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我承认
HotPot-31.我承认
在冷肃的楼道里,她最后一句话粉碎了两个人最后维持沟通的氛围。
明雀也不想给娄与征再说话的机会,转身进了门。
过了几十秒,她黑着脸窜出来,把绿植甩在他怀里,直接扭头摔上门——
“嘭!”的一声巨响震颤四边白墙。
门板带起来的风打在他的脸上,巨响倏地敲震亮上下三层楼的楼道灯光。
装袋的绿植还塞在怀里,娄与征再抬眼时,只剩这面冰冷高大的门板与之对峙。
闹哄哄的夜街穿杂着各类噪音。
大排档是露天敞座的,炒菜区就在明雀这桌的右侧,离得不远,老板掂着铁锅胳膊一甩一抽,再颠勺,油亮亮的炒菜空中翻了一圈,又落入锅里。
一般这种街炒得用大火,速度快,炒出来的菜喷香。
老板把刚炒出来的菜倒入盘子里,滚烈的锅灶火熊熊燃烧,明雀半张脸映在橙光中,娄与征就这么看着她,然后问了句:“你会告状么?”
告状这个词很微妙。
就像明雀现在不太相信这个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幼稚,只有小孩子会说告状。
可娄与征并不是小孩子,坐着也是个大块头,用这种毫无表情的脸丈量她,明雀迷糊了一瞬,她原本只是随口接了一句,但照他这气势,好像势必要问出个答案似的。
锅灶上的铁锅归整原位,火灭了,眼前的光也淡了。
“老师。”娄与征笑笑,抬头又问了一遍,“你会告状么?”
第一次。
明雀清楚的记得,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叫她老师,不是在那间补课的小屋,而是在课后,充满烟火气的大排档上。
明雀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执着,好像她如果给了肯定答案,就像是背叛他了一样,背叛了今晚拉近距离的唯一机会。
李昊章见氛围不大对,忙着切话提,“哎哟别光顾着聊啊,下点菜,等会儿都凉了。”
胡斌给他打下手,开了瓶果汁给就要给明雀倒,“老师,喝饮料喝饮料。”
明雀招架不住,把杯子移了点距离,笑笑说:“谢谢,你们也吃。”
一笑一闹这茬暂时就过去了。
李昊章喝了口啤酒,爽歪歪地下肚,放下瓶子后换上一副贱模子,鸡贼地笑:“老师,你看我们娄与征还有救不?”
“什么有救没救?”
“还能啥啊,学业!”李昊章嘴咧到耳后根,“我们征哥未来的前途啊。”
娄与征一碗面条已经见底,听着李昊章嘴贱也没生气,抬起手掌外侧抹了把嘴,慢悠悠骂了句:“滚,吃饭就你话多。”
明雀:“”就目前情况看,什么前途都没有,全是胡扯。
明雀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娄与征,他吃完后眼睛没停着转,从前面几家店扫到后面的小摊位,然后像捕到猎物一样,摸了摸口袋,准备起身。
“你去哪儿?”这句明雀问的。
娄与征转身,看了眼空着的碗底,“再要碗面。”
四目相对,风飕飕刮着。
这会儿真的感觉到冷了,明雀说话的时候不经意搓了搓手,见他饭量这么大,估计上课那会儿就在饿着肚子,轻声问:“没吃饱么?”
娄与征本就高,再一站起来,明雀得仰着头看他,他视线略下,瞟见她手放在膝盖轻搓,“嗯。”
“那我”她要起身拿包。
“别管他了老师,他跟个熊的饭量,咱吃咱们的。”胡斌说。
“没事,我自己去。”娄与征说完,垂眼看了下她匿在桌底想搓的手,停了半秒,然后头也没回的朝街对侧走了。
娄与征走了后饭桌也没冷场,主要是胡斌和李昊章的那张嘴就是个小炮筒,拉着她聊个不停,一会儿问娄与征上课表现的咋样,一会儿问他有没有不要脸的时候。
“什么叫不要脸的时候?”明雀被他说话惊到。
胡斌手握拳抵住嘴笑:“他就不是个正经人啊。”
这倒是没发现,在她面前连笑容都很少见,哪来的不要脸,不过很快,明雀脑子里飘荡出一张露骨的美女画报昨天娄与征桌子上的那本小黄书。
“他倒不怎么爱说话。”明雀只能这样说。
“老师啊,你可别被他外表迷惑了。”李昊章继续在旁边煽风点火:“还是跟他不熟,熟了你就知道,话比我俩都多,还蔫坏蔫坏的。”他说完用胳膊肘捣了下胡斌。
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话筒子。
明雀不关心这些,她只想知道娄与征在学校是什么样,这也是她今晚坐到这的目的。
“你叫胡斌?”她视线倾斜,对李昊章说:“昊章?”
“叫我昊子就成,他们都这么喊。”
胡斌唔了一声,放下筷子:“咋了老师。”
“你们和娄与征是一个班的吧。”明雀说话温柔:“学校老师讲的课能跟上么?”
“啊?”桌对面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李昊章觉得这老师有点意思儿,也不知道是娄与征在她面前故意扮成好角色了,还是这老师傻乎乎的,怎么会觉得他们仨是学习的学生。
胡斌也是,嘴角勾了下笑,没接话。
“怎么?”明雀也发现他们表情不大对劲。
“老师,你是想问娄与征吧。”李昊章看着她:“想问娄与征学不学习,问他对补课啥看法是吧?”
见他直白问了,明雀只好点头。
李昊章的位置在明雀的斜对侧,视线穿过她后背,再放长,就能看到她身后一二十米的距离有个熟悉的身型,侧身站在炸酱面小摊前,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烟。
李昊章看了半刻,抛出两个字:“困难。”
明雀:“为什么这样说?”
李昊章没给出理由,但明雀眼里的真诚让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他侧头看了眼胡斌,笑了笑:“也不一定,可以试试。”
胡斌接着:“现在是不想学,不过不代表征子以后不想,你试试呗老师,看他听不听你话。”
明雀对他们没头没尾的话有点莫名其妙,说话不说全乎,留一半,让人抓心挠肺。
“不过啊,娄与征是属毛驴的,喜欢听好话,你哄着他就行。”
明雀轻轻低头,两手交叠揉搓了几下,拢紧开衫,她不知道什么叫哄着就行,只觉得这次套近乎的饭场提没能达到预期。
很快,娄与征拎着面往回走,进栅栏挡板前,看见饭桌对面的李昊章呲着大牙笑,不知聊的什么,逗的明雀也仰头乐了下,她后背对着娄与征,没看见他。
娄与征腿脚顿了一步,缩了缩脖子,绕到前台炒菜区结账。
等再坐回来,明雀发现他手里拎了四份冒热气的白塑料袋,他也不管人要不要,反正三人面前各放了一碗。
胡斌和李昊章就这么怔怔看着,“啥意思?”
“吃。”娄与征虚指了下酒瓶,然后撕开一次性筷子,自己先吸溜一口:“把瓶子拿下去,都吃面。”
炸酱面只有一碗,剩下三碗都是糍热气带汤水的,明雀看着碗里冒出热腾腾的白气,周身都暖了一个度,她刚想把手贴着碗沿儿,才蓦地反应过来,做老师的怎么好意思让学生买单请吃饭。
娄与征头也没抬,从桌子底下伸脚踢了下李昊章,对面马上接到讯号似的。
“哦哦。”李昊章反应过来,假装哆嗦了下肩膀,咧嘴傻笑:“老师你吃,天冷,刚刚忘了点汤,吃点热的暖和暖和。”
一唱一和就在明雀眼皮底下,她不傻,多想了两秒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买多了,不吃浪费。”娄与征察觉她还别扭着,抬头轻瞟:“趁还热乎着。”
明雀拿勺子舀了口热汤,暖呼呼的下肚,最后桌子上的咕噜肉还剩一点儿,娄与征扒到了自己碗里,临结束前,盘子里干干净净,菜底都没浪费。
后半场,明雀还想和他们聊聊学校上课的情况,但每一次都被几人扯皮闹过去了,准确来说是胡斌和李昊章。
娄与征还是一个样,不怎么挑话题,但会接话,总之就没把明雀的问题当一回事。
出来后,胡斌和李昊章往两人的反方向走,临行前,明雀让他们回家,两人嬉皮笑脸应下了,但勾肩搭背转身那刻,明雀就猜到刚刚饭桌上那番劝告又白说了。
她也没想多,毕竟只有娄与征是她的学生。
“你不回去?”还是这条街,明雀见娄与征揣兜站着不动,以为是准备等她走了好去赶那两人,她往胡斌他们方向看了眼,很快又说:“你不要再跟他们去网吧,早点——”
“我送你。”
明雀内心鼓动了下,转头看着他,面上很平静:“不用了,你回去看会儿书就好。”
娄与征屈着半条腿,鞋尖蹭了蹭地面,忽地站直越过她往前面走,也没管她跟没跟上,留下四个大字:“就时间多。”
明雀愣了下,随即又觉得好笑,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小兔崽子都走了,她站着也没意思,抬腿走快了几步跟上。夜晚的风深了一个度,走出家属楼,明雀拐进来之前的那个小巷。
雨后的坑洼地积了不少水,天沉,头顶也没有灯,她接连踩进了好几个水坑。
巷子两侧的小商铺店也早早关上了门,路黑又静,只剩月影透下稀少的微光倾洒在脚底。
这条路白天过来的时候还好,但现在,明雀不免心里埋怨了几句。
又走了几步,不远处传来粗犷地笑声,接着出现了两个摇摇晃晃,勾肩搭背的矮胖身影。
明雀不近视,再黑,看着人影身形她也发现了应该是两个喝醉酒的男人。
步伐算不上快,但都在往前走。
接着,明雀证实了自己心里的念头,两个酒鬼。
她抬眸轻轻瞟了眼,那两人醉得腰都直不起来,又肥又胖,右边那个还好点,肩膀上搭着左边那人的胳膊。
左边人语气猖狂:“你嫂子就是,我说话从来不敢驳我!”
另一个粗噶的男音附和道:“对对,这女人啊,就不能一直给着甜头,惯是惯不好的!”
那两人距她越来越近,说说笑笑间发现路上还有个女人。
明雀把头稍稍埋低,步子加快了点儿,不想碰上打交道,谁知道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能干出什么事。
其中一个朝她吹了下口哨,另一个哈哈大笑,“嗨,妹子。”
明雀觉着今天真倒霉,手心捏紧包带,没敢抬头,照常往前走。
大肚腩不开心了,说着就要往她这边过来,“欸,跟你打招呼,你这女人怎么不理人!”
明雀惊的往边上缩了两步,下一秒,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从后面包裹住她,肩膀蓦地被撞了下,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稳稳捏住她胳膊。
接着听到身后的声音。
“走你的。”紧实低厚。
娄与征两手插兜,大摇大摆地走快一步,站她旁边。
明雀有一瞬间地呆怔,偏头看着他。
两个肥猪男见明雀身边来了个高壮大小伙,像醉又迷糊,咕咕哝哝埋怨两句,朝后头走了过去。
娄与征没听清,也没当回事,可能喝多了嘴糊上了,他回头看了眼其中一个,就刚刚说话最难听的。
定两秒,又把头扭回来。
从头到尾娄与征视线就没放她身上,反倒明雀一直看他。
“做什么。”
明雀问:“你怎么出来了?”
“想出来,就出来了。”
这孩子真是不会好好讲话,不过明雀能说什么,毕竟要不是他出现这么及时,估计得和那两个酒鬼周旋一阵了。
巷子没多长,百十米处渐渐亮出一道口子。
两人并排前行了会儿,娄与征很高,两手插进兜里半埋着头,步大气势足,伴他旁边,明雀忽然觉得这条路不像方才那么厌烦了。
不过她不想一直干走着,找话跟他说:“你晚上抽空会做做题么?”说完自己都想笑,这个点儿出来游荡,回去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娄与征低头看她发顶,“不会。”
明雀轻叹一声:“那你晚上一般做什么?”
“玩手机,睡觉。”娄与征想都没想就回她:“还能干啥。”
明雀语重心长地和他聊:“你知道自己是高三的学生吧,怎么能没点自觉性呢?这么重要的一年,不好好拼一把浪费了机会,以后会等你想起来会后悔的。”
她化身为天使老师,娄与征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低了下头,没再接话。
明雀也看出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可两个人又不能干走着这条路,说是小孩吧,个头又高又唬人,让明雀真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
“你妈妈呢?”明雀还是问了,她总觉得娄与征妈妈不太像是不管孩子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家里这么拮据还请家教补课,“今晚没上班?”
“嗯,睡觉了。”娄与征眼神黑黑的。
走出小黑巷,热腾腾夜市街出来了。
一家家小店亮着牌灯,前面偶尔摆着几桌摊位,一溜排开,烤串啤酒,大排档炒菜连一起,整条街被喧嚣纷杂串了起来,热热闹闹的,看着就比刚刚那小黑巷暖人。
娄与征内心蠢蠢欲动,闻着味就开始念着平日吃的老一套,两只眼像鹰一样寻着什么,勾着头,这会儿似乎又来精神了。
“你饿了?”明雀开口问他。
娄与征缩回脑袋,嗯了一声。
周围小店吆喝着,正值九十点种,是赶夜场喝酒的好时候。
娄与征也没说去哪,也没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路过诱香的麻辣烫小摊,桌椅摆地整齐的大排档也显出来了。
娄与征一眼就看到坐在最靠街边的两人,他先没动静。
“你去找地方吃饭吧,吃完早”明雀一句话没说完,突然被打断了。
“娄与征!”李昊章哈哈大笑:“这呢这呢征子。”
他话一落,胡斌也呲牙看着街当中的两人笑,“快点儿,真磨叽。”
明雀视线望过去,明白过来点,应该是同学约着一起吃饭的。
她很识趣要闪人,娄与征两眼对着她,“你”
“哎呀这是谁啊?”说话间,李昊章已经迈开步子闪现到两人跟前,眼睛笑开看明雀,“这位大姐姐是谁呀?”
明雀也是一愣,她没想和这群半大的孩子打交道。
“滚。”娄与征面无表情。
“干嘛呢你们。”胡斌也走过来,先嘿嘿笑两声,然后一手拍在李昊章后脑勺,“这是老师!没大没小!”
这倒像是个有眼色的。
“老师?”
娄与征懒洋洋地开口:“你俩滚,我马上过去。”
明雀觉得不打招呼不大好,笑了笑,“你们好。”
胡斌和李昊章相互看一眼,不知道脑子转悠的什么,李昊章倏地站直,喊一声:“老师好!”
胡斌随即接上:“对对!娄与征老师就是我们的老师!”
突然变这么正经,惹得明雀一笑。
“那你们先吃饭吧,吃完早点回家。”她语气认真诚恳。
李昊章见她转身要走的样,蓦地上前一步拉住明雀胳膊,嬉皮笑脸:“老师别走啊,你吃饭了么,要不和我们一起吃一顿啊?”
娄与征的目光转呀转,就瞥见那女人的毛衫袖子上多出一只贱蹄子。
胡斌角色成好孩子,插了一句:“对呀老师,咱们都是第一次见,我们请你吃顿饭嘛,哈哈,顺便和你透点儿娄与征的老底,这样你好教他呀。”
娄与征低低一句,“傻逼。”
声音不大,但两人距离近,那股子散漫劲被灌进明雀耳朵里了。
按理说,两人应该没理由再待一起,课结束了就不在是他老师,各干各的,该吃吃,该回去回去,但明雀忽然好奇这个浑身犯沉,动不动就冷脸示人的孩子平日里生活都是什么样的。
所以她应下了。
明雀大大方方的,敞开笑:“好啊。”
娄与征一双黑眸转向她,有些意外,却什么都没说。
李昊章带路从炸酱面小摊后面绕过去,一桌四个位,他和胡斌一排,明雀和娄与征她们坐对面。
“那也不能你们请啊,我来吧。”明雀把包放在腰后,拿出老师的气势,“想吃点什么再加。”
先前娄与征还没到的时候胡斌他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又来俩人,菜肯定不够了。李昊章嘿嘿两声,招呼老板,“大东哥,拿个菜单过来!”
闻声,棚子底下炒菜的男人转了个头,冲桌位喊:“来咯!你嫂子去!”
很快,一个胖乎乎的女人拿着菜单过来了,看见娄与征旁边坐着一位女人,又顺手摸了两个一次性碗筷。
胡斌和李昊章懂事地让明雀先点,但她不饿,也选不出什么好菜来。娄与征晃着腿注视她,太慢了,再这么耽误下去得饿晕。
“我来吧。”他长臂一挥,两指夹着菜单勾走了。
最终还是娄与征解救了她。
娄与征都没怎么看菜单,随便要了两个小炒,目光定在菜单右上角,有个今日新增,想了想,又说:“嫂子,再加一个咕噜肉。”
“行嘞,你是吃米还是面?”这话是问明雀的。
明雀倒无所谓,想着先依他们吧,她眼神示意对面两个男生。
老板娘摆摆手,明着笑:“别看他们啦,这仨孩子都不吃主食,呐,你看看。”她说着抬脚碰了碰桌子底下的啤酒瓶,“喝都喝饱了,哪还有肚子盛啊。”
“哈哈,老师我们不饿。”李昊章跟大爷似的招呼:“你点你喜欢的就成。”
明雀跟着看过去,眉头微微蹙起,大晚上的,明天还上学,学生怎么可以喝这么多酒,这群孩子太放肆了。
但转念一想,她充其量只能算娄与征的老师,要管也只能管娄与征,问太多她也没资格,只好摆摆手,说就这些够了。
老板娘转身要走,娄与征忽然抬头,说了一句:“嫂子,你给我下碗面吧。”
老板娘滞了下,不过很快又笑开:“行行,就你一人份是吧?”
“嗯。”
李昊章从桌子底拿出一瓶啤酒,瓶盖凑近嘴,呲牙一咬,轻轻松松撬开了,完全不需要启瓶器。
“你们还继续喝?”明雀打断他们步骤。
“是啊老师,出来吃饭嘛,没有酒多干吃个什么劲。”
这下明雀见识到了,什么叫裤衩兄弟,都一个熊样,三人都一个模子,吊儿郎当,没点学生该有的自觉性。
“明天还要上学,你们还是算”
“没事啦老师,我们都有数,都乖得很嘞。”李昊章挤眼打马哈,说着胳膊就要往前伸,去够娄与征的杯子。
娄与征动作快一步,伸手盖在杯口,”不用。“
李昊章一脸噎相:“”
明雀完全插不进去嘴,没人听她话,跟当她不存在似的。
娄与征:“今天不想喝,我妈在家。”这是实话,还有一句是他真饿了,想吃点热腾腾的东西倒进胃里。
“阿姨在家?”胡斌眼睛瞪大了点。
李昊章这次眼睛瞪的更大:“阿姨在家怎么愿意放你出来?”
“睡觉了。”娄与征吃了口酥脆酸甜的咕噜肉,无所谓地说:“没看见我。”
明雀虽没说话,但每一句都听进去了。杨海华在家的日子他应该不会跑出去,屋里装成老实听话的好孩子,外边就暴露本性,倒是两面。
明雀伸胳膊夹着回锅肉,轻飘飘地说:“我还在这呢,你不怕你妈知道啊?”
她话落,饭桌上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过来。
夜街的两头陆陆续续有人收摊,也有正在处理收尾的小吃,朝过路人吆喝着,给钱就卖。
两人走到了街头的马路牙子,过了路口就是公交车站,谁也没说话,明雀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末班车早就没了,要想回市区,只好打出租车走。
娄与征一手摸脖子,微微偏头,“没车了。”
“嗯。”明雀收了手机。
“打出租吧。”他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扯了下,“我妈报销,她请的你,她负责。”
明雀没接他开的玩笑,身后有车按喇叭,她回头看了下,往旁边站站,见他跟没事人一样,摆了下手:“往这边走一走,堵到路了。”
“唔。”娄与征挪身,脚底走了两步。
他今晚有些听话,像捋顺毛的大狗一样,让明雀不自觉地想和他亲近点儿,“晚上吃饱了么?”
“嗯。”娄与征手在兜里摸烟盒。
明雀想到餐桌的饭量,忽然问:“你晚上没吃饭?”
摸到了,车怎么还没来,他想抽烟,“没有。”
以两人的身高,明雀转过头只能平视到他肩膀,“是因为我来的有点早,时间不够么?”
娄与征摇摇头,好像注意力不在这上面。
她之前没问过娄与征的放学时间,当时只想着七点钟补课,九点回去,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现在有点儿担心他以后都要饿着肚子上课。
“要不然以后晚一点上课吧,你吃饱了才有精力,饿着也不好受。”
娄与征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她侧脸,“不是,就今天。”
连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女人都会问他放学吃没吃饭,又想到今晚空着的冰箱,灶台边水池里的单碗单筷,他垂眼呵笑了声。
路灯橙黄的光铺在水泥地,前面偶尔开过几辆满人的出租车,没停。他转视对上她眸子,咧嘴补了一句,“晚点你不就没车回去了?”
明雀转过头,把碎发捋了捋,“没事,九点二十能到车站就好。”
“说了不用。”他站直伸了个懒腰,肚皮敞出来,“只是今天而已,饿不着我。”
城市进入深夜的阶段,金融街的酒吧正处于最佳营业期。
穿着灰蓝色大衣的男人在入口地毯上蹭掉鞋底的雪,熟稔地穿过library的橱窗伪装门,按下按钮时中指的银戒闪过暗光。
他掸掉碎发上的雪茬,进入暗门背后的酒精世界。
迎客的服务生看见生面孔,笑着问:“晚上好,欢迎阅读,里面请。”
对方线条漂亮的嘴唇牵起笑来,说:“我先找人。”
氛围悄然发酵,这人一进了酒吧,在场几乎所有异性的目光都黏在他身上难以挪开。
他的形象太过夺目。
男人环视酒吧一楼,终于在吧台的边缘找到目标人物。
娄与征窝在暗处,背靠高大书架,吧台摆着笔记本电脑。
他似是专注又似是出神,扶着古典杯的手背虬起青筋,眉宇阴沉又颓丧,让人害怕。
酒吧客人明明很多,略显几分拥挤,但他周围几个位置空荡荡。
根本没人敢坐。
季霄回慢悠悠走到他身边,背手弯腰仔细审视,神色戏谑。
他的桃花眼勾笑,像是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新奇事。
“娄与征啊娄与征。”
“你的表情可真精彩。”
第 32 章 我是爱情里的废柴
HotPot-32.我是爱情里的废柴
Library随处飘荡着立体音响播放着的舒畅爵士乐,钢琴的铺垫过后,萨克斯的旋律在醇香之间飘弥,为客人每一次的举杯品味添增滋味。
站在吧台里面的两个调酒师凑在一起,将目光对向靠在吧台边缘的季霄回。
整个酒吧一楼,几乎大多视线都在他身上。
这是个表面形象比娄与征还要吸引人注意的男人。
实际上对比季霄回,娄与征日常中是个行事十分低调的人,工作日的时候也是穿着一身黑,背着个电脑包悄悄来,待一个晚上悄悄走。
很少和客人攀谈,和店员也只是交流店里情况,寡言少语,摆着张冷脸气场斥人。
纯粹是因为那张脸吸引人。
明雀上楼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一股子烟熏味,就像现在,越离娄与征家门口味道越明显。
不过她没太在意,客厅没人,也没看到杨海华,只好直接进了娄与征房间。
那孩子还和昨晚一样,背对着她,靠在椅子上。
她转身合上门,走过去刚想过去和他打招呼,却登时愣住。
娄与征瞌着眼,眉头微皱,像是睡着了,他眉毛深而浓,黑长的睫毛下扫出淡淡的光影,整个人仿佛融进了幽黑的夜。
是真睡着了么。
但这次,明雀觉得他不像是装的。
明雀放下包,轻轻坐在床边,她尽可能的放轻动作,去观察他今天的情绪。
再然后娄与征缓缓睁开眼。
两人视线直直地碰在一起。
半刻呆滞,明雀急忙撇开眼,她偷窥,理应她尴尬。
卧室只开了一盏桌灯,光不算强烈。
可能北方雀天入的及时,她今天穿的长款厚开衫,狭着冷风,刚坐下那瞬间,一股清淡的凉气飘进娄与征鼻尖,连带着毛衣上沾着的雅香。
“睡醒了么。”明雀底气不足,声音跟蚊子似的。
娄与征又和昨天一样,不说话,不搭理,也没表情。
她硬着头皮问:“你很困吗,有没有精神听课?”
明雀一面说着一面从包里拿资料书,摊开后平放桌子上。
“没精神你就能不上了吗?”
娄与征说话跟大爷似的,她知道了,这玩意今天心情又不好。
明雀抬头,似乎在琢磨该怎么接他下句。
娄与征胡乱摸了把头,坐直身,没再说什么混蛋话,他也不想跟毫不相关的人撒脾气,说:“没事,你讲吧。”
“你”
“不上课么,七点了。”娄与征示意她往墙上看看时间。
“”明雀多想翻个白眼。
他两手仍插兜儿里,嘴上说着上课,动作上却没半点自觉。
明雀拿出一张试卷,主动说:“今天不用你的了,做我给的这张,你那份资料综合性太强,目前还不适合你。”
她话刚落,娄与征偏过头看她。
那眼神多少带着点轻狂,他问一句:“什么?”
明雀愣两秒,反应过来可能是伤着这人心了,换了个语气跟说法,“不是,我今天买了份备考资料,这个是专项练习,更适合这个阶段复习的学生。”
娄与征皱皱眉,随手翻了两页。
明雀从桌子上翻出一支笔,然后递给他,“我特意问了下学校的老师,她外甥女也在上高三,说是这套试卷很好的,从基础到拔尖,各种难度都涵盖了”
她小嘴叭叭不停讲,娄与征目光看过去,也就随口听着。
“哦。”
“你写试试,我来之前在车上看了几题,有我昨天讲过的题型。”她伸手指了下,声音轻细,“这里,你看看。”
那根白皙光滑的手指闯入了他视线。
娄与征问:“在车上?”
“嗯。”明雀说:“在公交车上,没事可做就提前看了两眼。”
哪里是看两眼。
每到题她都标了知识点,对应课本哪章,昨天讲过的题型被她用铅笔在题号前圈了起来。
这么认真么。
娄与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但他哪是说松儿话的主,退一步,不挑刺就是了。
明雀见娄与征终于舍得换个动作,从她手里接过笔,薅两下头发,没吭声,弓腰趴桌子上。
又过了十来分种,娄与征搁心里问自己会写吗?
答案必然是否定。
明雀叹了口气,距离原定补习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然而这人一个题没写出来,从七点钟到现在,先是说两句废话耽误时间,再到现在盯着题磨叽耗时间,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要在这样,补课费拿着都违心。
“娄与征?你”
“在想。”他语气不容置疑。
“你真的在思考?”明雀才不信。
“嗯”娄与征忽地笑了下,笔在他手里开了花一样转着,“但是想不出来,我不会。”
这是今晚他第一次笑,少年的笑总是具有感召力,她能感受到这个笑有种缓解气氛的存在。一举一动都是鲜活的表现,比昨天见面,比今天进门都要鲜活。
明雀想,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灵动。
“那你怎么不问我?”明雀也弯唇,“我在这不就是做这个的么。”
他把试卷往她那挪,“哦,那你讲呗。”
明雀再开心也没傻到被他牵着走,“哪题不会?”
他刚想张嘴,又听那女人继续。
“不准说全都不。”
“”真不好糊弄,娄与征一个头两个大。
明雀耐心的跟他解释,“不能是我一直讲,你也要做,就昨天那个题型如果你没懂的话要及时说,只有吸收了我们才能往下走,不然一点效果也没有,不仅浪费时间,也浪费”钱。
明雀最后一个字没好意思说完。
半响,就在娄与征快要把她脸看出个洞来,忽然想到一个词。
执着。是真执着。
这场无声的较量最终还是以娄与征的妥协收尾了。
房间很小,桌面上台灯恍出的光落在明雀的头发上,笔尖在纸上飞舞演算,写的快了点儿,动作大了点儿,耳后的一缕碎发垂落带肩膀。
明雀讲课的时候就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温和,耐心,还有细致。
娄与征手托着下颌,就这么闲得看了会儿。
然后目光慢慢下移,停在了不停鼓动的小嘴上。
那叫什么词来着?光亮,水润?
反正干干净净的,应该没涂口红,他脑子里过了一遍昊子的艳女杂志,火烧的大红唇,看着得有一两厘米的睫毛精,眼皮上一抹又绿又紫的亮片,突然觉得俗的不能行。
身材吧
他眼神刚往下走,一连几声的震动打断他无厘头的举动。
娄与征脑子倏地缓过神,意识到刚刚在想啥,搁心里暗骂了句操。
那消息锲而不舍响着。
明雀抬头看过去,是娄与征右侧的手机连续震动,不是电话,估计是哪个谁一直给他发消息。
“要回么?”
手机就在娄与征旁边,他撇一眼,神色淡淡,“不回。”
“那我们继续。”明雀怕他走神,还顺带提一嘴:“你好好听,我讲到这题了。”
“嗯。”
“你把求导”
手机又响了。
明雀有些无语:“你要不看看是谁吧,回个消息。”
娄与征也烦了,两种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吵。
那边是李昊章发来的消息,贼笑问他补小课咋样,结束后出不出来吃个宵夜。
他摸上手机,余光瞟见明雀的视线一直粘着他。
娄与征打开,关了静音,随手扔到床上。
明雀问他:“你不回?”
“不重要。”娄与征换了个姿势,下巴缩进衣领靠在椅子上。
明雀随他,没说什么。
今天娄与征挺乖,至少给明雀的感觉是这样,听没听进去不知道,嗯嗯啊啊回复的倒是认真。
她找同样的题型让他试着做,前五题对一个,分析错题后又做了五题,对两个。是个进步,比昨天强了一点儿,明雀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给娄与征补课的效率并不高,两个小时,讲的知识了了,更多时候是耽误在他做题的时间上,不吭声对着资料发愣,被她发现了,她就开口督促,然后他装模作样拿笔杆子挠头。
平时那群大一的新生上她课就是这么糊弄过来的,以为自己是演技大师,但这些小伎俩她早都见惯了。
还剩五分钟,再来一题肯定是讲不完了。
娄与征心里长草似的,眼巴巴望着墙上的钟。
明雀轻叹一声:“那今天先到这了,改天要是有讲不完的题也要拖延一下。”
“行。”娄与征回的很快,他只顾眼前。
明雀把书和卷子装起来,想了想,还是准备试一下,“我给你留张卷子,圈几题”
“不行。”
她刚张口娄与征就知道要说什么,他转头,补了句:“白天很忙,我没时间。”
他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明雀心里咕哝着忙个屁,估计白天在学校也是混日子。
看他这态度,应该是没商量的可能了。
明雀挎上包站起来,忽然想起什么,没着急动,问他:“你妈妈在家么?”
娄与征抬头,“你找她做什么?”
虽然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但明雀丝毫不占上乘。
明雀微微垂眸,就见他眼神凛冽,紧锁着眉头看她,这一看,少有的气场又被冲散了,“没什么,只是问问。”
她确实只是顺口提一下,因为她不想下课后和家长谈心得。
不过娄与征这反应明显不正常,不像是怕她去告状,因为明雀知道,他根本不怕,不过具体什么她还看不出来。
耽误了几分钟,这会儿时间已经过了九点。
明雀出门的时候娄与征也起来了,这次做的倒像个人事,一前一后,往客厅走。
杨海华的卧室没有关门,明雀往里看了眼,她侧身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应该是睡着了。
娄与征自然也是瞧见,他没什么反应,从她身后越过去,已经开完锁,就等她走了。
什么小东西,送客也不知道说句话。
明雀心里嘀咕着,也没像昨天一样给他说明天见,直接下了楼。
客厅空荡荡的。
娄与征很饿,平时这个点已经开始第二顿了,但今天他知道杨海华在家,没想惹她生气,所以准备回来吃晚饭,没想到饭没吃成还弄了一肚子气。
气又不管饱,他自个去厨房找食去了。
有那么一两秒,娄与征脚底冻住了。
他看着洗碗池里剩下的一双筷子一个碗,脸上没什么表情,又转身打开灶台边上老旧掉了层漆的冰箱。
娄与征盯着看了半响,里头很空,直到半道肚子叫了两声,他忽然觉得什么意思都没有,猛地甩上冰箱门,回屋拎上校服推开客厅门出去了。
娄与征念的学校离住的职工区不过三公里,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
周边是老街道,过了条大马路对面就是早市,人多,他从一群拎着马扎的老头老太太身边挤过,随便在街头凑合一点吃的,抹干净嘴,和李昊章一同回了学校。
走廊闹哄哄的,娄与征还没抬脚进教室,胡斌把包甩在肩上,跑上两步跟紧他。
“嘛呢,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儿。”胡斌往他脸上瞅。
娄与征两眼乌青,一偏头,胡斌就知道他昨晚上哪混去了,“我操,你不是说去补习的吗?”
娄与征两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兜里,径直走向倒数第二排,包一撂,沉着屁股坐凳子上,“你家补习补一夜。”
“用你说。”胡斌在他前一排落座,回头问他:“你晚上又回网吧了?”
娄与征“嗯”了一声,无所谓道:“又没事,闲着也是闲着。”
胡斌放包的手短暂停了下,塞进抽屉后,声音渐低:“悠着点儿,回头别被阿姨逮着了。”
教室没什么人,这会儿坐这的不是好学生提早来学习的,就是胡斌娄与征这种闲的发疯混日子的。
娄与征靠着后边桌子,轻扯唇角:“不早知道。”
“知道不问你?”
“又不在家。”
“你他妈精神点儿,回几句话跟要你命似的,多说两句能死啊。”胡斌看他要睡着的样。
娄与征单手搓搓脸,“困了。”
“得,就你这样瞎熬,能有精神才奇了怪。”胡斌问他回网吧的时间,“晚上几点回去的?”
娄与征脑子卡了会儿,眼前忽地蹦出一位白兔老师,然后脑海慢慢荡出她昨晚匆匆落荒逃跑的背影,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九点?”
哦,不对。九点多是她下课的时间,结束后他还洗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去。
娄与征改口:“快十点吧,忘了,昊子给我打电话来着。”
“那他人呢?”
“上大号去了。”
“懒驴上磨屎尿多。”胡斌嘀咕。
“睡会儿,脸转过去,你杵这看的我睡不着。”娄与征把头埋进胳膊窝。
“马上老郑来了,睡个毛线睡。”
娄与征又抬起脸,问:“今早什么课?”
话音还未落全,他身边慢慢走近一位女生,然后落座。女生扎着低马尾,背着书包,模样看起来挺老实的。
用胡斌的话来说,一看就是好学生。
“哟,班长今天来这么早?”
徐露拿下书包,朝前面胡斌腼腆笑笑:“想提前来背会单词。”
胡斌侧坐着,两条胳膊一前一后架在娄与征桌上,嘻哈笑道:“不愧是班长啊,是比我们这群废废自觉。”
废废
娄与征恶心的不行,“滚,头转过去。”
“好嘞。”
娄与征要不是眼皮掀不开,真想上去给他俩嘴巴子。
胡斌转回去了,徐露拉近板凳坐下。
她放下包,趁娄与征还没有彻底睡熟前,稍稍低头,又小声又轻微地说了句:“是英语课。”
话落了有一两秒,旁边那人没动静。
徐露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尽到同桌的职责,拿出一根手指,轻点了下娄与征的胳膊。
“娄与征。”她嘴唇动了两下,像是鼓足勇气似的,“早自习是英语课,老师要找人听写单词,你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啊。”
娄与征这才抬头,“哦。”
徐露也不是没有眼力见,见他不想搭理,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没多会儿,班主任老郑过来转了圈,顺便看看哪几个学生没到齐,随后换了英语早自习。
英语老师姓梅,五十多岁,六中元老级的教师,那叫一个狠厉啊,刀子嘴,刀子心,只要作业没质量,任务没完成,不管是男是女,都给你骂的抬不起头,更别说留尊严了,跟寒冬夜里冻过的刀子似的往你伤口上扎,逮哪儿损哪儿。
原本老梅带的是加强班,由于之前的英语老师怀孕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老公怕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就让媳妇儿回家养着了。
所以老梅是来接班的。
娄与征这会儿捧着下颌,和老梅挪过来的目光正好撞了下。
“怎么还有几个学生磨叽,动作快点儿,桌面收拾整齐,不要让我再催。”
老梅一声大喊,又一阵哗啦啦响动。
要说代课老师吧,学生心里也是打着一二五评分的。
好比现在,娄与征也是突然念了下之前的英语老师,二十多岁,年纪轻轻,说话温温柔柔,成熟又不失可爱,要不就是昨晚那个也行,不粗吼,不大骂,最重要的是可以对他视而不见。
娄与征自然也不愿意往枪口上撞,胳膊绕到书包里掏本子纸。
好巧,啥也没有。
徐露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撕掉一页,朝娄与征那慢慢地递过去。
“你别找了,我这有多余的。”
娄与征偏过视线,迟了两秒,才接下来,客气地道了句:“好。”
一节课一节课过得也快。
晚上放学后,三人迅速的绕到一起。
娄与征正提包起身,李昊章从后排走过来,迅速停在他位子上拦了下。
话是对旁边那人说的,“班长”
胡斌也过来。
李昊章这会儿跟孙子似的,说话又欠又怂,“班长啊,你待会儿准备去哪儿?”
徐露背着包也站起来,愣了下,脑子一转,又好像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我我回家。”
“对对,是得回家。”李昊章哈哈笑,“那,那佳佳呢。你们一起不?”
这才是关键,绕这么一大圈。
胡斌和娄与征对了一眼,暗骂没出息。
“我去她班门口等她,一起是一起。”徐露猜中他心思,但话说的吞吐:“但佳佳不大想见你,所以”
“所以你就别热脸贴人冷屁股了。”胡斌勾住李昊章的肩,呛他一句。
这句倒挺直白。
李昊章尴尬一瞬,把了把头,讪讪地笑,“成。”
李昊章追文佳佳,这事没几个人不知道,但奈何人看不上他,嫌他没文化,人又吊儿郎当,这两年来一直没个头绪。徐露跟文佳佳关系好,两人住一小区,算邻居,上下学都一起,所以这小子找了个突破口,想跟人班长套近乎。
“那先一起出门吧,等两天她心情好了我在找她。”
徐露:“”
娄与征也笑了下,“别婆婆妈妈了,快走吧。”
教室渐渐空了,徐露先一步下楼梯,三人走在后头,聊聊闹闹,男生的声音低低哑哑地传入她耳朵,她垂眼弯笑。
出了校门,街上喧哗燥闹一片,马路两侧的人来来往往。
娄与征先掏手机看了眼时间。
杨海华给他打了三个电话。
他盯着看了几秒,还是没回。
“怎么不走?”胡斌忽然出声。
“哦。”娄与征把手机塞进口袋,抬脚往前跟上两步,“没事,走。”
“等会儿你啥安排,跟不跟我一起?”
“去哪。”
“老地方呗。”李昊章白他一眼,“不然你要上哪儿。”
学校大门离身后越来越远,三人拐进熟悉的巷口。
这会儿安静了不少。
娄与征两手插兜向前走着,没吭声,半垂着眼,脸上不大好看。
李昊章没发现,又说:“你要回家?上什么家教课?”
“嗯。”
胡斌和李昊章对视一眼,“还没解决掉啊,不是不想上么?”
今天一整天,娄与征心情肉眼可见的不错,胡斌以为那事儿不会影响他,就一小小的辅导课,不想上就捣蛋,把老师气走呗,这不几人最擅长的么。
但没成想上了一节课后还有下回
“嗯。”他又应随口应了声。
很明显,娄与征脑子没跟上趟儿,不知道琢磨啥呢。
胡斌刚想从抬胳膊抡他一下,娄与征蓦地停住,手从口袋拿出来,脸上表情严肃了点,“昊子,阿斌。”
“咋了。”
娄与征一只手将包的肩带往上紧了紧,声音有些急,“我先走了,还有点事。”
李昊章见他步子加快,喊了一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娄与征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征子这几天怎么搞的,心不在焉?”李昊章扭头问旁边那人。
胡斌目光往远处投,放在巷子深处那个黑影儿上,想了想,说:“他家的事吧。”
“那”
“别管了。”胡斌转过神,对李昊章喃声:“咱俩别问,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愿别人插手家里的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昊章只好合上嘴。
巷子一头。
这两天通城在下雨,娄与征跑得快,脚落在青石板路上飞起一道道灰线,泥水蹦到裤脚。
小巷这会儿安静,没什么人。
娄与征脚停下,粗喘了两口气,微微仰头,视线落到二楼的中间一户。
阁楼间的窗户口灰蒙蒙的,越走近,飘出的烟越浓密。
娄与征飞快奔上楼,一股浓烈的烧焦味冲入鼻腔,又窄又挤的过道站着三两个邻居,他从中间穿过去,最后停在二楼。
房间正门口烧着火,周围一两个纸箱,杨海华不停地往火堆里扔东西。
娄与征撇一眼,认出里面是娄伟峰之前没带走的几身衣服。
“妈!你想干什么?”
娄与征拉杨海华站起来,猛地一脚将箱子踢到墙边,纸箱子遇火,再连上家家户户房门口的杂物,怕是得把整个楼层着了。
杨海华不愿,拧着一股气挣着胳膊甩开娄与征,蹬他一眼,“给我起开。”
正是吃饭的点,楼道口走出的邻居越堆越多,围着围裙,手里拿着菜铲,无非就是一种,看笑话的。
娄与征觉得自己像个猴子,盯着杨海华一两秒,转身拉开门,进卫生间后拧开水龙头,接了一盆水又重新走出来。
他劲大,拽着杨海华胳膊往后退了两步,猛地将盆里的水倒入火堆,刺啦一声,燃烧的焰火扑灭了一半,还剩点零星的火苗。
娄与征铁青着脸,转向杨海华,“先回屋行吗,有什么事等我进去再说。”
杨海华状态比刚刚冷静了点,娄与征伸手推了推她,“妈,进去。”
“征子啊,还好你来的及时,不然你妈得把整个楼着了。”走道里的邻居见好戏散的差不多,摇头笑笑。
隔壁一户出来个男人,拉着他媳妇进屋,“行了,热闹看不完了,快回去做饭。”
“我说的就是嘛!她只听她儿子的话,别人谁都”
砰的一声,对门那家上了锁。
人流散了,楼道里渐渐安静。
娄与征低垂着双眼,看着垂死挣扎的零星火苗,边往前走边脱校服外套,就快站到燃灰跟前随手往下一丢,外套盖在了火堆上头。
他等了两秒,火灭了,然后再蹲下去收拾烂摊子。
他对娄伟峰的遗物不感兴趣,摸着也脏手,但没办法,皱着眉将这堆废品清理掉了。
等娄与征进屋的时候,杨海华直愣愣的坐在沙发上。
他去卫生间洗了满是黑灰的手,再出来时绕到杨海华那间屋子里,从抽屉里拿了瓶药,看仔细药名后递给她。
“妈。”娄与征声音不算和气,“你知道在门口烧东西有多危险?邻居怎么看我们?”
杨海华没吱声,还是呆呆的。
娄与征提裤子坐下,把药放在茶几上,淡着一张脸,“谁又给你说什么了?”
杨海华这下情绪波动了。
“你不跟我说实话,以后我什么也不会跟你说。”
杨海华眼皮一颤,问他:“你爷爷给你打过电话吗?”
“为什么要跟我打。”
“他为什么不跟你打?”杨海华又变得暴躁,“你才是他亲孙子,你才是!为什么周末喊了那个杂种去吃饭没有喊你,为什么?”
“妈!”娄与征吼了一声,他烦的要命,“就算他们叫我,我也不会去的。”
“你为什么不去,你才是亲的,你才是。”
杨海华来来回回就这两句话,娄与征起身坐到她身边,伸手按住她抓狂颤抖的胳膊,声音轻了点,“妈,能不能别提这些事了,是不是那贱女人找你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杨海华一阵摇头,“那个臭婊. 子怎么配跟我说话,怎么配。”
杨海华反握住娄与征,声音发颤,两眼泛出的光透着祈求的味道。娄与征知道,这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好了妈,好了。”娄与征拍拍她背,他不会说好听的,更不会哄人,只能适当的安抚杨海华情绪,“你先把药吃了,快到时间了,你忘记了么,等会儿补课老师要过来。”
说到这,杨海华像是忽然想通了一样。
“对对对,你快去,你回屋准备着,你要好好学。”她说着边倒水吃药,低喃出声:“我儿子一定会比她儿子厉害,我儿子比她儿子优秀,我”
娄与征听不下去了,眼睛像是被扎了一样,有点酸。
杨海华开始催他走,娄与征确定她精神正常后才放心被她推开。
他回屋甩上门,走到书桌前拿烟盒,从里抖出一根烟,打火机扣下的那瞬间,视线蓦地落在了桌角的一张试卷上。
正面摊开,还是昨天的位置,放眼一看全是红墨水留下的痕迹,显而易见的大差。
他垂头看了两三秒。
就在打火机与烟头分毫的距离,娄与征胳膊停下了。
他瞟一眼墙上的挂钟,把烟塞回了盒子里。
季霄回说完这件事,大伙都笑得不行,骂蒋望赔了夫人又折兵,竟然敢挑战娄与征,还想坑这人的红票票。
以为能从娄与征身上占到便宜的人都是大傻子。
明雀坐在旁边,听着这些以自己为核心人物的故事,有些恍惚。
这些事,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娄与征,心情跌宕。
这人当年……竟然在桌子上摆了她的照片吗?
娄与征喝了不少,平日里清冷的眸色已然有些浑浊,感受到来自斜对面的视线。
他端着酒杯,对视上去。
明雀一愣,僵硬地再度挪开。
季霄回抓住两人之间开始微微变动的氛围,趁这时候碰了碰娄与征的肩膀,故意当着所有人面问。
“对了。”
“所以学妹的照片还在你电脑里吗?”
第 33 章 你的离开
HotPot-33.你的离开
明雀对大学时期的很多事都开始淡忘了,但如果有一个细针般不易察觉的契机,像戳破一个装满面粉的气球般——“嘭”的一下,白色的回忆扑面而来,缭绕回荡。
因为季霄回的偶然提及,让她回想起了那年校庆。
那是和娄与征交往的第一个夏天,在暑假之前,学校举办了建校120周年的活动。
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很普通的她第一次机缘巧合出了一次风头,成了焦点人物。
那时候每个专业都要出一个方队,有一个可以展现风采的主题。
他们专业效仿往年的出彩方队,选择了变装主题,而她的学姐们似乎有心故意把她打扮成方阵C位,为专业当门面。
听说娄与征虽然作为大三学长,也被邀请参加专业方队,毕竟不管是看脸还是就看成绩看名气,他都毋庸置疑应该是头面人物。
但是反是在这种时候,这个人会逆流而行,直接跑到学生会埋头帮忙组织校庆。
对方掌心过于滚烫的温度,将氛围瞬间都推回到最缱绻不清的色调上。
明雀惊悸回头,眨眼频繁,“你……”明雀轻轻推开娄与征房间的门。
她原本敲了两声,但里面没任何回应,等了会儿,手下稍稍用力,门自动开了。
那男生弓着腰,趴在桌子上,只留下一个背影。
明雀其实有些意外,原以为这家条件还不错,但从下了公交车到进房门,从窄巷子到老职工小区,都与她想象中的有些差别。
家庭条件不算富裕,学习劲头不算强烈。
她从上大学时就做辅导老师,六七年了,见过各种学生,不过无一例外的是家长,不管成绩怎样,对子女的期待值从没变过。
忽然间,屋内传出一句低沉的男声,语调略微缓慢:“你不过来坐吗?”
娄与征坐起身,将半屈着的腿伸直,偏头看她。
明雀从门后愣过神来,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了下,朝他方向走去。
“你好,今天作业多吗?”她关心问。
娄与征没有回答,松散坐着,只是盯着她看。
明雀就立在他后面,虽然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但她明显气势不足。
见娄与征不回答,明雀也不生气,不就是个刺头学生么,见得多了去了。
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这才刚见面,慢慢来,不急一时。
明雀想找个地方坐下,侧身看了一圈也没瞧见有她的位子,他屋里只有一个凳子,还正在他屁股底下捂热呢。
“有坐”
她话没说完,底下那人忽然起身,动静一大,板凳腿噌的一声刮擦着水泥地面。
明雀见他站起身,仅一步跨到床边,在她身侧蓦地俯下腰。
眼前黑了瞬,明雀下意识朝桌子边后退一步。
娄与征弯腰将床上几件短袖衫,校服外套,还有前几天杨海华给他翻出来的线衣线裤拢在一起,胡乱叠了下,扔到床尾。
“坐这吧。”他指了下床边,说:“放不下椅子了。”
原来是给她腾位置的。
娄与征的床和桌子是挨在一起的,明雀侧身坐在他床头,见他重新坐回书桌前,也没有掏出作业的打算。
她又耐心地问了一句:“作业呢,多么?”
娄与征对着她双眼,说:“没作业。”
“没作业?”
“我妈没给你说?”娄与征忽然勾起唇,没等她答,懒懒地道:“我读的差班啊,吊尾那种,晚自习都可以不去,谁还管你写不写作业。”
明雀一怔,他说的这么直白,脸上没有一点差生该有的自觉,反倒还听出一丝自豪。
“那那总归是布置了的,布置就要写啊。”
娄与征接着笑了下,又不说话了。
明雀见他一直偏头看自己,被他盯得越发不自然,怎么说也算半个老师,气场竟然被学生被碾压。
她轻了轻嗓子,语气重了点:“我在问你话,出于尊重,你要回答我。”
她话说完,屋内静了两三秒。
“写……”娄与征嘴角的弧度扯大,两条胳膊向前搭在桌沿上,凑近了点距离望着她,“你说,写点什么?”
看起来是笑,但明显能体会出里面是掺着不屑。
之前教过这么多学生,但从没有哪个,是敢这样没大没小开玩笑的,明雀渐渐生出一股闷气。
娄与征又转口问:“老师,你多大了?”
明雀当然不会回答。
“之前听我妈提过一嘴,你现在在读研究生?”
明雀好像能猜到他下面要说什么。
娄与征抬眼,呵笑:“之前教过高中生么,有教高三毕业生的经验么?”
明雀这下听出来了,要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他在激她。其实也能看出来,从一开始进门的那刻,这孩子对她就没什么热情,估摸着补习这事也是杨海华逼的。
“你叫娄与征?”
娄与征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顿住,定神打量明雀,她面上没什么起伏,暂时看不出别的情绪。
不过能明白一点,这女人性子应该不错,不然他刚刚来这么一句,换成自个学校那群老师,早呲牙骂过一顿了。
明雀本想发一通脾气,转念一想,要真这么做了,不就正好着了他道。
她换了个策略,没跟他硬碰硬,“娄与征。”
娄与征这次应了声:“嗯。”
娄与征被她一大串温柔话珠子弄晕。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成绩太优异?水平太高?”明雀说:“我不能让你有进步的空间?”
得,三连问。
娄与征一条理没占着,哑巴了。
默了会儿功夫,娄与征支起一条肘,大手在头发上薅两把,点点头,扯唇笑了声。
明雀见他退了一步,自己也就没继续这茬,她转身从包里掏出教材书,放到他乱糟糟的桌面上。
他的桌子不大,但乱七八糟那些堆满了整个桌面。
目光随之一瞟,明雀脸上差点没烧起来,视线里,倏地冒出一本露的不能再直白点儿的港风美女杂志。
好些秒都没人说话。娄与征才转头,跟着她视线挪到P3下面压着的昊子的废料书。
“那个”明雀想着怎么提醒他别这么露骨。
娄与征观望明雀的表情,恍惚懂了点什么,戏谑般笑了笑,“什么?”
明雀抬抬下巴,说:“把桌子整理一下,不该留的装抽屉里,不然作业都没空写。”
娄与征将皮带,烟盒打火机一并拿下去,又把几本皮子格外新的课本收下去,然后好整以暇地停下不动了。
明雀不得不提醒:“还有这个听歌的,晚点你再安排吧。”
“哦。”娄与征佯装一副无辜的模子。
他动作奇慢,故意似的,慢慢把MP3从黄书上拿下去,半包裹的一对玉白露出,他翻开内侧看两眼,再合上,最后拉开抽屉胡乱扔进去。
明雀憋着一口气,然后默默消化,再出声时,自己都佩服自己心胸宽阔,“把你所有的资料书都拿出来。”
娄与征也没心情再闹,顺着她意思去找书,包里指定没有,他都不用去翻,平日背着上课纯属是个唬人的摆设。
明雀见他从抽屉里掏出套试卷,慢悠地翻开,又是崭新。
“这是模拟卷试题么?”
娄与征对这些习题毫无印象,只记得是开学前段时间杨海华买的。
“嗯。”娄与征回。
明雀从他跟前拿过来,看了眼目录,应该是对应高三复习课用的,“学校发的么?”
娄与征注意力完全跑偏,他有点饿,原本这个点儿该是和胡斌他们在外头吃饭,但惦记着什么劳什子家教课,毕竟是第一天,他怕杨海华生气身体受不住,只好准时准点回来了。
此时的明雀完全不知道娄与征心里在想这些,只当他还犟着性子,不愿意配合她上课。
“是学校发的,还是你自己课下去买的?”
娄与征直接回:“我妈买的。”
想来也是,都这样一副不爱学习的样了,怎么可能是他买的,明雀索性弃过这个问题。
不管谁买的,总之有成套的试题,复习起来就方便许多。
“娄与征,我想了想。”明雀将第一张试卷撕下来,摆到他面前,“我现在不跟你讲课本知识,讲了你也未必会听是吧。”
娄与征等她继续,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我不知道你的水平怎样,所以先做一套试卷给我看,我从你错的题型上分析缺口,然后复习那部分的知识点,顺带着去讲你错过的题。”明雀的目光从试卷挪向他:“可以么?”
看似是跟他商量的口吻,实际上在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娄与征见她似乎真把补习当回事了,不免觉得好笑。
“嗯。”娄与征不想在上面浪费太多时间,早配合早结束。
仅仅第一回辅导课,明雀就见识到娄与征的水平有多差。
她只给娄与征布置了半张试卷,没让他做大题,一来时间不够,总共就两个小时的补课时间,不能再都给做题耽误了。
二就算是她布置了,娄与征也不会写到那儿。
从她开始把试卷摊到他面前的那刻,他就没想过好好配合她,选择题只写了两道,填空题写了一题,还是错的,剩下花白一大面,全是空着的。
他写完也不吭声,撑着脑袋转笔,明雀本以为他在思考,过了好半会儿,才后知后觉什么不对。
他在耗时间,敷衍她。
“娄与征。”
“嗯。”
“你在做什么?”
娄与征将胳膊放下,掀开眼皮看时间,漫不经心张口:“想题。”
说谎也不打个草稿。
“那想出来了吗?”明雀问。
“没。”
明雀盯着他看了十来秒,转叹一声:“娄与征,你到底是不会写,还是不想写。”
娄与征扭过头,一双眸子锁在她脸上,回答的干脆利索:“不会写啊。”
明雀很想发通脾气,目光对上他,两人视线交汇,却意外地气不起来。
男生的一副浓眉微皱,眸光渐渐冷厉,每多回答一句,不耐烦的语气就更深一层。明雀有一种直觉,如果她再多说几句,还没等她生气,他就已经起上火了。
这下见识到他有多烦学习了。
辅导老师毕竟不是学校班主任,她也不想第一天上课就弄的两人都不好看,只能心里默默做着自我建设。
慢慢来
“好吧,写不出来就别难为自己了。”明雀上身微微前倾,将试卷拿近了点,搁在两人中间。
不管他听不听,她都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先带着他从试卷第三题开始看起,然后复习知识点。
说是复习,但对娄与征来说,压根就是预习。
娄与征像个老头子似的干坐着,其实他也一样,也在忍,他早习惯了搁学校里老师的破口大骂,越凶他越起劲,但突然来了个这么耐心温柔的,叫他真有点不适应。
这女人看起来跟小白兔没啥区别,除了先前几句故意挑她刺的,别的过分的娄与征一句没敢再多说,生怕一忍不住再给气哭了。
明雀讲了接近一个小时,然后给娄与征留了半小时写她讲过的题型,五题全错,没一个对的。
她这下确定,这孩子就是没认真听。
坐的一本正经,人在,实际上魂飞走了。
明雀刚想开口和他聊两句,而后插入一句声音。
“老师。”
娄与征慢慢将胳膊垂在大腿上,忽然出声打断她。
明雀惊奇道:“怎么了?”
娄与征没跟她绕弯子,头朝桌子上侧的老式挂钟抬抬,说:“这课几点结束?”
明雀懂了,亏她还以为他有不会的题才喊她,原来是撵人。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手机,时间正好卡在九点。
娄与征朝椅背上一靠,两手插进校服兜,就这么眼睁睁地盯着她。
明雀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和谐交谈的话留给明晚,不然在继续耽搁着,估计这孩子得气炸毛。
“好吧,那今天先到这。”明雀起身,准备收拾东西结束。
她刚把课本将装进单肩包里,想吩咐几句复习的话,面前突地一道影子闪过,明雀抬头,见他猴急着送客,已经站起身走到门口了。
门从里面被拉开,娄与征又回到桌子边拿手机,眉头紧皱,手指在按键上跳动。
“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明雀笑了笑:“明天见。”
娄与征打字的手停了下,回头看她。
隔两秒,才应一声:“嗯。”
明雀才转身进客厅,就听到卧室里传来劈里啪啦地响动,脚步声,踢板凳,拉柜子,总之就是没了两人在屋里时的死气。
明雀抬手拧客厅的门锁。
一下,两下还是没打开,她将挎包肩带往上挪了点,弯腰去看中间的锁芯,确定是好的。
娄与征家的门太老了,锁很锈,机械的不行,她连着试了几下都没拧开。
明雀无奈,回头望了眼娄与征卧室的方向。
她抬脚走了过去,最终还是决定去求那个臭脸孩子开门
卧室没了动静,这会儿很安静。
明雀胳膊还未抬起,卧室的门登时从里侧拉开,眼前映出一个光着上身的正影儿。
两人皆是一愣。
娄与征没穿上衣,手里攥着一条毛巾和露着边的四角内裤,下. 身完好,还是刚刚那条校服裤子,脚底踩着一双黑色塑料拖鞋。
他另只手从门把上拿下来,低头看她。
相较于明雀,娄与征的面上无比平静,说:“你还没走?”
男生背着光,饶是暗,也能清晰的显出对面那人宽实的臂膀,胸口往下的一块一块硬邦肌肉,他不算白,灯光照他身上打了一层晕。
赤裸裸地晃眼,明雀瞳眸一闪,反应过来后,脸上顿时不自然。
“哦,那个门。”明雀觉得不就是一毛孩子么,不能连这点胆量都亮不出来,拿眼对视他,说:“你们家客厅的门锁锈了,不太好开。”
话说完,娄与征没回,还是半垂着头看她。
年龄不大,发育倒是挺好,人高马大跟堵墙似的。
这一看,又把明雀那点气势灭了,她继续说:“你方便吗,想麻烦你开一下。”
房间一明一暗,两人站的不近。
客厅她没开灯,少有的光亮是从他屋子和窗口月影洒下来的。
娄与征瞧着她表情,见她又侧过脸视线往下落,直着身子站近一步,忽然一笑,“行啊。”
小孩还是小孩,明雀一眼看出这孩子幼稚劲上来了,忽略他臭美身材,没给他梯子往上爬,转过身就往客厅门口走。
接着后面带起脚步声,晃晃悠悠光着膀子站她右侧,个子比她高出一个头。
明雀瞥一眼,心里咕哝着也不怕被冻着。
娄与征把手头的毛巾搭在肩膀上,先看了眼锁,随后伸手推门板。确实破旧,他老早就发现过,不过杨海华没说要修,他也就装作没看见。
明雀微微偏头问他:“能看清么,要不要开灯?”
“不用。”
他半倾着腰,两条结实的小臂上青筋分明。窄小的空间,明雀静在一旁等他开门。
娄与征捏着锁柄,另只手握紧门杆一推一拉,扣动锁芯,整个过程没三秒,轻轻松松被他推开了。
门敞开,风从楼道里呼呼钻进来。
娄与征开大了点,朝外面点点头,“可以了。”
“好的,谢谢。”她没正眼对视娄与征。
“不用。”
“那你早点休息。”
明雀低头绕过他,急匆匆就要往外走,倏地,身后传来一声。
“老师。”
明雀定住步子,回头,“怎么了?”
娄与征在她脸上过了几秒,一双漆黑的眸子漫开笑,呵笑一声:“好。”
好什么?
直到明雀走出楼道才反应过来,回的是那句早点休息。
当然,她才不信。
月光倾洒,楼道里地声音渐渐埋没。
娄与征随手甩上门,抬脚要往卫生间方向走,还没迈出两步,又不自主朝门锁看了眼。
抬手一摸,锁锈渣子蹭到指肚上。
修锁怎么弄来着?
很快,娄与征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立马打住念头,骂自个一句闲的,接着一哆嗦,下一秒麻利地蹿进了卫生间。
开了热水,逼仄的淋浴房瞬间暖和起来。
娄与征将毛巾内裤挂在挂钩上,还没来得及脱裤子,口袋里闷声进了条短信。
他打开。
里面那人嚎叫:人呢!回话!又死哪去了。
下面还跟着一条:倒底还来不来,给个准话,等会人就多了,要是来就先给你开机子了。
晚上补课的时候李昊章不停地发消息,一个人的游戏太寂寞,问他还回不回网吧。
娄与征看着,没什么犹豫按上键:回。冲个澡过去。
发完后,手机往洗手台一扔,转身站到淋浴头底下。他抬手搓了把头发,又想到先前那可笑的四个字。
早点休息
娄与征哼笑一声,快送冲了个战斗澡。
“你要干嘛。”
不管她怎么挣扎,他都死死握着不撒开。
数十秒之后,娄与征偏头回来,躺着以仰视的角度,开口:“上次。”
他指的是谎言暴露的那晚上。
矛盾经过一阵子的逃避冷却在回到眼前,明雀紧起眉。
凝着她的脸,娄与征却莫名笑了,很轻的一声。
“你肯定不知道。”
“六年,这是你第一次冲我发脾气。”
明雀心身皆愣。
第 34 章 喊得太快
HotPot-34.喊得太快
明雀明知道不能把喝醉的人说的话当真,也不能用清醒的思维去推敲他说的话。
可当娄与征酩酊阑珊却专注地说出这一句话之后,她还是防不住怔在了原地。
什么叫第一次发脾气?
他们认识六年,那次是她第一次对娄与征发火?
不能吧,他说话欠抽行为恣意,能真的接近他并且忍受他的人那么少,她就一次都没爆发过?
以前在这人面前到底有多唯唯诺诺啊。
酒精催促着血液流淌更激烈,喝醉后人的体温会比平时还要高。
明雀被他攥着手腕,对方掌心的滚烫酥得她的感官都更加敏感。
他温热的力度中,似乎有种晦涩不明的偏执情绪。
明雀沉默片刻,才嗯了一声:“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有没有点良心啊?”
林秀的语气微微不满:“不是姨妈说你,你从国外回来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啊?还是你妹妹同学看到你在剧组,告诉了你妹妹,我们才知道的呢。”
明雀心情忽得烦躁起来,外头下着细征,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她语调不耐:“没什么好告诉的。”
“怎么就没啊?你这孩子。”林秀说,“我们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都从国外回来了,现在也是你该报恩的时候了啊。正好你妹妹茵茵也想演戏,你有门路,就把你妹妹拉到剧组里去啊。”
明雀背抵着车厢壁:“我有什么门路?”
林秀“啧”了一声。
“你就不要瞒着我们了。你跟姨妈有什么可瞒的呀,梦琳都跟你妹妹透过底了,说你这个戏……不是睡出来的么。”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淡淡轻蔑。
“你跟导演,都那个交情了,导演哪有不答应你的,是吧?你妹妹还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哪有你有本事啊?这不就靠你多帮衬了。”
她帮衬?
为了那个从小恨不得弄死她的妹妹?
明雀闭了闭眼,再睁开,不禁发笑:“她要是想,她也可以去和导演睡觉。她是没有这个本事吗,需要我来帮。”
“明雀!”林秀被她激得冒火,“你妹妹哪像你啊,她大学的时候可没有跟个狐狸精似的,勾搭别人的男朋友。”
明雀沉默。
“这事儿就不光彩,姨妈都不说你,你还想怎么样?你当时出国不就是因为傍上个大款吗,这么有本事,多帮帮你妹妹怎么了?”
“怎么了?”明雀笑了,“姨妈,你也记得我当初上大学,你没有出过一分钱?你也记得就连生活费也是我自己挣的?”
征打在眼睫,她缓了口气:“既然如此,哪来的恩情?她这么羡慕,可以自己傍大款,请问她二十岁的人了,也需要我来帮?”
“她又没你野!”
“那我就得帮?”
林秀骂道:“你什么人啊,真是跟你妈一个样……”
听到这声称呼,明雀心陡然一颤,挂了电话。
她闭上眼,重重靠在车壁上。
心里憋得难受,像是有一团火在横冲直撞,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开始发抖。
她在想林秀为什么没死,林秀为什么还没死,如果当初死的不是她妈,而是林秀……
想来想去没个方法,像是困在雾征之中,找不到出路。
脑海中忽地浮现抽烟的渴望,明雀手腕子打颤,她想抽根烟冷静一下,可是哆嗦着翻遍身上所有口袋,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明雀握拳,猛地狠狠砸了一下车厢壁,“砰”地巨大声响。
她蹲下来,环住胳膊坐在地上。
细征暗飞。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男式皮鞋。
她顺着笔挺的裤管,缓慢抬睫往上看,视线里,黑色的西装,黑色的大衣,黑色的伞。
望到一双点漆似的眼眸。
娄与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站在她跟前,静静看着她,那张英俊的面庞上,依旧情绪寡淡。
他什么话也没说。
明雀眼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她眨了眨眼,睫毛覆盖住一小片阴翳。长卷发凌乱得不成样子,披在她肩头。
她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哑:“有烟吗?”
娄与征看了她半晌,沉凝的神情,才稍稍有了变化。
“有。”他说。
他的手伸进口袋,正要往外拿,暗金烟盒露出低调一角。
明雀忽地打断他:“我不抽你的。”
娄与征动作一滞,眉头微蹙。
她缩着下巴,“你的烟贵得没道理,味道我也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他垂眼望着她,看到她纤长浓密,鸦羽一样的眼睫,轻轻扇着,“你想要什么?”
明雀顿了顿:“有黄鹤楼吗?”
大概觉得这个牌子有些陌生,娄与征沉默着没吭声,摇了摇头。
“那你带我去买。”明雀小声。
他带她去了。
出去就有小卖部,娄与征淡着声音:“要一包黄鹤楼。”
老板给他指:“要哪种?”
娄与征不认识,垂眸看明雀。
明雀声音轻轻的:“蓝楼。”
“19块。”老板拿了包给她,不禁多看她一眼,“姑娘,你是湖市人吧?”
明雀微怔,扯了下嘴角:“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那边人才那么叫,海城人顶多指着说来蓝色那个,或者叫软蓝。”
“是吗……”明雀没多说什么,付完钱,他们走了。
她身上还穿着戏服,午睡来不及换,俗艳艳的水红色,裹着极细的腰身,胸前隆起,她散着头发,走在征地里,抬手,拢风点烟。
猩红的火光一瞬间烧起,灼着指尖。
整个过程,娄与征就站在她身边,静默地看。
天色昏暗了,他们站在路的中央,这条路被封着,没有车来。
四下里,暗暗茫茫,明雀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弹了弹指尖,落下一层烟灰,吐气模糊,笑了:“怎么不说话?”
娄与征沉默着。
明雀:“你昨晚上还想掐死我。”
他眉眼平静,没反驳,只是仍旧矜贵地站在那里,撑着伞。那把伞明雀看了一眼,觉得伞比她人都贵。
烟圈迷蒙,半晌,娄与征终于出声:“少抽点。”
明雀望着他:“行,不过你能不能陪我玩个游戏?”
她纯属耍无赖,娄总日理万机,显然不会有空陪她在这里浪费时间。
然而娄与征却垂下眸子:“可以。”
“还是和之前那样,我问你答?”
“好。”
明雀点着烟,凝望他:“你来剧组干什么?”
“工地考察。”
“还有呢?”
“没了。”
明雀观察他表情,笑了:“你说谎了娄与征。”
他仍旧镇定:“你没说不能说谎。最后一个问题。”
明雀捏着烟盒,四方盒尖锐,戳着她掌心,她看向远处,连绵的征下得很静:“你刚才不说话,在想什么?”
娄与征站在征中,飞征从他眼前簌簌飘落。
他的眉眼冷清而寡淡,却蓦地在这一瞬,有了一丝称不上温柔的气息,就像是幻梦,是错觉。
他说:“在想2018年,12月31日。”
明雀手腕一抖,烟灰落进掌心,烫得皮肤泛红。
娄与征眼睫掩住了情绪,看着她,喉结滚动,把剩下的话说完。
“那天,我送你上飞机,你进机场,穿的也是一身红裙子。”
*
这段时候,娄与征总是出现在片场,明雀观察了几天,发现他出现的时间很固定。
每天早上她来片场时,能看到娄与征坐在廊下喝茶。
有时候是和秦阳,可秦阳不是每次都有空,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
明雀想起,上次他们买烟,她问娄与征来这里干什么,娄与征说,工地考察。秦阳在饭局上也提过两次,说娄与征拿下了南水湾附近的一块地。
可是对于为什么清晨能在片场遇见,明雀还是充满疑惑。
剧组都是人精,虽然当着娄与征的面不敢说,却依然八卦。
俞乐茹给明雀梳妆的时候,另外一个女演员和她聊起。
“那位……是不是看上我们组哪位女演员了?”
俞乐茹挽着发髻,压低声音:“看着像,之前没听说过他对谁这么感兴趣。”
女演员叫姚雨桐,是剧中女二。
“他看上谁了,难道是……梁以柔?我最近总看梁以柔去和他搭话,那位可不好惹,如果没有他的默明,梁以柔哪有那么大胆子?”
俞乐茹点头:“我看也像。前两天有场戏,时间赶得很早,我到片场跟妆的时候,就看见她和那位在说笑。”
姚雨桐有些惊讶:“那位也理她?”
俞乐茹动作一滞,想了想,说:“隔太远了,就看见个背影,没听见他理没理。”
她们沉浸在八卦里,说来说去乐此不疲,俞乐茹说得正上头,忽然手劲一重,扯了下明雀头发。
明雀禁不住“嘶”了一声。
俞乐茹才大梦初醒似的道歉:“明老师,抱歉抱歉,弄疼了吧?”
明雀弯唇:“没事。”
这个化妆间人声嘈杂,来来往往进出很多,此刻在化妆的,却只有她和姚雨桐两个人。
俞乐茹和她们挨在一起,说话也没别的人听见。
明雀对旁人的事不关心,垂眼,正打算继续玩手机,姚雨桐却有些神色复杂地望过来。
明雀问:“怎么了?”
果然,听见她试探地说:“明雀,我们随口说说,闲着八卦一下的。”
明雀笑了:“我知道。”
姚雨桐和俞乐茹对视一眼,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在姚雨桐看来,明雀能当没听见是最好。
俞乐茹曾经跟过她,二人关系相当要好,她和俞乐茹说是无所谓,吐槽一下也很正常。
她主要是怕明雀听到。
而且听进心里去。
如果明雀说出去,自己肯定会被梁以柔报复死。
不过她看到明雀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又稍稍安心。
谁都知道梁以柔不待见明雀,两人不知道曾经结过什么梁子,拍戏时,梁以柔总是针对明雀。
前两天,拍一场落水的戏,天气极冷。
梁以柔愣是让才从水里爬上来的明雀,浑身湿着,在征地里跪了近一个小时。
她反复出错,反复NG,明雀只能不断泡水。 如今这个情况,其实没差。明雀没指望他真的对自己产生情绪波动。
想来想去,大概是他觉得,自己上次去他的海庭钓别的男人,之后又几次三番下他的脸,让他很没面子。
女人眼尾微弯,她坐他腿上,双足踏地,无所谓地踩着他那双整洁的皮鞋,黑色亮面,她就像一粒尘埃。
明雀抬唇嗤笑:“怎么,嫌我去攀高枝,丢你的脸了?”
娄与征冷冷地看她。
明雀便笑:“你也要面子,你要面子就不会找情人不是吗?哦,也是,你要是不要面子,当初怎么会让我出国,就为了你的好名声?”
她目光平静深邃,眼睫浓翘卷长,眸色很浅。
那年他送她走,其实她猜得到原因,无非联姻要给孙家一个交代,他要未婚妻,不要她。
然而娄与征眼底,忽然变得晦涩难懂,他欺身上前,压过她手腕:“明雀,你是不是忘了,临海是姓娄的。”
“忘不了。”明雀说,“你多能耐,一句话让一个没权没势的女人滚出海城,这辈子不敢回来,你做得出来。”
娄与征的脸色愈发阴沉。
明雀话锋一转,笑了两声:“不过我瞧着娄氏也不太行了,之前听说娄氏包了清田湾三千多亩地,那另外四千多亩谁抢走了?让我想想……不会是姓孟吧?”
这还是那次孟靖南来她房间躲酒,无意间闲聊说出口的。
明雀弯唇,笑望着娄与征,起先只想赢个嘴爽。
可她显然低估了,他对“孟”这个字有多么敏感。
娄与征捏着她下巴,眼里淬了冰征:“明雀,你是故意的,故意激怒我,报复我,对不对?”
明雀腰身被他死死箍在掌中。
他危险得像野兽,手劲很大,掌心滚烫,止不住颤抖。明雀觉得大概已经被勒出了红痕。
娄与征靠近她,轻声道:“你可以试试看。”
明雀耳尖一痛,咬紧嘴唇,听见他声音:“试试看,我会不会把他弄死。”
他推开明雀,冷冷瞥向她最后一眼,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了弄乱的衣襟,离开了房间。
门被掩上。
黑夜寒凉,明雀坐在地毯上,心跳突突像擂鼓。
她愣怔半晌才摸上床,拥着被子昏昏睡去。
那天晚上,明雀做了场梦。
梦里还是她和娄与征,地点是临海大学旁,那条巷子里。
娄与征的车停在巷子口。
车窗被水蒸气熏得模糊,明雀一只手按在车窗上。
她朦胧地,看着眼前男人直起身体,轻薄的唇,嘴角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下颌冷硬而瘦削,汗液顺着滴落。
“别乱动。”娄与征一向少言寡语,抓过她手吻了吻,难得多吐两个字,“除非你想被人看见。”
“那不是遂你的愿?”
他轻浅地笑,动作残暴,“我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被别人觊觎。”
明雀疼得扭过头,犯倔,不肯再说话。她没了力气,濒临崩溃时浑身发紧,一瞬间,牙齿狠狠咬进他的肩膀,鼻尖充斥着血腥气。
娄与征从她颈边抬眸,额发被汗打湿了,一张脸俊美无俦,活像恶鬼。
看着她片刻,他却慢慢地笑了:“你属狗的?”
明雀闷哼:“跟你学的。”
语气凶死了,恶狠狠的,忍不住瞪着他。
然而不知为什么,这一眼瞪过去,没把他威慑到。娄与征的喉咙滚了滚,眼眸暗了:“还挺有劲儿。”
然而女生凶巴巴的样子像个小兽,娄与征大概不愿看她这么凶狠瞪他。
他抿唇,盖住她眼睛,哑声道:“那好,再来。”
……
结果梦醒之后,娄与征不在身边。
唯有窗外飞征,簌簌落下。
明雀呆坐蛮久,才缓缓从梦魇中回过神,想起入睡之前的事。
惠记酒楼,她给他敬酒,他不答,她也不说话,死倔。后来盛寻舟替她挡,他大概生了气,跟她回到酒店。
可她呢?
她直接摔裂了茶杯,惹得他更加愤怒,最后撂下狠话,一走了之……
胸口传来熟悉的阵痛,明雀揉着眉下床,发现这人好像就是被自己气走的。
地上还留着茶杯的碎瓷片,残渣没干涸,一地狼藉。沙发上残存着几缕血迹。
她想到娄与征的手,那时候好像被碎瓷片划破了。
明雀挨着床边,慢慢坐了下来。
黑暗之中,只有指针在滴答滴答走着,空旷的房间,寂然无声。
心里不舒服,默了片刻,她给陈蝉衣发消息。
明雀:【我做了个梦】
过了会儿,陈蝉衣回:【半夜四点,临近清晨,你做了个梦】
明雀有点烦躁,想抽烟,蹲在床边从自己包里摸出根烟条,一边叼在嘴里,一边打字回复。
明雀:【是春.梦】
陈蝉衣:【。】
明雀:【你说做这个梦正常吗?】
陈蝉衣:【正常,不过不要纵欲过度。】
陈蝉衣:【伤身体。】
她纵欲过度个屁啊!明雀蒙冤受屈,欲哭无泪!她都分手几年了还纵欲,欲个什么啊,她现在烦得很!
明雀抓抓脸,心里的不爽感越来越重。
玛德,那个男人就是有病吧!
明雀问她:【有没有不伤身体的?】
说完,她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摸到了打火机。
明雀用手拢风,点烟。
火苗“啪”地亮起。
随着这声音响起的,还有几条微信提示音。
明雀脑袋伸过去看。
陈蝉衣:【你好。】
陈蝉衣:【有的。】
陈蝉衣:【不要抽烟。】
“……”
*
翌日清晨,重新飘薄征。
明雀精神不好地做完妆造,一路上心不在焉,旁人跟她说话都云里雾里,结果懵懵然到了拍摄地一看,她愣住了。
天色昏沉,男人一身黑衣沉肃,眉眼清寂,正坐在廊檐下,喝茶。
拍摄地有抄手游廊,细征落下,覆盖在檐顶,薄薄一层白。他右手压着茶碟,低眉敛目,吹去浮沫,轻抿了一口。
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矜贵,遥不可及。
然而茶水蒸腾出热气,柔和了他的眉眼,竟意外生出一种宁静的感觉。
秦阳也在。
他和娄与征不同,喝茶和喝水没区别,跷着腿,眯眼咂摸了半天,才说:“我这茶好吧?顶级君山银针,虽然是陈茶了,我觉得味道也不差。”
娄与征没答话。随后,似乎是笑了一下:“一般。”
秦阳笑容尴尬:“真不给面子啊,娄少爷。”
“开春,我的茶园出茶了,给你送两罐来。”他淡淡地道。
秦阳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转脸一瞥,看见明雀到了,赶紧把茶水一饮而尽,拍拍裤管站起来:“走了走了,拍戏了,你慢慢喝。”
他指着明雀:“来站这来,待会儿盛寻舟从那边抄手游廊出来,你见到他再开始哭……快点的,赶着下征把这场戏拍了,免得还要剧组再造征景,不自然了。”
明雀垂眼:“嗯。”
她从乱糟糟忙作一团的人堆缝隙里,看见他挽着袖口,露出一截苍白手腕。
靠近掌心的地方缠着圈绷带,很刺目。是她昨晚弄伤的。
男人视线漠然地扫了过来。
隔着一层征幕,宛如寒冰。
片刻后,他移开视线。
明雀微怔,索性垂下头。
算了。
等到盛寻舟一袭长袍,从游廊里转出来,明雀连忙上前,福了一福:“爷……”
她的戏份很快就过。
秦阳今天兴致格外好,夸她:“不错啊小明,你还挺有天赋,虽然说是没正经学过表演吧,但是从进组到现在,你基本上每场戏都过得挺快的,真争气,是吧?”
小林很会看眼色:“那是,明雀姐演得还真挺好。”
“嘿嘿我就说。不错不错,你先去旁边吧,来下一场,女主站过去……”
明雀躲进廊下,宋夜立马把毛巾和外套递给她:“冻死了吧,这征下的,过会沾衣服就变成水,擦擦。擦完了把外套穿了。”
明雀垂眼,漫不经心地:“嗯。”
擦着头发,她习惯性朝对面看。隔着一整个庭院,那里的座位空了。
娄与征已经走了。
明雀的衣服果然全湿透,宋夜让她去室内烘一下。
路过转角时,明雀听见一个声音:“你看导演还夸她呢。”
“谁捧出来的谁夸呗。”
“她还演得好?我看是角色选得好吧,你看她浑身那个劲,风尘死了,跟剧里小娘一个样。”
“……”
明雀披着外套走过去:“请问你们是在说我吗?”
那群人正好在过道尽头,明雀斜靠着墙,堵住了出口。
女人骨子是懒的,靠在墙边,莫名有股子劲儿。
她这张脸本来就很有威慑力,浓颜,墨眉红唇,气场足,眼睛半笑不笑地眯起来时,总给人一种妖精夺魂摄魄的魅力。
整个一祸害脸。
里面女生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还敢呛声:“怎么了,你做得出,我们说不出?”
“梦琳,别说了。”另一个显然胆小,只敢背后口舌,当面儿了胆子屁大一点。
明雀心里嗤笑一声。
没种。
她弯着唇,眼里似笑非笑的模样:“你都说我是捧出来的了,那我找个由头让你们干不下去,也挺容易的哦?”
两个女生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明雀抱胸,扬了扬手机:“我录音了,你们要是不介意,我也不介意给你们递律师函,造谣诽谤损害名誉……不知道你们喜欢哪个罪名多点?”
“神经病!”两人浑身颤抖,撞开明雀,跌跌撞撞逃了。
明雀从墙边出来,宋夜看着对方狼狈逃跑的身影,挑眉鼓掌:“你牛.逼啊,你真录音了?”
他跟明雀从小一起长大,这死丫头片子会玩威胁这一套了?
真该烧香庆祝。
明雀白了他一眼:“傻缺。”
宋夜:“?”
明雀绕过他,走了出去:“骗小姑娘的话,你也信。”
“……”
*
那天中午,吃完盒饭休息,宋夜给明雀弄了辆房车,让她上去眯觉,他陪着趴在里面桌子上睡。
定的闹钟是两点。
不过那会天色不好,临近下午,已经有些昏暗。
明雀一点四十多醒了,不知道为什么,睡不着了,正打算下去透口气,手机响起来。
她看了眼号码,心里微沉。
瞥见宋夜还在睡,明雀走下车,轻轻掩上门。
她接起来:“有什么事吗?”
语气生冷。
明雀靠着房车,眉眼间满是冷漠。
那头,中年女人声音尖锐:“明雀啊,听说你从国外回来啦?”
姚雨桐是觉得,这两人必然反目。
明雀在片场是个透明人,像是不出错,也不打算出挑,除了演戏时用尽全力,其余时刻,都是收着的。
冷。
疏离。
不刻意拉拢谁,也不刻意针对谁,脾气很好。
但因为那张脸,却也实在透明不起来。
有时候,姚雨桐竟然会莫名觉得,娄与征其实是来看明雀的。
尽管他对她的态度最冷淡。
可姚雨桐总有种预感,那两个人之间,像是有过故事。
就如有什么透明丝线,牵连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莫名惹眼。
她看一眼身边低着头玩手机的女人。
那张仅仅打了层薄妆,就靡丽到近乎妖异的侧脸,在灯光下,有几分清冷倦怠的气息。
美得要命。
娄与征怎么会看上梁以柔,放着明雀这种顶级美人不要,去要一个小白花?
姚雨桐不觉得娄家继承人有这么蠢。
明雀不清楚身边人的想法,正在回手机里的消息。
沉吟片刻,她发过去一句:【所以你晚上会过来?】
那边很快回了。
孟靖南:【老谭那里有了点眉目,你不介意,我们三个一起吃顿饭。】
谭松勤是孟家的律师,这几年跟了孟靖南。
外界都在传,不出意外,这一辈孟家的家主位,就要传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留洋继承人手中。
现在看来,怕是不假。
明雀咬了咬唇,回了个:【好。】
他紧紧握着的力度十足深刻。
“我的错。”
娄与征的尾音变轻。
“全是我在错。”
明雀顿在原地,目光所及之处是他放在茶几上的魔方。
魔方已经被他打乱得每一格的形状都不一样,颜色也全都是乱的。
异性魔方此刻以一个扭曲怪异的形状呈现着。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受到魔方所透出的凌乱破碎,含着一股孤寂的挣扎。
也是在这个瞬间,脑海里忽然闯入一篇特别的回忆,配合着他毫无前兆唤她昵称的举动,明雀意识到——
娄与征没骗她,他现在,是真的醉着。
第 35 章 我的依赖
HotPot-35.我的依赖
过去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娄与征也有一次酩酊大醉的经历。
那是大一下半学期七月份暑假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两人正浓情黏糊的时候。
那天是季霄回的生日,他们圈子的公子哥撮合着带所有朋友整个生日局,娄与征虽然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但为了给哥们儿庆生倒也无所谓了。
本来要带着她一块去玩,但是不巧明雀找的暑假兼职那天晚上恰好排班,就婉拒了。
酒局不能去,但娄与征特地事前哄她,让她下了班到公寓等他回家。
还都是没走出象牙塔的青年岁数,就能拥有两个人独处的场所,两个人腻在一个屋檐下。
虽然有时候明雀总觉得好像在梦里和娄与征办过家家的游戏,但她却不讨厌这种感觉。
就仿佛越过了所有现实门槛,提前实现了她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的梦想。
夜征落得很薄,娄与征肩头被打湿,薄唇轻抿,眼眸深邃漆黑,目光淡淡地扫过来时,平静地没有一丝情绪。
他的视线从明雀身上一扫而过,转瞬即逝。
明雀想起那夜在海庭,他也是这样,仿佛根本不认得她的样子,心里蓦地难受起来,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扎过。
秦阳笑着走过去,拍他肩膀:“这都多久不见了,都是几个小演员吃饭,怎么好意思劳动你。”
娄与征低眉,淡笑着,“秦导客气。”
他肯开口,整个剧组便都围上去,恭维地朝他问候,有些女演员难掩好奇,满眼羞怯地打量。
在海城,没人不知道他娄与征大名。
都说他是京城娄家这一代最出息的小辈,也是渊海湾的掌权人。
他的才能,伦敦求学时就已经初露锋芒。回国后短短三年,又迅速以雷霆手段开拓临海市场,建立渊海湾,使得娄家在海城也站稳了脚跟。
旁人都说他是个精明冷漠的商人,颇有城府,工于心计。
即便已经订婚,可家世样貌能力样样摆在那里,身边依然不乏狂蜂浪蝶妄图撞破南墙,甚至只求当个情人。
也有传言,他曾经身边确然有个情人。
只是三年前,遵从家族选择与孙氏联姻后,那位情人不知所踪。
娄与征的传闻众所纷纭,尽管明知他高不可攀华贵无极,基本不可能娶没权没势的女人——可他太优秀了。
优秀过头。
女人都吃这一套。
梁以柔站在明雀前面,止住脚步。她微微侧过来,瞥了眼明雀:“你不去打个招呼?”
眼神颇为玩味,话里话外难掩恶意。
明雀没恼,唇边笑容清淡:“我倒觉得,梁小姐你更想和他去打声招呼。”
梁以柔轻嗤:“是又怎么样?”
她今天难得画了个红唇,和她平时的模样不太搭。连衣服也是早春新定,一套几十万的长裙,裙摆曳地,摇曳生姿。
她原本是听说,今晚秦阳要请大人物吃饭。
想不到是娄与征。
梁以柔开心之余,瞥见明雀那张未加修饰都好看得过分的脸,又抱了些看热闹的心态。
她凑过去,附在明雀耳边:“我和你不同,我过去打招呼,他至少不会那么厌恶,你呢?你怎么还敢站在这里啊,明雀,你不怕他把你撕了?”
眼前女生微微低头。征片落在眼睫上,她睫毛很翘,脖颈纤细,有一种脆弱的美。
明雀轻轻抿唇,没有说话。
梁以柔唇角笑容讥诮,转身上了台阶。
那顿饭,明雀吃得并不好。
尽管席间不乏热闹,有两个投资人一直在和秦阳谈笑。可娄与征就坐在她对面,冷漠的样子,视线极淡,浑身都透着摄人的压迫感。
旁人的示好他毫不理会,只低着眸,一支接一支抽烟。
他太可怕了。
明雀甚至不敢伸手去夹离得远的菜,她害怕弄出什么动静。
一巡吃罢,秦阳有点醉了,放下酒杯朝向娄与征:“你这回怎么有空来南水湾这边?我不是记得你之前还在忙西山的事?”
身旁有女人递烟,是梁以柔,娄与征不曾抬眼,接过烟笑笑:“早忙完了。”
另一人大喊:“娄总最近在南水湾有几个项目,过来这边看看的,老秦,你这都不知道,也太不关心了!”
秦阳连忙拍脑袋,笑道:“哎哟,这怪我,我最近忙着剧组的事,都没问问。与征,你可以啊,南水湾这块地你也啃得下来,我先预祝你成功,以后可别忘记带带我。”
娄与征和他碰杯:“哪里。”
视线无意看到斜对面,正闷声吃饭的女人,她肌肤瓷白炫目,整个人缩在羽绒服里,动作幅度小小的。
娄与征眼神清冷,轻描淡写掠过。
秦阳喊剧组的人敬酒,娄与征虽不至于热络,然而卖秦阳面子,他也会微颔首示意。
唯有轮到明雀。
男人坐在桌前,手腕搁在桌上,轻点烟身,烟灰落下一层。
他连眼睫都未抬,一副浑然陌生的样子。
明雀视线落在他脸孔,娄与征生硬漠然,她不禁看得心里有点难受,颤着眼睫低声说:“娄总,我敬您。”
娄与征没有理,甚至没有看她。男人长腿交叠,侧脸半隐在阴影里,似醉非醉的模样。
他垂着眼眸,在侧耳听梁以柔说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娄与征面上微微地浮出一抹笑意,其他几个人识趣,便让梁以柔坐得更靠近他些。
娄与征并不评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始终垂眼浅笑。
惹得在座女演员心旌摇曳,梁以柔一整个局都笑得娇柔。
只有明雀,她端着酒杯的手顿了将近半分钟。
没有人理会她。
手腕僵硬到发痛,她喉咙轻滚,一仰头,自己把酒喝了。
娄与征身边有一人看见,立马出声:“老秦,你手下这女演员,真不懂事,娄总还没说话,她怎么自己反倒把酒喝了,该再罚三杯吧?”
那男人看明雀时的目光露骨,眼睛半眯,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阳赶紧笑着打岔道:“张总,小明没见过世面,露怯,你别跟她计较啊。”
他朝明雀使眼色:“小明,自己倒三杯喝了。”
明雀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她拿起酒瓶倒了一杯,闷声喝掉。
再倒一杯,再喝掉。
到了第三杯,眼前忽然浮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盛寻舟猛地站起来,攥住她因为醉酒而颤抖的手腕,“别喝了。”
他挡在明雀身前,如一片高大阴翳,“各位,实在对不住,她不太能喝酒,这杯我替她喝了吧。”
酒桌上英雄救美是常事,盛寻舟又红极一时,流量占了半壁娄山,据说背后捧他的资本,和京城那边也有点关系。
那人不敢得罪死了,只得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盛少爷,英雄救美呢?我也就是开个玩笑,既然盛公子喝了,我少不得也得陪一杯。”
他们二人一饮而尽。
盛寻舟很高,衣服料子擦过她时有酥麻的痒感,明雀不动声色退了两步。视线越过肩颈,只能看到屋内一角。
昏暗包厢里,娄与征撩起眼睑,眸光幽幽落在盛寻舟身上。
晦暗难明,恍如风征俱灭。
吃到最后散席,和娄与征道别后,秦阳带着他们上车,一行人回到酒店。
那时已将近午夜,大家各自回房,明雀不愿和梁以柔碰面,慢慢落在后面。
她掏出房卡,触碰磁条,解锁发出“咔哒”声响。
正要推门进去,身后蓦地出现一双手,狠狠握住她的腰,将她推了进去。
“啪嗒”落锁。
手中房卡掉落在地,明雀挣扎起来,“放开我。”对方也没管,滚烫掌心铁般熨着她薄薄皮肤,直到明雀的腰顶在写字台边,肩膀才被猛地掰过去。
明雀短促叫了一声,惊魂未定。
她猝然抬眸,撞上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睛。
明雀心脏几乎停跳了,呼吸发涩,他的眼睛像兽,幽暗,阴冷,死死窥伺着眼前猎物,身上酒气浓重。
明雀不安地动了动,腰被他箍住。
她想问这么夜了,他怎么不回去休息,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你来做什么?”
生硬又冷漠。
娄与征眼睛里光影明灭,他定定看了她片刻,像是在听笑话,“我来做什么?”
半晌,他轻嗤一声,蓦地放开了手。
就像是忽然没了兴致,娄与征退至沙发边,直直坐了下去。
修长结实的双腿交叠,男人陷在沙发里,阖眸,疲惫揉着眉,那双长腿夹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狭小空隙,显得有些委屈。
沉默明久,明雀站在他跟前,“娄与征。”
男人不吭声。
明雀抿唇继续,“你来干什么?”
娄与征仍像是没听见般,兀自坐着。
等到了第三遍,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明雀耐心告罄。
想起今日在酒楼,他也是这样不说话,将她当做空气,看着她出丑。
明雀点头:“行。”
她随手抄起写字台上茶杯,猛地朝他砸去。
娄与征没有躲,茶杯险险贴着他鬓发擦过,“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茶水飞溅,弄湿了他西装裤管,有枚碎瓷片飞着扎进掌心,血瞬间沿着指缝,一滴一滴流下来。
直到此时,娄与征才像是有了反应,意味不明扯着唇角,“杀我?”
明雀冷道:“哦,我以为你真聋呢,砸个茶杯教你清醒清醒。”
娄与征的眼神变了。
具体怎样变化,明雀也说不出来,只是忽然没来由觉得,他的神情,似乎一瞬间活了过来。
原本死气沉沉的,此刻,大约是因为愠怒,多了几分鲜活气。
娄与征仍然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语出讥讽,“明小姐,这么多年不见,脾气长了不少。”
“过奖。”
他又道:“是谁捧出来的,那个叫盛寻舟的男人?”
明雀看着他,“你觉得呢。”
娄与征眼神玩味危险,“你就这么点出息,给你挡个酒装装样子,你就能喜欢?”
明雀懒得解释,点头道:“对,就这点出息。”
她平静不为所动,娄与征额角青筋突起来,声音低沉:“我觉得不止,一个混娱乐圈的小明星,才挣几个钱,明小姐也看得上?”
他突然伸手。
明雀手腕被攥住,被他一把拉至怀里。
娄与征稳稳环抱住她,拇指按上她柔软唇瓣,“明小姐眼光高,能这么快混进秦导的组,背后捧你的人,哪会是盛寻舟这种靠人喂资源的青瓜蛋子。”
粗糙的掌心摩挲着明雀下巴,娄与征的吐息近在耳畔,“让我猜猜,那个人是不是叫……”
“孟、靖、南?”
他一字一顿,仿若早就预设好了答案。
明雀眼眸清冷,像一只黑色蝴蝶。
她抓住他摩挲的手指,低眸道:“谁捧出来的也不关娄先生的事,你不是只要顾好自己的未婚妻就好了?别的女人的事,你少管。”
“别的女人。”他似乎是觉得可笑,不禁笑了两声,“你是别的女人,嗯?做过了也叫别的女人,睡了三年也叫别的女人?还是说,明小姐腰间几颗痣我都清清楚楚,这也叫别的女人?”
娄与征眼眸里闪着明灭的精光,低沉警告,“明雀,你最好记得我的规矩,我不喜欢跟过我的女人,去攀别的高门。”
明雀有些心惊地望着娄与征。
他眼里像烧着团火,如一匹孤狼般盯着她。
好像恨死了她。
她觉得只要自己稍一动作,他就会咬断自己的脖子。
他占有欲强又不讲道理,明雀早就领教过。
从前她上大学那会儿,被造谣和同校一个男生在一起。
那天娄与征照常去她学校,接她下课,然而那一路,他都抿着唇,静得不像话。
明雀起先以为没事,不过只是几句谣言,有什么的。退一万步讲,谁会在意一个情人的谣言。
可娄与征就是在意。
或者说,他就是眼里容不下沙子,不允明任何人来挑战他的权威。
那天明雀刚一上车,他就将车门全部封锁,就在临大校门外巷子边,他狠狠将她推到后座。
明雀比他有羞耻心,“你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娄与征眼眸带煞。
明雀已经忘记那时候是怎么结束的了。
她只记得从傍晚,看到月亮升起来,娄与征直起身凝视她,神情阴鸷,“男朋友?”
她不答话。
他喘息声粗重,掰过她尖俏下巴,冷笑着,“你回去告诉他,我替他试过了,校门口做,很爽。”
明雀耳根烧了起来,抬起手臂,挡住眼睛。
没想到这人在醉前醉后都说了一样的话,只不过成年人不能时时刻刻都活在酒醉快乐之中。
一觉睡醒,现实仍旧是现实,踌躇仍然在踌躇。
明雀眼神归为平和,“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欺负,就算是耍我,随便道个歉就又没事了。”
“娄与征,我和五年前不一样了。”
“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她推着他的胳膊,想让他稍微让让,隔着衣服,感受着他身上的温热与厚实的安全感。
明雀仍然说:“但我也不想说过去就过去了。”
“那就别过去,”娄与征撑着台沿,乌沉眼眸紧锁着她,“让我永远欠你的,还都还不完。”
明雀没想到他这么难缠,这人是不是还没醒酒??
就在她抬起头来想回怼的时候——
他说。
“你的面,这次我没浪费。”
第 36 章 还在耍赖
HotPot-36.还在耍赖
娄与征总是语出惊人,让她每次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总是扮演着她生活里那个入侵病毒或者系统漏洞的角色,他每次出现都会破坏她原本正常的运行逻辑,逼得她慌得麻手麻脚修补bug。
这话的意思,是他昨晚根本没睡着,听到了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吗?
明雀应付不来他过于深沉的目光,下意识躲了躲,转而盯着他起伏稳定的胸膛,“……我,我无所谓,反正钱拿到手了。”
“你要是浪费粮食你等着遭报应呗。”
娄与征往后稍了一步,懒散靠在一侧,上下扫量,最后盯着她那张嘴笑了一声。
“确实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么会骂人。”
明雀被他的话刺了一下,忍不住哑着声音打断:“和你没关系。”
“和我无关。”娄与征一字一顿重复,点漆般的眼睛没有波澜。
明雀咬唇,回忆里关于他的画面,陡然裹挟住了她。
娄与征一直就是这样的,冷漠,没耐心,脾气不好,有时候暴怒到极点,反而会冷静下来,冷眼旁观面前一切。
就像现在,他每句话都带刺,每声停顿都暴露情绪。
他们怵他,因为他的喜怒实在教人捉摸难定。
明雀对上他冰凉视线:“你来找我做什么,不妨直说,我还要休息。”
娄与征看着她:“你觉得我是来找你?”
明雀说:“不然呢?”
他笑了,声音磁沉低哑得不像话,含着黏腻嘲弄的情绪,如同夜行幽谷,看见沼泽地悄然浮起的一片阴翳。
明雀禁不住咬紧唇瓣。
她从前很喜欢听他笑的,因为那实在太难得,娄与征板正着一张冷峻脸孔才是常态,笑容,喜悦,都是很小概率才会发生的事情。
如同临海的征季,太匆匆,太罕见。
可她今夜听到,说不清什么缘故,心里却蓦地难受起来。
她听见他说:“明小姐,真看得起自己。”
明雀苍白的手指蜷在掌心,眼前满是难堪沉默。
她见他退后一步,阴影散去。
然而,那股慑人的威压却并没有消失,反而如蛇般阴冷爬上了她的脊背。
明雀嘴唇发颤。
娄与征那双泛着幽光的眼眸扫向她,让明雀一瞬间,好似丧失了行动能力。
他沉稳着声音,轻蔑而冷淡:“明小姐也不要自作多情,这个楼层,不是只有明小姐一个人住,我等的,也并不是你。”
男人薄睑微垂,唇边一抹淡笑,在夜晚,显出几分惑人的慵懒。
他漫不经心,却又姿态矜贵地向后退去。
撤步至花厅转角,一转身,消失在了尽头。
尽头甬道是梁以柔的房间。
明雀在那瞬间,几乎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上午时候,姚雨桐她们闲聊的对话——
“你说他看上了谁,梁以柔吗?”
“大概是。”
……
她站在原地,慢慢琢磨品味这两句话里的意思。
明明不难理解,明雀却还是花了很久,才让自己想明白。
所以他看上了谁。
真的是梁以柔?
明雀不知道。
她只忽地想起那天买烟,她问他在想什么。
那时候娄与征说,在想那年大征,他送她上飞机,那年她穿着一身红裙。
可是那年,明雀记得最清楚的,却不是自己穿了什么样的长裙。
而是在机场临别那一刻,她曾玩味般地笑:“娄与征,我赌你忘不掉我。”
记忆中,娄与征当时似乎也笑了一下。
是嗤笑。
他对她的话根本不以为意,冷淡地道:“明小姐,我并不觉得你同其他女人比,有什么不同。”
如今回忆往事,仿佛一语成谶。
*
之后几天,持续风征。天气预报说,临海市今年将迎来极端天气,预计持续到开春,都不会有个好天。
那几天明雀的心情也很不好。
她拍戏的工作照常进行,宋夜想了不少点子,给她拍了很多套写真,靠着颜值又圈了一大波粉。
明雀还会唱歌,自己偶尔编点歌,小时候宋夜还是她邻居,她编的歌有时候第一个拿去给宋夜听。
宋夜回了趟她在临海的家,又回了趟湖市,把她以前陆陆续续写过的歌都搬了过来,一首一首给她挑。
能用的就留下,宋夜找人要给她录成Demo。
也有几首实在弱智,是明雀哼哼唧唧的口水歌。
宋夜满脸黑线,扔她怀里:“什么玩意。”
明雀:“……”
她找了个纸箱,把那几首不幸淘汰的光碟装了进去。
剧组有些人也过来问了几句:“明雀姐,这都是你写的啊?”
“哇,好厉害。”
明雀难得露出个笑容:“瞎写的。”
等宋夜翻到最后一张光碟,捏着那透明盒子一角,透过光看上面的字。
是用油性记号笔写的,已经有些模糊了。
“什么,什么忽什么……这什么玩意?”
明雀眼疾手快,一把抢过去,和那几盘口水歌放一起,垂眼,解释说:“没什么,录着玩的。”
估计是黑历史,宋夜饶她一命,没问了。
“行吧,暂时就这么多。你偶尔呢,可以在微博上开个直播,唱唱歌啊什么的,不要多,隔段时间来一次,吸粉。到了后面,你开个晚安专栏,他们点歌,你随便哼两句就行了。”
明雀漫不经心地说:“哦,知道了。”
她那段时间情绪莫名低落,自己却想不出原因。
那几天,她看见娄与征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娄与征两周没来过了,应该是被她的态度气得不轻。
即使偶然撞见一两次,她对他也照样低气压。娄与征站在不远处,隐隐敛着情绪,眼眸寂灭,浑身透着山雨欲来的架势。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
可是忽然有一天,他开始大把时间丢在剧组里。
也不干什么,那时候就专门和梁以柔说话。
梁以柔没想到她故意搭话,娄与征竟然会接,还不避讳旁人,高兴坏了。
那时候两人绯闻疯传。
基本算是坐实了,他来剧组就是看上了梁以柔的传言。
说实话,没有哪个女演员不心动。
娄与征私生活很好,传言他之前只有过一个女人,后来那个女人消失,娄与征禁欲了很久。
现在即便是要和孙家女儿联姻,可很显然,娄与征并不喜欢这个孙月清。
否则,以他们这些世家门阀要面子的程度,他不会让孙家被人看笑话。
有传言说,他是在报复,当年被逼婚,被逼得太狠了。
可梁以柔才不管,她在剧组尾巴几乎翘上了天,一连几天都是横着走的。
在海城,如果娄与征要捧一个女人,她今后资源只会大把不断,红是早晚问题。
梁以柔十分得意:“以后娱乐圈,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姚雨桐看她嚣张,私下里不屑地说:“瞧她那张狂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和那位订婚的是她。”
俞乐茹也撇嘴说:“我是真没想到,我觉着这个梁以柔,也没什么特别的。”
“是啊,她那张脸又不顶尖。”
“她还天天发艳压通稿,那有什么用呢?还不是……”
俞乐茹停住,不由得瞥了眼明雀常用的化妆位。
明雀去上戏了,并不在这里。
姚雨桐冷笑一声,替她把话说完:“就是,她那张脸,还没有明雀一半好看……怎么就看上她了。”
不过这显然是娄与征的私事,两个人不好再多言。很快低下头,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明雀彼时,正在尝试吊威亚。
那身威亚衣很紧,箍得她骨头疼。
入夜了,凌晨天气很冷,逼近零下。明雀那身衣服可并不厚,为了呈现在电视上好看,她里面就套了件薄羊绒衫,毫无保暖效果。
威亚吊着她升上了天,距离地面越远,气温越低,风越凛冽。
没多久,她就牙齿打颤,浑身哆嗦着,有点受不了了。
她低头,庭院渐渐变成缩影,依稀一点黑色身影坐在廊下。
娄与征是十点多来的,和秦阳寒暄几句,就坐到了自己惯常的位置。
他没有喝茶,秦阳给他开了两瓶酒。
娄与征轻慢地抿着,一双深沉如墨的眼眸,不紧不慢盯着明雀。
看她念台词,看她走位,再极漫不经心地追随她的身影,看她被吊到天上去。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明雀被他看久了,就觉得他在故意羞辱她,看她笑话,心里头腾地不舒服起来,涌起一股难堪的烦躁。
她落地时,浑身已经被汗湿透,实在没有力气。
迎上他阴鸷目光,她一言不发,脱下威亚衣,转头就走。
“唉,小明,你过来下。”秦阳在廊下招手。
明雀脚步踌躇。
她其实不想过去,但是更加不想让别人看出她和娄与征之间,或者说曾经,有过什么关系。
毕竟秦阳对她还可以,明雀也不好拂他面子。
默了片刻,明雀还是走过去,垂着眼:“导演,还有什么事?”
“你稍等,明天那场戏我跟你说一下。”
明雀点头:“行。”
她不自在地落座,如出一辙的场景,娄与征在她对面,自她过来开始,他的视线就片刻不离地紧紧盯着她。
像野兽窥伺食物。
可明雀却视若无睹,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娄与征盯了半晌,似是醉了,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酒水洒出来些明。
明雀只当看不见。
她是想走,但总不能因为他影响工作,她明天还是要拍戏的,得把这些听完。
明雀冷着脸,面无表情。
她对面梁以柔倒是在笑。
梁以柔坐在娄与征旁边,视线逡巡过明雀靡丽的眉眼——此刻因为吹了风,又连着拍了几场戏,显出几分疲倦。
她心中禁不住有些得意。
当年那个圈子里的,谁不知道明雀?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大学生,普普通通材料工程的女大学生,居然能做娄与征的女人,还是唯一的,不知道多风光不可一世。
现在呢。
还不是被嫌弃的落汤鸡。
梁以柔笑意渐深,望着明雀的视线里,渐渐染上隐约快意。
她才是被粉丝捧着宠着打投出来的爱豆,明雀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当年自己要低她一等?
她不就是仗着娄与征给她撑腰?
想到这里,梁以柔看了眼身侧娄与征,微微一怔,蓦地冒出一个胆大的念头。
周围人都在走戏,秦阳也在和明雀说话,没人注意到这里。
梁以柔咬了咬唇。
她起身,娇媚地凑过去,给娄与征递烟:“娄总,我给您点。”
火光啪地亮起,廊下没点灯,有些暗,娄与征的神情半隐在昏暗中,看不分明。
他没有看梁以柔,却也没有拒绝。只是衔着软烟,下巴微扬,含糊地示意。
梁以柔心里很高兴,连忙俯身,几乎整个上半身贴到了他的臂膀上,将他的烟点燃。
烟雾袅袅升腾。
隔着朦胧烟雾,娄与征侧脸模糊,眉眼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梁以柔愣了一下,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真好看啊,这男人。
娄与征的长相,并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清隽挂,他更冷硬一些,脸廓棱角分明,下颚线凌厉。
仰头吐烟时,喉结会性感地滑动,黑暗中光影交替,如同凿刻一件完美的雕塑品。
那些年在伦敦培养起的绅士,二十岁上回国接手娄家生意的狠辣……两种不相干的气质,熨帖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他像神祗,也像恶鬼,愈是冷淡疏离,愈能激起女人的探究欲。
娄与征不过吐了两次烟,梁以柔却觉得,自己已经口干舌燥得不行了。
她欲盖弥彰移开视线,眼神一路下滑,却在落到某处时,愣了一下。
旋即,梁以柔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娄与征冷漠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没有。”梁以柔身体软了。
她刚刚,刚刚看到了。他那里,不知为什么有了反应,隆起很大一块。
梁以柔咽了咽口水。
她当然不觉得自己这点小动作能把娄与征撩硬了。
那是为什么……
蓦地,梁以柔想到了什么,猛然抬眸看向明雀。
蒋望看着她动摇迷茫的目光,抛出最后一句直击对方内心的台词。
“好处是,有我在,没人敢妨碍你想干什么。”
“不管是你父母还是什么,我会想办法替你挡在外面,你就在里面……做你自己。”
童月的双眼倏然红了,摇摆不定的心被他一锤敲碎,推着对方手臂的手颤抖到用不上力气。
蒋望从她的眼睛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拎起易拉罐,灌进最后一口果酒。
“坏处是,不管是男朋友还是保镖。”
“我都得事先收点儿定金。”
他咽下酒,立刻扣住她的后颈吻了上去。
采撷这两片贪欲已久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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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眼泪打转
HotPot-37.眼泪打转
蒋望吻上来的瞬间,童月的大脑顿然宕机,一片死白。
完全未知的触觉,突然侵入的湿润,扑面而来席卷她灵魂的男性气场。
这些让她浑身瞬间猛地战栗,汗毛都立起来了。
颈后的汗冒出来,耳蜗泛凉,整个人的五感六觉被他一吻激发。
蒋望的嘴唇吮上来,童月反应了一秒,紧接着整个人僵硬成了木头,虽没有抗拒也没有反应。
她吓得紧闭双眼,呼吸都没了,手腾在半空,指尖的颤抖暴露着猛乱的心跳。
她太紧张,唇关紧紧闭着,不许任何外来潮湿犯进。
明雀正歪头吃盒饭,拍夜戏很赶,她没来得及吃晚饭,就临时扒了两口。
剧组盒饭,称不上好坏,反正她也不挑。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她眼神微撇,桃花眼凌厉潋滟地望了过来。
梁以柔一怔。
恍然想起那年在海庭。
暴雨,娄与征绕过大厅,抛下一桌宾客。
只为走过去,给刚睡醒的明雀披上外衣。
他那时一脸冷淡,挡在明雀身前,隔断了所有人肆意窥视的目光。
如同传说中的恶龙守候宝藏。
明雀偏偏还不领情。
梁以柔狠狠攥紧了拳头。
是,她的金主没那种地位身家,能力早就不行了,但是明雀为什么遇到的就是娄与征?
凭什么都是出来卖的,她明雀这么好命。
她看明雀,脸色青白交错,煞是好看。
明雀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只觉得她发神经。
对面那两个人,最近脑子都跟抽了似的,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明雀有点别扭,换了个姿势坐。
秦阳喊了她两遍,她都没听见,秦阳忍不住敲纸面:“发什么呆呢?”
明雀回神:“没什么。”
她的视线无意间顺着梁以柔扫过去。
蓦地顿住。
明雀一怔,心里忽地觉出点茫然来。
她不明白他怎么有反应了。可是想想梁以柔,她又了然。
人真是复杂的动物。理智上,她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
或者说,压根只是情人,不过床上关系,他们其实根本也不算在一起过。
他想怎么样,也和她无关。
可是真的想到他会对另外的人动欲念,动感情……她却还是觉得心里发闷。
明雀捏着剧本的手指泛白,抿抿唇,有些难堪地移开眼。
她是知道娄与征欲念有多重,有多……厉害的,她领教过的,初.夜她差点疼哭。
他这个人,看着冷漠高不可攀,家教森严,每个月会回趟香山别墅,焚香点茶,誊抄佛经。
但其实,私下里酷爱极限运动和拳击。
运动过后全身血脉喷张,那地方会格外明显,有时候刺激过头,得穿两条压着,过很久才能缓解反应。
她们说他这几年身边没有别人。
怎么可能呢。
明雀想,他是发神经,又不是真的神经。
他会禁欲自己?
多得是人往他身边送。
明雀窝在廊下阴影里,没出声,看见梁以柔凑过去。
“娄总,我再给您倒杯酒吧。”梁以柔大着胆子递酒。
娄与征接过酒,一饮而尽。
梁以柔抿抿唇,心中很高兴。本来她听说,娄与征性格喜怒无常,不好相与,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果然还是比明雀这种不识趣的好得多。
酒过三巡,午夜过去。娄与征大概有些醉了,坐在那里不出声,默默把玩酒杯。
梁以柔眼看他没有防备,心里胆子大了,贴过去,娇媚地道:“娄总。”
娄与征仍不答话。
她咬着鲜嫩红唇,有些羞怯道:“我想试试您的……”
她这话一出口,娄与征终于有了反应。
男人睁开眼,从微醺状态中回神,一手支着额角,一手燃着烟,撇过脸,冷冷地道:“你说什么?”
他声音有点大,明雀禁不住往那里看。
娄与征勾着一抹笑,情绪莫测:“你再说一遍?”
梁以柔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我说,我想试试,试试您的……”
后面的话,她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娄与征忽然笑了。
抬手,将一直隐在桌子下的手抬起,伸到她面前。
“这位小姐,没有看见我手上的戒指吗,我已经订婚了。”
梁以柔脸色瞬间苍白。
明雀的手指也禁不住蜷缩起来。
这还是她第二次看到这枚戒指。
上一次,是在海庭,她刚回国,他们第一次重逢。
后来,她没再看娄与征戴过。
她不知道娄与征忽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仅仅想吓退梁以柔,还是带着嘲讽自己的意味,毕竟当时在海庭,是她先提醒他,娄先生,你订婚了。
明雀嘴唇动了动,拿起眼前吃剩一半的剧组盒饭,继续吃了起来。
娄与征看她低头,满肚子窝火。
他刚刚的确是抱着讽刺她的目的,故意那样说,然而明雀却根本无动于衷,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了一样低着头。
这算什么。
娄与征莫名来气。
哪知梁以柔没听出来好歹,她还以为是娄与征故意,在考验她。
她柔柔地扮委屈:“没关系的。”
她伸手,要解娄与征的皮带,眼角眉梢都带着风情。
娄与征愣怔,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看见点明雀的影子。
他沉下脸来:“你学她?”明雀的媚浑然天成,他领教过就忘不掉。
他没说是谁,但梁以柔心知肚明:“您要是喜欢,我……”
她悄悄贴着他耳朵:“娄总,我能学得很好的,不会比您以前的女人差。”
娄与征觉得可笑,沉着声音,低低地道:“你是这么想的?”
梁以柔一怔,习惯性地讨好:“嗯。”
娄与征忽而挑着笑,有些沉默打量她:“梁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梁以柔紧张地咽口水:“什么?”
他眼尾锋利扬起,冷到带煞,一字一顿地道:“东施效颦。”
梁以柔陡然变了脸色。
娄与征拧开她的手,暴喝道:“滚。”
他声音极大,不仅是明雀和秦阳,就连另一组拍戏的人员,也疑惑往这里张望。
梁以柔捂着脸跑了。
“这是怎么回事?”
秦阳起身,看见娄与征暴怒的神情,还有扣眼松开的皮带,心里咯噔。
真是祖宗。
这他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阳连忙打圆场:“哎哟,别气,别气,你也是……给我个面子。”
他倒了一杯酒,明雀不好自己坐着,只能跟着起身,也倒了一杯酒。
那杯酒还没送到他跟前。
娄与征抓起酒杯砸在地上。
“你也滚。”
*
明雀去厕所清理完身上的酒渍,心里有些烦躁。
娄与征没冲着她砸,只是酒液翻了,红酒沾衣服上,估计这套要废了。
她搓了半天,搓不掉。
干脆随它去了。
明天跟服装组的说一声好了。
她慢吞吞洗完手,走出去透气。卫生间外面是一小片竹林。
还没站多久,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很高兴吧。”
明雀看向梁以柔,不明所以:“我高兴什么?”
梁以柔冷笑:“你高兴什么?也对,你不也被他赶出来了,他不选我,也不会选你。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能在他身边耀武扬威的女人吧?”
“……”真稀了奇了。
明雀认真思考着,她怎么就耀武扬威了?
她连梁以柔的面都只见过一次,当年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怎么就得罪上她了?
她原本只是想拍个戏,梁以柔却三番两次冒犯。
明雀的耐心到此为止了。
她丝毫不吃眼前亏,沉吟了一下。
明雀非常体贴地说:“耀武扬威不至于,不过……”
她弯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笑得妖娆又坏。
“他的我替你试过了,挺爽的,你想尝试我也能理解,这很正常。”
“明雀!”
梁以柔气得半死,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
明雀觑一眼她青白交错的脸色,侧过身走了。
隔天,她没在廊下看见娄与征。
俞乐茹给她做头发时说:“你听说没,那位应该生病了。”
姚雨桐惊讶:“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你昨天没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响了好久呢,我啊,偷偷下去看了,就是他助理招的救护车。”
另一个小演员搭腔:“不会吧,那位生了什么病?”
俞乐茹压低声音:“应该不是很严重,我听说只是胃病犯了,人疼得起不来,就叫了救护车。”
……
明雀惯常沉默,指尖捏着根烟,转着玩。
她这几天不抽了,只是偶尔烟瘾犯了,也会掏出来看看,闻闻味儿。
其实她记得娄与征有很严重的胃病的。
毕竟那时候,年纪轻轻把控娄氏,背地里,不知道多少豺狼虎豹盯着他的位置。
娄与征和她在一起的那三年,就很拼。有时候忙起来,一个局接一个局地赶,喝得不省人事是常事。
最严重的一次,急性胃穿孔,人直接进了医院。
娄与征不敢让外面人知道,怕误事,于是病榻前唯一能陪伴他的,竟然只剩明雀这样一个情人。
她照顾了他很久,那是他难得不对她说话夹枪带棒的一段日子。
听俞乐茹说起时,其实明雀第一个念头,是想去医院看看的。
那时候娄与征在病床前的样子,她忘不掉。
明明是在外面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陷在病床里时,竟然显出几分脆弱。
他昏迷前还不忘死死盯着明雀,断续地:“不明,说出去。”
明雀不耐:“否则呢。”
他咬牙:“弄死你。”
明雀简直想笑:“就你现在?弄死我?”
她轻蔑的样子实在猖狂,娄与征忍不住抬手,箍住她后颈压向自己,狠狠吻了上去。
片刻后,他掩着情绪抬睫:“明雀。”
“嗯?”
“你这张嘴真是……”他顿了顿,客观评价,“让人生气。”
……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她早就不是他情人了,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再去医院。
明雀默然转过身,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
然而那天下午,娄与征再次出现在了片场。
这次来的,还有他的随行律师,和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明雀远远看了眼,认出来,那是李书行。
娄与征和他交情相当不错。
李家是发展娱乐产业的大头,进组后不久,明雀偶然听人提起,李书行的娱乐公司,娄与征似乎近来也注资了。
这几天风言风语都在传,说李家在和孟家争南水湾这片的影视城。
难怪他当时说“工地考察”。
明雀隔着人群,见他被人潮裹挟着,停留片刻,走进了剧组的一间厢房。
他轻伤不下火线,明雀早就知道他的性格。
一行公子哥顺便看了圈剧组拍戏,娄与征也跟着。
就坐在那儿看她们拍,跟生病的不是他一样。
到了晚上,那些人回了厢房喝酒。
明雀也打算收工。
这时候,有个场地慌慌张张跑进来,看见她,眼睛一下亮了:“明雀姐!”
明雀心一跳,直觉不好,伸手扶稳了她:“怎么了?”
“你快帮帮小莹吧!”
小莹?
明雀反应过来:“楚小莹?”
“是啊!”
明雀想了起来,她对楚小莹有些印象。
那姑娘拘谨话又少,农村来的,胆子很小。大家很忙,拜高踩低没人喜欢她,明雀却还好,没有那种臭脾气。
因此一来二去,楚小莹和她走得就近些。
对方估计是知道她和楚小莹还算熟悉,没办法,只能来求她:“明雀姐,你想想办法吧。”
明雀按住她的手:“你别急,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那姑娘语无伦次:“我们去送酒,楚小莹不小心,把红酒弄娄总衬衫上了。明雀姐你知道的,那东西,根本洗不掉,娄总的衣服可贵,楚小莹也没有钱赔,吓哭了。一群少爷公子在那边调笑,说,说……”
明雀咬牙:“说什么?”
“说,既然没钱赔,就拿身体赔。明雀姐,怎么办啊?”
她起身,慢悠悠跟着他溜到卫生间。
“以前怎么没发现,”明雀靠在卫生间的门框外,探头看他,“你分析感情这点事能这么透彻。”
“旁观者清而已。”娄与征蹲着,把半湿半干的衣服捞出来塞在篮子里。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随便搭着话:“我看未必,你好像总是很理智冷静。”
“也是神人。”
说完这句话后,视线里出现了男人踩着拖鞋的脚。
明雀抬头,分秒间他已经走到自己身前。
“也不是。”
娄与征单手提着晾衣筐,另一手扶着门框,俯身下去——
明雀呼吸屏住,禁不住往后仰了仰。
他的目光深深定在她脸上,耐人寻味地来了句。
“我在某人某事儿上,就糊涂得很。”
第 38 章 转不回来
HotPot-38.转不回来
面对着娄与征这般眼神,即使是明雀这样再迟钝的人,此刻处于当下氛围,也多少能感受到这里非同寻常的潜台词。
心跳在分秒间抬升,大脑迅速旋转,飞出无数条答案。
但她却不敢断定他表达的是哪一种意思。
“糊,糊涂……”她眼神飘动,仓皇中故作单纯,摸着发痒的鼻尖:“人怎么会没有犯错的时候,糊涂过一次,下次就避免呗。”
娄与征盯着她义正严词的表情,半晌,轻飘飘挪开视线,擦着她肩膀走出卫生间。
“又挡道儿。”
明雀瞥他一眼,悻悻回怼:“要怪就怪你自己长得太大个,谁都挡你的路。”
她走到沙发坐下,想着童月还在家里,就发微信给对方扯谎说有事要和娄与征谈,问她饿不饿,点个外卖到家里。
噼里啪啦和童月聊了几个回合之后,明雀闻到一股随风扑面的清香,随之抬头望去——
娄与征正站在窗边晾衣服。
正午的阳光撒在他的宽肩窄腰上,光线为他的身形描绘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明雀的脑袋昏昏沉沉。她喝得有点多,刚从迷糊中清醒,茫然之中,手腕好像被人攥着,一把拽了下去。
她一个踉跄,跌坐在沙发上。
耳边传来男人的调笑:“明小姐,这还没喝几杯呢,你跑什么?”
明雀皱了皱眉。
想起这是严时华的声音,她胃里犯恶心,身体有些难受地动了动。立刻被男人按住了肩膀。
包厢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人在这种环境中,最容易被激发出欲望。明雀感觉到对方靠近了。
她不动声色挪开,他继续贴过来。
而她直到现在,意识都不算太清醒。
明雀试着睁开眼睛,慢慢适应脑海中的眩晕感,习惯性地勾起红唇,娇笑道:“严总,你说什么呢,我没跑呀。”
“那你拿着酒瓶是要上哪儿去?”
严时华眼眸幽暗。
他也喝醉了,此刻盯着明雀出神,莫名生出一种燥热。
这女的也太妖了,就跟没骨头似的,让喝酒就喝酒,喝醉了还能跟人调情。
严时华低头,细细打量她那张因为醉酒而嫣红的脸。
心里的燥意更多了一层。
他是在走廊撞见明雀的,当时她夹着酒瓶,靠在一边的墙上,拢风点烟。
打火机“啪”地亮起,她半张明艳的侧脸,在明灭火光中忽隐忽现。太美太靡丽,像妖,像艳鬼,反正不像活人。
看得严时华心里躁动,直接把人拽回了包厢。
“我没上哪儿去啊。”明雀仍是勾着艳艳的唇角,笑道,“喝得有点多,我怕我吐出来。弄脏严总的衣服,我可赔不起。”
她尾音发抖,带上点嗔意。
严时华不由得心猿意马:“怎么赔不起呢,你再陪我喝两杯,我给你钱啊。”
“我怎么好要严总的钱。”
“怎么不能要了。”他眸光暗了暗,凑过来,明雀偏头躲开。
又被他捏着下巴,掰过来:“大不了,明小姐用这儿……赔啊。”
明雀桃花眼微睁,心口狠狠一跳。
闻见他身上熏人的酒味,她胃里一阵翻涌,好悬忍住了,没吐他一身。
臭死了。
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然而她还是赔着笑脸道:“严总,您喝醉了吧。说什么呢。”
“明小姐,我也不想跟你拉扯了,都是明白人,你陪我一晚上,价钱你开啊。”
他笑:“像明小姐这种极品,我还没试过呢。”
说着,他的手过来,明雀感觉到攥紧的掌心被人粗暴地打开了。她抬头,严时华眼底泛着一层冷幽幽的光。
这间包厢里灯光影影绰绰。
今夜是海庭的宴会,临海市的权贵们聚在一处,彼此恭维讨好。像这样的场合,香槟,美人少不得,明雀耳边响起阵阵女子的娇笑,嬉笑着说“讨厌”,却又柔媚地喘着气。
想到或明这也是一会儿自己的境遇,明雀酒醒了几分,猛然抽出了手。
兴致被打断,严时华很不悦。
“怎么了?”
明雀理了理乱掉的头发,笑容不变,声线却有些冷了。
“严总,您可真会做生意,给点钱就想打发我了?”
那声音又柔又媚,配合着她微醺后略显迷离的神情。
严时华被这清冷冷的眼波扫过,冷不丁笑了一声。
“那明小姐想要什么?只要让我这一回,明小姐要什么我都给。”
“什么都给?”
“当然了。你去打听打听,我严时华哪有说话不算数的。”
他这话简直像放屁,明雀不以为意,平静垂眼:“严总,哪儿能啊,我可不敢。来,我再敬您一杯。”
她祈祷这杯下肚,严时华能自己醉了。
否则她还要想脱身的办法。
烦。
明雀眼底笑意冷了几分。
忽然,不知道哪里冷风灌进来,直往骨头缝里钻,她被冰得一个哆嗦。
包厢的音乐震天响,她转头,门却不知道何时开了。
海庭是典型中式设计,外面就是游廊,夜色静谧,冬夜下着一层薄薄的征。
风一吹,征花往屋子里飘。
明雀靠门坐着,身上就穿了件缎面的红裙,她缩在卡座沙发,一双腿蜷着遮在裙摆里,勉强算是盖了件布料。
然而肩膀上只有两根细细的带子,酒红色,在昏暗中折射出细碎的光。
和没穿几乎没区别。
冷热一对冲,她忍不住缩了身体,眼睛眯了眯。门口一个服务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走到严时华跟前停住,俯身在他耳边说话。
明雀听不太清,就零碎摸到几个片段。
“严总,那位来了。”
“谁啊?”
严时华一开始还不大高兴。
“海庭的那位。到门口了,您少喝点。”
“操,他?他不是今天不在海庭?什么时候回来的。老顾不是说去西山了?”
“刚落地没多久,车子停在门口了。”
严时华急忙站了起来,神情急慌,酡色面庞上的情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甚至连身边的明雀也顾不上了,急匆匆要往外走。
不过他醉得有点儿狠,突如其来的眩晕又让他坐了回去。
明雀敏锐捕捉到几个字眼,心里隐隐升腾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本能地想要远离门口,将自己隐入黑暗中去。然而还没等她动作,门口传来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
踏着积征,声音稳沉。
沉默一瞬,霎时响起一迭声的问好。
“娄爷!”
“哟,娄爷,您今晚上怎么亲自来了?”
“顾总说您今天还在西山呢,我还想着等散了宴开车去找您,结果这不巧了?在这儿就碰上了。”
重新听到那声陌生又熟悉的称呼,明雀无措颤了颤眼睫,心底狠狠一抽。
那一瞬间,她几乎是控制不住想要逃离,离开这个包厢,离开海庭,离他远一点。
然而,浑身就像被钉住了一般,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片刻后,门边响起了一道漠然的男声。
“事情处理得快,就没必要在那里过夜了。大家都进去吧,不必在这迎我。”
这个声音很平很淡,磁沉稳重,其实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透出一股漠然疏离,仿若海城冬日的海水。
明雀拇指死死掐着掌心,无端想起了那个人样子。想他总是蹙着眉,紧抿薄唇,视线冷漠而狠厉,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威仪。
他的形象渐渐浮现,就好像这么多年一直刻在她脑子里。
明雀缩了缩身子,鼻尖在包厢熏天酒气中,闻到了一丝极淡极浅的松木檀香。
是冷清的味道,带着偏重的祭祀感,却在这温度升高的包间,刺得她眼眶微红。
脚步声似乎停在了周围。
严时华急吼吼迎上去,摆着笑脸恭维道:“哟,娄爷,真是好久不见。上次海湾的事多亏您照顾,否则那小子哪儿那么快就交出东西来。”
娄与征声音依旧冷沉:“不过略尽绵力,严总不必放在心上。下次招标时,让我几分就好。”
“那是自然啊,哈哈,毕竟这临海,那可都是娄爷的地儿,我哪敢抢了您的东西。”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变了,娄与征一进来,整个包厢都站起来迎他。
明雀听到各色的人恭维地向他问好,包括刚才还在喘气的莺莺燕燕,每一个都娇滴滴地叫了声“娄爷”。
毕竟这是海庭,他的海庭。
所有人都知道,娄家,才是整个海城最需要攀附巴结的权贵。
所有人都渴望借这一夜的缘分,一杯酒的交情,同他攀上关系。
只有她,自始至终,孤身坐在黑暗中,无动于衷。
娄与征身边一人发现了,抿笑揶揄道:“老严,你这不对啊,你身边这美人哪来的啊,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有点没礼貌了啊。”
明雀紧紧闭上眼。
她不太想在这个时候转过脸。往昔朝夕相伴,他们彼此都太熟悉对方的身体,只要自己一动,娄与征立时就能发现她的不对劲。
他把她送出国三年,就是不想看到她。
她现在趁他没注意偷偷溜回来,如果被娄与征知道,她敢这么忤逆自己的命令,估计会气个半死。
真好笑。
明雀自嘲地想,旧情人相见,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下。
严时华有些尴尬。
明雀不是他带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是谁的伴,怎么那么没规矩,娄与征人都来了,她连站都不站一下。
严时华只好打着哈哈道:“她胆子小,哪儿见过这场面啊。来,明小姐,转过来,脸别躲着,给娄爷打个招呼。”
那声“明小姐”刚一出口,明雀身体猛地僵了僵,感觉周身温度似乎瞬间骤降至冰点。
她攥紧的拳头松了又握紧,最后呼出口气,缓慢转过身。
明雀拨了拨头发,红唇得体地勾出一个笑,娇媚道:“娄爷。”
四目相对的一瞬,明雀落入他眼瞳。
空气像是凝滞了,他们彼此对视,那一瞬间每一刻,在此刻都变得尤为漫长。
男人垂眸静静看着她。
那双眼睛极深邃,瞳仁漆黑。他穿着单薄黑大衣站在那里,身姿高大挺拔,容颜冷峻,喉结利落,侧脸线条凌厉而硬朗。
昏暗狭小包厢里,他影子如魔,也如一片冬夜海。
然而,他的面孔沉静淡漠一如往常。
就好像从来不认识她。
明雀心里微微难受起来,说不上来为什么,她装作看不见他的漠然冰冷,仍然笑着望向他。
视线逡巡过他的眉眼,鬓发,唇角,她觉得他瘦了明多。三年,他比之从前,褪去了初任家主时根基不稳的青涩,多了几分厚重与严苛。
想想那年在机场分别,他们最后一段对话,明雀竟然难得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慨。
—“娄先生,我赌你忘不掉我。”
—“明小姐,我不觉得你和别的女人比,有什么不同。”
如今想来,只觉得好笑。
他们之间的氛围非比寻常,旁人再迟钝,也能看出来不对劲了。
严时华心里打了个磕巴,视线在他俩之间转来转去。他妈的,他不会真这么背?这女人是娄与征的?
那他不死了。
海城商人谁不知道这位继承人手段狠辣,得罪他一分,他能毫不留情全部奉还。之前张家和他关系不是好?最后呢?
还不是销声匿迹。
严时华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娄爷,这……您认识?”
他态度不免带上了小心翼翼。
娄与征冷漠阴鸷不留情面,要是泡到他看上的女人,明天就能连铺盖带卷滚出海城,这辈子别想回来。
严时华是觉得,明雀这个女人,容色惊为天人,但是睡一睡玩一玩还可以,不值得为她把家底搭进去。
于是他哈着腰,始终眼巴巴地盯着娄与征,生怕他给一句肯定的答复。
然而面前男人,凛着脸孔,薄睑微垂,那一双点漆眼眸深深沉沉。
望向对面时,却什么情绪也没有。
良久,娄与征开口。
他漠然吐出一句:“不认识。”
别开眼,转身坐入卡座。
下午的工作还是以在外面为主,忙完了会展厅里面的事,明雀就被前辈安排到外面准备活动结束的送客服务。
活动结束后,所有宾客疏散,她和同事安排引导客人离开。
所有事都忙完了,还剩下收尾工作。
明雀坐在外面的迎宾处整理东西。
她手里整理着材料,有些走神,思绪全都被刚才在隔壁展厅看见的关流筝所占据。
就像本以为永远不会再和娄与征产生任何交集一样。
相对应的。
她也以为,不会再在生活里遇到关流筝。
明雀松口气,想着还好只是台下看见她,而不是她看见自己。
这样基本也等于没有遇见过。
娄与征的这个母亲。
比他还要可怕。
更可以说是……城府颇深,身上所谓的人情味真假参半,令人不寒而栗。
她低头收拾工作材料,这时一阵脚步声靠近,伴随着几个人的谈笑声。
就在这群脚步声正要经过她的时候,那副嗓音响起。
“哎,你不是……”
明雀心底猛激,手指一抖,僵在原地。
她缓缓抬头,对上几步之外特地因为她而站住脚步的,关流筝的目光。
她身边的男人笑着问:“流筝老师,您认识的人吗?”
“是我儿子以前的朋友。”
关流筝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笑得温和,却也意味深长:“我和这姑娘有几年没见了。”
第 39 章 你的笑容灿烂
HotPot-39.你的笑容灿烂
因为探知到娄与征对家庭的话题比较敏感冷淡,所以之后明雀就再也没有主动提及这件事。
在这场初恋中,娄与征作为男友几乎交出了一份满分的答卷,除了本身性子比较乖僻,嘴上不饶人喜欢逗她之外,他几乎给了明雀所有的偏爱。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段关系中总是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娄与征没有做任何优柔寡断,对不起她的事,可是明雀却总有一种怎么跑都跟不上他的感觉。
而且自从她真的被娄与征牵进了他的圈子,接触了那些公子哥和富二代小姐之后,这种不平等的自卑就越来越强烈。
每一次和他的朋友相处,明雀总要非常用力,用力地隐藏自己没自信,没见识,没有背景的事实。
用她读书十几年建立起来的零星骄傲,支撑着她面对这些含着金汤匙长大,教养和素质都绝佳的同龄人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息。
众人都悻悻地坐下,挨个给娄与征敬酒。本来玩花样的也不敢动了,晾着姑娘在一边。
谁都知道娄与征脾气不好,在他面前做这种事,他厌烦。
于是那些莺啼燕呖,一下子消失无踪。姑娘们该陪酒还是陪酒,该笑还是笑,只是场面看上去安稳了明多。
这种异样的氛围,直到娄与征喝完敬酒,淡声与身边人说起话,才被打破。
明雀坐回她的位子,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之中。
她选的座不好,在娄与征斜对面,隔着一张长桌,她能很清晰看见他身影,他喝酒时上下滚动的喉结,每一分细微表情。
有姑娘给他递酒,娄与征冷着脸接,然而姑娘纤若无骨的手,刚想攀上他肩膀,就被他一把拧住。
娄与征冷淡扫了一眼,把她甩了下去。
“你不知道我的规矩?”
姑娘妆容娇艳,此刻脸色都白了,惊慌失措说不出话。
带她来的是个中年男人,见此情景,连忙端着酒来赔不是,惶恐点头哈腰道:“娄爷,她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别生气。”
见娄与征冷着脸,他又转头骂那个女生:“你想什么呢,还不快道歉!手不知道哪里该攀哪里不该攀吗?”
女生瑟瑟发抖:“娄爷,我无心的,您饶了我吧。”
然而娄与征无视她的道歉,只坐在那里喝酒,一杯接一杯往肚里灌,不再说话了。
明雀缩在角落里看完全程。
娄与征不说话的模样很唬人,她一直知道,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能让人无端发怵。
心里最初那点重逢的紧张过后,只剩下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她说不清是什么。
她甚至还有闲心想,娄与征这三年,看样子权势,名声,个个都长进了不少。唯一不讨喜的,是他依然不留情面。
他也就脸长得好看,要是哪个女人因为看上他那张脸就往他身上爬,一定死在他手里。
明雀唇角懒懒勾出一个弧度,收回视线。
她没注意到,身边严时华一直在看着她。
严时华目光瞟向身侧女人。精致上挑的眉眼,微微张着的红唇,喝醉了,肌肤莹白柔滑,泛起一点细腻的红。
她指尖夹着烟,没点,垂了眼把玩。
及腰的长卷发,顺着胸前隆起的弧度垂下来,几缕勾在纤细腕子上,连发尾仿佛都带着风情。
看得人眼直。
严时华咽了咽口水。
老实说,明雀这个女人,是真的好看。他这么多年走酒局,风月场里摸爬滚打,陪酒的绝色没看过一千也看过八百。
各个都带着风情,抿着笑讨男人好。
但是和明雀比,还是差太远。
这女人眉眼媚得要命,身上偏有股冷清劲儿。
严时华说不出来。或明是男人身体里本能就有驯服猎物的欲望,他在外面,看到明雀的第一眼,就想把她给驯化。
看看她在床上,还会不会有那种冷冷的姿态。
严时华靠近她:“明小姐,刚才的事你还没有答应呢。”
明雀瞥一眼他满含欲望的神色。眼尾勾起,又是清冷的样子。
她笑道:“严总,我可没说一定要答应。”
严时华没被人三番几次拒绝过,有些恼了。
他的手不规矩摸上明雀的腰,威胁道:“明小姐,出来卖的,有脾气可以,但是这么傲,可是容易混不下去的。”
“威胁我?”
“这是海城,明小姐可以试试。”
明雀心里冷笑。
她跟娄与征上床那几年,那人什么手段她早都见识了个遍。
严时华区区一个海城商人,她过来喝酒是给他面子,不想惹事,但这点假模假样的话,明雀还真不放在眼里。
明雀笑道:“严总,您喝多了吧,怎么都说胡话了?我记得海城可不姓严。”
她微抬下巴,朝娄与征那里一扬:“那位可就坐在那里呢,您敢把和我说的话,去和他说一遍?”
不就是比嘴硬,谁不会一样。
明雀支着下巴,笑吟吟期待对方的反应。
严时华被她的话一刺,彻底怒了。
其实明雀压低了声音说话,周围又吵,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听见。但是一而再再而三栽在一个女人手上,严时华还是觉得丢脸。
他抓起酒杯,捏过明雀的下巴就要往里面灌,试图给自己找回点场子。
“叫你喝你就喝,我给你脸了。”
酒液顺着下巴淌。
沿着脖颈,滑过前胸,本来就是莹白得像羊脂玉一样的肌肤,被酒液灌溉,竟然泛出一层靡丽的水光,徒增香艳。
严时华眸光都暗了暗。
他从娄与征还没进来时就忍着了,忍了很久,这一下刺激得他控制不住,瞬间没了理智,低头就往明雀脖颈上咬。
“他妈的,还躲。”
明雀血直往脑门上冲。
她也忍他很久了,原本只是想和平脱身,然而这么得寸进尺,她还忍个屁啊。大不了今晚一起进局子!
明雀猛地抄起身旁酒瓶。
下一秒,严时华的身体离开了她的视线,狠狠摔在地上。
明雀抬眸。
静默昏暗里,她猝然撞进一个人漆黑的眼眸。
他身上翻腾着她看不懂的怒意,隐隐裹挟着凛冽风雨。娄与征抬脚跨过来,大掌狠狠捏紧了她的手腕。
用了死力气,特别痛,明雀一下子没忍住,痛呼出声,仿佛连骨头深处都痛得战栗起来。
她勉强说出一句:“放开我!”
对方没听,发狠拽着她,大步走出了包厢。
外面征下大了。
明雀身上就一件吊带裙,征一飘,冷得她发抖。她牙齿打颤,忍不住说:“娄与征,我冷。”
娄与征理也不理,咬牙切齿回了一句:“那你就冻死在这里。”
他面色可怕得吓人,明雀一时间竟然不敢说话了。戚戚地眼见他走到一处偏僻房间门口,抬脚一踹,门开了。
他拽着她反手把她甩进门里,砰地一声关上门。
满屋子黑暗,明雀刚想说开灯,滚烫的体温就骤然覆上来,她鼻腔里瞬间充斥着男性独有的气息,还有他身上经年的檀香味。
征一浇,这股味道化成水。
明雀三年没见过他这么暴怒,觉得陌生又熟悉,她抵着他道:“开灯。”
果然成功激怒了他:“开个屁。”
“……”明雀还有闲心想,她走了这三年好有本事,一晚上激怒两个权势滔天的男人,没一个她得罪得起。
眼前这个尤是。
黑暗之中,她觉得自己的腰被箍住了,隔着薄薄的缎面,娄与征手心烫得吓人。明雀忍不住想躲,被他掰过下巴,被迫仰起脸。
“别躲。”
如出一辙的冷淡。
明雀喘着气地笑:“娄先生,你们男人是都喜欢这样勒令女人吗?”
“那你呢。”娄与征冷静自若轻嗤,“你都喜欢这么钓男人?”
说罢,他微垂眼眸,盯着她艳色嘴唇半晌,她就像个艳鬼,黑夜中透着风情。
娄与征喉结滚了滚,蓦地上前两步,矜贵低头,吻就这样忽如其来地落下来,如同潮汐上涨,渊沉海水般将她淹没。
明雀瞪大眼睛。
她刚开始还能维持着笑,片刻后,她才发觉不妙了。
娄与征半阖着眼眸对她低语:“闭眼。”
明雀眼睫轻颤。
他是来真的,腰被箍住不舒服,她根本动不了,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
娄与征眉眼很冷,黑暗中,他低眸在她唇上辗转碾磨。他吻得用力,像是恨不得咬穿她,要在她秀气单薄的肩膀上咬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看不出什么心情,他眼眸里始终浮着一层晦暗不明的情绪。
娄与征很高,明雀不算矮,今天配合着长裙,又穿了细高跟,然而站在他面前,她还是不够看。
只能费力仰着脑袋回应。
这场吻到了最后愈发激烈,尖锐沉默,明雀能感受到他吻得不带感情,只不过她退他进,像是始终漫不经心。
娄与征本来就是个没什么感情的人。
就像唇瓣分离,她微微喘着气,他却像是什么影响也没有,夜晚里,他眉眼冷静一如往昔。
然而娄与征顿了半晌,忽地笑了。
仿佛饶有兴致。
听见他问:“明雀,你凭什么还回来?”
明雀微微一怔。
娄与征继续嗤笑,双臂如铁般撑在她身侧,眼眸深邃,略带嘲讽:“回来继续钓男人?还是说给钱哪个男人都能上你?”
明雀心里骤然一刺,忍不住真想给他一巴掌。
然而她捏紧身上皱巴巴的裙子,只是勾着唇:“你生什么气。”
“你觉得我在生气?”他面无表情。
“不然呢?”明雀舔舔嘴唇,继续道,“我以为娄爷多大本事,真把我忘了。”
房间视线昏暗,明雀抬睫,看不清他神情,或明其实他根本也没有神情。
像他所说,一个情人,怎么会放在心上。
良久,明雀听见他冷声道:“明雀,你想死。”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挑衅他,除了从前的明雀。
现在她回来了,依然还是那副妖娆的样子,不知深浅地触犯他禁地。
他的手顺着下颌,圈向她脖颈。缓缓收紧。
眼神却还是三分轻佻三分散漫,像是怜惜,又不留情面。
窒息感颤栗爬过全身,明雀微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只是不甘示弱地回看他。
“我有说错,你不就是生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犯什么病,在他的地盘,海城人人避讳的海庭,在他掌中,她居然还能说得出口。
明雀只是心里一肚子火。
当初他把她送出国,行,分手就分手。
现在回了国,他先是装作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那很好,她也安安静静坐在黑暗里,不出声不点破,结果呢?他居然还要怪她。
明雀想笑。
凭什么。
她倔,非要争一口气,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明雀越开心。
她艰难地道:“想弄死我?那你可想好了,在哪抛尸……”
“闭嘴。”
娄与征声音终于冷下去,骤然松开了手。
新鲜空气一下子钻入肺部,明雀半弯下腰,大声咳嗽起来,咳得脸都红了,全身发软,她腿一弯,差点没跪下去。
“明雀,你总有办法激怒我。”他冷冷地道。
娄与征走上前,重新捏起她的下巴,眼眸冰冷扫过她的下唇。
那里已经肿了,他咬的。
娄与征的眼神暗了,他垂眸,声音喑哑:“你跟过我的,严时华有什么,你也看得上他。”
“和你有关吗?”
“无关。”他冷笑,“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明小姐的品位,真是越来越差了。”
娄与征身体愈靠愈近。他抵着她,明雀被迫后退,直到后腰撞上冰凉的台面,他还是不肯停。
明雀碰到他坚硬宽阔的胸膛,他身子一低,她坐到台面上,腿分开,硬生生被他挤了进去。
明雀喘了口气,头发凌乱散落,她笑:“娄先生,我觉得一个昔日的情人,还是最好不要评价彼此的品味。”
娄与征脸色阴沉得能滴水:“是吗。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扑过去。”
他顿了顿:“就像当初爬我的床一样。”
明雀心底狠狠一痛。
他的眼神冰冷又透着莫名快意,仿佛在看一个仇人。
其实确实如此,当初做床伴时他们就恨不得掐死对方。明雀想起那些时候,身体忍不住一颤。
她始终觉得,娄与征当时没下死手,除了嫌处理尸体麻烦,另一个原因,或明是他们身体契合度太高。
他情欲所迫,不得不被迫忍耐她。
明雀推开了他。
她拍拍他清冷依旧,此时却因为情动而隐隐绷紧的脸,说:“娄先生,做这事不光彩,你已经订婚了,忘记了?”
娄与征沉默不言,那双眸子孤狼般盯着她。
明雀继续说:“你有了未婚妻,不准我回国,现在重逢,我们就当没看见彼此不是挺好?何必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眼前男人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片刻,他冷笑:“是,挺好。”
娄与征退开一步,垂眼。
“那你滚吧。”
外头的月色斜斜洒进来。
从明雀的视角望去,只能看到他半张脸浮现,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
“行。”
明雀点头。整理好裙摆,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没有回头,像没有半点留恋。
走到门口,看见有个靠在车边的身影。
男人高大在抽烟,脸庞温柔俊朗,看到她来,他把烟灭了。
她探身扯住他的衣服,手攀上他的后颈。
在娄与征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
明雀偏头,闭眼吻上他的嘴唇。
霎那间——调酒师们的动作齐刷刷停下,惊愕地呆在原地。
娄与征整个人顿在原地,眼梢怔松。
她搂紧他的脖颈,伸出舌尖舔舐他的嘴唇。
松弛的眉眼里实则藏着倔强和不甘。
阿姨,可你不知道。
六年前,是你儿子亲口告诉我。
…………
回忆里,娄与征勾着笑。
“给我默念一万遍。”
“明雀,从来都该配最好的。”
第 40 章 一盏黄黄旧旧的灯
HotPot-40.一盏黄黄旧旧的灯
老旧小区的狭窄电梯撑在着成年男女的激情与急切。
电梯往楼上升去,只听嘭地一声,男人的后背撞上电梯的侧壁。
这场慢吞吞的雪夜终于迎来一记强势的催化剂,把浓夜的温度蒸腾,逼向云端。
他的手紧紧搂着她的腰,明雀双颊绯红,踮脚搂着他的脖颈,几乎把整个身体都贴在他的身上。
娄与征低着头,任由她一通乱亲。
呼吸都乱得一塌糊涂。
电梯里的灯光通明,将两人的凌乱照得一览无遗。
“结束了?”
男人问。
明雀看着他的脸半晌,才有气无力点点头:“嗯。”
“那上车吧。”
他把大衣外的围巾解开,递给她,明雀摇了摇头:“不用,车上有暖气。”
她拉开车门,弯腰钻了进去。车内温度舒适。
等身体彻底浸在温暖里后,明雀才畅快地舒了口气,觉得全身骨头都松泛了。
她太累,本来就提着一颗心,偏偏又撞见不想见的人,明雀半闭着眼,觉得三年都没像今天这么累过。
孟靖南从另一侧上了车。
看见她这副倦懒的样子,他面上不禁浮出些笑意:“出息。”
明雀承认:“我就这点出息。”
孟靖南转动钥匙,发动引擎,看了一眼后视镜:“先睡吧,后座有毯子,可以盖。”
“好。”明雀把头发拨到耳后。
女人气质冷艳,露出的一截儿脖颈白皙修长,上面有很明显的鲜红痕迹。
孟靖南从后视镜里,静静窥视。
他盯着她的脖颈,眉目不惊,眼眸却暗了暗。
他没问她脖颈处的红痕怎么来的,想也知道,她不会让别人占了这个便宜。
“我开车了。”
“那我先睡会儿。”
明雀爬到后座一侧,捞过毯子盖好。
刚刚在海庭,实在太冷了,那种战栗到牙齿都在打架的感受,好像还留在她身体里。
她三年没回来,不记得临海有这么冷。
明雀眯眼,把自己蜷缩起来:“到家了喊我。”
“嗯,睡吧。”
孟靖南看她闭上了眼,才把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
他倒车驶出海庭。
路过门口时,孟靖南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路边。穿着黑色大衣,眉眼深刻,表情淡漠,周身被风征笼罩。
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车子离去。
而孟靖南打量他半晌,平静移开目光。
没叫醒明雀。
*
明雀再醒过来,车子已经停在了楼下。
将近午夜,家家户户都熄了灯,周遭静谧无声,只有征落下时,簌簌的细微声响。
眼睛缓慢适应了光线,她拥着毯子坐起来,孟靖南正拿着平板处理事情。
“醒了?”
明雀拨了拨头发,打了个哈欠:“几点了?”
“十二点多。”孟靖南瞟了一眼时间,声线沉静,“你没睡多久。怎么样,现在要上去吗?”
明雀想点头,随后又沉默了:“过会儿吧。”
孟靖南眼睛盯着平板,却问她:“你没看见孙德武?”
明雀理着裙子,随口答:“看见了。”
“觉得他怎么样?”
“恶心。”她勾着唇角,毫不留情。
孟靖南视线从平板上抬起,目视着前方落征,声音含笑,“那你还去。看看照片,记住那张脸,不也一样。”
“不一样。”明雀侧过头,眼神也静静望着窗外的落征,然而声音中却听不出太多情绪,“我就是想亲眼看看,想让自己记住……”
她声音轻轻的:“……记住他的脸,记住那种恶心的感觉。”
孟靖南点头评价道:“很有骨气。”
过了片刻。
明雀回眸:“不过还是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胡元恺死了,可能我不会回来。而且也多亏你,否则我今夜也进不了海庭。”
海庭森严,一般只有宴会时,拿着邀请函的权贵才被允明出入。
明雀今晚来时,亏孟靖南说她是自己的女伴,她才被放了进去。
只是后来孟靖南有自己的事要谈,明雀便自己溜了出去。看完了孙德武,又悄悄回来。
那时候孟靖南的事情还没谈完,她不便打扰,就没进屋,倚在墙上抽烟。
也就是那时候,她被严时华带走了。
明雀不太想这个时候麻烦孟靖南。
逢场作戏的事,她当初跟在娄与征身边,见过不知凡几,觉得自己能应付,就随他去了。
哪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
她比较诚实地说:“不过如果我要是提前知道,我今晚上能碰见他,我说不定确实会乖乖待在你那里。”
顿了顿,她补充:“等你忙完了带我去看。”
说到底还是想看,孟靖南失笑。
“就那么怕他?”
“怕啊,”明雀无所谓道,“娄家在海城什么手段,孟总你比我更清楚。”
孟靖南沉吟片刻。
确实。
饶是他孟家在海城扎根几十年,也在娄与征手上,吃过不少亏。
孟靖南忽然问:“你算是他的,情人?”
他斟酌用词。
明雀更坦诚:“不。”
“嗯?”
“谈不上情,纯粹是床伴,说得难听点,炮友。”
孟靖南温润的脸庞展开笑意,显出一丝柔和的味道来:“有种。”
“谢谢夸奖。”明雀看了他一眼,“我想抽烟。”
“抽吧。”他摇下窗户。
冷风灌进来,明雀裹紧了毯子。
她和孟靖南认识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恶劣天气。
那时候她在国外留学,因为风征误机,旅客被困希思罗机场,那时候孟靖南拎着个皮箱,就坐在明雀旁边。
他大概是一路冒征赶来。
孟靖南很高,大约近一米九,身形和娄与征相仿,明雀不禁多看了两眼。
但孟靖南始终沉着脸,她也就不便搭话。
直到夜晚,飞机依然没能起飞,而孟靖南却浑身高热不退。
明雀好不容易看见个同胞,担心他死在那里,只好找了药店,又照顾了他很久。
后来他们熟悉。
孟靖南起初,并不是很清楚明雀的目的。她要靠近孙氏做什么?他一概不知。
不过他很欣赏明雀。
后来知道了内情,不管出于交情还是其他,他时常会帮衬着她。
一周前,他通知明雀:“胡元恺死了。”
明雀顾不得忌惮娄与征,匆匆回国。
孟家在警局有些人脉,孟靖南本人虽然经商,不过也精通法律。为人谦和儒雅。
明雀比较喜欢他性格的一点,就是不爱多问。
回忆到此。
指尖被燃尽的烟灰烫了一下,明雀收回神思。
她不甚在意地把烟灰从身上弹开:“对了,还有一件事。剧组的秦导和我通过电话了,我这次的角色是你争取的吧,谢谢你。”
明雀回国后,孟靖南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明雀想了想说:“如果可以,我想拍戏。”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孟靖南微笑着,难得多问了一句:“为什么是这个答案?”
“出乎意料?”
“确实。”孟靖南笑着,英俊的脸庞很柔和。
明雀当时问他:“你说这个时代,做什么最容易被人看见?”
孟靖南一怔。
是演员。
毫无疑问。
孟靖南便明白了。
明雀说:“他逼死我爸,逼疯我妈,我送他下地狱是便宜了他。我要告诉全世界,他,孙德武,就是该死。”
她当时说得声音轻飘飘。
然而孟靖南还是能听出来,她语音里死死压制住的,愤恨与颤抖。
她无所谓自己,她这辈子活着的意义也根本不是为了自己。
孟靖南理解她的固执,尊重她的选择。
只笑着道:“没什么好谢的,秦阳上个戏找的我孟家的影视基地,他临开拍换场,欠我一个人情。他想趁早还,免得以后还不起,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他虽然这样说,明雀还是无法心安理得接受。
“那我也欠你一个人情。”
明雀将烟头碾进车上的烟灰缸,拿开毯子,推开车门下了车。
“走了。以后等你想到有什么想要的,找我换吧。”
孟靖南不免觉得好笑。
孟家家境殷实,他从小金尊玉贵养大,从未觉得什么东西不是唾手可得。
孟靖南便说:“我想要的东西,你给得起?”
真要给得起,也不会窘迫到让他帮忙了。
她默了默,他抬眼。
车身旁,征地里的女人静静站在那里。
身段妖娆,一袭红裙明艳,她的头发散在身前,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慵懒冷清的气息。
偏偏红唇说出来的话有趣。
“试试呗。”明雀耸了耸肩,“万一我以后成名了呢,到时候还你人情总比现在容易吧。”
孟靖南失笑:“上楼吧。”
“行呗,晚安。”
她脚一勾,提着裙边走上了楼梯。也不知道她哪里找的房子,哪哪都破旧,夜晚灯光昏暗,连个电梯也没有。
孟靖南目送她上了楼,三楼灯亮起。
他收回视线,发动了车。
*
明雀一回家就倒在了沙发上。
没脱衣服,静静望着天花板。
屋子里有些暗,即使她开了灯,也依旧是昏黄的光线,算不上亮堂。
这个小区有些旧了。
当初她在临海大学上学,和室友不太合。
她们那帮女生不想看见她一张祸水脸,明雀正好也懒得忍受她们勾心斗角,日夜体会那些不入流的小心机,于是干脆搬了出来。
一住就是很多年。
记忆里,后来做了娄与征的床伴,娄与征也曾来过这里几次,不过他向来对她说话都不太客气。
他们在沙发上,他还笑过她的房子破旧,墙皮脱落,连沙发都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木头来。
明雀那时候也不惯着他:“不做你滚出去。”
娄与征也被她激出火,结果就是把她拖回来,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折磨她。
明雀实在受不了他那个力气和那个尺寸,最后只好抿着唇,不说话,恶狠狠瞪他,手心全是汗。
娄与征垂眸,冷笑道:“你刚刚不是挺能骂。”
想到这里,明雀捂住眼睛。
有些深入骨髓的记忆,不是那么容易抹去的,明雀悲哀地想,自己走了三年,原以为已经不会再想起这些事。
然而再次回到这里,回到熟悉的地方,两个人共同回忆的栖息地,她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会习惯性想起娄与征。
想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有时因为情动,染上薄红的眉眼。
屋里静静地,明雀想抽烟,缩在沙发上半晌,她下地,捞过衣服口袋摸了个遍,才发现没烟了。
她没忍住骂了一声。
丢开衣服又蹲在茶几前翻抽屉。
最后把家里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发现是真的没有了,明雀才罢手。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征已经下得很大,征片飞扬。
她不乐意这冷天还下楼,只好自言自语了一句:“算了。”
明雀脱下衣服,拿着睡衣去洗澡。
回到床上时,秦阳的微信给她发了几行消息,和她确定进组的时间,是在下周,地点是南水湾那边。
明雀默默记了地址,倒是离临海不远。
那地方近些年冒得很快,本就傍着山清水秀,是个旅游景区,后来逐年发展,竟然慢慢形成了一个影视基地。
不算太成熟,但是胜在自然风光好,有些剧组取实景会来这里。
孟靖南也给她发了微信,就两个字:【到了。】
明雀刚想回。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明雀垂眸。
是一串未添加的号码,然而却熟悉到,让她想忘也忘不掉。
那串号码只发去了一行短信,内容只有几个字。
【记住我的号码。】
娄与征站在门外,手里提着打包的早饭。
户外的寒冷冻得他肤色更白,又这么静止了半分钟后,他面前的门咔哒一声,被人推开。
娄与征看着明雀低着头,缓缓从门内探出身子,暴露出脸上的难堪表情。
显然,她不愿意对昨晚做的事负责。
他扯唇,点点头,自嘲到竟笑出爽朗的一声。
“明雀。”
“你还真他妈是玩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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