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安塔略微睁大了眼, 看砂金又用了点力,毫不费力地把安塔拉进了怀里。
砂金耐心地问:“你和我在一起,会产生负面情绪吗?”
安塔:“……不会, 挺好的。”
砂金笑了下,又问:“还是有其他什么不喜欢的?”
安塔仔细想了会,摇摇头。
“那就别想了,去睡吧,亲爱的。”砂金眯起了眼,带着几分倦意,把安塔卷进了被褥里,从后边抱着她,闭上眼, “哲学书很难看,以后可以不看。”
安塔说:“这是哥叫我看的。我也先去问了我哥,但他没有回……”
安塔停顿了下,感觉砂金环着她的手变软了些,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砂金睡着了。
这只金孔雀睡着后,总是很乖。不会骗人,也不会开屏,像一只软软的大猫。
安塔垂了眸, 放轻了动作, 小心地把砂金的手从自己身上搬开,爬到床头, 拉了灯。
那枚红棕色的矿石在庇尔波因特的室外灯光折射下泛着点光,熠熠生辉。
安塔想了想,把项链捡了起来,和胸前戴着的砂金石项链一起,比对了下。
安塔停了很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缩回了被褥里,然后又是小心地把砂金的手搭回自己身上。
安塔闭上眼。
算了。
毕竟项链真的好看,这张床确实很软,身后的人也确实温柔。
……只是如果那本书的观点是错的话,为什么砂金刚开始会答应和自己的赌约?砂金不可能觉得,自己的可笑的“一见钟情”真的能和x3018星等同。
安塔想到这件事,翻了个身,刚想去问砂金,就看见砂金闭着眼的睡颜。
砂金睡着真的很乖,睫毛也不怎么颤动,呼吸匀称而柔和。
庇尔波因特的灯光从百叶窗漏进,细细碎碎地落在砂金的侧脸上,很好看。
……
“那就别想了,去睡吧,亲爱的。”
……
安塔想起砂金的这句话,一时间也觉得有点倦了,打消了去问砂金的想法,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砂金破天荒已经不在了。
可能是去开会了吧,或者别的什么。
安塔揉着太阳穴站起来,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随手扯过衣服穿上,就听手机叮咚一声响。
安塔刚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砂金端着一叠热腾腾的吐司走进来。
“当当,美味的早饭,美妙的一天,是不是很惊喜?”砂金放下餐盘,笑着从安塔身后抱着她,很自然地啄了啄她的耳垂,“我还给你预定了鲜花,庆祝你辞职成功。”
安塔意外地看了砂金一眼,抬了下手机:“消息很灵通。我刚刚才收到通知,你知道得比我早。”
“其实是翡翠女士参与了会议,我算是取了个巧。”砂金哼了一声,带着点笑地说,“厉害还是你厉害。”
看起来砂金并没有提昨天那事的意思。
安塔也不打算和砂金计较,任由砂金抱着她,自己端起餐盘,和砂金一起来到了餐厅。
一束绚丽的满天星被摆在了餐桌中心,除了端进来的吐司,沙拉、橙汁、圣女果等各色的早餐也早就摆好,看来砂金准备了不止一套方案。
“……有心了。”安塔略微点了下头,对砂金说,“谢谢。”
“嘘。”砂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安塔眨了眨眼,“不要说谢谢。你一道谢,我就想……”
砂金的眸子略微暗了点,轻笑一声掩盖了过去。
安塔冷冷地看着砂金,擦了下手,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淡淡提醒说:“你的心,和你的头发是一个颜色的。”
砂金笑了起来,很轻松地说:“就当你夸我了。”
安塔:“什么意思?”
砂金说:“金子一样的心。”
安塔:……
——————
安塔在博识学会的事也挺多。
项目组和战略投资部接洽成功,团队前往匹诺康尼回收忆质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安塔很快接到了许可书,只是要和战略投资部的负责人——托帕,或者是她的上级翡翠接洽。
这任务已经耽搁够久了,安塔懒得再拖下去,索性带着许可书去了战略投资部。
令安塔意外的是,战略投资部上上下下,一个高层的“石心十人”找不到。
好容易抓到一个知道情况的问,只说石心十人都开会去了。
安塔问到开会地点就过去了,看到会场被锁上,没怎么多想,就用权限解了锁。
“公司”对p46以上级别的员工还算阔* 绰,开放的权限也多。 “自由通行”是其中一项,或许是安塔的辞职申请才刚下来,这项权限也没来得及剥夺,安塔就在所有战略投资部员工震惊的目光下走进了会场,还淡定地带了门。
会议室里面估计还在开会,安塔没有打断别人开会这么离谱,就在外边等着,等久了就有点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会议室的门洞开,安塔下意识站起身。
先出来的是和欧珀交谈的翡翠,看到安塔的一瞬间,微微惊讶了下。
“哦?真没想到,会场都清场了,居然还能有人。”欧珀眯着眼说。
“ p46级别以上的权限。不过一般来说,公司达到这个级别的,都不会这么唐突。”紧接着是舒俱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脸冷淡的苍刚,以及略有些讶异的真珠。
这个时候安塔已经开始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进来,看着这战略投资部的一群人精绕着自己走,投下各异的目光,安塔强撑着冷淡,刚逼着自己对上勉强算是“认识”的翡翠探究的目光,简单地点了下头,就见砂金和托帕也跟着从会议室出来。
看到安塔的一瞬间砂金就笑了起来,快步从一群人间穿过,来到安塔身前,当着所有“石心十人”的面抱紧了她,笑着说:“真的是个惊喜——你怎么来找我了?”
安塔整个人都僵住了,僵硬地让砂金抱着,说:“其实我不是……”
“哦,看来这位p46级别以上的同事是来找砂金的,这回合理了。”舒俱笑了下,意有所指地说。
安塔:“其实我不……”
“原来砂金先了我们一步,打算成为''石心十人''中第一个成家的人。”苍刚若有所思地说。
安塔:“其实我……”
舒俱笑着说:“我认为这没什么好的。成家,有了牵绊,砂金自然不能全心全意为了琥珀王了。”
安塔:“其实……”
“不要太过分了,舒俱。成家立业,怎么就不是践行琥珀王的''存护''意志了?”翡翠微笑着说。
安塔:“其……”
欧珀含着奶嘴,若有所思地说:“哦?这样说,我们或许可以借着这点为筹码,给砂金升升职位?”
翡翠点点头,温和地说:“可以考虑。”
……
真珠走到安塔身前,对她伸出一只手,说:“你好,认识一下,我是''石心十人''之一的真珠。”
安塔沉默了下,伸出手和真珠握了握,“你好。”
安塔觉得自己已经超脱物外,被砂金牵着走进他的办公室时,她已经很淡定了。
“如果想要公开我们的关系,没必要硬闯会议室,亲爱的。”砂金轻快地说,给安塔倒了杯水,“我可以设计一个更完美的时机。更有仪式感,是不是?当然这样也很好。”
安塔喝了一口水,总算冷静下来,抬起头,终于对砂金说完了那句半个系统时前她就想说的那句话:“我其实不是特意来找你的。我来是想和战略投资部接洽忆质的开采项目推进。”
砂金收拾茶盏的手顿了下,很快笑了起来,侧过头对安塔说:“这很简单,你在家里把文件给我签个字都行……我有做决策的权限。”
“啊,这样最好。”安塔取出文件,放在砂金面前,看着他看也不看一眼就签了。
砂金把文件还给安塔,笑着说:“到时候出任务叫上我,我申请跟着你们走,一起再去一趟匹诺康尼。”
安塔思索了下,点头:“应该没问题。”
“本来就没有任何问题。”砂金从一个冒着冷气的小盒子里取出了一枚蓝莓小蛋糕,递给安塔,“这是托帕的小私库,你先吃着,我回头再给她补上。”
安塔接过蛋糕,慢慢吃了,一边问砂金:“你们开会都开了些什么?刚刚没看到托帕。”
“''石心十人''的会议,不是每一次都能来全的。”砂金耸了耸肩,很轻松地说,“准确来说,我就没见人来全过——至于内容是什么,大概是对我的惩罚商议吧,毕竟我在匹诺康尼弄碎了我的''基石''。”
安塔放下空碟子,不动声色地问:“罚了你什么?”
“说是要剥夺我''石心十人''的位置。”砂金轻笑着说,“你知道的,我是茨冈尼亚的死囚,还被买成过''奴隶'',如果没了这位置,我大约——你怎么了?”
安塔严肃地站起身,对砂金说:“你不早说。”
砂金:“嗯?”
安塔认真地说:我现在就回危机干预部,撤销辞职申请。 ”说着转身就要走。
砂金拉着安塔的手腕,笑着说:“不用,你在博识学会不也有一份工作?工资够了。”
“不够。”安塔皱起眉,极其认真地对砂金说,“我要更多的钱。你很难养。”
停了停,安塔对上砂金微妙的眼神,补充说:“你很贵。”
砂金笑了起来,把安塔拉到怀里,哄她说:“我逗你玩的。我的处罚没通过,被否决了——我现在还是石心十人之一——看,这是我修好的基石。”
安塔低头看着砂金手里那枚漂亮的浅绿色砂金石,冷冷地抬头,瞪着砂金。
“别生气,亲爱的。”砂金轻快地说,看着安塔笑,“你一生气,我就想亲你。”
安塔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骂,嘴就被砂金轻柔地堵住了。
……然后下一秒脑子空白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按在了头顶,身后是一堵墙,安塔被砂金抵在墙上亲着。
安塔挣了下,很愤怒地说:“……这是你的办公室!”
“是,这是我的办公室,我知道。”砂金很轻快地说,然后换了个角度,加深了这个吻。
“唔……”安塔所有的声音都碎裂在这个吻里,她的意识一点点被抽离,忽然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安塔挣扎了两下,但砂金明显比她快一步,很快就把安塔按倒在了一旁的办公桌后。
无数的文件纷纷扬扬地飞起又落地,安塔和砂金头顶上响起了托帕愤怒的声音:“天啊,我的小蛋糕!肯定是砂金这个混账,拿我的蛋糕去讨好他的小女友。 ”
安塔猛地睁大了眼,砂金顺势吻得更深了些,趁着安塔的走神撬开她的唇缝,轻轻重重地吮吸着。
即使是在夜晚的旖旎中,砂金也极少这样亲吻安塔。安塔只觉得全身克制不住地颤抖,酥麻从尾椎向上蔓延——为了不让托帕发现,她强逼着自己冷静,却无济于事。
砂金无声地笑了笑,把她压得紧了些。
“……可恶!我要找他算账。”上边一阵翻纸声,应该是托帕拿了小碟子取好了文件,往外走去。
安塔闭了闭眼,刚放松了点,就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全身瞬间绷紧——
“砂金不在吗?”真理医生冷静地问。
第32章
安塔下意识的抽气没抽上来, 被砂金淹没在一个细密的吻里。
肌肤几乎每一寸都紧贴着,周围的纸质文件散落,偶尔蹭的一下都有可以闹出响动——外头两个,无论是托帕还是真理医生都是极其敏锐的人。
一个是多年挚友, 一个是从小相依为命的亲哥哥,自己这幅样子被哪个撞见,安塔觉得自己都可以回炉重造了。
安塔蹙着眉,轻推了下砂金试图让他让开,就见砂金无声地低头,然后一口将她的侧颈含在了嘴里。
……
安塔差点没忍住哼出声,到底是抿着嘴生生把不适咽下去了。
从肩颈、锁骨, 一寸寸舔舐到喉咙间, 领口的扣子早就被扯开, 露出了一片雪白。
指尖游离间,一点难耐的湿润在指腹上摩挲,安塔也不清楚砂金是怎么做到这么大的动作不闹出一点声响——毕竟她是完全做不到的。
一招毙命可能更适合安塔。
……
“砂金?应该不在,我也在找他。”托帕没好气地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中午好, 托帕小姐。”真理医生冷静地说,“我的妹妹安塔, 昨天问了我一个问题……关于她看到的一本很糟糕的书, 名叫《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
……
安塔一动也不动,砂金就仗着这点,更放肆了些,让安塔几乎有些气恼。
戴着手套的手指轻柔又有力地扣住她的,按在冰凉的地面上;深紫和淡金的头发润了水,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
安塔闭上眼,睫毛抖得不成样,偶尔还有一点水渍从眼角漏出,她强忍着不出声。
……
“啊,书,对,书。”托帕的语气明显变得奇怪了,干笑两声,镇定地说,“听起来确实是很不正经的书。”
“是的。”真理医生轻声说,“我上次在匹诺康尼,砂金的入梦池旁,凑巧看到了同样一本书。介于他们在匹诺康尼的接触,我合理怀疑,是砂金将这本书推荐给安塔。”
“嗯,嗯,很合理的推测。”从声音上判断,应该是托帕引着真理医生往外走,“不过砂金不是这样的人,你我都很清楚——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一起聊聊?等下次见到他,我帮你问清楚。”
“谢谢你,托帕小姐。”真理医生跟着走出了门。
……
安塔松了口气,放松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砂金从身上翻了下去,站起身,从砂金的办公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冷静地擦了下侧脸。
“生气了?开个小玩笑,亲爱的。”砂金略微欠身,仔细地帮安塔扣上领口的扣子,顺带将她的耳发轻轻理顺了下,垂着眸,温和地说,“如果你不喜欢,下次我就不这样了。”
安塔侧着头看着砂金的头顶,以及他微垂着眸的眼睛。
温柔,柔软,看起来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漂亮孔雀。
只要砂金愿意,他能温柔到极致——像这样乖顺柔和。而刚才那一点奇异的偏执,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让人难以相信。
……谈恋爱并不能解决“看透一个人”的问题。
有的人看不透就是看不透。
安塔也懒得折腾了,淡淡地说:“没有生气,没有不喜欢。下次注意点,别玩过了就好。”
砂金为安塔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松开手,笑着答应:“好。”
安塔走到办公桌前,扫视了一眼,把刚刚给砂金签好的文件取走,一边走出门去:“走了,晚上见。”
————————
和砂金这样的人谈没什么负担的恋爱是很轻松的。
逛逛街,聊聊天,一起坐着发呆,看日落听钟鼓声,好像也很平凡。
砂金总是能把一切安排的特别好。
本来安塔以为差不多得了,之前所有一堆乱成麻的事过去就让他过去,某一天夜里砂金还是问起这件事。
当时什么也没发生,也就是小情侣间抱抱贴贴。
安塔白天实验做的有些烦,到晚上什么都不想想,就让砂金抱着她,她迷迷糊糊等着睡意。
就在这个点,砂金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你之前和你哥发短信,说了什么?”
安塔慢吞吞地把不久前那“哲学书”的事捞了出来。
“没什么。”安塔想了下,还闭着眼,“就问了问些书上的概念……基本错的离谱。我忽悠过去了。”
“忽悠谁?你哥?”砂金轻笑一声,有点闷,声音落在安塔耳边。
“嗯。”安塔有点倦地说,“反正不重要了……恋爱谈都谈了,不要负责的事,也没必要较真。”
较真。
不要负责。
安塔说完这话,就觉得环着她腰的手紧了紧,然后知道这一晚上又没法好好睡了。
……
真正出事是在安塔和托帕聚会的时候。
临近忆质的获取,战略投资部这边说是要砂金跟进,但托帕的意思还是想亲自陪着安塔把这事搞定。
熟悉的ktv ,黯淡的光线下,托帕抱着话筒,百无聊赖地抱怨说:“你就说砂金这安的什么心啊,这种差事也要和我抢。他如果愿意上班那就去多加几次班,真的是,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你合作。”
“嗯,我也这么认为。”安塔抱着账账,点点头。
“我再争取一下,又不是什么肥差,他没了这次出差刚好有时间陪女朋友,”托帕带着话筒去挑歌,转头看着安塔怀里的账账就笑,“哎呀还真是多亏了你,账账才能有自己的思想——这样说来,它是不是该叫你妈妈呀?”
“叫我妈妈……”安塔思索了下,看托帕很放松地蹦跶到包厢中央,说,“我只是为它的开智提出一些可行方案……”
托帕唱的是一首挺流行的歌曲,节奏把控的很好,但安塔不知怎么的有点犯恶心,忍了一会忍不了了,放下账账就去厕所里干呕了一会,头一阵阵发晕。
等安塔走出洗手间,就看托帕抱着账账在外头等她,有点担忧地问:“怎么啦?你看起来很难受。”
“不会了已经。”安塔摇摇头,示意托帕别担心,一边往包厢走去,“从匹诺康尼回来就一直有这样的情况。可能是入梦试剂导致的后遗症,不用担心。 ”
“原来是这样啊。”托帕松了口气,笑了起来,走在安塔身边,打趣说,“哎,你刚刚那个样子,如果不是你说,我还以为你是怀了呢。这什么药剂,副作用这么——安塔?”
托帕看安塔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回头看去,直接被吓了一跳。
安塔的脸色刷一下苍白,托帕第一次见她的表情这么难看。
“怎么了?”托帕想到了什么,“你——”
……
“入梦试剂”的成分表安塔看过,副作用的反应与安塔这段时间的表现似乎不太一样。
安塔之前一直以为这种异常反应是因为作为偷渡客却在匹诺康尼“死亡”,但是没有参考系,一直不敢确认……不过如果从这个角度想……
时间对得上。
……
安塔没有继续往下想下去,抬起头,叹了口气,问托帕:“你知不知道庇尔波因特有没有什么比较靠谱的私人医院?”
托帕手一松,账账漂浮在空中,歪着头看安塔。
“你,你已经……”
“是的。”安塔冷静地说,“大致符合你的猜测。现在我们去验证一下。”
——————
验证。
比起托帕或多或少还有点震惊,安塔极其冷静,甚至用等结果的时间还处理了两个研究员的论文。
托帕也陪着安塔,借着这时间看了会报表,然后就收到了医生的邮件。
“怎么样?”安塔侧过头看去。
托帕把悬浮屏拉到安塔身前,说:“确实怀了。不过挺小,才两个多月一点。按道理来说,这个月份的反应不会这么大,应该是你的命途影响,或者入梦试剂的原因……”
看着安塔冷静地一页页翻看着检查结果,托帕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啊?你有男朋友了也不和我说一声?藏这么深。”
“我和他只是玩玩,不负责任。”安塔淡淡地说,“也没想带到你面前。”
“找了个小男模当炮友啊。”托帕兴致盎然地凑到安塔身边,倒也是轻松,“幸好现在科技发达,流产什么的很方便——措施没做好?”
“不。”安塔冷静地说,“每次都做得很好,用具我也提前检查过,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怎么可能。”托帕奇怪地说,“现在''公司''最差的避孕用品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成功率,如果措施做好,怀孕是不可能事件。”
“确实,在概率统计上,的确是''不可能事件''。”安塔点点头,收了悬浮屏,有点头疼地坐回了椅子上,“但是这是概率学。无论是''公司''的产品,还是寰宇最优秀的……避孕成功率永远没办法是百分之百。”
“得了,你说这零点……零零零零几的概率,还不如去买施耐德那老家伙的宇宙大□□,都能连中几次头奖了。”托帕还是有点不信。
“但是这孩子是砂金的。”安塔说。
“哦,是砂金的孩子啊,那正常。”托帕叹了口气,点点头,“砂金那家伙,带着点……特异功能,总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特别幸运——等等— —”
托帕反应过来,声音顿时高了个度:“你说这是谁的孩子?”
安塔:……
第33章
托帕想起之前的“男模”“玩一玩” ,脑壳就有点疼,揉着太阳穴后退两步,伸手挡在自己和安塔之间:“等等,我再确认一下——砂金从匹诺康尼带回的那个未婚妻就是你?”
“他没有和我说过结婚的事。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做过约定。以恋爱为前提,随时抽身。”安塔冷静地说,“我以为你说的是别人。”
“别人?你如果误以为他有未婚妻你也不在乎?”托帕觉得整个人都在原地裂开了,耳边嗡一声响, 她按住太阳穴,头疼地说。
“嗯。”安塔说, “我认为我是遵守约定。”
“天啊,你这脑回路!”托帕叹了口气,坐到安塔身边,恨铁不成钢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这件事我是真搞不懂了——不对啊,我上次和你聚的时候你还不认识砂金?你们就认识了——两三个月?然后孩子都两个月了?”
面对着托帕一连串的问号,看着面前一贯冷静果断的托帕明显有点裂开了,安塔想了下,说:“嗯,一切可能还要从你借错我的那本书说起… …”
“哈?”
……
安塔把事情始末简单和托帕说了下,看着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解释说:“嗯……总之这件事,我想自己理顺,再和你们说。”
“这么说,你把你自己打赌输给了砂金?”托帕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气笑了,“你之前说的''晚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哈哈, 《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这种离谱的观点你也能信?”
“对。”安塔点点头,严肃地说,“我只看过这一本哲学书。”
“哲学书?你管这个——”托帕几乎气的跳起来,最后败给了安塔的认真,啪一声捂着脸,“我的问题!我在知道你拿错书的那一刻就该和你说的——你当时一走出ktv我就知道了。”
“不怪你。”安塔摇摇头,冷静地说,“这只是一本书,谁也没想到后续会出现这么多连锁反应。”
“行,好……这本书我借给你的,我的错,我的错。你这孩子要是生下来,奶粉钱我来付。”托帕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说。
“不,我不这么认为。”安塔解释说,“前几天我也知道了这本书传播的观点是错的,说到底问题的核心还是我不小心将它信以为真……并且我正在纠正它。”
托帕伸手抚了下刘海,稍微镇定了点,眼神瞥过安塔目前还算平坦的小腹的一瞬间又撑不住了,难以置信地说:“……这就是你说的,''纠正'' ?”
“不,这不是。”安塔奇怪地看着托帕的破防,“我所谓的''纠正''是问砂金为什么他明知道我的逻辑错误还顺着我。”
“所以我这位……亲爱的同事,怎么回答你了?”托帕觉得每个字都不像是自己说出来的了。
安塔说:“嗯……他说我不要想这么多。早点休息。”
托帕看着安塔。
安塔看着托帕。
“……所以你就听他的了?”托帕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到最后甚至变了调。
“对,我觉得很有道理。”安塔点点头,“毕竟哲学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研究透的,需要时间。”
“那你也不应该……”
“嗯?什么不应该?”安塔认真地说,“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挺好的。砂金很会照顾人,是个很浪漫的情人。”
托帕一时间语塞,和安塔对视了一会,在她真诚的目光下败下阵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我应该想到的,论心眼子,十个你也斗不过他一个砂金——说起来还有我的责任,那本书……”托帕喃喃地说,很快反应过来,“这一路下来真的是巧合的要命啊,你斗不过要不就从了吧……不对,那你们孩子怎么办?”
“我现在正在想解决方案。”安塔平静地站起身,“……嗯,你把检测报告发我一份,我打印出来。”
“打印出来?”托帕奇怪地问,也跟着安塔站起来,“为什么要留纸质档?”
安塔刹住了脚步,冷静地说:“你说的对,没必要当面说。我现在就给砂金发消息。”
“不对!我说什么了?!”说着安塔真要取出手机,被托帕先一步按住了。
“没必要用纸质版啊。”安塔略微有些诧异地说,对上托帕完全震惊的眼睛,有些疑惑,又问了句,“不是吗?”
……
安塔看着托帕。
托帕看着安塔。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会,托帕深吸一口气,诚恳地说:“……你染上砂金,这辈子算是完了。”
“啊,”安塔迟疑了下,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就你这脑回路……”托帕头疼地说,“算了,你高兴就好。”
“我觉得我还算清醒。”安塔想了下,说,“我没有经验,但我会尽力去处理这件事。”
“……但是,我觉得你不应该发短信,”托帕拿过安塔的手机,闭了闭眼,把它放在一旁的沙发上,“我怕砂金撑不住。”
“我不觉得他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安塔说。
“幸好账账不在这里,不然它估计短时间内见到砂金就咬……”托帕认真地说,停了会,叹了口气,“……这毕竟是一个意外,你们两个商量一下好好解决吧。”
“不是意外。”安塔淡淡地说,“走了,回见。”
安塔对还没晃过神的托帕点了下头,转身离开,高跟鞋落在光滑的医院地面上的声音清脆,深紫色的长发略微扬起。
“什么叫不是意外……”托帕怔了会,看到安塔转过走廊拐角,懊恼地锤了下头,“那本书——我真该死啊!”
———————————
天略微有些黯淡,庇尔波因特的建筑一簇接着一簇,一直蔓延到远方。
安塔没有开灯,跪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对着外头的绚烂灯光看着膝上的资料。
砂金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安塔脊背挺直,身影纤细漂亮。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砂金从背后抱住安塔,柔软的发丝亲昵地蹭了蹭安塔的侧脸,带着点笑说,“白天都这么辛苦了,晚上就好好休息一下。我的部门附近开了家不错的店,卖的是匹诺康尼的特色甜点,我现在带你去?”
安塔垂眸,一动不动,感到砂金抱她更紧了点,轻轻啄了下她的耳垂,声音有点闷:“怎么,还在生气?我昨天——”
安塔俯下身,搜了几份比较关键的文件出来,直接拍到砂金面前,看见砂金短暂地愕然了一瞬,旋即冷静下来。
“你看看。”安塔说完这话,就转身开了灯。
雪白的灯光骤然将整间屋子映得明朗,之前一点暧昧和昏暗丧失得一干二净。
安塔走到砂金身边,蹲下身,侧过头看他,见他的脸色略有些白。
或许砂金本来就挺白的。
“你……”砂金轻声说,飞快扫过地上的一叠资料,笑了声。
安塔很疑惑砂金这时候怎么还笑得出来,干脆地说:“嗯,对,一个月零三周,你的孩子。”
砂金指尖略微一颤,手中的资料滑落在毯子上,他迅速俯下身,拾起纸张,轻快地说:“确实很让我意外,亲爱的——”
“我不和你扯。”安塔平静地说,“你和我都心知肚明。避孕措施没有问题,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所以问题只可能出现在你的身上。”
砂金抬头,三重瞳眸微微一闪,对上安塔平静的红褐色眸子,停了一会,眼神柔和了些,轻声重复说:“我的身上?”
安塔看砂金这样似乎不想说,淡淡补充道:“你的血统,埃维金人,母神赐福——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那些能让你幸运的东西,把这''不可能事件''的概率变成了百分百。但是这有个前提。”
安塔停了一会,才慢慢说:“你自己要先愿意。”
砂金没有说话,垂下目光,沉默了会。
“以恋爱为前提的恋爱,彼此没有任何责任……”安塔也没指望砂金说什么,淡淡说,“我自认我遵守了和你的约定。但是你呢,砂金先生?”
砂金轻笑了声,眼眸也柔和了些,轻问:“所以,你认为?”
“这个''意外''只有你愿意才能发生,还有之前的我听托帕说了……你对外声称我是你的''未婚妻''。”安塔面无表情地说,“你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这是一场以''恋爱''为前提的恋爱。”
砂金沉默了很久,安塔等他回答,中途还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了会窗外庇尔波因特的灯火。
这么晚还那么多的写字楼亮着灯,也不清楚是哪家的倒霉鬼还在加班。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塔听砂金笑了下,轻而快地说:“是啊,我和你坦白,我之前的确在说谎。我是在骗你,我确实非常想让你留在我们身边,也确实非常想——或者说''渴望'',”
砂金顿了下,安塔转过头,垂眸看砂金随意地坐在地毯上,笑着看她。
灿金色的短发柔软得近乎透明,纤细雪白的脖颈很好看,深色的奴隶烙印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索取去这个人的命。
——很奇怪的想法。
明明这里是寰宇最安全的庇尔波因特,是星际和平公司的总部,是普通人——根本企及不了的地段最好的住宅。
砂金略微偏了下头,轻声接了下去:“非常''渴望''我们有个孩子,或者说,有个家。这确实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你怎么能让我改变真实想法呢?结果就是我的''幸运''不受控制,真该死啊,不是吗?”
说到这,砂金低低笑了一声。
安塔垂头看着砂金,深紫色的发丝垂下了几缕,遮挡了点视线,她看砂金轻轻闭了下眼,自嘲般地避开安塔的目光,语速快了些:“确实,这算是我背信弃义吧,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开口——是天上的星星还是我的命,你随意。或者你想要更多的资源,或者是以后的生活保障……”
安塔想了下,说:“这些我都有。”
砂金听了安塔这句话,罕见地没有接下去,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安塔才听到砂金很轻地说:“或者,我也可以娶你。”
“当然,补偿的方式由你来选。”砂金笑了下,垂下眸,眼眸中带着点轻嘲,淡淡说,“真是可惜……我还以为能再久一点的。就这样吧,我们到此为止。从最开始我趁你逻辑错误骗你打的赌开始……是一笔大数目,我不会让你吃亏,朋友。你可以相信我——”
忽然,砂金刹住了话头,他看安塔凑近了些,认真地看着他,很严肃地思索着说:“你叫卡卡瓦夏,那你的孩子叫什么?卡卡瓦春?会不会有点难听……”
砂金彻底怔住了,这回他没来得及收回眼底的愕然。
安塔叹了口气,跪在砂金身前,她的身后是庇尔波因特的万千灯火。
“我从来没说不打算为这个错误负责。”安塔静静地注视着砂金,觉得他像一只垂头丧气,又一惊一乍的漂亮孔雀,还挺可爱的,“就这样吧,你娶我。”
时间似乎暂停了一瞬间,所有的光影在此刻消弭无踪。
下一瞬,砂金笑了起来,如释重负般地支起身子,抱住了安塔,就着这个姿势,低头埋在她怀里,安静地闭上眼。
他们跪坐在地毯上,空调风机还吹着风,窗外是庇尔波因特的万千灯光。
——像极了那个炮火连天的茨冈尼亚夜晚,只是如今硝烟散尽。
……
安塔让砂金抱了一会,脑子里飞速转过无数个念头,后来觉得自己不动砂金能这样抱她一个晚上,这才把砂金拉开,严肃地说:“结婚不是小事。”
“啊,我知道。”砂金笑得眉眼温和,“我会尽可能办到最好——不会让你失望,嗯,我尽力。”
“不是说这个。”安塔冷静地说,“根据普适性的价值观,婚礼举办前要知会双方家属。”
“这是小事。我没什么家属,你要说,也就是那些对我帮助很大的同事,”砂金笑着说,“嗯,我可以带你到他们面前转一圈,让他们好好看看你——但你好像已经这样做过了。至于你——”
砂金的笑容消失了,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哦,对。
安塔还有一个亲人。
“嗯,我还有个哥哥。”安塔慢吞吞地说,询问式地看向砂金,“他说你是他的朋友……应该不会很难说动。虽然我现在还没告诉他… …”
真理医生。
这是一个大问题。
第34章
“你先冷静……听我说, 教授——”
“我不听,该死的赌徒。”真理医生轻声说,手里攥着砂金的领口,看着这家伙漫不经心地笑, “你告诉我你和我妹妹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在你们认识了也就两个月之后?”
“冷静,哥。”安塔迟疑了下,还是建议地开口,“你的石膏头……”
“嗯?”真理医生戴着他的石膏头回头,看向安塔的一瞬间,石膏头咔嚓一声,应声裂开了一道缝。
“哥,我记得你的石膏头是量身定制的。一般来说,只有面部表情过于狰狞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安塔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看着真理医生石膏头的裂缝,认真地说, “我觉得你需要一点碳酸钙补一补你的石膏头……可以到我的实验室拿。”
咔嚓一声,真理医生石膏头上的裂缝又大了些。
“冷静,哥哥。”砂金还被拽*着领口——或者说,从真理医生进来的一刻他领口就被拽着了,有点呼吸不过来,喘了两口,偏了下头,低笑着说,“嗯,我可以为你提供碳酸钙。”
“去你的碳酸钙……闭嘴,别叫我哥哥。”真理医生轻道, “你最好和我好好解释一下来龙去脉。趁我失去耐心揍你之前。”
“安塔没和你说吗?”砂金笑了下,浑不在意地说了句,很快收起了漫不经心,严肃地补充了句,“哥。”
“说了。”真理医生冷冷地说,“但是她没办法和我解释——比如你为什么和她立下个荒唐的赌约……”
“我和安塔是真爱,哥。”砂金认真地说。
“真爱?你说你和我那个会认为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一见钟情的妹妹是真爱?”真理医生简直是被气笑了,石膏头下也传来了一声笑,“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会付出代价的,我之前就说过。”
“还好,这个代价我也不是付不起。”砂金笑了下,轻轻拍了下真理医生的胸口,成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来见你妹夫还带着这个貌美的石膏头?多见外啊。”
“我不想见到你,相信你也是。”真理医生冷冷地说,与此同时石膏头咔嚓一声,一块小石膏啪嗒落地。
“怎么会呢。”砂金笑了下,俯下身,捡起这块落在地上的石膏碎片,“你需要很多的碳酸钙修补你的石膏头,哥哥。”
“……”隔着石膏头都能听见真理医生的吸气声。
“别激怒他。”安塔提醒砂金说,“他是我哥哥。”
“哦,我当然知道,是这样的。”砂金笑了起来,走到安塔身边坐下,亲昵地环住她的肩,“我有分寸,当然不会气坏了我们的哥哥,亲爱的——你有没忽然想吃什么?橡木蛋糕卷?还是豆汁儿?我帮你弄——”
砂金话还没说完,就被真理医生拽着领子提了两三米出去。
“别这么粗鲁,哥哥。”砂金眯了眯眼,“我觉得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对安塔是真的——”
“你知道她的认知错误。”真理医生轻声说,“所以你是出于什么目的答应了她的赌约?任由我妹妹输给你可笑的''一见钟情''?说实话,该死的赌徒。 ”
“因为爱。”砂金轻声说。
“我给你充足的时间,让你说的话经过你愚钝的头脑。”真理医生把砂金抵在包厢的隔音墙上,看着他漂亮的三重瞳,冷笑了一声,“满口谎话的家伙。 ”
“哥,我们——”安塔皱了皱眉,站起身,却被真理医生抬手制止。
“这与你无关,安塔。”真理医生轻声说,“让我审一审这个该死的家伙。”
“我记得……你和他是朋友。”安塔迟疑了下,说。
“朋友?怎么可能。”砂金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注视着真理医生,很愉快地看他石膏头上的裂缝又深了几分,“这是你哥哥骗你的,想向你营造出同事和睦的假象而已。我和他关系坏的很呢——”
“闭上你的嘴。”
“偏不。”砂金笑意深了几分,声音轻了点,“我就要说,哥哥。你觉得安塔为什么会轻易相信什么''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一见钟情''?你读懂哲学通晓人性,对你妹妹怎么就少了点通识教育呢?教授?你如果要让她成长,就要让她走出你造的象牙塔,这难道你比我更不懂吗?”
砂金停了会,笑容变深了些,仰起头看着真理医生有点压迫感的脸,凝视着他和安塔一模一样的红褐色瞳眸,轻声说:“就像你猜的那样,哥哥。我确实是因为想报复你答应的安塔的赌约,也确实抱着想看你气急败坏的心去和她玩''一见钟情''的游戏,但那又怎么样,哥哥。”
安塔略微抬了下眸,轻“哦”了一声,自言自语说:“原来这样……”
真理医生看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笑得很开心的砂金,轻声说:“我想揍死你,赌徒。”
“我也想。”砂金笑得很随意,“我当然知道安塔的性子。知道书有问题的时候,她第一个找的是你。知道自己怀了我的孩子,第一个求助的是托帕……如果你给他排一个最信任的人排行表,我绝对排不上号,但那又怎么样?”
砂金略微抬了下头,轻笑了声,淡金色的发丝从额头上掠了下,声音放的更低了些,确定只有真理医生听得到:“安塔嫁的是我,她怀的是我的孩子,爱的人也是我。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我可以保证有能力引导她慢慢走出象牙塔而不伤到她,你不能。是不是,哥哥?”
真理医生在砂金这一声声欠揍的“哥哥”中忍无可忍,一拳砸了过去,“砂金老贼,还我妹妹!”
砂金笑了下,也不和真理医生客气,两个公司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样乒乒乓乓扭打在了一起。
安塔看得有点心惊,这两人打的像是互相不留情面,拳拳到肉。
正当安塔纠结着去劝架会不会后果更糟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的裤腿被拽了两下。
安塔低头,看到是账账撅着屁股在咬她的裤腿,知道是托帕在找她,看真理医生和砂金一时间也打不完,思索了下,跟着账账出去了。
庇尔波因特的夜晚风挺凉,安塔看账账蹦哒起来跳到坐在天台边上的托帕怀里,不由笑了下。
“是你叫我出来的?”安塔走到托帕身后,问。
“是啊。”托帕耸了耸肩,笑着说,“我觉得他们应该好好打一架,迟打不如早打。”
安塔认真想了一会,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也觉得他们该打。”
“怎么?孩子的问题解决了?”托帕看安塔心情不像是特别糟糕的样子,笑着问。
“算是。”安塔点点头,说,“我们打算把孩子留下来。”
“猜到了。”托帕耸耸肩,轻松地说,“在爱中诞生的孩子,为什么不可以留下来?”
“爱?”安塔皱了皱眉。
“是啊,你和砂金。”托帕笑着说,抱着账账偏过头去看安塔,“我当时就看出来了。”
安塔沉默了下,问:“怎么看出来的?我现在也不确定……我或许不懂得什么是''爱''。我只能看一些从书本上看来的,被定义的概念…… ”
“这种东西你一直都懂啊。”托帕扑哧一笑,抱着账账使劲蹭了蹭,“你看,就像你对账账一样!寻找它最喜欢吃的宝石。”
安塔失笑,停了下,还是摇摇头。
“没关系的。砂金会慢慢教会你,这点我还是相信我那个共事这么久的同事的。”托帕有点感慨地说,“虽然说这一路走来真的对你有点不公平……我那本书,唉,好倒霉!”
安塔摇摇头:“不怪你。”
“现在你孩子的奶粉钱我报销!”托帕笑着说。
“谁搞出来的谁负责。”安塔淡淡道。
“对哦,可不能便宜了砂金那家伙。”托帕叹了口气,揉了揉耳边的通讯仪,看账账又一头扎进了安塔怀里,笑着说,“账账还是很喜欢你啊。”
“嗯。”安塔带着点笑,摸了摸账账的大耳朵。
“真好奇他们打成什么样了。”托帕跳起来,绕到安塔身后,背对着她挥了挥手,“但我要是观战——算了算了,砂金那家伙可不太好对付。 ”
“是。”安塔回想了下之前和砂金相处的一幕幕,抱着账账,俯视着脚下整个庇尔波因特建筑群。
“走了账账!”托帕绕着台阶离开,“先走了啊,安塔!下次见面再聊!”
……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安塔的头发轻盈地散开。深紫色的长发和天空融为一体,安塔仰起头,闭上眼,就听到身后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安塔转过身,看见真理医生的石膏头只剩半个了,皱了皱眉,有点担忧地问:“哥,你还好吗?”
“没事,那个赌徒比我惨多了。”真理医生在安塔身后站定,陪着安塔眺望着远方的天际线。
“这里是庇尔波因特的最高处。”真理医生轻轻说,“你很会挑位置。”
“嗯。”安塔偏了下头,轻轻说。
“你爱砂金吗?”真理医生问。
“托帕说,我爱砂金。”安塔想了下,说。
“你认为呢?”真理医生问。
安塔沉默了下,摇摇头:“我不知道。”
真理医生沉默了很久,安塔怔了下,扭头去看他,轻轻问:“嗯……哥?”
同样的发色和瞳色,风吹起兄妹深紫色的发丝,他们的脚下是整个繁华的城市。
“安塔。”真理医生轻轻说,“我想起你刚加入''公司''的时候,那是你第一次和我告别……在那之前,我们分别的时间没有超过七天。”
安塔略微一怔,不清楚为什么真理医生忽然说起这个。
真理医生淡淡说:“你曾经说我是''天才'',但我不是。”
第35章
安塔想了下,抬头看风吹过,问:“你是说,天才俱乐部吗?”
真理医生没有说话,石膏头下看不清他的表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身形的轮廓,颀长而好看。
安塔想起了很早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们还在偏远的星系的一颗小行星,尘沙终日笼罩着大气层,人们以斗殴为乐。
而安塔的哥哥并没有“母星”的战斗天赋。
也是这样一个暗沉的夜晚,安塔割下了一个目眦欲裂的男人的头,扯着他的头发提起来,愣了一会,看向站在阴影里的真理医生,犹豫了下,才轻轻叫了声:“哥。”
“我想加入天才俱乐部。”真理医生从阴影中走出,一点光落在他的侧轮廓。
安塔跟在真理医生身边,依着他坐在废墟上,看血从沙砾间蜿蜒留下。
“听说那里的成员尊崇博识尊,追求宇宙间的真理。没有鲜血和无意义的战斗。”真理医生平静地说, “去那里,需要成为真正的''天才''。”
安塔愣了下, 下意识点了下头, 侧过头对上真理医生的和她同色的红褐色双眸,轻轻说:“好。”
那时的天光昏沉, 和如今庇尔波因特的最高处如此相像。
安塔看着真理医生的背影,问出了很早以前就想说的话:“可是哥哥……你一直都是真正的天才啊?”
真理医生缓缓回头, 乳白色的石膏头面无表情。
安塔想了一会,对上石膏头空白的瞳孔,实话实说:“确实,比起''天才俱乐部''的成员,哥哥没有获得博识尊赐予的令使级别的力量。但如果只是以''力量''判定天才与否的话,那哥为什么不选择虚无、毁灭,而选择智识?”
风从天台上空吹过,安塔踩着短高跟走到真理医生面前,抬起手,踮起脚尖似乎想触碰他的石膏头鬓角,最终差了个几厘米。
安塔笑了下,轻声说:“而如果用对''知识''本身的理解和真理的标准衡量,哥哥一直都是真正的天才啊。”
真理医生没有说话。
恍惚间似乎回到两人在母星的少年,安塔蹲在真理医生……或者说是年少的维里塔斯·拉帝奥面前,仰起头向他辞行,前往陌生的庇尔波因特。
那时安塔也说,母星的教育不适合真理医生……而她的哥哥,一直都是真正的天才。
……
停顿了很久,安塔听见真理医生轻轻抽了口气,语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和缓温柔:“你……”
安塔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件事,补充一句:“对了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真理医生近乎算得上温柔地说:“你说。”
安塔认真地说:“就是,哥你能不能不要再打砂金了?”
真理医生:……
安塔停了很久,蹙着眉,斟酌了下用词,寻找了一个合适的、描述自己心绪的措辞——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实话实说:“我会心疼。”
气氛一下子很诡异,即使真理医生还戴着石膏头,安塔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看他很久没有反应,迟疑了下,问:“哥?”
这不叫还好,一叫真理医生的石膏头就发出了恐怖的喀嚓一声,裂出了一条大缝。
安塔看着这石膏头很快就要分崩离析,手快一步捂住裂缝,担忧地说:“不行,这头套质量有点问题……我还是去实验室取一点碳酸钙兑水给你调一调… …”
“质量有问题?”真理医生轻声反问,“我这个石膏头戴了很多年了,安塔。”
……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双双回过头去,看见砂金轻快地走来,脸上贴了块纱布,笑得随意:“抱歉打扰你们兄妹叙旧了,但我实在担心安塔的身体。”
说着,砂金不动声色地把安塔从真理医生身前拉进了怀里,低声轻快地问:“站了这么久会不会很累?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嗯很好,我老婆的体质果然棒棒的……我给你找到了一种奶亲爱的,测试过了,很符合你现在的身体需求——哦不要问来源安塔,我不忍心让你开动你的头脑,它已经够累了。这次就完全信任我,就这一回,好不好?”
……
安塔垂了垂眸,轻轻点了下头,淡淡说:“有心了。”
“你喜欢就好。”砂金笑眯眯地低下头,柔软的淡金色短发在安塔的肩窝里亲昵地蹭了蹭。
安塔早就习惯砂金这种随时随地的亲密,懒得管他,就让他带着往回走。
……
真理医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忍无可忍:“砂金老贼,还我妹妹!”
——————————————
战略投资部内,翡翠很少见地接待了一位来自博识学会的客人。
“幸会,教授。”翡翠优雅地为真理医生倒了一杯茶,温柔地说,“我早就听闻了你的名字,非常感谢您在砂金初入公司时给予他的谆谆教诲……”
“不用谢。”真理医生冷冷地说,“如果我早知道事态会变成这样,我会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把他丢回茨冈尼亚。”
翡翠抬起茶杯掩住讶异,联想到砂金这些日子提交的某个申请,微笑着说:“教授,我能猜到你作为哥哥的心情。但是如人饮水,冷暖,只有孩子们知道了。 ”
“你猜不到我的心情。”真理医生轻声说,从口袋里取出一罐乳白色的悬浊液,用笔刷沾着涂抹了下石膏头的裂缝。
“这是……”翡翠看着这罐液体,迟疑了下,问。
“碳酸钙。”真理医生冷冷地把罐子收回去,“我从小和安塔在边陲星系长大,身边都是黄毛小混混。我那时就发誓,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能让安塔被黄毛拐跑。”
“……这么说来,砂金的确是黄头发的。”翡翠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您实在介意,我可以建议他染个头发。”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真理医生又拿碳酸钙补了补石膏头。
“不,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翡翠从善如流,轻轻叹了口气,和真理医生亲切地说,“我们都是从小看他们长大的长辈了,也见证了他们的成长。现在他们做出了永远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至少我,是能由衷地为他们高兴的……”
真理医生平静地听翡翠说完,很冷静地问了一句:“请问贵战略投资部门的托帕女士,是单身对吗?”
“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翡翠警惕地问。
翡翠眼里的防备深深刺痛了真理医生。
……
没什么好说的了,真理医生简单处理好事务后,走出翡翠的办公室,恰好见到托帕正在和实习生吵架。
“……没了就是没了,你上班摸鱼,还想我把没收的书还给你?”托帕不耐烦地说。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那本书!”实习生据理力争,“《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一见钟情》!多么有道理!搞定一个男人,少奋斗二十年——”
实习生和托帕双双转头,看见站在旁边戴着石膏头的真理医生。
托帕唰一下戴上了痛苦面具,在真理医生面前用比账账看到宝箱更快的速度、众目睽睽下狂奔进了翡翠女士的办公室。
……
石膏头大概是没救了。
真理医生冷静地想。应该定做一个更有弹性的款式。
————————————
和砂金的结婚申请批准一起下来的,是欧珀的通讯。
手机那边的人明显有点不耐烦:“你们这不是联姻吗?为什么越联姻我们战略投资部的人脉反而越少了?”
“哦?”翡翠从容地问,“请问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呢?”
欧珀那边似乎更奇怪:“博识学会把我们石心十人的通讯全部拉黑了,你不知道吗?”
翡翠:……
……
安塔侧躺在枕头边小睡了一会,醒来就看见砂金放下手机,带着点倦意,问:“你不是休假吗?为什么还接电话?”
“翡翠女士的电话。”砂金往安塔的腰下塞了一个枕头,这才亲亲密密地把她抱进怀里,在她侧脸啄了一下,小声说,“你哥哥把我们都拉黑啦。”
“嗯,不好劝。”安塔皱着眉,“哥哥原来也有这么意气用事的时候……等他气消吧。”
砂金没接下话头,手小心地覆在安塔略微隆起的小腹上,闭着眼说:“我们的孩子好像又长大了一点点。”
安塔有点不适应砂金这种情事以外的亲密,但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任由他抱着,想了下,说:“嗯……长大也正常。我们下周要回匹诺康尼一趟。”
砂金的指尖略微动了下,他抽回手,有点幽怨地看向安塔:“我以为你怀孕了,忆质回收的事就能交给别人。”
“不能啊,整件事都是我跟进的。”安塔耐心地说,“我是怀孕,不是残废。该出差还是要出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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