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同舟共济


    “我看王家主,赵家主怎么都没来?”


    “他们来不了了,前几天我听说那两个人都死了。海地那边现在乱得很,封印破损又加上之前秦家的事情,各家都损失了不少人力物力,再这么下去,我看恐怕哎”


    “C市最近听说也要乱了,这次大会上面派了人来参加,还不知道能讨论出什么样的解决办法。”


    “我希望是能拿出个相对公平的方案,至少各家出力均衡”


    “我也赞同这个。”


    玄门这次大会在张家包的温泉酒店的礼堂举办,梁秋白到的时候,礼堂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时间,离大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各家的负责人此时还没落座,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讨论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不是说祖师爷已经回来了吗?”


    “是回来了,我见张家还给他发了邀请函,一会儿说不定我们还能见到呢。”


    “是吗?那太好了。我最近听说祖师爷有个能力特别牛逼,死人都能救活呢!”


    “这个我也听说了,据说当初酆都城霍乱的时候,祖师爷以一己之力救了那仅存的一城百姓呢。你们说祖师爷既然人都能复活,那是不是修复封印也就是他抬抬手,随随便便解决的事情?”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老天爷保佑,现在的噩梦赶紧结束吧。”


    众人讨论的焦点此时正扣着兜帽单手插兜,坐在不远处的座椅上漫不经心的翻着手里的手札。


    离得近,那群人的议论刚好被梁秋白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头顶的灯光笼罩而下,那拢在兜帽之下的精致面容沉静如水像是一个字都没听见似的,但若是仔细去看的话却可以发现他手里翻动书页的动作慢了很多。


    半晌,梁秋白将手札合上,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


    就在刚刚,手札的内容被他翻了一遍,张逾的那些日记也被他一字不落的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那个孩子。


    不该为他做这么多。


    张逾的那条命,不过是他当初还给张家的因果债罢了。


    不落山二十年,安魂灯长明助他苏醒。


    他自以为他和张家两不相欠,没想到到头来,他却欠了那个孩子一条命。


    梁秋白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宇,用张逾的生辰八字排了盘。


    半晌,他睁开眼睛,掐指又算了一番。


    这盘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显示他们两个人的因果债已经两清了?


    梁秋白打算再往深处推衍一番,然而胸腹之中气血翻涌,让他捂住胸口,脸色白的厉害。


    【梦貘:你现在这个身体还敢窥命?不怕死的更快吗?】


    【梁秋白倒在身后的椅子上喘了一口气:这人呐,不服老不行。】


    【梁秋白:之前我能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给扒出来。】


    【梦貘:你也说是之前。】


    【梁秋白猛地坐起身:我之后不会真的只能给人算命了吧。】


    【梦貘:你身边不是有个挂吗?】


    【梁秋白:你说得对。】


    【梁秋白:不用白不用。】


    梁秋白仰头看着会场头顶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一个人的命盘生来就是固定的,只会因后来个人的选择而发生细微的差异,但这种重大的因果节点,应该不会推算错,只能是已经发生,但是他没察觉。


    看来只能等阴绪回来,让他查查看了。


    不过,说到那个狗东西


    梁秋白将手札在手掌中拍了两下,随后将手札重新翻开停在了其中的某一页,用手指揪了揪书页内缝残存的碎纸。


    这一页果然被人撕过。


    梁秋白将前后的内容扫了一眼,发现刚巧是驱魔大阵的详细用法。


    这几天,唯一接触过手札的只有阴绪。


    那天在祠堂也是对方第一个找到的手札。


    狗东西,竟然毁尸灭迹。


    这恐怕就是对方昨天同他说的冒险的办法了吧。


    梁秋白在心里盘算了一番阴绪的话,张家的人就陆陆续续从会场外面走了进来。梁秋白窝在座椅上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子,目光扫过那个被人簇拥在当中的张锡平,低头看向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八点五十,会议马上开始了。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把,梁秋白转过身,发现是胖子。


    胖子:“果然是您。”


    胖子抬了抬手指了指最前面的座椅:“您怎么不去前面”


    梁秋白将人一把拉到跟前按头坐在了身边的空位上:“嘘,别被人发现。”


    胖子朝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不是吧,您偷偷来的?张家不是说给您邀请函了吗?”


    梁秋白双手插兜靠在靠背上:“我扔了。”


    胖子:“”


    梁秋白:“你赶紧给我滚。”


    胖子扒着前面的椅子背跟人商量出声:“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不想下去。其实您不知道,这种大会就是走个形式,向我们这种小喽啰根本都插不上话,坐前面我”


    “你是怕我暴露的不够快”梁秋白一句话还没说完,身边就又坐下一人,他顺着对方那身黑色的制服看上去,就正对上顾清河那张清冷矜贵的脸:“不是,我说顾处,您就别来凑热闹了吧。”


    梁秋白:“一个二个的,我坐在这儿有这么明显吗?”


    顾清河面无表情的低头叠着手里的纸:“我是跟着文石来的。”


    胖子反手指了指自己:“处长,栽赃就不必了吧”


    顾清河转过头来,沉冷的目光落在胖子身上:“下次记得自己把尾巴清了。”


    胖子:“尾巴”


    胖子拧紧了眉头:“有人跟踪?”


    顾清河嗯了一声,朝着四周走动的人看了一眼:“会场内外现在到处都是张家的眼线,都小心点。”


    梁秋白曲指敲了敲眉心:“都赶紧给我滚。”


    顾清河:“一句话,说完我就走。”


    顾清河目光看向前方被人簇拥在中央的张家人,再次出声:“今天不管发生什么,我之前对您的许诺,不会变。”


    梁秋白的手指停驻,他朝着身侧坐的板正的男人看了一眼,眸中的神色闪动。


    这次归来,他曾想过孤军奋战。


    可一路走来,猜忌,怀疑,到现在的信任,顾清河于他就像是砥砺前行的同伴,风雨同行。同舟共济。


    梁秋白沉思了片刻,将手札递了出去:“这个你拿去吧。”


    梁秋白:“如果用不到刚好,如果用到的话,你自己决定”


    顾清河没敢在此地停留太久,他将手札揣进怀里将胖子给一块揪走了。


    身边突然空落落的,梁秋白突然有些不适应。


    【梦貘:手札可是你最后的底牌了,你就这么交出去了?】


    【梁秋白仰头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笑了一声:交出去一身轻啊。】


    【梁秋白:赌嘛,all in才有意思。】


    【梦貘:你小心赔个血本无归。】


    梁秋白笑了笑没再说话。


    九点会议准时开始,领导致词之后各家开始汇报这段时间自己管辖区域的事故情况,全部讲演完毕了之后,坐在首座上的张家二爷撑着手臂起身:“各位,有件事我很抱歉的通知大家。”


    张锡平朝着会议现场的人扫了一圈,面上十分沉痛的出声:“祖师爷今天不会来现场了。”


    “什么?祖师爷不来了?”


    “不是说张家给他发请帖了吗?人怎么会没来?”


    “我看位置都给人留了呢。”


    张锡平的一句话一时间激起千层浪瞬间引发了整个会场的骚动,梁秋白双腿交叠坐在角落里,唇边的笑意更深。


    看来,从现在起。


    大会才是真正的开始。


    梁秋白垂落的指尖在腿上轻轻敲了两下,就看见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突然站起身,十分不满且愤怒的道:“现在各地的情况如此糟糕,祖师爷都看不到吗?还是说非要等到我们这些人都死了,他才会出现?”


    “是啊,祖师爷到底是有事来不了还是压根就不想来啊。”


    “卧槽不会吧,他明明抬抬手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真想看我们累死累活啊?”


    “他不是有那个什么修复技能吗?他用啊,那些封印当初不还是他弄的吗?现在出事了,难道不应该他来解决吗?”


    有时候,事情在朝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之时,人往往会产生危机感,一人提出观点,两个人提出观点,剩余的人觉得对自己有利和正确脑子里就会不假思索的去跟风附和。


    谁都不想死,有一个替死鬼,总比自己死要好得多。


    【梦貘:这群人是疯了吗?】


    【梁秋白不以为意的笑了一声:还是当初问你的那句话,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死可以救天下人,你会选吗?】


    梦貘沉默了。


    梁秋白叹了一口气。


    所以现在摆在这群人面前的也是这个问题。


    这个时候他们才不管对面这个人是谁,能救自己那就会果断推出去挡枪。


    手里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梁秋白将屏幕点开看了一眼发现顾清河给他发了一条消息,点开去看,里面只有一条内容——是一张玄门各家族名单以及势力分布。


    【顾清河:刚刚出声的是南城周家和青宁赵家的人。】


    【顾清河:这两家是张家的人。】


    原来是张锡平安排的。


    有点意思。


    梁秋白握着手机靠在椅子上,他就看见张锡平抬了抬手制止了现场议论不停的人声:“张家的确是已经把请帖给祖师爷递出去了,但是祖师爷没来,我想可能是临时出了些事情,还希望各位担待。”


    “二爷,您就别给人打掩护了。”


    “是啊要不您就直说了吧,我们各位心里也好有个底。”


    张锡平:“这”


    张锡平面色有些为难,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半晌,冲着对方道:“我们其实之前有跟祖师爷进行过交涉,但是都被对方拒绝了,我想祖师爷这次出山可能并不想插手这件事,我觉得我们大家还是考虑考虑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难题比较好。”


    张锡平这一番话并没有起到安抚群众的作用,反倒是让在场的各位家主心头的火气更盛。


    “接下来的事情?”


    “二爷是想让各家的伤亡继续加重吗?”


    张锡平:“各位稍安勿躁。”


    张锡平:“大家不如都说说,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青宁赵家的人冷笑了一声:“能有什么办法?依我看,祖师爷不是有那什么修复的能力吗?我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祖师爷出手,这样不仅缓解了我们各家的压力,还能抬抬手就将现如今的危局给解开了,何乐而不为呢?”


    张锡平:“赵成,我说了祖师爷不会出手。”


    赵成:“不会出手那就使些手段,逼他出手不就得了。”


    “我觉得可行。”


    “我觉得也是。”


    张锡平拧紧了眉头:“胡闹!那可是祖师爷!”


    赵成笑了一声:“二爷不会是想要包庇吧。”


    赵成:“我可是听说祖师爷当年跟你们张家颇有些渊源,其中你们张家的先祖张逾的父亲还是他的师父呢。”


    一唱一和。


    还真是,狼狈为奸。


    第142章 潮湿雨夜


    【梦貘:等等我有点乱,如果张逾的父亲是你师父???】


    【梦貘:那那个男人岂不就是】


    礼堂内外乱哄哄的,就连头顶的灯光都显得过于晃眼,梁秋白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让他不禁想到了很早之前,他被人推着走向高处那个位置上的那天晚上。


    那是一个潮湿的雨夜,空气当中混杂着雨水的腥潮之气。


    水珠顺着屋脊滑落成半透明的帘幕,他抱着手臂贴靠在墙壁上,听着从不远处的黑暗阴影里传出来的几声窃窃私语。


    “我听说咱们这位大人,最早是跟着张青的。”


    “哪个张青?不会是藏剑山庄的那个吧,他不是早些年被鬼反噬给”


    “就是他。”


    “卧槽,他是张青的徒弟?”


    “你没发现他身上也有一股子鬼气吗?我听说是在忘川呆过一阵子呢,而且我还听说,他师父是被他弄死的呢。”


    “这不是忘恩负义吗?我们怎么还推举他?”


    “齐蒙长老看中了他身上的修复之力”


    “他啊,说白了就是张家培养出的一把专门杀鬼的刀。”


    杀鬼的刀吗?


    礼堂内,梁秋白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叹笑了一声:“是啊,几百年前将我丢下忘川的也是他。”


    【梦貘不敢置信的问出声:那你竟然还救了张逾?】


    【梦貘:要是我,张家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梁秋白:“那年,酆都城霍乱,死伤无数,我站在硝烟未尽的废墟当中,是他伸手抓住了我。”


    梁秋白伸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唇边弯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那个孩子当时也就这么高。”


    【梦貘:你救了他。】


    梁秋白:“他是无辜的。”


    梁秋白将手抽回,靠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见死不救,我跟他父亲又有何区别?”


    【梦貘:值得吗?】


    梁秋白:“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梦貘:可那时的你可曾想过,几百年后的今天,你所救之人的后代会在这里,谴责你,甚至利用你?】


    梁秋白将目光落在站在最前方的张锡平身上,目光沉而灼:“我从不后悔。”


    梁秋白:“无论是救张逾也好,还是当年在镇子上赠予了那人一朵凤凰花也罢。这世间因果无数,我不是神明,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心之所至,想做就做了罢了。”


    四周沉寂了一瞬,就连心里的那个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梁秋白将双手枕在后脑勺上,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你这是对我无语了?”


    【梦貘:没有,我只是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变了,但其实你从未变。】


    【梦貘:你还是那个你,只不过有些事你放下了。】


    梦貘的呢喃轻叹仿佛是落在耳边,梁秋白偏头看向不远处从座椅上站起身反驳的顾清韵,看着胖子将周家,赵家骂的狗血淋头,看着顾清河握着手里的手札出言驳斥,梁秋白垂眸轻笑了一声:“你说得对,有些事我是该放下了。”


    梁秋白插着兜站起身来朝着礼堂之外走去:“有些事,是该交给他们这些年轻人了,我啊,该去关心关心我真正要关心的人了。”


    【梦貘:会还没开完呢,你上哪去啊。】


    梁秋白:“无聊。”


    梁秋白:“去别处逛逛。”


    【梦貘:这还无聊?】


    【梦貘:我还想看张家是怎么被喷成落水狗的!】


    梁秋白嫌弃的掏了掏耳朵:“你也不嫌聒噪。”


    礼堂内唇枪舌战的斗的激烈,无人在意的角落,梁秋白却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会场。


    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酒店外下着不小的雨。


    南城最近的温度受冷空气的影响,风是冷的,梁秋白穿过空无一人的广场,仰头看向头顶阴云密布的天,叹了一口气:“我是真的讨厌下雨。”


    泥泞,肮脏,就像是那夜,流动在指尖的滚烫鲜血。


    那晚。


    他杀了那两个站在门前乱嚼舌根的人。


    飞溅而出的血,染脏了窗台上那盆纯白无暇的茉莉花。


    “哎,大晚上出来溜个弯,就看见天师大人把我送你的花给糟蹋了。”


    身后熟悉的慵懒嗓音并没有让梁秋白产生被人撞见的慌乱,他撑着手臂起身,扯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指。


    半晌,他走到窗边,朝着窗台上那盆茉莉花瞧了一眼,声色冷淡的冲着檐下那着了一身红衣的人问出声:“这花,你送的?”


    庭院内夜凉如水,阴绪单手抱着手臂倚靠在廊下的柱子上,轻笑了一声:“怎么?那群牛鼻子老道能给你送礼,我就不能来庆贺庆贺?”


    梁秋白冷凝的眸子落在对方身上:“下次别送茉莉。”


    阴绪走上前:“别误会,路边随手摘的一朵快死的花罢了。”


    梁秋白撇了人一眼:“你在咒我吗?”


    阴绪哀叹了一声:“咒到算不上。”


    阴绪:“不过可惜了,天师大人死后不入鬼界,要不然我还能找点新的乐子。”


    梁秋白:“滚。”


    阴绪看着那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将那摹金的扇子在指尖转了一圈,笑出声来:“这就生气了?回头如果有机会,天师大人记得来鬼界玩啊,我可以带你去看小鬼捞月或者赏凤凰花。”


    那一别,他也没想到再见对方便是酆都鬼城的那一夜。


    酒店外梁秋白将思绪抽回,插着兜迈步走进雨幕之中:“走吧,去鬼界。”


    【梦貘:去哪????】


    【梦貘:鬼界?这个时候?】


    梁秋白扬眉:“是啊,我想去看小鬼捞月了。”


    【梦貘:?】


    小鬼会不会捞月不知道,但


    鬼界他妈有月亮吗????


    *


    乌鸦环伺,鬼魅横生,‘咚咚咚’的敲门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猩红的天幕之下,显得异常的清晰。


    王宫内,阴绪正在将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欲念给压下去,楼下的动静,让他不得不睁开双眼。


    屋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的卧室内,后背上的猩红图案因术法的提前中止而剧烈的蠕动着。阴绪有些烦躁的捂着作痛的肩膀,捞过一旁的袍子披在身上下楼开门。


    “方锡。”


    “不是说了今天别来烦我”


    大门打开,门前的阴影里却是站着一个浑身上下淌着水的青年。


    远处是鬼界猩红的天幕,荆棘丛生的花园,青年像是冒雨前来,水珠顺着对方额前银色的发丝淌落在地面,在脚边形成了一湾浅浅的水潭。


    阴绪:“秋”


    阴绪一句话还没说完,那站在门外的青年就已经快步走上前,扑进了他的怀里。


    湿冷带着一股子腥潮的气息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跌落在怀中的温软,仿佛一股子暖阳驱散了四周阴冷的环境,缓解了身上长久以来的不适与疼痛。


    倒退的脚跟贴靠在玄关处的柜子上,阴绪伸手揽着青年的腰,迎上了对方压下的浓烈而又热情的一吻。


    晚风也偶有疾风骤雨的时候。


    漆黑的厅堂当中,纠缠在一起的影子,翻到在地面的杂物,升起的火几乎是在顷刻间燎原。浩瀚银河的天地之间一时间静的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玄关,客厅内,只剩下令人悸动的喘¥##息和暧%¥昧的水声。


    梁秋白:“阿绪”


    梁秋白:“别推开我。”


    阴绪抽回了那推拒对方的手指,敛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猩红。他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埋在胸膛上的人揽在怀里,喑哑的声音落在对方的耳边:“我记得今天要开大会吧,为什么突然跑过来?”


    梁秋白:“心里烦,不想听了。”


    阴绪笑了一声:“我早就说过那群牛鼻子老道的嘴里没一句好听话。”


    阴绪伸出手指轻抚着对方的苍白而又冰冷的脸颊:“不过他们有句话说的不错,你如果想站在阳光下,就应该远离我。”


    梁秋白撑着手臂,垂眸看着身下的男人。


    阴绪:“人鬼殊途。”


    阴绪:“天师大人这还是你说的话。”


    发梢的水珠因梁秋白的动作,滴落在阴绪裸露在外的胸膛上。梁秋白伸出那冰凉的手指一点点的将对方胸膛上的水珠抹去,在感受到对方的胸膛因他的指尖起伏,弯唇笑了一声,“鬼王大人,你的身体可比你这张嘴诚实的多。”


    阴绪急促的呼吸了两下,那拢在暗处的双瞳逐渐的攀爬上一抹猩红,他扣紧了对方的手臂,翻身将人压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梁秋白,从玄门的大会上跑来见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梁秋白:“我知道。”


    阴绪:“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梁秋白眸色倒映出对方的身影。


    交错的光影,是迷离绚烂的色彩。


    阴绪:“我生于忘川,诞于鬼界,行走在黑暗,独身于光明之外,你若想做个普通人,就不该和我这样的鬼牵扯太深,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梁秋白伸出手指抚过对方拢在阴影之中的猩红双瞳,唇角微弯:“今天那些人说的话,让我看清了一些现实。有些事情,哪怕是我付出了全部的精力,哪怕是将我这一颗心都交付出去,我可能都得不到任何的回报。”


    梁秋白的指尖从对方的脸颊上滑落,似是在黑暗当中描摹着对方的模样:“这么多年,我身处高处,虽拥有令人艳羡的神明之力,却遭受欺骗,猜忌,利用。唯有你,将一颗心给了我,也唯有你是真心的待我。”


    梁秋白:“你说的不错。”


    梁秋白:“人应该最先取悦的是自己,所以阿绪,别推开我。”


    阴绪收紧了那握住对方的手臂,垂落的眸色愈发的深。


    他手指抹去了对方眼眶中滑落在两侧的眼泪,轻轻的捏起对方的下颚,俯身吻上了那染着凉意的唇:“梁秋白,这一次,是你奔向的我。”


    阴绪:“那我”


    阴绪:“可就再也不放你走了。”


    第143章 天地苍茫


    张逾的手札虽然是日记,但却是详细的记录了120年间这个世界发生的全部剧变。


    人类的昌盛,衰落,再到灾难过后的家园重建,张家隐瞒的全部事情被摊在众人的面前,那张破碎掉的不完整的拼图才被人一点点的复原出了原本的样貌。


    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几百年前酆都霍乱的那一夜,虽表面上看是鬼祸,但其实背后真正酿成这场灾难的却是那群明面上口口声声说支持梁秋白的各家门派之人。


    天历451年,藏剑山庄的庄主张青被自己养的鬼反噬。


    从那一天起,各家就开始惧怕曾经的第一大派藏剑山庄所提出的‘与鬼共生’这个概念。


    在各家掌门人的眼中,放在身边的鬼就像是一只始终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一颗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


    不能留,唯有杀。


    他们选了鬼界的王每年异化最虚弱的时间。


    可当各家掌门人带着人大举进攻了鬼界之后才发现,人类的实力与鬼界的实力悬殊太大,以至于在开战没多久,他们就节节败退,死伤无数。当死亡的恐惧笼罩在心头的那一刻,他们才终于想到了那个被他们供养在不落山上的神明。


    那一天,他们引诱了他。


    也利用了他。


    所有人都以为梁秋白那天的出现是救世,可没人知道


    他其实是在为那群人的鲁莽而收拾烂摊子。


    这一刻,众人的眼前仿佛是看见了青年在那漫长而又孤独的年岁,一个人行走在硝烟未尽的战场上,在那阴阳的交界之地砥砺前行的模样。


    那个被他们奉为的神明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这背后付出了太大的代价,而他们刚刚的所作所为又跟几百年前那群貌岸然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这一生被神明之力所负累。


    或许,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想去做一个普通人了。


    张家的计划彻底的落空了。


    在警察厅的人进来将张锡平带走调查张墨死亡的案件之后,这场闹剧彻底的被终止了。


    顾清河的行动处接管了玄门接下来的一切事务,顾文德在自家老爷子的念叨下,直接放弃了争夺玄门领导人的打算。


    目前各地的形式依旧不容乐观,但好在行动处的人在顾清河的安排下,接下来会抽调人手协助各家共同处理封印之事。于此同时,方锡出现在了会场,他将代表鬼界与人界达成合作,共同合力将人界霍乱的鬼清除干净。


    与鬼通力合作闻所未闻,就在各家将信将疑,议论纷纷的同时,每个人的手机里突然收到一封定时发送的邮件。邮件的内容点开来看,里面竟然是已经汇总好的各家详细的修习方式以及目前各家修习的问题指导和改进方式。


    长达100多页的文件图稿,包含了用红笔做的各种批注。


    随便翻两下都能感受到这份文件的分量以及这背后所耗费的全部精力与心血,而能整理出如此详尽资料的人就只有


    梁秋白。


    顾清河看着手机里对方单独发给他的一份邮件,叹笑出声:“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也不过如此了。”


    胖子握紧了手机:“原来他早就算好了。”


    人鬼通力合作本就难上加难,但倘若施以恩惠


    这群人就算再讨厌鬼界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也会选择去退让一步看看结果。


    果然,梁秋白的计划凑效了。


    方锡站在高台上看着会场内突然变得沉默寡言的一群人,勾唇一笑:“对了,我们王后说,这是他送给各位的伴对,伴手礼。”


    方锡:“嗯,回头我们鬼界办婚礼,各位别忘了来捧场啊。”


    “王后?”


    “等等鬼界?”


    “那个请问,我们祖师爷这是要跟谁结婚?”


    方锡挑眉:“当然是我们鬼界的王啊。”


    众人:“”


    方锡:“两届联姻嘛。”


    方锡:“互惠互利。”


    联姻


    “祖师爷竟然会为了我们去委身于一个”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祖师爷最后选择了联姻这条路,自古联姻都没有好下场。”


    “是啊,这也太辛苦了。”


    方锡的话瞬间引起了众人的议论。


    “大家安静一下,我觉得祖师爷为了我们做这么多,我们怎么也不能辜负他吧,要不然我们岂不是都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你说的对。”


    “我觉得有道理。”


    “那我这就拾收拾回去。”


    “我也回去,我家那边还一团糟呢,这大会耽误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乱子。”


    “林家主,我家这边人手多点,我离你近,我让我家那边的人手过去帮你们”


    “那可太好了”


    大会上各家的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胖子抬眸扫过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座位,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身侧一直一言未发的顾清河:“处长,你说,这一别,他还会回来吗?”


    顾清河望着礼堂内那空落落的座椅,目光变得愈发的沉稳安定:“你记住,他是梁秋白,同时也是沈秋。”


    顾清河垂眸看向手里的手札:“他有自己未完的事情要做,而我们,也有。”


    胖子:“您说的是藏在背后的那个”


    顾清河:“我们应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才对。”


    顾清韵将手机举到两个人跟前,瞬间垮了一张脸:“哥,你们就算了,为什么我单独还收到了他的一份法阵的学习大礼包?”


    胖子:“别慌。”


    胖子扯了扯嘴角:“他也给我单独发了一份。”


    顾清韵沉思了片刻,抬头看向顾清河:“哥,你不会是也收到了吧。”


    顾清河挑眉:“你们好好学。”


    顾清河:“我明天抽查。”


    顾清韵:“”


    胖子:“不是。”


    胖子追上前去:“处长你认真的啊???一百多页啊,我能不背吗?”


    礼堂的人全部离去,阴气自四周汇聚,一个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阴气当中的身影慢慢浮现而出。


    “蠢货。”


    “竟然失败了。”


    阴气自礼堂之中散去,再次汇聚的时候,停靠在王宫外枯枝之上群鸦四散高飞,那拢在黑雾之中的猩红双瞳隔着鬼界晦暗的光色望着不远处的王宫,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只停落在肩膀的乌鸦。


    “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们两个达成了合作。”


    “看来,是时候去会会咱们这位天师大人了。”


    *


    “操,你又骗我?”


    “你这儿不是没烟吗?”


    梁秋白屈膝坐在王宫二楼的白玉围栏上,抬脚踢了踢趴在身侧正抖着烟蒂的男人。


    阴绪:“本来戒了。”


    阴绪换了一只能拿稳烟的手,再次开口道:“现在想抽了。”


    梁秋白嗤笑了一声,冲着人勾了勾手指:“过来,给我个火。”


    阴绪没用打火机而是凑上前给人对了个火,在那烟雾燎绕的光影之下,他盯着人近在咫尺的双眸,笑了一声:“我记得天师大人以前不抽烟。”


    梁秋白将勾着对方脖子的手松开,将手搭在了膝盖上:“下山别的没学会,抽烟喝酒一个没落下。”


    梁秋白扬眉:“你别说,乐趣真不少。”


    阴绪:“什么时候戒的?”


    梁秋白挑眉:“你来之后吧。”


    阴绪:“因为失眠?”


    一语中的。


    梁秋白几乎都快要以为对方之前在监视他。


    刚下山那会儿,彻夜的失眠让他整个人变得有些焦躁。


    尼古丁一定程度上有麻痹的作用。


    那段时间倒是真的蛮凶的。


    梁秋白神色闪躲的将眸光移开,瞎扯道:“还不是因为某个看上去过于斯文的医生。”


    梁秋白:“自从跟他住一起,出格的事情一个没敢做,我就怕他看见,第二天拉我去查肺。”


    阴绪:“”


    梁秋白:“操,早知道你是这德行,你来第一天晚上我就该拉你去蹦迪。”


    阴绪眸色危险的半眯:“你爱好还挺广泛?”


    梁秋白:“那可不?”


    梁秋白:“你们医院附近那家酒吧的几个男%##模还”


    梁秋白一句话还没说完,阴绪就将手中的烟蒂按灭,伸手就要将人从身旁的白玉围栏上抱下来。


    梁秋白:“别别别”


    梁秋白:“你他妈让我把这根烟抽完!”


    阴绪向后退了一步,沉着一张脸将手机从兜里摸了出来:“说吧,那家酒吧叫什么名字?”


    梁秋白捂住对方的手机屏幕:“没名字,我我编的。”


    阴绪:“”


    梁秋白小声的嘀咕出声:“我也就去喝了两杯酒”


    阴绪:“梁秋白!”


    梁秋白:“要不?”


    梁秋白:“我们看景?”


    阴绪朝着一侧猩红天幕之下一望无际的荒凉破败扫了一眼,伸手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宇:“你说,你想看什么?”


    梁秋白:“小鬼捞月?”


    阴绪:“?”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卧槽,你不会是忘了吧。”


    阴绪:“没忘。”


    阴绪眸光深深的看向眼前的人:“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记得。”


    梁秋白哼了哼:“欠我的债我怎么会忘。”


    梁秋白:“你别想赖账”


    阴绪走上前揽着对方的脖颈吻住了对方喋喋不休的唇,声色轻缓的同人商量出声:“鬼界现在没有月亮,给你看凤凰花好吗?”


    梁秋白:“好。”


    黑红的阴气自周身弥漫开来,王宫四周枯枝抽长,八百里凤凰树绽放出艳丽夺目的红。


    就像是那日那人踏雪而来送他的一支凤凰花枝,一支独艳,成了他眼中唯一的光。


    第144章 忘川之畔


    风带来了窗外沁人心脾的花香,轻薄的帐帘翻飞,王宫内外静悄悄的。


    梁秋白睡着了,阴绪半靠在卧室的床头上,手掌轻轻的拍着怀中熟睡之人的脊背。一侧微弱的光从窗帘的缝隙之中挤了进来,映在阴绪那张昳丽的侧颜上。


    明暗交叠的光色里,那双黝黑深邃的瞳色浮动着沉郁复杂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阴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撑着手臂从床上站起身。


    就在这时,垂落的衣角突然被人轻轻扯住,阴绪低头去看,就听见梁秋白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冲他轻唤出声:“这么晚了,你去哪?”


    阴绪拉着梁秋白的手重新坐了回去,安抚的拍了拍对方的手背:“乖,我出去一趟。”


    梁秋白醒了几分神:“出去?”


    梁秋白半撑着胳膊,揉了揉有些酸胀惺忪的睡眼:“是出了什么事吗?”


    阴绪笑了一声:“没事,在鬼界能有什么事。”


    阴绪:“你继续睡,我很快回来。”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臂,拉着人坐了回来:“说吧,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阴绪:“去”


    梁秋白掰过对方的脸,让那双闪躲的双眸看向他:“林不殊。”


    梁秋白每次叫他这个名字的时候


    就是最后的通牒。


    阴绪叹了一口气,冲着人老实的坦白出声:“我要去忘川。”


    忘川?


    梁秋白猛地抬起头。


    那本是未跑的瞌睡也彻底的醒了。


    ……


    忘川位于王宫以西的孟婆庄,碧落桥畔的望乡石边。


    早些年的时候这条河名叫狱河,是为了惩罚穷凶极恶的鬼,后来新的王出身于此,鬼界的书记官觉得不吉利就向上提议将狱河更名为忘川,译为忘却之河。


    忘川是一湾一望无际的碧蓝色水面,流动的水终年不枯,生灵不渡。


    湖面上闪烁着不灭的荧光,璀璨的光泽宛如一条银河坠入其中,那是亡灵存在的痕迹,也是湖底存放的记忆之石透上来的光。


    梁秋白站在碧落桥之上,能望见伫立在不远处的王宫和那艳丽夺目的凤凰花林。


    梁秋白:“几百年过去了,这里竟然还是老样子。”


    阴绪俯身轻吻过梁秋白被风吹的有些发凉的侧脸,轻声安抚道:“你如果害怕,就抱紧我。”


    阴绪:“我就在这里,它们不会怎么样。”


    梁秋白眉眼含笑,握住阴绪的手捏了捏:“你是不是忘了,我手里有山河印。”


    阴绪不满的冷哼了一声:“不过一个死物。”


    阴绪:“它能陪你说话吗?它能治好你的失眠吗?它能”


    梁秋白:“是是是。”


    梁秋白:“鬼王大人对我最好了。”


    阴绪一脸嫌弃的哼了一声:“虚伪。”


    梁秋白一把将背着手站在原地的死傲娇扯下了桥:“你就知足吧你。”


    梁秋白:“换个人,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鬼,早就关在小黑屋,扒了皮换钱。”


    阴绪:“”


    两个人下了桥又向前走了几分钟就到达了忘川彼岸。


    梁秋白抬手给人指了指:“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才8岁。”


    梁秋白:“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对这里的一切都好奇,甚至觉得这个地方比我以往见到的任何的景都要美,都要新鲜。”


    阴绪揽着人站在河边:“那后来呢?”


    梁秋白:“后来”


    梁秋白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低沉:“后来我在这里呆了五年,从害怕,恐惧,到最后的麻木,再美的景,也成了后来日夜寻来的噩梦之源”


    阴绪眯起了一双眼:“你等着,我”


    阴绪叉着腰在湖边气急败坏的踱了两圈步:“我明天就找鬼填了它!”


    梁秋白哭笑不得将人拉住:“行了,我说鬼王大人,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啊,我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我也早就不怕了。”


    阴绪不信:“当真?”


    梁秋白点了点头:“真的。”


    “我看看。”阴绪捧起梁秋白的脸。


    梁秋白的眼睛里染着笑,阴绪在这双眼睛里的确未再看见任何的恐惧,只剩下那倒映着他的身影以及那比星辰还亮眼的色彩。


    阴绪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将人揽在怀里:“秋秋,以后你可以讨厌鬼,但不准你讨厌我。”


    梁秋白掐了一把对方的腰:“你说你幼不幼稚?”


    阴绪:“我就是这么幼稚。”


    梁秋白扯了扯嘴角:“要不,幼稚的鬼王大人说说自己今天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阴绪的身子一僵:“我”


    梁秋白眸色闪动:“你想拿记忆?”


    阴绪:“”


    阴绪的沉默几乎是默认了他的猜想,远处的天幕昏沉,梁秋白将人拉开,再问出声:“连张墨一个刚入鬼界的鬼都知道这里的凶险,我不信你不知道。”


    梁秋白:“你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所以,为什么?”


    阴绪:“我说过我会救你,所以我回来之后,让老黑去查了阳卷。”


    梁秋白:“鬼界的户籍信息分阴阳两卷,阳卷管人类生死,阴卷则记录鬼。


    阴绪点了点头:“不错。”


    阴绪伫立在忘川边,望向眼前的平静无波的湖面再次开口:“根据阳卷当中的记载,天历457年,忘川附近并未出现人类的生魂,也未有新的生灵诞生。也就是说,你的魂在这里未散,你体内的傀儡也并非是在这里所塑。”


    阴绪:“这与你所述不符。”


    梁秋白:“怎么可能。”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会不会是阳卷出现了”


    梁秋白的话尚未说完自己便停下了。


    他很清楚,鬼界的阴阳二卷并非人工誊录而是应召天地法则自然呈现,所以根本不会出现任何的错。


    既然阳卷不会出错,出错的只能是时间。


    阴绪走上前一步,曲指碰了碰对方紧绷的脸颊:“放轻松,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梁秋白:“等等,你还记得张逾手札所记述的时间吗?”


    阴绪:“记得。”


    梁秋白抬起头:“手札中所记我回到张家的时间好像是天历466年,可我的记忆里却是452年”


    阴绪沉思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天历466年距离天历452年中间相差了9年,如果你是452年离开的这里,那么中间的9年,你又去了哪?又或者说,你当真是天历452年离开的这里吗?”


    梁秋白:“我”


    梁秋白声音停顿,拖着下巴呢喃出声:“在我的记忆当中天历452年我从忘川离开之后就回了张家,张青死了之后,我就把张逾送去了当时的剑宗修习,随后我就下了苍山游历大荒,再后来,我去了平阳村”


    阴绪出声打断:“你去平阳村是什么时候?”


    梁秋白:“应该是天历468年。”


    阴绪:“可天历468年,盛夏,你我初识于五方城,正道魁首裴鸣山死了,你一战成名。”


    阴绪的话砸落在心里,让梁秋白的脑海中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可当他真的去回忆那段空白的时间当中它到底在做些什么的时候,他竟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折了一支凤凰花送人。


    可他仔细去想之时梁秋白却发现他已经不记得平阳村这档子事到底是发生在什么年岁,也不记得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脑海之中剩下的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的笑脸。


    根据最近阴绪的话推断,当年的这个孩子应该就是他


    梁秋白抬眸:“我从未去想过有朝一日我的记忆会是错乱的,我一直以为是当年傀术的后遗症。”


    阴绪走上前一步,伸手揉了揉对方头顶柔软的发:“别担心,我想这人世间的所有事自有因果,想要解开这个果,就必须知道这个因到底是怎么来的,这或许就是救你的关键。”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一把抓住了阴绪的手臂:“可就算如此,这件事究其根本也应该是我去找记忆。你你为何要下这忘川?”


    阴绪转过身,望着对方的眸色深而沉:“我是不是”


    阴绪目光灼灼的看向梁秋白,吐出的声音散在忘川河畔阴冷的风里带着丝丝喑哑之意。


    半晌,他走上前一步,抬起那垂落在身侧手近乎是颤抖的抚上了对方的脸颊:“我是不是,早就见过你?”


    鬼的一生,脑海之中只会残留关于这个世间记忆最深的时刻。


    阴绪的记忆里,藏着的是那日大雪夜,那人折花相赠。


    随着年岁的叠加,他已经忘记了那人的长相,忘记了那人的声音,只记得那落于掌心的温热触感。


    滚烫灼热,驱散了冬夜的寒冷。


    “王,天历457年阳卷之上并未找到您说的生魂,不过,老奴却是在这三年之后的平阳村内发现了一个无名的生灵。”


    “此灵与您缘分颇深,日后应会与您再次相见。”


    “您还……”


    “记得吗?”


    第145章 寄生之印


    “啊——痛痛痛!”


    “这忘川水怎么这么厉害,差点把我爪子给融掉!”


    梦貘一瘸一拐的坐到梁秋白的身侧,可怜兮兮的抱着脚脚舔着伤口。


    梁秋白有些好笑的握着树枝戳了戳对方的小/屁%¥股,打趣出声:“欸,你当我刚刚说的话是在哄骗三岁小孩吗?你也不怕那水把你这小身板给全部融掉。”


    梦貘被戳成了一只河豚:“你还好意思说,你之前诓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怎么知道这次就是真的!”


    梦貘:“还有,这里的梦一点都不好吃呸呸呸!”


    梁秋白:“我说你傻不傻?”


    梦貘气红了眼:“你骂我!”


    梁秋白哭笑不得的揉了一把对方的脑袋瓜子,哄出声:“行了,过来,给我看看伤哪了?”


    梦貘生气的背过身,抱着脚呼了呼:“不要。”


    梦貘:“你啊,还是操心操心你家那位死鬼老公吧,这差不多下去也有半个小时了吧,怎么一点动静都没。”


    梁秋白想着两人之前盘算的计划,神色微动:“他有分寸。”


    梦貘:“还有分寸?”


    梦貘:“我说咱们别回头没结婚,反倒自己先守了寡”


    “闭上你这个乌鸦嘴!”梁秋白捡起地上的石子朝着梦貘丢了过去,梦貘脑袋上瞬间被砸出了个包。


    “痛痛痛!”


    “我说的是事实,梁秋白!你讲点道理!”


    “呦?你现在胆子肥了啊。”


    一人一兽在河边胡闹了半天,梁秋白的脚突然停了下来。


    梦貘:“有东西来了。”


    梁秋白将手放在唇上:“嘘。”


    忘川的风是冷的,可这个时候河边的温度却比刚刚更低,地面结了一层的冰霜,从远处凝结逐渐蔓延到脚边。


    梁秋白向后退了一步,霍然抬起头,四周的空气瞬间凝结,除了风带来的忘川之中水的腥潮之气,空气里还夹杂着一股子令人很是熟悉的土腥气,就像是常年盘踞在阴暗潮湿的地底之下不敢露头的蛇,让人仿佛正在被窥伺。


    梁秋白朝着气息来处看了一眼,两侧逐渐汇聚袭来的阴气,让他当即抄起地上的梦貘,抬手去挡。


    金色的符箓在眼前浮现成形的同时,袭来的黑雾‘砰’的一声砸落在了透明的屏障之上。


    两股力量相撞,寸步未让。


    青霜长剑于身前浮现而出,梁秋白立在剑后,额前的发被凛冽的风吹起,长睫的阴影之下拢着的是一双愈发沉冷的双眸。


    “梦貘!”


    梁秋白将放在屏障上的手指抽回,在阴气直冲到眼前的同时,他手指上下翻动,身前的长剑震动而出,剑啸的清越之声回荡在忘川彼岸,一剑,便破开了眼前的寒霜。


    梁秋白站在原地,隔着逐渐消散开来的阴气,就看见一个浑身上下裹在黑袍之中的鬼出现在了正前方的空地上。


    梁秋白:“冥河。”


    来人正是鬼界前任的鬼王冥河。


    几百年前驱魔大阵的耗损让他始终无法凝聚出实体,就算是借着张家的地界修养了这么多年,这具灵魂无有所依也只能包裹在阴气当中来维持自身的力量与生命。


    对方如果想结束这个形态唯有


    复活。


    对于自己的老朋友,冥河并不介意被梁秋白看见他这副模样,那双拢在黑袍之中的红瞳转动,双臂张开,诡异的笑声在忘川河畔回荡开来:“多年未见,天师大人,还是如此好身手。”


    从幸福小区到花溪镇,再到马汉村,顾家,秦家,张家,隐藏在背后的推手终于在此刻出现在他的眼前。


    正如之前他与阴绪猜想的那般,张家失败,冥河第一个来找的果然是他。


    对方过于熟捻的语调让梁秋白眉峰轻蹙,面色有些不愉的与人周旋道:“你怎么在这儿?”


    冥河笑着摊了摊手:“我不在这儿我应该在哪?”


    冥河:“张家吗?”


    梁秋白没有说话。


    冥河面上的笑意更深,他闲庭信步的走上前,再次出声:“不瞒你说,张家于我而言不过是颗棋子,我呆在张家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为了休养生息。现如今红月在即,我的计划将成,张家那群蠢货对我来说其实已经没有作用了。”


    冥河碾磨了一下手指:“这无用的棋子自是应该舍弃,现在,比起他们,我反倒是对你更感兴趣。”


    梁秋白:“对我?”


    梁秋白挑眉:“我以为你会对阴绪更感兴趣。”


    冥河笑了一声:“他与我而言是早已经到手的定数,而你,才是最大的变数。”


    冥河将脚步停在梁秋白面前,仔细的将面前的青年打量着。


    此人与几百年比起来面容丝毫未变只不过这性子看上去倒是与以往有几分不同。


    至少现在,插科打诨,让他有些猜不透对方真正的心思。


    冥河神色微动再次出声:“几百年前驱魔大阵之后,我听说张青收了一个孩子用来对付我。那孩子身负神明之力,是天生的杀鬼利器,可惜却感知不到鬼。”


    冥河:“我本来以为就是个废物,没想到你不仅三番两次坏我好事,还在短短不过二十年的光景,就让鬼界毁在了你的手里。”


    梁秋白面无表情的回道:“你听起来,好像有点失望。”


    冥河:“你坏了我的计划。”


    冥河回忆起那夜之事,愤恨的出声道:“如果没有你,酆都城的那一夜,我就该重新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梁秋白笑了一声:“可惜。”


    梁秋白:“你失败了。”


    梁秋白:“那日仓皇间你不得不从酆都鬼城逃离而出,龟缩在花溪镇的神龛里谋夺生机。”


    冥河看向身侧的青年:“你说的不错。”


    冥河有些癫狂的笑出声来:“我为了今天,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梁秋白,这一次,我一定会成功,而你,必会帮我。”


    梁秋白嗤了一声,转身就走:“如果你大老远的跑来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冥河:“你会有兴趣的。”


    冥河:“毕竟,你也不想他死吧。”


    梁秋白向前的脚步停驻。


    冥河唇边的笑意更深,他绕着梁秋白走了一圈,凑到对方身前再次开口道:“天师大人,其实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冥河:“几百年前,平阳村,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平阳村?


    梁秋白指尖摩挲剑柄的动作停驻。


    【梦貘:平阳村?那不就是你记忆出现问题的地方?】


    【梦貘:那次,莫非他也在场?】


    【梁秋白:冥河最善用的手段就是蛊惑人心,莫让他分了心神。】


    冥河笑了一声,自顾自的再次道:“那时候你为了救他可真是不遗余力。”


    冥河将脚步停在梁秋白的身前侧过身来看向对方:“可惜,他自忘川诞生起便是我选中的鬼子,就算你再怎么救,再怎么拖延时间,他都会死,他早晚都会是我的。”


    冥河的话,让梁秋白脑海当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些零碎的画面,剧烈的头疼让他收紧了那攥着剑柄的手指。


    他仔细的去回忆,零碎的记忆如同碎片一般断断续续的浮现在了眼前。


    那年,平阳村大雪,白衣胜雪的少年夜宿山神庙。


    破败的庙宇之中,少年见到了那被鬼王选中的鬼子,他折了满园唯一一支凤凰花送给对方藏匿行踪。


    可惜,好景不长


    三年后,大雨夜,苍山山脚下五方城之中。


    一卷草席,被人弃于荒野。


    记忆破碎,再拼不出原貌。


    梁秋白的心头突然涌上了一股子悲凉与无助,让他从从沉思之中抽神而出之时,还尚有些怅惘与迷茫。


    梁秋白闭上双眼缓了半天,再次抬眸看向那站在面前的冥河时,却是突然笑了一声:“你错了,每个人的命从来都是属于自己的。”


    梁秋白:“我为他,多搏了三年的命,他死时三魂七魄已全,那年,你并没有成功带走他。”


    冥河:“那他呢?”


    冥河:“你为他所搏之命,他却未入轮回。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我,选择入了这鬼界,于积云峰厮杀而出,成了我鬼界的王”


    梁秋白:“是吗?”


    梁秋白将长剑杵在地上,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他是未转世成人,可你也未复活成功。更何况几百年前酆都那夜,你依旧失败了。”


    梁秋白:“现如今就算是你来掌权,这偌大的鬼界,又有几个是听你的呢?”


    梁秋白:“冥河,你早就输了。”


    冥河低呵出声:“梁秋白!”


    梁秋白抬手掏了掏耳朵:“哎呀,生什么气?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这都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您这何苦一直揪着不放呢?”


    冥河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蹿起的火气:“你也不必激我,我今天来呢,主要是想跟你谈笔合作。”


    梁秋白挑眉:“合作?”


    梁秋白:“我可是挑的很,你要是没有足够的筹码,这赌桌我都不会上。”


    冥河:“那如果赌注足够高呢?”


    梁秋白将放在剑柄上的手抬起:“或许我可以考虑。”


    冥河:“爽快。”


    冥河:“梁秋白,其实我很欣赏你。”


    冥河:“我想你应该不想让他彻底的消失吧,如果现在你我联手,将张家的封印打开,等红月之日到来,鬼界重现,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救他。”


    四周静默了一瞬,就在这时,身后的忘川之水从中央分开,梁秋白听到动静转过身去,就看见他所要等之人出现在了视线里。


    阴绪行走在几丈之高的海浪中央,整个身子看上去摇摇欲坠,梁秋白没再去理会冥河,而是快步迎了过去,一把接住了对方跌下去的身体。


    梁秋白:“你怎么样?”


    阴绪有些疲惫的倚靠在梁秋白的肩头,苍白的脸上血迹斑驳。他伸手抚上梁秋白紧绷的侧脸,唇边扬起了一抹久别重逢之后的浅笑:“秋秋,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忘川湖底,平阳村初遇,苍山之别。


    原来,在他忘却的那段记忆当中,他与眼前之人,早就见过了。


    落在耳畔的喑哑的声音让梁秋白红了一双眼,他偏头吻过对方的掌心,一滴眼泪从眼眶当中滑落而下:“我知道。”


    仓惶几载,命运作弄,没想到多年前苍山一别,再次相见却已是五方城中陌路不识。


    曾经相救的孩童,成了鬼界人人喊打的暴君,而他,在此名声大噪,逐渐的与人走向了对立面。


    冥河:“阴绪,你竟然下了忘川?”


    冥河:“红月将至,没想到这个时候,你竟然还让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天助我也。”


    诡异的笑声回荡在忘川湖畔,梁秋白在阴绪被撕裂的衬衫之下,再次看见了那已经蔓延至身前的猩红图案。


    他伸出手指抚摸上去,几乎是能感受到那猩红的纹路如鲜活的生命一般在指下蠕动,吞噬血肉,露出了其下白骨。


    梁秋白的手染了一掌猩红:“这是……?”


    冥河:“这是寄生之印。”


    梁秋白:“寄生?”


    早些年的时候,他听说过鬼界的一些秘术,其中寄生之法便是其中最为阴险的一术。


    此法可让鬼成功寄生在人类的身上,但所寄生之人除了要承受与鬼共生的痛苦,最后还会被鬼吞噬殆尽,取而代之。


    所以,这才是整个计划当中阴绪所说的……


    凶险之处。


    梁秋白危险的眯起了一双眼:“你又骗我。”


    阴绪:“没骗。”


    梁秋白面无表情的抹去了对方脸上蹭上去的血:“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阴绪:“疼…”


    梁秋白:“疼死活该。”


    阴绪低低的笑了一声,握住梁秋白的手咬了一口,又将一个轻吻落在对方掌心:“秋秋,你想再赌一把吗?”


    梁秋白朝着不远处的冥河看了一眼,沉声道:“在酒店里,你告诉我这件事的成功机率只有40%。”


    阴绪:“你知道为什么只有40%吗?”


    阴绪扶着梁秋白的肩头,凑到对方耳边低语:“因为我把剩余的60%压在了你的身上。”


    梁秋白浑身一颤。


    阴绪:“现在,你还要继续赌吗?”


    *


    “阴绪,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冥河笑着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你全盛时期尚且还能挡一挡,但现在,红月将至,你不如现在乖乖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阴绪抬手抹去唇边的血,晃晃悠悠的撑着手臂起身,笑道:“行啊,我敢给,你敢要吗?”


    冥河停下了脚步。


    几百年前酆都鬼城的那天晚上,对方诱他上身,却借由梁秋白之手,将它重创。


    他修养到现在已经经不起再出任何的错……


    这一刻,冥河犹豫了。


    阴绪冷哼了一声:“还真是个怂货。”


    阴绪:“我看你所谋之事,不如就止步于此吧。”


    冥河:“站住。”


    梁秋白转过头朝着冥河看了一眼,便见冥河化成了一道黑雾飞快的钻入到了阴绪的身体里。


    浓郁的阴气自阴绪体内扩散而出,忘川之水变得波涛汹涌。


    海浪翻滚,恶鬼哭嚎,头顶猩红的天幕之上乌鸦环伺,云层深处裹挟着闪电,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变天了。


    风将梁秋白额前的发吹起,衬的他眸中愈发的黑。


    【梦貘:异化了。】


    梁秋白听着梦貘的声音,朝着阴绪看去,只见阴绪此时立于天幕之下,双目赤红,额间本是隐没的猩红羽花印逐渐浮现而出,那猩红之色衬得他那张本是昳丽的一张脸显的愈发妖异。


    【梦貘:现在这具身体里待着的到底是你家那位还是冥河?】


    风将头发吹的有些凌乱,梁秋白望着那一双看过来的猩红双瞳回答出声:“阿绪受了伤,现在占据上风的是冥河。”


    时隔几百年终于有了实体,冥河仰天大笑出声:“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不枉我等了几百年,这具身体终于到手了。”


    冥河:“梁秋白。”


    冥河:“三日之后红月夜,我在张家等你。”


    冥河的话消失在萧瑟寂静的忘川彼岸,梁秋白盯着对方离去的方向,嗤了一声:“这就开始给我发号施令,我刚刚同意跟他合作了吗?”


    梁秋白:“这么明显的陷阱鬼才会去。”


    梁秋白:“还有那个狗东西,谁要跟他赌?”


    梁秋白:“这世间男人千千万,死了一个,我还能找下一个,谁要去救他?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去酒吧找个男模玩玩呢。”


    梁秋白拨弄着手里阴绪塞给他的记忆之珠,向前走了两步又将脚步折了回去:“他刚刚说几天之后来着?”


    【梦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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