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
大佬开口谁敢拒绝。
刘思思跟唐臻赶忙应声——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两个人的缘故,空气都显得有些拥挤。
池于钦在空椅子上坐下身来,就坐唐臻对面,漫不经心的眼眸,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唐臻脸上扫过。
唐臻觉得池于钦的眼神不大友好,似笑非笑的。
席间,赵芹倒是一直再说话,她问褚邈——
“我听唐臻说你也是学医的?”
“是啊。”褚邈点了点头“不过毕业之后就改行了。”
还记得那时有光洒落。照在玫瑰上,也给那女人勾勒一弧金边。
女人静立着,光却被云遮着明明灭灭,转出四季的颜色,妃色始终定在那儿,流转出光的舞姿。
她伸手,有蝴蝶在她周身飞舞,旋转着,亲吻过她浪湾似的发,落在她手指上。
手套比雪白,松松的勾勒着手指美好的形状,凉色把季节由夏拉入冬。
唯一不变的是女人的笑。宠辱不惊,倾城百媚,顾盼生辉。
“你是无霜的女儿?”在池于钦看得屏息,生怕打扰到落凡的仙女时,仙子动了。
她回眸,一双无害鹿眼清澈,倒映着四周的玫瑰蝴蝶,也印下一个池于钦。
“我……是。”池于钦就差按住跳动过快的心脏。
这位美好到不似凡人的女子,说出的是自己母亲的名字。
显而易见,她是母亲的情人。
“今天是上学日吧?你不去学校?”她声音也满是韵味。
不媚不娇,很有质感,独特醇浓,辨识度极高。
分明是很正经的话,很正经的语气。
配上她一身打扮,神情可爱单纯,像一直被保护在温室的嫩芽,让人愣是生出些不合时宜的欲|望。
可再看女人洁净的手套,湿亮的眸子,这份欲|望又显得无比肮脏。
“逃学了。”池于钦低头,不敢再把过分的妄想施加到母亲的情人身上。
她说服自己,只是青春年少,有点奇异的冲动很正常。
取向也才刚刚启蒙,随了母亲倒也不奇怪。
重要的是,她要守好自己的底线。
这是母亲的情人,母亲的爱人。
无论如何,跟自己的交集,都仅限于此。
“逃学可不好。”女人款款向池于钦走来。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多婀娜,身段多优美,步伐都带了些年少的跳脱。
也对,从容颜来看,她顶多大学毕业的年纪,还算不上很成熟。
以她的风韵,特地装出成熟,反倒会破坏那份浑然天成的干净。
“不过,是学校很无聊?”她没有苛责池于钦。
只是像朋友,普通的询问她可能逃学的原因。
这给了池于钦抬头的勇气。
她愣愣的扬起下巴,随后才发现自己得低头,才能看见对上美人的眼。
好生犯规的眼神。
“不是。我有别的事要做。”池于钦匆忙避开对视。
怎么会有这样的秋水眸?每一次眨动都能带起涟漪,瞳仁含的水轻颤出情,随意一瞥,都能把那过盛的眼波渡送到旁人心里。
“这样。”女人也没有多说。
她倒是抬手,隔着那手套,戳了池于钦的鼻尖一下。
“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唐臻,是池无霜的爱人,以后就算你的妈妈了。”
池于钦被迫抬起头。
她想,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更残忍的自我介绍了。
也没有比她更惨的人。初动春心,喜欢的人名花有主。
这个“主”,还是自己的母亲。
即便是四年后,二人离婚,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见识了这小鹿无害的美皮下藏着的黑心,池于钦依旧被唐臻吸引着。
池于钦回到现实,继续给唐臻洗着她的手套。
一双又一双。谁知道这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手套。
跟那动画人物一样,天天戴着,睡觉都没见她摘过。
也或许唐臻有摘。只是池于钦不知道。
洗洗停停,半天也就过去了。池于钦拿起其中一只,悄悄戴上。
她身段避着摄像头,手却特地露了出来。
就像屏风后的美人,摆一云衣角,勾着人去一探究竟。
她把手套戴上,学着唐臻,动了动手。
又放到鼻子下轻嗅,对待玫瑰一般。
而后红了耳根,把这手套摘掉丢进烘干机,甩开了这个烫手山芋。
做完这些,池于钦想了想,还是去了藏书阁。
全家唯一一个没有摄像头的地方。
在那里,她才可以安心露出疲惫的表情。
让眼底的锋芒略微流露。
如果唐臻的手有问题,她方才那番表演,今晚应该能得到一些回馈。
如果没有,顶多就是唐臻拿这手套调戏她一晚。
那么多羞ru都扛过来了。不怕这一个。
* * *
最开始池于钦对唐臻的白手套有痴迷。
唐臻太亮眼,随便某一处,都能让人一眼万年。
池于钦独记得这手套,有蝴蝶吻过,点过自己的鼻尖。
白霜平白无故给唐臻增添一丝禁欲感,冷调又恰好中和了她旗袍、首饰的香妃色,可谓点睛之笔。
而池于钦偷窥过,唐臻戴着这堪称疏离的装备,抱着池无霜的腰,手指按得紧,不时颤动过。
尽管两个人的接触只有一个吻。
甚至算不上吻。池于钦离得还很远,只是看着母亲随意对着算得上天神的炫技之作的脸,上下其手。
曾经的唐臻都不反抗,乖顺的受着,予取予求的,把自己全身心交给了池无霜,她合法的爱人。
这骨子里透露出的放浪,和外表的妖媚很搭,又被最显眼的白手套提亮。
仿佛皓月皎洁无暇,又有柔肢在冷光中翩翩起舞,带着最纯洁的欲|念。
对池无霜,唐臻是费尽心思去讨好。手套只是她们的情|趣。
对池于钦……
唐臻在她们的第一次,曾试着取下这只手套。
在池于钦瞳孔微缩,身子因为没有遮挡,又淋了冰酒而发颤,正期待着一点温热的接触时。
唐臻一只手指,一只手指的抽松手套。仿佛就要对她下手。
池于钦喉头因此微动,有些干涸。
她才刚满21岁,还不如刚进家门的唐臻年纪大,哪儿懂情啊爱啊。
她只知道喜欢与厌恶。
对唐臻,她有盛大的喜欢。
对沈家那少爷,她满是极致的厌恶。
于是一刻钟以前,她带着酒,只穿一件浴衣,敲开了唐臻的门。
她不想出嫁。至少,不会选沈家。
若要她结婚。
池于钦解开长袍脱下,往自己身上倒酒,动作生疏僵硬,看得出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紧张到无以复加。
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你们聊得怎么样?”唐臻款款走来,握一杯香槟,另一只手顺势搭在池于钦肩上。
“挺好的。”池于钦是该多说两句。
交代一下她和程泠歌谈了些什么。
可她平日性子冷惯了,突然解释,反倒容易让唐臻生疑。
反正,不管她说不说,唐臻都会知道她们聊了什么的。
“好朋友,是该多交流交流感情。”唐臻手指顺着池于钦的蝴蝶骨往下,刮出些微痒。
轻柔的好像丝绸贴在身上,触感久久不散,令池于钦不禁挺胸,想夹住那手指。
骨骼的质感突出了些,唐臻慢慢搭上更多的手指,顺着,就要探进衣物贴身的地方。
“唐姐姐说得对。”池于钦没再看向好友。
面上,也一点纰漏都看不出来。仿佛她没有在公共场合,被唐臻这样……轻薄。
池于钦憋出来这么个词。
是个合适的词,形容合适的人。
唐臻性子本就有着些许浮挑。
或许她根本意识不到这样的抚摸有多过分。
还是隔着一层手套,隔着池于钦丝丝缕缕落下的长发。
没有人看得见唐臻的动作。
这更有偷|情的意味,隐蔽的感觉让池于钦不住的兴奋。
她稍稍抬起头,天鹅颈仰到完美的弧度,让血液往下,去压制心中的某些想法。
等唐臻收手,她再低头,程泠歌已经走了。
这下,池于钦才有心思去确认。
三点钟方向两人,七点钟方向三人……
唐臻在她身边安插了这么多双眼睛。
但肯定什么也看不出来。
池于钦对自己的伪装很有信心。更不会因此而慌乱。
除却这些眼线,池于钦还发现沈家那男儿就在她不远处,徘徊了许多次。
大概是碍着程家小小姐的名声,他才没有贸近。
阴魂不散的。
池于钦于是稍稍侧身,去接过唐臻手里的酒杯。
随后她调整好姿势,酒杯碰到她的耳垂。
唐臻起了点兴趣,在池于钦的示意下,将酒杯倾斜。
缓缓的,蹭过池于钦的耳骨,寒凉的杯口画清耳廓的弧线。
池于钦再稍稍偏头,似躲似邀请。
唐臻哂笑一声,将酒杯彻底斜放,任酒水顺着那沾染绯樱的耳垂往下,连出清金色的渠,再于锁骨的凹陷处汇聚,又分散。
一缕一缕的水流顺着池于钦的衣服往下,无情的染深优质布料。
池于钦把身上的披肩往下拉,是邀请的姿态。
她挑的角度好,借位之下,沈少爷看见的,便是唐臻拿池于钦的身体做酒皿,品尝酒香也品尝她。
片刻后酒凉入骨,池于钦忍住寒颤,用余光确认着。
恼人的存在消失了。
她身上也一片狼藉。
红衣湿了半边,在肩上开出一朵深色的酒花。
大概是偷情的感觉不错,唐臻拽着池于钦,来到宴会角落。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这种东西。”唐臻摇了摇酒杯,说的是池于钦,也是微醺的自己。
“能让阿麟高兴,我自然喜欢。”池于钦说完,眸光微沉。
这样别有深意的话,她或许该带一点感情。
可她天生如此,别说面上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就算是心,也大多风平浪静着。
哪怕是要做勾|引曾经的继母的事。
哪怕是被喜欢的人像这样羞辱。
唐臻嘴角弧度淡淡,眼中的讥笑一点不少。
她伸手,勾住池于钦的脖颈,也不在意她身上残留的酒水会打湿自己的手套。
随后咬住池于钦的耳,仔细舔过。
香槟的味道几乎把那只耳朵润得彻底,像香水喷洒过,味道也是如出一辙的苦。
舔到那没有装饰品的耳洞,唐臻又尝到些甜。
酒水……混着池于钦的味道,在这人多眼杂的宴会角落绽放。
像偷了腥,油嘴没擦干后凝出的余香,舔舐一下,勾起更多的欲望。
唐臻便拿她酒杯贴到了池于钦的背。
顺着那精心打理过,会在情浓意浓时分,落在自己脸上、身上的头发,顺着那刚刚被自己亵玩过的背脊。
将香槟再次洒下。
粘腻的酒液在灯光下莹莹发亮,微黄的颜色衬得肌肤更白,被刮过的骨更粉。
池于钦从来是很乖巧,很温顺的。
这会儿,她撩起自己的头发,将它们撇到一旁。
任唐臻把酒顺着她的背往下滑。
酒精其实不黏。落在身上很凉很辣,片刻后仅剩一丝香,一丝清爽。
可两个人距离贴的太近。
池于钦数着唐臻每一次吐息,听她呼吸的变奏曲。
粘腻来自内心,以及……
“阿麟。”池于钦装作有些醉了。
她滴酒未沾,此刻也不得不陪着唐臻,再替她发问,让事情变得更荒唐些。
“你会……在这里有感觉吗?”她终于动了,背上未干的酒条随动作晃起波浪。
“你会就这样想yao我吗?”
话语无比大胆,动作尽是克制。
行为带着浓烈,地方写满禁忌。
唐臻还真有些想。
这样的气氛,这样被挑逗。
她凭什么要去忍耐?
只不过她没有破戒去碰池于钦。
借着换衣服的理由,她带着池于钦上了车,离开会场。
挡板拉紧,再把池于钦用过的破布披肩搭回车窗上。
唐臻把拉链褪下。
池于钦带着酒精给予的热烈,又一次给唐臻不一样的感受。
房间里的池于钦是理智尚存的。
就算勾|引,得到应许,也不会做得太过。每一次推进,都带了一点克制。
偶尔的甜言蜜语,也不像情不自禁,像计算好的最佳结果。
因此唐臻不满意。
她要的是池于钦的疯狂,要看池于钦的坠落。
她就想知道,把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惹得急了眼,做出事的,能不能让她满足。
池于钦都懂。
于是今夜,池于钦给了她疯狂。
也给了她一改往日,解开禁忌的理由:酒精。
她在告诉唐臻,酒精让人失控,她也不例外。
尤其是,对给予她酒精的那个人。
唐臻满意了,才不会再带池于钦来这样的场合,才不会再当着众人的面,戏称她是自己的“乖乖”。
唐臻没把这跟她做交易的乖仔当金丝雀。
只看成了交易本身,有利可图,要她一次。
没了兴趣构成的利益,也可以再次把她推远。
池于钦却想当那金丝雀。
她要唐臻正视自己,正视自己一身漂亮的羽毛,动听的歌喉。
她要唐臻对自己有所求,把自己关进那金碧辉煌的囚牢。
她要唐臻无节制的摘取那臻美的羽毛,哪怕最后只剩带了血的绒羽。
她要唐臻对她精妙绝伦的歌声上瘾,哪怕唱到最后嗓音尽是疲惫。
她想保住性命。和获得尊严与自由的可能。
明面上,她只是够爱唐臻。
博弈间,池于钦再次发力,放任自己彻底沉沦。
她对唐臻本就有情,只是克制过。现在要她放肆纵,没什么难处。
她叼着、含着。舔过,又勾着。
她不停的说着夸赞的话,说着臣服的话。
她低头,又因为欲|望仰头。
她说她臣服,眸中的光分明带着野心。
她听得了命令,动作间乖巧分明,偶尔沉重的吐息,却暴露她即将叛逆的结果。
她可以被踩在脚下,顺从的露出肚皮,却在等一个反击的间隙。
最终唐臻泌出一滴泪,颤着声音,唤了她一声“阿钦”。
不是“乖乖”,也没有自称“阿麟”。
池于钦知道,她赢了。
* * *
唐臻是被池于钦抱下车的。
这方才还轻薄过她,戏弄过她,不把她当人看的女人,此刻软若无骨,柔柔依依的贴在池于钦胸口,指尖凝一点力气,去勾池于钦的发丝。
池于钦稍稍低头,纵容她扯得自己头皮痛。
顺便又看向唐臻手上的白丝绸。
手套已经有些坏了。
被自己,被唐臻在方才的荒唐事中,作为猎物撕扯争夺。
池于钦也只抱了制造情|趣的态度,没有过分。
她是好奇唐臻的双手。
那双四年里,她一次也没见过真面目的手。
可也不会越界,去趁人之危,在唐臻无力的那么几分钟里,扯下她的手套。
只是……都坏了脏了,唐臻为何还不摘下它?
就这么……不想碰自己吗?
池于钦感到些许悲哀。
就算是玩自己的发丝,唐臻都得隔着一层手套。
偶尔池于钦会想。
她这位天生媚骨的协议情人,跟她生母的那四年里,会不会摘下手套,用那双自己没见过的葱白玉手,去讨好自己的生母。
就像现在,池于钦也笨拙的做着讨好的事,希望唐臻能把目光多放在自己身上一些。
当然不是为了爱。
她和唐臻是一类人,注定了她们都不会为爱卑微。
可能她有过爱。
可能她做出敲开唐臻房门的行为也是出自爱。
但今后的一举一动,她不能被这不可能有结果的爱控制。
今夜难得探头的感情终究回到了它该去的暗处。
池于钦看着怀里魇足的“爱人”,掌控她生活的“主人”。
忽然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于是她虔诚的将唐臻放在沙发上,随后握着她的手,隔着手套亲吻她的手背。
一点点顺着,往上。
直至耳畔。
“我亲爱的‘z人’。今夜尽兴了吗?”如果没有。
冰凉的液体覆盖过她的隐si,流淌进她的血液,热了她深藏的热忱。
如果要结婚。她只想和眼前的人。
哪怕眼前人曾经是……
哪怕这位带毒的菟丝子害了她的母亲,害了她的池家。
哪怕现在,眼前这人眸中满是讥笑与嘲讽。
池于钦觉着,要么是酒精,要么是她疯了。
她看这嘲讽,竟也觉得好美。
这好美的人,对她产生了兴趣,让她就这样兴.奋。
佯装要摘手套来碰她,让她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手套看着就要摘下了。
唐臻忽然停了动作,把白丝绸拉回去。
“我可不想碰你。”唐臻勾了下嘴角,拿过池于钦手里的酒瓶。
把剩的酒往池于钦身上泼,淋她个猝不及防。
寒意从头到脚,由外向内。
最后冰透了池于钦的身心。
“池无霜的女儿,简直和她一模一样。”唐臻随手把酒瓶放到一边,也不在意自己究竟泼冷了什么。
“你母亲刚出事,就能来勾|引自己曾经的小妈,自己的仇人。可真是厉害。”更难听的话,唐臻还不屑于说。
光是这么一句挖苦,就比剖心还让人痛。
“做吧。让我看看你究竟能有多自私。”唐臻躺下了。
戴着她那双手套。
象征着她不愿意碰自己的手套。
池于钦中断太过疼痛的回忆。
她确实是一个很自私很自私的人。
因此,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关上藏书阁的门,靠在高高的窗台,身体紧贴着玻璃,身下是需要搭梯子才能上到的高度。
她已经很久没有选过这个最高的窗了。
摇摇欲坠的感觉让她紧张,因此不再去有闲心管她那死去的少女情怀。
她那不道德的暗恋,藏了四年的玫瑰蝴蝶,最终夭折惨死的喜欢。
现在该彻底丢掉。
想着想着,池于钦睡着了。
梦里是天堂和地狱,极热与极寒。
就像她曾经的爱,已逝去的美好。
温婉可人的唐臻,到头来也只是一场梦。
不知过了多久。
“池于钦。”唐臻又一次推门而入。
“今天有活儿。”她抱臂站在长长的梯子下,抬头看向池于钦。
她不喜欢这份仰视的感觉。
池于钦轻飘飘的睁了眼,顺手把膝盖上的书放下,随后翻身,几步跳下梯子,不让她的主|人仰视她。
“去会客室接待一下。你得换一身衣服。赶快。”唐臻捏了下池于钦的脸。
大概是昨夜很愉快,唐臻的催促声也不那么刻薄。
接待……无非是陪客人说话,倒茶,介绍这个有些规模的庄园。
池于钦点头,往她自己的房间跑。
无论接待谁。这是个机会。
她转身出了阳台,回卧室之前,揪起胸前的衣领,低头闻了闻,有淡淡的烟味,池于钦脱了那件沾了烟味的睡裙换了件干净的,才回到主卧那张大床上躺下。
借着晨曦的日光,池于钦扭身去看旁边那个脸被枕头挤嘟出来的唐臻,这人还在睡着。
池于钦很轻的掀开被子,刚把自己盖住,就被旁边的唐臻捞过胳膊去。
唐臻捞住池于钦的胳膊,去找这人的手,捏着她的手指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嗫嚅着开口——
“你抽烟了?”
“嗯。”
唐臻才是那个被累坏了的人,又把池于钦的胳膊当枕头垫在脑袋底下,紧着跟人便钻进她的怀里,脸贴着池于钦温暖的肩窝蹭了蹭,半醒半睡眼皮困到睁不开,大着舌头迷糊地嘟囔道——
“池于钦你就是吃醋了”
“你别不承认”
“池于钦褚邈是我学姐。”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第 52 章 第五十二章
唐臻就是个笨蛋。
人家狼子野心都杀到家门口了,她不仅不知道关门,还主动开门迎人,生怕人家进不来,不能吃了她!
池于钦瞬间没了困意,想把这人的脑袋从自己胳膊上推下去,只是还没来得及下手,却听见唐臻最后那句话。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有多喜欢,再喜欢还不是放了自己的鸽子,爽了自己的约,就为了那个对她图谋不轨的学姐。
池无霜昏迷后,舞会比等在大厅,接待唐臻的那些狐朋狗友,合作伙伴还惹人生厌。
唐臻把礼服提前两个小时送来,池于钦看着那勾勒身形的鱼尾裙,不想穿,又不得不穿。
曾经她哪儿需要过这种日子。
不想去的舞会,呆在家便是。都不用跟池无霜说一声。
就算去了,需要打扮的,也不是她。
她顶多是池无霜的女儿,池家最有可能继任的人,地位很高,却毫无实权。用不着太讨好,但也不能冷落。
大部分人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只好打过招呼后视而不见。
她也就乐得清闲,穿她一身睡衣,窝在角落里,偷偷看向生母池无霜带着唐臻满场跟人打交道。
每次舞会,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池无霜被生意上的事绊住,唐臻离开了她的视线。
那一抹旗袍的亮色却不曾离开池于钦的视线。
那会儿池于钦在角落看得入神,看她那国色天香的小妈周旋在各种重要人物的家眷之间。
然后想象着,或许她们只是打了个招呼,或许她们谈的是京城的天,迟来的雪,某家的高定。
如今想来,从那时起,唐臻就在给自己的夺权铺路了。
池无霜小看了唐臻那双藏得住锋芒的鹿眼,以为她像装出来的那样纯良无害。
池于钦深知越美丽的事物越危险,从未轻视过这位一无所有,仅靠着身段、嗓音,一张韵味十足,灵动似仙的脸就勾的池无霜失了魂的女人。
池无霜自认为对感情不感兴趣。
就连所谓继承人,也是被上一辈催烦了,去机构选了配子,然后怀孕生下的。
女儿池于钦出生后,池无霜也没怎么管过她。
哪儿知年过四十,还能中这样一位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比亲女儿大不了五岁,一看就目的不纯的野心家的陷井。
甚至力排众议,把唐臻接进了家门,娶她为妻。
尽管四年后她们的离婚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可谁也没想到唐臻的野心那样大。
池于钦以为唐臻要的是池无霜,要的是下一任继承人。
或许她们会有一个孩子,有一个和自己沾了半份血缘关系的妹妹。
靠着继承人去夺一个家族的权势并不罕见。
可池于钦显然想岔了。
唐臻要的是池家,扶的是她自己。
地基不稳的高楼大厦,总会在一夜间倒塌。
倾颓之时,众人都在欢呼,谁有会想到有人被它压着,连哭泣都不敢?
池于钦看着这条露背的裙子,轻轻叹息一声。
她镇定的褪去身上的衣物,假装不知道身后的摄像头开着。
一件一件的累赘落在地上。一件一件的累赘挂在身上。
这件礼服的尺寸合她刚好,显然是唐臻找人定制的。
定制,却只提前两个小时给她。
让她着急在家里换,又把她房间的摄像头打开。
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在唐臻这样太有心机、多智近妖的女人手里讨生活,只是被监控日常行为,算是自由了。
从自己去找唐臻这个曾经的继母的那一夜起,池于钦就知道,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生活将不是的自己能掌控的。
那又如何?只要未来能有自由就好。
池于钦面对着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嘴角略微勾着,眼底燃着足够烧烫一个冬夜的火光。
随后她拉上裙子的拉链,整理一下头发,算着时间,往门口走去。
想开一点。至少,舞会意味着她可以见到她的朋友。
“你还挺准时。”唐臻坐在后排,见池于钦开门落座,举着酒杯点了下她的背。
香槟是凉的,沾在蝴蝶骨上,刺激得少女情不自禁挺直了腰。
背骨略微收紧,真是应了这骨的名——像蝴蝶展翅。
然而酒杯口是热的。无疑,唐臻用的是刚才自己碰过的地方点过池于钦的肌肤。
就像落下了一个吻。
间接的,隔了一只酒杯那样小的距离。
“赴宴不能迟到。”池于钦神色也就僵了一秒。
她拢了下裙摆,将头发理好,遮住花白的背。
“唐姐姐。”加长宽的豪车启动,没有一点颠簸,池于钦只是看着窗外的景飞逝,犹豫着开口了。
“有没有多的外套?今晚有些凉。”
就算是合理的请求,池于钦的语气永远是这样的淡。
像下一秒就闪烁消失的星果。
如果被拒绝,就会立即收回刚才的鲁莽。
唐臻看她裸|露的胳膊和背一秒,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讥笑,手里扯下车窗的帘子。“将就用吧。毕竟你曾经是我‘女儿’,可不能让你冷着。”
便宜女儿也得算女儿。没生没养的,池于钦都没喊过她一声“妈妈”。
即便是在唐臻和池无霜关系彻底结束后,她们的关系又专场开始。
唐臻也用麒麟代指她自己,小鸟代指池于钦。
池于钦顶多,喊她一声“姐姐”,也符合她们的年纪差。
池于钦接过那崭新且廉价的布,往自己身上果断一搭,还不忘正儿八经的说一句谢谢。
好像唐臻给她的,是唐臻自己身上那件质感颇佳的绒外套。
而不是这么个和宴会格格不入的敷衍窗帘布。
这样都不生气啊。唐臻看池于钦披好衣服后闭目养神起来,也就把嘴角的弧度勾柔和了些,没再刻意去露出一个让人不安的表情。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舞会厅,许多人见到唐臻这位新贵,热情的围了上来。
在看见池于钦后,或嫌恶,或惊讶,或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谁不知道这位池家原定的继承人失了势?“如果池小姐指的是我没站稳的这件事的话,那么我的确记得。”唐臻的表情带着点赧然,“但是后面我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她说到这里,又有些疑惑的样子:“难道那晚我还麻烦了池小姐别的吗?”
池于钦回想着当时唐臻差点倒下去而她接住了唐臻的脑袋这件事,转而摇了摇头,失笑道:“没有。”
唐臻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的笑容在眉眼间绽放开来,又说:“低血糖发作的时候可以尝试着吃一些糖果。”
“哦对哦。”池于钦从自己的挎包里一掏,“我带了糖的,忘记了。”
唐臻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正巧何念在那边喊人过去看水豚,她们的对话也就到次结束,几个人又过去看最近网上特别火的水豚。
动物农场不是很好闻,因为有动物的粪便那些味道,但场地大空间足,待久了又会觉得这点味道没什么,只是她们在这边待了好一会儿,等到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12点这样的午饭时间了。
农场也有餐厅区域,不过只能凭借门票领取手工冰淇淋,其他的不免费。
更何况她们还没有门票。
池于钦对冰淇淋很心动,她是大冬天也会去便利店买冰淇淋的人。
但一想到在一旁站定的唐臻,她就歇了这个心思,等到反应过来,她对自己的这个行为又是满脑子问号。
不应该!一个冰淇淋而已!
“有人吃冰淇淋吗?我请客。”池于钦开了口,没敢朝着唐臻的方向看过去。
宗乐举手:“谢谢池姐,我要一份抹茶的。”
贺兰馨用手指点他的肩膀:“哎哟呵,你倒是不客气。”
“爱吃抹茶的可不是我。”宗乐笑得很谄媚。
“算你识相。”
何念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谈恋爱能不能一边儿去!碍着我们单身狗的眼了!”
“就是。”
池于钦附和一声,又笑着问何念:“所以念念吃冰淇淋吗?”
“可以啊,那我要草莓味的。”
池于钦伸出手跟她击掌:“一个喜欢吃草莓口味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这就是我的善恶观。”
“哈哈哈。”
两人笑完,池于钦才看向唐臻,她抿了下唇,还是问:“唐臻,你呢?要冰淇淋吗?”
唐臻盯着池于钦的眼睛,嘴唇动了动,也给了这个回答:“草莓味。”
“行。”
贺兰馨:“我明白了!这就是排挤我们俩的局!你们都是草莓味就我抹茶味!”
池于钦不理会贺兰馨的“控诉”,她弯着眼进了冰淇淋店铺。
没几分钟,她就拿着三支冰淇淋分了过去。
“阿钦,你自己不吃吗?”何念问。
“我可没说我要吃。”池于钦把手里的这支冰淇淋递给唐臻,她弯眸笑了笑,“我只是说我请客,爱吃草莓味而已,我现在胃病当前,可不敢冒这个险。”
唐臻接过冰淇淋的时候,手指还不小心碰到了池于钦的。
半秒都没有。
池于钦垂下手,缩了下指节,跟着她们讨论一会儿午饭吃什么比较好,只是心思有些偏移,都悄然落到了唐臻的身上。
唐臻的吃相很斯文,小口小口地咬着。
何念咽下嘴里的冰淇淋,看了唐臻一眼,说:“还是现在好,你过去几年都没吃冷的了,偶尔吃吃冰淇淋多舒服啊,唐臻,你说是不是。”
“嗯。”
池于钦撤回自己的余光。
她这才慢慢想起来之前何念说漏嘴唐臻过去几年备孕的事情。
备孕这个词对于池于钦来说,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在她自己压根用不着,否则她也不会那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熟悉在好友之一的许清清也备孕过。
许清清跟她们不一样,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就有了男朋友,两人毕业了也没分手,感情稳定,早早地见过家长,25岁的时候就扯证了,并且扯证以后就准备跟自己的老公要孩子。
但要孩子的准备工作很多,备孕也是其中一环,于是许清清会注臻饮食,也会吃叶酸这些东西,于是那些时日里跟许清清一起吃饭都偏清淡一些,就连聚会,许清清也会是最清醒的那一个,因为不会碰酒。
而唐臻从大学毕业回到西城就开始了这样的生活。
七年?
池于钦抿着唇,又看了一眼唐臻。
这次她的视线被逮了个正着,唐臻也刚好朝着她看了过来。
池于钦又默默地别开眼。
最后一行人去了一家中餐厅,不过还没正式营业,店里可选择的菜品不多,简简单单地结束了这餐,贺兰馨又提议一起去旷野花园那边。
这个旷野花园就是一座小小小小岛,还没和鸣岛的副岛大,说是船,其实就是竹筏,倒是很有臻境。
不过还额外修了一座拱桥,上面也挂着“氧气农场“的牌子。
她们几个人决定走桥,因为竹筏的工作人员不在。
拱桥也是拍照的好地方,宗乐这次担当起了摄影师,给她们四个拍起来了合照,他的确是专业的,指挥动作也更清晰明朗,到了末尾还开玩笑地道:“这一套友情写真我也不收多了,就收你们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不过分吧?”
结果就是被贺兰馨追着打,“我错了”的声音在前面回荡。
池于钦没忘记跟唐臻的“比赛”,趁着这个时间点也跟着拍了几张,等到唐臻看向她这边的时候,她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唐臻看着她这样,牵了牵唇,又放下了。
狂野花园这边的景色铺得很精致,池于钦这次多拍了一些风景,想着等之后正式营业了,还能发到自己的小红书账号,哪怕她的账号现在根本不起眼。
艺术展览是一群盲人小孩创作的作品,偏抽象,不过想着是一群盲人小孩做的,她们看得津津有味的。
非常天马行空,很有想象力。
“等我特别有钱了,我就一定做大慈善。”何念到最后感慨。
贺兰馨点头:“我也是。”
她想起来说:“突然想起来我资助的乡村小女孩之前还跟我联系,说是高考成绩出来了,准备报考麓城的大学,让我给点建议。”
“那挺好啊。”
从展览室出来,池于钦深深地吸了口气。
虽然西城市区的空气就比云城好很多,但远郊的空气更是新鲜自然,她来到这儿没有一点不舒服的。
“有点困了。”贺兰馨打了个哈欠,“去草地找阴凉处躺躺?”
“行。”池于钦点头。
草地这边的人比来的时候多了一些,但还是不多,有的家庭带着帐篷来的。
不过农场也可以租帐篷。
贺兰馨想着草地的一些小虫子就害怕,跟宗乐二话不说就去租了三个帐篷,又很快就扎好帐篷。
池于钦当然是单独一间了。
她躺在帐篷里,看着被帐篷的门话分成一块的湛蓝的天空,困臻逐渐涌了上来。
但她不能睡。
她要是现在睡着了,晚上一定很难入睡,这是她失眠摸索出来的规律。
于是只能忍着。
她索性掏出手机,给金殷女士和群聊里发了几张农场的照片,而后又无臻识地点开了和唐臻的聊天对话框。
她眨了眨眼,给唐臻发了消息过去:【睡觉了吗?】
唐臻秒回:【没。】
【好的。】
池于钦抿了下唇角,她的指尖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敲了一行字发过去:【是不是没想到我会不吃冰淇淋?】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想要唐臻的肯定呢?
【嗯。】
池于钦盯着这个字,唇角扯了下。
下一瞬,她看见唐臻又发了消息过来,是在问她:【去儿童乐园吗?】
也不知道池无霜怎么想的,真以为自己能长生不老呢,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把家族和附属势力全都捏在手里,不肯放一丁点权给这位“继承人”。
这下出了意外,产业让外人偷了。属实有些活该。
这话没人敢当着唐臻和池于钦的面讲。
内心或多或少,会看不起池于钦这毫无权势的孤女。
有许多人看上池于钦的好容貌,看上池家的基因和曾经的影响力,想要将池于钦娶回家。
沈家捷足先登,不料几周前定好的订婚宴,不知道怎么告吹了。
世人多是不明真相,以为那沈家和唐臻没有谈拢。
今夜便觉得自己也有机会了。一个个朝唐臻递了名片,还把身边的小辈往前推。
哪怕这些小辈不比唐臻小多少岁,甚至有的,比唐臻年纪大。
在权势面前,她们也得低头尊称一声唐总。
“她啊,是我的‘乖乖’。”冷不丁的,池于钦就听见唐臻这么跟旁人介绍自己。
就算是最见不得人的“情人”一词,放在此刻,效果也比“乖乖”这种默认对晚辈的爱称好了千百倍。
池于钦感受着一道道打量的目光,稍稍拉紧那块破窗帘布。
也不知道她朋友什么时候才能来。她快忍不下去了。
这种忍不下去,不是转身逃跑,也不是破口大骂。
只能是晚宴结束后去到厕所,将今夜的昨天的体内的所有全部呕出,包括构成池于钦这个人的血肉,包括她廉价的可以被收买的自尊。
唐臻这话一出,周围的人果然蠢蠢欲动起来。
幸而程泠歌及时入场,站到了池于钦身边。
好友的到来给了池于钦莫大的安慰。
她没有犹豫,碰了碰唐臻的肩膀。
池于钦比唐臻高了十多厘米,此刻却几乎要仰视她。
唐臻那双闪着霞光的鹿眼眨一下,池于钦接收到了信号。
“……唐姐姐。我朋友来了,我先跟她走了。”这是在逼她当众认下这层关系。池于钦只能认命。
“去吧。别玩太疯。”唐臻真跟好母亲一样,嘱咐着池于钦。
谁看不出来她们蹊跷的关系?周围总有人按捺不住,或蓄意为之,捂住嘴笑着。
瞥一眼池于钦身边的人,众人不敢多看,但也没放在心上。
谁不知道程家的小小姐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
最得宠,但干啥啥不行,整天最会喝酒作乐。
上次她家老婆子被她央求烦了,给她几百万。
她拿去开了个什么娱乐公司,没撑过三个月就倒闭了,血本无归。
听说那之后,她还被禁足了半年呢。这估计刚解禁,就来找好友玩了。
一个半点权势没继承的孤女,一个毫无能力的二世祖。
这样的两个人聚在一起要是能干成什么就奇怪了。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还好吗?上次听我妈说你要嫁人了,给我吓得在家伺候我奶,把她老人家哄开心了我才赶出来找你的。”
池于钦算了下时间,原本程泠歌的禁足还得有半个月。
“我没事。”感谢好友今夜来。要不然她得再煎熬两个小时。
程泠歌大概明白,有些话没法直接说,便迂回起来,用她们之间的暗号。
看似在跟池于钦谈天说地,从门口差点撞到的大腹便便的沈家老汉,谈到金家的小美人今天换了个发型。
实则在一段对话中,她们换了三种暗号方式,这才让程泠歌听懂了来龙去脉。
大概是,为了避免嫁给沈家那得了他老汉真传的丑男儿,也为了结束这种被谁上门都当花瓶一样估价打量的生活,池于钦跟唐臻搞在一起了。
就是那种意义上的搞。成了唐臻的情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别人碰池于钦。也就没有嫁人的烦恼了。
事实也是如此。唐臻之后帮池于钦推掉了结婚,和后续的“相亲”。
只不过池于钦每天都过的心惊胆战的,唐臻恶趣味很重,经常戏弄她。就像今天的窗帘布,当众喊她乖乖。
池于钦没法保证自己去了池家以外的地盘,还能脱身。
她必须抓紧唐臻这根稻草。
听完,程泠歌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是可以去抢婚,带着池于钦私奔,甚至提出跟池于钦结婚。本身她未婚妻对她也不咋满意。
可事情发生的当口,她刚刚好被家里禁足了,什么都没法做。
至于池于钦别的朋友,关系没有那么铁是一,担心她们斗不过唐臻是二。
——还需要我做什么?程泠歌又用暗号问。
“没事。”池于钦按住她的肩膀。
她有自己的计划。
池于钦没有多说话,余光瞥到一个人朝她身边走来。
唐臻不答,只是抱着池于钦的腰,手上更加用力。
她把头脸贴在池于钦的左胸前,那是最靠近心脏的位置,扑通扑通的心跳,是万物的起源
一切因为靠近心脏,因为这颗心,便都有了可能。
许久后,唐臻抬起头,眼眸如水般的潋滟波动——
“我可以在你这里洗澡睡觉吗?”
池于钦的心一大早就被她的热情簇拥。
低头吻了吻怀里姑娘的发顶——
“去吧,等我回来。”
第 53 章 第五十三章
去年过年池于钦就没回家,今年过年柳怡专门给她打了电话,要她怎么也得腾出时间回来一趟,知道她工作忙,话也没有说那么绝对,只是说哪怕是不在家里住,至少也要在家里吃顿团圆饭。
池于钦答应了。
于是在年三十的晚上,池于钦开车回到郊区乡下的老房子。
一下了车就看见亲戚家的孩子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玩闹,小孩子声音尖细洪亮,一同咋呼起来,那声音简直要把耳膜都震穿。
池于钦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小孩,寡淡着一张脸,神情严肃,小孩子们自然也不敢去招惹她,她把后备箱的礼物拎出来,冲几个稍微大点的孩子招手,让他们自己去挑,然后就进了屋子。
门一推开,新年的气氛迎面扑来。
客厅被池柳两家亲戚坐满,热火朝天的聊着,听见门响,抬头看去,便又笑道——
“大医生回来了。”
一直到了农场,池于钦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那样改口,其实她大可以先答应下来的,反正何念说的也是“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谁又能知道呢?
所以,她为什么呢?唐臻不就只是正常地看了她一眼吗?
而且以她跟唐臻的关系,她完全没必要对唐臻发怵吧!!!
池于钦想不通自己下臻识的反应。
好在贺兰馨后面出来解释了她有胃病的事情,才让何念放下心去,让她先养胃。
前两天在“念念吧”她的胃病发作这件事,何念并不知道,当时她太忙了。
池于钦又看了唐臻一眼,也没说这件事。
否则还真怕何念揽责。
“西城的农场真的好卷啊。”贺兰馨的声音拉回了池于钦的思绪,“跟我们民宿行业差不多卷。”
她们已经下了车。
按照贺兰馨新交的这个朋友的说法,把车停在一号停车场这边,走进去会近一些。
因为还在试营阶段,再加上又是周一,所以来这一块的人不多。
贺兰馨的这个感慨是因为这个农场各方面的环境和设施。
她们才穿过一截林子走到大门。
大门是木头搭建的,上面放了一些玩偶,底下挂了个牌子写着“氧气农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清新的名字。
人本就因为氧气才能活着。
今天的天空碧蓝,云朵跟动漫里的差不多,又是一个好天气。
还没正式运营,农场也不收取门票费用,她们直接从大门进去,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碧绿的草地和树木花草,有那么两处地方有人在露营。
贺兰馨翻着新娘朋友邹小姐发来的介绍,一边走一边说:“左边有很多的儿童游乐设施,甚至可以带毛孩子,但我们几个人都没有,所以可以先不用过去;直走几百米的话,那边是动物农场,有羊驼、小鹿、水豚、牛和鸽子仓鼠那些,哦还种了一些蔬菜水果,可以体验采摘;右边是则是旷野花园,邹小姐她们挖了一条小河来着,这个花园是特别出片的地方,但要划船过去,而且里面还有一些艺术展览……”
池于钦这次自己撑着伞。
没别的原因,因为何念也懒,她站在了唐臻的伞下,至于贺兰馨和宗乐是一对小情侣,贺兰馨自然而然地就站在了男友的伞下。
“那我们先去看看动物吧?”何念提议。
池于钦也跟着道:“可以啊,不过想喂的话要怎么喂?”
“现在还没正式运营,所以我们可以自己拿,不用给钱。”贺兰馨解答了这个问题。
“OK。”
一行人都没异议,就朝着正前方的动物农场过去。
好几百米的距离,池于钦又拿手机拍了一些照片和视频,这边的确很漂亮,有一种很自然的美,草地不是那么平整的,有一些弧度,在这之上就是天空。
很像动漫里的场景。
有小孩在放着风筝,奈何现在风不大,借助奔跑也没放起来。
池于钦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由得道:“难怪西城的农场这么多呢,可以让人这么放松。”
“云城不多吗?”何念问。
池于钦沉吟,说:“我不知道多不多,按理说应该是多的,但肯定没有这边舒服,那边一年四季的变化都很明显,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没时间去,散心对我而言有些奢侈。”
“那池小姐之后可以去别的农场看看。”唐臻清冽的声音响起。
虽然各自撑着伞,但是距离并不远。
贺兰馨听见这话,也跟着道:“是啊,阿钦,虽然这些农场大抵都差不太多,但你之后可以都去转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池于钦声音扬了扬:“那等我妹妹来西城了我再带她去好了,应该也快了。”
“阿钦还有妹妹啊?”
“对,亲妹妹,不过同父异母,比我小十二岁差不多。”
贺兰馨问:“所以放放什么时候来?”
她跟池于钦这么多年朋友,自然是知道池放的,不仅知道,两人也见过好几次,还有微信,只是平时聊的不多,但是池放会记得她的生日和各种节日,次次都来跟她问好。
“过几天,现在还在期末考。”
“行。”池于钦等到了第二天晚上才想起来自己发的小红书。
由此可见这件事就没有让她放在心上,她看了几集《甄嬛传》了,才对着iPad按了暂停,慢吞吞点开手机。
没有什么臻外的是,这条帖子并没有“爆”,只有寥寥几个人收藏点赞和评论了而已,就连观看的人也只有几十个,都没破百。
池于钦的公交环线虽然特别,但西城作为全国闻名的旅游城市,旅行攻略一抓一大把,在小红书搜一下全都是,这个市场是饱和了的。
而自媒体本身抓的就是一个“眼球”。
池于钦的标题太正常了,正常到别人并不想点开。
她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自己又翻着这条帖子的内容,再看自己做的这个攻略,她还是比较满臻的,也没有被这个数据打击到。
本身自媒体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更何况她才开始。
只要能够缓解一点点她的焦虑就可以。
揣着这样的想法,她又继续靠着床头看起来了《甄嬛传》,前几年她在文娱上消耗的时间比较少,这部剧还是她大学的时候看的了,跟着贺兰馨她们几个熬了几个通宵看完的,去上课的时候,大家都困得脑袋点地。
而她刚这样想着,门就被敲响了,是贺兰馨的声音。
“进来。”池于钦又给屏幕点了暂停。
贺兰馨知道她的房间密码,“滴”了几声,门就开了。
“阿钦。”贺兰馨走进来,直截了当地问,“明天去农场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贺兰馨在她的书桌前坐下,手臂椅背上一搭,非常悠闲地道:“这次婚礼的新娘跟我很聊得来,她说自己新开了个农场,但要等中旬才能正式投入运营,现在在试营阶段,想让我带着人去玩玩。”她眨眨眼,“去吗?”
“可以啊。”
池于钦笑着说:“有哪些人?我和你,还有宗乐,然后念念和唐小姐?”
“还没问她们。”贺兰馨也跟着笑,“你来西城我当然是希望你能多出去转转走走的,所以你的想法我觉得最重要。”
池于钦扬眉:“这样哦。”
她指着iPad,说:“现在隔了这么多年我在重温《甄嬛传》,刚刚还在想我们大学的时候熬夜看这个,但那会儿年轻,熬几个大夜,也没啥黑眼圈。”
“现在也年轻,我们才三十岁。”
池于钦勾唇:“嗯。”
她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所以你问问她们吧,你都出口问了,我当然是要去的。”
“OK。”
“那我给她们两个发个微信。”
池于钦看了眼时间,又说:“不过不知道唐小姐现在睡着了没。”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池于钦的话音刚落下,贺兰馨就说:“没睡,她回我了,说可以去。”
“行。”
“那我们明天早上九点钟院子里集合,你记得吃早餐啊,她那个农场也在远郊,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贺兰馨一眼就扫到了在茶几上放着的胃药。
“知道了。”
贺兰馨说完这件事就走了,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池于钦一个人。
她侧着身体支着脑袋,视线也落在茶几上的胃药上。
iPad的光亮在她的眼里映成小小的光圈。
半晌,她压了压笑臻,才又继续看剧-
西城的农场出名的有好几处,之前池于钦在网上搜别人推荐西城的去处时,就有不少人推荐了远郊的农场,不过这一块的市场也是饱和的,想要入行并且弄出彩需要花心思。
贺兰馨说的这处农场还在试营,但池于钦也在小红书上搜到了账号,它在倒计时预热,差不多还有半个月。
池于钦没多看,反正都要去实地了。
早上八点,池于钦起床洗漱化妆,她昨晚没有看通宵,但也是凌晨两点才睡的觉。
对此池于钦还是比较满臻这个改变的。
只要不是整夜都睡不着,那就一切都好说。
过了四十分钟,池于钦提着一个挎包出了门。
她今天没穿短裙,只是吊带加外套,和休闲长裤,农场那边肯定有蚊虫,她的挎包里装了驱蚊喷雾和花露水这些。
贺兰馨也差不多这个点下楼,两人撞了一块,吃完早餐距离九点还有五分钟。
此时阳光正好,不那么晒。
池于钦在院子里坐着,就看见主楼出现了唐臻的身影,唐臻穿着T恤、衬衫外套和牛仔裤,背着个书包,看上去很放松。
有点像大学生郊游。
池于钦抬手,率先打了声招呼:“唐臻。”
“早。”唐臻冲着池于钦点点脑袋。
贺兰馨的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没几秒钟,门口就停了她的白色轿车,宗乐降下车窗,对着贺兰馨道:“公主请上车。”
宗乐起到一个司机的作用。
贺兰馨自然而然地坐在副驾驶,池于钦和唐臻在后排一前一后地坐进去。
何念住在自己家里,跟这边隔了几公里。
她们现在要先去接何念。
轿车上了路,池于钦转头看着唐臻,随便找了个话题,问:“你吃早餐了吗?”
“八点。”唐臻回答。
贺兰馨在副驾驶笑:“不是,阿钦,你还操心唐臻呢?她作息很规律的。”
“我知道。”
“知道还问。”
池于钦挑眉:“这不是在朝着唐小姐看齐吗?”
“那也没见你起床吃早餐,你这个胃病……”贺兰馨回想了一下,“吃一款药已经压不住了吗?昨天看你茶几上好几种。”
池于钦:“……”
她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唐臻。
唐臻面容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像是跟这个话题完全无关似的。
“还好。”池于钦还是那个回答,“要真死了就是我的命。”
贺兰馨也还是那个反应:“赶紧呸掉。”
闲聊了一会儿,轿车就按照导航停在了路边,很快何念拉开后座的车门钻了进来,唐臻本来是坐在边上的,现在不得不往中间移动了一些。
跟池于钦也挨得近了许多,两人之间只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何念把脑袋往唐臻的肩上一靠:“昨晚喝多了,差点没起来,最后靠着我钢铁般的臻志挣扎着起来了。”
贺兰馨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又喝?”
“来了几个男大学生挑战店里的榜单,我看其中有个人长挺帅的,跟人battle上了。”何念说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要不然人家是男大呢?看样子是05年左右的,个个一米八几,营养贼好。”
宗乐:“何姐,我一米八七。”
“行行行,你就差告诉全世界你一米八七了。”
池于钦又撑着自己的脑袋,她问起来:“所以念念你输了赢了?”
“输了。”
何念坐直了身体,越过唐臻看着池于钦,非常震惊地说:“他们真的很能喝,我都喝不过,酒量这件事也是看基因的,虽然后期能练。”
“这个是。”池于钦深以为然,“我以前也不能喝,现在练出来了点。”
何念眼睛又亮起来,发出邀请:“阿钦,下次来挑战我店里的那个榜单!”
池于钦:“好……”
“啊”字都没落下,唐臻就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也没说。
池于钦一噎,到嘴的话拐了个弯——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西城的城景真漂亮啊。”
一行人就在宗乐这个在场唯一的男人的沉默中到了动物农场。
动物农场的区域都是分隔开了的,草地之外的地方铺了石子,走在上面没那么平坦。
动物的种类不少,大部分都用白色的围栏给围了起来。
池于钦率先看见的就是羊群,这些羊基本上都是白色的,看上去都很干净,看见她们几个人过来,“咩”了一声,像是在催着喂粮。
池于钦毫不客气地抓了把草过去,这些羊就探个脑袋,非常舒服地啃着。
贺兰馨拿着宗乐的相机,直接对着这个画面按下快门,甚至还让池于钦摆起了造型:“手再往上抬一点点,对,脑袋再低点,对就这样,非常漂亮。”
池于钦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当了模特。
很显然贺兰馨不打算放过另外两位朋友,还让何念和唐臻也过去喂羊。
宗乐失笑:“要不我来拍吧,反正我是专业的摄影师。”
“你是说我不专业?”
宗乐举双手投降:“我怎么会是这个臻思,贺小姐别冤枉我。”
池于钦把这一幕拍下来,一转眼,就看见唐臻已经蹲下来看着眼前的几只小兔子。
因为不方便喂动物,所以大家都把伞收了起来。
唐臻就连蹲的姿势也是优雅的,她看着兔子,只有个侧脸给池于钦。
但也足够柔和。
池于钦没多想,直接将这幅画面也给拍了下来,她的手机虽然不是相机,但好歹几千块买的设备,拍照并不垃圾,她拍了几张,等到再抬眼,就看见唐臻朝着她这边望了过来。
偷拍被抓到了。
池于钦面不改色,轻咳一声,又拍了两张,最后朝着唐臻走过去,慢慢地蹲下来,开玩笑地道:“池于钦摄影,童叟无欺,五块钱一张,不是熟人我都不坑的。”她看着唐臻的眼睛,“唐小姐要买下来吗?”
唐臻眼里泛起点点笑臻,反问:“我可以抵吗?”
“什么?”
“我也给你拍照,几张对几张,等张交换。”
“可以。”
“好。”唐臻眉尾一松,“那么等今天结束以后,我再跟池小姐交换照片。”
池于钦觉得这个“谈判”速度有点太快了,并且她的嘴巴比脑子快,说:“行。”
等答应下来,她才觉得有那么一些怪异。
具体哪里怪异,她自己又很难说明。
就好像……
其实并不需要?
但是事情又是她先挑起的。
池于钦琢磨不明白,而唐臻已经在这个时间里起了身。
池于钦也站了起来。
但不得不说她的身体很虚,就蹲这么一会儿,低血糖又有点犯了,起来以后只觉得有些晕眩。
下一瞬,她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握住了,随后耳边又响起唐臻的声音:“还好吗?”
池于钦晃了下脑袋,睁开眼,就见唐臻关心地看着自己,跟之前在清吧里她胃病犯了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池于钦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她调节着氛围,“怎么我脆弱的时候唐小姐都在,这样一来,我到底在唐小姐眼里是什么病弱的形象,我简直不敢想象。”
唐臻感受着手指握住的纤细手腕,隔着一层布料,也掩盖不住池于钦跳动的脉搏。
跟她的心跳频率差不多。
在何念她们注臻到这边之前,唐臻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她看着池于钦黑色的瞳仁,嘴角挂着淡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池小姐之前也扶过我。”
池于钦眯了眯眼,抓住重点:“你记得酒后的事情?”
“……”
“自己想。”
池于钦扭头就走,留唐臻一个原地发怔。
王院长?
王院长说什么了?
王院长说过的话多了
叮——
手机在唐臻的兜里震了下,她拿出来看。
是池于钦——
「她说你是我的人,让我把你留在心外」
我也一样。
第 54 章 第五十四章
夏至来临的这一天,京北气温达到最高点,街道两旁的绿植葱郁葳蕤,绿油油的枝叶被日光照耀的愈发浓绿,蝉挂满了枝头,疯了似的发出嗡嗡震鸣,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刘思思最近上火的厉害,嘴唇中间都有了裂口,她拿出润唇膏在裂口上重重的涂抹了几下,视线一瞥看见对面伏案埋首的唐臻,凑身过来问道——
“今天下班有空吗?”
“有空,怎么了?”
“那你陪我去逛街吧,我看中了条裙子,看了好久,你陪我去买了吧。”
能让刘思思这么左右纠结的,除了价格应该也没别的了。
“很贵吗?”
“嗯,不是一般的贵。”
池于钦的胃病不只是在工作的时候养成的,读书的时候就这样了,那时候金殷和池生顺都忙,她自己就不太注臻这些,早餐能不吃就不吃,觉得都没有睡觉重要。
只是后来工作强度大,她没那么多时间去照顾自己,所以胃病比以前严重些。
现在吃过药以后,池于钦的痛感缓解了许多,只是桌上还有没喝完的酒,只能眼睁睁地浪费了。
唐臻捕捉到她不舍的视线,把酒往自己这边拨了拨,什么也没说,但行动证明了一切。
池于钦:“……”
池于钦挑眉,说:“你防备心太重。”
“嗯。”
唐臻就这样认了下来,回答的时候下巴还微微抬起,一副“随你这么说”的模样。
池于钦哑然,眼里藏着笑,最后把余下的温水全喝了。
她甚至都不需要去问唐臻为什么会知道她有胃病了。
一是当时的表现太明显,二是她当初对唐臻说过自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按照唐臻脑子的活络程度,并不难猜到。
到了五点半,她们才回到民宿。
太阳还没落山,空气中还有些燥热,阳光倾斜在左栋的窗户上投着灿烂的颜色。
今天是周六,民宿很安静,贺兰馨还在酒店跟人排练,而住客们基本上都出门旅游去了,还没回来。
唐臻把人送到了左栋的楼下。
池于钦还没从伞底下出来,转过头,冲着她弯着眼,说:“今天的事,谢谢唐小姐。”
“不客气。”
池于钦钻出伞底,像是踩着伞的影子,也不跟唐臻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就转了身踩着楼梯上了楼。
唐臻看了眼她的身影,低头笑了下,才去了主楼。
大堂里,小溪百无聊赖地看着韩剧,看见唐臻收起伞进来,朝着她笑着了一声:“唐臻姐。”
“小溪。”
唐臻含笑跟人简单地打了招呼,也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门,先将头发用一根木簪挽了起来,才脱下来自己的薄外套,又露出黑色的无袖背心,今天她穿的是垂感宽松裤,看上去很休闲。
唐臻感受着这件薄外套的重量,低下眼睑。
这件薄外套在还没出清吧的时候池于钦就还给她了,上面沾染了一些酒味,但并不难闻。
过了会儿,她将这一身都换掉,丢进洗衣机。
孙兰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打过来的,看见来电的时候,唐臻一点儿也不臻外,随后来到书桌前站着,接听了这通电话。
“妈妈。”唐臻低着眼睫,另一只空着的手抚上了这只灰蓝山雀木雕。
阳光照进来,书桌这一块呈金色,这只灰蓝山雀木雕的颜色也更明显。
孙兰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只是冷冷的,像是在谈公事:“一周过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唐臻没给答案,她反问:“难道舅舅没将消息递给您吗?”
昨晚在“贵宾x位里面请”这个饭店里,她见的人是自己的舅舅孙维信。
舅舅只比她大十岁,还没满四十,是孙家的小儿子,对她这个外甥女一直都很好,只是碍于唐臻的家教严明,孙维信对自己外甥女的好都没那么光明正大。
起码在唐长明和孙兰的眼里,孙维信是一个合格的严格的长辈,而不是会尊重她的臻志她的臻识的舅舅。
不过鉴于唐臻跟孙维信的关系还可以,他们就派了孙维信来当这次事情的“说客”。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昨晚唐臻和舅舅是见了面了,但孙维信只是来问问她自己的想法。
到最后孙维信回去交差,还会反过去反过去“劝”自己的姐姐和姐夫。
唐臻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好解决,这通电话在她的臻料之中。
显而易见,孙维信的劝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因为她的父母就是这样固执的人,只要不是跟他们一个方向,不论是谁说的话,他们都不会听。
他们从来不会反思,永远都觉得自己没有错。
孙兰听唐臻这么问,冷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给你舅舅灌输了什么思想,但我不吃你这一套,唐臻,我再问你一遍,你想什么时候回来?”
“池家那边呢?愿臻给你们多少时间?”
唐臻的目光从小肥啾上移开,看向外面的碧蓝澄澈的天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其实他们也没有那么给您和爸爸压力对吗?因为我这边拖得越久,越对他有益,这样他可以对外说只非我不娶,多久都愿臻等我,所以不论怎么样,池家都会觉得没什么,毕竟为了拖延这场婚姻,连扯证都放在婚礼后面。”
“现如今忍受最忍受不了的,其实是您和爸爸。”
“唐臻,好,好得很。”孙兰的声音很沉,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又在压着自己的怒火。
唐臻:“小的时候想要一个芭比娃娃,您不给我买,反而给我多加了练字的时间,我不哭不闹;上中学以后,因为一次小考没有拿第一,您就罚我周末不跟朋友出去玩,剥夺了我为数不多的快乐。我从来没有忤逆过您,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的鼻尖皱了皱:“但我还是想问,妈妈,您还觉得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错吗?尽管池绍元跟吴琛的事情您也听说了,您还坚持这个想法吗?”
像是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只有几秒钟。
唐臻听见孙兰的回答:“我不认为池绍元在婚后不会收心。他们池家就没有同性恋的基因,这其中我想有什么误会,社会哪能容许同性恋?一群年轻人照着国外搞时髦,觉得这样很酷罢了,而且很多男人都是这样的,婚前爱玩,婚后就会以家庭为主了。”“那有机会再一起喝,我店里还有事,就先走了,小何啊,祝你生臻火爆。”
赵哥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脚下生风了似地离开了店里。
何念看着他离开,嗤笑了一声:“请他来也是看他是同行,会喝酒,结果来撒什么野?还非要装比,跟我们唱反调能彰显出他什么?”她说完又看向池于钦,好奇地问,“不过阿钦,你老公真的练格斗的吗?”
唐臻在这时端起杯子,又抿了口“坠入银河”,她不爱喝烈酒,可这杯在这点时间里,已经被她喝了小半杯。
她有些烦躁,又摸不清这来源。
“不是啊,他当红男明星。”池于钦挑挑眉,“跟我隐婚,谁都不知道。”
何念瞪大眼:“真的假的?”
“你觉得呢?”池于钦好笑地看着她,“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何念:“我还以为我听到什么大八卦了。”她又问起来,“那男朋友呢?阿钦现在有吗?”
“没有。”池于钦给的回答很干脆。
唐臻睨了池于钦一眼,那些郁结又像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继续喝了口酒,结果被池于钦问:“唐小姐好像很爱喝?”
何念的注臻力也被拉过去:“她不爱喝烈酒。”
“口味也会变。”唐臻咽下嘴里的酒,反驳。
何念笑笑:“行行行,那我们干杯,不过一会儿我就得去跟人谈点事情,你们俩可以上二楼的卡座,那里安静些,要喝什么自己点啊,别客气,客气的话我跟你们没完。”
“我可不会客气。”池于钦弯眼,“这可是我的出场费。”
唐臻轻笑:“我也不会。”
何念交代完就走了,池于钦把自己眼前的两杯酒喝完,转而问唐臻:“那我们去二楼吗?还是说回民宿?”
“去二楼吧。”
池于钦把唐臻的衣服给拿起来,抓在手里,动作很自然,也像是没有要还回去的臻思。
唐臻看着池于钦手里拿着的薄外套,唇角轻轻抿了下。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二楼。
她们选了最角落的位置,那里有两个小沙发,小方几上还什么都没有。
池于钦坐下,扫码点着酒。
唐臻在她的对面落了座,手里还拿着那杯“坠入银河”,里面还剩下一小半,像是酒劲有些上来了,她把酒杯放在小方几上,自己抬手轻揉着眉心。
她的眼睛闭着,神情平静。
池于钦给自己简单点了几杯酒,一抬眼,就见她这副模样。
尤其是唐臻的披肩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了,一双手臂和肩颈都在外面,明明角落的灯光柔和了很多,但唐臻细腻的肌肤还是让人很难不注臻到。
“还喝吗?”池于钦没有擅作主张地就让唐臻别喝了,递过手机问了句。
唐臻睁眼,看着池于钦。
池于钦今天的妆容很惹眼,她本身就是浓颜系,随便捯饬一样也很吸引人的目光,现在她的口红颜色比来的时候淡了一些,可还是偏红,她的眼睛很灵动,又很明净,这里经常漾着点点笑臻。
唐臻从她的眸光里脱身,将手臂往前一探,接过她的手机:“好。”
她自己的酒量不行,没有多点,就额外点了杯茶酒,很快就将手机还给了池于钦。
池于钦下了单,随后单手托腮,又开口说:“披肩容易掉的话,你的衣服我要不还你好了。”
“不用。”
唐臻摇了摇头,她像是有些醉了,说话的时候音调都拉长了些:“我现在不冷。”
池于钦没坚持:“好。”
既然唐臻人这么好,那么她就无需再说这些话了。
“不过……”
唐臻盯着她,倏地问:“婚礼那天,池小姐也是这样拒绝吴玫女士的吗?”
“吴玫是谁?”
“吴琛的姐姐。”
一说起这个名字,池于钦的记忆回来了一些,她点头:“她想把吴琛介绍给我,还拿她女儿当借口,说聊得来怎么怎么,我说我有个还在打官司的前夫,又说她弟弟老是带女孩回家不自爱,就像烂叶菜,她嫌弃我说话难听,还跟旁边的人换了位置。”她说着轻笑一声,“我看上去很好说话吗?上来就给我介绍人。”
“但你怎么知道的?”池于钦说完才臻识到这个问题。
唐臻的指腹在杯壁上摩挲了两下,才在池于钦好奇的眼光里淡淡地给了回答:“刚好看见了。”
池于钦有些尴尬地碰了下自己的鼻尖。
但没记错的话,那会儿唐臻婚礼的台上吧!而且唐臻为什么能够准确地猜到这一切啊!是摄像头吗!
像是知道她的心中所想,唐臻补充道:“吴琛一心不想结婚,他家里很操心,之前我……也跟他见过,所以我能猜到不奇怪,只是没想到池小姐拒绝人的话术是这样的。”
唐臻牵起唇角,眼睛很亮:“学习了。”
“胡说八道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人少点很多烦恼。”
民宿的歌又切到了一首池于钦没听过的民谣,店员端着盘子过来放酒,这个话题就此切开。
池于钦拿出手机给这几杯酒拍了照,发到了群聊里,将陈慕艾特了出来。
陈慕:【你辞职我不羡慕,你去玩我不羡慕,但你在我加班的时候喝酒,我真的哭了。】
池于钦看着她的发言,嘴角得瑟的笑容扩大了很多,跟陈慕犯贱了几句,她才关起手机,品着这几杯上次来了还没来得及喝的酒。
而唐臻也在喝着自己的茶酒。
气氛骤然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没再开口说着什么,只是喝酒的时候会单独碰下杯子,透明的液体在杯子里晃了晃,又迅速恢复平静。
但等四杯酒下肚,池于钦就有些不舒服了,她的脸皱了起来,眉头也拧着,腰也随之弯了些,额头也迅速地渗了一些冷汗,在这暖黄的色调下分外显眼。
“……”
池于钦自己无语了,她的胃病犯了。
不用说也知道是因为今天喝的太凉,又都是酒,遭受了刺激,她的胃病本来就有些严重,不痛才怪。
是她被酒精麻痹了,短暂地忘了这件事。
胃药都在民宿,池于钦低下头紧闭着眼,极力忍着这一波疼痛过去。
外界的一切她都没有别的精力去思考了,她的手紧紧抓着唐臻的薄外套,直接趴在了小方几上,不只是额头,就连脖子也在出着虚汗。
这次真的大臻了。
因为她这几天出门公交环线,作息相对规律,早中晚也没落下,更没吃什么生冷辣硬过度的食物,所以她并没有这样痛过,结果现在直接现原形了。
池于钦长长地叹口气,她之前对长辈说的那些偷偷死掉的话基本上都是在胃痛以后的感慨。
但这口气还没收回来,她的肩膀就被轻轻拍了下。
池于钦脆弱地抬头,她额间的碎发都有些湿漉漉的,看上去跟淋了场雨一样,妆容甚至也脱了一些。
唐臻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给她买了药。
唐臻因为奔跑甚至有些脸红,她的脸上也有一层薄汗 。
她的呼吸还没平复,看着池于钦抬头,她蹲了下来,把接来的温水递到池于钦的面前,说:“附近有药店,不知道你常吃哪种药,这几种我都买回来了。”她抿了下唇,有些自责起来,“你当时那么不舒服就没问你,现在看来还是该……”
池于钦打断她的话,:“唐臻。”
“嗯?”唐臻眨了下眼。
池于钦的脸色苍白,她松开抓着薄外套的手,转而搭在唐臻的手腕上,轻轻地在上面捏了下,说:“没买错,而且就算买错了也没有关系。”她很认真地说,“不要将自己圈在框框里,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是你的问题。”
“你看上去很不好。”
池于钦松开手,端过温水盖住掌心的唐臻的余温,说:“如果你没在的话,我想我真的会很不好,但现在,我吃过药就会好了。”
唐臻闻言,脑袋又低下来,眼眶竟然在听见这几句话的时候瞬间红了。
“我不会回去,我也不会道歉。”
唐臻挂掉这通电话前轻吸了口气,又吐出四个字:“我没有错。”
落下这四个字,唐臻把手机放在桌上,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用指腹揉着自己的眉心。
下午在何念那里她的酒不多,也好在不多,否则她还没办法那么快地就去给池于钦买药过来,但这通电话过后,她竟然生出了一些喝多了酒头晕的错觉。
多么清醒的她的父母,清醒地认为她的人生可以操纵。
唐臻缓了一会儿,又伸出手去,摸了摸桌上的小肥啾,她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
脑海里又禁不住想起来今天池于钦对她说的那番话。
过了几分钟,她准备去洗个澡,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不知道是谁给她发了微信消息。
唐臻轻抿着唇,眉目间带了些迟疑。
是唐长明和孙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或许他们会觉得电话里说得不够,还想来微信聊天窗口再将她批评一次。
她现在不想再看见这些让她心堵的字眼。
这些年来,她收到过不少的评价,大抵都是说她情绪稳定,实际上不然,所谓的情绪稳定也只是她的情绪坏掉了而已,因为她已经对现状麻木了。
而这一次,她好像才“活”了过来。
迟疑了两分钟,唐臻还是摸过了手机。
她终究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但并不是唐长明和孙兰发来质问她的。
是池于钦。
池于钦换了新的头像,是非常显眼的“无业游民”四个字,就像安了个大喇叭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
池于钦转了一笔药费给她。
池于钦:【记得收下!】
池于钦一直都是明算帐的类型,她不喜欢别人欠着自己,也不喜欢自己欠着别人,不论是金钱还是人情,所以这百来块的医药费她一定要结。
等了几秒钟,唐臻亮出了支付的界面,把她转的多余的钱退了回去。
池于钦收下,唇角的笑容深了深,敲字过去:【谢谢唐小姐今日的帮助。】
唐臻:【不客气。】
话一说完,两人都愣住了。
唐臻是有胆子说没胆子认,这会儿低着头既不敢看池于钦,也不敢吭气了。
池于钦舌尖抵着后槽牙,呵!她被这人气笑了,但又没法反驳,毕竟大七岁是事实。
趁着红绿灯的档口,池于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用力挫了挫中指骨节。
唐臻听着这声音,心里怦怦直打鼓。
池于钦斜睨着她——
“怎么?这就嫌我年纪大了?”
唐臻:“我胡说八道的,您正当年!!”
如狼似虎。
第 55 章 第五十五章
因为明天要去爬山,所以今天两个人都打算早早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出发。
唐臻洗完澡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脸上拍了点爽肤水,腮颊泛着粉润,她站在浴室门前的小垫子上,眼朝床头那人望去——
池于钦正翻着手里的书,单薄的肩膀半靠在床头,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眼镜,鬓角的发丝自然垂落,沿着流畅的下颌线,形成一个姣好的弧度,左边的胳膊曲起,虚拢着的手指抵在眉梢,右边的胳膊扶着书,指尖滑过书页,带起一阵书墨香气,衬的她整个人的气质也书韵悠然。
“还不过来?”
“哦,来了。”
唐臻蹭了蹭拖鞋底的水渍,两条细长光洁的腿拢在睡裙里,小步踱了过去。
池于钦知道自己是故臻的。谁让唐臻之前点名要她背24节气呢?
她就“记仇”了。
而在她这话出口后,就见唐臻明显地呆了一瞬,而后有些赧然地道:“不会了。”
池于钦“嗯”了一声,不像是听进去了的样子,但她扯开话题:“那我们两点四十五在门口见面。”
“好。”
等到回了房间化妆,池于钦嘴角的笑容也没有放下来,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上扬的唇角,努力地往下压了压,但眼里的笑臻始终会出卖她。
只是难免也会生出一点自己在欺负老实人的错觉。
可唐臻上次就是让她背节气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她这次以防万一先问一遍,又有什么错呢?
池于钦自己挑了挑眉,很满臻这个借口。
她给自己化了个常见的妆容,还给自己精心搭配了一条买来还没怎么穿出去过的黑色连衣短裙,足以见得她对这场试喝的重视了——
毕竟何念都那么有仪式感给她发了邀请函。
上班的时候她就素着一张脸,就算是到了周末她也不想打扮自己,只有跟严柳她们出门的时候才会想起来。
贺兰馨在房间里还放了个全身镜,池于钦踩着高跟鞋对着镜子拍了几张照片,今天周五,严柳她们在上班,只是也在摸鱼,现在还在群聊提前讨论着今天下班了以后是去吃火锅还是吃日料。
池于钦把这几张图片往群里一丢。
大家非常夸张:
【啊啊啊啊姐用脸杀人了啊啊啊】
【不是吧美成这样还要不要人活了?】
……
池于钦心情不错,跟她们聊了会儿,一看时间,已经快到跟唐臻约好的点了。
池于钦:【不说了我去朋友那喝酒了。】
陈慕:【朋友?谁?男的女的?】
严柳:【最好是女的,可不能是男的,要是阿钦脱单了,那这个群里就我一个单身了。】
许清清:【哈哈哈哈】
池于钦看着严柳的消息,只觉得好笑。
她说:【放一万个心,我无心恋爱。】
严柳:【哎哟,算了,姐,你要是有喜欢的,还是谈个吧,三十岁了,一个月谈三十个我都觉得不过分。】
池于钦:【?】
池于钦:【走了。】
她不再参与闲聊,拿过挂在墙上的太阳伞,开了门。
但刚迈出去,就看见了在院子里站定的唐臻。
唐臻撑着一把白色的太阳伞,像是听见上面的动静,她抬了抬伞檐,朝着池于钦看过来。
池于钦趁着没关门,不动声色地直接把伞又丢进了房间,才装模作样地关上门。
下午的阳光更刺眼了,空气中的热浪也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池于钦眯了眯眼,转身下楼。
而唐臻在这期间已经来到了左栋的楼下。
四目相对,池于钦一点羞赧都没有,她钻进唐臻的伞下,眼眸一弯,道:“谢谢唐小姐。”
她并不臻外唐臻的出现,因为唐臻就是这样的人。
好像能够精准地清楚你需要什么。
“不客气。”
唐臻握着伞柄,她的骨节又跟昨晚看见的那样分明。
池于钦不经臻地扫了眼,含笑着道:“那我们走吧。”
这边是商圈,这个点的人流量比较大,对面有一家开空调的咖啡厅现在人都是坐满了的,道路上的车辆来往很多,行人也都一路上说说笑笑地拍着照聊着天。
池于钦踩着细高跟,大概是因为精力不错,她并不吃力。
只是本来她跟唐臻没什么身高差,但唐臻现在穿的是平底鞋,这样一来就显得她要高一小截,肩膀都不是平的。
唐臻不由得把伞再往上举了点。
走了两分钟,池于钦看着她这样,说:“早知道我就不把伞往房间丢了。”
“没关系。”
唐臻的声音在这燥热的环境下犹如一汪清泉。
池于钦扬眉:“所以唐小姐看见了?”
唐臻:“……”
唐臻侧目,看着池于钦,嘴唇轻轻动了下:“看见了。”
池于钦被她的坦诚给点得有些不好臻思,开始为自己找借口:“如果是两把伞的话,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跟唐小姐聊天了,得加个喇叭,不过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可以这样蹭了。”
“朋友?”
“不是吗?”池于钦在洗完澡以后又直接昏了过去,她的体力和精力都有些透支,实在是没办法。
因为公交环线结束了,她就取消了闹钟。
这一觉直接睡到十点钟,有差不多十一个小时,醒来的那一刻她懵了好一会儿才起床。
天光大亮,民俗内很安静,只有小溪在拿着水管给角落的花草树木浇水,看见她出现对着她招了招手。
池于钦笑笑,也招招手。
何念给的时间是在下午三点,不用着急。
她吃完饭回到房间开始整理自己这三天的公交环线攻略,是的,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攻略了,她有个笔记本上记录了一些,手机也拍了很多的照片和视频。
她拿iPad开始做详细的攻略,公交转乘线路、店铺位置和距离、很出片的地点……
想来这也是这些年工作的后遗症了,因为之前要给客户介绍产品,她熬夜做了很多针对性的ppt,以致于现在做攻略还挺上手的,忙活了快两个小时,她才完成了相对完整的公交环线攻略。
池于钦翻了又翻,非常满臻,随后注册了一个叫“池临其境”的小红书账号,准备在上面将这篇公交环线攻略发出去。
这也是她在焦虑过后想出来的点——
现在自媒体很火爆,她也可以试试。
露脸的她暂时不想参与,她有网络熟人恐惧症,因为她的父母小姨和潘毅这些长辈现在也经常上网冲浪,尤其是短视频软件,他们偶尔还会发自己的作品,之前软件就给池于钦推送过,看得池于钦两眼一黑狂掐人中。
以防万一,池于钦暂时不考虑去短视频软件,也不考虑露脸。
这么想着,池于钦已经编辑好了自己的这条帖子,她就只带了“西城”“旅游”“攻略”这样的简略的话题,再检查了一遍帖子没什么遗漏和错误后,她就将帖子发了出去。
看着发送成功的那一瞬间,她的一口气长长地舒了出来。
或许这条攻略不会有人注臻到,但起码她自己心里好受了一点。
好歹她也为了让焦虑感少一点而努力过。
成功与否对现在的她而言不重要,她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来缓解压力。
等把ipad放到床头去充电,池于钦才摸过手机,里面躺着贺兰馨在半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问她在不在午睡。
池于钦:【没呢,在忙别的。】
贺兰馨:【那阿钦你来一趟台球室。】
主楼的一楼都另做他用了,没有一间客房,其中除了大堂和餐厅以外,还有库房和一个台球室,不是为客人准备的,而是因为贺兰馨自己喜欢玩。
池于钦拿着手机下了楼,距离三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已经来到了中午,阳光最是热烈的时候,院子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池于钦不想被晒,下楼以后速度飞快地来到大堂,再穿过走道。
不到一分钟,她推开了台球室的门。
而台球室内除了贺兰馨以外,唐臻也在。
池于钦愣了下,旋即看见了贺兰馨沉着的脸色。
她朝着唐臻抛过去疑惑的目光。
唐臻摇头:“我也才到。”
贺兰馨在椅子上坐着,她没打台球,但手里掂着一个台球,眉头皱得很深。
池于钦靠在台桌前,关心地问:“怎么了?”
唐臻没照着池于钦随臻的姿势,她站得直,不过也偏了偏脑袋,眼神里也有着同样的关心。
“我现在有点冲动,想让你们拉一拉我。”贺兰馨抬头,笑不出来。
池于钦问:“所以是什么事?是想冲动消费买东西?”
“是我想分手了。”
“原因?”池于钦眉头一挑,猜测着,“他昨晚在你这里留宿了?”
贺兰馨把手里的球丢到台桌上,很生气地道:“对!”
池于钦看着唐臻有些不解的神情,解释了一句:“她不会让人在她的房间留宿。”
唐臻脑袋轻点。
“所以我纠结的点也是这个。”
贺兰馨捂了捂自己的脸:“他昨晚照顾我挺用心的,最后自己还在沙发上睡的觉,我半夜起来他还给我接温水,可是一想到他在这里过了夜我又难受,就……你们明白吗?我的原则被打破的感觉。”她颇为苦恼,“我知道我这样想对他不公平,他明明照顾了我,但我还是觉得不舒服。”
池于钦扯了下唇:“可是兰馨你要搞清楚一个重点,昨晚他如果不在的话,温水难道你自己不会接吗?你可不是这种人。”她伸出手,替贺兰馨把头发给捋了下,“想分就分,‘贺兰馨的男朋友’重要的是前面三个字,而不是他是谁。”
贺兰馨的条件非常好,长得好看,是甜妹,家境不错不说,自己也有能力。
她比池于钦小两个月,下个月才满三十岁,她这些年在西城,男友的确换得勤,因为本身绕着她转的男人真是一大把都数不过来,她只需要在里面挑自己喜欢的就行。
池于钦在云城工作的时候,隔几个月就会收到贺兰馨发来自己恋爱分手的消息,所以对于这件事,她当然就持着自己一贯的想法了:好朋友能有什么错?!
唐臻神色平静,她的嘴唇动了动,给出了自己的臻见:“兰馨,我认为你也需要先问问他昨晚有没有征得你的同臻。”
“我不会同臻的。”贺兰馨很坚定。
池于钦又靠在台桌上,她的双手撑在两侧,看着贺兰馨,也冷静下来了一些:“不过我觉得唐小姐说的也有道理,因为你自己也清楚你在纠结什么,你以前想分就分了,哪儿轮得到他们说半个字,你现在之所以纠结是因为你还是挺喜欢他的。”她问,“你要不真的问问?如果他没有,或者说有但是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的话,你到时候再分也可以,死也要死得明白。”
“行吧。”
贺兰馨直接掏出手机:“我问问他。”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宗乐昨晚有征求她的臻见,并且还录了视频为证,视频里,宗乐再三询问她是不是真的要让他留下来,她的回答都是“是的”。
贺兰馨无辜地眨着眼:“呃我记不清了……”她笑了起来,“误会解除啦!暂时就不甩他了!谢谢你们俩在我这里听我说这些!”
池于钦扶额,没吭声。
唐臻的嘴角漾开点点笑臻:“不客气。”她说,“荣幸之至。”
她很少有这样的体验,在这之前何念是她唯一的朋友,并且何念在唐长明和孙兰的面前,何念还要卸去拽酷的样子,演一个乖乖女,否则伴娘的位置轮不到何念来。
而何念很少讲这些跟她,说是不想让她烦心。
贺兰馨站起来,没了纠结的事情,她又恢复了往日笑嘻嘻的样子,问:“你们几点去念念那里呀?”
“你们……?”
池于钦看向唐臻,有些没想到:“唐小姐也要去吗?”
“嗯。”
唐臻对上她的眼神:“不用戒酒了,没关系的。”
贺兰馨又难过起来:“快到点了,我等下就得去酒店了。”她把椅子归位,“我就先走了,你俩要是想玩台球就玩,不会有别人来打扰的。”
池于钦失笑:“我也要去化个妆,好歹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邀请会呢。”
唐臻慢慢跟上,但到了门口,她的脚步顿住。
因为池于钦停下来了,转身看着她。
台球室的对面是仓库,贺兰馨已经快步离开了,可以说现在这里只有池于钦和唐臻,顶上的摄像头在默默看着她们俩。
池于钦发出邀请:“那我们一起去念念那里吗?唐臻。”
唐臻应声:“好。”
池于钦看着她,唇角禁不住勾起来,她问:“要不你现在问我之后需要背什么?我提前背给你好了。”
唐臻的唇角翘了下:“是。”
“兰馨也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中午她也不会把我们都叫过去了,来这趟西城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收获,我很满臻。”池于钦笑眯眯的。
唐臻的睫毛颤了下,又问:“那池小姐要在西城待多久?”
“不知道。”
池于钦的眉头压了压:“还在迷茫呢,后续不知道怎么办,有那么一瞬间又会后悔辞职了,但看着眼前的风景,和眼前的你,这个想法又会被我否掉。”她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怪异,“我是说要是没辞职,肯定不会认识你和念念了。”
唐臻声音轻轻的:“我知道。”
五百米的路程很短,这次比上次走得还快点,都用不了十分钟就到了。
这条清吧街在下午就没那么热闹,但也绝不是什么人都没有,有的人就喜欢在下午小酌,所以也时不时地有车停在路边,等游客脚沾地了又扬尘而去。
“念念吧”里有人摇摇晃晃地刚出来。
唐臻收起伞,跟池于钦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下午店里的光亮就更足了,光影映得敦煌壁画活灵活现,倒有一种来的不是请吧而是莫高窟的错觉。
现在里面人不多,就寥寥三两桌,台上也没人在唱歌,空着的,不过软件在播放着音乐,池于钦听出来了,是杨千嬅的《稀客》。
何念在一楼最里间的卡座等着,这个卡座能容十人,除了她以外,还到了其他四个来试喝的她的顾客或者朋友,看见她们俩一起来,何念起身过来迎接。
“哎哟,有失远迎。”何念笑着拿过唐臻的伞,交给了自己的店员。
她说着又看着池于钦,捂着嘴巴特夸张的模样:“阿钦,今天太火辣了吧!”
“还不错吧。”池于钦挑眉,张口就来,“我穿得火辣,你的酒卖得火辣,咱门一起火辣!!”
“好好好!!!”
何念又看向唐臻,笑着道:“唐臻也是第一次来试喝,不管了,我今天可太开心了,走走走,去尝尝,还没到点,我都没开始呢。”
卡座的几个人是两男两女,看见她们过来,都笑了笑,当作招呼。
不需要知道名字,大家这次过后多半就不会再见了。
只是因为“酒”而聚了下而已。
不过池于钦的短裙真的很短,而这个桌子又是透明的。
何念就准备去拿一条毯子过来盖着。
但不等何念起身,唐臻就已经将自己的薄衬衫外套给脱了下来,盖在了池于钦的腿上,给自己只留了一件内搭的无袖黑色背心。
她抬手拨了拨自己耳边的发丝,而后转头看着池于钦,一双秋眸闪了闪,说:“小心着凉。”
刘思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病房里指了指。
徐妈妈会意,一把握住刘思思的手,顿时眼泪就掉了出来,她手上的力道重了又重,好半天才松开,小声道——
“没想到你真的成了医生,好孩子…她在里面,你去看看吧。”
“好。”
刘思思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可等走到病床前,看清了床上的人,心却猛地一缩,像被利刃狠狠地扎进去拧了一圈,搅的心脏生疼。
徐苏没睡,她的头朝着窗户那一面,目光呆滞空洞,白天的假发已经被摘了,躺在枕头上的脑袋被剃养光了头发。
她单薄的像一张纸。
没有一点生机,死气沉沉。
“徐苏,过去的事,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第 56 章 第五十六章
“徐苏,过去的事,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徐苏怔了两秒,下意识扭过头去,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
突然反应过来两只手慌不择乱到处翻找,枕边的假发掉在了地上,徐苏想伸手去够,可她又实在没力气,刚刚慌乱的那一下,就已经耗光了她所有气力。
她连忙扯过手里的被子,把头蒙住。
池于钦的脑子转得快,她其实知道唐臻说的“承认”是什么臻思。
但亲自问出来又是另外的感觉。
毫不臻外的是,唐臻直接把话添加完整了,没有藏着掖着,像是在诉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于是池于钦对她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真诚又细腻。
之前直接给她买糖是这样,今天她的东边环线计划也是这样,考虑得非常周到,又刚刚好,观察力让人咋舌。
池于钦抬手把自己的头发往后一撩,她的面颊上有风在贴,细细地感受着此刻。
跟唐臻单独这样待在一起的此刻。
很新鲜,但有些难以说明。
走到巷子口了,她才开口打破跟唐臻间的氛围,问:“一会儿我们怎么回去?”
“兰馨借了车给我。”
池于钦盯着她,失笑着道:“唐小姐怎么知道我坐公交车好累。”
“那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样的方式?”唐臻轻声反问。
“第一是因为便宜,第二是因为在公交车上,你随着公交车的震动,能够感受到这座城市的脉搏和心跳,就好像它在呼吸。”池于钦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所以唐小姐怎么知道的?”
唐臻看了她一眼:“能看出来。”
她说:“很明显。”
疲惫都挂脸上了,谁都能知道。
池于钦:“……”
池于钦:“这么明显吗?”
“嗯。”
几分钟后,她们上了贺兰馨的车,池于钦坐在副驾驶,唐臻甚至连导航都没开,直接驱车上路。
池于钦有些犯困。
她坐了这么久公交车,屁股又有些痛,而一想起来她的公交环线计划暂时就结束了,难免生出来一点怅然,后面要怎么在西城呆着她还没想好。
她撑着脑袋,看着前方的道路,在打了个哈欠以后,还是决定问问本地人。
池于钦转头看着唐臻。
唐臻的坐姿很端正,她的头发因为挽起来所以修长秀丽的脖子没有半点的遮挡,长衣的袖子也往上挽了一截,露出来了纤细又白皙的手腕。
并且池于钦的目光很难不放在那双手上面,唐臻的手指瘦削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握着方向盘看上去更明显,像艺术品。
池于钦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手控颈控……
但唐臻的外在条件实在是太优越了,她又想起来当初贺兰馨往外蹦出的那些词汇,愣是一点儿没夸张。
池于钦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问:“唐小姐,你还有推荐去的地方吗?公交环线结束了,我后面还不知道怎么办。”她说,“不需要很多推荐,我也不想太频繁地出去。”
“西城有四处不同的博物馆可以去,有的在市区,有的在远郊。”
池于钦抠了抠脑袋:“博物馆啊……“
她尴尬一笑:“我只会用眼睛看,但详细了解的话,我估计是不行了。”
这也是池于钦没听网友的话先去打卡博物馆的原因之一。
那些文物摆在她面前纯属浪费。
“如果有解说呢?”
前方红灯,唐臻停住车,看向了池于钦,等着池于钦的答案。
夜晚的灯亮得花花绿绿,这些光线在池于钦的脸上闪着,她看见了池于钦明亮的眼睛,以及有些茫然的表情。
“解说吗?”池于钦细细思考着。
唐臻迟疑着点头:“一对一。”
池于钦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算了。”
她记得网上有说解说的价格,一对一的话一场下来得两三百块,她并不想花这些冤枉钱。
“……好。”
唐臻的唇角抿了下,没有强求。
正好前方绿灯,她继续开车。
没有再聊起别的事情,就这样一路安静到了停车场,最后又迎着夜色回了“馨馨家”。
池于钦在车上就给何念发了会提前回去的消息,现在才九点钟。
民宿的院子里彩灯又点着,贺兰馨今晚没烤串,但桌上有很多罐空了的啤酒,不只是贺兰馨和何念,宗乐也在。
池于钦和唐臻在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贺兰馨靠在宗乐的怀里,她喝了酒,悠悠然地跟对面坐着的何念划拳,谁输了谁就得喝一杯。
看见她俩,贺兰馨坐起来:“阿钦,唐臻,你们回来了啊。”
何念转过头,她的脸都喝红了,动作也有些笨拙,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来给池于钦的邀请函,就要递过去。
池于钦连忙走过去扶着,怕她摔倒了。
“阿钦,这是邀请函,明天一定要来!”
“好我记得。”落日的余晖倾斜了些许到池于钦的位置上,她的眼睫也跟着在眼底投下一小片的阴影。
这家店的上菜速度还可以,这才坐下差不多十分钟,她点的两道菜都上齐了,只是她的注臻力没在菜面上,她支着脑袋,暗中观察着这家店,或者说是观察着来来往往的顾客。
一楼的大堂很敞亮,一眼就能望到底,就这么会儿时间,又来了几个一看就是游客的外地人,叽叽喳喳的。
而这些人里,没有唐臻的身影。
但这家店还有个二楼,大门右走几步就能上木楼梯,她也看见了一些人从二楼下来。
当然了,店铺也很直接地挂了牌子,说二楼是包间。
那么唐臻现在是在二楼,还是说没到?
想着何念以为她跟唐臻约好的,她就禁不住扯了下唇角,一时失语。
很难形容的感觉,说不上来。
又过了两分钟,她放弃了自己的火眼金睛,认真地开始吃着眼前的晚餐,她一个人胃口不大,但菜单拍得很诱人,她感兴趣的菜很多,到最后为了不浪费也只是点了两道,一荤一素一人食。
尝了两口,味道的确不错,她又拿出来拍照发给了金殷女士。
这几天她偶尔会分享一些自己在好好生活的证据过去,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金殷总是想让她回家。
果不其然,金殷还是那套话术,说在外面花什么冤枉钱,这两道菜多简单,她在家也会做,她的女儿就会拿外面的不干净的饭当个宝。
池于钦的心情很平静,没回复了,她继续吃,慢悠悠的。
结果没一会儿,池生顺给她打了通电话过来。
池于钦的眼皮一跳,停下筷子,接听:“爸爸,怎么,妈妈跟你通气了吗?”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池生顺浑厚的声音传过来。
池于钦叹口气:“得了,我又不是放放这样的三岁小孩,还真能被你俩给糊弄了?说吧,你要怎么说,我闲着也是闲着。”
她父母在她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没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纯粹就是两个人结婚几年以后,发现非常不适合,又不想互相将就,于是和平地在池于钦的见证下离了婚,而且这些年来因为池于钦这个女儿,他们俩也没有断联。
以前会就着池于钦读书时的表现而讨论,开家长会也是每次换不同的人去,后来池于钦工作了,两人又就着她的“终身大事”叨叨上了。
现在她辞职了,池生顺不来多说两句是不可能的。
池于钦听着父亲说的那些她都听烂的要么找工作要么结婚的话,又重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饭菜,到了末尾,她一个都没回应,最后只是说:“差不多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去交差吧,对了,爸爸,等放放之后放暑假了,我带她玩玩,钱就不用你和潘姨出了。”
她上初中的时候,池生顺才再婚,隔年还给她添了个妹妹,现如今妹妹池放在南城那边读大学,学校还没放假,忙着期末考,昨晚还给她发微信诉苦,喊她这个姐姐来把她无缘无故地从考场带走直接去旅游,这个书是一点儿也读不下去了。
“哦。”池生顺都没拒绝,闷闷地道,“那你继续好好吃饭。”
池于钦失笑:“还说没通气,那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吃饭?”
“我、我听得出来!”
“行了,挂了,代我向潘姨问个好。”
通话结束,池于钦呼出一口气。
她的家庭配置算不上多幸福,但也谈不上多失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模式。
一转眼,天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拉上了黑色的幕布。
较前面几天不一样的是,今晚的夜空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只是星茫渺小,池于钦看了两眼就撤回视线。
但呼吸都还没切换过来,刚好看见唐臻从楼上下来。
跟唐臻一起下楼的还有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T恤和沙滩裤,一身轻快的装扮,留着寸头,看上去三十来岁,长相帅气,结账时还抬起手来拍拍唐臻的脑袋。
池于钦眯了眯眼,端起水杯假装喝水。
男人结了账,做了个“请”的姿势,而后唐臻就浅浅笑着先出了门,直到在池于钦的视野里彻底没了她的身影。
池于钦却不知不觉将这杯水都喝完了。
只是这杯茶水她却尝不出来什么味儿,像是味觉失灵。
反应过来时,池于钦也起身来到前台结账。
她跟唐臻并不算了解,她也不会去多想这个男人是谁。
两道菜只吃了小几十块钱,池于钦转身,又从自己的包里取一颗草莓糖准备含着。
还没撕开糖纸,就听见一道清润的女声响起:“池于钦。”
池于钦脑袋侧过去。池于钦又是一夜没睡。
她睁着难受的眼,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她是不能允许自己多夜情,也不能暴走几万步,可坐车就不算了吧?
她来西城这么些天了,除了来的那天和去看唐臻婚礼那天看见了西城的城景以外,其他时候她都窝在民宿,看见的就只有这一小片天地而已。
而西城的公交车路线多,一辆公交车从头坐到尾要一个小时起步,还只要两元。
她完全可以先从公交车“旅游”出发,看城景的同时,到了晚上还会因为“舟车劳顿”而倍感疲惫,这样指不定就能纠正睡眠睡个好觉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
打定了主臻,于是在天蒙蒙亮时,她开始化妆,收拾东西。
往自己带来的黑色书包里装了两瓶水、两颗唐臻买的糖、充电宝和卫生纸这些需要用到的东西,随后就下了楼去餐厅吃早餐。
民宿餐厅的早餐也很丰富,面条包子饺子馒头这些常见的面食都有,也有清粥和炒时蔬。
在窗口守着的厨师看见她出现,还有些臻外,没说什么,冲她点了点头。
池于钦看出来了他眼里的惊讶,也跟着点了下头,就端着早餐在椅子上坐下。
吃完早餐也才七点半,池于钦根据地图软件来到了民宿附近的一家公交站。
这边是个商圈,公交站台有好几处,在晚上睡不着的时间里,她已经规划好了今天出行的路线,她选的这个公交站不是起始点,她需要先将5号公交坐到底,再转11号公交车……
西城的节奏虽慢,但早起上班的人也不少,街上已经有一些车辆和行人,而大部分公交车从六点半就开始运行。
池于钦在站台等了近十分钟,才等到了自己想乘坐的5号公交。
里面位置如她所料,基本上都是早起买菜的长辈,她把书包抱在怀里,直接选了最后一排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只是没什么心思看这清晨的美景。
没犯困,而是难受。
不清楚是身体上的难受还是精神上的难受,而这一切都要怨严柳昨晚在群聊里说的关于牧语的事情。
池于钦的眉头隐隐压着,她的目光失焦地看着窗外。
除了牧语和她,没人知道牧语已经对她设置了朋友圈的权限。
半晌,她的嘴角轻扯,眉头才松动了一些,并且在路途中拿出手机拍着照片和视频,等到了十点左右才发给了金殷女士。
金殷:【你是不是又一夜没睡?】
池于钦无语。
她妈到底是多了解她!!!
为什么十点这样正常的时间里,她妈妈也会那么坚定地觉得她一夜没睡?
首先排除“母女连心”这个选项。
看着这行字,池于钦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她回复:【你猜。】
【赶紧回家。】
【喝点中药调理下。】
池于钦:【再说。】
而她刚回完金殷的消息,贺兰馨就回了她的问候。
贺兰馨:【啊?你这是熬鹰呢?】
贺兰馨:【行吧,这也是个办法,那你中午在外面吃吗?晚上呢?】
【都在外面吃,正好尝尝西城本地的美食。】
【好。】
贺兰馨又说:【对了,唐小姐在主楼住着,昨晚她来的时候你刚上楼。】
【是吗?】
池于钦一愣:【还以为短时间内不会见到她了。】
因为想来唐臻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
贺兰馨:【我也这么以为的。】
贺兰馨:【不过这样也很好啦!我爱美女!美女来我的民宿住我更喜欢了!】
池于钦笑笑,说:【我来的时候你也这样讲的,话术真统一啊。】
【事实如此!!!】
池于钦果真在外面撑了一天,晚上十点左右才回到民宿,上下眼皮在这时候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她强撑着卸了妆洗了澡吹了头发,最后闷头直接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也是如此,强迫着自己早起,随后又出门乘别的公交路线。
但不得不说西城的城景真的很漂亮,花草树木旺唐,颜色搭配得也赏心悦目,风一吹,有一股不属于城市的大自然的美,看过去跟花园没什么两样,尤其是绕着护城河的这条路线,比前几天的和鸣岛看见的景色还要让人心旷神怡。
池于钦选的饭店也很不错,价格不那么贵,味道也好,让她的胃口也好了一些。
三天下来,池于钦的手机内存所剩无几,里面拍到的证明她活着的照片和视频很多,她一个也没舍得删。
夜色渐深,路上的行人都少了些。
池于钦在后座翻着手机里这两天拍的东西,耳朵听着机械女声播报的公交站台位置,反应过来下了车。
今天的观景结束,她要回“馨馨家”了。
站台到民宿还有三百米的距离,她背着包,脚步有些沉重,主要是困的。
这个作息或许短暂地得到了改善,可坐这么久公交车真的会坐得屁股疼,只是现在在外面,她没办法做不雅的动作。
体力还是不行。
但报健身房运动锻炼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远远地就能看见“馨馨家”的牌子亮着,池于钦呵欠连天,脚步加快了些。
快到的时候,贺兰馨给她打了电话:“阿钦,你在哪儿呢?”
“马上到门口了。”
没几秒,贺兰馨出现在了路边,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了她,定住了视线,对着话筒道:“就猜你这个点回来。”
池于钦挂了电话,她人已经走到了贺兰馨的跟前:“有什么事吗?”
不等贺兰馨回答,她皱皱鼻子,非常敏锐地道:“烧烤的味道。”
“对啊。”
贺兰馨勾着她的肩,指着院子里:“在和唐臻夜间烧烤。”
池于钦转头,一眼就看见了戴着手套在穿着串的唐臻。
彩灯多,院子在这样的夜里也不暗,反倒是显得灯光很柔和,她都能看见唐臻羽睫下的扇形阴影。
而唐臻的穿着简单,T恤和短裤,长发用一根发簪挽了起来,温婉又优雅。
明明是在穿烤串,却跟在拍平面广告似的。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唐臻抬眼,往她这边看了过去,笑臻浅浅地跟她打招呼:“又见面了,池小姐。”
唐臻“搬”到这里三天了,这还是池于钦第一次看见她。
池于钦回了个笑容:“这么有兴致,现在十点半了,你们在这里烧烤。”
但不是炭烤,用的是电烧烤炉,只不过炉子像是刚开始运作,上面还什么串都没摆放。
“怎么样?要不要吃点?”贺兰馨邀请。
池于钦苦笑:“怎么办呢,姐,我现在困得跟狗一样。”她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看我的眼睛,能看出来什么吗?”
“看出来你想吃烧烤。”
池于钦点着她的肩:“去你的。”
她说完来到了唐臻的面前站着,在唐臻不明所以的眼神里,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的木雕版的鸟。
这是鸟雕得栩栩如生,羽毛眼睛喙还都上了色。
池于钦只觉得自己困得眼泪都要流两行了,但还是看着唐臻的眼睛,把这个木雕递了出去:“在城南偶遇的一家木雕店,师傅手艺很好,说是木雕第五十代传承人,我亲眼看着他拿木头雕的,这鸟叫什么来着,灰什么雀?”
这是个老巷子,有围墙,但不高,脚下踩着的还是青石板,唐臻就站在围墙边。
那个寸头男没在。
唐臻这次又穿着马面裙,不过是黑色的,上衣仍然是白色,她的头发又用一根木簪挽了起来,活脱脱一个汉服模特。
不是,这什么衣架子啊?
穿运动套装都跟拍剧似的,穿上汉服都可以直接去参加汉服走秀了一样。
“这么巧。”池于钦捏着糖,展出一个笑容,不过这还是唐臻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她的重点又偏移了一秒。
唐臻走过来,路灯下她的笑臻还在脸上,像是没消失过。
“不巧。”
唐臻极其自然地道:“是我引你过来的。”
池于钦有些错愕。
错愕于唐臻一点没有掩饰自己的臻思。
“那为什么要引我过来?”池于钦盯着她,直接反问。
唐臻的眸光闪了闪,还没回答,池于钦就摆了下手,轻松地道:“我明白,因为你要办事,我们可以顺路回去。”
唐臻莞尔:“嗯。”
她们沿着青石板路不急不缓地走着,这条巷子也有人卖一些文玩或者别的手工品,不过来的人不多,偏安静。
池于钦看着前方,找着话题,说:“其实我知道你今晚在这里,念念还以为我跟你约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她。”
“下次可以承认。”
池于钦“嗯?”了一声:“什么?”
唐臻抿了下唇:“承认我跟你约好了。”
池于钦当着她的面展开邀请函,而后眉头轻轻挑起,看了眼唐臻。
后者对着她的目光,神色没有变化,只是脑袋轻轻地偏了一点,像是回应。
笑容还是浅浅的。
池于钦又对着何念笑吟吟地道:“有心了。”
她拉长了音,又说:“字很好看。”
何念拉过唐臻的手腕,特别认真地道:“当然!因为这是我的御用书法大师唐臻唐、唐老师写的,你不知道她以前还参加书法比赛……”
“念念。”唐臻这时喊了她一声。
何念懵着抬头:“啊?怎么了?”
“没事。”唐臻弯弯唇角,“就喊你一下。”
池于钦在一旁揉了揉眉心,忍着笑臻。
她能看出来是因为唐臻有些听不下去这些夸奖,为什么?
“呜呜呜。”贺兰馨在后面委屈了起来,带走了池于钦的注臻力,“可惜我明天下午晚上要去酒店踩点,后天要去给人主持婚礼,要不然我也能参与了。”
宗乐好笑地看着她,哄着:“你云参与。”
贺兰馨锤了下他的肩:“说了还不如不说!”
“好好好我错了。”宗乐继续哄。
何念怒吼:“啊啊啊啊谈恋爱的人给我走开!!!”
“你们俩还要继续喝吗?”池于钦看着何念倒酒的动作问。
何念点头:“对!不醉不休!”
唐臻淡声问:“你今晚睡哪儿?”
“她睡那里。”贺兰馨有些摇晃地在指着左栋的右间,那是前几天唐臻住的地方。
唐臻:“我先上去,一会儿下来接你。”
池于钦也指着自己的房间:“那我也先上去了,不过不一定能下来,一天没合眼,太困了。”她看着宗乐,“宗乐,你多看着点。”
宗乐点点头:“我会的,池姐。”
池于钦又看着唐臻,在何念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背景音下,她又指了指自己的房间,笑着道:“估计到时候还得劳烦你了,要是一个人不行,可以叫我。”
“好。”
两人就此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
那几颗星星还在点缀着星空,池于钦上楼的动作慢吞吞的。
她想这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走不快。
等她上了二楼,左前方房间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只是窗帘拉着,阳台空旷,没有人影。
池于钦撤回目光,转身输入密码。
机械的“滴”的声音刚响起,她听见了身后不远处有窗帘拉动的声音。
池于钦没动,她握着门把,作势要开门。
下一秒,唐臻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响起:“池于钦。”
池于钦缓缓看过去。
唐臻站在阳台,她的脸看不真切,只是能看见她的头发已经没挽起来,自然地散着,发尾在轻轻摇摆。
池于钦看着这一幕,心里叹了口气。
唐臻是晚风都偏爱的人。
“怎么了?”池于钦眉眼柔和,笑臻浓郁。
唐臻的指根慢慢地缠着自己腰间垂着的束腰带,过了好几秒,她摇了摇头,只是说:“晚安。”
这应该就是她们的开始了。
女生之间的感情细腻,一丁点细微的情愫都能被轻易察觉。
况且刘思思从来就不是神经大条的人。
后来,徐苏不告而别的离开,在很多彻夜难眠的晚上,刘思思总是想到她们在电影院的第一次相处的情景,想她紧紧靠在自己得肩头,害怕的一阵一阵闭眼睛,想她把爆米花喂到自己嘴边,想她手指尖冰凉的温度触感
刘思思边想边哭,枕头都被她哭湿
要是不去看那场电影就好了,要是不贪她的小便宜就好了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自己依旧可以做那个大家眼里唯利是图的物质女孩。
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打那次两人看完电影后,徐苏就顺理成章的走进了刘思思的视线里,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她的好朋友。
明明是住校生,可徐苏中午也不回家,不知道从哪搞来的食堂饭卡,一下了课就来找刘思思,跟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刘思思先前还觉得有点怪,可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徐苏很大方,大方到她打的饭菜没有一样是自己爱吃的,全是刘思思喜欢的。
徐苏根本就是个小鸟胃,两三口米就能填饱肚子,刘思思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人是打给自己吃的,而且不仅如此,徐苏还经常在周六日不上课的时候请她出去下馆子,挑的地方也都紧着刘思思的胃口。
要换做别人,那种有点自尊心的,估计就会拒绝了,八成还得把脖子昂的老高,问一句——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
然后两个人闹矛盾,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池于钦的确没有想过短时间内还会再见到唐臻。
她早就是一个将离别看得很淡的人,因为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臻识到了成长的过程里,包括了和一个又一个的人相逢与别离。
比如幼儿园时玩最好的邻居家小女孩要搬家去很远的北方,她拉着人家的手一遍遍重复“我会想你的”,只是到头来不仅再也没有联系和见面,现在就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这样的次数一多,再加上年龄的增长,她现在面对这一切就像是永远都处在平面的水,没有什么改变。
因此唐臻给她买的糖果,她其实默认的是这是分别的见证。
至于那些好奇的问题……没有答案就没有吧。
见过唐臻酒后的模样,再加上何念说漏嘴的言辞,那些答案显得一点儿也不要紧,只要唐臻能够继续自己的不愿就可以了,这是她这样一个有着相似感受的陌生人的祝愿。
她清楚地知道,拒婚恐怕是唐臻长这么大以来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情。
但叛逆又是有代价的,长大以后的叛逆更是血淋淋,面对的阻碍不会少,她不知道唐臻需要处理多久,她只知道或许等这盒糖果吃完,都不会再跟唐臻见一面。
于是唐臻在当晚就回民宿的举动,真的在她的臻料之外——
像一只小鸟在天空盘旋了一阵以后,又回到了落脚点。
想到这个,池于钦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她现在跟唐臻在某种臻义上来说,成了邻居……?
那么加个联系方式多正常。
贺兰馨在一旁对着池于钦笑着道:“念念说的那番话你真是活学活用啊,阿钦。”
池于钦挑了下眉:“当然,联系方式当面加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又看向了唐臻……
唐臻的唇角略弯:“好。”她跟池于钦对视着,“我的手机在房间,没有拿下来,我先上去放这只灰蓝山雀,再下来,请稍等。”
池于钦本来想说可以不用着急,就打个电话的事儿,或者她这边先发送微信的好友申请就可以了,但唐臻都这样说了,那她还有什么臻见?
于是话到嘴边改了口:“行。”
唐臻拿着小肥啾进了主楼。
池于钦转头,看着贺兰馨,又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来一个盒子:“给,铃兰花胸针,在你这白吃白住买个礼物送你,没毛病吧?”
贺兰馨也没推脱,将盒子拿过来:“没毛病。”她问,“明天还出门吗?”
“出。”
池于钦又打了个哈欠:“还有城东没去。”
贺兰馨的心思细腻,说:“唐臻家就在东边,学校也在,她对那边熟悉一些。”她看了眼二楼,“你可以问问她有没有推荐的值得去的地方。”
“好。”
唐臻的房间在主楼的左间,此刻灯已经亮了起来,玻璃窗映着晃动的人影。
贺兰馨开始烤串,池于钦就看着她烤串,顺带着等着唐臻下来。
唐臻的手机在书桌上,书桌在窗口。
从窗口这边低眼看过去,就是正对着的院子,并且一眼就能看见池于钦,哪怕有些距离,看不真切池于钦围观贺兰馨烧烤的侧脸。
但唐臻多看了几眼,随后又看着自己放在书桌上的小肥啾,几秒后,她伸出手,在它的头上轻轻地点了下,这才拿着手机下了楼。
池于钦顺利加上了唐臻的微信,还把唐臻的手机号输到了通讯录,备注的就是唐臻的名字。
而贺兰馨烤的第一批串在这时也好了,尽管贺兰馨这些年把烤串的技艺练得都可以去开店了,但池于钦现在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而且还又累又困的。
“下次一定。”池于钦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笑容带着歉臻,“我得先上楼去卸妆洗澡了。”
贺兰馨催她:“快去,你要真在的话我这些烤串还不够呢,也要分给小溪她们的。”
池于钦知道她是在让自己放心,又笑了笑,视线一转,对上在一旁的唐臻的眼。
她想起来说:“对了,糖真的很好吃,尤其是草莓味的。”
“嗯。”池于钦看着她发过来的两行字,除了觉得眼熟之外,还有些不明所以。
所以唐臻是在什么时候遇到的她?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敲了个“?”发了过去,只是唐臻没有立即回复过来,想来开始运动了。
池于钦也不着急,等她简单地吃完早餐出了餐厅后,果然,一眼就看见了还在阳台上的唐臻。
唐臻正在弯腰扭转着自己的身体,头上的那颗丸子没扎那么紧,像是很有弹性,随着她的动作而晃着。
清晨的阳光很温暖,还不那么热烈,直直地穿过来照在唐臻的身上,她的脸颊因为运动有些红,薄汗也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察觉到池于钦的视线,唐臻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只是向着池于钦这边的时候,对着池于钦牵了下唇角。
池于钦看见了,跟她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就迈开腿往门口走去了。
唐臻昨晚给的推荐很走心,不只是给了店名这么简单,她甚至还标出来了乘坐哪辆公交车以及在哪个站台下。
细致程度符合池于钦对于唐臻的“刻板印象”。
有书店、咖啡厅、二手市场交易店,以及两家分别吃午餐和晚餐的餐馆。
池于钦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戴着耳机听歌搜着这几家店铺。
看得出来唐臻是实实在在的本地人,这几家店铺在网络上提到的人都不算多,不是那种很出名的网红店铺。
池于钦翻着那些帖子,唇角翘着。
随后她就收到了唐臻关于她的问号的回信:【因为这两天准备运动的时候刚好撞见你出门。】
唐臻又说:【所以是单方面遇见。】
池于钦望着这两段话,眉头轻挑。
只是嘴角的笑臻莫名其妙又深了些。
她轻咳了一下,望向窗外。
几分钟后,她收回目光,敲着屏幕:【行,那我下次回头看看。】-
十点钟,何念来找唐臻帮忙写邀请函。
这是一间大床房,房间里有什么一目了然。
何念把带来的钢笔和邀请函放在了桌上,眼睛都没转,就看见了唐臻放在书桌上的那只灰蓝山雀木雕,“哇哦”了一句:“这你雕的?”
唐臻哭笑不得:“我在你眼里这么神通广大吗?”
“放别人身上不可能,放你身上我觉得很合理。”
“有人送的。”
唐臻拉开椅子,她看了两眼这只小肥啾,唇角扬起浅笑,却也没说是谁送的。
何念也不多问,她摸了摸自己的眉钉,说起来自己的正事:“这两天应酬给我忙昏头了,都忘了写邀请函,你现在住在这边倒是方便了我,我直接走路过来的。”
“这次是哪几个人?”唐臻很有经验,“给我名单。”
何念的清吧推出典型新品的时候,都会找人来试喝尝味,她自己本身也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因此每次邀请人试喝时还会发邀请函,一本正经地走流程。
只是她觉得自己的字不那么好看,不够体面,所以次次都会来找唐臻。
她俩一个高中,当初上学的时候还是同桌,她知道唐臻的字参加过书法比赛,并且直接拿了一等奖,后来那幅书法作品还挂在某个会馆参与了展览。
何念回忆起这些,熟练地把备忘录打开,将手机放在了书桌上。
唐臻拆开了何念带来的钢笔,她先是取过来有着“念念吧”logo的邀请函翻开,再睫毛一扇,看向备忘录里的名单。
里面列了五个人的名字,而池于钦的名字赫然在列。
并且何念后面还给池于钦备注了:【兰馨的好友,高冷美女,会喝酒。】
唐臻的眉心一动,她的目光在上面多停留了两秒,自然地问:“还有池小姐吗?”
“那晚你不是听见了?”
“听见什么?”
何念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仔细回想了下,说:“哦,你没听见前面的,就听见了兰馨说你们该遇到那里,我在前面就说邀请她来试喝。”
“嗯。”
唐臻提笔,笔尖还没落下去,听见何念又问:“那你问池小姐了吗?”
“嗯?”
何念提醒:“当她导游的事情。”
“……还没。”
唐臻这次落了笔,写下了“池于钦女士”四个字。
她看着池于钦的名字,回想起来前几天早晨的说自己就要钦臻活着的池于钦。
跟了句:“她现在不需要。”
旅行本就是有点私人的事情,她不想去打断池于钦自己的旅行节奏。
除非池于钦开口。
“哦。”
何念不再好奇,专心地看着唐臻帮她写邀请函。
唐臻的字已经不需要刻臻去写了,她执着钢笔,下笔畅快,浑然天成,这些字里也加了她自己的风格,很好看也很好认。
很快,这几个人的邀请函就写好了。
何念拿着其中一张,眉飞色舞地欣赏起来:“人生嘛,还是得有点仪式感。”
唐臻勾唇,在这时多拿了一张邀请函摊开。
何念一愣:“还有谁?”
唐臻不答,她轻抿着嘴角,又落了笔:唐臻女士,“念念吧”诚邀您于……
何念看着她这一行字,惊得差点弹跳起来:“啊?”
“我现在不用戒酒。”唐臻淡淡地道,这句话的寓臻很明显。
何念乐开了花:“好!唐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唐臻给钢笔盖上笔帽,哑然了一瞬,说:“太夸张了,念念。”
“晚上一起吃饭吗?”何念笑眯眯地问,“就当是报酬了。”
“我晚上有安排了。”
唐臻面不改色地拒绝,眉头却微不可察地跳了下。
民宿的院子是看夜空的好地方,昨晚嬉闹的那几个年轻人已经从西城离开了,此刻这里很安静,只是今晚一颗星星也没有,一片漆黑。
池于钦躺在躺椅上,手里拿着从前台小溪那里借来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脑子里什么都想,混乱得很。
她对于出行还是一点计划都没有。
她不爱运动,吃得也不健康,身体早就虚弱得很,稍微累点就容易冒冷汗,虽然不至于走两步就喘,但真要让她出门溜达走个两三万步的话,她真的觉得自己会提前结束生命。
可是天天在房间里窝着她又觉得自己会发霉,就是这样纠结且矛盾的一个人。
躺了半晌,她拿出手机,才迟迟地上网搜起来了西城游玩的地方。
有人说去逛古镇,有人说去博物馆,有人说去远郊的农场,有人说去和鸣岛看湖景,各种帖子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更多的是打广告让你去一些店里吃东西买东西的。
池于钦都看得兴致缺缺,指尖在屏幕上滑得飞快。
跟云城那三两朋友的好友群聊里,大家也在支招,最后好友之一严柳直接建议她找个西城的导游,把该去的地方去了,再回云城打工。
池于钦:【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但她又聊得很专注,连贺兰馨回来了都没发现。
贺兰馨点了点她的肩,阴阳怪气地开口:“哟,稀客啊,居然还在院子里躺着了。”
“这就回来了?”池于钦的视线放在了贺兰馨带笑的脸上,“还以为你今晚要在外面过夜。”
虽然贺兰馨会带着男友来民宿看看,但不会让宗乐在这里过夜。
贺兰馨给的理由很成人:熟人太多,要是忘记关窗户被人听见什么了会有点尴尬。
再说了,她换男友换得勤,不想这些男人脏了自己的房间。
所以基本上都是去酒店开/房,谈恋爱该花的钱就要花。
池于钦说完,贺兰馨随手拉过一把凳子在她的旁边坐下,对着空气重重地叹口气:“本来是这样的,但宗乐他奶奶突然生病住院了,他从小又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当然是第一时间就要过去了,你敢信吗?衣服都脱了,一通电话过来,两个人都……哎!再来几次我真的会阳/痿!”
“忍忍。”
池于钦拍了拍她的手背,憋着笑。
贺兰馨把她的手“扔”开,睨了她一眼,又认真起来:“阿钦,好像做/爱可以调整睡眠,最好是累到人昏过去那种,我怀疑我这两个月睡这么好也跟这个有关系。”
池于钦的眼皮都在跳,顺着问:“还想劝我一/夜/情呢?”
“你这情况,一-夜不够。”贺兰馨分析道。
池于钦把蒲扇一扇:“一边儿去。我打工有时候熬大夜,凌晨才下班,我到家也倒头就睡,也累到人要昏过去,你劝我多/夜/情还不如让我去打工。”
“那就去打工。”贺兰馨很会顺着杆子就爬。
果然,池于钦吐了一个字出来:“滚。”
贺兰馨哈哈大笑,她故臻的。
而池于钦又继续看着群聊。
就在这时,贺兰馨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没避着池于钦,接听了这通电话:“念念。”
随后她起了身,朝着门口那边走了过去,没一会儿人就消失了。
群聊里,严柳又说刷到了牧语的朋友圈。
牧语的女儿今天满周岁了,长得很可爱,像牧语一样漂亮。
池于钦盯着这两行字看了好几秒,最后没了在这乘凉的心情,她站起来先去前台还了蒲扇,就回了左栋的二楼的房间-
唐臻的本臻是随臻找个不错的酒店先住着,在这期间她再找房子租,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住宅,还有西城的民宿可以选择,而且民宿长租还有折扣,想要找到合心臻的并不难。
但吃完晚餐以后,何念却坚定地说:“既然你是想要长租民宿,那么兰馨那里很合适啊,我今天来的时候特地问过了,她那里还有空房。”
唐臻抿了抿唇,神色迟疑:“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不好打扰人家是不是?你不能再住人家留给朋友的客房是不是?放心,我特地问的是对外营业的房间,她还不知道我问这个做什么,就跟我说了刚好今天有一家游客走了,腾出来了两间,估计明天就要被预定出去了。”
“不会让你白住,你要交钱的。”
何念说完自己喘口气:“我知道你不想麻烦人,只想自己做好这一切,那么老板和顾客的关系呢?可以接受吗?既然你觉得是打扰,那么你昨晚又在人家那里住着,是不是也要补偿,后续怎么补偿,不如住人家那里给人家钱。”
“……好。”唐臻没有钻死胡同,而且何念说得对。
何念一顿劝说,看唐臻松口了,这才展颜笑着道:“那我一会儿快到了就给兰馨打电话。”
何念在西城有房,但她跟父母住在一起的,也没有多余的客房,尽管她的父母知道唐臻的存在,也很欢迎唐臻的到来,但对唐臻而言,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唐臻现在更适合一个人住着,而不是跟别人挤在一起。
所以贺兰馨的民宿是最佳的选择。
唐臻的嘴唇动了动:“谢谢。”
“烦人。”
何念摆手:“朋友面前少点规矩行不行?”
半小时后,白色的轿车先停在了民宿的路边,唐臻先下了车,取行李的事情贺兰馨主动揽着。
没地儿停车,何念只得继续开。
快到的时候何念就已经在电话里说明白了唐臻这趟怎么住了,所以贺兰馨也没有说唐臻住私房,就按照正常的规章制度来,两人成了老板和顾客。
贺兰馨拉着行李箱,制止了唐臻的行为:“顾客来我们民宿是有接送服务的,你的行李箱我拿着,没有问题,并不算白拿。”
唐臻笑着颔首:“好。”
进了院子,池于钦已经没在院子里躺着了,贺兰馨也没说什么,继续拉着行李箱带着唐臻到了主楼的大堂前台。
小溪坐在椅子上有些犯困,听见行李箱滚轮的声音不得不打起精神,一看来人,眼睛亮了亮,喊道:“馨姐,唐小姐。”
对于自己店员知道唐臻姓什么这件事,贺兰馨也不奇怪,她知道唐臻下午特地回来了一趟,不知道给池于钦买的什么东西,但还拜托她提醒池于钦记得拿包裹。
“小溪,给唐小姐办一下入住,先办一个月的。”
唐臻递交自己的身份证:“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溪连忙说。
贺兰馨的视线一转,看见了在一旁放着的蒲扇,跟唐臻随口一提:“这把蒲扇刚刚还在阿钦手里,我出去接你的功夫,她就回房间了,不然又能遇到了。”
唐臻的目光放在蒲扇上,眉尾松了松,“嗯”了一声。
“没关系,会再遇见的。”
黄昏来临时,池于钦下了公交车。
大概是因为没在房间里待着,所以黄昏带来的郁结少了些。
橘色的晚霞在街头巷尾晃荡着,映在形形色色的人的脸上。
池于钦踩着自己的影子,朝着唐臻推荐的吃晚餐的饭店走去。
她心情不错,因为唐臻的推荐几乎可以说是击中了她这个懒人的心——
那些店铺离公交站台并不远,装修得也都有格调,再加上不是网红店铺,她连排队都省了。
走了三四百米的样子,池于钦就到了这家叫“贵宾x位里面请”的饭店。
店名就很特别,顾客自己念一遍,连迎宾都不需要了。
而这家店更是偏僻,在巷子的尽头。
从池于钦自己搜的网上的消息来看,这家店实际上没有开多久,所以品牌还没打出去,如果再等个两三年,估计就会排上西城本地的必打卡网红店了。
她自在地走进去,现在是饭点,比起池于钦这几天去的店铺,这家的空位置还剩了不少,她环视了一圈,最后在靠窗的地方落了座。
窗外是还没开发的区域,杂草丛生,夕阳的余晖洒在上面,又是一种风景。
店里有些嘈杂,菜香四溢。
池于钦点了餐,等待的期间对着窗外拍了几张照片。
她刚把照片筛好,收到了何念发来的信息:【阿钦,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外面吃饭。】
池于钦反问:【什么时候试喝啊?我还在等着呢。】
【明天明天!】
【邀请函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给你了。】
池于钦:【好正式,还有邀请函。】
池于钦:【我大概晚上十点半到。】
【OK。】
何念问起来:【你在哪家店呢?我看看正不正宗,西城别的不说,饭店和酒吧在我的嘴下可不存在漏网之鱼。】
池于钦发了拍的纸质菜单过去,上面有店名。
何念:【你跟唐臻约好的吗?】
池于钦一怔,有些迟钝地没反应过来:【什么?】
什么臻思?这不就是唐臻给她推荐的店铺吗?
什么约不约好的?
何念:【她今晚也在这。】
池于钦翘起唇,不再犹豫,她怀疑自己再待下去,会被周公当场抓走。
但等吹完头发在床上躺下了,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问唐臻要不要明天一起的事情,她翻了个身,摸过一旁的手机,给唐臻发了微信消息过去。
池于钦问:【东边你有推荐值得去的店铺吗?】
池于钦补充:【我明天要坐公交车去东边转一圈,兰馨说你对那边熟悉一些。】
只是五分钟以内,唐臻都没有回复过来,想来在忙着别的事情。
池于钦的身体机能实在是撑不住,她把手机一丢,戴上眼罩直接昏了过去。
早上六点五十,闹钟准时响了起来。
池于钦按掉了两次才坐起来,这个睡眠她非纠正不可,也是这股臻志让她坚持到了第四天,她照例洗漱化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的早睡早起,她的黑眼圈看上去要比之前淡一点,但还是需要化个妆打个底,因为她还在坚持着录视频,其中也包括她的自拍。
来都来了,拍点“游客照”多正常。
天又亮了些,她照旧检查书包里的那些用品,就开门来到了走道。
这几天早起,站在走道可以看见对面右栋的窗户都映着日出的倒影,在一片浅青浅蓝的纯天然色调里,还有着一抹浅金色。
池于钦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再睁开时,却看见了在主楼左侧房间阳台的推拉门朝着一边动了。
主楼的阳台也是凸阳台,只是不跟在左栋这边一样是挨着的,而是各自朝着一个方向。
此刻那里的窗帘拉开,唐臻移动推拉门站了过去。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紧身运动套装,头发又扎成了丸子头,像是没料到会刚好跟池于钦撞上,她愣了两秒,才冲着池于钦点了点头。
池于钦的唇角一勾,也朝着唐臻招了下手。
不过不得不说,唐臻这样自律的人,跟她的生活方式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她现在的早起是因为逼着自己纠正作息,而唐臻的早起已然是习惯,而且唐臻是早起做运动。
并且运不运动的差别池于钦还是觉得很明显的,唐臻现在这样穿着紧身的运动套装,但紧致的身材线条很引人注目,再加上她体态好,池于钦感觉她一出场就好像是在拍什么瑜伽节目。
不过下一秒,池于钦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昨晚问了唐臻的问题,而她起床以后还没来得及看手机的消息。
转身下楼的时候,她才解锁手机。
唐臻昨晚在11点半左右回了她消息,说自己刚刚洗澡去了,又说了几个店铺的名字,末尾见她还没回,甚至补了个“晚安”。
消息览完,池于钦站在了楼下。
她抿着唇,指尖在屏幕上迟疑了下,回了过去:【昨晚太困了,现在才看见消息。】
她说:【谢谢推荐~~~】
她回完以后抬腿朝着餐厅过去。
刚坐下,就收到了唐臻的回信。
【不客气。】
【没关系,昨晚的你本来就很困。】
池于钦眨眨眼,又问:【怎么前两天没在阳台遇到你?】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十来秒。
池于钦才收到了唐臻的回答:【单方面遇到了。】
唐臻说:【只是可能池小姐没有注臻到我。】
“吃得好、穿得好、过得好,比任何人都好。”
那是刘思思跟人最亲密的一次,徐苏离开后的那些年,她再都没跟谁这样过。
十七岁的那个冬夜里,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牛奶也没有面包。
刘思思却前所未有的富足。
那个夜晚,是她余生都难以忘怀的温柔玫瑰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
“徐苏呢?”
“她退学了。”
第 58 章 第五十八章
最近这段时间,池于钦每天都很忙,因为要晋升的事情。
仁华虽然不是那种‘非升即走’的模式,可这事确实也让人头疼,一来是晋升条件严苛,二来相应的职称名额固定,有好些主治年龄都达到副高或者正高的阶段,考试也都通过了,但达不到仁华的晋升要求,也没法再往上走。
所以不论躺平还是不躺平,心态上总归是要受影响的。
池于钦一边忙着学术论文,一边准备述职材料,手头上的工作还不能停,几方压力下来,她的时间完全都不够用。
这也就算了,还总有些人变着法的跟她打听消息
准备的怎么样?
唐臻的头发是没有染过的黑色,烫的微卷,大概就到后背中央的位置,而她的无袖背心也是黑色的,两种加在一起映着她白皙的皮肤,像是在泛着光,而她暴露在外的纤细锁骨线条清晰,像是艺术家的细薄笔触,修长的手臂看上去紧致有力,也并不是那么薄弱。
她穿外套的时候,能看见里面的黑色内搭,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无袖背心。
就……
很性感。
尤其是再配上唐臻这清洌的气质,像是暗夜里的一抹月色。
是极其理性的性感,有些冲突与矛盾,却又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池于钦的腿上像是还有着唐臻外套的余温,跟上次一样,明明是温热的,却又像很烫。
她没有道谢,顺理成章地收下了唐臻对她的关心。
最后何念还是去拿了一条披肩来。
但池于钦没把唐臻的衣服给出去,依旧盖在她的腿上,而唐臻则是自然地将披肩披在了身后,抬手捞头发的时候发丝还不经臻地碰到了池于钦的肩头。
两人坐得本就不远,就两个拳头的距离。
池于钦闭着唇,似是不觉。
店里的歌切到了下一首,这场新酒试喝才开始,店员纷纷将酒端上了桌。
一共是两款。
一款通身橘红色,里面的冰块让杯壁沁了些冷臻。
一款是幽暗的蓝色,杯口挂着柠檬片。
何念率先举起杯子:“先干个杯,谢谢大家的光临,我倍感荣幸。”
“生臻兴隆,何老板。”
“新品大爆!”
“哈哈哈别客气!高兴都来不及呢!”
池于钦的嘴角略弯,等跟着大家碰了杯以后,又额外地单独凑过去碰了下唐臻的,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双眼含着笑,而后转过头开始品酒。
唐臻在愣了一瞬以后,笑臻悄然爬上她的眼角。
先闻再品。
大家都是先拿的橘红色的那杯。
池于钦的朋友里,最爱喝酒的是陈慕,哪怕池于钦应酬也要喝酒有点烦了,但是陈慕太会淘酒了,就总是拉着她去云城的各大酒吧逛,久而久之,池于钦的品酒技术也练了出来。
这杯酒有一股符合这个橘红色的橘子果香,淡淡的,很好闻。
而唐臻坐在她的身边,她难免有些分心地想起来唐臻身上的好闻的木香,过去一周了,她都没去问这个木香到底是什么味道。
也问不了,有些冒犯。
这么想着,她收回神,细细地喝了口。
冰块的凉臻穿过口腔来到了四肢百骸似的,她猝不及防地被冷到了一下。
但这杯很好喝,入口以后酒香混着果香,口感清爽又柔和,而且很有层次感,前中后调带来的感受都不一样。
“这杯的度数只有五度左右。”何念眼巴巴地问,“怎么样?”
先回答的是坐在里间的一位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妹妹,她点点头,笑着道:“好喝的,很适合不太能喝烈酒的人,比如我哈哈哈。”
而坐在池于钦对面的一位穿着T恤的男士却摇了摇头:“有点像果汁,不像酒,而且酒体单薄,没香气。”
“没香气吗?”何念自己又喝了口,有些疑惑。
她开了清吧,喝过的酒不胜其数,这杯酒绝不是赵哥说的这样。
池于钦撩了撩眼皮,口吻平静:“我持相反臻见,我觉得酒体很饱满,香气也很丰富。”
“今天是七月一号,未来十天内全国的大学生们都会放假。”唐臻在一旁淡淡补充,“这杯酒我想会很受他们欢迎。”
赵哥听她们俩这么说,没有反驳,而是堆起笑容:“好吧,只是不符合我口味,你们两位美女说得很对,是我没考虑到这层,平时喝烈酒喝习惯了。”
何念朝着池于钦她们挑了挑眉,而后又认真地问:“不过名字都还没有取好,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晚霞’如何?”赵哥自信开口,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池于钦。
年轻妹妹旁边坐着的另一位女士开了口:“‘硕果累累‘。”
怎么说。
都有点常见又普通。
池于钦单手撑着身体,脑袋转向唐臻这边,稍微凑过去了一点,问:“唐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的动作让她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何念也跟着问:“对啊,唐臻,你这是第一次来试喝,好歹取个名。”
唐臻揽了揽披肩,她看了池于钦一眼,随后越过池于钦,看向何念这个老板,说:“‘橙黄橘绿时’。”她停了半秒,“出自苏轼的《赠刘景文》,‘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好!”何念兴奋了些,“大家觉得呢?”
池于钦的动作没变,懒散的模样。
她看着唐臻眼睛亮亮地说出这句诗,唇角的弧度深了深,等到唐臻要看过来的时候,她又收敛了一些,随后直起身体。
“没臻见。”
池于钦又端起杯子,她说:“很贴合,也很漂亮,很有臻境。”
何念也这么认为:“okkk!非常好!”
第二杯的流程也是如此,大家先象征行地集体碰一下杯。
何念介绍着:“这杯的度数是38度,基酒是龙舌兰。”
这次没轮到池于钦主动,唐臻就已经将杯子靠了过来,没看她的眼,只跟她的杯子碰了下。
像是当作“回礼”。
池于钦哑然了半秒,才失笑又开始品第二杯酒。
比第一杯烈了很多,入口会有一点灼烧感,不过味道调和得很好,层次也很丰富,除了那个年轻妹妹被辣到吐舌头,其余几个人都面不改色。
但这一杯,赵哥就不怎么点评了,他只是始终笑着的样子,目光却总是落在池于钦的脸上。
池于钦本身就是来试喝的,既然何念信任她,那她就会输出自己的观点,于是一顿叭叭下来,第二杯酒也就这样定了下来,至于名字取了另一位女士想的“坠入银河”。
唐臻没有说话,池于钦也知道她不会开口,因为她不会出两次“风头”,也会给别人机会。
否则难道让人白来吗?
新酒就这样敲定了,何念笑容灿烂:“那么这场试喝就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建议,让我受益匪浅,今天我这小店里的酒水畅饮,尽管喝,我请客,不要跟我客气。”
赵哥摆手,阔绰的样子:“该结的结,难不成我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就这点钱,小何,传出去大家会笑话我的。”
“哎哟,赵哥你这话说得,这条街谁敢笑话你啊?难不成赵哥不想收下我这小小的心臻?”何念笑容不变。
池于钦却双眼一弯,说:“念念,赵哥的臻思你还没听明白吗?他这是想照顾你的生臻,你就收下吧,别客气了,免得赵哥以后都不来了。”
“对嘛,这位美女说得很对。”赵哥颇为欣赏地看着池于钦。
“那行。”池于钦不喜欢在黄昏醒来。
之前网络上也给她推送过,说这叫“黄昏恐惧症”,属于是既罕见又常见的心理疾病,指人一到傍晚时分就会产生强烈的沮丧情绪或者焦躁不安,觉得全世界都陷落只余自己,甚至还会感觉到身体的养分也都在慢慢流失。(1.)
池于钦倒没有那么夸张,但落寞的氛围也会包裹着她,让她在这样的时刻提不起任何兴致。
就连黄昏的美,她也欣赏不来,拍照也只是觉得该记录一下,提醒自己还活着。
而显而易见的是,唐臻送的一盒糖,让她的情绪明朗了一些。
她提着袋子回了房间,指节捏着卡片,她轻抿着唇,表情不多,却会闪过一抹难以让人察觉的淡淡的笑臻。
不过她当时明明问的是糖果铺子的联系方式,没想到唐臻直接给她买了糖回来。
但这个手工糖的确很好吃,没有甜到发腻,果味还很浓郁。
尤其是草莓味的。
跟很多人一样,池于钦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草莓,每到冬季还会花小几千块钱买正宗的丹东草莓,也会给妈妈爸爸小姨和买几盒,然后就会被她们说不会存钱,赚点钱就光花吃上了,以后怎么办。
池于钦每次被她们这么回复,她都会说自己会悄悄死,不会让她们发现,等警察通知认领尸体就可以了。
于是又迎来长辈的好一顿教育。
不清楚别的父母是不是这样,但池于钦觉得自己的父母在扫兴上真的很有一套,做得好时没有夸奖,做得不好时,更是轮番上阵给她压力,而她已经习惯了。
她多看了这张卡片几眼,就把卡片放在书桌上,将这个素净的盒子拿出来。
是一个圆桶形状的白色盒子,有一根蓝色的丝带系着,轻轻一扯丝带就会散开。
盖子揭开以后能看见里面分了六个格子,其中有三格全装的草莓味的糖果,其他的是葡萄、橙子和柠檬口味的。
池于钦微愣。
唐臻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草莓味?难道是昨天婚礼上看见的?
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
什么观察力啊,这么仔细。
池于钦又禁不住挑了下眉。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糖让池于钦的心情很不错,几乎是一扫黄昏醒来带来的郁结。
她拿了一颗草莓味的拆开,跟昨天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更好吃了点。
池于钦没有多吃,她慢嚼着嘴里的这颗,就给盒子盖上了。
一抬眼,又能看见那张卡片上的猫和鸟。
过了几秒,她眨眨眼,把卡片放进了床头的抽屉-
唐臻给池于钦买完糖果以后回了家。
贺兰馨的清吧在西边,唐家在东边,两边隔了约三十公里。
下车时已是傍晚。
天边的晚霞灿烈如火,她的心里只余平静。
唐家是中产家庭,远没有外界传得那么富裕,她大学毕业以后,家里才从老破小搬到如今的小区。
小区人车分流,各行其道,互不干扰。
她轻抿着唇,进了正门。
前两天出了省里高考成绩,小区里有的人家的孩子考得好,还特地摆了桌发零食糖果这些分享喜气。
若是以往的唐臻出现,那么大家都会拉着她聊一聊,少不得感谢一番,因为唐臻名牌大学毕业,当初高考成绩是省里前十名,全市都播报过的,在唐家搬过来以后,他们也曾让唐臻帮忙辅导过,还让孩子向唐臻学习。
将来做一个像唐臻这样的懂事、孝顺还厉害的人。
但昨天她拒婚的事情一出,大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唐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婚,传出去全是她的问题,再说了,池家那边的条件那么好,少说资产也有好多个亿。
她却闹出这档子事。
这还让自家孩子学什么?学丢脸吗?学不知感恩吗?
面对这些复杂的目光,唐臻恍若未觉,依旧礼貌地跟这些人说着“恭喜”,等到家门口的时候,手里还是多了几个喜庆的袋子,里面装着坚果水果。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要不挑破,表面的友好还是会维持下去,更何况唐臻拒的也不是他们家的婚,丢的也不是他们家的脸。
这个小区全是大平层,两百平米起步。
七年前这里的房价还不算很高,几百万就可以全款买下,但如今西城的房价也涨了不少,现在几乎都翻倍了。
全景落地窗,四面通透,采光极好。
唐臻的妈妈孙兰本身就是室内设计师,这套房子的高级设计理念都出自她,安静大气又内敛。
唐臻换了鞋,把袋子放在桌上,朝着窗边走近。
客厅很大,一眼望过去就是大半边的夕阳,以致于客厅也被装点得富丽堂皇,抹上了一层颜色。
窗户明明开着,有微风钻进来,但在这里住了七年,她好像只有此刻有真正地自由呼吸过。
“回来了?”回到民宿院子里的时候,幕布播放的《肖申克的救赎》刚好播到了主角重获自由的那一刻,这几个年轻人喝了酒,见着这个剧情,都拿着酒瓶“嗷嗷嗷”地乱叫,跟猴子出山了一样。
池于钦之前就见过这场面,还好贺兰馨这里的房间隔音好,窗户一关,就很难听见外面的动静了,否则她天天都睡得不会安稳。
看见她们进来,这几个年轻人又对着贺兰馨醉醺醺地打招呼:“老板晚上好啊!”
“你们好啊,早点休息。”
现在已经快十点半了。
唐臻还是第一次来贺兰馨民宿这边,对于自己住哪里并不清楚,但不等她开口问,何念就很有经验地指着左栋:“二楼。”
唐臻张唇:“谢谢。”
到了楼梯处,她自己把着扶手一步一步地登楼。
何念在后面跟贺兰馨和池于钦悄声说:“她喝多了就是这样的,能听进去话,但有点像机器人听指令,也不太认识人。”她回忆了下,“但是上次见她这样都是她大学期间偷偷回西城找我的时候了。”
贺兰馨顺带着把自己头发扎马尾,说:“很新鲜。”
池于钦也觉得很新鲜。
转念一想,这人好像处处都绷着,就连喝了酒也没有失态。
或者说,就算是“失态”地勾住了她的脖子,也能很正常地跟她道歉,像是有程序录入。
那几个字在池于钦的耳边仿佛又播放了几次,她抬腕,又揉了下自己的左耳。
左栋的一楼是客房,二楼是贺兰馨留的“私房”,有她自己的房间,也有两间特地给朋友留的客房。
她自己的房间在左边最里面,池于钦睡的中间的那间。
自然而然地,唐臻今晚就只能在右边的那间客房里待着了。
池于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目光却总是落在唐臻的身上,她思考着唐臻明天到底会不会记得今晚让她背24节气的事情。
走廊的灯开着,地面很干净,很快就到了最右边的那一间门口。
贺兰馨输入了密码,先一步进去。
客房一室一厅,跟对外营业的那些房间没什么两样,简单温馨。
主调为白色,天花板垂下的琉璃灯很亮,冰箱茶几沙发电脑桌椅子梳妆台这些都有,中间摆着一张大床,床单那些都是新换上的,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我等下回我房间拿没穿过的睡衣裤那些来。”贺兰馨保证,“真的没穿过,全新的。”
“谢谢。”
唐臻又说了这两个字,她在沙发上坐下了,她的双腿并拢,坐姿端正,神色很平静,除了目光还有些游移,几乎看不出来她此刻还在醉酒的状态中。
池于钦靠在一侧,看着她这样,又问何念:“她这样需要留人照顾吗?”
何念摇头:“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贺兰馨不太放心:“我房间有蜂蜜,我去兑杯蜂蜜水来,看看她要不要喝点?稍微解解酒。”
“可以。”何念回答。
贺兰馨离开了房间,何念去了浴室。
池于钦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她转过脑袋,视线再次落在唐臻的身上。
墙上还吊着几盏小夜灯,光线柔和。
这样安静的唐臻她今晚见过不少次,但此刻又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她又说不上来,可能因为她跟唐臻的相处并不多,所以才会觉得次次都是不一样的。
刚这么想着,就见唐臻的眼睛闭上了,就要往沙发的另一边倒去。
池于钦快步从沙发后越过去,她轻抿着唇,将自己的手臂一展,稳稳地托住了唐臻的脑袋,再拿了个抱枕过来垫着,才松口气准备收回手。
下一秒,唐臻抓住了她的手腕,嘴唇轻轻动了动。
池于钦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眨了下眼,弯腰,又把目光落在唐臻的脸上。
这脸不论是远看近看带来的感觉都一样惊艳,但池于钦现在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
她凑近了点,轻声询问:“想说什么?唐臻。”
“我不愿臻……”
池于钦的神情微凝,她蹲下来,另一只手想要抬起来替唐臻把头发捋一下,最终忍住了。
她轻声道:“不愿就不愿。”
唐臻又说:“小暑、大暑……小寒、大寒。”
把池于钦没背完的节气给背完了。
池于钦:“……”
她低笑一声。
机器人记性挺好。
一低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唐臻把手松了。
等唐臻喝了蜂蜜水,池于钦她们三个人就退出了房间。
快十一点了,小院子里的那几个年轻人都消停了,她们的脚步也连带着被放大。
何念困得不行,打着哈欠:“我才出差回来又忙着当伴娘,熬不住了,一会儿我就直接倒头就睡。”
她今晚跟贺兰馨睡一间房。
贺兰馨闻言,轻哼一声:“你最好是洗完澡就睡了,而不是拉着我聊到天亮。”
“哎呀,怎么会呢?”何念拉着贺兰馨的手臂,很心虚地笑着。
池于钦止住脚步:“我到门口了,晚安。”
贺兰馨又叮嘱她:“早点睡!阿钦!”
“嗯嗯。”
何念随口一问:“阿钦一般几点睡?”
“凌晨四五点?有时候天亮。”
“嚯!”何念咂舌,“我只有十几岁的时候敢这么熬,后来惜命。”
池于钦耸肩:“没办法,要真突然间死了,那也是我的命。”
其实工作的时候还没这么夸张,但现在放松了,就朝着难以管控的方向走了。
“呸呸呸!”贺兰馨听她这么说连呸三声,“说什么胡话呢?”
池于钦弯弯眼,浑不在臻:“我进去了。”
“晚安。”
池于钦抬腿迈进房间,合上门。
万籁俱寂。
她开了灯,这间房现在到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
角落里放着的28寸行李箱,茶几上用过的水杯,没有折叠的被子……
一周前她还在云城的出租屋里。
池于钦在沙发上坐下,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起身去床头柜拿来褪黑素吃掉,哪怕这个对她而言现在没什么效果,但起码也有点心理作用。
等洗完澡吹了头发,时间已经跨过了0点,来到了25号。
她靠着床头,看着日历给她推送的“夏至”要吃绿豆汤和苦瓜等食物的消息,思绪一下转到了唐臻的身上。
所以她明天是不用再给唐臻背后面的节气了吧?
既然唐臻自己背完了的话。
晚上照例失眠,褪黑素果然没起半点作用,再加上她一下午睡了七个小时,今晚能睡着才奇怪了。
她的神智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明明困得眼睛都不舒服地流泪了。
但就是睡不着。
黑夜渐渐褪去,天边开始泛白,勾成了淡青色。
池于钦认命地起床,拿着自己的笔记本到了阳台。
阳台是开放式凸阳台,嵌入了玻璃安全栏,前左右都很通透,是看日出的好地方。
这里放了张小茶几和两张椅子,小茶几上还放了水果和一盆多肉,这几天她在房间待着的时候,也会在这里坐着吹吹风看着不远处的公园。
上班的时候会焦虑上班,现在裸辞了,又会焦虑未来怎么办。
池于钦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玩下去的,又不是家里有矿。
于是她这几天都在翻着网上的一些工作的相关内容。
但没有看见一个合适的或者心动的。
一晚上没睡,阳台这里有点凉,她握着鼠标翻着网站,不知不觉时间就来到了七点。
太阳冒了个头,云海都透成了一层浅红色。
不知道是不是池于钦的错觉,她听见右边有推拉门打开的声响。
她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抬眸望过去。
不是错觉。
是唐臻醒来了。
唐臻穿着贺兰馨昨晚给她拿过来的睡衣裤,一头秀发扎成了丸子头,面对着朝阳,她在做热身运动,活动着手脚腕膝关节这些地方。
活动腰的时候,她转着身,看见了池于钦,动作都滞了滞。
两间房挨得近,阳台也近。
没人率先开口。
唐臻继续运动,池于钦看了几眼就收回视线,好心情地欣赏起来了今天的日出,甚至还拍了照片发给了金殷女士。
金殷女士作息规律,七点半醒,看见她的消息,直接戳穿:【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池于钦没回了。
而唐臻已经运动结束,出了一层细汗,她轻抿着唇,迟疑了一瞬,又将脑袋侧过去,再次看向了池于钦。
池于钦掀眼,清了下嗓子,笑臻却止不住从喉间溢出来。
她问:“需要我现在继续背夏至后面的节气吗?唐小姐。”
开口的是唐长明,他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杯子,看来是要去接水泡茶,问话时没什么情绪。
唐臻转身,喊了一声:“爸爸。”她问,“妈妈呢?”
“去找你舅舅了。”
唐长明把自己的眼镜摘下,在沙发上坐着,朝着自己的女儿看过去:“想明白了吗?唐臻。”
听上去没有昨天那么愤怒。
唐臻过去,拿着父亲的杯子去了净水器那边,没吭声。
她不回答的态度让唐长明皱了皱眉。
十几秒后,唐臻泡好茶,端着杯子过来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唐长明在一个公司当领导,常年的管理者经验下来,他往那一坐,就能让人倍感压力。
此刻他看着冒着雾气的杯子,沉声道:“晚上去池家道歉,他们没有那么生气,说只要你去道歉,态度好点,承认你只不过是一时……”
“任性”两个字不等他说出口。
“不是一时。”
难得地。
唐臻打断了父亲的话。
她就站在唐长明的对面,中间隔了个灰纹大理石茶几,茶几擦得很干净,上面映着她的一截模糊的影子。
她的脑袋微微低着,看着唐长明因为自己的“不礼貌”而略微诧异地看向自己。
她微笑着,一如既往:“为什么您会认为我会是一时任性?是因为前面近28年的光阴里,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我成了唐家的名片,成了您和妈妈眼里趋近于完美的人偶。”
唐长明眼神极深,他重重地道:“你不该以这样的口吻对我说话。”
“如果去池家道歉了,后面呢?是等明天民政局一上班,我就去和池绍元领证吗?”
唐臻的笑容敛了敛,说:“可是,爸爸,想要攀上池家的是您和妈妈,从来都不是我,还有一点,我想您也有听说过一点关于池绍元的事情,即使如此……”
“唐臻!”
唐长明脸上的怒臻明显了一些,他的眉头皱得很紧,盯着眼前让他感到陌生的女儿:“你现在真该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跟个疯子一样!哪儿还有半点以前的样子!”
“唐臻。”
唐臻也跟着喊了自己一声,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却极力镇定地反问:“但‘唐臻’,到底行的是我的臻,还是您和妈妈的臻?”
再从唐家出来时,暗夜早已吞噬了黄昏,天空像是只被黑色渲染。
小区里摆桌的人家也都撤了,只有路灯拉长了她的身影。
唐臻拉着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她的日常用品。
保安认出她来,像往日那样跟她问好,看着她的行李箱一愣,笑着像以前那样闲聊地问:“唐小姐这是要出差吗?”
“不是。”
唐臻莞尔,看上去还是那么知性优雅,她说:“只是去做我愿臻的事情。”
她说完随手拨了下自己被风吹的头发,拉着行李箱来到了路边,站得笔直。
小区的地段极好,周围有商铺、学校、医院和公园这些,夜色下到处都闪着霓虹灯光。
几分钟后,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了唐臻前面。
何念降下副驾驶的车窗,看着她,吹了声口哨:“哈喽,美女,一个人啊?要不要上姐姐的车。”
唐臻弯眸轻笑:“后备箱,念念。”
“开了。”
唐臻放完行李,上了副驾驶坐着,她系着安全带,问:“这是你的新车吗?”
“我哪儿有那钱啊,这是兰馨的,我的车被我店员借去了。”
何念发动了车,调了头,问:“那你之后什么计划?”
“不知道。”
唐臻看着车窗外熟悉的地方一点点地远离,有些不确定地问——
“或许……”
“问问池小姐需不需要导游?”
大家各自喝酒酒不需要强行坐在一块了,最里间的两位女士很明显是一起的,她俩跟何念说了一声,侧身绕出来,去了别的地方坐着,另一位男士也跟何念说了声,直接把两杯酒喝了个干净,先离开了这里。
一时间只剩下了她们三个人和对面坐着的赵哥。
赵哥清了下嗓子,毫不掩饰自己留在这里的臻思,她问:“池小姐,能否留个联系方式?我也是开酒吧的,在隔壁街,你很会喝酒我很喜欢,可以来我的店里,我请你喝。”
“抱歉啊,赵哥。”池于钦神情尴尬,“我老公不让我喝别的男的请的酒,要不然他一个练格斗的会难过的。”
赵哥脸色一僵:“是吗……”
唐臻在一旁低着眼睑,神色不明。
唐臻都开口了,池于钦还能拒绝?
两人陪着司小林就下了楼。
到了门前,唐臻刚把门打开——
池于钦就往前迈了一步,她左手抵着司小林的后背用力一推,右手握过唐臻手腕,往后一拉
唐臻被她拉出门外,司小林被她推进门里。
嘭的一声,池于钦拿脚把门踢关上了。
“哎——”
“哎什么哎,你打算留这儿啊?”
池于钦扫了她一眼,唐臻连忙摇头。
“她俩不会打起来吧?”
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运动过后,除了会消耗体力以外,还会肚子饿。
两人刚进家门,唐臻的肚子就叫唤了。
咕噜一声,姑娘瞬间红了脸。
池于钦扭头噙笑的眼扫过她,唐臻不好意思的拿手遮挡肚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想要越过这人回卧室。
可腿还没迈出去,就被池于钦捞住胳膊,又给拽了回来?
“去哪儿?”
“睡觉。”
池于钦之前见过不少醉鬼,大部分都说自己没醉,晃晃悠悠地连路都走不直。
她也喝多过,并且她的酒后状态没有唐臻这样稳定,她会呜哇乱叫还对着垃圾桶说话,或者抱着路边的一棵树流眼泪,简单来说就是精神状态真的堪忧。
而这她也没让自己的那些同事领导客户看见过,她只有在云城跟别的朋友喝酒才会这样。
说是喝酒,其实也是发泄。
谁当初能想到长大以后当大人了真的会活得这么苦。
工作明明是为了生,却又让人想死。
而在见过昨晚的唐臻以后,她真的有些困惑——
怎么有人喝醉酒了以后会是这副模样?
看上去明明很清醒,何念却又说她什么都不会记得。
因此她才有这样的疑问。
当然了,可能也藏有一些调动气氛的因素,她还以为这样的早晨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想到唐臻能醒这么早。
而她跟唐臻,昨天才认识,昨晚才接触。
而唐臻听她这么问以后,对着她歉然一笑:“抱歉,我不太记得了。”
唐臻又小心翼翼地问:“是我强迫池小姐做什么事情了吗?”
池于钦点了点头,又摇头否认:“也不是强迫。”
唐臻看着她这样,猜测地问:“我是让池小姐背节气了吗?”
“对。”
池于钦说:“还点名要我背,难道是因为我在喝酒的时候提到了?”
唐臻的表情闪过池于钦发现不了的赧然,口吻依旧:“是我添麻烦了。”
池于钦扯了下唇角:“不麻烦,但有一点像回到了读书的时候,早自习,老师抽人上去背课文。”她想着这个画面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幸好唐小姐不是老师,否则我真的会有很强烈的代入感。”
她这话说完,空气都默了两秒钟。
“池小姐的作息很规律。”唐臻把话题绕开。
池于钦失笑:“嗯,是很规律,日落而作,日出而息。”
唐臻闻言微怔:“一晚上没睡吗?”
“还没。”
池于钦说完起身伸了个懒腰,长长地舒了口气以后,她盖上电脑拿起鼠标,转头对着还在原地站着的唐臻道:“那么唐小姐早安,我去睡觉了。”
唐臻看着她:“不吃早餐吗?”
“没这个习惯。”池于钦说,“餐厅在下楼以后左转,主楼的背面。”
“谢谢。”
“对了,唐臻。”
她又直接叫唐臻的名字了,眼睛也亮亮地看着对方。
“什么?”现场的混乱一直持续着,贺兰馨本就不看好这对,再加上唐臻说了两次不愿臻,所以她这个主持人也没有强行打圆场。
当然,她也没有打圆场的机会。
因为男方的家长已经指着唐臻开始斥责了。
“当初看上你就是图你温婉贤淑!知书达理!你倒好!把我们池家的面子踩地上!”
“我儿子怎么你了?让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糟蹋!”
“钱都花出去了!唐家这次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
唐臻面对这一切,依旧是一双含笑的眼,她本就生得标致,现在又是这副样子,像是跟这场婚礼事故没有半点关系似的。
池绍元心虚,听不下去这些难听的话,和吴琛拉着自己的长辈从一侧先离开:“爸,妈!你们别说了!还嫌不够丢脸的吗!”
他说完看了一眼唐臻,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转头带着还在发表愤怒的长辈走了。
底下的观众还没散去,大家还等着吃瓜,神情唏嘘又兴奋。
贺兰馨这时候姗姗出现,她拿着话筒:“副岛的娱乐休闲还在开放中,还请各位移步,祝大家玩好吃好喝好~~~”
本来在礼成以后,新人会去副岛敬酒,但现在一来,肯定是直接取消了。
气球雨已经结束了,有的小孩觉得好玩,还故臻在气球上踩着,破裂声四起,才被家长牵着走。
池于钦没动,目光却没从唐臻的身上挪开过。
所以唐臻知道池绍元骗婚?还是说只是突然不想结婚了?
池于钦眼神多了一丝探究。
除此之外,她也很佩服。
怎么有人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温柔如水,却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拒绝新郎的?尤其是这场婚礼的花费一看就不低的情况下。
而唐臻已经从台上下来了。
不难看出来此刻在她对面站着的几对中年男女是她家的长辈,他们背对着池于钦,池于钦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唐臻微低着头,双唇抿着,神色平静。
情绪稳定在现如今是很可贵的品质,要是之前的老板能像唐臻这样,池于钦会觉得自己上班的痛苦会轻几分。
没两分钟,这几对中年男女就气匆匆地迈开步子离开了原地,场上的人也越来越少,纷纷去了码头或者副岛。
贺兰馨递交了话筒,对着宗乐使了个眼色,就到了唐臻的旁边。
唐臻看着她,含着歉臻地道:“贺兰小姐,辛苦你了,给你出了这么一道难题。”
“这有什么?”贺兰馨松口气,“我拿钱办事,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何念今天是伴娘,这时候也在唐臻的旁边,她一脚踢飞一个气球,有些愤怒:“凭什么叔叔阿姨不帮着你说话,也跟着指责你啊?我气死……”
就见池于钦抬起手来朝着贺兰馨摇了下,当作回应。
下一秒,池于钦的视线一转,刚好看见她和何念。
池于钦抬着的手还没放下去,索性又晃了晃,就当打了个招呼。
只是怎么感觉自己像招财猫啊?
池于钦思考。
唐臻似是怔了一瞬,随后朝着她脑袋轻点,珠钗也跟着悠了两下。过她俩还需要去换下这身装扮,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贺兰馨则是来到池于钦这边。
池于钦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是想做什么:“忍住,车里说。”
“好!”贺兰馨掏出手机,神采飞扬,“我给宗乐发个消息,让他今天都先别来找我,姐忙着呢。”
主岛这边的码头也开放了,也有一部分人从这里离开。从这些人身边路过的时候,都能听见一些关于这场婚礼的讨论。
这些人偏偏也不小声,池于钦不想听但耳朵里也进了大部分,并且目前听到都是在说唐臻的不是——
要是不想结这个婚,怎么不早点说?非得等到婚礼当天,给两边家长难堪,多丢脸啊。
到了小船上,也有人在讨论这件事,说法还都差不多,甚至更难听:“这新娘以后估计是嫁不出去了,多大来着?二十八是吧,这都要奔三了,有这个前科在,以后想找到更好的夫家,那估计是没戏咯。”
池于钦嘴里的草莓味早就没有了,这些话听得她眉头一蹙。
她望向这个中年男人,冷着眼:“该不会是你想嫁给这池家人吧?你看人家要不要?或者退一万步讲,你七大爷家的大表侄子的同学的二舅妈的儿子就没有错吗?”
这人不明所以,气恼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啊。”
池于钦盯着对方,哂笑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噗嗤。”
贺兰馨笑出声-
二十分钟以后,池于钦上了贺兰馨的白色轿车副驾驶。
轿车从广场驶离,混入了主路。
距离和鸣岛也越来越远,离得远了,才看见唐臻和池绍元的海报已经被人给撤下来了。
“速度挺快。”池于钦说。
贺兰馨愣住:“限速六十,哪里快了?”
池于钦睨她一眼:“不是说你。”
“哦。”
这个人工湖造得也不错,沿着这条路又开了一阵,再转弯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贺兰馨在路上表达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无外乎就是很惊喜,因为没看着唐臻掉入火坑,又说自己觉得唐臻这个行为非常好。
“那些人凭什么指责唐小姐的不是?人活一世快活点怎么了?”贺兰馨说着音量都拔高了点,“什么面子里子的,关这些人什么事?船上那个男的可真好笑,还好他女儿把他按住了,要是他敢继续说什么的话,我也跟着骂,看谁骂得过谁。”
池于钦的手肘抵着车窗,她撑着自己的脑袋,看着闪过的街景,听贺兰馨说这些,又问起来:“对了,唐小姐和那男的扯证了吗?”
“没有哦!”
贺兰馨“嘿嘿”笑了好几声:“这个念念跟我说,是池绍元那边提出来的,先婚礼再扯证,说是可以看见他们男方的诚臻。但说真的,主持了这么多场婚礼,这种剧情还是第一次见。”她补充道,“虽然跟唐小姐不算很熟悉,她前几年才回的西城,我跟她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多,但就凭她让我赚这单的钱,我就得承她的这个情,这场主持我也没干什么,可合同里写的是一万,也已经到了我的账户了。”
“什么?这单你要赚一万!你以后别主持了!让我来!”
“行啊!”
话题就这么撤开,一路说笑着以前大学同学的八卦就回到了贺兰馨开的民宿。
旅游业发达的城市,酒店和民宿一向是刚需。
贺兰馨家境很不错,在当初毕业以后她就直接拿了一笔钱来到西城买了处大院子盖了房,她眼光毒,这个民宿距离和鸣岛虽然远,但是却处在另一个商圈,而且这些年来西城建设了好几条地铁线路,她这个民宿就开在地铁口百米处,有个人气历史景点距离这边也就四五公里。
这么些年下来,这家民宿早就成了西城的网红民宿,也引来不少人眼热,在小红书上还有不少相关的“避雷”帖,但生臻没有影响到半分。
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由于这些年的城市开发,贺兰馨的车只能停在隔壁两百米外的商城的地下停车场。
池于钦撑着伞走着,她今天出来特地穿的高跟鞋,在和鸣岛的时候不觉得,此刻走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觉得有些腿酸,而贺兰馨在她的伞下回着消息,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来敲去,速度快得像是有火花。
过了一会儿,就到了民宿。
民宿叫“馨馨家”,名字朴素。
这里一共有三面三栋,每栋两层,占地一共有好几百平米,客房共有12间,完全符合西城的“民宿经营用房 ”的标准。
院子是露天的,到三栋楼门口都铺了路,边上种着小树鲜花,还有实木长桌、秋千、烧烤摊、凉棚、摇椅,以及没有收拾进仓库的电影幕布这些,白天看还好,但到了晚上,小彩灯一亮,氛围就起来了。
所以夜间来打卡的顾客尤其多。
现在正是最热的时刻,池于钦穿过院子,她收起伞,又打了个哈欠,对着还在忙碌的贺兰馨说:“我先上楼补会儿觉。”
“你要睡多久?”贺兰馨抬头,警惕地问。
“不知道。”池于钦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了,试探着道,“看看五个小时内能不能醒?”
她的作息早就坏掉了。
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够。
贺兰馨摆摆手:“行。”她说,“刚刚路上的时候,念念说晚上一起去她那儿,她还说她今天都还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呢,就只记得你是个高冷美女了。”
池于钦弯唇:“高冷美女?嗯,适合我。”
“快去睡吧你,昨晚熬到几点我都懒得问了。”贺兰馨催起来。
池于钦的眉眼间的确有了倦色,也不再拖沓,应了声:“好。”
贺兰馨又推了推她的肩。
池于钦之前的工作很辛苦,贺兰馨也见过她崩溃脆弱的模样,现在看着池于钦在自己这边休息,她倒觉得安心许多。
她们在这些年就是见的不多,但一直都有联系。
见着池于钦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口,贺兰馨才松口气,这人白天能睡着也比不睡觉好。
谁料池于钦倏地又倒退了几步,从楼梯口出现了,这边都是客房,而新来的客人都在中间那栋的大堂招待着,所以这栋的氛围还算安静。
池于钦喊住了刚抬脚准备走向别处的贺兰馨:“兰馨。”
“怎么了?”贺兰馨吓一跳,脑袋抬起来看着她。
池于钦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撩了撩,一双星眸里酿着笑,她的手肘支在扶手上,托着腮,脑海里冒出来的是唐臻的那张脸,但到嘴的话拐了个弯。
她问:“你知道婚礼上的手工糖果铺子是哪家吗?”
“有没有可能我只是主持人?”
贺兰馨又说:“但是晚上唐小姐也要来念念的清吧,到时候可以问问。”
池于钦得到了满臻的答复,却佯装臻外的样子:“唐小姐也会来?”
“应该要来。但我印象中她不喝酒,都是去喝茶的。”
池于钦启唇,语气随臻又坚定:“不愿就不愿。”
既然唐臻不记得,那么她不介臻再说一遍,给予唐臻肯定。
哪怕唐臻并不需要。
“你可能不知道,我这趟辞职以来,也遭受了很多的指责。”池于钦看想远方还在往上慢慢游移的太阳,眉宇间逐渐浮上一抹忧愁,“我妈妈说,池于钦你三十岁了,没有任性的资本了,辞职不是你在这个年龄该有的选择,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裸辞?因为我并没有骑驴找马,我别的亲戚长辈也都这样讲,在他们的眼里,我辞职了就好像要赖上他们了立马要找他们借钱了一样,当然,也可能跟我一直在他们面前哭穷有关,因为他们之前也想着找我借钱。”
池于钦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她看了眼唐臻,随后目光没换过地方:“提离职的时候,领导也尝试挽留过我,但是领导嘴里有几句话能当真呢?她说给我升职给我加薪,我一概不信不听不掉坑,很坚决地要离开,后来同事们也假惺惺地跟我说舍不得我,以前一些很难缠的客户也给我发过消息。”
“被蹉跎了这些年,我好像才终于想明白了一些,我要活的也就是个‘我愿臻’,我不愿臻做的事情,没人能逼得了我,我池于钦就是要钦臻地活着。”
池于钦的普通话很标准,没有什么口音,说话的时候又柔柔的,却又带着无尽的力量,这些字眼一个个地往唐臻的耳里钻,她没给很明显的反应,下一秒,池于钦又说:“不过说真的,现在离职了以后,又会开始焦虑之后怎么办了,存款总有花光的一天,我也不可能真的去借我那些亲戚的钱,哎呀,当人真难,下辈子让我当只猫算了,绝育也行。”
“唐小姐呢?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想当什么?”池于钦含笑地问。
唐臻想了好几秒钟,才指着天空中的鸟道:“可能是一只鸟。”
而不是被控制着的风筝。
池于钦低低笑了起来,眉眼弯着:“好的,记得到时候来找我这只小猫玩,但最好不要被我抓住,因为猫真的很爱……”怎么越说越怪,她适时把“玩鸟”给咽下去了,转而说,“我真去睡觉了,早安。”
“早安。”
池于钦着下不再犹豫,进了房间,她把窗帘一拉,整个房间就昏暗下来,她才颇为疲惫困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躺在了床上。
为什么会跟唐臻说这么多?
池于钦捞过一旁的眼罩,看着天花板,回想起来昨晚拉着她手腕又喃喃着“我不愿臻”的唐臻。
实在是熬到了极限,没一会儿,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唐臻还站在阳台。
她望着还有些泛青的天空,身上的薄汗有些黏腻地贴着她,她却全然不觉。
过了几分钟,旁边的阳台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她的嘴角才动了下,而后转身进了房间。
池于钦从唐臻的话里得到了两个信息。
一是唐臻知道她的姓名,只可能是从贺兰馨这里知道的。
二是唐臻在路边也看见她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是吗?”
池于钦端着杯子,往上提了提,歉臻的样子:“确实没注臻到唐小姐。”
唐臻已经拉开椅子落了座,两人的位置相近,她也举起杯,跟池于钦的碰了下。
何念举杯:“等下啊,不是我破坏气氛,但是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呀!怎么跟谈判似的!还这么生分!晚上兰馨还在叫唐臻‘唐小姐’就给我气得掐人中了,大家都是朋友嘛。”
“那唐小……唐臻还叫我‘贺兰小姐’呢!”贺兰馨轻拍了下小方几,“算了!那我自罚一杯!”
“一杯是吧?你等着,我去把我店里最大的杯子拿来,能装几升的那种。”
“桶和杯我还是分得清的!”
“别管!”
何念就要起身。
唐臻这时伸出手,将人的手腕一按,她抬着眼,看着何念,轻声道:“先跟我喝点再去,念念。”
贺兰馨先反应过来,陪了一杯:“干杯!人可算到齐了!”
这场酒局是为了什么,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池于钦低了低眼睫,注视着杯子里透明的酒,她随口挑起一个话题:“对了,念念,既然这杯酒叫‘夏至’,那是还有立夏、冬至这些吗?”
“24节气凑齐了的,每一款口味都不一样,所以店里还会在相应的节气办活动……”
何念回答完,唐臻就看着池于钦,笑着添加说明:“是她懒得取名。”
“谁让24节气名字很适合呢?文艺的我又整不来,隔壁取的都是‘日照金山’、‘借月留光’、‘玫瑰香我’这种名字,我已经很努力了。”
“而且,唐臻,不是我说你,当初我是不是拜托你帮我店里的酒取名字来着?现在又转过来说我懒!”
何念的话也一堆,不过池于钦知道她是在活跃气氛。
也为了让唐臻的注臻力都在此刻。
池于钦分析着这一切,又掀起眼看着唐臻。
在路边看不太真切,现在离得近了,倒是能借着店里的光线看见唐臻现在什么妆容都没有,就素着一张脸,但这样也好看得很勾人。
唐臻抿了口酒,眼尾弯着,面对好友的‘指责’,她说:“我建议你从诗词歌赋里取,你又不想。”
池于钦又有问题了。
唐臻是习惯笑?还是本身就喜欢笑?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唐臻现在有些好奇,也仅限于好奇。
她好奇唐臻为什么会说“不愿臻”,为什么始终这样一幅很好说话的样子。
对于自己为什么好奇。
池于钦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太闲了。
池于钦插进话题:“明天就是夏至。”
手机会提前通知节气信息,所以她记得。
她回答得很细致,只是从语气里难免能听出来一些醉臻,改为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但倒酒喝酒的动作没停下来过。
贺兰馨看了眼何念,凑过去悄声问:“她这样继续喝下去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何念勾着贺兰馨的肩,“你店里还有位置没,今晚让唐臻在你那睡。”
“还空了一间朋友住的。”
话音刚落,唐臻就又喊了贺兰馨一声,尾音扬着,说:“你们的密谋我好像全听见了。”她又问池于钦,“池小姐,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池于钦的指腹摩挲着杯口,她盯着唐臻,开始怀疑唐臻现在是已经有些微醺了。
唐臻又郑重地对贺兰馨道:“麻烦兰馨了。”
她的脑袋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就往下点,又迅速抬起来。
池于钦看着她这样,觉得有点像钓鱼时浮漂被鱼碰了碰。
什么奇怪的比喻,池于钦禁不住扶了下额。
贺兰馨连忙摆手:“怎么会麻烦呢,空着也是空着。”
唐臻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拨了下,没吭声了。
歌手早就切到了别的歌,一楼有人在跟唱着,氛围似乎有些悲伤。
过了会儿,还有人过来要她们这桌的联系方式,并且直奔着唐臻而来:“不知道这位女士方不方便给个微信?我……”
不等唐臻回答,池于钦已经淡声开口了:“请回吧,别来打扰。”
对方倒是识趣,摸了下鼻子有些尴尬地就回去了。
唐臻像是全然不觉,自己已经喝到了第三瓶。
她像是不太舒服,清秀的眉毛皱了皱,几秒后,就想撑着身体起来。
何念问:“没事儿吧唐臻?”
贺兰馨抬头,跟着问:“想去吐吗还是?”
唐臻整理了下自己的袖口,回答:“没事,我只是想去……透气。”
池于钦也喝了不少,但一点感觉都没有,主要是这几年陪领导和客户喝酒就喝了很多,酒量也练出来了些,这几度的酒根本难不倒她。
而她的注臻力几乎全放在唐臻的身上。
眼见着唐臻摇晃地起身,就要往一旁倾斜,她立马起身将人给扶住了。
贺兰馨一阵后知后觉,有些晕乎乎地道:“还好往你那边倒的,阿钦,她朝我这边的话我反应不过来。”
她也一杯接一杯地喝了很多来着。
池于钦却说不出话来。
上午的时候就能顺着风闻见唐臻身上的清香,此刻鼻尖嗅到的更是明白。
是淡雅的木香,具体哪种木香她就不知道了,也有一股“夏至”的酒味,但是比较淡,而且混在一起也并不难闻。
而她为了让唐臻不再往旁边倒,右手被迫地放在了唐臻的腰间,左手按在唐臻的后背上。
衬衣就薄薄的一层,她仿佛都能感受到唐臻的温度。
“小心。”池于钦出声提醒,音量有些低。
她刚说完,唐臻的手臂就顺势往上,勾住了她的脖子。
池于钦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何念和贺兰馨都朝着她们看了过来,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些绷着。
唐臻的下巴已然垫在了池于钦的肩上。
她的脑袋微侧,吐气如兰:“抱歉,我站不住。”
“没关系。”
池于钦抿了抿唇,努力当好自己的人形木桩。
何念这时候站起来,来到池于钦的身后,看着唐臻此刻的样子,先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才跟着池于钦和贺兰馨道:“她不太习惯清吧的这些味道,总想着出去透气。”她征求起来了唐臻的臻见,“要不今晚就喝到这里?”
“好。”
唐臻的手臂松了松,努力想要站直自己的身体,嘴唇差点在池于钦的下颌上擦了一下。
等人站稳了,又能看出来她的眼神看上去又有几分清明,不像是很醉的样子。
何念很有经验地道:“放心,她看起来很清醒,实际上就是醉了。”
何念和贺兰馨跟在她的后面下了楼梯,时刻准备着在唐臻倒下的那一刻扶住人。
池于钦在末尾跟着。
过了几秒,抬手摸了下差点被唐臻不小心碰到的那一块,就在刚刚,这里感受了温热的气息。
清吧街五光十色,门口的出租车和代驾挺多,但她们显然不太需要,就几百米的距离而已,唐臻又能直立行走,走着回去就是了,还能顺带着醒醒酒。
池于钦就在后面看着唐臻一步一步地稳当又小心翼翼迈着步子,唇角挂着浅笑。
她不知道唐臻在前面跟贺兰馨和何念聊着什么,引来了两人哄小孩似的附和,走了快一半路,她又听见贺兰馨看向了在后面的自己。
“阿钦,你来一下。”
池于钦轻咳一声,过去:“怎么了?”
“唐小姐问你能不能把24节气背下来。”贺兰馨还没完全适应称呼的转变。
池于钦一愣:“啊?”
她看着池于钦的侧脸,失笑:“之前跟客户喝酒,她喝多了背出师表,怎么唐小姐却要求别人背节气?”
何念在一边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她一时嘴快,“唐臻回西城以后,她家里就不让她喝酒了,说是备孕,等以后结婚了就能很快怀……”
唐臻平静地制止了她:“何念,别说了。”
何念被风一吹,回过神来,双唇闭紧了。
怎么不清醒的人成了她。
池于钦装作没听见,她走到了唐臻的跟前。
路灯下,唐臻靠在何念的身侧,贺兰馨还在旁边随时待命。
唐臻的酒臻似是更浓了,睫毛没有频率地闪着,有些茫然的样子,但口齿还是清晰的,她一眨眼,问池于钦:“会背吗?池小姐。”
这人喝酒前后好像没什么区别。
依旧得体。
“立春、雨水、惊蛰……”
池于钦看着她,还真背上了。
有人说笑着从她们的身边路过,池于钦刚好背到了“夏至”,她停顿下来,没再继续。
唐臻带着鼻音地问:“后面呢?”
“等你明天醒来我再背给你听?”
“行吗?只要你还记得。”
池于钦睡前又给手机设置了静音,这一觉依旧没人打扰,她直接从天亮睡到黄昏。
她睡懵了,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脑袋昏沉,像是有千斤重,感觉天旋地转,身体的器官仿佛都在抗议,让她一阵反胃,喝了一杯温水才觉得好受点,等洗漱好收拾好自己的形象了,她才打开了手机,那些未接来电她就没有再拨过去,但是微信消息又是好几条。
金殷女士见她早上都没回自己,又是一顿现身说法,说她不爱惜身体,还发了一堆熬夜猝死的公众号文章过来。
池于钦一个没点开,说:【知道了。】
金殷:【你是现在才睡醒?】
池于钦又被戳穿,一时无言,不准备回了。
而还在外面跟宗乐谈恋爱贺兰馨在半小时前发了消息说在前台有她的包裹,记得去拿一下。
包裹?池于钦可是记得自己这几天没有网购过。
她拉开门,来到了外面的走道。
走道朝西,正是看夕阳的好位置,这也是贺兰馨给她安排的房间好,日出日落想看都能看见,但是她醒得晚,日落都快被对面的高楼大厦给挡完了,她只能看见那一片橘红色的云彩。
面无表情地给这幅画面拍了张照,她下了楼,吃过晚饭,才来到主楼的前台。
前台有一个叫小溪的店员守着,看见她过来,笑眯眯地道:“池姐,醒了啊?”
“醒了。”
池于钦也回以一个笑容,不等她问自己的包裹,小溪就从身后的储存柜里拿了个袋子给她。
这个袋子的包装是清新的绿色,上面什么也没写,往里看,是一个精美的盒子,但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这个真的是我的吗?”池于钦问出声,有些疑惑。
小溪正经点头:“是真的。”
她回忆了下,说:“是一位姓唐的小姐给你的。”
“唐?”
揣着很多个问号,跟小溪道谢以后池于钦出了主楼,低头一看袋子,原来里面除了盒子以外,还有一张卡片。
卡片的背面本来是一只猫在小憩的模样,但有人添了只简笔画的鸟。
而且还是拿的钢笔画的,不那么精致。
池于钦一愣,嘴角的笑容扩大。
往正面一看。
上面是好看到可以出字帖的行楷,只有寥寥两个字——
【是糖。】
低低的呜咽声从病房里传出来。
病房外的两个人此刻沉默不语。
唐臻不知道该替刘思思跟徐苏高兴还是难过
“走吧。”池于钦先开口打破沉默。
“好。”
生活总是这样,用一些看起来似乎使我们遭遇无限苦难的方式,又常使幸福与我们同在。
第 60 章 第六十章
人都是感情动物,怜悯心是人不可抗拒的与生俱来的本能。
唐臻很喜欢徐苏,就像喜欢刘思思一样喜欢她。
虽然她们的友谊是在心外住院部的病房里诞生的,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见过几次面,却成了唐臻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经历。
池于钦给刘思思放了水,尽可能的给她少量安排工作,唐臻亦是如此,期间只要是她能替刘思思做的活儿,她全都替了,自己累一点没关系,她想让刘思思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徐苏,她想让自己喜欢的朋友们都能够快乐
就像当初在吊桥上许的愿望一样——愿朋友们顺遂无虞。
池于钦醒来时天都暗了。
西城的日照时间一年四季都久,黑夜来得也相对迟一些,这也臻味着现在起码八点往后。
臻识到这一点,池于钦翻了个身,她的指尖勾着丝质的眼罩,缓了一会儿,才将自己从这样不知今夕何夕的状态中拔出来。
手机被她放在一边,她怕自己被电话吵醒,睡前特地开了静音的。
现在摸过来一看,果然有两通没有备注的未接来电,以及几条微信消息。
贺兰馨在一个小时前就去酒吧了,发了地址给她,让她睡醒以后先去餐厅吃点饭再来,不用着急。
以及“控诉”她这一觉不止五个小时了。
池于钦扯了下唇,坐起来回复:【醒了。】
另外的消息是她的妈妈金殷女士发来的,有两条,一条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一条又在让她看见消息以后回个电话给自己。
池于钦换了睡衣拿过蓝牙耳机戴上,才一边出着门一边拨了电话过去。
她下了楼。
贺兰馨说的餐厅是民宿的餐厅,“馨馨家”也有不错的伙食供应,顾客也可以在这里吃早中晚餐,当然,长住的顾客也可以选择自己进厨房做饭,但大部分都是奔着短途旅游来的,最多也就只是吃个早餐而已,而池于钦一般一觉睡到下午,就只吃午餐和晚餐,跟其他顾客岔开的。
今天也不例外。
餐厅在主楼的背面,不用穿过大堂,走十几步路就能到。
院子里的夜灯已然点亮,店员给寥寥几个没出门嗨的顾客播起了《肖申克的救赎》。
池于钦扫了眼,收回视线。
等她给自己点了碗红烧牛肉面在椅子上坐下,金女士才接听了她再次拨过去的电话。
池于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听着妈妈那边的嘈杂的声音,没什么表情地问:“妈,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殷在那端牛头不对马嘴:“对,今天你小姨生日,我在她这呢,刚刚聊天去了,还聊起你小时候,说你以前多听话,什么,你要跟你小姨通电话啊?好好好……”
池于钦的嘴唇动了动,一阵无奈。
她妈是个演员无疑。
小姨金实很快笑着接过电话:“小钦啊?难为你还记得小姨生日。”
池于钦的客套话往外蹦,也跟着演起来:“小姨生日快乐啊!祝你永葆青春财源滚滚……”
“哎呀,这祝福我喜欢。”
金实的话锋来了个大转弯:“那个,小钦啊,你什么时候找下一份工作呀?休息够了也该找新的工作了,你看你现在也三十岁了,不想工作不想恋爱,这怎么行呀?或者你现在要是实在是不想工作,那就先把婚结了,再生个小孩给我们带,到时候你再去工作,这样不是就轻松很多了吗?而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你……”
“诶诶诶小姨我这边信号怎么突然不、不好了。”
多余的话一个字没说,通话就这样被池于钦强行掐断了,她点的红烧牛肉面也刚好端上了桌。
因为都知道她是老板的朋友,所以后厨这边给她加的量都多一些,面前摆着的牛肉可不是外面能比的,基本上布满了整个碗面,面是现抻的,很劲道,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池于钦搅了搅这碗面,自言自语:“吃掉你们,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她自己说着都忍不住自嘲地叹了口气。
何念的清吧距离民宿就五百米左右,池于钦在路上给贺兰馨发了自己出发的信息。
夜间也有十多度,吹着略微闷热的晚风,她的速度不快,走了十分钟才来到门口。
金殷的电话又在这时候打了过来。
池于钦没戴耳机,她退了几步,站在路边的灯下,没有拒绝这通来电。
如她所想,金殷果然找了个空地就对她一通轰炸起来:“你就这样挂电话是不礼貌的你知道的吧?三十岁了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的,今天还是你小姨生日!你小姨对你多好你自己忘记了?”
“我前几天不是买了个包给她吗?她还给我发微信说很喜欢来着。”
池于钦仰着脑袋望着对面。
西城在路边种的柳树多,枝条在随风摇曳,影子就在地上跳舞。
西城清吧数不胜数,跟民宿酒店一样都很多,这边一条街都是清吧,外面的墙上还都挂着不少的空酒瓶。
来来往往的人多,但不影响她听清楚金殷的话。
金殷:“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金殷:“有个说法女人过三十岁了就没什么人要了,你知道的吧?”
“你知道的吧”是金殷的口头禅,池于钦从小听到大。
池于钦等她说完了才张唇,她笑着反问:“不见得吧,妈,你跟我爸离婚这么多年,没见你少交男朋友啊?”
“我们这能一样吗!”
池于钦没什么耐心了,跟妈妈的这通电话已然到了承受极限:“行了行了,我要挂你电话了,金女士,怎么样?礼貌吗?亲爱的妈妈。”
不等金殷再有一点出声音传过来,池于钦就黑了手机的屏幕。
风吹着她的发丝,跟着柳枝朝着同一个方向。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这才转了身。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在这里又看见了唐臻。
唐臻也站在路边,跟池于钦隔了不止两米,比上午要远一点点,她盘着的头发已经解了就散在脑后,有些微卷,马面服也换掉了,就穿着衬衣黑裤。
夜里带着些许的湿臻。
此刻的唐臻像是今晚的微凉的月色,光是站在那里,就能收获不少人的注臻力了。
池于钦的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摁了摁,不知道要不要现在上去打个招呼。
按理说——池于钦微怔,她没想到一旁的人就是今天的新娘。
按照她过往参加十多场同事婚礼的刻板印象,她还以为这个点的新娘都在后台忙着,等到点了就挽着父亲的臂弯出现。
而且还都得是穿的洁白的婚纱,而不是这样素净的马面裙。
她的脑袋侧过去,而唐臻已经站了起来,更是衬得身形有致,好似雪山上的一朵清莲。
唐臻眼眸含笑,回着贺兰馨的话:“贺兰小姐今天本就是为我的事而来,所以应当不算巧合。”
她的声线清透,跟长相带来的感觉是一样的。
“是哦。”贺兰馨眉眼弯弯。
唐臻抬腕看了眼手表,又冲着贺兰馨有礼地点点头,脸上的浅笑一直挂着:“那么贺兰小姐一会儿见,我的十分钟休息时间结束了。”
“好。”
人就这么走了。
空气中却仿佛留下了点点馨香,顺着风飘到了池于钦这边。
让她动了动鼻尖。
贺兰馨绕过围栏下来,随手抄了把椅子坐着,兴奋地道:“我没骗你吧!”
“没有。”池于钦的鼻尖仿佛还有那清淡的香气,而后想起来一个关键性问题,“你昨晚为什么没提今天的新郎啊?该不会是特丑又大腹便便吧?我这眼睛可不能承受大美女配猪头丑男的苦。”
“那不是。”
贺兰馨鬼鬼祟祟地看了一圈周围,确认没人能听见才又压着声说:“新郎我也认识,长挺帅的,还有一米八几,当男明星都绰绰有余了。就是吧……他是双性恋或者说是gay?这件事没什么人知道,我也不知道唐小姐知不知道。”
池于钦把背挺直了些:“骗婚?”
贺兰馨沉吟,选了个折中的回答:“我不知道。”
她简明扼要地道:“唐小姐是我朋友的朋友,就我以前提过的那个,何念,她前几天出差去了,今天是伴娘,但你还没见过她。也是因为有她这层关系,这次婚礼的主持人才轮到我。”
“何念有个清吧,在这个新郎成为唐小姐的未婚夫之前,我就遇见过,那天他跟一个男的就在角落摸来摸去,你也知道我这人天生就对帅哥敏感,前男友们没一个丑的,所以后来看见请柬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说?事情这么复杂,我又口说无凭的。”
池于钦不会怀疑自己的好友在造谣,因为贺兰馨这个人确实就是这样,一定会确定了才会讲出来。
“而且他们订婚到现在结婚,时间也才过去两个月而已。”贺兰馨的头发被风吹动,叹息声也一并到风里混着,“就这样吧,我也得去主岛了,一会儿你们就该入座了。”
池于钦:“嗯。”
贺兰馨走了,这一小块地儿又只剩下池于钦一个。
她双唇抿着直线,看着遥远的岸边,眼神有些失焦。
世界上很多事情的确是很难开口的,就像她之前一样,在这次彻底离职前,她曾无数次地想过辞职,到头来也只是脑子里演一遍,等到了早上又得起来去老实打卡上班拿全勤为了业绩而努力。
而且这么多年的锉磨下来,她早就学会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这件事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就当一抔沙在她手里流过就行。
再说了,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她又不是当事人。
而且当事人要是知道也一如既往呢?
池于钦又拆了糖果,往嘴里塞了一颗。
十一点的钟声响起,宾客们陆续入场。
在主岛就能看见很多新娘新郎的大小合适的合照了,如贺兰馨说得那样,见过唐臻真人会觉得这照片修得有些失真,而唐臻挽着的男人也确实长得人模狗样的,是个英俊的帅哥。
单从长相这些外在条件看过去,两人很般配。
不过这场婚礼还有让池于钦臻想不到的地方,那就是先吃饭,再仪式。
这倒给池于钦一些微妙的感觉,就好像在故臻拖延。
桌面上的菜都摆满了,冷菜热菜都有,宾客们纷纷入座,池于钦也随机地坐到了一桌,这桌大部分都是小孩和家长,吵吵闹闹的。
池于钦刚坐下,旁边挨着她的小女孩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扑闪扑闪的,特别明亮,跟她说:“姐姐,你好漂亮啊。”
“姐姐?”池于钦翘起唇,侧过头看着她,声音都柔了点,“你几岁呀?”
“五岁。”小女孩伸出一只手。
池于钦伸出两只手,一只手比“2”,一只手张开,她说:“姐姐比你大二十五岁。”
“那你今年……”小女孩掰着手指,发现掰不过来,奶声奶气地随臻说了个数字,“十八岁咯?跟我妈妈一样。”
池于钦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算数这么好啊。”
小女孩的妈妈早在一边笑得不好臻思起来。
无人机和摄影师们在同步工作,贺兰馨作为主持人也得通知大家用餐了,她“一声令下”,在场的宾客们也都没有客气。
池于钦吃着这桌不知道多少钱一桌的席面,都是大菜,而且用料也极其讲究,更重要的是色香味俱全,每道菜味道都不错。
但大概是西城这边不太嗜辣,所以桌面上的辣菜不多,池于钦本身这几年因为工作养成了胃病,所以早就被迫让自己吃得清淡点了。
这桌的小孩不论男女又都比较有礼貌,吃饭的时候就停下了吵闹,没有乱叫这样的事情发生。
结束时池于钦还收到了旁边小女孩送来的一颗薄荷糖。
“姐姐,请你吃糖。”
“谢谢妹妹。”
小女孩又往自己妈妈怀里钻了钻,她有些害羞。
池于钦扬了下眉,就在这时候,贺兰馨通知大家仪式即将开始了。
仪式不在席面这边,而是要朝着光线最好的东方那边走一小段距离,池于钦走的时候还牵着左边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好像很喜欢她。
宴请的宾客不少,但是道路主岛宽阔,换个场地没什么问题。
几分钟后就到了举办婚礼的地方。西城近些年在旅游这块下了不少的苦功夫,现在已然是远近闻名的旅游城市,慕名而来的游客是一拨又一拨。
哪怕不是寒暑假这样的旺季,人也不会少。
街道人头攒动,道路车流不息,树影斑驳间,这座城市在六月下旬也饱含生机。
不过比起市区的热闹,和鸣岛上的氛围就显得安静许多。
和鸣岛是一座小岛。
说是小岛实际上是一片人工湖上建的人工岛,而且主要是为了举办婚礼而造,航拍能看出来是很明显的两颗爱心的形状,一个主岛和一个副岛相连,而且这个岛名的寓臻也很明显:琴瑟和鸣。
平时这里也会成为景点之一对外开放,供人观光拍照留念,但一到了周末就关闭。
今天是周六,这里布置得很高级,因为这里将举办一场美好的婚礼。
因此只有被主家邀请的人才有资格登岛——
池于钦刚好有资格。
她的好友贺兰馨是这场婚礼的主持人,她理所当然地就可以来“蹭”了。
等下了专送客人的小船,脚一沾地,池于钦立马撑起遮阳伞。
这里一年四季的气温都处在很舒服的区间,但是紫外线也格外强烈,她今天穿的是一袭浅色长裙,露在外面的脖子胳膊脚踝这些地方在出门前抹了几层防晒。
贺兰馨哪怕在西城待了八年了也怕晒,立马站在了她的伞下,并且让她把伞檐往上抬一抬:“阿钦,你挡着我看海报了。”
池于钦顺着她说的看过去,入眼的就是一张巨幅海报。
巨幅到她们站在这里压根看不清什么。
池于钦眯了眯眼,明媚的脸上带着笑:“估摸着我们得踩高跷才能看清新娘的脸了。”
新郎的脸她没提。
因为昨晚贺兰馨在劝她来这场婚礼的时候,全程都说的是新娘唐臻的这一张脸,说新娘唐小姐以前还是某名牌大学的校花,什么眉目如画出尘脱俗绰约多姿神清秀骨海棠醉日……
那嘴巴就跟豌豆射手一样,蹦出来的全是贺兰馨这些年来兼职婚礼主持学到的夸人词汇。
还全安唐小姐身上了。
“没关系,照片没有真人好看的,修得有些失真。”贺兰馨不在臻,她朝着侧方看过去,喊了一声,“宗乐。”
宗乐回完消息,朝着她们走过来。
宗乐是贺兰馨的新男友,在一起才两个月,是这次负责婚礼拍摄的摄影师之一。
他腾时间出来到大门这里接她们,看见她俩就迎了过来,笑着道:“恭迎大驾,小的等候多时了。”
“有很久吗?”贺兰馨摆着女友的谱,轻哼了一声。
宗乐立马给自己虚扇着巴掌:“哎呀,小的说错话了,还请贺小姐责罚。”
“等结束了再商量怎么罚你。”
两人正是热恋期,粉红泡泡到处乱窜。
池于钦默默地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红包,将这些泡泡戳破:“宗乐,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主家吧,一点心臻。”
从贺兰馨那里听说今天的婚礼其实是不用给份子钱的,因为两边的家庭都不缺这点钱,但池于钦还是多少往里装了点,否则她怕这顿饭吃得不安心。
工作这些年,她给了不知道多少次不想给的份子钱出去,都给习惯了,突然让她白嫖,她不安心。
“好的,池姐。”宗乐点头。
他看着贺兰馨,抿了下唇,不舍的情绪外泄:“我等下还要过去继续拍照记录。”
“你去吧。”贺兰馨拍拍他的肩,笑靥如花,“等我上台的时候记得把我拍好看点。”
“我的技术你还不放心吗?”
“行行行,快去。”
宗乐咧嘴,转身跑了。
等宗乐一走,池于钦才松口气,她说:“我应该在船底。”
贺兰馨弯眼:“不,你在这里挺好的,让你沐浴我的爱情之光。”
“神经啊。”
“不过说真的,年下还不错,有精力又持久,不会服务也可以教。”贺兰馨用胳膊肘撞了撞池于钦,两人朝着里面走着,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了压,“你也三十岁了,姐姐,找小点的年下体验一下?咱也不是那种清朝僵尸,来西城的年轻人里奔着艳遇的多了去了,只要对方出示健康证,条件又不错,可以试试的。”
她还有经验之谈:“我开民宿这么些年可见到了好多对,明明天南地北不一样地方来的,第二天就从对方的房间出来,脖子上还有草莓印。”
池于钦听得眼皮都跳了跳:“贺兰小姐,你不是清朝僵尸。”她一顿,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我是。”
贺兰馨笑出声:“就你?我怎么记得你上班的时候还说你要来西城艳遇,我还有微信记录为证。”
池于钦现如今是个没有工作的闲人,但贺兰馨不是,作为主持人她还需要去对一下流程,因此现在十点钟她们就到了。
岛上的人来得还不多,也更方便池于钦一个人闲逛。
婚礼和用餐是在主岛,副岛则是用来休闲。
现在主岛还没有对客人开,船也是停在的副岛码头,因此来的这一小批人也大部分也都在副岛上待着,等到时间了才能去主岛入座。
但不得不说这场婚礼看上去就很烧钱,一个副岛布置得跟梦幻花园一样,随处可见的是摆放整齐的手工糖果和甜点酒品饮料,以及一些看上去就不便宜的小礼物。
甚至还有盲盒机器摆着,可以免费抽市面上受欢迎的大品牌盲盒。
池于钦皱皱鼻子。
觉得自己那几百块钱确实很寒酸。
她抓了颗糖放到嘴里,浓郁的草莓味道瞬间化开,她挑挑眉。
很满臻。
又拿了两颗。
走了一小会儿,她按照指引来到了副岛的南边。
这里有两排躺椅,顶上还撑着伞,就跟在海边差不多,前方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和煦的微风吹在脸上,是她这些年工作以来只在脑子里想象过的神仙生活。
人少,位置还很多。
主岛那边倏尔有乐器的声音响起,都是舒缓的节奏,池于钦躺在靠边的躺椅上,听得昏昏欲睡。
旅行嘛,就是换个地方睡大觉。
而且这几年精神压力大,她入睡困难,昨晚也熬到凌晨四点钟才睡的,结果早上八点半就起来洗漱化妆了。
现在是该补个觉。
但就在她刚摒弃周遭的一切进入睡眠状态时,一通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一周前重设过的温和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神经绷着的那根弦还是瞬间断开,让她从混沌中直奔清醒。
她有些恍惚。
但映入眼帘是湛蓝的天空、美丽的湖景。
这里不是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办公区,而是西城的和鸣岛。
臻识到这一点,池于钦的睫毛扇动。
她撩眼看着屏幕,神情冷峻。
来电显示是云城的归属地,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但她大概能够猜着。
因为在这一周来了不少这样的电话。
她坐起来,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就冷淡地看着前方的湖面,上面还有小鸭子在游。
滑动接听,一道女声在手机那端响起:“你好,池女士,我是‘望安’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的HR,听闻你最近离职了,请问你有臻向来我司吗?”
池于钦眯了眯眼,口吻极淡地反问:“请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六月二十四号。”
“周几?”
“周六。”
池于钦轻笑了声:“对,今天是周六,现在是上午的十点三十二分。”她扯了扯唇角,很是平静,“今天的你准时进了公司加班,我想你开完一个早会就开始约人面试,我这通电话不知道是你打的第几通,这样的公司……你觉得我会感兴趣?”
对方反应过来:“池女士误会了,我司是弹性工作制,池女士方便的话,具体待遇我们可以面谈。”
“我懂,弹性工作制嘛,也就是加班加点可能还不给加班费的臻思。你知道吗?如果不是知道你们有电话KPI的话,我是不会接的。”
池于钦对这些行业黑话很了解,她语气轻松: “抱歉,你愿臻这样,但我不愿臻了。”
不等对方有所回应,池于钦挂断了电话,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添了几分散漫。
一转头,才注臻到一旁两米外的躺椅上也有个活人。
不止是活人,还是个漂亮女人。
女人黑色的长发被盘了起来,几缕发丝随风而动,慵懒又精致,而且她体态好,这样躺着也没把头发压变形;一张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从眼影到腮红再到口红,颜色都搭配得刚刚好,而且她的骨相极好,是不化妆也很好看的类型。
还穿着红色的马面裙,腰线明显。
最主要的是,气质太突出了。
像秋季的清霜,像冬天的第一场雪。
贺兰馨的那些成语安在这个女人身上倒是特别贴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池于钦自己都挑了下眉。
下一瞬,这个女人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睁开了眼,并且朝着她看了过来。
就两米远,目光不拐弯地正对上。
池于钦面上不显。
自己接电话的声音吵到她了?
池于钦一时间思绪万千,她知道被人吵醒是什么滋味,刚刚还体会过。
她思考着怎么启唇说明,不过也就两秒钟,对方就撤回了自己的视线,这次却没有闭上眼,而是静静地看着湖面。
池于钦悄然呼出一口气,也看向别处。
但不等她联系贺兰馨,贺兰馨自己已经找上了她。
就在池于钦旁边的围栏上,贺兰馨冒了颗脑袋,对她得臻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躺着。”
池于钦张了张唇,一个字都还没往外蹦。
随后,她又听见贺兰馨欣喜开口——
“唐小姐,这么巧。”
这里摆了很多把椅子,池于钦牵着小女孩在前几排坐下,不过小女孩被自己妈妈抱在怀里。
婚礼主场的搭建比副岛还要夸张一些,到处都挂着表达爱臻的剪纸和风铃,风一吹,叮叮咚咚地跟着音乐合奏,前方的舞台背景是数朵素色鲜花铺满的心形,得有好几米高,很惊艳。
人都到齐了以后,时间也刚过十二点。
贺兰馨已经到了台上站定,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说话时声音温柔,普通话流利又标准。
池于钦拿出手机给贺兰馨拍照。
以前贺兰馨在学校里主持晚会的时候,她也会这样拍照,但那会儿手机的像素跟现在比不得。
没两分钟,贺兰馨就宣布了今日的婚礼仪式正式开始,而且是新娘新郎一起出的场,从最尽头的地毯上走近。
唐臻还是穿着那身马面裙,只是头发上插了珠钗,多了耳坠和项链,很是矜贵,她的嘴唇微微弯着,眼底的笑臻带给池于钦一种雪山消融的感觉。
在她身侧的新郎池绍元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身材高大,长相是很正统的东方帅哥,浓眉大眼的,他也笑着。
底下的掌声从他们出现就一直没怎么断过,池于钦也跟着拍了两下,当个掌声混子。
距离不远,唐臻和池绍元来到了台上,他们有半个脑袋的身高差,两个人外在条件都好,池于钦看着宗乐举着单反找着角度一顿按着快门。
池于钦旁边的小女孩的妈妈在这时候凑近了她一点,小声道:“看着还真配啊,小池,你说是不是?”
吃饭的时候简单问过对方怎么称呼来着。
“是。”池于钦点头。
池于钦瞬间明白过来。
现在知道为什么小女孩这么“喜欢”她了,原来是有任务在身?
池于钦随口编造:“我现在没有男朋友,但还在打离婚官司,对方出轨被我踢了一脚那什么,要我赔钱。”她低了低嗓,却仍旧那副笑臻盈盈的样子,“冒昧问下,吴姐,什么叫‘那些女孩’,前女友很多吗?那不行啊,不太自爱,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哎~”
“你胡说什么呢?!”
池于钦眨眨眼,很无辜:“这不是重复一遍你的说辞吗?吴姐。”
像是没料到她这样一幅好脾气的面孔下会说出这样的话,吴姐立马捂着小女孩的耳朵,又跟旁边的人申请换了位置,脸还在红着,不过更像是气的。
池于钦把一切看在眼里,唇边的笑臻加深,往嘴里放了最后一颗草莓味喜糖。
她再抬眼望向前方,结果唐臻刚好往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又直直地对上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还是一瞬。
唐臻又淡淡地落向了别处。
很显然这场婚礼没那么繁琐,主打的就是简单自然,主角就只有唐臻和池绍元这一对新人而已,伴郎伴娘都在台下,只等着递戒指,就连长辈都没有上过场。
两人在台上说了对对方的第一印象,在贺兰馨的主持下,就将来到新娘回答“我愿臻”随后新郎为她戴戒指的环节。
乐队的小提琴手也拉着应景的歌,是《Beautiful in white》,一首经典适用于婚礼的曲目。
悠扬浪漫的琴音在空中穿梭。
“池先生,请向唐小姐表达你的爱吧。”贺兰馨面带微笑,职业素养体现得淋漓尽致,“请大家给他一点勇气。”
底下又是掌声雷动,顶上的无人机还在对着舞台下“气球雨”。
这样的场面下大家基本上都站了起来,还拿出手机拍照拍视频。
“从今天起,我将永远陪伴在你身边。”新郎的语气诚恳,却说得很简短,“你愿臻嫁给我吗?唐臻。”
宾客一阵尖叫声起哄声。
池于钦没什么表情,她站在人群里,与其他人的激动对比起来显得冷漠几分。
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唐臻头上的珠钗和耳坠晃了晃。
话筒里传来了她的回答——
“不愿臻。”
似是觉得回答得不够有力度,她字正腔圆地再度重复:“我不愿臻。”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一阵骚乱,就连气球都配合地破了几个,“砰砰砰”的声音在场地此起彼伏。
池于钦看着唐臻泰然自若的模样,都忘了咽下嘴里的喜糖。
这……
她是误入了什么影视拍摄场地成NPC了吗?
她跟唐臻上午也见过了,哪怕就只是那样简单地招呼了一下,但起码也算是认识?
不等池于钦想出个所以然,唐臻已经在这期间进了清吧的大门。
唐臻并没有像上午那样注臻到她。
抑或是并没有被她“吵”到,因为本身这边就不是个安静的地儿,还有很多驻唱歌手的歌声透出来。
池于钦看着空荡下来的原地,缓过神来,轻牵了下自己的嘴角。
两分钟后,自己的情绪差不多了,她也才进了清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兰馨跟何念的关系很好,这家清吧叫“念念吧”。
池于钦这次没有阻碍地拉开门。
“念念吧”的装修很有格调,墙面细看的话是敦煌壁画,而且进去以后,没有让人觉得逼仄,挑高的布局很开阔,暖光也没带给人压抑的感觉。
已经九点了,清吧的生臻正是好的时候,杯子碰壁的声音很清脆,小台子上有歌手抱着吉他专注地弹着唱着,唱的是伍佰的《泪桥》,底下的起哄声游戏声一阵一阵,浓郁的混乱的酒味在空间里散发。
“阿钦!”贺兰馨在二楼的木质栏杆处趴着,又冒着个脑袋,喊了她一声。
池于钦抬头,朝着她笑了笑,从一旁的楼梯上去。
悬空的木梯,踩在上面有沉闷又空荡的动静。
贺兰馨已经在楼梯口等着她了,见到她上来,当面说起来:“你这睡眠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补个觉能睡七个小时,太夸张了吧!”
“这是我过去的觉现在回到我身上而已。”池于钦的眉尾一挑。
贺兰馨拉着她的手腕,把人往里面的卡座领着:“现在加上你,咱们人就到齐了。”
这是个四人小卡座,在角落里,有一张小方几,四个单人小椅子,桌上摆满了酒和吃食。
“阿钦。”
池于钦也不客套:“念念。”
池于钦的长相随了金殷,比较张扬冶丽,带了几分攻击性,哪怕现在就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也没减去半分这样的感觉。
“高冷美女呜呜呜我好喜欢。”何念立马拉过池于钦把人按在椅子上坐下,“咱俩先加个微信,本来兰馨还说直接把你微信给我,我说不,我要当着面加,这样才有成就感一些。”
池于钦拿出手机扫了码,贺兰馨在一旁打趣:“高冷美女这个形象既成,阿钦你可得稳住了啊,那不然念念就塌房了。”
“我本来就是。”
何念立马给池于钦倒了杯酒:“这个酒叫‘夏至‘,我店里的招牌,尝尝?”
“好。”池于钦接过,饮了一口,是酸甜可口的调,还有一股榛子的香气。
她问:“加了榛子利口酒和柠檬汁?”
“对。”何念眼睛一亮,“过两天我有个新款的试喝,阿钦到时候你来尝尝?”
何念又说:“唐臻没怎么喝过酒,就觉得有些烈。”
池于钦的视线从自己左边的空位上掠过,上面有一个杯子,装作不经臻地问起:“所以这是唐小姐的位置吗?”
何念点头:“是啊,今晚就我们四个,她现在去洗手间了。她很少喝酒,今晚喝了一些,刚刚还去外面透气。”
贺兰馨笑着搭腔:“你要是走快点,你们就能在门口遇到了。”
池于钦又抿了口酒,只是翘了翘唇。
倏尔,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声,混在这清吧吵闹的氛围里——
“遇到了。”
是唐臻的声音,有些清冽。
池于钦脑袋稍抬,对上唐臻的眼。
唐臻细细地用纸巾擦着手,双眸里又含着笑,她看着池于钦,嘴唇翕了翕:“只是可能池小姐没有注臻到我。”
半个小时左右,司小林就到了池于钦这儿。
“池于钦!你把门开开,我知道你在”
咚咚咚的敲门声,震得池于钦太阳穴直跳,起身去开了门。
“你吵死了。”
“谁让你不开门的。”
司小林看着池于钦,这人的眼球充血,满屋子的烟味。
两人静坐着,沉默像一把枷锁,将黑暗拢在池于钦的身上。
司小林受不了这种气氛——
“你说句话行不行?你到底怎么了?”
“我手底下的一个病患去世了,先心病”
池于钦的嘴角扯动了一下——
“我救不了她。”
「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真好,我也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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