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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偷鱼贼


    季则声雪白俊美的?脸上难以控制地浮起?一层红来, 很淡,当着别人的?面做这种事他还?是不太习惯,但今晚还?要杀皇帝,不太适合你侬我侬, 他不好说什么, 只能?小声道:“……师兄也是。”


    谢轻逢见他被亲了也不生气, 就只会?脸红,就觉得心尖被一只手拨了拨,恨不得现在和公?冶焱说把计划放放, 等?我调戏完季则声再给你杀皇帝。


    好在他还?有?点理智, 抬手摸了摸季则声的?脸:“去吧。”


    季则声红着耳根,抱着雪白的?同尘剑走了, 眼看着那一袭青衣缓缓行远,谢轻逢又坐回?马车里。


    历帝病重?以后,不理朝政, 也不见生人, 一心沉迷长生之术, 整日缩在寝殿里求神问?鬼。


    为?了投其所好, 二人伪装成域外?来客, 季则声装作相师,可观星象,卜算国运, 要跟着公?冶焱去钦天监, 散布些历帝被厉鬼缠身, 命不久矣的?流言。


    谢轻逢就负责驱鬼除邪祟, 表面上除祟,实际上以术法控制他们心魄, 控制住整座王宫后,再将公?冶焱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换进来。


    夜间时分,整座王宫都被一种寂静诡氛笼罩,唯独历帝寝殿之中,灯火通明。


    大殿四角,四人抱剑而立,静静守在外?围,不让进入。


    谢轻逢手臂上挽着个拂尘,悠哉悠哉地做法。


    倏然间,宫门之外?,雪白剑光甫落,门口戍守的?侍卫便?被枭首,人头滚落时,步出一道带杀的?青影。


    大殿内外?都是历帝的?心腹,公?冶焱策反数次都不成,已经到了这一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


    “来人,有?刺客——”


    “大胆狂徒,皇宫禁地,岂容你放肆?”


    混乱中,殿外?的?侍卫顷刻便?被青衣人杀尽,没过片刻,一道明黄身影也从?他身后步出,只是手上被绳索缠缚,唇角带血。


    这歹人竟然挟持了当朝太子!


    谢轻逢看着这幅画面,不由挑起?眉头,怎么计划里没说还?有?这出?


    季则声带血的?长剑就架在公?冶焱脖颈间,字字凌冽:“让他们滚开。”


    公?冶焱咬牙道:“你休想。”


    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话音才落,后背重?重?一掌,公?冶焱吐出一口血来,奄奄一息。


    “太子殿下!”那四人见状,心知不妙,三?个化神期朝季则声而去,合体?期那人尚未出手,就被一道拂尘挽住。


    那人眼神一震,这才发现是里应外?合,怒道:“你找死?——”


    谢轻逢看够了戏,将驱鬼的?拂尘一扔,露出腰间的?古拙长剑,转身就同合体?期的?修士缠斗起?来,交手之中,公?冶焱被一脚踢到大殿门口,他在地上滚了几圈,滚进了紧闭的?房门。


    一方天地,三?处战场。


    历帝生性多疑,病重?之后便?不许人伺候,只让心腹近身,此刻外?面的?人已经被季则声和谢轻逢拖住,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寝殿,反而方便?公?冶焱动手。


    远处榻上,躺着一个身形佝偻,奄奄一息的?男人。


    公?冶焱微微一顿,将手腕上的?灵索收回?,袖中冷光一闪,一把匕首静静躺在她?手心,一步一步靠近。


    这半月来,历帝只让她?在殿外?复命,不让近身,如今一见,却知此人已是苟延残喘,命悬一线。


    临到近前,榻上的?人眼皮忽然动了动,睁开了一双浑浊又阴鸷的?眼。


    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来了……”


    公?冶焱一顿,恭敬道:“儿臣参见陛下。”


    历帝道:“我让你监国,你来做什么?”


    “外?头四位高手守着不让儿臣进来,儿臣又实在担忧您的?病情,所以想见您一面。”


    “嫣儿……朕对你多年疼爱,临到此时,你却要置朕于死?地?”


    他叫的?是公?冶嫣,而不是公?冶焱。


    她?所料不错,这个老东西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公?冶嫣已经风光下葬,死?无对证,这皇宫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就算历帝告诉所有?人,你们所拥护的?太子是个女人,也只会?被当做病重?时的?疯话。


    “陛下,您病糊涂了,这里没有?什么嫣儿,只有?即将登基的?新帝公?冶焱。”


    她?说着,历帝却突然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她?:“你是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母亲……你是为?了那个贱人才和朕作对!!”


    “我给她王后之位,给她?无上荣宠,她?的?儿子是太子,女儿是公?主,她?还?有?什么不满足?!”他一边说着,却咳出一口血,落在明黄的?绸缎上,“她?欺骗朕,所以连你也要和朕作对……”


    “我太衍国没有?女人登帝的?先例,我已经拟好遗诏,若朕身死?,传位十四皇子……你休想谋夺朕的?天下!”


    公?冶焱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诏书,扔到他手边:“你说的?遗诏是不是这个?”


    “十四弟才七岁,怎可当此重任?陛下,你糊涂了。”


    历帝瞳孔一缩,慢慢坐起?来,举着颤抖的?手,指向公?冶焱:“你……你敢……”


    公?冶焱当胸一踹,将他踹回龙床之上:“我不敢?我为?什么不敢?”


    她?向来温和谦卑,此刻目光却淬了毒一般:“早在你强占我母亲,将她?囚禁深宫,又要把我投海祭祀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不是女人要谋夺你的?天下,是你把我逼得毫无退路,逼我不男不女,不人不鬼地活了二十年!”


    她?一边饮药失声,装成男人,一边艳冠天下,当修真界的?美人,和公?冶辨上演什么父慈子孝。


    她?原以为?公?冶辨是慈父,可是他在深夜召公?冶嫣入宫为?他跳舞;他原以为?公?冶辨爱极了母亲,所以才将她?逼疯囚禁,可献舞的?公?冶嫣被迫穿上摇光公?主生前的?衣物,亲眼看见他痛哭失声,醉态朦胧,振振有?词。


    后来她?终于明白,公?冶辨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个人渣。


    就是这个人渣,生生毁了这许多事,许多人。


    “不妨告诉你,当年被你投海祭祀的?男婴并没有?死?,此时此刻,他就在你的?寝殿外?,等?着你的?死?讯。”


    匕首冷光闪动,朝着公?冶辨的?胸口刺去,公?冶辨微微一愣,耗尽力气躲开,顷刻肩膀就见了红。


    听说妹妹的?孩子还?活着,竟连受伤也不顾,只喃喃道:“你说什么?谁还?活着?”


    公?冶焱恶心透了他这幅神情,举起?匕首再刺,却听“刺啦——”一声,公?冶辨竟抽出枕下长剑,与她?缠斗起?来。


    太衍国尚道,他生前修为?颇深,只是病重?羸弱,性命垂危,此刻受了刺激,竟然凶悍异常,提着剑往寝殿外?而去。


    “是那个小贱种……他怎么还?活着?摇光死?了,他怎么可以活着?!”


    “朕要杀了他!”


    公?冶焱猛扑上去,将匕首刺入公?冶辨的?后背:“你真是个疯子。”


    公?冶辨吐出一口血,竟将公?冶焱生生震开,“咣当”,带血的?匕首被他从?后背抽出,丢在地毯上,他提着剑,疯了似地冲出门去,一把推开寝殿大门!


    公?冶焱瞳孔一缩,往外?追去:“季则声,小心他的?剑!”


    谢轻逢刚把合体?期修士刺个对穿,禁锋剑才从?尸体?上抽出,就看见一个佝偻愤怒的?人影推开门来,目光直直落在季则声身上。


    季则声刚杀了三?个人,衣上沾着血,蒙眼的?青纱也脏了,一边取下塞回?袖中,却陡然听见开门声,还?有?公?冶焱的?声音,他微微一顿,随后察觉到一道愤怒的?杀意。


    公?冶辨提着剑,看着满地尸骸,身后血迹淋漓,他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盯着季则声。


    “季则声…你姓季…你就是那个小贱种?”


    “你怎么没死?……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季则声看不见,听他这么问?,不由愣在原地。


    谢轻逢皱起?眉,提剑走过去,还?没动手,就见公?冶焱从?寝殿中走出来,她?半张脸都是血,拾起?脚边的?长剑,朝着公?冶辨的?背影走去。


    “我明明把你扔进了海里……要不是你,滟儿怎么会?和她?的?亲哥哥反目成仇,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他才举起?剑,声音却登时停住,一低头,却见长剑从?胸膛穿出,他张了张嘴,却吐出一口黑血来。


    公?冶焱自他身后步出,一脚踹在他的?后背:“老东西,你死?是不死??”


    他猛扑向前,膝盖落下去,半跪在季则声身前,血泪从?眼角滑落,却只是呆呆地,怔怔地看着季则声的?脸:“原来你和她?长得这么像……连眼睛都这么像……”


    他一边叫着“滟儿”,一边强撑着站起?来,伸手去碰季则声的?脸,目光隐现痴态:“我的?好滟儿……”


    谢轻逢下意识上前,把怔愣不解的?季则声拉进怀里,公?冶辨举起?的?手在空中悬停片刻,终于重?重?落下。


    他跪在满地血泊之中,垂着头,再也不动了。


    季则声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奇怪,公?冶焱道:“焱儿?他在叫谁?”


    公?冶焱却走上前来:“非是叫我,摇光公?主的?全名叫公?冶滟。”


    季则声又沉默了。


    谢轻逢冷笑了一下:“你们太衍国也挺厉害的?,什么下三?滥都能?当皇帝。”


    公?冶焱盯着历帝大睁的?眼,沉默上前,替他阖起?眼。


    眼看着满地血泊,她?慢慢直起?身来,提着长剑:“你们先回?栖凤园,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明天历帝驾崩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太衍国,剩下的?交给我处理就行。”


    她?淡声道:“待我登基,即刻将密信取来。”


    季则声却道:“你留在这里,不会?惹人怀疑吗?”


    “当然会?,”公?冶焱微微一笑,掉转手中长剑,避开致命处,朝着自己腹中狠狠刺下!


    鲜血顷刻浸透她?的?衣袍,涔涔冷汗从?她?额头滚落,她?捂着伤口慢慢坐下去,静静等?着人来:“这样就不会?了。”


    历帝身死?,太子即将登基,却也重?伤濒死?,还?是被同一把剑所伤,谁也不会?怀疑公?冶焱的?居心。


    就算怀疑,也拿不出证据,只会?怪刺杀之人。


    谢轻逢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塞了颗丹药在她?手里:“要是实在撑不住就吃下去,都到了这一步,别真死?了。”


    公?冶焱接过丹药,苦笑了一下:“多谢。”


    谢轻逢带着季则声往栖凤园赶,他不由想起?原著,想起?那个死?在异国他乡的?公?冶焱,还?有?嫁给季则声的?公?冶嫣。


    若不是水乡偶然一见,西陵无心护着她?回?到太衍国,想必剧情还?是会?和原著一样,那些仇恨,隐秘都被掩埋在只言片语之中,再不提起?,而公?冶焱谋夺了一辈子,不仅没等?到母亲获得自由,还?成为?了季则声的?后宫之一,只落得一场空。


    他们隐蔽身形,御剑离开宫闱,悄悄回?到栖凤园等?消息。


    季则声还?在想方才之事,只道:“还?好当日她?在水乡遇到了我们……”


    竟是和谢轻逢想到一块去了。


    谢轻逢抱着剑笑了笑:“或许是天意使然。”


    两人一边说着,穿过回?廊回?到院中,想起?天天躺在池塘里睡觉的?二狗,想悄悄看一眼。


    季则声眨了眨眼:“那我遇到师兄算不算天意使然?”


    谢轻逢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能?是吧。”


    季则声却揪住他的?袖口,笃定道:“一定是。”一定是上天把这么好的?师兄赐给他。


    谢轻逢回?过头,看着季则声巴巴的?目光,似有?所觉:“怎么,又不高兴了?”


    季则声却道:“师兄……你说她?会?不会?后悔生下我……”


    从?一开始,他就是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存在,他的?父亲不知所踪,母亲也因她?而死?……公?冶辨见到他的?第一眼,却叫嚣着让他去死?。


    谢轻逢听他这么说,不由道:“怎么会?这么想?”


    季则声垂下眼去:“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用,什么大事也做不好,还?只会?给别人添乱……”现在还?变成了瞎子。


    谢轻逢心说还?是别干大事了,你要干大事那就得走原著路线。


    这样挺好的?,可爱。


    还?不等?季则声说完,他忽然转过身去:“谁说添乱了?要是没有?你,师兄现在肯定是臭名昭著的?大魔头,不知会?有?多少人命死?在我手上,你感化了一个魔头,让他弃恶从?善,这还?不算大事么?”


    季则声没说话,只是把谢轻逢挤到墙边,不给他出去。


    “我虽不知你母亲是怎样一个人,但她?愿意舍命救你,就一定不会?后悔生下你。”


    “爹娘如果真的?不顾惜孩子,就只会?把后果交给孩子承担,自己却头也不回?地离去。”他说到这句话时,语意淡淡的?,季则声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情绪。


    “退一万步,就算谁也不喜欢你,师兄也喜欢。”


    季则声一愣,只觉得自己从?高空坠下,却落在一片片柔软的?羽毛里。


    “师兄……”他蹭着谢轻逢的?脸,像讨乖的?小狗,“我也只喜欢师兄。”


    “又撒娇,”谢轻逢捏着他的?脸,在唇上亲了一口,季则声仗着院里没人,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想起?师兄方才未竟之语,怕他难过,遂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道,“师兄,今晚要不要我帮你……像昨晚那样……”


    谢轻逢一愣,两个指头抵着他的?脑袋,往后推了推:“少招我,哭了又怪别人。”


    季则声刚要接着说,却听“啪嗒”一声,有?水珠落在头顶。


    二人下意识抬头,却见黑暗之中,一道黑影立在墙头,身形高大,却看不清面容,他怀里抱着个东西,鱼尾巴甩来甩去,水珠甩得到处都是,不是二狗又是谁?


    回?头一看,就见满地都是水,池中零星几朵荷花都被折磨地不成样子,池水晃荡,一片狼藉,小鲛人也不在了。


    院中有?谢轻逢落下的?结界,他们在这里说了这么久悄悄话,竟然没发现里还?有?其他人……他心觉悚然,带着季则声往后一退,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黑影微微一顿,却没说话,怀里的?小鲛人听见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中,不由挣扎起?来:“爹爹……爹爹救我——”


    那人微微一顿,看向谢轻逢和季则声,不解道:“爹?谁是你爹?”


    听声音是个年轻男人。


    小鲛人还?在挣扎:“你不给我吃好吃的?,我不要你!我要爹爹——”


    男人把小鲛人夹在腰间,还?是觉得诧异:“你看清楚了,这两个是断袖,不是你爹。”


    第82章 摸摸


    “小鲛人不管……坏蛋放开小鲛人……”银蓝的鱼尾摆来摆去, 极力挣扎。


    那男人穿了身斗篷,看不清面容,看着小鲛人不情不愿的模样,认真道:“人和人不能生出鲛人, 男人和男人更不会, 你离家太久了, 跟我回东海。”


    小鲛人一听回东海就急了:“不回不回!不要回——”


    一边挣扎一边流眼泪:“爹爹救我,小鲛人不要被坏蛋抓走?……”


    那黑亮的珍珠不要钱似地滚落,那神秘人倒没?什么表情, 只是抓着小鲛人不让走?。


    他能神不知鬼不觉闯进谢轻逢的结界, 可知实力不凡,谢轻逢抓着季则声后退一步, 警惕道:“请教阁下,何故深夜闯入他人院中,偷别人的东西??”


    神秘男人微微一顿, 倒是不恼:“他是东海鲛人一族的皇脉, 以后要继承王位, 和我闹脾气才跑出来的, 非是你们的东西?。”


    谢轻逢竟不知二狗还有这?般来历, 先前在楼船上看见他带着一群鲛人冲上来,还以为只是年长?的鲛人在保护年幼的,谁知道他是未来的鱼王。


    这?么笨的鲛人也能当王吗?被几?个扇贝就勾跑了。


    谢轻逢道:“你又是他的什么人?我看你也不是鲛人一族, 何必多管闲事?”


    那神秘人顿了顿:“我照顾他许久, 应该算他哥。”


    谢轻逢冷笑一声:“你说?是就是, 那我说?我是龙王, 那整片东海是不是归我管?”都被人偷到家里来了,就这?么放走?了岂非窝囊。


    神秘人执着道:“我是一定要带他走?的。”


    哗——禁锋出鞘, 剑指墙上之人。


    季则声也上前来:“你若光明正大,就不该躲在墙上,梁上君子,无耻之徒。”


    神秘人顿了顿:“我只是不想吓到你们,偷听你们说?话非我本意,我不会说?出去的。”


    季则声一顿。


    他还听到他们说?的话了?!


    “住口——”


    同?尘剑并?着禁锋剑,一黑一白,剑光缭乱,那神秘人手无刀兵,却游刃有余,一只手抱着小鲛人,另一手弹开袭来的剑锋。


    几?十招走?过,谢轻逢和季则声俱是心下骇然,此人修为深厚,远在他二人之上,修真界内,修为能在藏镜宫主之上的几?乎已经绝种?了。


    谢轻逢不由想起原著剧情,想起那个全文只活在传说?里,却从?未露过面的修真界大能,季则声的生父,他心下一动,虚晃一招,趁机挑开他头上的斗篷,借着剑光,匆忙一眼,谢轻逢的禁锋剑却停住了。


    那是一张极年轻的面容,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若是季则声有一半的容貌继承他的生母,那另外五分就是就必然来自于这?个男人。


    “季钦?!”


    他大喊一声,男人和季则声都一齐愣住,被察觉身份,他再不恋战,转身在谢、季二人身上各一掌,随即抱着小鲛人,化作黑烟离去。


    “等等——先别走?——”


    他出声制止,却为时已晚,御剑追出四五条街,却再难寻踪迹。


    季则声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谢轻逢回来时,只看见季则声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你刚才说?……他是季钦?”


    谢轻逢只怪刚才第一句话喊的不是“季钦你儿子在这?里”,谁会料到这?位传说?中的大能如?此藏头露尾,听见别人叫他名?字就落荒而逃。


    谢轻逢实话实说?道:“他相貌年轻,但与你有五分相似,而且我叫季钦时他转身就逃,想必八|九不离十。”


    季则声愣了愣:“……他为什么要逃?”


    “这?我不知。”


    好在他们现在知道季则声还有个直系血亲在世,活命有望,谢轻逢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季则声不说?话,半晌才道:“他肯定不知我是谁……要不我们还是别找他了,心魔的事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他却临阵脱逃,谢轻逢一听他不想治心魔,也跟着动了气:“不想治?理由?”


    季则声却没?说?出为什么来。


    谢轻逢道:“西?陵家主为了你的心魔奔走?了三四年,我们远渡重洋来到太衍国,也查清了你的身世,只要找到季钦,一切就可迎刃而解,到了最后一步,你却要退缩么?”


    谢轻逢从?不对他动气,就算被一剑穿心,被当做男宠玩弄,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可乍听他说?这?种?话,却觉心气上涌,一股无名?怒火升起。


    季则声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听得出师兄语气不好,纠结半晌,才拉起谢轻逢的手:“我不要父母了……我只要师兄一个人就够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再细究身世……”


    他怀抱着期待而来,却发现母亲因他而死,如?今见了父亲,却是近乡情更怯,季钦说?不定都不知晓他的存在,他怕高兴一场,又扑了个空。


    他抓着谢轻逢的手胡言乱语,后者脸上却慢慢露出一抹冷笑来。


    “好啊,你不愿治病就算了,等你寿数耗尽,我就挖个坑把咱们俩埋一块,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不治就不治,难道我还会怕吗?”


    他语意冰冷,听得出是动了大气,季则声正要解释,谢轻逢却松开他的手,转身回了屋:“随你。”


    季则声愣在原地。


    谢轻逢甩手容易,内心却忐忑,他担心季则声真的回来收拾行李,打包就走?,但看见他那副受气包的模样,又不得不狠下心。


    有些事情不是一味退让就能避免,他也想让季则声永远依赖他,眼睛里只有他,可是季则声连心魔都不想治了,性?命也不顾,治不好病,他们要怎么白头偕老??


    他回了房,冷着脸擦拭禁锋剑,季则声却半天不进来,他侧耳细听片刻,发现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季则声不见了。


    谢轻逢:“……”


    这?个小兔崽子!


    他把?剑拍在桌上,纠结片刻,还是忍住了想出去找人的想法,历帝刚死,他和季则声正被四处通缉,季则声不可能蠢到跑出栖凤园去。


    他才生气不到一刻,就眼巴巴出去找人,以后还有什么威势?


    他越想越气,抱着剑去了隔壁,一言不发躺上床。


    睡觉!


    说 ?是睡觉,躺在榻上,却无半点?睡意,翻来覆去,一边想着季则声那个小瞎子会不会有危险,又想着会不会偷偷躲在角落里哭鼻子。


    而且还要小声地哭,话也不说?,只是对着墙吧嗒吧嗒流眼泪,委屈地要命。


    啧。


    在“起床找人”和“躺着装蒜”两个选项之间不停来回,一直纠结到后半夜,正打算出门去看一眼,却听“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房门。


    他微微一顿,调整了姿势,在床上躺好,听着隔壁的脚步声。


    季则声轻轻进了门,先去了隔壁房,没?见到谢轻逢,似乎有些不解。


    很快谢轻逢的房门就被推开了,动作很轻,蹑手蹑脚的,跟小偷似的,在门口迟疑半晌,他才小声道:“……师兄?”


    谢轻逢闭着眼睛,故意不理他。


    季则声默了默,轻轻关上了门,来到他床边。


    房里灯暗着,谢轻逢只闻见一股香味,慢慢睁开眼,却见季则声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盘中有一盅热气腾腾的东西?,像是新做的。


    这?算什么?认错还是讨好?


    季则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又慢慢摸过来:“师兄……”


    谢轻逢一顿,却未出声。


    见他还不理人,季则声有点?泄气,谢轻逢静静等着,想看他还有什么花招,下一刻却察觉被子被人慢慢拉开,一具带着寒气的身体钻进被子,窸窸窣窣的,在谢轻逢被子里钻来钻去。


    他躺进床榻里侧,却还是不满足,慢慢爬上来,手撑在谢轻逢耳侧,土匪蛇似地趴在他胸口,用脸轻蹭谢轻逢的脸,声音也小:“师兄,你理理我……”


    谢轻逢一直装睡,眼睛却盯着季则声,被他蹭了半天,终于装不下去了,只能动了动脑袋,伸手推开胸口上的脑袋:“做什么?那么重一个人,把?师兄都压醒了。”


    被师兄推开,季则声却不恼,只是抓着谢轻逢的手:“师兄,你别生我的气了。”


    谢轻逢一愣,心说?这?小子原来是来哄人的,嘴上却道:“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怎么,你不去自己房里睡觉,大半夜却来爬师兄的床?”


    季则声听他此言,就知师兄还在生气,态度越发软和下来:“师兄,我刚才只是情急说?的气话,不是故意惹师兄伤心的。”


    “我只是知道了母亲的事情,心里难过,又怕季钦不要我,也不认我,才说?那些丧气话,不是不想治病。”


    “等拿到密信,我们就去找季钦,他不认我就算了,我只跟师兄好,要是他不帮我治病,我就打他一顿,打到他愿意给我治病为止,好不好?”


    他一五一十说?来,错也认了,歉也倒了,谢轻逢再小肚鸡肠,也说?不出重话。


    人人都知道季则声好哄,殊不知他谢轻逢更好哄,小师弟只要委屈巴巴说?几?句软话,他连气都不生了。


    “认错态度尚可,师兄先原谅你这?一次,再有下次试试看。”


    季则声眼睛亮了亮,又往前凑了凑,贴着师兄的唇亲了几?下:“下次不会了。”


    谢轻逢连外袍都没?脱,在等谁不言而喻,不过他没?拆穿,只是拉着谢轻逢手慢慢坐起来,指了指桌上的汤盅:“这?是我给师兄熬的……师兄喝完再睡。”


    谢轻逢微微一顿:“你亲手熬的?”这?小子眼睛都看不见,还熬什么汤?


    他打开汤盅,发现是一碗桂圆红枣乌鸡汤,还冒着热气。


    这?大晚上的,人畜猪狗都已经睡了,这?人还摸索到厨房熬汤。


    “以前师兄最喜欢吃我做的东西?……不过现在我看不见,味道可能不好……”他低头说?着,又是那副受气包的模样,谢轻逢有时候对他这?幅样子恨得牙痒,怎么会有人笨成这?样。


    “我看看你的手,”谢轻逢抓着袖子把?人拖过来,认认真真看他的手指,果然看见被烫起泡的手指,“疼不疼?”


    季则声摇头。


    他捏着他通红的手,吸了口气:“大晚上的谁要喝你的汤?笨不笨?”


    季则声抿着唇,不在乎手上痛不痛:“师兄喝了我的汤,今晚能不能回去和我睡?”


    谢轻逢心说?你要早点?来爬床,我难道还会不原谅你吗?


    他道:“笨死了。”


    季则声以为他不同?意,在一起这?么久,他深知谢轻逢吃软不吃硬,于是又挨过去:“求求师兄,我真的很想要天底下最好的师兄和我一起睡。”


    “师兄能不能和我睡?”


    谢轻逢被他这?么一通甜言蜜语,捧着那碗汤,夸也不是骂也不是,只淡淡吐出一个字:“睡。”


    季则声辛辛苦苦熬的汤最后还是进了谢轻逢肚子,汤里红枣放多了,又熬地太久,味 道其实有点?怪。


    谢轻逢喝完汤,带着季则声回隔壁房间,给他烫红的手指涂药。


    季则声倒是乖乖不动,任他揉圆搓扁,涂完了药就上床等着,直到谢轻逢躺回身侧他才安心下来。


    谢轻逢刚躺好,季则声就滚进他怀里,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后臀上。


    “师兄……你摸摸我瘦没?瘦。”


    第83章 酒醉


    师兄虽然?不?说, 但季则声知道师兄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每次双修完都?把他后面拍出一片红,有时候还微微发肿。


    谢轻逢笑了笑:“你这是做什么?出卖身体,讨好师兄?”


    “你觉得师兄会轻易被你这点?小恩小惠收买吗?”


    季则声一顿, 垂着眼沉默片刻, 又慢慢坐起来, 十分自觉地骑在谢轻逢腰上,开始解身上的衣服:“那?师兄轻一点?……”


    半道又改口道:“……重一点?也没关系。”


    他一脱衣服,那?些或大或小, 密密麻麻的痕迹就露了出来, 一片惨状,谢轻逢眉头?跳了跳, 叹了口气,抢过他的衣领。


    季则声还以为师兄要自己动手,于是停下来等他动作, 谁知谢轻逢却把他的衣服穿好, 板着脸道:“睡觉。”


    季则声“哦”了一声, 默默躺在了他身边, 眉头?却皱着, 纠结半晌才道:“师兄不?喜欢吗?”


    谢轻逢觉得有必要好好聊聊这事,他侧过身,和?季则声面对面:“师兄喜欢, 但师兄不?是禽兽。”


    “师兄说不?生气, 那?就是不?追究, 也不?在意的意思, 更不?会敷衍你,你不?必再来讨好我。”


    被看穿了心思, 季则声也沉默下来。


    谢轻逢接着道:“师兄要是真生了气,你这会儿早被奸透八百遍了,还由?得你在这委屈巴巴地讨好我?”


    “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小心眼,不?喜欢就别勉强,人家看见了以为我虐待道侣呢。”


    季则声静静听着,手却慢慢揽上师兄的脖颈,眼巴巴的,半晌才小声道:“喜欢的……没有勉强。”


    谢轻逢管他勉强不?勉强:“那?也不?行,至少今晚不?行。”


    谢轻逢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也知道感情不?是交易,不?能讲究钱货两清。


    做生意要的是眼光和?风向,合同一签,银行卡一转账,你我就是商业伙伴,但谈恋爱不?行,要是以后自己每次不?高兴,季则声都?眼巴巴地爬上床来,说师兄想怎么泄愤都?可以,那?这不?叫谈恋爱,最多?叫炮|友。


    季则声失明以后,谢轻逢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依赖和?迁就,谢轻逢当然?可以照单全收,但是不?能任其发展。


    他喜欢意气风发的,会和?师兄斗嘴的季则声,而不?是现在心魔缠身,患得患失,什么都?看不?见的师弟。


    如果季则声在他身边没有变得更快乐,反而越来越卑微,那?就是他谢轻逢的问题。


    “季则声,师兄也是人,也会生气,就像你会犯错,师兄也会犯错,但师兄不?会不?理你,更不?会不?喜欢你。”


    “如果有一天师兄惹你不?高兴,你也可以骂我打我,而不?必迁就我,懂了吗?”


    季则声似懂非懂。


    谢轻逢叹了口气,心说自己喜欢的怕是个笨蛋,拉过他通红的手指亲了亲,耐心道:“季小九,你在我这里有肆意妄为的权力,就算你出去滥杀无辜,我也会跟在你后面处理尸首,就算你有一天要杀我,我也不?会还手,这回懂了吗?”


    季则声怔然?,终于懂了。


    他从谢轻逢怀里慢慢退出来,把身体挪高了些,和?谢轻逢平齐。


    温热的呼吸落在眼皮上,谢轻逢下意识闭眼,下一刻却觉得眼皮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是季则声在亲他的眼睛。


    亲完了左边,又亲右边,珍重无比,依恋无比。


    这是他的师兄,这样好,这样纵着他,就是因为师兄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纵容自己,才把他变得越来越娇气,越来越没有男子?汉气概。


    谢轻逢也由?着他在自己脸上亲来亲去,等亲够了,季则声又钻进被窝,两条手臂跟章鱼似地搂着他的腰:“师兄这么好……我才舍不?得杀你。”


    谢轻逢什么都?没说,只是回抱住他:“有什么悄悄话明天再说,睡觉。”


    他们?这一觉睡得并不?久,天刚亮时,房门就被人敲响,谢轻逢本就睡得浅,一听到声音就醒了,季则声迷迷糊糊醒过来,跟着谢轻逢穿衣下床,谁知一打开门,就是管家愁苦的一张脸。


    谢轻逢上前?一步:“怎么,公?冶焱出事了?”


    管家点?头?如捣蒜:“正是如此——殿下昨夜护驾重伤,又只让御医草草诊治,又连夜送回了栖凤园,可刚进门就晕倒了,老奴实在担忧,只能请二位相?助。”


    公?冶焱马上就要登基了,可不?能折在这一关,人命关天的大事,谢轻逢和季则声毫不犹豫:“带路。”


    床榻之上,公?冶焱褪去华服,只着一件素衣,周围跪了一排医修,查医典的查医典,写药方的写药方,煎药的煎药,个个手忙脚乱,满头?大汗,谢轻逢和季则声赶到时,一时只见房中人头?攒动,无处下脚。


    公?冶焱不?让御医医治,想必是担心身份暴露,强撑着回到栖凤园,这里都?是她的心腹,不?必担忧。


    谢轻逢和?季则声进了房,那?些医修也识趣地让了道,他两都?不?通医道,只会把个脉而已。


    他给公冶焱把了个脉,又探了丹田,疑惑地“嗯”了一声。


    季则声:“她如何了?”


    谢轻逢实话实说:“剑伤避开了致命处,倒不?要紧,只是失血过多?而已,不?过……”


    恰此时,一个医修上前?插话道:“公?子?所言甚是,殿下的剑伤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先前?中过毒,余毒还未清,如今又被重伤,怕是不?好。”


    “先前?有一位西陵家主替殿下治过伤,医术奇绝,后来她乘船离开,就再没回来了,这奇毒难解,我等医术浅薄,实在是有心无力……”


    谢轻逢微微一愣:“西陵无心?”


    那?医修道:“正是此人。”


    那?倒好办,他的火凤能和?西陵无心传讯,这里又有那?么多?医修,让医生和?医生交流更方便些。


    眼看着桌上的纸鸟燃烧殆尽,变成?一只火凤,火凤煽动翅翼,划出一道流光,没过多?久流光中就出现了一个眉眼清冷的蓝衫女子?。


    西陵无心接到谢轻逢的通讯,脸色立马不?耐烦起来:“又怎么了?最好别告诉我功德眼被你们?弄丢了。”


    “非也,家主请看,”谢轻逢笑笑,挪开一些,露出床上面色惨白的公?冶焱来,西陵无心只一眼,身形都?僵住了,“她又怎么了?”


    又?不?知是不?是谢轻逢的错觉,他总觉得西陵无心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着牙,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道:“她用剑把自己刺成?了重伤,现在失血过多?,又因为余毒未清,昏迷不?醒,所以劳你一看。”


    “这个疯子?……”西陵无心暗骂一声,转头?问季则声,“我给你准备的那?些药还带在身上吗?”


    谢轻逢道:“在我这里。”


    西陵无心点?点?头?:“那?个没有颜色的瓶子?,里面的药让她吃下两粒,醒过来以后告诉她,心疼时吃一粒,以后尽量不?要受伤。”


    谢轻逢依言拿出药丸,让侍女喂她服下,掂了掂手里的药瓶:“这是季则声的药,她也吃得么?”


    西陵无心冷哼一声:“这药本来就是给她准备的,季则声吃了没用。”


    谢轻逢挑起眉:“我说家主怎么急着让我们?来太衍国,原来是给故人送药。”


    西陵无心:“……”


    公?冶焱服了药,脸色慢慢恢复血色,眼看着就要醒来,西陵无心突然?道:“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季则声道:“家主不?等她醒来吗?说起来你们?也算朋友……”


    西陵无心道:“没这个必要——”


    哗——桌上的火凤化为灰烬,通讯已经被西陵无心单方面切断了,季则声不?明所以,只道:“西陵家主还是这么忙……而且好像越来越暴躁了……”三?句话没说完就翻脸。


    谢轻逢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公?冶焱,笑了笑:“是啊,仗着你脾气好,拿你当出气筒呢。”


    “没关系,家主事务繁忙,烦躁些也是正常的,”季则声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西陵无心,她脾气一直这么古怪,大家都?习惯了,还是先关心下公?冶焱才好。


    他们?才说完话,榻上的人就缓缓睁开眼睛,偏头?闷咳起来,满地的医修诚惶诚恐地迎上去,七嘴八舌,一时房中只闻“殿下”“殿下”的惊呼声。


    谢轻逢和?季则声只能站在角落,看着一群医修和?仆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最后公?冶焱忍无可忍,挥袖屏退了众人,才终于有时间和?谢轻逢他们?说话:“多?谢你们?。”


    谢轻逢把药瓶塞进她手里:“要谢就谢西陵家主,我们?可什么都?没做。”


    公?冶焱握着药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妙的苦笑来:“多?谢她……没想到她还为我配了药,我还以为她盛怒之下乘船离开太衍,是要永远当没我这个人了。”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谢轻逢观她神情,猜到什么:“先前?她送你回太衍,路上发生过什么吗?”


    公?冶焱一愣,接过侍女递来的温水喝了一口,半晌才叹道:“……不?提也罢。”


    谢轻逢:“?”


    她越是这样遮掩,谢轻逢就越好奇,只是他不?是八卦的人,何况是别人的私事,公?冶焱既不?想提,他也不?会追问到底。


    闲谈了一会儿,二人又告别了公?冶焱,现在二狗也被偷走了,要拿到密信怕也要再等几天才行,谢轻逢和?季则声无事可做,就化作布衣小厮,低调出门了。


    历帝被刺身亡,太子?护驾重伤的消息已经传遍举国上下,听说刺客是两个云游的域外来客,如今四处都?在缉拿刺客,闹得鸡犬不?宁。


    他们?到了太衍国就一直住在栖凤园,对此地民俗倒不?甚了解,二人寻了个酒楼喝茶,在角落里说话。


    这几天都?在抓刺客,大家都?不?敢出门,酒楼里刚被查过一通,暂时安全,吃饭的人还算多?。


    左不?过是死了个皇帝,对王城里的来说是大事,在平头?老百姓嘴里却只算谈资,反正谁当皇帝他们?都?没钱。


    “你说咱们?太衍国是不?是要完了,先是公?主不?明原因暴毙,现在连皇帝都?被刺杀了,依我说啊,下一个怕就是当朝太子?殿下了……”


    “别胡说,太子?殿下马上就要登基了,你说这种?话,小心被拉去砍头?!”


    “我就是随口说说,反正除了你我,谁也不?知道。”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谢轻逢和?季则声耳聪目明,左右前?后的谈话声都?收入耳中。


    “听说刺杀先帝的是两名云游的修士,现在都?没抓到呢!”


    “你这么说,我倒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咱们?那?位大国师,当年不?也是云游修士,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中原的修士真是狡猾。”


    “好端端的你怎么提他?先帝在的时候可是连他的名字都?不?让我们?提的……忌讳着呢!”


    “害,先帝这不?死了吗?我瞧着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老实本分,都?二十出头?了都?没妻妾,虽然?窝囊了点?,倒还是个善良的人……应该不?会像他爹那?样残暴了。”


    隔壁主座上有个老头?,满头?白发,一双眼倒是亮堂,精神矍铄,谈吐之间颇为不?俗。


    有人道:“我倒是听过些风言风语,说先帝和?王后非是两情相?悦,而是横刀夺爱。”


    又一人道:“不?止呢,听说他还喜欢自己的亲妹妹,就是已故的摇光公?主。”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骇然?:“真的假的?摇光公?主不?是早就死了吗?”


    先前?那?人啐了一口,道:“你知道什么?当年摇光公?主对大国师一见钟情,当着先帝的面说非他不?嫁,后来没过多?久大国师就失踪,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听说是因为先帝恼羞成?怒,逼走了大国师,后来摇光公?主未婚产子?,生的也是先帝的孩子?!”


    正聚精会神偷听的谢轻逢和?季则声忽然?被喂了一口狗血,哽住了。


    “但自古亲兄妹乱|伦,生下的孩子?必有天残,所以那?孩子?才生下来就被先帝投海祭祀了,摇光公?主不?堪其害,又舍不?得孩子?,心痛之下投海而死……”


    众人一听,一边骂历帝禽兽,一边心疼摇光公?主,那?白发老头?却捻着胡子?,似笑非笑地摇头?。


    毕竟事关季则声身世,谢轻逢怕他心里不?痛快,好几次都?转头?去看他的脸色,谁知季则声却静静听着,像听故事一般,偶尔还使唤谢轻逢给他倒杯茶。


    眼看着那?些客人酒饱饭足,纷纷离去,只剩下那?白发老头?还坐着,谢轻逢心下一动,将人请过来,打听起季钦的事。


    “你问大国师?你们?是外头?来的吧,咱们?太衍国的人可不?敢随便打听他。”


    谢轻逢微微一笑,让小二送了好酒好肉前?来:“您随便说,我们?随便听听罢。”


    那?老头?一闻见酒香,果然?开怀不?少,心情也好了:“老头?子?活不?长了,就爱喝点?好的,年轻人有眼光。”


    “其实二十年前?,我曾与那?位大国师有一面之缘。”


    “太衍国坐落东海,风暴不?断,所以年年要祭海神,祈求来年平安,老头?子?我当年只是个马夫,替大国师牵马,游街时他就坐在马车里,我偷偷看过一眼,马车里坐着个年轻人,披着祭神袍,不?说话也不?动,相?貌俊美,脸也生的嫩,不?像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也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他一边说着,神情向往,像是沉浸在当年祭神盛景的回忆之中,等回神时,目光却落在对面青年澄澈的眼,恍惚之中,竟有似曾相?识之感。


    他摇了摇头?,心说怕是喝醉了酒,看个小厮都?像大国师,却见一直埋头?喝茶的青年抬起头?,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他看上去像会抛妻弃子?的人么?”


    他愣了愣,心说这青年视点?真独特,但还是实话实说:“不?太像,倒像个老实人,和?你有点?像。”


    季则声微微一顿,心说自己和?师兄都?搞在一起了,才不?是老实人,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噢”了一声。


    “我当时牵马游街,被受惊的马踢断了一条腿,奄奄一息时,那?位大国师下车来将我扶起,还施法治好了我的腿……”当年一见,他感念良久,后来历帝说大国师叛逃,并将其的名字视为禁忌时,他想起的却是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俊美青年。


    他说完静默片刻,很?快又开始喝酒吃肉,仿佛没说过方才的话。


    谢轻逢和?季则声陪着他闲聊,等老头?吃饱喝足聊够天,拄着拐杖走了,谢轻逢和?季则声才有时间说悄悄话。


    那?老头?酒量奇佳,一直敬酒,他两不?好推脱,也跟着喝了几杯,谢轻逢还没什么,但季则声酒量一如既往地差,沾一点?就醉了:“师兄,我好渴……”


    一边喊着师兄,一边就蹭过来了,谢轻逢怕他摔了,伸手揽住他半边身子?,倒了杯茶给他。


    谁知茶还没入口,季则声就先动了手,把面前?的半碗酒当做茶,谢轻逢眼皮一跳,还来不?及阻止,就叫他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豪迈地擦了擦嘴巴,然?后慢慢呆住了:“师兄,这水好辣……”


    谢轻逢:“……”


    得了,又醉了。


    他把茶递过去,季则声却怎么都?不?喝了,摇着头?拒绝:“不?喝了,辣的……”


    谢轻逢哄道:“这个不?辣。”


    “师兄骗我,”他掰着谢轻逢的肩膀,指了指自己通红的唇,仰头?说话时甚至能看见一点?舌尖,“就是辣的。”


    谢轻逢盯着他的开阖的嘴唇,眼神却越来越深:“哦?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


    季则声微微一顿,忽然?仰头?去够谢轻逢的唇:“还有一点?味道……师兄尝一尝。”


    猝不?及防的吻,强势到完全不?像季则声,谢轻逢只感觉酒意顺着吻渡过来,连同季则声不?安分的唇舌,恍惚间,他似乎真的尝到了辛辣的酒味,马上也要跟着醉了。


    季则声用尽全力想让师兄也尝到味道,分开时连师兄的唇都?被他咬湿了。


    “……师兄尝到了吗?我的嘴巴里辣不?辣?”


    第84章 师兄背一下


    季则声亲完, 就睁着?眼等?师兄回答。


    谢轻逢被他这一口亲愣了?,半晌都没说话,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见谢轻逢不说话,他眉头就皱起来:“师兄, 我没说谎……”


    谢轻逢由着?他:“嗯, 没说谎。”


    季则声据理力争:“刚才的水就是辣的, 我不骗师兄。”说完还?要去碰桌上的酒杯。


    谢轻逢一把抓住他的手:“天黑了?,不闹,师兄带你回去。”


    季则声听说要回去, 只呆呆“哦”了?一声,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外?走,谢轻逢跟在他后头, 见他找来了?小二,板着?脸让小二算账。


    小二抬着?个算盘拨地噼啪作响,说了?价钱, 季则声在怀里摸了?一会儿?, 忽然“啊”了?一声:“我没带钱。”


    小二:“?”没带钱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谢轻逢抱着?手站在他后面, 一言不发。


    季则声醉酒后不会大吵大闹, 也不耍酒疯, 就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故作深沉,不是熟人还?真?看不出?来。


    那小二道:“这位客官,咱们这儿?概不赊账, 您不付钱我也不好交代啊这不是……”


    季则声纠结片刻, 忽然转身走到谢轻逢面前, 把手伸进他怀里掏了?掏。


    谢轻逢摊开两只手任他动作, 像个当街被人占了?便宜的清白儿?郎,季则声掏半天都没掏到钱, 只掏出?个银线白龙的香囊,顿了?顿,说了?句“这个不给”,把香囊塞到自己怀里去了?。


    又掏了?掏,把谢轻逢的衣服都弄乱了?,还?是没掏到钱。


    季则声呆住了?:“师兄,你也没带钱吗?”


    谢轻逢把被顺走的香囊重新放回怀里,嘴上却道:“是啊,咱们吃霸王餐不给钱,待会人家要把你扣在楼里洗碗抵债,怎么办呢?”


    季则声往后退了?退,退到谢轻逢背后:“那师兄洗碗……我看着?你洗。”


    谢轻逢笑笑:“小没良心的。”


    他把银子悄悄放在桌上,给小二使了?个眼色,那小二抱着?算盘看两个大男人眉来眼去你侬我侬,面上不敢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翻白眼,转头看到桌上那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脸上又绽出?笑容。


    谢轻逢一挥袖:“不必找了?。”


    那小二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季则声还?在纠结钱的事,眼看着?小二匆匆离去,不由道:“他为什么走了??”


    谢轻逢吓他:“你不给钱,他当然要回去找人,把你抓去洗碗。”


    “小师弟,都怪你。”


    季则声一听,果然认错道:“师兄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带钱。”


    “那我现在去洗碗,师兄看着?我洗。”


    眼见这实诚孩子真?的要跟着?小二去后厨洗碗,谢轻逢心里挺过意不去,赶紧把人抓了?回来:“洗什么洗,魔头从不洗碗,趁现在人不在,我们师兄弟悄悄跑。”


    季则声却不同意:“师兄,吃饭不给钱是不对?的。”


    谢轻逢道:“谁说不给钱,我们回去拿了?钱再来给也是一样的。”


    季则声还?要说话,谢轻逢转身就走:“你不跟我走,那你就留在这里,师兄去拿钱。”


    季则声一听,哪能同意,追着?谢轻逢往外?跑,眼看着?酒楼被落在后头,越来越远,季则声一步三回头,心虚之余又有点兴奋,他以前从没吃饭不给钱,现在跟着?谢轻逢,什么坏事都做尽了?。


    二人走到街头就了?停下?脚步,季则声做贼似地往外?跑,却迎面撞上谢轻逢的后背,捂着?鼻子抱怨:“师兄怎么突然停下?来……”


    谢轻逢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不觉想笑:“是你笨,怎么能怪师兄?”


    季则声一听说他笨,也不高兴了?,站在原地不说话。


    谢轻逢一眼就知道他想什么,故意去逗他:“又生气了??”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说都不能说一句。


    季则声揉了?揉鼻子:“你把我的鼻子撞伤了?。”


    谢轻逢:“苍天有眼,日月可鉴,路那么宽,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季则声就垂下?眼睛,这人不会斗嘴,也不会吵架只好道:“那我们就走两条道,我不和你走了?。”


    说完就要摸索着?着?往旁边走,还?没走两步,就被拽了?回来:“撞就撞了?,娇气什么,大不了?师兄背你回去,上来。”


    季则声一愣,也不生气了?,往谢轻逢身边凑了?凑,张开手:“好了?,师兄可以背了?。”


    谢轻逢一矮身,就把季则声背了?起来,两个人踩着长街的灯火慢慢往回走,季则声趴在他背上,也不怎么说话了?,偶尔问他们走到哪里。


    谢轻逢也不嫌麻烦,一边说这里有个烧饼摊,那边在卖龙虾面,刚才跑过去几个小孩,都戴着?虎头帽,季则声本来还聚精会神听着?,后来醉意慢慢上来,就闭着?眼睛,靠着?谢轻逢的背打盹。


    谢轻逢见他没了动静,也不说话,背着?人慢慢往回走,长街上人来人往,与?他们擦肩而过,季则声半醉半醒,忽然道:“师兄……你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你喜欢他们吗?”


    谢轻逢顿了?顿,道:“不喜欢……在师兄认识的人里,最喜欢你。”


    前生已?尽,谢轻逢不愿再提,可此世里,好歹还?有个人能时时牵挂。


    季则声虽然醉了?,但谢轻逢的话都好好听着?,师兄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他揽着?谢轻逢的脖颈,贴着?他的耳朵道:“要是季钦还?要我,那以后我的爹爹也是师兄的爹爹,我把爹爹分一半给师兄。”


    谢轻逢可没有到处认爹的习惯,爹没了?就没了?,自己给自己当爹也挺好的。


    可话到嘴边他又转了?个弯,只“嗯”了?一声。


    谢轻逢寡情,季则声却相反,表面什么都不说,但他看得出?来,季则声对?这个二十年都没出?现过的亲爹还?是抱有期待的。


    季则声在他后颈落下?一个极轻的吻,像被蝶翼扫过一般,有点痒:“没关系,师兄有我,我会保护师兄。”


    一个迷迷糊糊的醉鬼,却大言不惭要保护师兄,要是在以前,谢轻逢会不屑一顾,觉得他高谈阔论夸海口,可现在他已?经不在意这么多了?。


    乞丐的三文?钱和富人的三文?钱对?资本家来说毫无?区别,在师兄眼里却不一样,如果一个很少被爱的人竭尽全?力来爱他,他又怎么舍得拒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慢慢的季则声就安静下?来,他靠着?谢轻逢睡熟了?,回栖凤园的时候管家还?以为他受了?伤不能走路。


    两人回到院子里时,公冶焱已?经等?候已?久,她伤势未愈,但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手里握着?一封染血的密信。


    谢轻逢微微一顿:“信到手了??”


    公冶焱点点头:“怕你们等?急了?,就提前用?玉玺开了?天机匣,摇光公主的遗物果然被那个老东西收起来了?。”


    她看了?一眼季则声,又闻到空气里的酒味,叹了?口气:“他既醉了?,这信你就明天给他看罢。”


    谢轻逢收了?信,却没立刻打开,只是看着?公冶焱:“再过三日就是登基大典,帝路漫长,不能回头。”


    原著里季则声在太衍国?登帝,是他龙傲天之路的真?正?终点,也是他暴君之路的开端。


    他的心智终于被摧毁,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邪尊,刚入七弦宗的季则声早已?不存于世,只有一个凌驾四境,我行我素的邪尊。


    谢轻逢当时原著,看到这里时确实挺爽的,毕竟男人的野心无?穷无?尽,即便他的手段再不光彩,再惹人诟病,但和他的至尊之路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可如今真?正?的季则声趴在他身上睡得安稳,喝醉了?都惦记着?亲爹还?要不要他,再一细想就不觉得爽了?,把一个人活生生逼成?另一副模样,到底爽在哪里?


    公冶焱知道他是好意,却只是笑笑:“我早就不能回头了?……以前我只想杀了?公冶辨把母亲放出?来,于是我铆足劲和他们斗,可再回头时,我已?身陷权势,不能自拔。”


    “死生自有天定,不必为我担忧。”


    说完她又自我宽慰:“其实比起做修真?界的花瓶美人,这样也不错。”


    谢轻逢笑笑:“我们明日启程,怕是看不见你登基的盛景,先替师弟贺过。”


    公冶焱说了?句“多谢”,转身要走,又把腰间的玉牌取下?来放在桌上:“这是帝令,可随时来栖凤园拜访,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她说完就走了?,谢轻逢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和明黄的衣袍,沉默片刻,慢慢关上了?门。


    那带血的密信被人打开过,因为过了?太多年,笔迹已?然模糊不清,谢轻逢取出?密信,没看见任何文?字,只找到一张地图。


    地图上只圈出?了?一个位置,离太衍国?不近,却也不远,御剑约莫一天一夜,乘船大概七天。


    他把地图收进随身法器里,恰此时,被窝里的人忽然翻了?个身,谢轻逢还?以为他醒了?,凑近一看,发现这人只是单纯的翻了?个身。


    睡得那么惬意,不知道的以为来找爹的不是季则声,而是他谢轻逢。


    他收拾好东西,把西陵无?心先前给的丹药和功德眼都收好,又给醉得不省人事的季则声宽衣解带,喝水擦脸,后者也由着?他摆弄,等?该做的都做完了?,谢轻逢才上了?榻床。


    黑暗之中,他忽然长叹一声,心觉觉得自己此刻不像师兄,更像个保姆。


    听见叹气的声音,季则声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他只以为谢轻逢睡不着?,于是慢慢凑过来,把谢轻逢拉进他怀里。


    躺在男人怀里这种感觉很陌生,谢轻逢贴着?季则声滚烫的胸膛,耳边只剩“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顿了?顿,正?要把人重新拉回怀里躺好,季则声却似有所觉,抱住他的脑袋,安慰似地蹭了?蹭,又垂头在他眉心亲了?两口。


    亲完了?人,他又在谢轻逢头顶轻轻拍了?两下?,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


    “师兄乖,师弟在这里。”


    第85章 雾中孤岛


    谢轻逢活那么大, 还没被人这么摸过头,当即就僵住了。


    那种感觉就像偶然间?捡到一只小狼,一开始小狼戒备又可?怜,抖着湿漉漉的皮毛, 夹着尾巴一直往人怀里钻, 太?害怕了还会咬人, 所以只能费尽心思讨好它?,照顾它?。


    直到很久后的一天,小狼以为你不高兴, 突然把肚皮翻过来, 让你埋在?毛毛里睡觉。


    谢轻逢一边思索着,一边都想把季则声翻过来, 看看这个人后面有没有长尾巴。


    季则声抱着他的脑袋不撒手,只要一挣扎,他就开始拍谢轻逢的背。


    谢轻逢:“……”


    过了好一会儿, 等季则声终于睡熟了, 谢轻逢眨了眨眼, 伸手一揽, 把人重新卷进怀里, 才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才醒,谢轻逢就把密信之事告知季则声,太?衍国之事已然了结, 他们久留也是无用, 用过早膳后, 谢轻逢和季则声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 临行时公冶焱也来相送。


    谢轻逢和公冶焱没什么话可?说,只抱剑坐在?车里, 等着这两位表亲叙旧,不多时,季则声带着一包东西上?了车,笑眯眯的:“我们走吧师兄。”


    谢轻逢看了一眼包裹:“她还送了你东西?”


    季则声点点头:“说是感谢我们的相助之恩,另外?还托我把几样东西交给西陵家?主,说是要赔罪的。”


    谢轻逢微微一笑,心说送季则声东西是假的,让人跑腿是真,她笃定?季则声爱管闲事又心软,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上?次火凤传讯他就看出公冶焱和西陵无心有猫腻,但他不是八卦的人,也不想背后多说人是非,见季则声抱着那堆东西还挺高兴,自然也没说什么。


    栖凤园的妖兽銮车带着他二人一路疾驰,没过多久就出了皇城,到了渡口?。


    先前他们是为打探消息才上?了楼船,如今拿到地图,自然不必多此一举。


    今日天阴,海风冷冽,太?阳也被困在?云层里。


    谢轻逢祭出禁锋剑,海水受魔气影响,开始翻腾滚动起来,不多说一头浑身漆黑的巨大蛟龙就从海底潜出,伸着脑袋任由差遣。


    他带着季则声上?了龙首,在?龙角上?轻拍一掌:“掉头。”


    那蛟龙闻言,喉咙里挤出一段极低的龙吟,似是敢怒不敢言,在?海水中?调转方向,载着二人往东海更?深处游去。


    季钦留下的密信没有字迹,只有地图标记,什么也推断不出来,必得?到了目的地才知晓。


    那蛟龙速度极快,季则声坐在?龙首之上?,手指摩挲着那一张染血的信纸,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轻逢在?二人周身捏了避水和避风的法诀,才坐回季则声身边。


    后者微微一顿,把信纸递给谢轻逢,主动说起了话:“我们出来也快半个月了,也不知藏镜宫如何了。”


    谢轻逢实话实说:“昨日崔护法传过讯给我,说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其实就算谢轻逢十天半个月不在?也没什么,如今正道凋零,七弦掌门身死,崔无命忠心又能干,花见雪神功大成,藏镜宫更?是一家?独大,不过谢轻逢勒令他们不许做恶,那群暴|力|分?子无所事事,只能整日打架斗殴,聊以慰藉。


    等此间?事了,他就研究研究那些法宝丹药能不能量产,然后高价卖出去,把那些无所事事的教众派到各个据点,既能锻炼他们的能力,又能聚敛钱财灵石,等灵石堆成了山,就在?魔林孤峰上?给季则声建一座大殿,可?以整天躺在?灵石堆里修炼。


    季则声听他说起崔无命,不由感叹道:“先前师兄坠崖重伤,是崔护法护持在?侧三年,我占领魔宫后,他好几次都想不顾性命闯进寝殿取走固魂锁,可?见他对师兄忠心。”


    谢轻逢道:“知道他忠心,你还把他打个半死……你师兄我能起死回生,都要多亏他。”现在?他们能当甩手掌柜,也要多亏崔无命这个任劳任怨的老实人,有时候谢轻逢看着他,心里想的是如果他上?辈子有这么个能干的助手,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他这么一说,季则声就想起先前在?藏镜宫时的种种,反而不高兴了:“师兄和崔护法朝夕相处多年,我当然比不了。”


    谢轻逢道:“什么叫朝夕相处,你少阴阳怪气,怎么连他的醋都吃。”


    季则声却不以为然:“那我下次也去找西陵家?主住三年,正好学点医术。”


    谢轻逢一顿,脑袋里的警钟咚咚作响,不管怎么说西陵无心也是季则声的原著老婆,谁知道这两朝夕相处以后原著会不会发力,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谢轻逢也不能草率,冷声道:“不准,你敢去试试。”


    季则声被他这么威胁,反骨也跟着上?来了:“你明明说过我想干什么都行,我一定?要去又会怎样?”


    谢轻逢冷笑一声:“你要去西陵世家待三年,那我就每天都去找你,把你拖到人多的地方,剥光了和我双修,还要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着我们,谁想走就打断谁的腿。”


    季则声一顿,下意识往后退,又被谢轻逢抓着膝盖拖回来:“最好还要让西陵家主亲眼看着,看着你是怎么被我弄得?两条腿乱颤,眼泪汪汪地哭叫求饶。”


    他话未说完,季则声就伸手来捂他的嘴:“师兄……别再说了。”


    谢轻逢拿开他的手:“怕了?还去不去西陵世家??”


    季则声不服软,耳根都红了,嘴却硬:“你就只会用这种事威胁我吗?”


    谢轻逢不理他,只抓着他的膝盖,认真道:“还去不去?”


    季则声硬气了一会儿就蔫了,只能小声道:“不去了。”


    谢轻逢:“以后还敢不敢?”


    季则声道:“不敢了。”


    谢轻逢终于松开他,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不敢就好,下次注意点。”


    季则声说不过他,又下流不过他,只能和谢轻逢讲道理:“你每次都这样欺负我,你的良心不会不安吗?”


    谢轻逢面无表情:“当然不会,因?为师兄的良心已经被狗吃了。”


    季则声:“……”


    说话间?,远处忽见一片浓白?的大雾,视物不清,一进白?雾,座下的蛟龙开始分?不清方向,原地打起转来。


    谢轻逢收起了斗嘴的心思,带着季则声站起来,眼见 到了地图标记的范围,他祭剑引路,却仍是不得?其法。


    眼见着那大雾越来越浓,肉眼可?见之处像是塞了一团团棉花,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蛟龙被无形震慑,再不敢前,开始挣扎翻滚起来。


    倏然,那蛟龙翻过身来,挣脱束缚,直直潜入水中?,谢轻逢和季则声急中?生智,二人一剑,悬停在?空中?,眼看着黑蓝海水之下,蛟龙摆尾而去,谢轻逢皱起眉头,带着季则声往雾更?深而去。


    然而越往内雾更?重,二人分?不清方向,只能埋头往内,身上?却像是灌了铅似地,连御剑都困难。


    谢轻逢拂袖一震,想用掌风逼开雾气,那大雾似有所觉,反而围地更?紧。


    浓雾之中?,突见一抹亮光自水底跃出,像是什么东西的反光,一闪而逝,谢轻逢转动方向,追逐亮光而去,下一刻却听一声水响,有东西从海中?窜出,飞身扑到剑上?。


    季则声耳力过人,那物才出水,就被他一掌击落,手感倒像条肥胖的大鲤鱼。


    “呜哇——”尖锐凄惨的哭声突然从耳边响起,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谢轻逢听着这个声音,不由道:“是鲛人。”


    季则声道:“那小鲛人是不是也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就听四?面八方传来拍水声,像是 成千上?万的鲫鱼在?河中?甩尾,雾中?视物不清,谢轻逢也看不清有多少,下一刻那些鲛人争先恐后地跃上?来,生生将剑上?的两人撞下了水。


    哗——谢轻逢落进水里,一把收了剑:“季则声?”


    季则声离他不远:“我在?这里。”


    谢轻逢拉住他的手,周围的鲛人围成一圈,开始唱起歌来。


    小鲛人还没成年,声音稚嫩,虽然唱歌不好听,但不到刺耳的程度,可?这群鲛人一开口?,俱是空灵幽远,如同鬼魅,声音混在?一起,犹如地府哀曲,谢轻逢脑袋一重,眼皮也跟着发重,竟欲在?着刺骨海水之中?沉沉睡去。


    鲛人的歌声可?以致|幻,谢轻逢已经见识过歌声的危机,立刻当机立断:“季则声,把你的剑给我。”


    季则声甩了甩头,将剑递给他,谢轻逢却未接剑,只是把两柄剑靠在?一起摩擦,没过多久,刺耳的金属之音就在?海中?响起,那些唱歌的鲛人纷纷不堪其害,停止唱歌,捂着耳朵游远了。


    吓退了鲛人,谢轻逢和季则声又往前游了些,很快就看见一座模糊的岛屿。


    谢轻逢带着季则声上?了岸,浓雾顷刻散去,却见岛上?春光灿烂,晴空万里,有活物在?树上?荡秋千,谢轻逢凑近一看,却发现是条鱼尾银蓝的鲛人,他被倒吊在?长满青苔的古木上?,一头漆黑如藻的长发倒垂着,此刻正闭着眼呼呼大睡,地上?还有三两个黑亮的珍珠。


    谢轻逢道:“二狗?”


    小鲛人一惊,睡梦中?吹的鼻涕泡也破了,睁眼见到来人,眼睛都亮了:“爹爹——”


    谢轻逢一剑斩断树藤,小鲛人终于重获自由,小狗似地朝谢轻逢扑来。


    临到他身前,却忽然转了个弯,扑进了季则声怀里。


    “爹爹——”小鲛人揽着季则声的脖子,冰凉的小脸蹭着他的脸,“爹爹,你们终于来救小鲛人了,小鲛人好饿,小鲛人好可?怜……”


    连饭都吃不饱,未免太?可?怜了些,季则声抱着小鲛人,心觉怜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小鲛人一呆,耳鳍害羞地动了动,忽然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谢轻逢。


    “爹爹只亲了小鲛人,爹爹不会生气吧?”


    第86章 亲爹


    小鲛人搂着季则声, 柔软的耳鳍贴在他脸颊上磨蹭着,一双鬼灵精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谢轻逢。


    “我生气什么,”谢轻逢收起佩剑,唇角勾出一个微妙的笑意, 他走到季则声身边, 张开手, “二狗,来爹爹抱你?。”


    谢轻逢养小鲛人跟养狗似的,别?说?是主动抱了?, 就?连喂东西都?敷衍至极, 带一个半人高?的水桶,里面装着食物, 把桶放在水池边,叫一声“二狗”,也不管听没?听见, 转身就?走。


    这时候, 小鲛人只能从水池里爬出来, 自己扒着桶吃东西。


    可季则声不一样, 季则声会耐心地叫他的名字, 坐在水池边,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在他爪子里,吃完了?会问好不好吃, 有没?有吃饱, 还会摸摸头说?他很乖。


    可现在谢轻逢居然要抱他,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小鲛人本能地察觉不对劲,搂着季则声的脖颈不放手:“小爹爹抱小鲛人就?好了?……”


    谢轻逢才?不和他废话, 提溜两条胳膊把他从季则声怀里接过来,小鲛人像被拎住后颈的猫狗,鱼尾直挺挺地竖着,一动不敢动。


    季则声道:“他又不重,我抱着也没?关系。”


    谢轻逢道:“师兄心疼你?,还是师兄来吧。”


    季则声被他哄得眼睛都?亮了?,露出一个高?兴的笑来:“谢谢师兄。”


    谢轻逢温声道:“师弟不谢。”


    话才?说?完,一双沉冷的眼就?转到小鲛人脸上,小鲛人被吓得耳朵都?竖起来,一对小爪子搭在谢轻逢胸口,一上一下地顺气:“爹爹抱小鲛人,爹爹好……”


    谢轻逢笑笑:“现在才?知道爹爹好,会不会太晚了??”


    半晌,一条鲛人被夹在谢轻逢臂弯里,漂亮的尾鳍在地上一点一点的,面容愁苦地给二人带路。


    “季钦在哪?”


    小鲛人虽不知他口中的季钦是谁,却很聪明,指着里面的方向。


    海岛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岛上被结界覆盖,气候温暖,四季如?春,蝴蝶成群结队,海鸟振翅而过,倒像是避世之所,常年有人居住的样子。


    谢轻逢夹着小鲛人往里走:“你?们常年都?住在这里么?”


    小鲛人一大蓬头发盖住脸,闻言困难地拨开头发,认真回答:“小鲛人受伤又迷路,他把小鲛人带上岛,还让小鲛人的族人住在这里。”


    谢轻逢又道:“他不是鲛人?”


    小鲛人摇摇头:“他和爹爹一样的,没?有尾巴。”


    谢轻逢猜也是,如?果季钦有鲛人血统,那他的后代多少也能遗传一些,可是和季则声相识以来,他虽具有龙傲天的一切资本,却没?有任何鲛人一族的特征。


    “他既不是鲛人,又怎么会是你?哥呢?”


    小鲛人歪着头:“因为他只比小鲛人大一点点,只能当小鲛人的哥哥。”


    谢轻逢这才?发现他们自始至终都?没?问过二狗的年纪:“那你?现在几岁?”


    小鲛人嫩声道:“快两百岁啦。”


    谢轻逢:“?”


    季则声:“?”


    他们两加起来也没?这条鱼大,还要给鱼当爹,不过两百岁还那么笨的鲛人的确不多见,谢轻逢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把理顺的头发又揉成一团,小鲛人呆了?呆,却不生气,只是抬着爪子重新顺头发,脾气挺好,倒和季则声有点像。


    行了?约莫两刻,忽见岛上伫立着一道石碑,只是上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


    小鲛人指挥二人:“再往里面走,马上就?到了?。”


    谢轻逢和季则声一前一后,踏过石碑所在之处,空气荡开波纹,眼前白光闪过,景象倏然变化?,是入阵之象,谢轻逢睁开眼,却见手里的小鲛人不翼而飞,背后的季则声也不知所踪。


    他脚步一停,垂下眼去,却见周围已然变成滔天火海,他身处其中,热意灼人,大火之中,一道道漆黑的身影自大火中新生,皆是黑衣蒙面,没?有双脚。


    谢轻逢一顿:“鬼兵?”


    他话音刚落,那成片的鬼兵突然朝他扑来,手指成爪,势不可挡,他一剑挥退,鬼兵散进?空气里,但很快又现形,竟是源源不断,杀之不尽。


    看来那一道石碑就?是阵眼,外来者一旦闯入,就?会顷刻陷入杀阵,被鬼兵拦截。


    季则声想是被传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可他如?今双目失明,怎么对付得了?这些鬼兵?谢轻逢心下一沉,剑光大盛,剑气劈山倒海,顷刻将灼火幻境一分为二。


    然而受击的幻境并没?有碎裂,谢轻逢劈开裂痕变成了?一道裂口,反而慢慢拉长,越变越大。


    谢轻逢沉目盯着那道裂痕,却见漆黑的缝隙隐现血光,逐渐变成了?一只猩红巨眼。


    哗——巨眼睁开时,谢轻逢身形一顿,浑身仿佛被摄住一般,他想闭上眼,眼神?却怎么都没办法从巨眼上挪开。


    倏然,那巨眼之中忽然伸出一条漆黑的手臂,谢轻逢挥剑一斩,却被那条手臂抓在手中,高?高?举起。


    肋骨传来隐痛,他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动作,脖颈间?却传来一阵极温润柔和的光,他微微一顿,垂下眼去,却见发光之物是一块和田玉佩。


    那鬼手见了?和田玉佩,有一瞬间?的僵硬,谢轻逢还来不及分辨这是什么意思,下一刻就?被鬼手拖进?巨眼之中。


    哗——他从巨眼中穿出,却进?入了?一个极朴素的石洞之中,他立剑稳住身形,抬眼却见面前站着一个男人,手里倒提着兀自挣扎的小鲛人,眉目间?和季则声有五分相似。


    他身形化?作黑雾消散,下一刻就出现在谢轻逢面前,一把取走他脖颈间?的玉佩,又在谢轻逢胸口贯上一掌,谢轻逢抬手接掌,却被震地后退两步。


    季钦握着手里的玉佩,蹙着眉,十分不解的模样:“你?的玉,从哪里来的?”


    谢轻逢肋骨还在隐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原著刻画季钦的笔墨极少,对季则声生父的描述只有“修真界大能”寥寥几个字眼,甚至连姓名都?不得知,先前栖凤园一见,谢轻逢还以为此人是好相与之辈,如?今一个杀阵就?逼能逼他至此,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能。


    而且修的还是毁天灭地的邪功。


    谢轻逢取出玉佩,淡声道:“他人相赠。”


    季钦道:“是何人?”


    谢轻逢却道:“你?先将我师弟放出来。”


    季钦将玉佩翻来覆去看了?片刻,在看见玉佩后的“季则声”三个大字,神?情困惑:“季则声是谁?”


    谢轻逢道:“是你?儿?子,是我师弟,你?先把他放出来。”


    季钦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现出一丝杀意:“胡言乱语——”


    还不待解释,他就?将玉佩往袖中一收,把小鲛人往身侧一扔:“这是我留给她的玉佩,怎会落在你?手上?她人在哪里?”


    谢轻逢一听此言,也跟着火了?,冷笑一声,拔出禁锋剑:“公冶滟都?死了?二十年,你?又在这里装什么深情?惺惺作态。”


    二人修为极深,顷刻就?斗在一起,摔在地上的小鲛人爬起来,看见二人刀兵相向,急地直乱转:“哥哥不要和爹爹打架,你?们不要打架……”


    季钦脑袋里只有那块被刻了?名字的玉佩,乍一听公冶滟身死,只觉得脑子里有根弦也跟着断了?:“她怎么死的?”


    谢轻逢只惦记着季则声,剑意带杀,怒气更重:“让你?把季则声放出来,难道你?要把你?的儿?子留在那种?鬼地方?”


    季钦微微一愣:“我根本没?有儿?子!”说?完一掌拍在谢轻逢肩头,谢轻逢后退一步,只觉心神?乱撞,偏头吐出一口血来。


    季钦功法特殊,对谢轻逢隐有克制之效,而且修为深厚,就?算谢轻逢和季则声联手,也不一定能打得过这个老妖怪。


    谢轻逢擦掉唇边的血迹,眉眼之间?尽是阴翳。


    他妈的。


    他简直没?法跟这个人交流:“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话音刚落,却觉背后传来一阵剑声,空气被生生撕开一条口子,玄衣雪剑的人从缝隙里穿出,浑身带伤:“师兄——”


    谢轻逢微微一顿,伸手抱住他:“季则声!”


    见季则声陡然出现,季钦的脸色也出现了?片刻怔愣:“你?怎会——”


    谢轻逢把人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没?发现重伤,只是些皮外伤,心落了?下来,谁知一口气没?提上来,又咳出一口血。


    谢轻逢:“……”


    他好歹是大乘期,这么脆弱会不会不太合理?


    他才?吐完血,季则声的眉头就?皱起来:“师兄?”


    谢轻逢拍拍他:“没?事没?事。”


    季则声:“是他打的你??”


    他转头对着季钦所在的方向,眉眼之中已经染上了?杀意:“你?何故伤我师兄?”


    那张俊美熟悉的面容陡然映入眼帘,季钦只觉一时恍然,他后退一步,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立马猜出了?什么:“你?……你?是季则声?”


    季则声却没?理他,仍旧冷着脸:“你?为什么打伤我师兄?”


    谢轻逢站起来,拉了?拉季则声袖口,心说?你?还等着你?爹除心魔,先冷静下来好好说?话,季则声却把他拉到身后护着,看神?情是气急了?的模样。


    季钦也只呆呆看着他的脸,什么都?听不见:“你?和公冶滟是什么关系?”


    季则声:“给我师兄道歉。”


    季钦盯着他的脸不说?话,季则声却是忍无可忍,同尘剑出,下一刻就?朝着亲爹胸口刺去。


    季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不明所以,只是季则声剑剑狠厉,招招夺命,他只能回招应对,嘴上仍是执着:“你?是公冶滟什么人?”


    季则声道:“不要你?管,你?先和我师兄道歉——”


    谢轻逢:“……”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两个人见了?面,一点道理都?不讲就?打了?起来?


    “季小九,过来。”


    季则声头也不回:“不,我不准任何人伤害师兄。”就?算是他的亲生父亲。


    认爹现场就?这么变成了?父子斗殴现场,谢轻逢却在这混乱的场面里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相似来。


    这个时候,他反而和小鲛人站成了?一排,动了?动喉咙,只能道:“你?们别?再打了?……”


    第87章 往昔


    谢轻逢的声音淹没在混乱的缠斗声中, 季则声剑剑不留情,季钦虽未带武器,却是掌风带杀,顷刻间这朴素的石洞就裂了好几处, 石块乱炸, 谢轻逢把?二狗卷进怀里, 避免被误伤,又?道:“你们先?冷静一下。”


    啪!一块头大的巨石朝他飞来,直逼面门, 谢轻逢抱着二狗险险避开, 下一刻,碎裂的木桌变成了木条, 暴雨一般激射而?来,谢轻逢挥袖打退,正要说话, 又?见石洞顶已经爬满裂痕, 再不制止这场大战, 这两?人怕是要把?小岛给拆了。


    小鲛人急得呜呜直哭, 紧紧揪着谢轻逢的袖口:“爹爹……爹爹不打架……哥哥不打架……”


    眼见石洞已经快塌了, 谢轻逢当机立断,带着小鲛人加入战圈,那二人微微一怔, 又?不管不顾恶斗起来, 谢轻逢拔剑将二人分开, 那两?人又?朝他逼来, 谢轻逢夹在两?人之间,岿然不动。


    谁知刀兵掌气已袭到近前, 他忽地膝盖一软,两?眼一闭,就这么晕了下去?,那二人一顿,立马收了势。


    “师兄——”


    “爹爹——”


    季则声一把?抱住他,反手将他背起来,眉眼凛如霜,转头对着季钦冷声道:“倘若师兄今日?有任何差池,我绝不放过你。”


    说完就背着人,气势汹汹地闯出洞去?。


    小鲛人刚才从谢轻逢怀里滚出来,头晕眼花地站直了,看见季则声背着谢轻逢逃出去?洞去?,也眼泪汪汪地追了出去?:“爹爹——不要丢下小鲛人……”


    季钦:“……”


    他收了掌立在洞内,只见四处都是碎裂石块,桌子碎了一地,到处一片狼藉。


    家?被毁了,连鱼也跟人跑了,他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呆呆攥着那块玉佩,一言不发。


    谢轻逢伏在季则声背上?,眼神却忍不住往后?瞟,他只看见一条呆滞的人影,孤零零地站在石洞中,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孤岛上?有结界,他们踏进杀阵,能进不能出,季则声辨不清方向,只能带着谢轻逢往外逃。


    行了很久,终于?碰到了一棵参天巨木,枝干遒劲,树干中空,眼看着岛上?气候陡变,狂风不止,暴雨来临,暖春花开之景顷刻就被风暴席卷,季则声再不犹豫,带着谢轻逢和小鲛人躲进树洞里。


    小鲛人爬到芭蕉树上?,摘了好几个芭蕉叶放在洞里,给谢轻逢铺了张简陋的小床,爪子在小床上?拍了拍:“爹爹睡这里。”


    季则声把?谢轻逢放在小床上?,伸手去?探谢轻逢的丹田:“师兄……师兄你醒醒……”


    听声音是急坏了。


    小鲛人也跟着他,不停推谢轻逢的肩膀:“爹爹……爹爹你醒醒……”


    肩膀受伤的谢轻逢:“……”


    这条笨鱼……活了快两?百年怎么还那么笨?


    他叹了口气,慢慢睁开眼,却见季则声神色惶然地拉着他的手,小鲛人捏着他的肩,珍珠掉得满地都是。


    谢轻逢叹了口气,慢慢坐起来:“师兄在这呢,别难过。”


    他话才说完,下一刻就被扑倒在芭蕉叶小床上?,季则声揽着他的脖颈,压在他胸口:“师兄……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师兄……”


    小鲛人有样学样,把?谢轻逢和季则声抱进怀里:“是小鲛人没保护好爹爹呜呜呜……”


    谢轻逢:“……”


    他心?觉自己?养了两?个泪包,一个比一个爱哭。


    他们三跟叠叠乐似地挤在芭蕉小床上?,谢轻逢很快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伸出手,单手提着小鲛人的后?颈把?他拎远了些,又?拍了拍季则声的脑袋:“师兄吓唬你的,没事。”


    要不是他们父子俩一个比一个难说话,他也不至于?用?这招,这才刚见面就打得天昏地暗,之后?还怎么得了。


    要打也要等季则声的心?魔祸解决了再说。


    季则声将佩剑回鞘,一言不发坐起来,伸手去?解谢轻逢的领口。


    谢轻逢不明所以:“……等等。”


    季则声却充耳不闻,翻身坐在他腰间,一把?扯开了他胸口的衣物,谢轻逢只觉得胸前灌进一股冷风,心?说在树洞里做这种事未免太超过了些,何况二狗还看着,虽然二狗看着傻,但已经快两?百岁了,还是要避着点。


    他正想着,季则声冰凉的手心?就抚上?了他的肩头:“他是不是打你这里了?”


    谢轻逢一顿:“不妨事的,师兄好歹也是大乘期,怎会?轻易受伤。”


    季则声仍是很执着:“是不是这里?”


    谢轻逢拿他没办法:“你摸反了,是另一边。”说完抓着季则声的手去?摸肩膀,那有个不大不小的掌印,很快就好。


    季则声心?疼地摸了一会?儿,忽然矮下身,在谢轻逢的伤处亲了亲,转身取了同尘剑就要往外走。


    谢轻逢一把?抓住他的袖口:“你要去?哪儿?”


    季则声垂眼道:“……他伤了你。”


    谢轻逢真是哭笑不得:“外面下大雨呢,别去?了。”


    小鲛人也揪着他的衣摆:“大雨…很可怕……打雷,吓人,爹爹不去?……”


    季则声抿着唇,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谢轻逢和小鲛人好说歹说,终于?把?人留了下来。


    季则声平时很少生气,对人极宽容,如今却步步紧逼,不肯退让,虽是因师兄受伤之故,但谢轻逢心?知亦是恼怒季钦的缘故。


    平心?而?论,要是谢轻逢被人抛弃二十年,跟一个心?善的老头一起长大,好不容易找到生父生母的下落,却发现其中一个人已不在人世,另一个人在小岛上?隐居,对他不闻不问,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换做谢轻逢也会?不舒服,一个连出生都不被期待的孩子,就算找到了亲生父母,那也只会?徒增烦恼。


    他穿好衣裳坐起来,却见季则声抱着膝盖坐在一边,静静听着雨声。


    外面狂风骤雨,将春日?的烂漫山花打碎,零落成泥,小鲛人扒在树洞门口,呆呆看着外面的大雨,忽然道:“哥哥……在难过……”


    谢轻逢:“什么?”


    小鲛人转过身来,把?自己?挤进季则声怀里,一字一顿道:“他不开心?的时候,岛上?就会?下雨……鲛人岛从来没下过那么大的雨……”


    季则声一顿,伸手摸了摸小鲛人的脑袋,却不说话。


    沉默在小小的树洞中蔓延,谢轻逢看着那毁天灭地的暴雨,如同天漏一般。


    是为公冶滟之死,还是为别的?


    他们静坐在洞中,听着那一阵又?一阵的雨声,季则声被这大雨吵的心?烦,干脆侧过身来,闭上?眼睛,躺在小床上?睡觉。


    他不太想理?人。


    谢轻逢只好把?小鲛人拉过来,自己?抱着,静静地看着洞外那一场大雨。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之中,一人身着青衣,撑伞行来,这鲛人岛都是季钦的地盘,季则声和谢轻逢不管逃到哪里都无?济于?事,此刻人正朝树洞行来,谢轻逢微微一顿,手掌已经扶上?禁锋剑柄,洞外的人忽然停下脚步,举着伞站在芭蕉树下,一动不动。


    像是刻意等着他们出去?一般。


    他转眼望向季则声,却见后?者紧闭着眼,眉却蹙着,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外面有人。


    小鲛人什么都不懂,淋着雨出去?陪一会?儿季钦,又?进来树洞里待一会?儿,他不谙世事,却对旁人的情绪十分敏感,见大家?都不高兴,也变得蔫蔫的,不说话也不动,蜷着尾巴呆在角落里。


    季则声不说话,谢轻逢也不能说什么,只是看着芭蕉下那一道孤寂的人影,那一张与季则声有五分相似的脸,不由自主想起曾经。


    他忽然想,当年季则声知道自己?坠崖身死之后?,会?不会?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悲怆。


    他越想越心?疼,很快就打断思路,强迫自己?停下来,季则声不言不语,季钦仍是撑着伞站在雨中,直到天色黑尽,洞外暴雨仍不停歇。


    季则声装作刚睡醒一般,慢慢坐起来,不经意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谢轻逢不拆穿,给他递台阶:“天已经黑了,外面有个人在等你,站半天了。”


    季则声皱起眉嘀咕:“……他来干什么?”


    谢轻逢没说话,季则声紧了紧拳头,慢慢站起来:“我去?把?他打发走。”


    谢轻逢不拦他,只是抱着小鲛人,任由他出了树洞。


    没过多?久季则声就回来了,后?面还跟另一道拘谨的人影。


    小鲛人看见季钦进门,高兴地扑过去?:“哥哥……”


    谢轻逢和季则声同时一顿,心?说这辈分是不是有点不大对,不过季钦却并不在意,只是握着那枚雪白的和田玉佩,摩挲着上?面的名字:“玉佩是她给你的吗?”


    季则声不说话。


    季钦顿了顿,忽然又?道:“你和她长得很像。”


    他好像也没什么聊天天赋,见季则声不搭理?他,又?握着玉佩不说话了。


    谢轻逢:“……”好尴尬的画面。


    见季则声不回应,季钦又?把?目光转向谢轻逢,他动了动嘴唇,又?问出了一个尴尬的问题:“上?次在太衍国,我看见你们在墙边……你们是道侣吗?”


    谢轻逢:“……”


    这人真不会?聊天,一点近乎都不套,开口就问这么尴尬的问题。


    他还没说话,季则声就拦在谢轻逢身前,不快道:“不可以吗?”


    季钦又?不说话了。


    他沉默半晌,艰难开口:“我当初渡劫时被天雷击中,坠入东海,重伤沉睡了很多?年,醒来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伤势复原后?,就坐上?了路过的楼船,去?了太衍国,我救了几个被巨浪卷入大海的渔民?,他们的皇帝知道了,就一定要拜我为国师。”


    “我没有办法,只能留在太衍国,后?来有一次祭完海神,有个女人突然闯进了我的马车。”


    他常年不和人说话,遣词造句都很干瘪,二人静静听他说着,见他说一半又?沉默下来,谢轻逢不由道:“这个女人……就是摇光公主?”


    季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


    “她说有人给她下了药,想进我的马车躲躲,我认出她的身份后?就同意了,可是她一上?马车就亲我,亲完又?说要对我负责。”


    谢轻逢没想到会?是这种剧情,季则声也睁大了眼睛:“……之后?呢?”


    季钦实话实说:“她一定要对我负责,我也没拒绝她。”


    谢轻逢脑子里浮起一串问号:“……再后?来呢?”


    “当晚我们就双修了,”季钦回忆着过往,愁苦之中又?带着一点怀念,“可双修过后?第二天她就走了,让人送了一箱黄金到国师府感谢我。”


    “她说我是个好人。”


    第88章 有样学样


    此时此刻, 如注的暴雨和出人意料的故事情节交织着,气氛都开始魔幻起来。


    两位听众说不出话,表情略显呆滞,谢轻逢先前还猜测过季钦是抛妻弃子的渣男, 可是如今听了故事首尾, 觉得他更像冤大头。


    季则声?也同情道:“……后来你们没有交集了吗?你离开太衍国是否也是这?个缘故?”


    季钦摇摇头:“我没要她的黄金, 我去了公主?府,让她负责。”


    这?种剧情……谢轻逢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种故事的走向?。


    稀里糊涂一场露水姻缘,想也不会有什么真情在, 摇光公主?事后送一箱黄金, 多半就是要撇清关系的意思,正常人这?种时候只会见好就收, 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谁会眼巴巴地追去人家的地盘让人负责。


    谢轻逢很怀疑季钦是当年?渡劫的时候被劫雷劈坏了脑子,一觉醒来以为自己?拿的是苦情小白?花剧本。


    季则声?亦是心情复杂, 说不出什么, 只能继续听他讲故事。


    “她人很好……也愿意负责, 只是她的皇兄不让她嫁人, 所以暂时不能给我名分。”


    “其实我知道, 是她的皇兄不让她与我来往,她一直在计划着逃走,却怎么都不愿意跟我走。”


    “我要杀公冶辨, 她也不愿, 说不能对不起太衍国的子民。”


    “一年?后, 她忽然对我坦白?, 说初见时对我只是利用,以后她也不会和我在一起, 让我不要痴心妄想,更不要再缠着她。”


    “我只能留下护身玉佩和地图,离开太衍国,在鲛人岛住了下来,”他花了点?力?气才把来龙去脉说清楚,说到最后,神情已经黯淡了下来,“鲛人岛离太衍国很近,其实只要她愿意来找我,我就会原谅她的。”


    说完,他又把目光转向?了季则声?那?张与生母五分相?像的脸,低声?道:“我从?来不知你的存在……她说过不会要孩子的。”


    这?故事的狗血程度让谢轻逢都牙根发酸,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季钦居然能守二十多年?。


    连季则声?都听不下去了:“她不来找你,你就不会去找她么?”


    季钦摇摇头:“我找过她一次,可是她那?时候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季则声?彻底不说话了。


    季钦又道:“要是你的师兄也喜欢上了别人,你也会去找他么?”这?句话问的是季则声?。


    谢轻逢一怔,正想说此事与自己?无关,别拖无辜的人下水,就见季则声?顿了顿,脑袋慢慢垂了下去。


    “我已经锁过师兄一次,若他不愿,自然不会强求第二次。”


    季钦也不说话了。


    谢轻逢只觉一股火气由内而外,心说这?父子两还真是一脉相?承,他冷笑?一声?:“你倒洒脱。”


    要是师兄不听话,把师兄锁起来关起来又会怎么样?反正师兄皮糙肉厚,一直关到师兄愿意说爱为止就好了。


    就算谁也不好过,也不能一个人受窝囊气,互相?纠缠的两个人说不定还能一起变成鬼同下地狱,再一直纠缠到下辈子。


    可若是真心爱时却放了手,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回头时却尽是遗憾,悔不当初。


    倘若季则声?现在敢变心,那?藏镜宫的寝殿就会是他的金屋,就算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但多操几次肯定就乖了。


    惹了他谢轻逢还想逃,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


    季则声?也察觉到出谢轻逢似乎不高兴,但季钦还在,他也不好说什么。


    摇光公主?爱不爱大国师可能有待商榷,但这?位大国师爱惨了摇光公主?倒是毫无争议,岛上的暴雨从?天亮下到了天黑,而此时此刻他还在关心摇光公主?的死因。


    谢轻逢只能一五一十,将公冶辨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又将摇光公主?舍命保护季则声?的实情告知。


    季钦静静听着,面上不显,洞外大雨却越来越盛,几乎要将整座海岛掀翻过去一般。


    他握着和田玉,眼底生出一段说不出的苍凉来:“她从?未与我说过这?些。”


    季钦与季则声?长得是很像,修真之人有驻颜之术,季钦必定早早问道,故而面容年?轻,一直未变,旁人见了这?二人也只会以为是兄弟而非父子。


    渡劫期失忆大能,常年?隐居在海岛,和一堆连话都说不清的鲛人待在一起,心性甚至比儿子还单纯。


    一个眉清目秀的原始人入世初尝情果,情根深种不可自拔,最后却落得这?样下场,实在令人唏嘘,即便谢轻逢自诩刻薄冷情,此刻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了。


    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像是朝人心上捅刀子,谢轻逢不想作?孽。


    “岛上虽有禁制,不过你们可以随意出入,”他看着季则声?的眼睛,不知又想起什么,半晌又道:“……待天晴一些,我会治好你的眼睛。”


    语罢再不说话,转身往外走,季则声?似有所觉,出声叫住他:“等等。”


    季钦转过身来,目光温和了些:“何事?”


    季则声?犹豫片刻,忽然道:“我虽不知她是否真对你无情无义,可她当年?给我取名,又拼死救下我,最后才溺海而亡……”


    “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你留下的密信。”


    最后密信被公冶辨夺走,玉佩随着季则声?流落到了中原,若摇光公主?真对季钦无意,公冶辨又怎么会丧心病狂到将亲妹妹的孩子投海祭祀,又将密信放在天机匣内二十年?。


    她当年?不愿意和季钦走,是真不愿意,还是走不了?


    可逝者已矣,他们已什么都问不出,更无从?查证。


    季则声?看不清季钦的脸色,却猜得出此刻一定难看极了,他将那?张染血的密信交到他手上,动了动喉咙:“……你走以后,她想来找你的。”


    接信的手骤然握紧,一垂眼,灼热的泪珠落在信封上,缓缓晕开。


    季钦走的时候,暴雨已经将芭蕉树冲倒了,小鲛人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雨,他虽然害怕,却还是追着季钦的背影而去,说哄好了哥哥再来找爹爹。


    谢轻逢和季则声?挨着坐在树洞里,听着外面的暴雨声?,沉默了好一阵。


    少顷,谢轻逢挥手落下结界,将风雨之声?隔在洞外:“我以为你还在生他的气。”说的是季钦。


    季则声?顿了顿,忽然伸手揽住谢轻逢的脖颈:“我确实在生气。”


    他把脑袋抵在谢轻逢的胸口,小声?道:“可是他没有了心爱的人……他也不是不喜欢我,他只是不认识我。”


    “师兄,倘若当年?在百丈凌峭你真的身陨,今日?之我或许更难过百倍……”他熬了整整三?年?,他把暗河里的尸体都翻了个遍,他睡在谢轻逢曾经睡过的床上,却只觉得冰冷刺骨。


    即便此时此刻,他也不敢想,要是谢轻逢真的不在,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


    他或许会浑浑噩噩,了无生机;又或许性情大变,再无欢愉可言。


    “师兄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做一个梦,梦里有很多人,有薛兄,曲师妹,花护法?,家主?,甚至还有公冶焱,他们恭维我,顺从?我,拥我坐上高座……我杀了很多人,他们的血全都流到了我的脚边,我坐得那?么高,却还是找不到你在哪里。”


    他喃喃自语,眼神呆呆的,却好似亲身经历过一般,“师兄,没有你时,梦里都好暗。”


    谢轻逢顿时僵住。


    不,这?不是梦,它或许曾经存在过,那?个是被逼无奈,受尽凌辱,最后不堪心魔诱惑,最后踏上杀伐之路的无上邪尊季则声?。


    谢轻逢的心仿佛被人用手攥住,闷闷地疼,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些真相?压迫着他,让人喘不过气,可他又怎么脱口而出,怎么可以告诉季则声??


    注意到师兄的不寻常,季则声?伸出手来碰他:“师兄,你的手好冷。”


    谢轻逢一愣,回过神来,最后只哑声?道:“不冷的。”


    “笨师弟,梦都是相?反的,师兄就活生生站在这?里让你牵着,永远不会离开你。”


    “不管你梦见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那?都只是梦而已,师兄不会让它成真的。”


    “小九,师兄说到做到。”


    他的承诺那?么郑重,不知是说给季则声?还是说给自己?,前者却听不出话里这?些滞涩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只以为师兄被自己?说伤心了,于是慢慢凑过来,亲了亲谢轻逢的眉心。


    “师兄别难过,我相?信你。”


    他亲完犹嫌不足,于是摸索着凑过来,慢慢坐在谢轻逢腿上。


    他这?么坐着,人就比谢轻逢高出一截,他抱着谢轻逢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师兄难过的话可以抱着我……师兄安慰我,我也安慰师兄。”


    季则声?很执着于这?种形式的互相?安慰,虽然笨拙,但不失可爱,而且效果奇佳。


    谢轻逢笑?了笑?,心情已经好了许多:“这?么乖啊?”


    季则声?点?点?头:“喜欢师兄才乖的……换做别人我肯定不依,我那?么喜欢你,你应该感到荣幸……”


    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为了哄自己?是已经使出浑身解数,绞尽脑汁了。


    谢轻逢听着他说这?种幼稚的话,觉得自己?也变得幼稚起来,他伸手箍住季则声?的腰背,把脸埋在他胸口狠狠蹭了好几下,跟吸小猫小狗似的。


    季则声?都被他蹭呆了,抱着谢轻逢的脑袋不说话,半晌才迟疑道:“师兄……你在和我撒娇吗?”


    谢轻逢只是单纯地想吸一吸季则声?,听他这?么说,只笑?笑?:“如果师兄说是,你要怎么办?”


    季则声?没想到他会大方承认,眼睛眨了眨,心也砰砰跳起来,半晌才找回理智。


    他学着师兄以前做过的,先亲了亲谢轻逢的嘴巴,然后蹭了蹭脸,最后笨拙地摸了摸谢轻逢的头发,又把下巴抵在谢轻逢头顶,抿着唇小声?道:


    “娇气鬼。”


    第89章 除心魔


    这场骤然来临的暴雨笼罩着鲛人岛, 昭示着翻腾的心绪,大雨淋在树梢,又顺着树干流下,最后汇成水流, 涌入江海。


    在这场暴雨之中,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躲在无人的树洞中, 静静相拥,等待雨停。


    季钦带着玉佩和密信不知所踪,他们也不好打扰, 这场大雨一直持续了三天, 第四天时,谢轻逢和季则声被洞外的天光唤醒, 外头暴雨已经停了,只是天气仍然阴沉潮湿,这种潮湿或许会持续很久, 甚至是季钦未来此生。


    被暴雨冲毁的小岛已经恢复了原貌, 谢轻逢和季则声找到季钦的时候, 他正和小鲛人在水边钓扇贝。


    钓上来的扇贝都进了小鲛人的肚子, 季钦仍穿着青衣, 似乎是故意等着他们起床。


    听到脚步声,他慢慢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你们来了。”


    谢轻逢和季则声点点头, 却没说什么, 怕又挑起他的伤心事。


    好在季钦并不在意, 只是来到季则声面前:“……我看看你的眼?睛。”


    这父子两还不相熟, 又都很拘谨,一个喊不出?儿子一个喊不出?爹, 只能客客气气地说话。


    季则声站在原地,随他摆弄,季钦将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喃喃道?:“眼?睛和鼻子像我,下半张脸像她……”


    季则声身体一僵,半天没说话,季钦似有?所觉,突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愣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抱歉。”


    季则声也有?点不自在:“……不必抱歉。”


    谢轻逢在一边看的牙酸,心说季则声还真是遗传了亲爹的性子,一个两个都跟蜗牛似的,碰一碰触角就缩回?去,跟人说两句话像是要杀了他一样。


    季钦又看了一会儿,终于得出?了结论:“你的眼?睛很好,看不见只是因为你肺腑受创,又被魔气侵体才这样的,将魔气排出?就好了。”


    “只是你心脏处生有?异物,魔气侵体应该也是因它之故。”


    谢轻逢一顿,不由解释道?:“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小九三年?前在雪域不慎中了心魔祸,如?今心魔线已靠近心脏,已是万般艰险,再耽搁不得。”


    季钦一愣,失落道?:“可我并不知如?何解心魔祸。”


    “要解心魔,必须要有?存世的直系血亲。”


    他前天已经将通讯传给了西陵无心,解法?已然送到,只是此法?凶险,稍不注意就会双双身陨。


    西陵无心研究出?来的是个险招,心魔祸寄生在季则声的心脏,若是强取,必定会伤及他性命,所以要先让血莲自动?离体,再一击毁之。


    谢轻逢需要施术让三人共命,划开?二人的胸膛,再以季钦的心头血相引,血莲分辨不清直系血亲的味道?,受到更浓郁的鲜血的引诱时,就会从季则声心口脱落,爬进季钦的身体。


    而施术者?必须在这个时候将心魔祸毁去,否则它就会寄生在季钦的心脏。


    此法?凶险异常,一不小心就是性命之危,且考验施术者?的修为,若谢轻逢毁不掉血莲,死的就是两个人。


    他一五一十说完,那两个人却各自皱起眉来,很是担忧的模样。


    季则声道?:“要取心头血,还要与我共命,若是失败,那岂不是连累了你们的性命?”


    季钦却道?:“我是渡劫期,不容易死的。”


    他又道?:“只是此法?凶险,不容易成,你才化神期,怎么受得住这等苦楚?”


    谢轻逢插话道?:“所以必须一次成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包括他这个主刀施术之人,也必须要有?强大的神魂,西陵无心虽知如?何解心魔,但她修为不济,易受心魔影响,无法?施术。


    季则声:“容我想?一想?。”


    季钦却打断他:“不能再想?了,现在就开?始。”


    谢轻逢也道?:“你要相信师兄。”


    季则声仍在犹疑,季钦一挥袖,三人就回?到石之中,他转身在石桌上躺好,手中化出?匕首,还不待阻止,冷光闪过,匕首已经插进了胸膛,他不容拒绝:“现在就开?始。”


    滴答滴答,温热的鲜血自他胸口流出?,落在地上,把?他们都吓了一跳,只能赶鸭子上架,谢轻逢将季则声扶躺在石桌另一边,施术共命,又慢慢划开?了季则声的胸口。


    季钦和季则声的心跳慢慢暂停下来,昏迷过去,人事不知,可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痛意顺着共命的连接传递他身上,他感觉自己胸膛也开?了一个洞,鲜血随着心上的孔洞向外奔涌,怎么也止不住。


    这种剧烈的疼痛叠加着,最后落到了他身上。


    怪不得西陵无心说施术者?必须神魂强大,意志坚定,意志不坚定者?肯定会疼晕过去,哪里还能坚持施术。


    他控制住发颤的手脚,将两颗流血的心脏靠在一起,季钦的心脏已经被扎破了,腥甜温热的鲜血顺着匕首往外流,那朵沉静多时的血莲闻到香味,开?始贴着季则声心脏蠕动?起来。


    谢轻逢也感觉有?东西贴着自己的心脏,一阵恶心,紧接着,剧痛又传遍了全身。


    那是血莲在脱落,他在季则声 的心脏生了根,此时此刻却将自己连根拔起,那些根系向外拔出?时牵动?了整个身体,就连昏迷之中的季则声也疼得吐出?一口血来。


    谢轻逢下意识想?上前,却不敢惊动?血莲,木头一般立在原地,那血莲好不容易将自己拔了出?来,却十分谨慎,躲在胸膛里不敢出来。


    谢轻逢一双眼?死死盯着那朵血莲,额头却沁出?细汗,他专注太过,神魂也跟着震动?,又过了不久,那血莲终于察觉没有?危险,开?始试探着,慢慢爬出?季则声的胸膛,往季钦而去。


    刷——电光火石之间,谢轻逢一把抓住那朵蠕动的血莲,下一刻,一声啼哭却响了起来。


    那声音凄厉无比,仿若人类婴孩,谢轻逢紧紧抓住挣动?的血莲,却觉头昏眼?花,恍惚之中只觉得自己抓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


    幻象袭身,神魂震荡,他踉跄两步,扶住石桌,眉眼?之中却带着凌厉决绝的杀意。


    他疼得半跪下去,却怎么都不敢松手,他害怕稍不注意,血莲就钻回?季则声的身体里,只将它按在桌案之上,禁锋出?鞘,白?光闪过,血莲连同他的手背一起被钉在石桌上。


    他咬着牙,平静的神情?却嵌着一双癫狂的眼?,那血莲被钉住,逃脱不得,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被谢轻逢掐着脖子的婴儿,婴儿的胸口开?了一个大洞,浑身是血,正在不停啼哭。


    谢轻逢冷眼?看着,却不为所动?,那血莲又化作其他人的模样,他前世的父母,他自己,最后是季则声。


    他仿佛已经看破了谢轻逢的弱点,在谢轻逢的剑下变成了不同的模样,七弦宗时穿着门服的季则声,藏镜宫中冷眼?睥睨的季则声,太衍国王城中伪装成国师的季则声……可爱的,伤心的,醉酒的,绝望的,谢轻逢盯着他的脸,却觉神思恍惚。


    他缓缓闭上眼?,想?要找回?理智,再睁眼?时,却愣住了。


    这次见到的,是十岁的小季则声,谢轻逢先前如?梦之时还见过,他穿着破烂布衣,鲜血顺着脖颈上的血痕往外冒,正流着眼?泪求他:“师兄……师兄别杀我,小九好疼……”


    谢轻逢盯着那张脸,心也跟着一疼,险些就松了手。


    见他不说话,小九忽然说了声“我恨你”,就将脖颈撞到剑刃之上,饮血身亡。


    谢轻逢只觉得神魂正在被人撕成两半,怎么也下不去手,少顷时,他垂下头去,却听到“啪嗒”“啪嗒”的水滴声,伸手一抹,却是身体难以承受,开?始七窍流血。


    不行……毁不掉血莲,那一切都完了,他们三个人的性命都落在他身上……把?藏镜宫做大做强的大业还没完成,送给季则声的大殿还没开?始建,他上辈子短命就算了,这辈子不能这样轻易断送。


    他冷笑?一声,尝到喉咙里的血味,慢慢抽出?了禁锋剑,开?始以血画阵,没过多久,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阵。


    谢轻逢将它扔进阵中,那血莲感受到他决绝的杀意,又逃脱不得,越发疯狂起来,使劲了浑身解数。


    各种各样的季则声在他面前死去,谢轻逢持剑起阵,金光缭乱之际,阵中血莲忽然化作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一身华贵黑衣,腰悬古剑,他生着季则声的脸,眉眼?却带邪气,隐有?杀伐之态,就连瞳孔都带着血色。


    谢轻逢微微一顿,这是……


    “你为了救他,居然舍得杀我。”


    “你不是谢轻逢……你到底是谁?”


    这是原著的季则声!那个暴君邪尊!


    谢轻逢心绪抖乱,一时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相,再不犹豫,一剑刺下!


    男人被当胸刺穿,很快就没了生机,临死前,他忽然微微一笑?:“你坏了我的好事,我会来杀了你。”


    他说完,竟原地化作青烟消散,连同血莲一起,烟消云散。


    咣当——禁锋剑落地,谢轻逢踉跄后退几步,却已然没有?心思想?刚才那些画面,只是回?到了石桌上,为昏迷的二人诊治。


    直到两个胸口开?了大洞的人止住了血,静止的心脏重新恢复,脱离了危险。


    谢轻逢强撑着解开?共命之术,又喂两人吃下丹药,可此时此刻,神魂却已经消耗过度,七窍流血更甚。


    他脚步虚浮,行动?都困难起来,只能一步步挪到季则声身边:“小九,你醒过来……”


    “小九……”他抓着季则声的手,看着昏迷的人动?了动?眼?皮,慢慢睁开?了眼?,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那一刻,他心中重石陡然落地,紧绷的精神彻底断开?,再也支撑不住,朝着季则声直直倒下去。


    昏迷之前,他只听到季则声哭着叫他的名字。


    他想?说话,却动?弹不得,只能在心里默声安慰。


    别哭了,季小九。


    第90章 社死时刻


    “才三天而已, 他不会有?事的。”


    恍惚中,谢轻逢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眼皮却重?得?不得?了,像鬼压床一般, 怎么也醒不过?来?。


    什么三天?


    他正想着, 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师兄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


    语气委屈巴巴, 听得?谢轻逢想皱眉。


    他强打精神,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捱过?那阵阵袭来?的倦意, 想快点醒过?来?, 却听那熟悉的声音道:“……求求师兄,我真的很想要师兄醒来?。”听着竟像是要哭一般。


    话音才落, 谢轻逢就察觉到脸颊上温热的触感,像是有?人在蹭他的脸,热热的, 像小狗拱人。


    那人蹭完了脸就慢慢退开了, 失去?温热的触感, 谢轻逢只觉一股无名失落, 心生不满, 一抬手,就抓住了一截衣袖。


    那人好似愣住,连话都说不出, 谢轻逢慢慢睁开眼睛, 正对上一双亮晶晶, 湿漉漉的眼。


    “师兄——”


    季则声大喜过?望, 猛扑过?来?,小心翼翼地?抱着谢轻逢:“师兄你醒了!”


    原来?求求师兄真的有?用!


    谢轻逢张了张嘴, 却发现喉咙干涩:“乖小九,师兄渴了。”


    季则声恍然地?“噢”了一声,将他扶坐起来?,倒了水给他喝。


    喝完了水,谢轻逢终于舒服些,转过?头?来?看着季则声忙前忙后,很快就似有?所觉:“你的眼睛……?”


    季则声一愣,立马笑起来?:“嗯,我的眼睛恢复了!”


    谢轻逢也觉欣慰:“什么时候的事?”


    “你昏迷后的第一天,我运功逼出了体内的魔气,醒来?以后就恢复了。”


    “谢谢师兄——”他恨不得?抱着谢轻逢亲两口,只是碍于山洞中还有?第三个人,又收敛起来?。


    被刺伤的手背已经包扎好了,谢轻逢内窥心脉,确定身体已无大碍,才把目光转到季则声背后的季钦身上,他能恢复地?这么快,这位大能一定出了不少力,二人对上目光,他笑了笑:“多?谢前辈。”


    季钦道:“醒了就好。”


    他回过?头?看季则声,后者嘴巴动了动,似有?为难之处,谢轻逢猜出他的心思,只不动声色道:“讲礼貌才是好孩子,你道谢了没?”


    季钦却摆摆手:“不必了……”


    说起来?季则声流落在外二十年,他这个做父亲的一分责任都没尽到,他也没脸受这份谢。


    季则声沉默半晌,吞吞吐吐道:“谢谢…父亲。”


    这一声父亲来?得?久违,又猝不及防,季钦一顿,却慢慢红了眼眶:“好孩子……我能不能也叫你小九?”


    见他红了眼睛,季则声也跟着难过?起来?,低低“嗯”了一声。


    这就算是解开心结了,谢轻逢担心这两待会要抱头?痛哭,季钦估计也怕自?己?丢人,慢慢退了出去?:“……你们?一定有?话要说,我先去?看看小鲛人。”


    季钦是个老妖怪,脸却生得?嫩,凡俗之人见了,约莫会觉得?他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谁能想到他有?个二十岁出头?的儿子。


    就连谢轻逢都很难适应季则声有?这样一个爹,好在季钦不是狠心无情之辈,他常年隐居在此,或许很难和?人正常交流,但对季则声确实真心实意疼爱,心怀愧疚。


    季钦走了,谢轻逢终于伸手把人抓过?来?:“把衣服脱了。”


    他的指尖摩挲着心口处,季则声一愣,却没有?拒绝,只是慢慢坐直了,将外袍一件件褪下,转过?身抱住了他。


    谢轻逢搂着光溜溜的人,却没什么旖旎心思,略抱了抱,就把人扶正了:“坐好,师兄看看你的伤口。”


    为了让血莲爬出来?,季则声左胸处开的口子略大了些,谢轻逢担心他。


    季则声却不依,又抱住他:“已经没有?大碍了,师兄别看。”


    竟是不让人看,谢轻逢不明所以:“看看都不给,小气鬼。”


    季则声还是抱着他:“别看了。”


    伤口还没恢复,又丑又可怖,师兄看了不喜欢,还要心疼。


    他越不让,谢轻逢就越要看:“又不嫌弃你,快让师兄看看,不然今晚不跟你睡。”


    季则声道:“不跟就不跟。”


    还敢顶嘴了。


    谢轻逢只能拿出杀手锏来?:“求求师弟,我真的很想看。”


    季则声身子一僵,一对眉毛皱起来?,很快又落了回去?,过?了半晌,他才慢慢坐直了:“那就再宠师兄一回。”


    谢轻逢唇角勾起来?,心说这小子演纣王还上瘾了,动不动就“师兄乖”“宠师兄”之类的,又要跟师兄学,又学不像。


    他每次说这种话,谢轻逢都只觉得他在变着法子撒娇,他从未见过?这么爱撒娇的龙傲天。


    “……知道了,谢谢师弟宠我。”


    他说完,就垂下眼去?,认真查看他的伤势,他胸口的绷带还是谢轻逢之前给他绑好的模样,已经三天没换了,约莫是自?己?昏迷以后,他就日日守在这里,也顾不得?伤不伤了。


    他下床取来?温水,替他小心拭去皮肤上的血渍,又拿出药膏和?绷带,重?新绑了一遍。


    季则声由?着他动作,好容易绑好了,他又抓着谢轻逢的手:“你的手还有?伤……怎么又做这种事。”


    谢轻逢笑笑没说话,替他披上衣服,季则声看着桌上一堆大大小小的伤药绷带,忽然道:“他身上也有?伤……”


    为解心魔祸,他们?三个都受了伤,谢轻逢神魂虚弱,季则声胸口开了洞,季钦当时义无反顾一匕首刺下,生生将心头?血刺了出来?。


    谢轻逢道:“那你去?给他送药,顺便?帮他包扎。”


    季则声一顿,有?些不安:“……你不去?么?”


    “勇敢一点小师弟,他要是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他很喜欢你,你的父亲很喜欢你,我也是。”


    现在除了师兄,他又有?了一个爹,虽然这个爹有?点奇怪,但只要对季则声好,那就没什么。


    爱季则声的人越多?,谢轻逢就越高兴。


    在他的鼓励下,季则声终于带着伤药走了,谢轻逢坐在床上,百无聊赖,转眼看见桌子上摆着几?个亮晶晶的彩色扇贝,上面还沾着水,估计是二狗那家?伙送来?的。


    还挺有?孝心。


    如今诸事落定,谢轻逢终于有?时间考虑未来?之事,他和?季则声肯定是要回藏镜宫的,鲛人岛环境优美是不错,但再不错也不能否认这里是个原始人部落的事实,待久了容易变得?和?季钦一样,说不定连语言功能都会退化?。


    罢了,等回去?的时候问问季钦,若他愿意一起走,藏镜宫多?一张嘴也没什么。


    二狗也可以带回去?,带去?看家?不错。


    他正想着,就见洞外慢慢行来?一道人影,眉眼带笑,很高兴的模样。


    “聊什么了,这么开心?”


    季则声道:“父亲说同意我们?在一起……”


    谢轻逢笑笑:“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他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季则声又道:“他还说明天会送我一样东西,不过?要不要由?我。”


    谢轻逢心说这个爹还算个好爹:“挺好的,过?来?睡觉。”


    他神魂受创,总觉得?没什么精神,只能窝在床上,懒懒支着额,跟条咸鱼似的。


    季则声眼睛亮了亮,凑过?来?躺好,看见他倦怠的模样,不由?道:“师兄,你还是很累么?”


    谢轻逢把他搂进怀里:“许是消耗过?度,养养神魂就行,抱着你会好些。”


    这倒不是心理作用,他和?季则声双修过?很多?次,身体已经很契合了,亲近时更能互相抚慰,对安养神魂的效果很好。


    季则声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解心魔时师兄出力最多?,过?程凶险万分,他虽然胸口开了个洞,但全程躺着没出什么力,此刻见师兄如此,也心疼起来?。


    谢轻逢正支额浅寐,却听耳侧窸窸窣窣,不一会儿,光溜溜的人就钻进了怀里,一低头?,就看见季则声缩在他怀里,里衣和?发冠都除去?了,恢复视力后一双眼更是亮晶晶的,下巴抵在被子边缘,娇气的不得?了。


    他挑起一边眉来?:“做什么?”


    季则声实话实说:“双修可以养魂,师兄,我们?可以……”


    谢轻逢道:“在这里?不好吧。”


    季则声一抬手,在石洞周围下了隔音结界:“我们?悄悄的,没人会发现。”


    谢轻逢又道:“急什么,时候还多?着呢,等你伤好了再说。”


    他越不想双修,季则声就不依,软磨硬泡半晌都得?不到同意,干脆懒得?征求谢轻逢的意见,自?顾自?爬到谢轻逢身上,岔开了腿。


    “师兄……我知道你现在神魂虚弱,可能有?点不太行……没关系的,我也很行的,让我来?就好。”


    谢轻逢:“……”


    他磨了磨牙。


    季则声说着,再也不管不顾,自?顾自?磨蹭起来?,谢轻逢担心他的伤口,只能慢慢坐起来?,褪去?外袍,扶住他的腰,低声道:“慢点,急什么。”


    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季则声现在被谢轻逢弄乖了,但一到了床上还是会胡言乱语,谢轻逢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果然才开始没多?久,季则声就开始懒怠,嘴却叭叭地?说话。


    “师兄其实也很想的是不是?你嘴上说不完,但身体很诚实……”


    谢轻逢皱了皱眉,想把人抱下来?:“你伤口还没好,下来?躺着。”


    季则声却说什么都不依。


    “你神魂受创,肯定没一会儿就不行了,这种时候还是要靠我。”


    谢轻逢:“……”


    “师兄……你是不是吃准了我喜欢你,我不会拒绝你,所以当初才和?我说不愿屈居人下……其实我觉得?,我…我也很厉害的,我腰虽然细,但是很有?力气,还是公狗腰……肯定很能干的。”


    谢轻逢都气笑了,好一个公狗腰,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别说话了……”


    季则声哪能听他的话,仍是睁着湿漉漉的眼和?他说话:“师兄,我这么弄你,你舒不舒服……”


    谢轻逢终于忍无可忍,掐着他的腰把人提了起来?。


    季则声四肢发软,连反抗都不能,只能在嘴上埋怨,谢轻逢到底顾及他的伤口,不敢让他乱来?,只能把人放回床上躺好。


    季则声张了张嘴,又要说话,身上却笼下一片阴影,谢轻逢亲了亲他的嘴巴。


    “不准说话了,要哭就哭快点。”


    季则声眨了眨眼,接着身体狠狠一颤,眼泪很快就漫了上来?。


    “呜……”


    封闭的石洞中,说话声很快被委屈的哭声取代,经久不绝。


    而与此同时,鲛人岛上的人鱼闻见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味,全都躁动起来?。


    季钦正在给小鲛人钓扇贝,后者耳鳍一抖,一双眼很快兴奋起来?,抓着季钦的手不放。


    “哥哥……爹爹和?爹爹……在生小鲛人,我们?快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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