信物重新交给他。”
尊贵的大巫女并没有多去打扰那个少年,她远远的望了一眼那个少年,事实上,在救助岛民之余,从借景之馆传达回来的消息,已经予以了她答案。
……
须弥,一座地处偏僻的实验室之内。
“咳,咳,咳……”
在一人高的培养皿中漂浮着的一具“尸体”,忽然间睁开了眼睛,他抬手打破了培养皿,液体泼洒而出,他也几乎同时滑落到了地面。
那是个面色苍白如同死尸一般的男人,浅蓝色的长发湿漉漉的贴敷着脊背。
也许有几道玻璃渣刺入掌心与足底,但是男人却像丝毫感受不到痛楚那般,他缓缓抬起头,随手拿起身边的面具,用力扣在了自己的上半张面庞上。
玻璃碎片中倒映出的,那赫然正是本该在炉心的火焰中燃尽的博士,多托雷的面孔。
他捂住自己的嘴唇,大抵是因为这副“备用躯体”泡水太久的缘故,苍白到可怕,瘦削的肩胛骨颤抖着,他竭力的忍耐着,还是没有抑制住从自己的唇角漏出来的,几乎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悠依,禅院悠依小姐……”他一字一句的呢喃着她的名字,宛如恶魔的呓语:“你还真是予以了我一个相当宏大的惊喜呢。”
她毫不犹豫的,果决的将他投掷进了炉心的模样,还真与传说中,岩神在征战中显现的无边杀伐之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
只是,不知道尊贵的悠依小姐,是否喜欢他最后留给她的那份大礼?
至于她的身躯能否扛过炉心的侵蚀与灼烧,她是否会在神明的协助下化险为夷,这些后续发展对于多托雷而言并不重要,他自然明白那个女孩是不会那么容易消逝的。
“只不过,这次还真是危险至极啊。”他抬手看了看这副有些弱不禁风的备用身体,颇有嫌弃的蹙了蹙眉:“因为她的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一切都发生在我的意料之外。”
“看来,我需要从凯瑞亚遗留下来的人偶科技里,去寻找能够为我的生存提供更多保障的方案。”
他停顿了片刻,随后咧齿一笑。
“原来如此……那不是恰巧有个现成的人偶么?”
—
璃月,绝云间。
恒古的岩神蓦然睁开眼,他的眼尾的红晕此刻胜似即将流淌出的鲜血,抬起手臂捂住额心时,隐约可以看出龙鳞乍现,他头顶的龙角缓缓消逝,逐渐收敛了自己的原型。
在刚刚那一刻,他动用自己的魔神之力与岩神的权柄,阻隔了一次来自天空岛的注视。
至于那位想要注视的对象,冥冥之中他也早已经有所察觉。
“祂”用冰冷的视线扫过摩拉克斯,似是为了警告他不要多事,而早已经决定了之后要慢慢不问尘世的眼神,却在那一刻并未展现出丝毫的退让,也没有凯瑞亚战争之时的妥协。
最终,那道视线还是收了回去。
……
时光过的很快。
丹羽已经忘了,距离他的那位小小的友人,离开踏鞴砂的土地,孤身一人去流浪的那日,已经过去了多久。
他并没有出言制止与挽留,只是在那一天的最后,予以了倾奇者一个深深的拥抱。
“从始至终,在我们的眼里,你都与我们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即便缺失了一颗心,你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孩子,谢谢你为踏鞴砂,为我们付诸的一切。”
“疲惫的时候,也随时可以回来。”
“你大可以将这里当作归处。”
人偶少年缓缓的摇了摇头,他的笑容苦涩。
“丹羽,也许这里曾经是我的归处。”
可是,自从那日之后,他就仿佛觉得胸口的空洞缺失了最重要的那份情感。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拥有归处。
人偶与丹羽告别,独自踏上了漂泊的旅途。
但是,在丹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并且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枫原家之后的某一天,他又回到了踏鞴砂,回到了曾经与少年还有少女曾经一同相处过的宅院,像是为了去做一次道别。
【“阿奇,烧木柴不能这样烧啦,你的脸变的和小花猫似的。”
“噗,你用手去揉的话,脸上的灰尘会越来越多的啦!丹羽先生,你看他……”
“抱,抱歉……”】
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在耳畔回响,还伴随着人偶少年温柔又腼腆的声音。
如若那个女孩现在还活着的话,现在一定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吧。
丹羽在暮色的庭院中缓缓坐下,他闭上了眼睛,如同他预想的一般,头戴着斗笠,面容全部被飘纱遮住的少年,也不知何时来到了这个荒废掉的庭院,并且坐在了他的身侧。
“还好吗,你的旅途?”
“……嗯。”虽然样貌没有丝毫的改变,但是人偶少年的声音,比起曾经的青涩懵懂,增添了一丝成熟的意味,他轻轻的笑了一声:“璃月是个不错的国度。”
丹羽问他:“在接下来,你会拥有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漫长的时光,你想好了自己要去做些什么了么?”
“我大概,会继续在这趟旅途中寻找心的意义吧。”
人偶少年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说谎,他早已习惯了运用虚伪厚重的壳去自我保护胸口缺失的空洞。他没有告诉丹羽的是,事实上,他周游各国流浪的时候,一直在竭力的寻找能够逆转死亡,扭转时间的方式。
人偶是想要追寻什么曾经失去的可贵之物么?
“这样么。”丹羽轻轻的笑了笑,与此同时,他更加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这样的话,我也能稍微放心一些了。”
“你累了,休息一会吧。”人偶少年主动坐过去了一些,好方便友人能依靠着自己。
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发自内心温和的语气对人说话了。
丹羽阖上了眼,他笑着说:“晚安,阿奇。”
“晚安,丹羽。”
最后一次回应了友人之后,他压低声音,轻轻说道:
“……晚安,悠依。”
夕阳被地平线吞没,随之而来的还有长久而寂静的夜。
无人相陪。
—
那人真的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这是所有禅院家的人,在天与暴君大张旗鼓的重新归来,并且揪着他们的脑袋就往地上撞时,脑子里面蹦出来的第一想法。
天知道他的妹妹到底去了哪里?禅院悠依至今还被五条家把握在手中呢,别来问他们啊,去问五条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老家主觉得他已经是时候退位让贤了,再多来这样几次他的寿命都得少上几年,简直岂有此理!这人怎能在禅院家横行霸道,如此猖狂,然而更气人的是,当家族现有的三四个一级术式一起上,都摆平不过他。
“甚尔。”
最终,还是关系相对而言,与禅院甚尔没有那么水火不容的禅院直毘人开了口。
甚尔止住了揪着亲哥的脑袋往地上撞击的动作,他血红的眼睛瞪了过去,很明显现在正处于一个无差别攻击的狂战士形态,想与现在的他去讲道理,怕是三言两语都说不清。
但是禅院直毘人,早已经看出了这位侄子不可触碰的逆鳞究竟是什么,他也已经从方才甚尔一边揍人,一边从嘴里蹦出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
“如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妹妹禅院悠依,也正是在所有人以为她被门口的咒灵吞噬,尸骨无存的三日之后,又全须全尾的出现在大门口的。”
“我猜想……她突然之间的消失,是否会与她新生的咒力有所关联?至少我可以做出担保,近期禅院本家,并没有做出为害禅院悠依的谋划。”
听到这里,甚尔松开了手,对着地上还在吐魂的禅院甚一啐了一口,之后便大踏步转身离开了禅院,他就这样凭借着绝对的实力,在这个早已经脱离的封建腐朽大家族来去自如,更加气人的是,甚至无人敢上去拦住他。
旁人可能会欺骗他,禅院直毘人却不是那种人,他已经算是这个该死的家族里面唯一的遮羞布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因为绝对的实力被他多次照拂。
所以甚尔决定听一次直毘人予以他的提示,回到悠依失踪的那条街道静静等待。
其实原本他是不抱着希望的,可是等到在四下无人的街道,看到正静静的躺在人行道中央的女孩时,甚尔却是第一时间就冲上了前去,他颤抖抬手去试探妹妹的脉搏,她的手腕还带着温热的体温,旋即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找回了他的妹妹。
他想。
女孩在他的怀中轻的像一片羽毛,她颤了颤眼睫,泪水凝结在眼角,她哽咽着声音,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句:“哥哥?”
“我在。”
“甚尔哥哥?”
“……我在。”
她张开小嘴深呼吸了几口气,像是渴水濒死的鱼,而在这期间,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了下来,女孩小小的脸颊涨的通红。
妹妹的眼泪像接连不断的巨石一样深深的砸中了他的心脏。
“究竟是谁让你这样难受的?谁欺负了你?是禅院家的那些混账么?”
曾经没有得到过爱的青年并不会用温和的方式去安慰人,他望着缩在自己怀中像小猫一样抽泣的小家伙,第一反应就是一定要将惹哭妹妹的破烂垃圾们统统杀光才好。
身材高大的青年佝偻着脊背,他用一种轻的不可思议的动作轻轻拍抚着妹妹的肩膀。
悠依一边流着眼泪摇着头,一边打了个哭嗝,她抬起手,第一反应并不是诉诸自己险些被烈火吞噬的恐惧,而是帮禅院甚尔擦拭掉他的面颊处沾染的血迹。
“哥哥……你流血了。”
“那不是我的血。”禅院甚尔神色淡然的回答了一句,随即他补充道:“可能是禅院家的那些老东西的血,也可能是我们那个初生大哥的血,那些废物没那个伤到我的本事。”
看着妹妹忘记了哭泣,逐渐睁大的惊讶的眼睛,禅院甚尔顿了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我以为你的消失,这回又是他们搞的鬼,所以我又去了一趟禅院家。”
他压低声线,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忽然有种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心虚,有些窘迫的挠了挠头。
怎么办?他的做法对于悠依而言还是太残暴了吗?她不过是一个刚刚拥有术式没多久的小女孩,自己却将以牙还牙,打打杀杀这些词句,无时无刻的挂在妹妹的面前。
他这种身为亲生兄长的教养方式,对于悠依而言……真的对么?
然而悠依却听明白了,哥哥在目睹了她的“失踪”以后,第一时间就去追寻她的踪迹,并且帮她出头。
悠依并没有表现出如甚尔想象中的畏惧他的做法,相反她直起身来,抬起双臂轻轻环住了哥哥的脖颈,将脑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谢谢你,甚尔哥哥。”
她的声音软软的,她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在意识到自己即使是在原本的世界她都已经拥有了能够守护她的人时,她忽然之间又有些想哭了。
甚尔抬手揉了一把女孩小动物似的脑袋,毛茸茸的。
他的嗓音沙哑:“傻瓜,和哥哥道什么谢。”
“哥哥。”
“嗯?”
“我有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很乖,很听话,就像小猫一样。”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可是,我不知道下一次能够和那个朋友见面,到底会是什么时候了。”
“……”
一只飞蛾落在了灯泡处,路灯的灯光闪烁了两下。
禅院甚尔停止了正在揉妹妹脑袋的动作,那一瞬间,禅院甚尔仿佛化作了宇宙猫猫思考.jpg的表情包,他的脑海中闪现过了无数种可能的猜想,最后定格在了那个最可信的猜想之上。
——好你个五条家的小子,对外表面是个高冷强大到不行的立足于咒术界之巅的神子,实际上却把我的幼妹骗的团团转,甚至还让她觉得你是一只乖巧的小猫?
有机会爷要把你打成猫!
—
五条家的神子,今日无心吃饭。
在挂了禅院悠依的那通电话之后,他便坐立难安。
听看门的侍从和路过的侍女八卦说,五条悟少爷在短短的十分钟之内就在院落和门口来回往返了不下二十次,直到看门的侍从拍着胸脯对五条悟少爷义正言辞的保证了十次以上的,绝对会在看到悠依小姐的第一时间就禀报回消息,并且被自家老妈邦邦两下敲了脑袋以后,五条悟少爷才终于消停。
于是,五条悟又换成时不时的扭头去看玄关的不远处挂着的时钟现在究竟几点了,一眼又一眼。
【她怎么还不回来。】
五条悟少爷忽然站起。
【不过她与兄长久别重逢,今日一起逛逛商场叙叙旧,倒也有那个可能。】
五条悟少爷叹了口气,随即坐下。
【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五条悟少爷抬手拍了一下桌面。
【也不对,按照她的兄长能打翻整个禅院家的实力,他们能有什么意外?更不用说他早就暗中安排五条家注意,把胆敢接下禅院悠依悬赏令的存在处理干净了。】
五条悟少爷托腮说服自己。
【难不成是有什么该死的诅咒师胆敢冒充她的兄长,欺骗并且绑架了她?】
五条悟的六眼一瞪,术式蓄势待发。
【不不不,按照那个丫头的敏锐程度,她绝无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五条悟收回了术式。
【又或许……】
【她,其实不打算回到五条家了么?】
“……”
时针指到七时,五条悟望着已经消逝的太阳,和灰暗的庭院,内心浮现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是这样的,她已经拥有了强大的,能够保护她的家人,在禅院甚尔身边的她不会再被多少人为难,她似乎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五条家。
他是身居高位的神子,而禅院与五条世代不合,也许他力排众议将她带到家族的决策,本身就违背了她的本意,不算尊重他的想法呢?
苍蓝的眼眸之中,高光渐渐消逝。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了庭院门口传来的声音。
“悟——”
女孩大声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她的身姿轻盈,速度快到难以置信,几个蹦跳之间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飞扑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他没有使用无下限去防备,而是猝不及防的被她的动作扑中往后仰倒。
六眼的神子愣愣的睁着眼睛,他看到了女孩含着泪光的笑颜,明明只是分开了几个小时,可是她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和自己多年未见一般激动,她有些委屈巴巴的叹息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五条悟有些无奈的扶额,这句话应该由他来说才对吧。
不过,算了。
他刚准备抬手习惯性的摸摸女孩的脑袋,就感受到了一道锥子一般锐利的目光戳向了自己。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他可能现在已经全身上下都是窟窿了。
五条悟和双手环胸,逆着光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的禅院甚尔对视了一眼。
那是堪比自己母亲大人的食物链顶端生物的压迫感。
他缓缓的将刚刚抬起来的手收了回去。!
第29章
“好吃——”
悠依将一块炸鸡送到了自己口中,她捧着脸颊左右摇晃,脸上浮现了幸福的笑容,背后也随之飘起了小花。
在踏鞴砂的这段时间,虽然可以靠海吃海,却很难遇到高热量的料理,顿顿烤堇瓜茶泡饭,因此,这块炸鸡当真是打开了她的味蕾,美食当前,让她感动的泪眼汪汪,就连心中的忧愁都冲淡了几分。
“悟,这个很好吃的,你尝一尝呀。”悠依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的将炸鸡夹到了身边少年的碗里。
五条悟:“……”
察觉到源自禅院甚尔的激光扫射一般的视线后,他默默擦了把汗,而后缓缓点了点头。
面前这个身材极其扎实,大概一拳可以打死一个禅院家的大撒比的青年,狠狠的洗刷了五条悟有关悠依哥哥是性转版本长大的她的刻板印象。
这,这是亲兄妹啊。
一,一看就很亲呢。
那悠依之后在哥哥的保护下应该会很安全吧,啊哈,啊哈哈。
“感谢你对她之前的照顾。”禅院甚尔的忽然出声,让五条悟下意识的抖了一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抖:“在来这里之前悠依已经和我提过了,多亏了你,那时的她才能在禅院家得以脱身。”
“……没关系。”五条悟随即回道:“我只是对那群混账的做法看不下眼。”
一群成年咒术师,一齐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这句回应倒是让禅院甚尔微微挑了挑眉,让他对面前这小子无限趋近于零的好感度提高了一点,连带着看着他都顺眼了不少。
嗯,有品,还知道把那群禅院家的喊成混账。
就在这个时候,悠依又亲昵的把一块炸鸡送到了甚尔的嘴边:“哥哥,啊——”
“……唔。”
看着面前举着筷子巧笑嫣然的妹妹,那一刻甚尔的心都快化了。
于是,在小太阳的照耀下,晚餐在意外的有些和谐的气氛中结束。
在最后一口味增汤下肚以后,悠依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她乖乖的把碗筷摆放好,抬起头来,望向了自己现在在此世最信任的二人。
“哥哥,悟君。”
她轻声说:“我想告诉你们一个故事。”
二人一听,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回复她道:“悠依,你说。”
女孩轻轻咬紧了嘴唇,对于她而言,多托雷的那张面孔的出现还是数小时之前的事情,与阿奇的不告而别也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稍作调整心态之后,半晌,她艰难的从面庞中挤出一缕笑容。
“这个故事有些长,需要……从那天晚上开始说起。”
她简单的掠过了那个难以回首的雪夜,重在描述自己来到禅院家的大门时,名为提瓦特的大陆是如何在那一瞬间接纳了她,她又是如何被大家救下了性命的。
虽然她已经将那个雪夜的遭遇简略到了不能再简略,禅院甚尔的拳头却暴起了青筋,他在想是否自己今天的下手还是太轻了一些,而六眼的神子的神色,也在此刻变得格外凌冽。
再后来,故事就变的轻快了许多,她的面庞浮现了更多的笑容。
一个名为璃月的国度也缓缓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而五条悟也总算明白了,那一日亲自前来守护她的,确实是一位神明——她口中的岩神“摩拉克斯”先生,她在濒临死亡之后,不幸中的万幸是,得到了神明与仙人们的出手相助,她终于得以像正常的孩童一般度过一段被悉心照料的时光。
“再后来……”在璃月的过去讲述完毕之后,就轮到了稻妻。
即便踏鞴砂并不似璃月一般,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但是她依旧幸运的在那里遇到了很好很好的人,拥有了不可磨灭的羁绊。
甚尔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忍耐着。
尤其是在她提及那个假扮成工匠的面具男时,他已经攥紧了拳头,在意识到妹妹在最后是拜他所赐才坠入炉心,倘若不是那一瞬间世界就发生了变化,她此刻恐怕真的已经被灼烧到尸骨无存时,他更是一拳凿进了地面。
“……是我的错。”
将妹妹环抱入怀,甚尔的声音嘶哑,因为方才到现在为止接受的信息量太多,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但是还是第一时间向她道歉。
他颤抖着说:“都是因为做哥哥的没能保护好妹妹,哪怕我在那天晚上就护住你……不,倘若我能更早一些……”
她也就不必再遭遇那些。
比起她现在能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在整个咒术界都闻所未闻的能力,甚尔倒是更愿意妹妹从头到尾都没有濒死的体验过。
而身为五条家年轻少主的五条悟,则会通过那些传达到自己耳中的讯息,想到更多。
“悠依。”他严肃的说道:“有关你能力的一切秘密,从今往后,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和任何不可相信的人提起,尤其是咒术界的高层,和你本家的那群家伙。”
倘若被那些疯子们知道了她的能力并不止是“召唤神明”那样简单,她的本身甚至就是链接另一个广袤无垠的丰饶世界的通道——那里物产丰富,还有一种全新的力量体系,那么所有人怕是都会疯掉。
运气好的话,他们会抓住她,洗脑她,抓住她的软肋,逼迫她为了咒术界做出相对的贡献,美其名曰为了全人类。
运气不好的话,他们说不定会运用某种方法,想方设法的将她打造成真正的“通道”,方便他们也在俩个世界之间来回穿梭,要知道这些年来,咒术界收容的特级咒物,单是他知道的早已经数不胜数,其中就包括各种拥有诡谲能力的。
年少的五条悟,就早已经学会了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某些该死的老橘子,他天生就比同龄人敏锐一些,善于发现那些藏污纳垢的事物肮脏面。
因此,悠依的真正能力,是无论如何也永远也不能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之中的。
而他也在这一刻发誓了,未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也一定要保护好她。
他无法不去细想在那个雪夜,她究竟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在她独自一人应对强大的敌人,背负起整个岛屿的人们的生命时,被迫坠入炉心的那一刻,又是否会害怕。
女孩子望着他频频点头,表情很乖很乖。
他仿佛被烫到了一般避开了她灼灼的目光,结结巴巴道。
“而且……”五条悟说道:“这种事情,其实你和自己的亲生哥哥说就好了,你不应该告诉我的。”
“你要知道,我是五条家板上钉钉的未来家主,倘若我之后为了家族利益把你的秘密卖给高层,背刺了你的话……”
“不会的。”回应他的,是悠依摇的像拨浪鼓的小脑袋,和像小河豚似的鼓起来的脸颊:“悟是一定不会的,我知道悟绝对不可能是这样子的人。”
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因为悟是悠依值得信任的人呀!而且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答应过她的?
五条悟微微怔愣了一刻,下一秒,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为了将她连哄带骗的带出禅院家时,像开玩笑一样说过的话语。
“那我就试着成为悠依你重要的人好了。”
“……是吗。”
高居于天上的神子,曾经对于一切人或者事物都不以为意的神子,在霎那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加速。
“啊,真是没办法啊,那我就勉为其难的为你保守这个秘密吧。”
他微微仰着头,恰到好处的遮掩了自己泛红的耳尖。
“好诶,谢谢你,悟——”
女孩正要顺势像小糖豆一样biu的跳进神子的怀抱里贴贴蹭蹭,就半路被一条胳膊截胡,被甚尔一把背对着自己揽进了怀中。
被完全钳制在哥哥怀里的悠依:“嘤。”
“虽然在这个年纪多与朋友交流没错,但是你今日经历了太多,身心疲惫,也是时候该休息了。”甚尔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悠依的脑袋,作势不以为意的问道:“她的房间呢?我送她回去。”
“在那边临近的宅院,我已经把你们的住所安排在一起了。”五条悟耳廓的红晕散去,他强壮镇定的回答道。
禅院甚尔的眉头微微挑了挑。
原本他觉得悠依口中的与面前的神子关系良好不过是说说,更没有想过五条家当真会接纳从禅院家分割出来的,他这个天与暴君,烫手山芋。
没想到啊……
这少年不止是接纳了他的妹妹,也在尝试着去接纳他。
甚尔不由得回忆起了他第一次的与六眼神子的会面,那时的五条悟被侍者们簇拥着,几乎一瞬间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毫无咒力甚至特意收敛了气息的禅院甚尔,他看起来就像是神祇一般,不可触及,充满了神性。
而现在这个小鬼……
倒是变的更像一个货真价实的小鬼了一些。
是拜他的妹妹所赐么?
果然如此吧。
禅院甚尔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将正在不安分的像萨卡班甲鱼一样扑腾的妹妹轻轻转了个圈,好让她以舒服的姿势趴在自己的怀里,又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小脑袋。
“好了,乖,去睡觉。”
悠依埋在哥哥宽阔的胸怀里面只露了上半张脸,她艰难的对哥哥的爱之抱抱发出了细微的抗议:“欧尼酱,咕,这样,好,好闷……喘不过气了……”
五条悟听闻此言,下意识的将目光瞄了过去,虽然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但是从他现在所在的这个角度去看,甚尔先生他的凶显得更大了。
甚尔:“……”
五条悟:“……”
—
对于禅院甚尔和五条悟而言,今日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对于悠依而言,她虽然身体很疲惫,但是此刻的精神却实在是无法入眠。
她会控制不住的想很多。
阿奇还有丹羽他们,还好吗?
踏鞴砂的人们,现在是否已经平安无事了呢?开采晶化骨髓的罪恶装饰,这个时候是否已经停止运转了呢?
她好像在坠入炉心的最后一刻,清晰的听到了身后传来了阿奇他的声音。
他……在自己离开以后,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吧,阿奇会不会误会成她已经死掉了,就和之前的哥哥一样?
可是阿奇的性格那么绵软,和棉花糖一样,他就算萌生起为自己报仇的心态,也肯定会在这个过程里面受到坏人的欺负,怎么办啊……
悠依的脑海里面浮现出了“埃舍尔”的那张脸,她想如果再单纯不过的阿奇碰到那个混蛋,肯定还是会被他骗,骗的骨头渣都不剩。
呜。
很担心,可是担心也无用。
至于自己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她开始在内心仔细的复盘了起来,她心想,似乎有两次的世界转移,都与她的生命安全有关联。
在她的性命遇到危机的时候,就像一种防护措施一般,强行跳转了她那个时候所在的世界。
——而将摩拉克斯先生召唤到现世的那一次,也是她遭遇了咒灵的袭击,避无可避之时,下意识的呼唤了先生的名字。
这是一种能为生命提供保障的力量……不,远远不止如此。
她对提瓦特的元素力仿佛具有天生的亲和力,在她去往提瓦特时,身体就会停止成长变化。
悠依明白,自己的这份能力,就像悟对自己说的那样,倘若现在就出现在咒术界众人的眼中,怕是会引起巨大的动荡。
可是,她现在也实在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拥有能够将这份力量控制自如的能力,譬如穿越俩个世界,又譬如能呼唤大家在自己的身边。
——她并不想变成什么立于咒术世界顶端的强者,她只不过是想与自己的朋友们能够时时刻刻的见面罢了。
“阿奇……”
“摩拉克斯先生……”
“留云师父……”
困意席卷而来,悠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她在心中轻轻呢喃了一句。
“魈哥哥。”
—
甚尔来到院落外踱步的时候,诧异的发现,五条家的小鬼也在。
……哦,现在寄人篱下,他应该在心里默默的尊称一句五条悟少爷。
在心中默默的腹诽了一句,他便假装无谓的走上前,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五条少爷,好巧啊,是放心不下我家的那个幼妹,特意趁着夜深人静来看看她的情况吗?”
“甚尔先生,您说笑了。”五条悟双手揣在浴衣的广袖里,纤长的白色睫毛阖起,眼眸轻轻弯了弯:“我只是在借着月色,赏薄荷。”
禅院甚尔眼角抽搐。
不是,你说你这大晚上的赏薄荷,谁信啊,能不能用个别的借口,比方说赏月什么的?
五条悟微微一个侧身,身后的花坛里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花盆便出现在了他的眼中,在这其中有一株像树立起来的莹蓝色狗尾巴草的神奇植物正在开放,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的亮芒。
“这是悠依之前给我的种子,我们一起播种出的成果,所有的花里面,也就这株薄荷它的生命力最顽强,成长的速度最快。”五条悟若有所思的感慨:“之前我还在奇怪为什么这薄荷和我想象中的薄荷并不一样,现在想来,兴许也是她从那个世界带回来的花种吧。”
禅院甚尔垂眸看了一眼面前奇特的植物,他忽然间开口道:“如果她之后再突然去往那个世界,遇到了危险人物,而最后却没能及时回来,应该怎么做?”
他的妹妹和小笨蛋似的性格,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她可以把母亲留给她的救命药物在那日夜晚送给自己,她也可以为了全岛人的性命独自应对上一个危险的疯狂科学家。
如今知道了她拥有着这样的能力,禅院甚尔其实并不放心。
在咒术界,无论是怎样的存在胆敢触碰她,染指她,伤害她,他都绝对会保护她,将那些混蛋追杀到天涯海角,物理意义上将他们祓除。
那个埃什么舍尔的,如果真敢出现在他的面前,以天与暴君的名义发誓,扔进炉心这个做法已经是妹妹的仁慈了,他绝不会让对方那么轻松。
可是,隔着一个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
五条悟没有回答。
但是五条悟沉默了许久,他突然开口说道:“如果说,她能够将那个世界的朋友带到这边的话……”
“也许,我是说也许,在这之后,她也许也能够将我们带到那边。”
“等到那个时候……”
少年神子忽然抬眸浅笑,他的容貌生的极其精致,更衬托出他的笑容如沐春风,纯粹无暇,但是他口中所说的却是:
“倘若那个叫埃舍尔的还能留有后手,或者再继续来千千万万个埃舍尔,那我也一定会将他挫骨扬灰……”
禅院甚尔:“……”
呵,虽然这个小鬼说的就是他此刻的心中所想,但是他最好不要在悠依的面前提到这些打打杀杀的话语,他的妹妹性格乖巧,温柔腼腆,可听不得这些。
不过就在此刻,感官比平常人要灵敏许多的“六眼”,与五感超脱常人的“天与束缚”,几乎同时听到了悠依房间内传来的一声惊呼。
他们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一齐以急速冲上前去,生怕悠依/妹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
悠依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璃月,还恰好是海灯节伊始的那日。
天上是缓缓升起的宵灯与纸鸢,悠依走在木桥边看着天空的万千灯火,她下意识的牵住了周身有熟悉气息那人的手。
后者的身躯一颤。
他的手有些凉,常年的业障伴身早已经导致少年夜叉的体温不似常人,他被自己牵住的掌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蓦然蹲下,身后那双无意识展露的翅膀由延展到收敛,飞羽纷纷扬扬了漫天,他将女孩紧紧的抱住,墨绿渐变的双翅收敛,像是禽鸟将自己的珍宝死死护住。
“悠依……”不苟言笑的上仙抬手,他在此刻全然失去了临危不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颤抖着用手指去描摹此刻女孩的面容:“你……是你回来了吗?”
他低声问道。
悠依睁开眼,眼角仍有泪痕。
在踏鞴砂的时候,她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梦境的内容绝大多数都是哥哥,璃月,修习,杏仁豆腐,海灯节。
她在雷暴停滞的时候,确实曾有机会回到璃月,可是最后为了能力所能及的帮助踏鞴砂的人们,还是选择了留在那里做些什么,没有经历漫长的航行回去璃月。
就像璃月港的说书先生,曾经说过的话语。
“帝君出征时,曾言道……我虽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
她是摩拉克斯先生带过的孩子,也许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学会了一些先生的性格,不忍见到发生在自己面前的苦难。
悠依还以为这次又是一场美丽却带着遗憾的幻梦,只是她有些奇怪,为什么梦里的魈哥哥能够生得一双遮天蔽日的帅气翅膀——虽然留云师父之前与她提过,魈哥哥的本体是金翅大鹏,可是她可从来没有机会见过,也没有好意思开口提过自己想看。
悠依转了个身,她下意识的往正环住自己的怀抱里面拱了拱,近在咫尺的熟悉的气息,带着清心的香气,沉醉的,冰凉的,让她非常非常安心。
被她无意识当作抱枕的对象浑身一颤,从喉咙里发出了欲言又止的细微声音,但是还是收敛了下来,甚至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安抚。
……不对。
“魈?!”
她愣愣的仰起头,与缓缓睁开金瞳的夜叉面面相觑,那双漂亮的像流淌着金珀的眼眸近在咫尺,惊呼声已经先思想一步,从唇齿间遗漏而出,而几乎下一秒,悠依便听到了一大一小两道疾驰到房间门口的脚步,甚尔更是急吼吼的哗啦一声拉开房门——他生怕再晚一步,妹妹又会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而悠依则是眼疾手快的对魈摆了一个嘘的手势,迅速蹬开被子团成团将自己身边的少年仙人完全覆盖进其中。
“哥,哥哥?还有悟君?”悠依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摆出一副刚刚被吵醒的模样:“你们怎么在这里,唔……出什么事情了吗?”
房间内一切安好,夜叉少年更是在刚刚瞬间理解了女孩的意思,收敛屏蔽了自己身为仙人的气息,业障也早就被她自身跌宕净化。
就连五条悟的那双六眼都没看出什么异样——当然,在他见到女孩睡眼惺忪的模样,和粉粉嫩嫩的卡通连体睡衣时,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赶紧避开目光,也没敢乱看。
“我们刚刚听到了你的声音,还以为你在求救。”甚尔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无妨,可能是因为最近你身上危险的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多,我今日有些紧张过头了。”
悠依的余光不留痕迹的瞥了一眼乖巧的团在被子里面的夜叉少年——她确实很想把魈介绍给哥哥还有悟君,但是今天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大对劲,她还是想给魈哥哥留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第一印象的,比方说和摩拉克斯先生一样帅气又可靠……总之现在不能暴露出来。
于是她轻声换了一个话题:“那个,所以,哥哥和悟君,为什么这么晚了,你们还一起在外面呀?”
五条悟:“……”
禅院甚尔抢答道:“是这样的,我们在赏薄荷。”
闻听此言,魈和悠依的大脑同时启机了一下。
五条悟咳嗽两声,他只能硬着头皮顺着甚尔先生的话茬往下说去:“是,是啊,这薄荷可真薄荷。”!
第30章
在房门关上后不久,悠依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小脑袋覆上门框闭眼倾听,眨了眨眼睛,确认二人的脚步已经远远的消失在了长廊尽头以后,她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呼,危机解除。
哥哥和悟,他们现在实在是太担心她了,所以才会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无比的紧张,生怕她再次遇到危险。
“魈——”
回过头时,她看到方才还缩在被子里的少年夜叉已然探出头来,少年墨绿渐变的发丝有些许凌乱,这时的他甚至比悠依初见他时更加的局促不安,手足无措。
看到刚刚身上覆盖着的属于女孩子的粉粉嫩嫩的床单与棉被,他的面颊一瞬间变得通红,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刚准备从床上使用风轮两立遁到墙角,下一秒就被像树袋熊一样弹到他身上的女孩紧紧环抱住了。
“魈……”悠依的脸颊抵到了少年颈间的珠链挂饰,冰冷的体温和清心的气息近在咫尺,她的鼻翼一酸,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哥哥。”
曾经的悠依,根本不敢轻易的哭泣,因为她身处恶劣的环境中,那时的她啊,哪怕是多掉下一滴眼泪,都会成为他人变本加厉对她施虐的借口。
可是现在,明明获得了比那个时候更多的,成百上千倍的,根本不敢想象的幸福,可是她在与面前的少年仙人重逢时,仍然会控制不住的流泪。
“我好想你。”她颤抖着声音,轻声说。
少年的紧张与无措在那一瞬间尽数消失,他抬手抚住女孩的长发,从后脑勺一路捋到脊背,感受到她像雪兔一般打了个哆嗦。
“嗯,我也是。”他回答道。
在世人的眼中,他是不近人间烟火的冰冷仙人。
在他自身的眼中,他是曾经因魔神的桎梏,背负过太多罪恶的夜叉。
可是在她的眼中——
自己永远都是属于璃月的英雄,能够守护她的家人。
久别重逢,他并没有提及自己曾经周游各国寻找她踪迹的时光,也没有提及前不久刚刚平息的凯瑞亚战争,年少的仙人似乎一直都是这般的沉默寡言,他不想让女孩担忧,他只是静静的拍抚着女孩的脊背,抬手拭去她的眼角挂上的泪花,就像曾经的女孩时常拽着他的衣摆不安的缩在他的身后,对外界怀揣着憧憬兼并畏惧,在夜晚时常身居梦魇时,耐心所做的一般。
顺带,在环抱之余,感受了一下她现在的体型体重,想着她离开之后是否有吃饱穿暖,心道为何她身为本该生长迅速的人类幼崽,还是与其他人类不同,至今如此纤瘦娇小。
等到悠依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以后,他才终于有时间抽出心神,环顾四周,思量现况。
这个时候的魈,意识到怀中的女孩正穿着他从未见过形制的卡通连体衣,大抵是出于好奇,他尝试将女孩背后的连衣帽抚起来,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帽子噗的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此刻的魈上仙,望着怀中毛茸茸的小兔子一样的女孩,他停止了思考,脑袋里只回荡着一个想法。
【好,好可爱。】
悠依揉着红彤彤的眼角,她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真是的,魈哥哥,你在干什么啦。”
“……”魈微微抿了抿嘴唇,唇角大概上扬了三个像素点,而与魈相处了很长的时间,对他再了解不过的悠依,一眼就看出来他正在忍笑。
“真是的。”女孩像小河豚一样鼓起了脸颊:“对了,魈哥哥,你是突然来到这里的吗?我记得我做梦的时候见到了你,下一秒你就出现了,你最近还好吗?璃月还是有魔兽出没吗?摩拉克斯先生还有师父他们……”
“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缘何来到这里,只是……我想我们大概做了同一个梦。”他隔着帽子轻轻揉着女孩的脑袋,金珀色的瞳孔温和无波澜:“原本我还以为你呼唤我的意思,是与帝君上次那般,你遇到了能够左右自己生命的危机,因此,我甚至已经做好了上来就替你除妖祓魔的准备。”
结果,在世界跨越的那一刻,全身上下都无比紧绷之时,他忽然仰躺在了一个柔软舒适宛如棉花的床上,有个小生物像小猪崽……小团子一样咕噜咕噜拱进了他的怀中。
这些年来累积的业障,就在那一瞬间被跌宕弭散,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终于又是来到了她的身边。
“帝君大人与留云真君他们一切都好,而且大家都相当挂念你。”
“如今璃月的周边,妖魔的动荡倒是比以往小了不少,也有留云真君所建造的仙法机关提供帮助,因此我也不许像之前一样,日日夜夜保持警惕。”
魈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话,一字一句的对悠依方才的问题予以了回应,而少年仙人其实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了,他在这之前,已经沉默寡言了很久。
他抬起眼眸,询问道:“这里是——”
“这里就是悠依出生的世界。”
魈:“果然如此。”
她松开了环住少年仙人的手,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开口说了一句“等等”,就吭哧吭哧的跳下床,转过身跑向了房间的冰箱。
魈上仙望着女孩穿着白色毛茸茸连体睡衣,小小一只摇摇摆摆的背影发呆,在心里想到:……还有兔子尾巴。
五条家并没有禅院家那般的迂腐,禅院家觉得非术师的那些发明都是麻瓜,瞧不起现代的一切科技,但是五条家早已经在他们少主的竭力倡导下,推广了电子设备,通了电,连了网。
就比方说悠依现在所待的房间,其中的环境其实并不是复古的那种,虽从建筑外看起来比较古色古香,内里却是精心布置与装修过的,颇为适合女生的套房,而且简单的电器,也配置的一应俱全。
悠依打开冰箱寻找,魈的眼神跟随着她摇摇晃晃的耳朵,和背后的那一小团尾巴左右摇晃。
至于那个打开就会散发出光芒和些许冷气的仙法机关……
一定是悠依这个世界的产物吧,换成留云真君怕是会对此相当感兴趣,但是此时的魈只是乖乖巧巧的正襟危坐在她的床沿,没有经过允许绝不乱碰任何一样东西,就连和璞鸢都靠着墙角,规规矩矩的放好。
“这个,铛铛~魈哥哥你看,是杏仁豆腐!”有了现代的厨具与食材配料加成,再加上她跟着望舒客栈的大厨学过的技术,制作杏仁豆腐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经过冰箱冷藏恰到好处的保鲜,杏仁豆腐口感绵密如云,几乎入口计划。
再度将她亲手制作的杏仁豆腐送到口中时,魈习惯性冷硬的目光放的柔软了一些,又柔软了一些。
“很好吃。”他说。
“是吧是吧~”她拖着自己的脸颊,左右来回摇摆摇摆,笑容像阳光一样璀璨夺目:“你再试试这个呢?”
“这个?”
魈用勺子轻轻戳了戳面前盒子里雪白的食物,入口时微凉,却很快就化作蜂蜜牛乳一般的液体融入口中,甜入肺腑。
是一种从未接触过的食物类型。
“这个算是我们世界的甜食吧,叫冰淇淋……之前璃月的时候,其实拜托甘雨师姐一起帮忙做过,但是最后都冻的和冰块一样,没能做出成品。”悠依趴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他:“如果魈喜欢的话,我可以经常做给魈哥哥吃,所以……”
“所以,就算在冬天的话,也不要再吃积起来的雪了呀。”
她很认真的说道。
“我们吃冰淇淋。”
“魈哥哥喜欢的话,我可以做牛奶味的冰淇淋,还有甜甜花味的,清心味的,甚至杏仁豆腐味的,所以……”
下一秒,她又被紧紧的抱住了。
他感觉到了魈哥哥的身体在这时有些颤抖,他终于呈现出了些许失态。
悠依听到了他近在咫尺的呢喃,一句又一句。
“……悠依,幸好。”他说:“幸好……能够再度与你相见。”
幸好,没有在那一日真的失去你。
—
禅院甚尔很明显的发现了,今日的妹妹不太对劲。
她在早餐的时候,会很自然的黏着自己,在他和五条家的那小子的劝导下也会吃上不少餐食,可是最后却会端着一整盘各式各样的早餐点心,说了一句自己还饿,想去房间接着吃,就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悠依她……”禅院甚尔眼眸深邃。
“悠依她,今天不太对劲。”五条悟一脸羁定的说道。
禅院甚尔扫了一眼身侧的六眼小鬼,即便他将自己此时此刻的心中所想说出来了,他也不甚愉悦。
“这话怎么说?”甚尔挑眉问道。
“我之前偷偷在房间里面养宠物的时候,也会这样连吃带拿的,最后坚持了两天就被我老妈发现了,揪着我的耳朵好好训了一顿,宠物也被处理掉了。”
甚尔微微一愣:“什么,堂堂五条家的少爷,也会不被家人允许养宠物?
那可是六眼的神子,站在咒术界顶峰,能够一己之力改变世界现况的男人啊……虽然他现在出于私心觉得能够改变世界格局的人应当属于自己的妹妹才是。
可是为何这样的神子,不被允许养育宠物?
莫非……是因为他强大到出类拔萃的力量,害怕会危害到小生命么?还是说身为强大到神子,从小就被训诫不能沉溺于这些会让人变软弱的情感之中……但是这样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不是实在有些决绝与残忍了?
“是啊。”五条悟耸了耸肩:“要知道,老妈那个时候可是发了很大的火,就算是神子,也会有神子的老妈来克他嘛。”
禅院甚尔在这个时候忽然觉得,那个传闻中的六眼,其实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他放下碗筷,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哦,顺带一提,你之前不被允许养过的是什么动物?流浪猫?柴犬?花枝鼠?”
“一只丑的很可爱的小咒灵。”年少的神子想起了年纪更小时的悲伤往事,他仰头,一边回忆一边回答道。
禅院甚尔:“……”
收回前言,如果他是神子的老妈的话,应该不止揪着耳朵训一顿那么简单。
“欸——干嘛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啦,因为那只咒灵确实很有特色长的蛮可爱啦,我是在一趟任务里面把它带回来的,它像小鼻涕虫史莱姆似的,还有很卡通的两只眼睛,不管我喂什么食物它都会叽叽呱呱的吃下去,我就养着玩了。”
“那后来呢?”
“后来老妈对它甩了一个咒术,它还没一个手掌大小的小小的身体像无底洞一样yue的吐出来了一堆马赛克淹没了半个房间,里面好像还夹杂了一些人体骨骼和骷髅头,我就只好把它人道毁灭了。”五条悟抬手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在那天,我与我生命中第一个重要的朋友完成了诀别。”
“你不要用这种看似青春疼痛悲伤的语气说着像恐怖片场景一样的话,说到底那天的情况是你一手造成的吧!”
“人类与咒灵的和平共处,果然是不可能实现的夙愿么。”
“揍你哦。”
戏精附体释放完毕的五条悟恢复了神色淡然的神子状态,他不紧不慢的提出自己的结论:“总而言之,我举了自己的例子,只是在类比分析出结果。”
“嗯,你说。”
“悠依她……”五条悟蹙起眉头:“应当是在房间里面养了个什么吧?”
“推理的不错,但是我想我的妹妹应该不至于像你一样神经大条的养吃人的鼻涕虫咒灵。”
“呀讨厌,甚尔先生说的好直白。”五条悟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但是就在昨日,她才刚刚对我们说过那么多有关她的经历。”
他也已经在昨日,与甚尔一齐出手,通过家族与里世界的各种渠道,四处发掘着时空咒术的术师消息,很遗憾,暂时一无所获。
“今日她不愿意说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多加询问,毕竟女孩子总会有自己的小秘密的,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应该用自己的方式放松她的心防,让她对我们敞开心扉。”
“……谁跟你是我们做家长的。”
甚尔的额角蹦上了井字符号,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这位五条少爷并不是自己擅长应付的对象。
“嘛,总而言之,我们兴许可以试试这样做……”
五条悟示意禅院甚尔侧耳过来,跟他如此这般的解释了一趟,后者微微挑眉,疑惑问道:“你确定这个方式可行?”
五条家的少爷介绍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解决方案——英雄救美,先由人来假扮接到悬赏来袭击她的术师,随后他们出手相助,在她的情绪松弛时套出口中答案,再为她解决烦恼。
虽然听起来不是很靠谱,但是仔细琢磨一下,却又确实可行。
尤其是他们如今听风就觉会有雨,在她的身边有风吹草低时就害怕她会再度面临自己能力本身的危险,还是想搞清楚她如今的一反常态,究竟是怎么回事。
“悠依在房间里藏了个咒灵在养事小。”禅院甚尔眉头拧紧:“倘若她遭受了什么异世界的胃口变大的诅咒,恶灵附身一类,那就不好了。”
五条悟表示,悠依她哥哥的脑洞实在真大,但是这也恰恰是他心中所担忧的。
那么,计划筹谋好了,谁来当那个假扮坏人的咒术师呢?
换成他们俩的任意一个,就算是通过术式怎么伪装,恐怕都会被女孩耿直的询问:“悟,哥哥,你们在玩cospy吗。”
那样场面就会变的十分尴尬。
正在对视思考之际,门外响起了侍者的汇报。
“少主,禅院家的那位直哉少爷又来了,他说无论如何也想再见一眼悠依小姐,有些话想要当面对她说。”侍者顿了顿:“他甚至把姿态放的很低,说,想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直哉少爷?
甚尔费力的从脑袋里面扒拉出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小堂弟的面孔,是有这么个人的印象,那小子之前经常缩在树丛和墙角偷偷看他,只是眼里并不是那种术师对非术师的鄙夷,而是一种让他摸不着头脑的狂热视线,看的甚尔直发毛,他不想多事,只当没见过。
如今那小少爷,究竟有什么话想与悠依说?
没想到五条悟展颜一笑,他意味深长的摩挲着下巴:“原来如此……什么都愿意做呀。”
他招手示意侍者:“去吧,把那位直哉少爷先带到我们这边,记住,切莫声张,我们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与直哉少爷商议。”
禅院甚尔与神子相处了短短的一日,却也能通过他的脑回路推测出了他想做什么,顿时瞪大了些眼睛。
门口正在徘徊等待着的禅院直哉,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
“虽然五条家这边的生活用品很齐全,不过我想先带魈哥哥一起去买一些日常能够用的到的东西。”
就比方说契合这个世界,能够方便出行的衣服。
魈哥哥现在这身降魔大圣的打扮可太酷了,周身都是华丽的挂饰,甚至还有夜叉傩面,在与仙人同行的璃月,仙人做这身打扮其实算得上低调,可是换作现世,就实在是引人注目了些。
魈哥哥一向是不喜欢引人注目的性格,所以悠依想先同他一起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再想个理由,将魈与悟君还有哥哥介绍,比方说路遇危险,魈上仙从天而降,这位就是在璃月照顾了我很久的好心仙人哥哥……
“这,不必如此,这实在是太耗你心神……”少年仙人望着掰着手指认真为他规划着的女孩,他赶紧连连摆手:“就像你说的,下一次我能够回到璃月,也不知道会是何时,也许是一周后,也也许是今日。你甚至不必为我准备房间,我无需睡眠,最多只在树上歇息即可……我只要能够在这期间足矣守护你平安无事就好。”
悠依鼓成了包子脸。
“魈。”她用有些不开心的语气,柔柔的,糯糯的喊了一句。
“我初到璃月,不习惯那边的民俗民风,是魈哥哥努力的照顾着我,一边守卫着璃月港,一边还仔细的准备了我的饮食起居,还教了我防身之法。”
“我怎么可能放心你呆在树上风餐露宿,只是守护我的平安呀。”
她双手叉腰:“而且,我,我现在已经不是最初那个小孩子啦,我已经有所成长啦,现在在我的世界,我也要试着照顾你!”
这句话从一个穿着毛绒卡通睡衣的小豆丁口中说出来,没什么说服力。
但是魈没有笑,他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柔和的回答:
“好。”
“如,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有机会的话,悠依也想好好照顾大家,就像曾经大家努力的照顾我一样。”
“……好。”
—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独自踏足御三家以外的广袤世界,但是这一次的出行对于悠依来说,实在是意义非凡。
因为她可是能牵着魈哥哥的手,一齐走在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呀!
而魈安静的站在女孩的身侧,他望着车上来来往往行驶过的四轮机械,察觉到这座城市某种意义上,似乎与枫丹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一座看起来十分和平的城市。
只是,在和平的表象之余,似有暗潮涌动。
在牵着女孩的手时,魈还能平静的观察她生活的世界,最开始还好,时间久了,他便察觉到了越来越多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驻足,并且本体就是金鹏夜叉的他的听力极佳,可以清晰的听到那些女性的窃窃私语。
周边是趁着周末一齐出来玩的女高中生,她们的目光频频落向前面那对引人注目的“兄妹”,第一反应是少年牵着小小的女孩,二人看起来气氛无比和谐,第二反应是——
那位少年的打扮奇异但好看,模样更是十万分的精致,甚至画风都与周身割裂开来,有一种不染凡尘之感,叫人频频侧目。
“快,快看那个男生。”
“欸,欸?cospy?没见过的角色呢。”
“不止是这样,快看他的脸,简直就是帅气与可爱于一身还非常的具有少年感对吧!”
“不知道能不能上去要个合影呢。”
“旁边那个是妹妹吗?天啊,他们站在一起实在是赏心悦目……”
魈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第一反应就是想逃跑。
即便是在须弥的沙漠地带那样热情的地区,他也没有遇到过会用如此夸张说法,直白的夸奖他的样貌的人类,这实在是……
是……有些不敬仙师……可是她们的话语又分明是赞赏。
“是害羞了吗?”
“总觉得更可爱了。”
身后的话语让少年仙人的耳廓瞬间变的微红,而悠依抬起头,很明显她也完全将那些话听在耳中,她开口就是不遗余力的继续夸奖:“可是,我觉得那些姐姐说的没错,魈哥哥确实非常非常的好看呀。”
“……”
回应她的,是少年更红的耳廓。
在下一个街道的转角,魈说了一句“我在暗处继续守着你”,就一个风轮两立的瞬身,趁所有人没有防备时一瞬间离开。
从马路另一头追过来的女高中生们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身影,只好遗憾作罢合影计划。
但是她们临走前,一人rua了一把小妹妹的脑袋瓜。
悠依:“咕。”
终究是悠依为了哥哥扛下了一切.jpg
好叭,差点忘记了,用现在的话来说,魈哥哥他就是个究极i人。
但是没关系,她可以去商场给他挑衣服,买到了适合他的尺寸的衣服并且换上以后,就算是用强来的也不能让他动不动就用风轮两立逃走啦。
思至此,悠依就干脆抄了近路想要快些去往商城,可是,在横穿一条小巷时,她被一个瞬身过来的黑衣人半路拦截。
只见对方蒙着面,一身黑衣,靴子高的有些像踩高跷,说话时的语调结结巴巴,带着些颤抖:“你,你就是,禅院悠依?”
“我是。”她有些疑惑,同时觉得对方虽然遮的严严实实,但是看起来分外眼熟。
“咳,我,我是接到悬赏,来活捉你的诅咒师。”
悠依有些担心的问道:“可是,这位小哥,你没关系吗?我觉得你抖的有些厉害。”
他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诅咒师吧?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不熟练。
“……住口!”对面的“诅咒师”兴许是因为恼羞成怒,导致了有些破音,声音险些没有夹住,透露出端倪:“觉,觉悟吧!禅院悠依!”
悠依深吸了一口气。
她仰头,笑吟吟的朗声道:“莫要出手,让我来就好。”
脚踩路灯上隐着身形的夜叉收回了自己的动作,他当然看出了面前抖得和骰子一样,自称诅咒师的黑衣人少年,此刻的威胁程度可能连刚入门的盗宝团都够不到。
也好,正好可以看到这孩子现在的身法状态,进步如何。
只是,此刻,在另一头,缩在道路尽头墙后的五条悟和禅院甚尔对视一眼。
五条悟做出口型:……她发现我们了?这么敏锐,什么时候?
禅院甚尔一脸骄傲:真不愧是我的妹妹。
五条悟:……先别你的妹妹了,我觉得我们再不出手阻拦,你家小堂弟要被从禅院直哉打成禅院横哉了。
二人视线一齐望向那边的少女,只见她从袖里乾坤里凭空抽出了一把快一人高的重剑,就那么轻飘飘的往地上一放,一砸一个窟窿。
禅院直哉的眼泪滋儿的一下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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