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时容与许是因为喝醉了, 让体内的心魔有机可趁,心魔一直在他的耳边蛊惑他,甚至再次进到了他的梦里。
他梦到自己身上越来越热, 于是脱掉了本就被他扯的有些凌乱的衣服,雪白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妄图汲取一丝凉意。
下一秒,一条幽蓝如墨的蛟龙爬上了床榻,缓缓缠上了他的身体, 那蛟龙通体冰凉, 让时容与觉得分外舒服, 忍不住想要贴近它。
只是那蛟龙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紧紧缠上他的腰身, 就连脚踝也被对方圈住, 时容与如同对方的所有物,容不得外人觊觎一分一毫, 他被蛟龙占据着, 腰身被缠的难受,刚要开口, 却对上了蛟龙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眸。
那一瞬间, 深渊将时容与吞噬。
时容与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格外沉重, 仿佛被什么压着, 他有些难以动弹。
他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胸口上缠着一圈幽蓝的龙身, 独属于梁郁的气息缠绕在他周身, 蛟龙的鳞片泛着光亮, 是前两日梁郁变化给他看的那一条。
好在与梦不同的是,他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 只是稍显凌乱。
时容与整个人被缠着动不了,只好开口唤醒梁郁:“阿郁,醒醒。”
梁郁悠悠醒了过来,睁眼便对上了时容与似笑非笑的眼眸,他察觉到此刻和时容与是个什么姿势,顿时整个人一僵。
昨日他将时容与抱回来后,时容与一直在喊“热”,一边还扯着自己的衣袍,被子也被他掀到了床下。
梁郁想到蛟龙通体冰凉,应当能够缓解时容与身上莫名的热意,便将自己幻化成蛟龙,缠上了对方。
梁郁本来没缠的多紧,只是时容与大概身上太热,下意识找冰冷舒服的东西贴近,于是主动贴上了变作蛟龙的他。
梁郁隔着单薄的布料,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紧实的小腹,他僵在原地,时容与的吐息与身上的热意都近在咫尺,透过衣袍传到了他的身上,若不是此刻化作蛟龙的模样,他大概也已经被赤色爬满耳尖与脖颈。
只是这样的状态并未持续太久,时容与半夜也不太安分,热意虽然缓解,却迟迟未能驱散,时容与难受的又伸手想要去解身上的衣袍,梁郁只好将时容与缠的更紧,几乎将对方的腰身勾勒出来。
蛟龙虽是幼年形态,龙身却十分粗壮,轻而易举将时容与的腰勒了一圈,龙身将对方纤细的腰挡住,龙尾绕上时容与的脚踝,就连脚趾也不曾放过。
他将时容与紧紧锁住,让对方不能再去扯自己的衣服,这一夜才缓慢的过去。
此刻,梁郁缓缓松开时容与,将缠绕在对方身上的蛟龙身躯收回,再重新变回自己的模样。
他掩饰般迅速下了床榻,道:“师兄收拾一下,我先去给师兄准备些热水。”
时容与看着仓皇而逃的梁郁,唇边勾出个浅浅的笑来。
这小孩,之前变成猫给他暖手也没见害羞,怎么变成蛟龙当个抱枕就羞成这样了?
这么个性子,日后怎么做魔尊?
时容与换了身衣服,眸光瞥见了一旁的柜子,忽的有些懊恼的“啧”了一声。
他昨夜喝醉了,本来打算送梁郁的剑没能送出去。
他拉开柜子将里头的长盒取了出来,望了一眼院子里的雪,和大雪中那道硕长的身影,抬步走了出去。
梁郁听到时容与房门的动静,刚望了过去,目光锁在了对方手上的盒子上。
这盒子与他从韶华手里还回来的盒子一模一样,师兄是发现了他还盒子的事吗?
把师兄精心准备的礼物偷偷拿了回来,师兄应当会生气吧?
只要不是再也不理他,是打是罚他都认。
时容与看见梁郁紧紧盯着自己,那神情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意思。
他顿时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洞两,我现在穿的是澍清的马甲吧?”
系统:“是啊。”
时容与:“那这小崽子怎么像是看到反派师尊了呢?”
系统:“不知道,我又不是他的心理活动检测仪。”
时容与:“要你何用?”
猜测间也已经走到了梁郁面前,只见这小崽子似乎盯的不是他,而且他手里的盒子。
时容与将盒子递了过去:“送你的。”
梁郁一下就愣在原地:“送我的?”
时容与看着对方的神情从视死如归变成指着自己呆愣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自然,打开看看。”
梁郁接过那个和韶华一模一样的盒子,拨开锁扣将盒子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时睁大了眼睛。
盒子里正躺着一把蕴藏着巨大灵力的宝剑,那剑身修长,周遭有银光流转,篆刻的符文将灵力尽数锁在其中,高光从剑侧滑至尖端,蕴藏着无尽的肃杀之意。
这剑一看便不是凡品,但让梁郁错愕的不是这剑有多厉害或是多好看,而是这把剑的剑柄上镶嵌着的一刻火红的宝石,那宝石散着热意,竟与这剑的寒气融合的分外融洽,定然花了许多心思。
而那颗宝石他很熟悉,分明就是凤凰石,只是模样不似之前那般是块不规则的石头,而是被刻意打磨雕琢后的样子,镶嵌在剑柄上正好,既点缀了这把剑,又令这剑的灵力更上一层。
梁郁眼底又惊又喜,盯着那把剑问:“师兄不是把它送给韶华了吗?”
时容与走到旁边坐了下来,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将小崽子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忍着笑意道:“给韶华的礼物自有别的东西,凤凰石我之前就说要送你的,怎么可能再送给他?”
梁郁闻言,唇畔的弧度一点一点挑了起来。
原来师兄雕刻凤凰石是为了送给他,而不是送给韶华。
师兄雕刻凤凰石受了伤,也是为了他。
可是师兄为了给韶华准备礼物也受了伤,韶华那小子怎么配?
想到这里,他唇角的弧度又压了下来,梁郁小心的拿出盒子里的坠霄剑,视若珍宝般握在手里,左手指尖一寸一寸抚过冰凉的剑身。
“师兄为何突然送我礼物?”惊喜之余,梁郁抬眸看向时容与,有些不解。
今日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也不是他的生辰,师兄没来由的,怎要送他礼物?
时容与将茶盏搁下,抬眸去看梁郁,浅浅一笑:“这礼物本想昨日给你的,谁知昨日我喝醉了,将这事给忘了。”
梁郁静静的听着,手不由得攥紧了掌心的剑柄,按着那颗凤凰石,将他的手掌灼热。
是送韶华生辰礼,顺带也给他送个礼吗?
时容与接着道:“师兄错过了你四年的生辰,说来惭愧,但是旁人有的你也得有,这也是补给你的生辰礼,我精心准备的,可不许嫌弃。”
梁郁心头被时容与的一句话暖的发烫:“师兄送的,我怎么可能会嫌弃。”
时容与虽然嘴上说着不许嫌弃,实际上也知道小崽子不可能嫌弃这把剑,于是介绍道:“此剑名为坠霄剑,是天阶灵器,加上凤凰石的灵力,即便你修为只有炼气,也足够用它本身的灵力对抗元婴期的对手。”
“多谢师兄,我很喜欢。”梁郁的心跳的飞快,天阶灵器,师兄拿到这剑一定也花了很多心思。
时容与作为送礼的人,看到梁郁喜欢,也轻轻扬了个笑:“喜欢就好。”
没一会儿,梁郁突然问:“师兄,是韶华的生辰礼花的心思多,还是我的礼物花的心思多?”
时容与被梁郁这冷不防的问句怔了一瞬,随即失笑道:“自然是你的,你可是我的亲师弟,我肯定对你是十二分的用心。”
这小崽子,怎么连谁的礼物更花心思都要比一比,青春期的小孩啊,真是争宠好胜。
梁郁听了时容与着直白的话,顿时嘴角的弧度扬的更高。
他在师兄心里是最重要的,真好。
时容与一边看梁郁拿着坠霄剑试手感,一边在心里和系统说话。
“洞两,我好像知道我体内的心魔是什么了?”
系统:“是什么?”
时容与分析:“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在猜了,这四年来他在我体内时不时想要找到我的欲/望,并且在梦里不断放大我的欲/望,而昨夜他趁我醉酒,还给了我一场春/梦,我想我体内应该不是什么心魔,而是……欲魔。”
系统:“欲魔?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时容与:“原本我也以为他已经死了,但是现在仔细想想,欲魔怎么也是四大魔之一,怎么会被当时一个灵力被封,一个只有炼气期的毛头小子杀死?就凭那张九天雷符吗?也太容易了吧?”
系统:“你的意思是,他那天那一掌,实际上钻进了你的身体,此后一直在你体内养伤,你闭关那些日子他才恢复出来骚扰你?”
时容与摇了摇头:“我体内的是他本体还是他的一缕神识不好说,欲魔也是我的猜测,这一切的真相还是得靠你啊。”
系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靠我?”
时容与:“你去跟主神系统对接一下,问问呗?让他们把剧情什么的补全一下啊,这些细节我也得知道,不然全凭摸索,虽然沉浸感增强了,但是跟个瞎子似的,体验感不好。”
系统:“……”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系统:“等会,你要什么体验感啊,你是来修复剧情的,其他的东西你管他干什么呢?这个躯体你以后也不会一直在他身体里,体内有没有心魔还是欲魔,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时容与呵呵一笑:“变聪明了啊。”
系统:“哼哼,近墨者黑罢了!”
时容与:“行吧,那你总得帮我查查,这欲魔究竟怎么解决吧?不然容易影响我走剧情啊……”
系统:“我怀疑你在威胁我,但是我没证据。”
一天天的,烦死了!
时容与轻笑了一声。
梁郁听到了他的这声笑,收了剑走过来:“师兄在笑什么?”
时容与坐在小桌边,仰头朝梁郁看去,虽然梁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他养大的,但也算是他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四年不见,模样也越发成熟好看。
他由衷道:“我在笑……阿郁练剑真好看。”
梁郁被时容与不加掩饰的目光盯着,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师兄喜欢就好。”
“怀瑾仙尊!怀瑾仙尊,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院外突然传来一道凄惨的嚎叫,喊的还是怀瑾仙尊,时容与不动声色的朝院门口望去。
只见一道青绿色衣袍的男子一手撑着自己的腰,被两个弟子扶着,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是文鹭。
他看到院中的时容与,面上一喜,又看到旁边站着的梁郁,笑意陡然消失。
他加了点速,走到时容与面前,让那两个弟子松开自己,而后捂着腰在时容与旁边坐下:“澍清师兄,你醒了啊。”
梁郁一看见文鹭,目光便沉了下来,看样子昨日的教训还是太轻了,这人竟然还敢跑过来找他师兄。
他看着文鹭走到时容与身侧坐下,薄唇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忍住了当着时容与的面将人一掌拍飞的冲动。
时容与打量了文鹭一眼,问:“你是……?
文鹭愣在原地,他都和人表白过两回了,对方竟然还没记得他是谁?!
文鹭顿时裂开,他慌忙的介绍自己:“我!是我啊,文鹭,我昨日跟澍清师兄表过白的,想和澍清师兄结为道侣,谁知道他!你师弟!竟然出手把我打成这样!我的腰椎都断了啊!”
梁郁听着文鹭告状,神色沉的可怕,昨日时容与喝醉了,早上起来也没提这个事,恐怕是昨日醉酒根本没看清或是忘记了,现在知晓他出手狠毒,重伤同门,师兄……会对他失望吗?
他甚至不敢去看时容与的目光。
时容与歪头去看文鹭的腰伤,文鹭以为对方是要关心自己,连忙喊道:“阿清……”
他这个称呼一出口,顷刻间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好似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无法忽视的杀意直直将他锁定,他几乎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文鹭陡然睁大了眼睛,僵硬的转头去看梁郁,只见对方的目光似一条毒蛇,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咬死。
他哆嗦了一下,连忙不再看梁郁,转而求助般的看向时容与。
昨日澍清师兄答应了他的表白,只要澍清师兄同情他,站在他这边,梁郁这崽子就不敢做什么!
时容与看了文鹭两眼,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道:“抱歉,我昨日喝的有些多,不太记得跟你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你跟我表过白。”
文鹭顿时一僵,感受到一旁梁郁的压迫,他咽了咽口水,道:“可是,可是澍清师兄你答应我了啊,你不能因为喝醉了不认账吧!我身上的伤可是铁证,当时在场的师兄弟都看见了,梁郁他出手那么狠,直接打断了我的腰椎!无缘无故残害同门,其心可诛!”
时容与眉头一挑,漫不经心的又给自己续了杯茶,唇边的笑意却是荡然无存:“无缘无故?残害同门?”
“我家阿郁可不是这样的人。”
文鹭一怔:“你……你不信?他昨日就是当着你的面打的我啊!”
时容与好笑道:“真可惜,我没看见,不过阿郁是我师弟,我为何不信他?难道信你一个外人?”
文鹭紧紧握了握拳头,又道:“你昨日答应了我,咱俩以后便是道侣,难道你日后也只信你师弟,不信你的道侣吗?”
时容与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茶盏,浅笑着看向文鹭,眼底却只有一片凉意:“文鹭师兄,我想我应该没有答应过你道侣之事。”
文鹭心中一虚,对方昨日喝醉了,他说什么都是含含糊糊的应一声,确实不算正面答应,但是明明眼前这人都忘了,怎么还这么笃定?
“我表了白,问你可不可以,你应了,怎么就没答应了?澍清师兄莫不是要赖账?”
时容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对我自己比较自信,即便醉酒我也不可能随意答应什么,更何况你没醉酒,看到我喝醉了,此举不算趁人之危吗?阿郁打你也不冤枉你。”
文鹭:“……”
时容与见文鹭一时无话,又接着道:“我这个人呢比较嫌麻烦,文鹭师兄既然都向我表白了两回,我也该给你个态度。”
一时间,两道目光都注视着他。
时容与道:“世间之事讲究因果缘分,尤其姻缘一事,既然带了个缘字,自然要讲究缘分,你我皆是男子,纵然你对我心生爱慕,我却对你没什么意思,日后还是莫要再提了。”
文鹭被时容与这么直白的拒绝,一时面上有些挂不住,尤其是他还被梁郁打成这样,他抿了抿唇,扶着旁边两个小弟子朝时容与的房间走去。
“怀瑾仙尊,弟子文鹭请求怀瑾仙尊为弟子讨个公道!”
“怀瑾……”
文鹭的第二句话还没喊出来,一道银光从他身侧闪过,下一秒只觉得脖颈一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一阵黏腻,低头一看,整个手掌都染上了鲜血,顿时吓得他不敢再叫。
时容与抿了抿有些淡了的茶,道:“绛雪峰喜静,你如果再不走,这银簪就不是划一划你脖子那么简单了。”
文鹭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才陡然想起来,澍清曾用一根筷子钉废过段鸿的手掌,只是之后在四合峰他并未出现,时隔四年此事也早已被淡忘。
澍清,并非他外表这般好说话。
鲜血在他手上逐渐凝固,他整个人也快要凝固了,最终只能被两个小弟子扶着,摇摇晃晃的离开绛雪峰。
那身影比来时更为狼狈,除了仍旧撑着断了腰椎的伤,现下连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梁郁收回阴鸷的目光,看向将茶倒了的时容与,方才师兄的一句“我家阿郁”令他的心为之一颤,他问:“师兄不问我为何重伤他吗?”
时容与抬眸,理所当然的反问:“为何要问?阿郁出手定有原因,我曾说过,若是有一日你杀人如麻,只要有苦衷,师兄也必定信你。”
梁郁看着时容与,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心跳却在胸膛处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仿佛要跃出来。
这就是被人无条件相信的感觉吗?
可他怎么配……
若是有一日他杀人如麻,必定是因为魔种,而到了那个时候,师兄,还会这般信他,站在他这边吗?
他不敢再往下想,撩起衣摆在时容与身旁坐下,又问:“师兄方才说,因为与文鹭同为男子,所以不喜,是……不喜欢男子吗?”
时容与闻言,垂眸将茶重新泡上,正色道:“倒也不是,只是找个他没办法改变的事实拒绝他罢了,免得他死缠烂打。”
梁郁轻声问:“所以,男子和男子,也是可以的?”
时容与微微颔首:“自然,这世间万物都有喜欢与相爱的权利,日后你若是喜欢,不论是男是女,是人或不是人,都可以。”
梁郁呼吸一滞,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是男是女,是人或不是人,都可以。
他望着时容与,小心确认:“那师兄呢,师兄也不论男女,人或不是人,都可以吗?”
时容与的声音乘着风雪传到梁郁耳边,吹入心底:“嗯。”
绛雪峰的雪仍旧百年如一日的下着,院子里常年堆着厚厚的雪,时容与时常坐在院子里,不是靠在莲池边就是在小桌边喝茶。
梁郁望着这一幕,只想时间在此刻定格。
“查到了!”系统的声音突然打破了院子里的这份静谧。
时容与倒是一点也不急:“这次的效率还挺高。”
系统:“那是!主神系统那边传来的信息,说是要想净化体内的欲魔,须得用菩提泪。”
时容与:“菩提泪?那是什么?我好像在哪听过?”
系统:“你当然听过,你要……”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时容与的耳边有一道传音,是晏诲:“怀瑾,来一趟四合峰,有要事。”
时容与低低应了一声,先让系统闭嘴,而后对出神的梁郁道:“师尊有事寻我,我过去一趟。”
梁郁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话,只能应声。
这美好的画面还是被打破了,而那人是时容与,可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师兄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兄的背影消失在院中。
梁郁一点一点握紧了掌心,他有能力保护师兄了,可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师兄离开,若是有一日,师兄能够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心底划过,梁郁猛的一惊。
他师兄这般温柔清冷的人,应当是九重天上的仙,没有谁能够困住他。
梁郁将那个危险的念头抛开,收了坠霄剑,朝刚才文鹭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文鹭被两个弟子掺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四合峰的弟子众多,大家都住在弟子院中,不似绛雪峰,两个弟子都和师尊住在一个院子里。
四合峰的弟子院中每人各有一间房间,倒是互不打扰,文鹭让两个小弟子先回去,自己在房间里疗伤。
正当他找着柜子里的灵药时,他总觉得身后好似有人盯着自己,阴冷的感觉如同毒蛇从脚攀上他全身,他紧紧捏着手里的药瓶,猛的回头。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文鹭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虽然身后无人,可那种恐怖的杀意并未消失,这样强的压迫感,令他想要冲出门立刻离开这里。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握着门把手的门怎么也推不开,好似有一只手阻止着他。
“你就这么想让我喊你师兄啊。”
屋子里突兀的响起一道声音,平述直叙,没有一丝起伏,无端令文鹭毛骨悚然。
他缓缓转过头去,只见梁郁就这么坐在他的床榻上,整张脸都藏在黑暗里,可那双眼睛,分明盯着他,好似在看一个冰凉的死物,没有丝毫感情。
文鹭靠着门,声音不自觉的颤了起来:“你……你怎么在这儿?”
梁郁没有回答他,下了床一步一步走到文鹭面前,好似踩在了文鹭的心脏上,梁郁冰凉的目光锁在他的身上:“就你也配肖想我师兄?”
文鹭吞了吞口水:“我喜欢你师兄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又想揍我?我要是哪天看见怀瑾仙尊,一定告你的状!”
梁郁听到这句话,嗤笑了一声:“时容与……呵,你去告吧。”
文鹭看着被阴影笼罩的梁郁,恐惧在心头蔓延,这个人竟然连怀瑾仙尊都丝毫不放在眼里,如此……狂妄!
梁郁蹲下来看着被吓倒在地上的文鹭,唇边的那抹笑残忍又嗜血,他饶有兴致的端详着对方颤抖的神情,嘴里说着令人更加恐惧的话:“不过你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他,可就说不定了。”
文鹭的瞳孔骤然一缩.
时容与赶到四合峰的时候,晏诲和方石仪都在,尤其是方石仪,每次时容与看见他,都好像看见了一个术士,此刻对方拿着一个星盘,更像了。
时容与扫了两个人一眼,问:“师兄唤我有何要事?”
晏诲温和浅笑,望着时容与道:“怀瑾,上回你问我之事,石仪昨日算出了答案。”
时容与知道,晏诲说的是他体内“心魔”之事,于是正色道:“是什么?”
晏诲与方石仪对视了一眼,道:“你体内的那道声音,或许不是心魔,而是欲魔。”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时容与扬了扬眉,听晏诲继续说:“你与欲魔交手时灵力被封,那欲魔趁机钻入你的体内,若是心魔,在你化神之时早该灰飞烟灭了,可它却在你化神之后才出现,说明是欲魔借你化神灵力充沛之时,也恢复了自己的神识。”
时容与了然:“原来如此,那师兄可知如何将他从我体内驱散?”
晏诲颔首:“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第二件事了,沧海秘境一年一开,上一次你正在闭关,这一次便由你带队前往,怀瑾可有意见?”
他们五峰十山除了晏诲身为掌门不可随意离开妄虚宗,其他几个人都是轮流带弟子下山历练,故而时容与摇头:“怀瑾并无意见,只是这与我体内的欲魔有何关系?”
晏诲:“那沧海秘境中有一物名为菩提泪,是菩提老祖当年圆寂之时落下的一滴泪,凝结成珠封于沧海,此泪便能化解你体内的欲魔。”
时容与点头,手中敲着青玉扇,实则在和系统对话。
系统:“沧海秘境的剧情本来就要走,正好顺便取菩提泪解决你体内的欲魔,一举两得!”
时容与:“我在想,怎么让澍清和时容与同时出现?”
系统:“沧海秘境反派师尊必然要去,不过澍清要保护男主,也不能离身,确实有些犯难,但师尊的剧情更加重要,必要舍其一的话,只能舍弃澍清了。”
沧海秘境的剧情主要是男主暴露了魔气,被反派师尊发现,他正好得次机会除掉男主,杀一个已经入魔的弟子,明正又言顺,可惜男主这个时候魔气已经大成,反派师尊没能杀了男主,让他跑了,出了沧海秘境,反派师尊将此事昭告天下,整个修仙界通缉男主,之后男主才因为澍清冒险回了妄虚宗,却没想到是反派师尊设下的天罗地网,只等男主自投罗网,通天杀阵将男主困在其中,而澍清在杀阵落下之际,以身相挡,在男主怀中魂飞魄散。
时容与:“好吧。”
系统:“怎么感觉你答应的这么勉强呢?嗯……勉强中还带着点遗憾?莫不是和男主待久了,舍不得了?”
时容与同晏诲和方石仪告辞,淡笑道:“逗小孩,确实有点意思。”
系统还没开口损时容与,背后传来了呼唤声:“怀瑾师弟,留步。”
时容与在山道上回头,只见方石仪一身花哨的衣袍,撩着衣摆登着石阶,也不知为何那衣袍似乎做长了一些,方石仪每次抬步都像是要绊倒似的。
时容与转身朝着方石仪走了几步,问:“石仪师兄,有什么事吗?”
方石仪见不用追时容与了,放下了衣摆,整理了一下衣袍,道:“沧海秘境中沉睡着上古蛟龙,而菩提泪就在他的附近,蛟龙凶险,我这里有个术法教给你,或许用的上。”
时容与抬眉:“哦?什么术法?”
方石仪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了三个小稻草人递给时容与:“不知怀瑾师弟可听过傀儡术?”
时容与一听这个名字,眼前一亮,若是他想的那个傀儡术,那澍清恐怕可以同行了。
“还请石仪师兄指教。”
方石仪颇为遗憾道:“可惜这傀儡术我尚在研制中,只能分一缕神魂进入这稻草人中,神态举止也会稍显木讷,顶一时尚可,时间一久,或是熟悉的人,必定能够识破,你在关键时刻用便是。”
时容与接过三个小稻草人,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道:“多谢石仪师兄,顶一时也足够了。”
方石仪点点头:“能帮上怀瑾师弟就好,师弟必去,一路小心。”
时容与拱手:“怀瑾知道。”
目送方石仪提着衣摆离开,时容与将小稻草人收入衣袖中,朝绛雪峰走去。
一路走上山,大雪落时容与满身,满头墨色的长发被雪染成了霜白,就连羽睫也沾着点点晶莹。
刚踏入院子,就看见梧桐树下坐着一个少年,少年身姿挺拔,手中握着一把银色长剑,另一只手指腹缓缓擦过剑身,银光顺着他的手在剑身滑落。
他似有所觉,转过头来,目光与时容与对上。
梁郁顿时眼前一亮,幽深的眼眸好似在顷刻间点上了星子,他收了剑朝时容与走过来:“师兄回来了?师尊找你有什么事吗?”
还好,这一次不似当年,一走就是四年。
时容与看着哒哒哒走过来的梁郁,像极了见到主人回家的狗狗,尤其是梁郁快步过来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脚印,虽然下一秒又被落雪掩盖。
他眼眸含笑:“嗯,沧海秘境就要再度开启了,师尊带队,要我们下山历练。”
梁郁抬眸,有些欣喜:“这么说,我可以和师兄一起下山历练,一起并肩作战了?”
他四年下山历练,总是忍不住在想,若是师兄与他同行,该有多好,他现在可以保护好师兄,可以和师兄一起,除魔卫道,看世间繁华。
时容与看着梁郁肉眼可见的高兴,又像伸手去摸一摸对方的脑袋,忍了半天,道:“这么高兴?”
梁郁点头:“能和师兄同行,自然高兴。”
这个场景,他想了四年。
时容与垂了垂眸,故意道:“那若是我不想下山呢?”
梁郁毫不犹豫道:“那便不去,师兄在哪,我便在哪。”
时容与笑了笑:“乖。”
梁郁闻言,顿时撇下了嘴角,跟在时容与身后朝院子里走:“师兄,我已经长大了,我都比你高了。”
时容与笑的更欢,一边敷衍道:“我知道,我们阿郁已经长大了,已经十八岁了~”
小屁孩。
梁郁听着时容与的语气,就知道对方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气得恨不得原地打一套组合拳。
两人在院子里打打闹闹,快入夜的时候,时容与不知不觉在莲池边又靠着睡了过去。
梁郁没有吵醒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用目光将时容与的眉眼勾勒了一遍,他眸光漾着缱绻,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好似要将时容与困在他的眼瞳中,牢牢记住。
他提了提唇角的弧度,最终还是觉得院子里太冷,抱起了莲池边的时容与,朝屋子里走去。
“哪个是梁郁?掌门让你去主峰一趟!”
四合峰的弟子奉了掌门晏诲的命令,来找梁郁,他站在绛雪峰的门口,一眼就看到院子里一个束着高马尾的高大男子轻轻松松的将池子旁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抱在了怀里,那人似乎很轻,高大的男子将那人整个挡住,唯有一点衣袍挂在臂弯处,好似捧了满怀的雪。
朝肆看不到被抱起来的人是谁,只能看到垂在身侧的一截雪白的手臂,似莲藕一般,比那地上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他虽然看不到那人是谁,却能认出高大的男子便是梁郁,四年间历练,那场漫天血块记忆犹新。
梁郁听到声音,顿了步子,怀里的人明显被吵醒,他眉心一皱,侧身朝院子门口望去,那眼神似要杀人。
朝肆被梁郁看的一惊,总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喊了他一声,而是打扰了他做某些事。
他掩饰般咳了一声,重新道:“梁郁师兄,掌门有请。”
时容与睡得不沉,这么高声一喊,确实把他喊醒了,他抖着睫毛睁开眼,就看见梁郁凌厉的下颌,而自己似乎被这人抱在臂弯里,准备将他送回房间。
他想起睡着前还在跟梁郁聊天呢,没想到聊着聊着就睡过去了,带了点歉意笑了笑:“不知怎的就睡着了,没有很久吧?”
梁郁轻声道:“没有,师兄想睡便睡。”
时容与摇了摇头,从梁郁怀里下来,拍了拍有些乱了的衣袍,朝门口看去,四合峰的小弟子眼神乱转着,就是不敢往这里看。
时容与问:“有什么事吗?”
朝肆连忙道:“是掌门请梁郁师兄过去一趟。”
时容与有些疑惑,晏诲没事不会找梁郁,而找梁郁一般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上一次梁郁去四合峰见晏诲还是因为段鸿。
于是他朝门口走了过去:“请问这位师兄,掌门可有说是出了什么事吗?”
朝肆看着从雪中款步走来的一尊白玉雕像,声音不自觉带着点轻柔:“是因为……文鹭死了。”
时容与步子一顿:“文鹭死了?”
不应该啊,他那一簪子只是划破了文鹭的脖子,流了点血,虽然看着血出的多,及时拍个止血诀根本不会有事,死不了人。
至于梁郁将人的腰椎拍断,更不导致文鹭死亡。
时容与的眉心一点一点皱了起来:“掌门师…伯怀疑是阿郁?没有喊我?”
怎么看都是他嫌隙更大吧。
朝肆瞥了一边沉默的梁郁一眼,道:“只叫了梁郁,因为……有人看见是梁郁去四合峰的弟子院杀了文鹭。”
时容与却是反而松了口气。
他理了理袖子,悠悠道:“我家阿郁心思单纯,此事定有蹊跷。”
朝肆:“……?”
谁?心思单纯?
第 24 章
四合峰主殿静的可怕, 一向带着温和浅笑的掌门晏诲此刻正沉着一张脸,目光锁在下面被抬上来的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念在同门情谊,抬过来的弟子给他盖了块白布, 因为文鹭的尸体过于惨不忍睹。
“掌门,那梁郁心性如此凶残,对待同门下如此狠手,甚至……甚至……这样的人,必不可留!”说话的人是昨日扶着文鹭到绛雪峰的其中一个小弟子, 他侧头看了一眼文鹭的尸身, 眼底除了不忍还有恐惧。
他们只知道梁郁曾将凶兽切成了血块, 却没想到, 这人竟然连同门也……
简直就是个疯子!
晏诲沉默间, 殿外朝肆先一步匆匆而至:“掌门, 梁郁来了,澍清师兄也一并过来了。”
晏诲微微颔首, 众人的目光皆朝着门口望了过去。
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翩翩而至, 明明皆是身着白衣,前面那人神色清冷, 气质出尘, 似九天之上坠落而下的仙,如月如华。
而半步之后跟着的那人, 高束着马尾, 身形比同龄弟子都要高大一些, 身姿颀长, 远远望去, 好似纵横疆场的少年将军,只是望着前方那抹雪色, 眼底是数不清的柔情。
再看时,梁郁也朝他们望了过来,眼底的柔情荡然无存,只剩漠然。
时容与一进门,瞥了一眼侧边地上被白布盖着的尸体,鲜血已然渗透了整张白布,他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朝上方坐着的晏诲望去。
两人视线相触,晏诲眸光微顿,他饶有兴致的望着时容与,眼底的沉郁化作探究。
时容与同他对视了两秒,缓慢又淡定的移开了目光。
晏诲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着,随即移开视线,看向了时容与身后的梁郁,开口道:“绛雪峰梁郁,你可知罪?”
梁郁甚至没看那边的尸体一眼,漠然道:“梁郁不知。”
小弟子叶舒然猛的看向梁郁,直接带着哭腔斥责:“你不知?你怎么好意思说你不知?!你把文鹭师兄弄成这样你敢说你不知?!”
叶舒然愤然说着,一把去掀盖在文鹭身上那块被鲜血浸染的布。
时容与侧身,抬眸望去,下一秒,眼前的场景被遮蔽,有人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他察觉到身侧的气息便是梁郁,微微一怔。
“阿郁……”
梁郁的声音沉闷,在他耳边低低响起:“不好看,脏。”
时容与觉得耳朵有些痒,不知道是梁郁凑的太近的缘故,还是少年的声音带了些磁性,让他觉得,还挺好听的。
只是时容与看不到,大殿上的其余人却看的清楚,除了晏诲,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文鹭整个人都被鲜血所染,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嘴也大大的张开,血洞一样的口中竟然没了舌头,再往下,两只手掌从手腕处齐齐斩断,下身的血也是一塌糊涂,可见生前受了多大的折磨。
叶舒然看到梁郁的动作,瞳孔一缩,连忙道:“梁郁!还说不是你!分明就是你!”
梁郁瞥了他一眼,正要开口,时容与的羽睫却轻轻划过他的掌心,弄得他的手掌十分痒,他心思一动,被叶舒然掀起的白布重新盖回到文鹭的身上,这才放下挡在时容与眼前的手。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时容与却先开了口,声冷如泉,却莫名带着些慵懒:“哎,怎么一上来就血口喷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还给梁郁递了个放心的眼神,令梁郁一怔,将没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静静的看着对方。
叶舒然看向时容与,不忿道:“若不是他,方才为何他捂住你的眼睛?若不是提前知道布下是各种光景,怎会如此行径?!”
时容与浅笑:“这布下是何光景我不知,但看这鲜血也知底下并不好看,我家阿郁素来懂事,知道心疼师兄,不愿意我看见血腥骇人的场景,不可以吗?”
叶舒然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论他怎么说,时容与都能辩驳,他想了想,换了条路:“好,暂且不论这个,朝肆师兄亲眼所见梁郁杀了文鹭师兄,这总不能有假!”
时容与眉头一抬,缓缓看向了站在后面的朝肆,这人方才与他们说的时候,只说有人看见了梁郁杀文鹭,却没有说是他自己。
难道是怕梁郁当即动手杀了他灭口?
时容与问:“你亲眼所见?”
朝肆此时站在主峰大殿上,有晏诲坐镇,点头道:“亲眼所见。”
时容与轻轻“哦”了一声,似乎并未将这句“亲眼所见”放在心上,他抱着臂弯,又问:“敢问朝肆师兄,文鹭何时被杀?”
朝肆道:“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时容与:“只有你看见了?”
朝肆看了他一眼:“当时弟子院中,其余弟子皆在修炼,或是外出,再者,院中每个弟子的房间都是单独的,我有事要找文鹭师兄,过去恰巧碰到梁郁从文鹭师兄房间里出来。”
时容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浅笑又问:“那可真是巧了,一个时辰前,阿郁正和我在绛雪峰呢。”
朝肆抬眸,扫了两人一眼,道:“可是,我到的时候,梁郁正要将澍清师兄抱回屋内,师兄应当是睡着了,既然睡着了,梁郁趁机偷溜出去杀了文鹭有何不能?”
时容与:“……”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清楚,他在院子里睡着还被自己师弟抱着回屋子里,怎么听怎么丢人。
时容与轻咳了一声,道:“既然你我各执一词,又没有旁人再能作证,还是拿出点实际证据吧。”
叶舒然冷哼一声:“证据?证据都在文鹭师兄身上呢!文鹭师兄不过是前日问你结为道侣之事,梁郁便当着那么多师兄弟的面,将文鹭师兄打成重伤,第二日去找怀瑾仙尊要个说法,结果又让澍清师兄差点抹了脖子,你们俩……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你怎能为梁郁作证?!”
叶舒然说狼狈为奸的时候差点闪了舌头,面对时容与那张脸,那有点骂不出口,难怪文鹭死皮赖脸的也要去找对方说道侣之事。
不过他刚骂完,对面的梁郁直接望向了他,他连对视都不敢,直接移开了目光,转头又看到文鹭的尸体,死死咬着牙,没让自己吓得叫出来。
时容与倒是无所谓他骂,甚至仍旧带着笑无视了叶舒然的后半句话,问:“文鹭身上有什么证据?”
叶舒然指着文鹭的尸身,道:“文鹭……文鹭师兄的命根子都被削了!!!谁会杀人的时候还削人命根子?只能是因为他想做你道侣,被梁郁怀恨在心!!!”
时容与愣了愣。
文鹭被太监了,就一定是梁郁干的,这是什么道理?
时容与凭白笑了一下:“这算什么证据?”
叶舒然咬牙:“谁不知道他看你看得有多紧!”
时容与挑眉。
小崽子有点依赖他,他知道,毕竟是白月光,很正常。
“挺好。”
叶舒然:“?”
朝肆:“。”
谁家好人看师兄看成他那个样子的?
时容与淡笑着看向晏诲,对方高高坐在正位之上,目光波澜不惊,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们在下面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在看一场戏。
他再一次和晏诲的目光对上,对方甚至深深的望着他,唇畔的笑浅淡又隐晦。
时容与总觉得,晏诲已经认出他了。
他垂下眸,只要晏诲不戳破他,他就当不知道吧。
“毫无证据,胡乱指摘,掌门师…伯怎么看?”
晏诲看了半天,才将目光重新收敛:“澍清师侄如此回护梁郁,是护短,还是看出了什么?”
时容与这才正色道:“都是。”
他走到文鹭的尸体旁边,淡淡扫了一眼:“这尸体上有一道极为隐晦的气息,方才叶师兄将布掀起来时,那气息跑了出去,说起来,还要感谢叶师兄。”
叶舒然愣住:“什么?”
时容与道:“是魔气。”
叶舒然睁大了眼睛:“魔……魔气?怎么可能,魔族怎么会出现在妄虚宗?”
时容与拍了拍衣袍,走的有些近,衣摆和鞋子还是沾到了些许血迹,他退开两步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恐怕要掌门仔细查一查了。”
晏诲神色已如往常:“方才我已经在那道魔气上施了术法,此事等查到再说吧,四合峰文鹭死于魔族之手,此事我妄虚宗必然要向魔族要个说法。”
叶舒然怎么也没想到这事还能扯到魔族上面,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朝肆,两人面面相觑。
见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时容与刚要抬步去拉梁郁回绛雪峰,他还没动作,梁郁先走到了他面前,皱着眉头瞥了一眼时容与衣摆和鞋子上的那点血迹,抬手一挥,净身术将那脏污的鲜血抹的一干二净。
他师兄怎能沾染上别人肮脏的鲜血,像是被什么脏污的手扯着衣摆和鞋子,只待将他师兄拖下深渊。
他师兄皎皎如明月,那般干净,任何人都不能用任何东西染脏他。
时容与确实也不喜欢身上沾血,站在文鹭的尸体旁边久了,血腥味萦绕在他的鼻尖,令他开始不适,他不动声色的拉上梁郁,当下便离开了大殿。
叶舒然和朝肆看着两人牵着手走出主殿,神色怪异了起来。
这背影,很和谐,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师兄弟牵手……有这么暧昧吗?
梁郁低头看着被时容与牵住的手,呼吸一滞,不知怎的就忘了如何走路,竟然同手同脚了起来。
时容与走出去了一会儿,鼻尖的血腥味散去,他才整个人松了下来,一回头就发现梁郁走成了顺拐,他松开手,“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感情这小崽子大殿上都是绷着呢,实际上紧张成这样?
他拍了拍梁郁的肩膀,宽慰道:“别紧张,小场面。”
梁郁没想到自己被时容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牵着手拉出来竟然脑子一片空白了,连走路都走成这样,让师兄看了笑话。
他正懊恼着,抬头就看到时容与唇角扬起的弧度,往日见到他师兄笑也只是淡淡的一个浅笑,总觉带着疏离,但此刻不同,师兄此刻的笑,带着眉眼一块扬了起来。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在池子里惊起一圈一圈涟漪。
梁郁怔了一会儿,抿唇道:“师兄别笑话我了。”
时容与看着梁郁变红了的耳尖,缓缓收敛了笑意:“好,我控制一下。”
回绛雪峰的山道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梁郁总喜欢跟在他身后一步,时容与停了步子,转头问他:“不走我旁边,却喜欢跟着,真当自己是只小狗吗?”
小狗还时不时窜来窜去,跑到主人前面去呢。
梁郁也停下步子,顿了一会儿,才道:“我只是想师兄能够一直在我的视线里。”
时容与倒是一愣,大抵是四年的离开让梁郁有点没了安全感,总怕他会突然又离开了。
他无奈的轻叹了一声,拉过梁郁的手,将人拉到自己的身侧,道:“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会再走了。”
梁郁望着时容与那双似含着一汪清水的眼睛,缓缓提起了唇角:“师兄不会骗我的,对吧?”
时容与拉着他走:“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梁郁闻言,唇边的笑又落了下去:“师兄怎么不问我,文鹭……是不是我杀的。”
时容与步子没停,就连神色也没变:“文鹭是魔族杀的,阿郁又不是魔族,怎么可能是你杀的呢?”
他知道剧情,文鹭确实不是梁郁所杀,但是他没法说,只好找个理由,听上去既信任梁郁,又不敷衍搪塞。
只是梁郁听到时容与这话,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
师兄如此相信他,他一定不能暴露自己修魔之事。
梁郁又问:“文鹭死前一个时辰,师兄被师尊叫走,我的确有时间去杀他,师兄为何帮我撒谎?”
刚刚他师兄还说从不曾骗人,却为了他不惜诓骗掌门与其他弟子。
他师兄待他这样好……
时容与看着快到绛雪峰院子的门口,笑了笑:“正因为不是你,我才必须要给你作证,否则你百口莫辩,岂不是被人凭白的冤枉了?”
梁郁闭了闭眼,只觉得此刻的心跳的比平时快了太多太多,连呼吸都急促了些许:“师兄,我……”
他张了张口,对上时容与转头望过来的眼眸,又止了话头。
师兄曾说他心思单纯,若是知道,文鹭虽不是他杀的,身上那些伤却是他弄的,恐怕也会觉得失望,甚至也和那些人一样畏惧厌恶他吧?
他不想在师兄眼中看到那样的神情,一点也不想。
时容与看着梁郁欲言又止的模样,问:“怎么了?”
梁郁打定了主意,摇了摇头,道:“师兄,我们该去收拾行李准备下山了。”
时容与点点头,接着往上走:“沧海秘境你之前去过,极为凶险吗?”
梁郁却是摇了摇头:“不曾,沧海秘境底下奇珍异宝无数,却有上古蛟龙长眠,但蛟龙身上有着九重天的封印,上一次并未醒过来,不过沧海秘境存于海底,幻境众多,人生如沧海一粟,白驹过隙,它能让你看到过去现在和未来,你分不清是真还是幻。”
时容与回头:“你在幻境中看到什么?”
梁郁身形一顿:“看到了……师兄。”
时容与挑眉:“然后呢?”
梁郁迟疑了一下,才道:“看到师兄四年前和师尊离开闭关,再出来之时,将我当做了陌生人。”
他到现在仍记得幻境中,他朝时容与走去,对方却漠然的瞥了他一眼,好似两人不过是普通的师兄弟,没有信任,没有感情,唯有距离与冰冷。
他被师兄当做任何一个门内的弟子,或是世间任何一物,他在师兄心里再也不是特殊的存在。
他当时看着师兄那道眼神,心里的慌乱与恐惧滋长,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恨不能将那皎月般的人锁进屋子里,一遍一遍告诉对方,他不只是个外人。
时容与没注意到梁郁后怕的情绪,只淡淡分析:“看来这幻境所制造的未来,只是一些内心恐惧的幻象。”
梁郁闭了闭眼,低低道:“嗯。”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终是回到了绛雪峰。
天色已晚,时容与便没在院子里小坐,直接回了屋子,没成想梁郁也跟了进来,时容与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问:“多大了,还要跟师兄睡?”
梁郁抱着的一丝侥幸被时容与按灭,他否认了一下,出了门。
时容与看着梁郁的背影,浅笑着摇了摇头:“如此依赖师兄,可不是一件好事。”
系统:“怎么不是好事?他越是依赖你,之后走剧情黑化成魔就越顺利!”
时容与:“感慨一下,不行吗?”
系统:“……”
你最好是。
时容与将外袍脱下挂到一旁的架子上,刚坐上床沿,梁郁又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还端了一盆水。
时容与看着他:“不去休息,又来做什么?”
梁郁将水盆放在他的脚边,蹲着握住了他的脚,替他将鞋袜脱下来,一边道:“师兄方才染了文鹭的血,还是得洗一洗。”
脏污的鲜血怎么能留在他师兄身上,哪怕是气味或是痕迹,都不行。
时容与看着执拗的梁郁,无奈道:“不是已经用过净身术了吗?”
说话间,梁郁已经脱掉了时容与的鞋袜,白皙微弓的脚背上骨节分外明显,皮肤下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他托着时容与的脚掌,回应道:“脏。”
时容与笑着在梁郁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怎么比师兄还要洁癖?”
梁郁被对方弹了也没生气,仍旧稳稳的托着时容与的脚:“我给师兄洗洗。”
他没什么洁癖,不过师兄这么想,也无所谓。
时容与一听,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师弟给师兄洗脚,怎么听怎么怪异。
可他的脚没能从梁郁手中抽回来,梁郁强势的握着他的脚放进了水盆里,水温正合适,在绛雪峰一年皆冬日的寒冷中,这样的热度十分舒服。
他刚想自己搓搓脚,右脚先被梁郁抬了起来,小崽子一手托着他的脚,一手舀着水往他脚背上淋,让他有一种去洗浴店感觉,不由得道:“阿郁,你这是上哪学的?”
梁郁直言:“青楼。”
时容与:“……”
果然,梁郁不止是学了那些猫猫狗狗小兽的行为举止。
时容与不由得道:“你学青楼那些东西做什么?你又不用……痒!”
时容与大概是被梁郁的手指划过脚印,触电一般的感觉从脚底传达至他的灵魂,时容与整个人一抖,脚先踹了出去。
他没踹动眼前的人,右脚就这么抵在了梁郁的肩膀处,他无意识的就这么踹了对方一脚,有些尴尬的想把脚收回来,下一秒脚踝却被梁郁握住。
梁郁的呼吸一滞,他捏着时容与的脚踝,连和对方对视都不敢,手中的力道一点一点收紧。
原因无他,只是两人现在的这个姿势,有些过于越界了。
时容与的一只脚抵在他的肩头,人坐在床沿边,一只脚自然垂下,抵在他肩上的那只脚弯曲着抬起,像是被叠起来,只要他站起身,这动作便会变得格外不对劲。
他方才为了给师兄洗脚,还将师兄的衣摆撩了起来,此刻紧致白皙的小腿也近在咫尺,师兄小腿上的肌肉并不夸张,反倒让人想用手捏上一捏。
意识到自己似乎想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梁郁猛的清醒过来,松开了时容与的脚踝,重新放回了水盆中。
透过荡漾的水,却仍旧能够看到时容与的脚踝缓缓泛起一圈红色的痕迹,明明是被他捏的,却又好似被什么东西圈住勒过一般,色/情异常。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问:“师兄踹疼了吗?”
时容与一愣:“嗯?”
这是什么问题?他疼什么?要疼也是梁郁疼。
梁郁深深呼出一口气:“没什么,洗好了,师兄可还觉得舒服?”
时容与点头:“舒服,很舒服。”
梁郁提了提唇角,拿过一旁的帕子,握着时容与的脚又给他擦拭。
时容与本来都已经享受服务享受到这个份上了,不打算再矫情,只是垂眸一看,小崽子擦他的脚擦的格外认真,好似在擦拭一件珍宝,恨不得将他的脚趾都挨个仔仔细细的擦一遍。
时容与瞬间抽回了自己的脚,这一次连梁郁都没反应过来。
梁郁微愣,抬头一看,就见时容与双腿曲起坐在床榻上,明明神色仍旧清冷,耳尖却红得要滴血似的。
第 25 章
梁郁好半天才把自己的视线挪开, 他将水盆端到了一边,然后犹犹豫豫的又走回了床边:“既然师兄觉得舒服,那……我还能再睡一晚吗?”
时容与缓了这一会儿, 耳尖的红也褪了下去,闻言颇为不解的看向梁郁:“你老睡我这做什么?我的床难道格外软一些吗?”
梁郁抿唇:“师兄的被窝比较暖和。”
时容与松了松姿势,饶有兴趣的看着低头顺目的小崽子,看在洗脚的份上,他轻笑道:“行吧, 下不为例。”
他让开一半的床给梁郁, 被子也扯了一半。
老跟他抢床, 这习惯是真不好, 明明一个人睡一张床多舒服。
梁郁得了准许, 连忙麻溜的爬上了床, 唇角的弧度越扩越大。
师兄上一次便说了下不为例,却又屡屡为他破例。
怎么不算特殊呢?
等到时容与睡过去后, 梁郁又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侧身躺着的人,半张脸陷在枕头里, 消减了白日里的清冷, 多了一分可爱。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时容与的耳垂,圆润小巧的那一点点肉令他想要捏一捏, 方才时容与红着耳尖的模样还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鬼使神差的, 他伸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时容与的耳垂。
很软。
梁郁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 迅速将手收了回来, 艰难的滑了滑喉结。
这是他师兄,他都在做些什么?
他将自己的手放进被窝里, 目光却仍旧停留在时容与的脸上。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
时容与一夜好眠,甚至早早的就醒了过来,他将小稻草人变作了自己的模样,又分了一缕神识在里面,看着反派师尊站在雪地里,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模样。
他撑着下颌上下打量:“还挺惟妙惟肖的嘛。”
系统:“确实,也不知道能像到什么程度。”
时容与:“外表肯定没什么问题,气息也看不出来,里头有我的一缕神识,操纵起来到也不难。”
系统:“那你试试,走两步,跟你自己对个话呢?”
稻草人时容与神色漠然,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时容与,道:“马上就要出发下山了,都准备好了么?”
时容与装模作样的恭敬回:“都准备好了,师尊。”
自己跟自己演戏,他也得心应手。
稻草人时容与淡淡的应了一声,朝院子里梁郁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梁郁呢?若是迟到了,叫所有师兄弟等他吗?”
时容与刚要开口,身后却传来了梁郁不善的声音:“师尊不必担心,弟子,绝不会迟到。”
他冷眼望着院子里的师尊,一觉醒来没看到他师兄,出了门又见时容与在为难他师兄,此刻脸色沉的可怕。
只是这样的脸色,在师兄转头望过来之前,尽数收敛了起来,只是因为时容与在场,仍旧面带点霜色。
时容与看梁郁变脸简直叹为观止。
“梁郁对待师尊和师兄的态度,真是大型双标现场。”
系统:“可不是嘛,要不是两个都是你,还看不到这么精彩的表演呢!哈哈哈哈哈……”
时容与:“你这么喜欢看表演,不如跟主神系统申请一下,送你去无限流位面,那里更刺激啊。”
系统的笑声戛然而止。
不是,他有病吧?我得罪他了吗?!
梁郁快步走到了时容与前面,不动声色的将师兄挡在身后,警惕的望着面前的“时容与”。
稻草人只是淡淡的睨了他一眼:“走吧。”
他率先飞身离开绛雪峰,雪白的衣袍在半空中翻飞,好似一朵盛开的昙花,美丽优雅。
时容与看了一眼梁郁,见对方没有过多的反应,想着稻草人应该没有被对方看出什么破绽。
两人在后面跟着稻草人,梁郁这才靠近时容与,轻声问:“师兄没事吧?”
时容与摇头:“没事。”
三人到妄虚宗山门前时,他们这一批弟子已经集结完毕,晏诲来给他们送行,见到时容与来,走上前道:“怀瑾,过来一下。”
稻草人时容与跟着晏诲往旁边走了走。
晏诲直接道:“魔气之事有了点下落,只是那魔族已经不在宗内,我将他打伤他跑不快,追踪术法还留在他的身上,沧海秘境在魔域之后,你一路过去顺便寻一寻那魔族的踪迹吧。”
“时容与”轻轻颔首:“怀瑾明白。”
晏诲眼前的师弟,眸光带了些许探究,只是仍旧不动声色的说着:“那魔族大概是四大魔之一的血魔,他与欲魔交好,很有可能会找你或是梁郁报仇,路上小心。”
“时容与”不解,手里的青玉扇敲着掌心:“他要报仇,杀文鹭做什么?岂非暴露自己?”
晏诲缓缓摇头:“此事恐怕只有抓到血魔才能知道了。”
“时容与”收回思绪,抬眸对上了晏诲似笑非笑的眼睛,敛下神情:“怀瑾定不辱命。”
他正要走,晏诲忽的低声道:“我有些好奇,澍清去了哪里?”
“时容与”步子一顿,半晌,有些无奈道:“被师兄发现了。”
晏诲轻笑一声:“傀儡术乃是石仪所创,我若是这都看不破,枉入化神境。”
“时容与”点头,只好又开始胡扯:“澍清有他自己的大机缘,此刻并不在宗内。”
他总不能跟晏诲说,澍清系统错乱了。
晏诲并不在意门下的一个小弟子去了哪里,他眼底噙着笑,问:“无妨,只是令我不解的是,你为何要扮做澍清?言称他下山历练,或是闭关不就好了?”
“时容与”朝梁郁的方向瞥了一眼,真真假假道:“梁郁一直与我有些嫌隙,这其中的隔阂,需要一个中间人。”
晏诲抬眉,笑着拍了拍时容与的肩:“好吧,你自己把握好就行,我不多言,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时容与”拱手道:“多谢师兄。”
另一边,时容与正和梁郁一起登上“知州船”,那是用机关术制成的船只,注入灵力能使其在半空中飞行,船只上有许多房间,弟子们在其上便可休息,不用再入客栈找寻落脚之处。
只是船上房间有限,两三人一间,不比在各峰一人一间舒坦。
梁郁看向时容与,问:“师兄和我一间吗?”
时容与抬眼看他,失笑:“不和你一间,我和谁一间?”
梁郁想笑,又不敢笑的太明显,只能提了个嘴角:“师兄总不喜欢和我睡一块,我以为师兄嫌弃我。”
时容与颤了颤羽睫,叹息一声:“师兄怎么可能嫌弃你?只是你自己都说了,你长大了,和师兄还总睡一张床,成何体统?”
梁郁嘴角的笑快要压不住:“那师兄现在怎么又肯了?”
时容与悠悠道:“说是一间房,又没说是一张床。”
梁郁:“……”
梁郁微微敛了笑意,跟着时容与朝房间门口走去。
一抹雪色自他身边而过,他听见那道冷冽如冬日霜雪般的声音:“澍清,你跟我一间。”
是怀瑾仙尊,是他师尊。
梁郁彻底冷下了脸,握着拳道:“师尊不是可以单独一间吗?”
“时容与”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为师与澍清有事要说,怎么?你也有什么要事和澍清说吗?”
梁郁只能从牙齿缝了蹦出了两个字:“没有。”
“时容与”率先进了他那间房间。
时容与走到梁郁身侧,安抚的拍了拍少年的肩:“长大了,自己睡。”
梁郁:“……”
梁郁死死盯着两道背影一起走入同一间房间,心头只觉得憋了一团气,无处吐出来。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师兄锁在身边。
这个念头一起,梁郁憋在心头的气顿时消散了。
他又在想些什么?师兄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将师兄锁起来……
梁郁抿了抿唇,在其他弟子疑惑的目光下,走去自己的房间,关门前,他还是深深的望了时容与的房门一眼。
时容与……会对他师兄做什么吗?
时容与一进房间,就将神识收了回来,稻草人瞬间变回了原样,被他收入袖中。
他伸了伸懒腰,躺在靠窗的一边,看着外头弟子忙碌的身影,慵懒的好似一只猫。
系统:“你刚刚不是还同意和梁郁一间吗?怎么转眼就反悔?”
时容与靠在椅子上,皓月般的手腕抬起一个弧度,整只手垂着,指尖点在茶杯上,轻轻转动着。
“还是一个人睡舒服,再说了,这是时容与要求的,关澍清什么事,澍清是被迫的。”
系统:“……你真狗啊。”
周树人的梗算是给你玩明白了。
很快有弟子过来敲门:“怀瑾仙尊,弟子皆已上船,可以出发了。”
时容与波澜不惊,用着澍清的皮囊,换成自己的声线:“嗯,出发吧。”
知州船缓缓而动,稳稳当当的朝着沧海秘境而去。
日月轮转,星河遍布黑夜。
时容与正准备收拾收拾上床,窗边忽的瞥见有人影滑过。
他脱外袍的手一顿,眸光冷冽的朝外望去。
知州船上有什么东西潜进来了?
时容与一眨不眨的望着窗外的人影,对方似乎在隔着窗想要从外边看到里面的景象。
时容与轻轻眯起眼眸。
冲他来的?
只是他防备着,却发觉窗外的人影虽然狗狗祟祟,但似乎并没有杀意。
时容与看着那道人影,觉得分外眼熟,猜到外面是谁,他松懈下来,暗自好笑,用时容与的声音道:“入夜不睡,来为师这里,想做什么?”
窗上的人影一顿,随即道:“来接师兄回去。”
时容与:“?”
这话听着,有点怪。
“我说过了,澍清与我一间,梁郁,你这是要同为师抢人吗?”
梁郁的声色不卑不亢,甚至带了些嘲弄:“那敢问师尊,事情已经谈完,为何不放师兄回去?”
时容与在床榻上倚着,一边慢悠悠的逗梁郁:“怎么?想试试?”
时容与许是不想听梁郁再多说,言语间不耐道:“你若是有本事,可以试试把人抢回去”
他想睡了。
梁郁闻言,透过窗户看向里面的人,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眸光中的杀意如同天上的银月冷冽。
他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下一秒,梁郁长腿一抬,直接踹开了窗户,翻身跃了进去,手中坠霄剑直直朝时容与的方向刺去。
然而等他看清屋内的情形,剑招被他生生止了势头。
只见床榻边“时容与”静静坐着,长发垂落在床沿,外袍有些松垮的挂在身上,欲睡未睡的模样。
而他那个一向冷静自持、淡然自若的师兄澍清,此刻就像是一头撞进了时容与的怀里,纤细的手还攥着时容与的衣领。
场面令人浮想联翩,梁郁当即黑了一张脸,他握着坠霄剑的手缓缓放下,只呆愣的望着师兄,忘了自己该作何反应,眼眶却蓦地红了,他张了张口,只道:“师兄……”
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又该问什么。
时容与重重的咳了一声,连忙从稻草人的身上直起身子坐好,看向梁郁问:“阿郁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在梁郁进来之前,他其实还气定神闲的坐在床榻边,他以为梁郁不会进来,没成想这小崽子还真敢就这么直接提着剑进来了,害得他着急忙慌的把小稻草人掏出来变作他自己的模样,外袍都没来得及拉好。
只是他的这一句问话,在梁郁看来倒是有一种被打搅了什么好事的样子,他握着剑的手越捏越紧,几乎要将剑柄捏碎,可他最终只是闭了闭眼,道:“没事,既然师兄乐不思蜀,我就先回去了。”
梁郁说完也不等时容与再开口,收了坠霄剑,利落干脆的翻窗离开。
夜里的风吹着被破开的窗户吱呀作响,时容与看着漏风了的窗子,只见外头夜黑风高,不见方才熟悉的人影。
时容与眨了眨眼“生气了?”
系统:“看样子,是的。”
时容与轻叹一声,走到窗户前将窗子关好,又转头看了一眼窗边靠着的稻草人,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将神识分进去。
时容与袖子一挥,又将稻草人收回了衣袖间,坐在床上道:“青春期的小男孩,真是敏/感。”
第二日一早,时容与从房间里出来,昨日一个人睡,果然格外舒坦,他刚开门,就看见梁郁站在甲板上吹风。
他想了想,正准备朝梁郁靠过去,一旁的弟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将他拦住。
时容与只好收回目光,望向来人,原来是韶华。
韶华笑着道:“昨天都没来得及找你们,一大早就看到梁师兄站在那吹风,问他也不说话,你们吵架了吗?”
时容与抱着手臂,悠闲道:“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韶华眨了眨眼,理由当然道:“你们两个总是黏在一起,突然分开,不是吵架还能是什么?”
时容与浅笑:“那你猜错了,我们没吵架。”
韶华面露惑色:“没吵架?没吵架梁师兄怎么黑着张脸?”
时容与淡淡道:“小孩子,闹脾气呢。”
他说完,朝着已经望过来的梁郁走了过去。
韶华看着时容与的背影,陷入巨大的疑惑:“……?”
小孩子?闹脾气?谁?
梁郁见时容与走过来,立刻收回了目光,转回头望着远方,思绪却并不在那渺渺山河间。
怀瑾仙尊向来冷漠不可亲近,虽然他已经早早的看清了对方虚伪的真面目,可在别人看来,时容与是云端之上令人敬仰的存在,还是修仙界第一美人,无数人心向神往,却不敢上前半分。
他师兄,应当亦然。
闭关的四年,师兄和时容与朝夕相处,或许并不是单纯的闭关,还有一些他并不知道的事。
也许……他错过的那四年,师兄已经和时容与……
又或许……更早。
“在想什么呢?”时容与清冽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梁郁没有如往日一般立刻朝时容与望去,而是思索了好半天,才开口,问的却是:“所以,师兄不喜欢和我一起睡,是因为师尊吗?”
时容与一怔:“?”
这和反派师尊有什么关系?可能问的是昨晚?
“是啊。”
梁郁:“……”
他还记得四年前他曾问过师兄,喜不喜欢时容与,当时师兄的回答是,喜欢。
他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所有情绪掩盖,只是一想到这个答案,他心底好似打翻了陈醋,酸的他想要揍人。
他那光风霁月的师兄,怎么会喜欢上时容与那个人渣?
时容与不配,文鹭不配,这世上没人配得上他师兄。
梁郁越想越气,转身就走。
时容与看着梁郁气鼓鼓的背影,失笑。
“我不是都和他解释了昨晚是因为反派师尊才不跟他一间的吗?”
系统:“可能是你解释的过于模糊?”
时容与点了点头,觉得系统说的也有道理,刚准备跟上梁郁再解释一下,知州船忽的显出了结界,将一道淡蓝色的灵力挡在外面,紧接着,整艘船都晃了一下。
知州船有灵力防御,虽未伤到什么,却仍旧被灵力波动了一下。
时容与正好在此时抬步,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便摔了下去,要看就要砸到地上。
他还没动用灵力扭转自己的位置,已然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他抬眼望去,只见梁郁抿着唇,下颌弧度冷硬。
十八岁的少年,即便有些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脸上的青稚却还没有全然褪去。
一边生着莫名其妙的气,一边还要扶着自己的白月光,时容与想想就好笑。
笑意蔓延到眼尾,他轻笑着抬手,伸出指尖戳了戳梁郁的脸颊。
梁郁眼底的沉郁如烟散去,受宠若惊的看向时容与:“师兄这是……?”
时容与扶着他站直,整理了一下没怎么乱的衣袍:“道歉。”
梁郁愣了愣,显然没想到时容与会给他道歉,他低下头道:“师兄为何要给我道歉?”
时容与淡笑:“不知道,不过阿郁生气了,我便道个歉。”
他毕竟活了那么久了,道歉不道歉,面子不面子的,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梁郁刚被时容与抚平的酸意又涌了上来:“我没有在生气。”
时容与看着梁郁又鼓起来的脸,道:“你没有在生气,那这是在做什么?”
梁郁身形一顿。
是啊,他这是在做什么呢?师兄本也就不属于他,为什么师兄喜欢师尊,他便是如此反应?
如此……不正常。
师兄对他那么好,他不该这样对师兄。
梁郁反省了半天,刚要开口,时容与却又先道:“今晚师兄去你房间陪你睡,如何?”
第 26 章
远书镇。
黑色的魔气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将整个阵子缠绕, 这镇子前一秒还是热闹非凡的场面,现在变得死气沉沉。
没一会儿,城门口出现了一群倩丽的身影, 她们身姿曼妙,身着水色衣衫,衣裙无风自动,清丽不妖。
为首的一人面若观音,额间一点银色印记格外神性, 她眉眼间皆是淡然的柔情, 如风似水, 却不深情。
仿佛万物皆在她眼中, 却又留不下痕迹。
她们一行人刚进入镇子, 只见里面诡谲异常, 街道上横列着许多干尸,他们被吸干了鲜血, 随意的扔在大街上。
明明现场没有一丝血迹, 可正因如此,她们却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一名女子惨白着脸看着周围的景象, 走到为首观音面的女子旁边, 愤愤道:“妙姝师姐,这血魔竟然如此惨无人道, 实在该死!”
被唤作妙姝的女子冷下了脸, 面若春风的温和被尽数吹散, 只剩浓烈的杀意:“这手法, 看模样可能是血魔, 他杀了那么多人,吸了那么多血, 极有可能受了重伤,赶紧找到他,不能让他伤害更多的百姓了。”
“是!”
镇子不大,妙姝也猜的不错,血魔受了重伤急需鲜血治愈,并未走远,他们很快便碰上了。
妙姝手里幻化出一颗夜明珠,朝着血魔的方向扔了过去,那夜明珠顷刻之间化作一道结界,将血魔困在其中。而后倩影一闪而过,极速掠到血魔面前,手中剑光带着蓝色的灵力,似乎还有水光缠绕。
只可惜她站在血魔面前,手中的剑没能在刺向前半分。
她眸光一冷。
这血魔竟然恢复的如此之快吗?
思绪翻转间,蓬莱岛的其他众人也都进到了结界之内,一瞬间灵力纷纷朝着血魔涌去。
血魔看着周身的一群女娃娃,阴恻恻的笑道:“就凭你们也想杀我?就算我重伤了又如何?难道你们不知道血魔只要有血便不畏惧一切,我闻着你们几个人身上的血也是香得很呢!”
说话间他将手里的凡人吸干了血,往旁边一扔,血红的眼睛扫了蓬莱岛的弟子一眼,最终定在了妙姝身上,他忽的笑了一声:“你这女娃娃竟是绝佳的炉鼎体质啊!你要是乖乖束手就擒,跟着我走,我倒是可以不折磨你。”
妙姝还未说话,妙音怒气横生,“呸”了一声,道:“你这畜生!就你也配!”
蓬莱岛众人的灵力再度凝聚,朝着血魔击去。
然而对方只是笑了一声,魔气猛的爆了开来,将他们全部击飞了出去。众人皆是口吐鲜血,谁知下一秒,那鲜血竟然也顺着魔气飞入了血魔的体内。
蓬莱岛的诸位弟子见此情景皆是惨白了脸,眼底涌出了惊惧与恶心。
妙姝紧了紧手中的剑,刚要出手,忽的感应到了城镇上方有灵力充沛的船只驶过,其中似乎有大乘期之上的修者,她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动作却利落干脆,一道灵力朝着血魔击去,另一道灵力则飞向了上空。
血魔看到她的动作,魔气直接挥开朝他击来的灵力,下一秒,整个人出现在了妙姝面前。
妙姝被魔气缠绕,动弹不得,血魔抬手抚上了她的脸:“啧啧,好美的一张脸啊,别挣扎了,没用的,大乘初期而已,化神境我都跑得掉,你们还不够格。”
她死死盯着血魔,一边祈祷着船上的道友能够下来助她们一臂之力,一边也抱了必死的决心。
只是船上的人似乎毫无动力,妙姝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她扫了倒在地上了师姐妹们一眼,轻轻叹息了一声,正准备自爆。
忽的,一道青色的残影从身侧划过,磅礴的灵力自残影中泄出,直接扫在血魔的手腕上。
那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就这样被齐齐斩断,血魔惨叫一声后退了几步,捂着这里的手,迅速用魔气凝结鲜血。
与此同时,妙姝看清了那道青色的残影,似是一把扇子,那扇子转了一圈,未曾染上丝毫鲜血,又朝她身后飞去。
妙姝转身,只见一人身着月白衣袍,出手收手间举重若轻,他接住扇子缓缓放下手,扇面下露出一张惊世绝艳的脸,美而不妖,却无端令人心悸,他神色淡漠,又似九重天外的仙,叫人不敢直视。
妙姝连忙垂眸道:“蓬莱岛妙姝,见过怀瑾仙尊。”
时容与用扇子隔空扶了扶妙姝,道:“不必多礼,你们护好蓬莱弟子,我先除血魔。”
言罢月白的身影直接闪了出去,眨眼间到了血魔身前,青玉扇自手中而出,灵力流转间绕在时容与周身。
血魔瞳孔一缩,顾不得手上的伤,急急后退,魔气瞬间将他包裹,他在黑雾中桀桀笑着:“时容与,就是你杀了老四,我要你给他偿命!”
时容与嗤笑了一声:“躲在魔气之雾里也叫给人报仇?”
血魔的身影似乎不断在移动,寻找着接近时容与的机会:“哼哼,不愧是修仙界的第一美人,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怀瑾仙尊,竟然也是个绝佳的炉鼎体质!哈哈哈哈哈!”
“不如你跟了我,我保证,魔族不会有人再要你的命。”
时容与声色如冰:“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要你的命!”
他话音未落,青玉扇向上一划,淡青色的灵力如同一道光破开魔气形成的黑雾,刹那间,血魔无所遁形。
结界之外的弟子们都望着时容与和血魔交战,尤其是“澍清”。
时容与方才知道反派师尊的身份与血魔必定有一战,提前调换了稻草人,毕竟一分神识对上血魔,死的就是他了。
故而此刻的“澍清”才是稻草人幻化,而时容与自己则与血魔交战,但时容与与血魔交战无法分心,稻草人便也专注的盯着。
梁郁站在旁边,目光却没有和众人一样落在时容与身上,而是落在师兄“澍清”身上,只见他师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时容与,满脸都写着担忧与紧张。
梁郁不仅暗自握紧了拳。
师兄……就这么喜欢时容与吗?
他还没见过师兄因为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冷着一张脸谁都不想看,偏偏韶华在旁边十分崇拜道:“有怀瑾仙尊在,那血魔必死无疑!怀瑾仙尊怎么打架都这么好看,这扇子用的出神入化的,还有这身姿,飘逸极了!这大长腿比我命都长!”
化作澍清模样的时容与听着韶华夸自己,轻笑道:“那是自然。”
梁郁听着“澍清”引以为傲的语气,磨了磨牙,在血魔被青玉扇削的粉碎,血块爆开来的时候,抬手捂住了身侧之人的眼睛:“师兄,别看了。”
看他就好,不要看别人。
只是“澍清”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梁郁第一反应便觉得有些不对。
好乖。
他刚要放下手去看对方,那边妙姝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怀瑾仙尊没事吧?”
梁郁抬眼望去,只见时容与已然收了青玉扇,走到了妙姝面前,唇角是疏离的浅笑:“没事,多谢妙姝仙子挂怀。”
妙音长叹一声:“真是可惜,让那血魔给跑了!”
时容与倒是十分淡定:“无妨,他跑不掉的。”
只见时容与周围逐渐被蓬莱岛的弟子围了起来,夸赞声络绎不绝,梁郁心中一紧,连忙低头去看师兄,放下手只见“澍清”望着时容与的方向,神色漠然。
梁郁见状,以为对方是看师尊身侧围着不少倾慕的修者,伤心了。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安慰师兄,只能冷着脸看着被围住时容与。
时容与也察觉到自己身边被围了起来,他余光瞥见自己的傀儡正呆愣愣的看着自己,暗道不妙,连忙折扇一开,声若琉璃玉碎:“诸位方才都受了伤,还是先找个客栈休整一下吧。”
妙姝轻轻颔首:“前方便有客栈,各位师姐妹们,我们先进去疗伤,妙音,你将血魔之事传给掌门。”
妙音正色道:“我明白,师姐。”
一众弟子向时容与行了礼表示感谢,便先朝客栈去了。
时容与瞥了自己的傀儡一眼,神识重新收拢,而后转身朝客栈走去:“今日便在这客栈休息一夜吧,明日再行船离开。”
妄虚宗弟子:“是!”
梁郁看着时容与就这么走了,又看向身侧的师兄,“澍清”神色与以往并无差别,但他总觉得,看向时容与的眼中多了一分失落。
时容与怎么能如此对待师兄?!竟然连一句解释也没有,便离开了!
“走吧。”傀儡体内的时容与神色一如往常,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梁郁,总觉得这小崽子对着反派师尊咬牙切齿的。
但是一想,也正常,梁郁本就对他那个师尊深恶痛绝。
他抬步往前走,梁郁跟在身后,倒是落后一步的韶华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异。
梁师兄好像又生气了,但是又好像不是生的澍清师兄的气……
那生的谁的气呢?
众人离开之际,无人注意到街道上的一滩血迹正在蠕动,它爬出去很远,最终在一堵墙后重新幻化成血魔的模样。
他看着梁郁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扩越大。
没想到,竟然还有惊喜。
魔种啊……
梁郁和师兄一起进客栈时,正好又看到二楼妙音和时容与在说话,两人说了什么听不清,但都带着浅淡的笑意。
梁郁抿唇,拉着身侧的“澍清”道:“客栈房间比较多,师兄今晚,还跟师尊一间吗?”
时容与看了他一眼,道:“不了。”
他怕昨天那样的事再发生。
梁郁闻言,却在心底松了口气。
夜深人静之际,时容与从房间里出来,先将稻草人收回了衣袖间,而后又幻化成澍清的模样,朝梁郁的房间走去。
系统:“你不是不乐意跟他一块睡吗?”
时容与:“这小崽子不让人省心,与其担心晚上掉马,不如我直接看着他。”
系统:“也是,那万一半夜有人找反派师尊呢?”
时容与没好气道:“大半夜的,除了梁郁,谁还找我?”
系统:“那可说不好,万一血魔折返,大半夜你总不能不出现吧?”
时容与悠悠道:“没事,高手,都是最后一秒才出现的。”
系统:“……”
这人怎么这么能装?
时容与房间的隔壁就是梁郁,此时梁郁正贴在墙壁上听着隔壁的动静,虽然似乎什么都听不到。
师兄今日被时容与伤了一天的心,时容与竟然也不安慰师兄!
他想去安慰师兄,可又不知怎么开口,又是用的什么身份?
梁郁沉下了脸,从墙壁上起身,幽深的眼眸中尽是对师尊的不满。
若是师兄喜欢的人是他,他绝不可能让师兄如此伤心……
这想法刚滋生,梁郁猛的一惊。
他在想什么?!师兄怎么会喜欢他,他怎么配?
梁郁垂了垂眼眸,光影在脸上投下一片深邃。
恰在此时,门口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梁郁警惕道:“谁?”
时容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师兄我。”
梁郁眸光一抬,连忙跑去开门,雪白身影正伫立在门口,见到他轻轻提了提唇角。
梁郁顿时将方才郁闷的心情抛到了一边:“师兄怎么来了?”
时容与看着梁郁强压着嘴角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怎么?不欢迎?”
梁郁连忙让开身子让时容与进门:“怎么可能!”
时容与抬步进门,看着还没铺开的被褥,轻轻挑眉:“还不准备睡?”
梁郁瞥了一眼压根没动过的床榻,有些心虚道:“睡的,师兄……师兄今晚,是要跟我一起睡吗?”
只是这么说着,梁郁便觉得心生欢喜。
时容与走到床榻边,扯着袖子掸了掸床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而后将被褥展开来:“早上不就说了,今晚跟你睡吗?”
梁郁刚走到时容与旁边,接过对方手里的被褥铺床,闻言便又想起了那些事,唇角又撇了下来。
时容与被梁郁赶到一边,抱着手臂看着小崽子特别用力的铺着被褥,失笑:“你今天这一天究竟在气些什么?”
梁郁又放轻了手里的动作:“没……没气什么。”
是他自己太贪心了,想要师兄的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时容与静静的看了梁郁一会儿,转头就走。
梁郁直觉自己可能惹了师兄生气,连忙将人拉住:“师兄别走,不是说好今晚跟我睡吗?”
时容与冷着脸,头也没回:“我是来安慰你的,没成想你没生气,那还有什么好安慰的,自己睡吧。”
梁郁犹豫了一下,隔着衣袖捏着时容与的手腕,半晌才道:“师兄日后和师尊结为道侣,那我是不是该喊他师嫂?”
第 27 章
时容与愣在原地, 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不禁敲了敲系统:“洞两,男主也系统错乱了吗?”
系统:“没有啊, 一切正常啊。”
时容与:“那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系统:“大概……可能……是个美丽的误会。”
时容与并不喜欢误会,转身望向梁郁,不解道:“什么意思?”
梁郁抿了抿唇:“或者……我得喊你……师娘了?”
这个称呼,他甚至不愿意说出来。
时容与只觉得荒谬:“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和……他自己?什么乱七八糟。
梁郁松开时容与,不敢直视对方:“我昨晚都看见了。”
时容与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你看见什么?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就要当你师娘了?”
梁郁:“师兄昨晚都扑进师尊怀里了, 今日师尊与血魔交手, 你也十分担心他, 师兄这还不是喜欢师尊吗?”
时容与听了他的话, 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步。
他需要理一理才能跟这小崽子好好说清楚。
梁郁看着时容与, 气氛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他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就不应该说出来,把这件事捅破了, 师兄不高兴, 他也……难受。
良久,他缓缓开口:“我不会把这件事……”
“闭嘴。”时容与打断了他。
梁郁看着对方面色不虞, 连忙闭上了嘴。
时容与平复了一下如此荒谬的信息冲击, 想了想,又忍不住被气笑了。
他忽的朝着梁郁走去, 梁郁愣了愣, 本来没动, 只是见对方没有停下的意思, 顺着时容与的步子往后退, 直到撞/到/了床沿才停下。
时容与离他很近,近到吐息都能直接喷在脸上, 让他觉得燥热。
时容与故意道:“你要不要猜猜看,若是现在我受了惊,会不会扑到你怀里?”
梁郁闻言,愣在原地:“什么?”
下一秒,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梁郁心中一惊,猛的朝门口望去,只是刚转移了视线,身上忽的一种,整个人都朝后倒了下去。
身后就是客栈里不太柔软的木板床,他带着时容与的重量砸在刚铺好的被褥间,而时容与正好趴在他的胸口处,像一只小猫似的,温热的体温相互纠缠,对方在一捧雪色中抬起乌黑的脑袋,发丝有些凌乱,将往日的那份清冷消减,竟生出些许可爱来。
他的师兄,好可爱。
时间仿佛在一刹那静止,梁郁听到了极为剧烈的心跳声。
他一时分不清,是他的心跳的那么快,还是他师兄的,只觉得一下一下,令他的胸膛发疼、发麻。
时容与低低笑了一声:“你看,若是此刻有人闯进来,明日就该传你我要结为道侣了。”
梁郁的呼吸猛的一滞。
他和师兄,结为道侣?
梁郁不由得攥紧了身下的被褥,仅仅这四个字,便让他的气息乱到了极点。
时容与见梁郁不说话,无奈轻叹:“你就是太闲了,成天也不知在乱想些什么。”
梁郁到这会儿,唇角才不由自主的一点一点挑了起来,最终压都压不回去。
师兄并不喜欢师尊,昨晚只是他误会了。
他清楚这一点之后,心头的狂喜几乎要将他淹没:“嗯,我错了,师兄。”
时容与闻言,不仅失笑。
小崽子,好哄得很。
“知道了错了就好,下次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他翻了个身,从梁郁胸口下来,躺在了床榻的另一边。
梁郁的胸前蓦地一空,心也跟着空了空,他讪讪道:“我其实没有生气,我只是害怕。”
时容与就这样静静的躺在梁郁旁边,问:“怕什么?”
梁郁的指尖正好碰到时容与的发梢,他将那缕头发勾进了掌心,道:“怕师兄不要我了。”
时容与静默两秒,道:“阿郁,对于师兄来说,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梁郁抬眸,转头看向身侧的时容与,即便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半张脸,却也不由得心跳的飞快,但心悸不是因为这张脸,而是因为对方的话。
师兄说,他是最重要的,没人比他更重要,他在师兄心底的地位,竟然这么高。
梁郁抑制不住唇畔的笑意,那笑意一路蔓延到眼底:“师兄,你对我真好。”
时容与淡笑着:“行了,起来吧,收拾收拾,睡觉。”
梁郁连忙从床上起来,掸了掸被褥的褶皱,道:“床已经铺好了,师兄睡吧。”
时容与毫不客气的调整好姿势:“乖。”
梁郁等时容与睡好了才爬上了床躺在另一侧,等了许久,感受到时容与的呼吸逐渐平稳,他才很轻的用气声试探了一下:“师兄?”
时容与一动没动。
梁郁轻轻舒了一口气,而后伸出一只手,长臂探到对方腰间,但没有放下去,而是就着横在操控,从他的角度来看,就像是真的搂着师兄睡觉似的。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样的场景,直到自己的手举累了也不愿意收回来。
真好看。
第二日一早,时容与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虽然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声音的穿透力很足。
他缓了缓,撑起半个身子:“出什么事了?”
梁郁将眼底的不耐散去,回头道:“没什么,妙姝仙子正在找师尊。”
时容与:“……?”
系统幸灾乐祸:“你看,翻车了吧!”
时容与不动声色的从床上起来:“去看看吧。”
若是昨日没将误会解开,梁郁这会儿恐怕又要心里堵着了,还好他已经知道师兄不喜欢师尊,于是拿了旁边的外袍给时容与披上:“一起。”
开了门就见妙姝在隔壁敲门,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柳眉都蹙在了一起,一旁的妙音则是焦急的喊着:“怀瑾仙尊,您到底在不在里面啊?”
妙姝轻轻摇头,放下敲门的手,衣袖滑下挡住那一截皓腕:“我并未察觉到怀瑾仙尊的气息,应是不在。”
妙音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一大早的,能去哪呢?”
梁郁朝着自家师尊紧闭的房门望去,神色若有所思。
时容与暗道不妙,连忙跨了一步出去:“两位道友,寻家师何事?”
妙音先道:“噢,我们是在找怀瑾仙尊辞行的。”
时容与暗自松了口气,浅笑道:“既然师尊不在,一会儿我会替道友转达的。”
妙音上前一步,连忙道:“那怎么行!”
妙姝连忙扯了她一下,缓缓开口:“怀瑾仙尊昨日救了蓬莱岛弟子,我们感激不尽,昨晚忙着休整疗伤,没来得及道谢,总要道了谢再走。”
妙音补充道:“没错!不然别人以为我们蓬莱岛没礼数呢!”
时容与见两人似乎见不到怀瑾仙尊道谢就不离开,思索了一下,道:“师尊应该不会走远,我去找找吧。”
梁郁连忙道:“我和师兄一起去。”
时容与摇头:“你留下,若是血魔回来,立刻传音与我。”
梁郁只好应下。
时容与若无其事的款步朝外走去。
只是时容与前脚刚走,下一秒,客栈里便有蓬莱弟子轻轻“嘶”了一声:“哎?我这儿怎么破了个口子?”
“呀,你都流了好一会儿血了,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地板上那一滩血渍上,妙姝瞳孔一缩:“快散开!”
她话音刚落,地上的鲜血顿时蠕动了起来,像是有千万只虫子藏在血中,令那滩鲜血“活”了过来。
离的最近的蓬莱岛弟子没能退开,那鲜血以极快的速度爬上了她的身体,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爬到了她的眼睛,而后……
钻了进去!
“阿瑶!!!”妙音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想要冲过去,却被妙姝拦住。
林瑶只能仰着头,掐着自己的脖子,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滑落,最后双手重重垂下。
“阿瑶!!!!!!”
“林瑶”,现在是血魔,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充血的眸子在在场的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梁郁身上。
“林瑶”身形一动,极速朝梁郁掠去,妙音却先一步冲了出来,一剑朝着血魔刺了过去。
“林瑶”看都没看他一眼,黑雾般的魔气直接将妙音扼住,高举在半空。
下一秒,银光一闪而过,带着极强的灵力朝他劈了过来。
妙姝的潭音剑带着水光,是阳光照入水中的潋滟。
“林瑶”却是轻松躲开,一边捏着妙音,一边似调戏一般逗弄着妙姝。
妙姝柳眉轻拧,怀里的夜明珠趁势砸了过去。
“林瑶”侧头避开,下一秒潭音剑剑光已至。
只是水珠溅在了“林瑶”脸上,妙姝的剑没能在往前。
她看到“林瑶”唇角的弧度扩大,妙姝瞳孔一缩,带着血腥味的魔气朝她奔涌而来。
一旁的妙音见状,从喉咙里发出了凄惨的声音:“妙……姝……师……姐……”
绝望将二人笼罩,黑雾即将将二人吞噬。
忽然间,一道寒光如闪电破开黑暗,银色蜿蜒的龙尾似乎还带着一缕火光,将满是血腥气的魔气灼烧。
妙姝睁眼,只见一道白色身影立在她的前方,那人身形高挑,马尾高束,手中坠霄剑泛着冷冽的光,他将那些黑暗全部阻挡,高大又满是安全感。
妙姝咬了咬唇,没想到她竟然让一个少年救了。
她没多看,赶紧跑过去扶起妙音躲到远一些的地方,但两人都关注着梁郁和血魔交战,只见那抹带着火光的剑意在魔气中来回穿梭,身形快到只能看到残影。
妙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虽灵力低微,这身法与剑势却十分凌厉,没有一剑多余。”
妙音看不出那么多,只道:“好厉害,竟然完全不落下风,那可是血魔,四大魔之一!”
妙姝颔首:“不愧是怀瑾仙尊的弟子。”
梁郁与血魔交战不过瞬息之间,坠霄剑直接劈开了“林瑶”的身体,不曾有丝毫犹豫。
有了一个开口,“林瑶”的身体被血魔直接撑爆,漫天的血块高高抛弃,又如雨般落下。
此情此景,在场的人无一不脸色煞白。
妙音率先回过神:“阿瑶!!!!!!!!!!”
梁郁却瞥见了门口那道雪色的身影,他心头一紧,身形一动,在血块落下之际闪身到了自家师兄面前。
白色的外袍一扬,将师兄的整个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漫天的血块落不到师兄身上,师兄也看不到那般血腥的场面。
妙姝抱着妙音,目光落在梁郁的背影上。
这少年虽灵力低微,剑与剑法都是佼佼,只是这出手未免太狠毒了一些……
不过她也知道,这并不能怪梁郁,毕竟林瑶在被血魔侵占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被梁郁杀掉的林瑶已经不是林瑶了。
妙姝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悲如泣。
只是,这少年似乎对他的师兄不太一样,小心护着,如珍如宝,寻常师兄弟是这般形状的吗?
妙姝的目光不由得移向一旁的怀瑾仙尊,只见那谪仙般的人似乎对身侧之事早已见怪不怪了,他抬手间将漫天的血块化作血雾,在空中烟消云散,并未落到任何人身上,而后抬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听澍清说,妙姝仙子找我有事?”
妙姝浅浅一笑,苍白的面容显得如出水芙蓉,素雅清淡,她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当面再向仙尊道谢。”
时容与摆了摆手中折扇:“妙姝仙子不必客气,妄虚宗与蓬莱岛向来交好,你若是回去,代我向清羽掌门问个好。”
妙姝颔首:“自然,只是……方才一事,妙姝有个不情之请。”
时容与扬眉:“请说。”
妙姝咬了咬唇,道:“还请怀瑾仙尊能够答应蓬莱岛弟子与您同行。”
时容与眸光一垂,他大概知道妙姝的打算,道:“血魔未彻底灰飞烟灭,你们也确实不便独自行动,船上还有些空房,可以同行。”
妙姝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多谢怀瑾仙尊,我们必定不会叨扰太久,只等掌门回信。”
时容与轻轻颔首,先一步进了房间:“既如此,各位道友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上船。”
“多谢怀瑾仙尊。”
梁郁察觉到身后那血腥的场景已经消失不见,缓缓放下了挡着师兄视线的衣袍,低头只见师兄压着眉头,面色不虞的望着他。
梁郁心中一沉,问:“师兄?”
化作“澍清”的时容与声音微冷:“血魔来袭,你怎么不传音与我?还好他尚未恢复,来的只是一缕神识,否则你……你受伤了。”
时容与声音一顿,目光落在了梁郁的脸上,英俊冷硬的侧脸被划了一道血痕,大概是打斗时被魔气所伤,那伤口上还沾染着黑雾。
时容与抬手轻轻碰了碰伤口的边缘,无奈的叹了口气。”
梁郁却被对方的指尖烫了烫,但他没有躲开,反而噙着笑抬手,掌心覆在时容与的手背上,将自己的脸更加贴近对方的手掌,他看着时容与,道:“师兄是在担心我吗?”
时容与怕碰到梁郁的伤口,很快便抽回了手,没好气道:“那不然呢?血魔有多危险你不是不知道,我出门前怎么说的……”
他一边训斥,一边看着梁郁低头乖乖听训的模样,逐渐软了下来,拉着人往房间里走。
梁郁垂着眼眸,将眼底的餍足尽数遮挡。
这世上也有人担心他,怕他受伤。
真好。
待到房门一关,门外的目光被尽数隔绝,时容与转身看向梁郁,忽然道:“把衣服脱了。”
梁郁身形一顿。
第 28 章
梁郁看着时容与, 身子都是僵的:“师兄,脱衣服做什么?”
时容与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让你脱就脱, 师兄又不是没见过。”
多大个人了,脱个衣服还害羞。
梁郁闷闷的应了一声,缓缓脱下了自己的上衣,漏出精壮的上身,紧实的胸肌与腹肌令人惊羡。
时容与走近, 凑过去仔细的看对方的身体, 只见那皮肤之下似乎有虫子一类的东西钻动着, 就和鲜血之下被血魔侵蚀的蠕动小虫。
时容与眉心缓缓拧了起来, 神色有些凝重, 他伸手用指腹顺着那钻动的小虫的轨迹在梁郁的肌肤上一寸一寸滑过去。
梁郁衣袖之下捏紧了拳头, 时容与的指腹就如同火星子,在他身上点着了一般, 抚过之处好似被灼烧, 偏偏时容与又挨得他极近,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的身上, 淡淡的气息将他包裹, 令他无端喘不上气来,耳尖也烧了起来。
他退后一步, 道:“师兄, 看完了吗?”
时容与的注意力都在梁郁体内的东西上, 没注意到对方此刻是什么状态:“你身上可有觉得不适?”
梁郁缓缓摇头:“没有。”
时容与闻言, 不禁有些费解:“没有?血魔在你体内放了东西, 顺着你的血液流转到你的四肢百骸,你不难受?”
梁郁耳尖的温度降了下去, 道:“不难受,师兄放心吧。”
时容与本想给梁郁试试放血,再用灵力引出那些血魔的东西,只是这事让“澍清”的壳子来做似乎不行,需要反派师尊来做。
他只好先作罢,拿出灵芥中的灵药,看着梁郁迅速穿好了衣袍,哑然失笑:“灵力虽能将伤迅速治好,却还有些痕迹,用这个明日便看不出伤痕了。”
梁郁不以为然:“书上说,伤痕是男人的勋章。”
时容与的指腹沾了冰凉的药膏抹在梁郁已经浅淡的伤痕上,轻笑一声:“说的倒是没错,只是能去掉还是去掉的好。”
梁郁看着时容与,不由得问:“有了伤痕,师兄是嫌弃我吗?”
若是这样,那疤痕绝不能留!
时容与涂完药膏又弹了一下梁郁的额头:“想什么呢?师兄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只是伤痕留在身上,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师兄看见,心疼。”
梁郁的心脏好似被突然抓了一下,他忍住了想要将时容与拥进怀里的冲动,道:“那是该上药,得好好上药。”
再上“知州船”的时候俨然多了许多人,安顿好蓬莱岛的弟子们,妙姝又向时容与道谢:“若不是此次遇上怀瑾仙尊,恐怕我蓬莱岛弟子都将葬身远书镇,如此大恩,待沧海秘境之后,还请仙尊去蓬莱岛做客。”
稻草人幻化的时容与淡淡道:“妙姝仙子不必客气。”
时容与抬步刚要离开,妙姝又道:“对了,怀瑾仙尊之前说,那血魔跑不掉,可是仙尊有什么追踪之法?”
时容与眸光瞥了一眼下界,山川河流缩成极小的一点,他应了一声:“血魔我自有应对之法,妙姝仙子无需忧心。”
妙姝浅笑道:“仙尊说的,妙姝自然放心。”
不知为何,怀瑾仙尊给她一种十分定心的感觉,大概是因为那份淡然的气质吧。
妙音看着妙姝,笑着在对方眼前挥了挥手:“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妙姝敛了思绪,淡淡道:“没有,只是在想些东西。”
妙音才不信:“你在想什么,我知道,是不是觉得怀瑾仙尊又好看,又强大,特别有安全感,若是……”
妙姝转头看她:“若是什么?”
妙音双手一合:“若是能结为道侣,得此良配,不枉此生!”
妙姝垂眸,面上缓缓升起红霞:“妙音!你在胡说些什么!”
妙音赶紧跑开:“我可没有胡说,你刚刚肯定就是这么想的,别生气嘛,这世上想和怀瑾仙尊结为道侣的人多的是,不过妙姝姐姐,你可是修仙界有名的美人,天赋也是一等一的,我觉得配怀瑾仙尊,也不是不行,你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
妙姝无奈的叹了一声,将放才一时没能控制好的嗔怪藏起来:“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妙音见状,笑容也收敛了些:“妙姝姐姐不喜欢怀瑾仙尊?”
妙姝轻轻摇了摇头,答非所问:“怀瑾仙尊言辞淡漠疏离,他那般人物,恐怕早已将红尘世俗抛却,一心求道,只差一步便可飞升,何必做那莫须有的梦呢。”
妙音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最终只能也重重叹息了一声。
两人站的近,旁人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怀瑾仙尊和妙姝说了几句,妙姝还红了脸。
梁郁因着师兄同他解释了,便没再留意她们,毕竟师尊和谁走得近些,被谁爱慕,与他又有何干呢?
他收回目光,转头望去,却见师兄“澍清”仍旧朝着妙姝和时容与的方向望着。
梁郁不由得问:“师兄在看什么?”
时容与没说话,他分出去的一缕神识同妙姝说着话,没办法同时应付两个人,一来要是分了心,回错了话,定然会被察觉,二来妙姝那边还好,但梁郁这小崽子敏锐得很,他不说话还能之后找补,当场说错什么,一定会引起梁郁的怀疑。
他只能先快速的和妙姝结束交谈,让稻草人先回房间。
梁郁在旁边一转不转的盯着身侧的师兄,一颗心缓缓的又沉了下来。
师兄这般出神的望着那个方向,还是头一次竟然连他的话都没听见。
不是师尊,难不成……师兄真正在看的,是妙姝?
妙姝容颜清丽,眉心一点银色花钿,神色慈悲,犹如观音,故而修仙界的道友给了她一个雅号,称作“妙姝仙子”。
梁郁冷下脸看了妙姝好几眼,虽然好看,却不及他师兄。
只是这一次,梁郁并不想又生什么误会,刚要再次开口,一旁却闪过来一道清丽的身影。
“梁郁!你杀我蓬莱岛弟子,我要给林瑶报仇!”
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能和妙姝妙音一样看的通透,余晴只知道,这个叫梁郁的,手段残忍,一点活路也没有给林瑶留。
剑光极速掠了过来,梁郁眸光一凛,将时容与拉到了身后,侧身主动迎上刺来的剑招,一抬手便将那凌厉的剑招打断,剑在空中几度翻转,最终插在了知州船的船板上,嗡鸣许久。
“欺人太甚!”余晴的剑脱手,微微愣了愣,随即再度出手,掌心运起水一样的灵力,朝着梁郁击去。
梁郁本就心里不快,又急着要和师兄说话,神色间的不耐溢了出来,他侧身躲开余晴的灵力,顺势一掌将人打飞了出去,身形一闪,没等余晴起来,他已然出现在了余晴身侧,手中坠霄剑横在对方的脖颈上。
“阿郁。”眼看坠霄剑就要刺向余晴,时容与连忙出声制止。
梁郁并未收回剑,也并未再让剑往前一寸,只是带着戾气的凝视着余晴,半晌才收回剑走到时容与旁边,身上的戾气已然消失不见,他解释道:“师兄,我没有要杀她。”
师兄或许没看到那血魔漫天的血块,但也知道他手段狠辣阴毒,只希望师兄不要怕他才好。
时容与哪里会不知道这小崽子小心翼翼解释是为了什么,毕竟谁会希望自己在白月光的心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呢?
“我知道。”
梁郁这才从唇边抿出一丝笑来。
他师兄,真的一直这般无条件的相信他。
只是下一秒,他唇角的那一丝笑意凝固在脸上。
时容与缓步走到了余晴面前,朝她伸出了手,素白的手好似未曾化开的雪,带着些许寒意,却仍旧让人想要触碰。
余晴呆愣了一会儿,伸手递到了时容与掌心,借着力道站了起来:“你……你也是怀瑾仙尊的徒弟。”
时容与淡笑着,将人拉起来便收回了手:“林瑶道友身陨,我妄虚宗也悲痛万分,只是若阿郁当时不出手,恐怕你们都要被血魔所杀。”
余晴闻言,又冷下脸来:“可是!可是!他出手未免太过狠毒,一点余地也不留,那可是魂飞魄散啊!连尸体都没留下……”
时容与的神色淡漠疏离:“出手……确实狠毒……”
余晴连忙抬眸看向时容与,同时注视时容与的,还有梁郁。
两人的目光,一个带着殷殷期待,一个小心紧张。
时容与轻笑了一声:“可那又如何?”
满场哗然,所有人都以为,时容与会斥责自己的师弟出手太重,可不曾想,他竟是说“那又如何”,回护之意分外明显。
余晴难以置信的看着时容与:“同是修者,如此下手,可见这人品行不端!”
时容与悠悠道:“阿郁品行如何,自有师尊决断,阿郁杀的是血魔,不是林瑶,个中缘故,你若是不懂便去问妙姝仙子。”
一旁走过来的妙姝忙接话:“余晴,不得无礼!”
余晴抿着唇,眼眶中蓄起泪水:“他明明可以用别的办法杀掉血魔的!没必要,没必要那么……”
妙姝叹息:“林瑶在血魔入体的时候便已经死了,梁郁道友不杀,林瑶也活不成了,与其被血魔折磨,不如……就那样吧。”
余晴闻言,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是她的师姐妹啊!就这样活生生的,成了漫天的血块,最后连一点血迹也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留下!
时容与垂眸,静静等着余晴哭完,而后道:“那么现在,余晴道友是否该与我妄虚宗弟子梁郁,道歉呢?”
他话语间似乎是在询问余晴,可神色却是那般不容拒绝。
梁郁忍不住看着时容与,心中的波涛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师兄如此相待,若是有一日师兄这样对待别人,比如道侣……
不,不行。
只是这样想想,他都想不下去,嫉妒得他发狂。
可是觊觎他师兄的人太多,若不把人藏起来,这些人各个都有机会,方才师兄还牵了余晴的手……
梁郁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时容与的手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也曾牵过他的手,沾过他的鲜血,染过他的脏污……
他想了不少东西,以至于余晴同他道歉他也没怎么听,只在时容与探究的目光望过来时,他猛然回神,道:“师兄,我身上难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能够熟练的同师兄说自己的脆弱。
即便这脆弱是他装出来的。
时容与闻言,脸色一变,他知道梁郁体内有着血魔留下的东西,是一大隐患,一听对方难受,连忙拉着人朝房间里走去。
余晴看着两人的背影,撇了撇嘴。
方才那梁郁看她的眼神幽沉得可怕,明明自己都道歉了,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阴毒之人。
唯有妙姝摇了摇头:“怀瑾仙尊的两个弟子的心性真是大相径庭,可……”
妙音问:“可什么?一个心狠毒辣,一个温柔悲悯,确实是大相径庭。”
妙姝看着两个人离开,淡淡道:“温柔悲悯?那个叫澍清的,虽然看着温柔,言语也让人觉得亲近,可实际上,他字字句句都在维护他的师弟,哪怕最后让余晴道歉,虽是询问,却根本没有让余晴拒绝的打算。”
“这种人,远比那放在明面上的阴狠毒辣要可怕的多。”
“可怕”的时容与正拉着梁郁关上门,还没等对方说话,先倾身过去扒开了梁郁的衣领,仔细的查看梁郁藏在皮肤之下的隐患。
“哪里不适?如何不适?疼吗?”
梁郁低头对上时容与担忧急切的眼眸,心中一软,拉着时容与的手道:“没事了,师兄不用紧张。”
时容与看了他一眼,轻轻扬眉,退开了一步:“唬我?”
梁郁一边搓着时容与被余晴碰过的手,一边认错:“懒得和他们多费口舌,寻个借口拉师兄进来罢了。”
时容与倒是没多生气,毕竟他也不想待在那里。
正想着,时容与忽的“嘶”了一声,从梁郁手中抽回了手:“怎么?想谋杀师兄?”
梁郁的目光落在时容与的手上,素白的手背与掌心都泛起了一片红痕,那是被他搓红的,他连忙道:“我弄疼师兄了?”
时容与揉了揉自己的手,指腹抚过的地方都在发烫:“你觉得呢?”
梁郁握着时容与的手,朝他手背上吹了吹。
时容与被吹得有些痒,又想抽回手,这次却没能抽回来:“把我当小孩呢?”
梁郁一脸认真道:“师兄以前也给我吹过。”
时容与轻笑了一声。
还搞起反哺了。
屋子里的气氛其乐融融,梁郁却想起来方才要问师兄的事,顺势开口道:“师兄觉得,妙姝如何?”
时容与分外不解的朝他望去:“妙姝?她怎么了?”
梁郁抿着唇问:“师兄觉得……她好看吗?”
时容与垂着眸,虽然不解,但如实道:“仙子如月,清冷如雪,面若观音,貌胜昭君,确如仙子之名。”
梁郁听着时容与的赞许,帮时容与揉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时容与看着对方出神的模样,顿时明白了过来。
小崽子怎么说也已经成年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妙姝这样的美人,一见钟情也不是没可能。
“洞两,原剧情里男主有感情线吗?”
系统:“没看到啊,不重要。”
时容与:“业务技能一点都不熟练。”
系统:“……”
他们是来修复剧情,又不是修复感情的!
时容与似笑非笑着开口:“喜欢人家?”
梁郁也恰好同时问:“师兄是喜欢妙姝吗?”
第 29 章
两人同时愣了愣, 又同时解释。
“我可不喜欢她哦。”
“师兄胡说什么?”
时容与挑眉:“不喜欢人家?那你问这些做什么?”
梁郁自然没办法告诉时容与,他都在想些什么,只好说了个最浅显的:“我怕师兄日后有了道侣, 不要我了。”
时容与微怔。
青春期的小孩,这么没有安全感吗?
他无奈道:“总说自己长大了,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梁郁抿了抿唇,这次没有反驳。
算了,比起他脑子里那些荒唐的想法, 师兄误会就误会吧。
时容与见他不吭声, 拉过人到面前, 道:“师兄保证, 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梁郁那颗在海面上沉浮的心仿佛在此刻终于被冲到了岸上, 得到了安定:“师兄不会不要我, 抛弃我的,对吗?”
时容与轻轻颔首:“嗯, 师兄不会。”
师兄澍清不会, 反派师尊时容与就不好说了。
梁郁被时容与哄得唇角的弧度越扩越大。
第二日,妙姝便收到了掌门浮玉的回信。
妙音在旁边看不着内容, 急道:“师尊写了什么?”
妙姝抬手一挥, 将灵力散去:“师尊要我们将怀瑾仙尊请回去。”
妙音:“啊?可是怀瑾仙尊他们似乎要去沧海秘境,怎么也得等他们从秘境出来吧?”
妙姝神色冷淡:“不, 现在就要去, 血魔逃到了蓬莱岛。”
妙音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是受了重伤吗?他怎么敢的!”
妙姝摇了摇头:“具体的师尊没有多说, 还是得回去看看。”
她说完, 便动身去找时容与。
在客栈敲门, 时容与是出去了,知州船上总不会再没人了吧?
妙姝这么想着, 抬手敲了两下时容与的房间门。
然而又是无人回应。
妙音刚要喊,被妙姝拦了下来:“毕竟是我们有求于人,还是等怀瑾仙尊醒了再说吧。”
妙音嘟囔道:“这怀瑾仙尊睡得也太死了吧。”
她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打开了。
只见一身素白衣袍的时容与站在门口,没有与平日里那般披着外袍,身子似乎薄了一层,还多了几分懒倦。
时容与昨晚考虑到蓬莱岛的弟子在,就怕有什么突发情况,故而将稻草人一直放在房间里,并未收回。
只是这么做的后果,便是消耗他的神识,害得他一夜没睡好,方才差点要睡过去了,便被吵醒了。
妙姝怔了好一会儿,直到时容与问她什么事,她才回过神:“怀瑾仙尊,我师尊想请您去蓬莱岛做客。”
时容与应了一声,颔首:“沧海秘境之后,我会去的。”
妙姝连忙道:“不是,是想请仙尊,此刻便前往蓬莱岛。”
时容与刚要转身回房间的动作一顿:“这是为何?”
妙姝解释道:“师尊说,血魔出现在了蓬莱岛。”
时容与眸光一凛,抬手间一道灵力挥了出去,半空中立刻显现出一道血色的灵力来,那灵力化作一条线,线的另一端延伸到不知何方。
但那个方向,妙姝知道,便是蓬莱岛。
时容与又是抬手一挥,空中的血线便消失不见,他神色浅淡:“那也只能现在走一趟了。”
妙姝当即便道:“打扰仙尊了。”
时容与摆了摆手:“除魔卫道,怎么能说麻烦,还要请妙姝仙子带路了。”
妙姝:“这是自然。”
外边的纷扰与屋子里的人无关,可时容与因为本体与傀儡之间有神识相联,早早便也睁开了眼睛,只是应付着妙姝,“澍清”的壳子便先没管。
他操控着傀儡回了房间,神识才缓缓收回,时容与在“澍清”的壳子里缓缓对上焦,弗一回神,发觉自己竟然被人紧紧抱在怀里,几乎要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时容与轻咳两声,拍了拍小崽子的背:“一大早的,做什么?想要勒死你师兄吗?”
然而这句话不但没让梁郁放开他,反而勒得他更紧,时容与整个人都贴在梁郁的身上,对方呼吸的幅度都能直接感受到,他察觉到梁郁不太对劲,连忙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梁郁好半天才道:“没有,只是醒来的时候看见师兄像是神识涣散的模样,吓到了。”
他早上醒来便看到师兄静静的躺在身侧,明明睁着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眸却一眨不眨,直直盯着一个地方,他喊了很多声,可师兄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那感觉,就像是失了灵魂的木偶。
梁郁一瞬间手脚冰凉,仿佛一盆冷水泼了全身,慌乱与恐惧在刹那涌了上来,师兄有呼吸,也有心跳,可他不会再动,不会应他……
一想到这里,梁郁只觉得呼吸都停止了,他一把将人捞进了怀里,眼眶红得充血:“师兄……你说过的,不会丢下我的,不会抛弃我的!”
天知道他快要疯了,眼睁睁看着师兄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子,再也不会浅笑着喊他“阿郁”……
时容与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暗道自己疏漏,一边轻轻拍着小崽子的背给他顺毛:“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走神的比较严重,好好的人怎么可能突然丢了魂呢?你别自己吓自己。”
梁郁的脑袋枕着时容与的肩膀,他神色阴沉,整张脸写满了戾气。
走神……师兄没有跟他说实话,师兄身上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没关系,师兄不想说就不说,他会自己找。
时容与感觉到梁郁抱他没有那么紧了,想来是好一些了,于是道:“好点了?别总是想一些有的没的,从师兄身上起来吧。”
梁郁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嗅了一鼻子的清香,那淡淡的气味压住了他满身的戾气,梁郁这才起来,松开了时容与:“师兄别再吓我了,我经不起吓的。”
时容与浅笑:“好,师兄不会再吓你了。”
梁郁这才发觉自己抱着师兄抱了很久,抱得很紧,可是他舍不得放手,于是又确认道:“师兄不会骗我的,对吗?”
时容与无奈:“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梁郁这才只能慢慢松开时容与,两个人都只穿了中衣,此刻都有些凌乱,他刚放开,便看到时容与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肌肤和微微凸起的锁骨,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擦到,泛起一些红痕,那红色的痕迹从锁骨蔓延至衣领之下,消失不见。
梁郁的目光没能移开,红色的痕迹在时容与的身上分外明显,不像是被擦了一下,倒像是一些其他的痕迹。
这样的痕迹在他师兄身上,若是留下更多,或是全身上下都布满这样的痕迹……
梁郁顿时移开了目光。
他又在想什么了?!.
知州船终于到了蓬莱岛,没来过蓬莱的妄虚宗弟子都站在甲板上朝下望去,只见一片底下那辽阔的海域泛着粼粼波光,日光倾洒在海面之上,犹如银色的鳞片漂浮着,海风吹动起些许浪花,轻柔的拍打在岸上。
蓬莱岛就在海岸边,临海建宗,宗内弟子皆是女子,学的都是水系术法,甚至有人能听到海中生物的话语,与它们对话,或是驱使它们。
时容与收了知州船,跟着妙姝进到蓬莱岛,海风拍打在众人身上,只觉得清凉,浑身上下仿佛被风吹透了似的。
蓬莱掌门浮玉站在宗门大殿的门口,见到时容与便迎了上来:“怀瑾仙尊,别来无恙。”
浮玉墨色长发直到脚踝,仅用一条银色的发带虚虚绑了一下,她外表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像是个小姑娘,双眸灵动的好似山川湖海中的精灵,笑容明媚,似这世间最纯粹的明珠。
蓬莱岛众弟子皆行礼道:“拜见掌门。”
浮玉挥了挥手叫她们起来,走到了时容与的面前,笑盈盈的露出了脸上的酒窝:“仙尊,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房间,安顿大家住下来吧。”
时容与看浮玉有一种要留他们久住的架势,淡淡道:“浮玉掌门,我们可没有长住的打算。”
浮玉点点头:“我知道的,但是既然你们来了,我总得让你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时容与闻言,浅浅一笑:“那便有劳浮玉掌门了。”
他们在前面走,后面韶华不知何时窜到了梁郁和“澍清”身边。
“听说浮玉掌门虽然看上去年纪小,实际上已经活了几百岁了,是只鲛人。”
时容与虽然只分了一缕神识进入“澍清”的壳子,却并不妨碍他跟韶华聊天:“鲛人?难怪蓬莱岛临海而居。”
韶华点头:“而且浮玉掌门从来没有离开过蓬莱岛,所以外面给了妙姝仙子的雅号,可如果见过浮玉掌门,这雅号恐怕得给浮玉掌门了。”
时容与不赞同道:“各有千秋,就不能都给吗?雅号这种东西,何必奢侈一个人呢?”
韶华看着时容与,眨了眨眼:“澍清师兄说的有道理啊,醍醐灌顶!”
时容与朝着韶华笑了起来,韶华看着那温和明媚的笑容,忍不住也呲着个大牙咧开了嘴,却在下一秒,看见时容与身侧的梁郁脸色阴沉的望着他,他连忙收回了露出的大牙,转头一想觉得不对,又冲着时容与告状:“澍清师兄,梁师兄他瞪我!”
时容与一怔,转头去看梁郁,只见对方虽朝他望了过来,神色却是淡漠的,与他对上视线才微微挑了唇角。
韶华看着梁郁火速变脸,瞪大了眼睛,而时容与转过头来对他道:“阿郁可没有瞪你。”
韶华见告状不成,瞪了回去。
梁郁嗤了一声:“师兄,韶华瞪我。”
韶华闻言,正要学着梁郁变脸,变到一半被时容与抓了个正着,只能哭兮兮的扭曲着一张脸。
时容与无奈的摇了摇头:“幼稚鬼。”
他朝前一步走去,留下梁郁和韶华走在后面。
韶华看着冷下脸来的梁郁,没了时容与在旁边,这次不敢再瞪回去了。
他不就是和澍清师兄多说了几句话嘛!
“浮玉掌门说了这么多,却还未告诉怀瑾,血魔在何处?”时容与在最前面,也正和浮玉探听着血魔的下落。
提起这个,浮玉重重的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苦恼:“不瞒怀瑾仙尊,前两日我收到了妙姝的传信,说是在远书镇遇上了血魔,正要让他代为答谢仙尊,看守蓬莱岛后面海域的弟子却突然被吸干了鲜血而死,留影珠存下了几名弟子最后的画面,正是血魔!”
时容与听着,微微凝眉:“血魔受了重伤,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浮玉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太知道,蓬莱岛已经开了结界,那血魔一定还在岛上。”
时容与轻轻颔首:“我们去后边的海域看看吧。”
浮玉朝后看了一眼,问:“那这些弟子呢?要不要先安顿一下?”
时容与闻言,掠过浮玉的眸光一顿,随即不动声色道:“既是历练,便让他们一起去吧,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浮玉:“仙尊说的也对。”
一群人浩浩汤汤的到了蓬莱岛后边的一块海域,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水花四溅,一阵接着一阵,仿佛在呜咽什么。
时容与扫了一眼,确实有血魔存在过的气息,鼻尖似乎还有风吹过来的带着鲜血的腥味。
浮玉轻轻叹息了一声:“这血魔已经不知道躲在哪里了,说不定幻化成了门中弟子的模样,犹未可知。”
时容与能察觉到风中传来的,略显危险的气息,他看向浮玉,淡淡道:“浮玉掌门对于门中弟子的死似乎并不着急?”
浮玉惊讶的看了时容与一眼:“仙尊何出此言?我若是不着急,怎么会连夜请仙尊前来?”
时容与垂了垂眸,抬手就要用灵力探一探血魔的方位。
恰逢此时,海上风浪大起,原本温和拍打着礁石的海浪忽然间如同一条巨蟒腾空而起,像是要将岸上的人全部吞没。
时容与眸光一凛,抬手间筑起一道结界,将海浪挡在外面。
海浪疯狂击打着结界,却怎么也破不开,只好先退了下去,海中形成一个漩涡,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浮玉眼底浮现惊惧:“不好,怀瑾仙尊,是白鲨!那妖物已有化神后期的修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容与缓缓皱起了眉头,倒不是怕打不过,只是他如今神识不全,有一分在“澍清”的壳子里,对上化神后期,势必会有影响。
只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加思索,海中漩涡出跃出那白鲨,在半空中幻化成一道人影,银发碧眼,上半身甚至没穿衣袍,仅有一些海底的贝壳珊瑚珠串作为装饰。
他手中的蹼并未消失,留着利爪朝着时容与抓了过来。
时容与手中幻化出青玉扇掷了出去,足尖轻点,落在青玉扇上,淡青色的灵力与白袍简直着,朝着那道银色的灵力飞去。
梁郁并不在意自己师尊如何,但看师兄澍清又是一脸紧张的盯着战局,即便对方已经解释过,他仍旧有些不爽。
这样满心满眼都关注着另一个人的师兄,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蒙上师兄的眼睛,把人带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让对方的眼睛里只容得下他。
梁郁看不下去,只好移开了目光,瞥见一旁的浮玉盯着白鲨的方向,她后退了一步,不知是担忧还是什么。
他扯了扯师兄的衣袖:“师兄,我觉得浮玉掌门不太对劲?”
时容与此刻根本没办法分心和梁郁说话,化神后期对阵,稍有分神便是万劫不复,更何况他神识不全。
韶华倒是先接了话:“哪里不对劲?”
梁郁盯着时容与,抿着唇道:“浮玉掌门也是化神期,即便她不帮忙,也不至于后退害怕吧?”
韶华思索了一下:“难道是白鲨对鲛人来说,是克星?”
梁郁摇了摇头,自始至终,他师兄没说过一句话。
梁郁轻轻眯了眯眼,朝半空中打斗的时容与望去。
难道师兄的秘密和师尊有关?
化神后期交手,他们余下的小弟子只能眼巴巴看着,四溅的水花都夹杂着灵力,如同一道道利刃甩向他们,梁郁几人只能运起灵力也加入到这场战斗中。
时容与也察觉到底下的波及,眉心微蹙。
这样下去,“澍清”就要露馅了。
“怀瑾仙尊,和我对战也敢走神?”白鲨轻笑着从时容与身后一闪而过,声音近在咫尺。
时容与闪身躲开:“我与阁下似乎并没有什么仇怨?”
“有啊,当然有。”白鲨身形犹如鬼魅,在时容与周围忽隐忽现,他盯着时容与,碧蓝的双眸显出丝丝红光来。
时容与心头一凛,抬眸道:“血魔。”
白鲨笑了起来,在时容与耳边道:“现在,怀瑾仙尊还觉得,和我没有仇怨吗?”
时容与青玉扇横扫,灵力如剑光欲割开白鲨的喉咙。
白鲨轻巧后仰,钻入了海中,化神期的灵力打在海面上,几乎要将海水生生隔开,如裂帛般轻而易举。
下一秒,只见海面之下有一道银色的闪电穿梭着,它以极快的速度靠近,破开水面一跃而出,光洁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光亮,只是那张血盆大口和锋利异常的牙齿与它健壮修长的身形形成极大的反差。
时容与被它一口吞入腹中。
“怀瑾仙尊!!!!”
浮玉捂住了嘴瞪大了双眸,那双灵动的眼眸此刻满是惊恐。
所有人的瞳孔皆是缩成芝麻大小,无一不被时容与成了白鲨的腹中之物吓到。
唯有梁郁是个例外。
他眸底骤惊,刚劈开一道带着化神期灵力的水花,转头就看见原本一动不动的师兄澍清足尖轻点,朝着时容与和白鲨的方向掠了过去,海风鼓动着他雪白的衣袍,那身影竟然在刹那间和时容与格外重合。
但梁郁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在他伸出手却没能拉住师兄的那一瞬间,衣袂从他指尖滑走时,恐惧在心中升到了顶点。
“师兄!”梁郁的心慌乱得不成样子,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就他指尖溜走,而他无能为力。
白鲨张大了嘴,一口直接吞了两个人,转身正要钻入海里,忽然察觉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起来,黑雾般的魔气将他包裹,令他无法离开原地。
那魔气分外纯粹浓郁,好似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令他从头到尾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
白鲨缓缓转头,只见浓郁的魔气中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白色的衣袍在魔气的渲染下,竟是被挡成了黑袍,明明不过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却让他有一种被压制到无法喘息的压迫感。
那人不过一个抬眸,杀意毕现,坠霄剑从黑雾中穿透,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过来。
白鲨瞳孔一缩,努力挣开身上的束缚,堪堪躲开坠霄剑,可周围的魔气却像是活物一般,争先恐后的便他的身上撕扯着,他冲不破这魔气铸成的结界,只能和那些魔气纠缠,可那些魔气没有实质,他好似每一道攻击都打在了棉花上。
白鲨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少年:“你究竟是谁?”
梁郁款步从黑雾中踏出来,每走一步,周遭的魔气便往白鲨身上压一分,他神色阴沉,双眸充了血,如同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梁郁一个闪身到了白鲨面前:“把我师兄还给我。”
他声音很低,乍一听似乎很平静,可若是时容与在这儿,便能听出极大的不同,那是压抑着没有爆发的怒意,只等下一秒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
白鲨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眼前这人的恐怖远超他的想象,可对方明明只是一个毛头小子……
不对,这魔气……不对劲!
还没等他深想,梁郁似乎没了耐心,低吼了一声:“把我师兄还来!!!”
坠霄剑受了主人召唤,从远处飞了回来,却并未直接飞回梁郁手中,而是冲着白鲨的腹部刺去,破空声凌厉,好似能破开这世间万物。
白鲨运起灵力去挡,可惜那坠霄剑还是刺到了他的腹部。
只是并未刺穿,反而发出了“叮”的一声,和一道锐利的器物碰撞上。
梁郁眯了眯眼,只见一抹淡青色的灵力从白鲨的腹部破开一个口子,而后青光划破黑雾,将白鲨的整个腹部都化了开来。
一抹血色从其间破出,梁郁看清模样,心脏骤停。
只见时容与一袭白衣如同明月,鲜血不曾沾染他半分,手中青玉扇如剑般握着,怀里却抱着一抹血色。
鲜血几乎将那一身白袍全部浸染,怀中人好似没了呼吸,静静的躺在时容与臂弯间,一只手轻轻垂落,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一滴滴落在地上。
梁郁踉跄着走到时容与面前,目光却紧紧盯着对方怀里的“澍清”,好半天才低声唤道:“师兄……”
声音颤得厉害。
第 30 章
时容与知道自己在分神的情况下和白鲨交手, “澍清”很有可能暴露,想了半天怎么光明正大的将那缕分神收回来,又能让傀儡不暴露。
最后白鲨显出原型想要吃掉他的那一刹那, 他便想到了。
进到白鲨的体内,他做什么外面都察觉不到,而“澍清”不过元婴,在白鲨体内重伤昏迷十分合理,一个醒不过来的人, 便不需要再分一缕神识, 也就不会暴露了。
时容与拿着青玉扇站在海岸边, 漠然的将怀里的“澍清”往梁郁的方向递了递:“扶好你师兄。”
梁郁沉着脸接过时容与怀里的师兄, 像是什么重要的交接仪式一般,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抹血色拥入怀里, 目光紧紧盯着,只见他师兄苍白的面容上沾染了几抹鲜血, 在那张绝艳的脸上显得格外妖冶。
好轻。
以往抱过师兄都没有像今日这般, 轻得好似一张纸,没什么重量似的, 若是他放手, 怀里的人似乎就会随风飘散了。
只是当他感受到怀里的人微弱的呼吸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还活着, 师兄还活着。
活着就好。
他抱着人跪坐下来, 湿漉漉的沙砾沾染上他的衣袍, 冲击的海水拍打在他的身上, 他都浑然无觉, 却愣是没让“澍清”沾染分毫。
他就这般将人抱着团在他腿上,一边将体内的灵力全部输给“澍清”, 那灵力跟不要钱似的,看的韶华直皱眉。
时容与展开青玉扇,瞥向白鲨,对方化为人形重重跌落在海岸边,腹部是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汩汩的流出,将周围的海水都染成了红色,他知道自己救不活了,眸光缓缓朝着岸上的浮玉望去,眼眸中的那一丝血色正在消散。
时容与抬步走了过去,他听见白鲨在对他说:“求你……救,救……救……”
时容与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只要白鲨说出后面的名字,不管多轻,以他的耳力都能听见。
但白鲨最终还是咽了那口气,没有将名字说出口。
时容与垂眸,意料之中。
系统:“唉,国产剧都这样,关键人物就是不告诉你,气死你。”
时容与冷淡的笑了笑:“没事,我已经猜到了。”
系统:“挺厉害啊,谁啊?”
时容与:“自己猜啊。”
系统:“……”
我真服了。
时容与掠过浮玉时,只是看了她一眼,道:“小徒受了重伤,烦劳浮玉掌门找医修疗伤。”
浮玉许是受了惊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应该的。”
时容与却已然走远。
他走到浮玉准备好的客房,刚关上门,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脸上血色尽褪,唇上也苍白得很,唯有唇边的殷红,异常夺目。
他抬手用拇指指腹擦掉唇边的鲜血,寻了水盆洗手。
系统大惊:“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时容与:“你以为杀化神后期这么容易吗?”
系统:“那你在外面装什么逼?”
时容与:“浮玉有问题,我要是显露出自己受了伤,浮玉不会放过我,以及妄虚宗的所有弟子。”
系统:“所以你就一直装作自己毫发无损的样子?撑到现在也真有你的,那你赶紧疗伤吧!”
时容与在客房自己疗伤,另一边,梁郁抱着怀里的“澍清”,灵力源源不断的朝师兄输入,可怀里的人脸上仍旧毫无血色,呼吸也轻得仿佛随时会断掉。
韶华急得在旁边团团转:“梁师兄,你这么输灵力也不是个办法啊!”
“医修来了!医修来了!”
韶华连忙让出位置,对梁郁道:“对对对,医修来了,你快让医修看看吧!”
只是他看到梁郁抬起头的模样,所有的话都断在了喉咙里。
梁郁的脸色极为难看,一双凌厉的眼眸此刻充满了血色,眼眶发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了这里的所有人,像一个凶险万分的恶魔。
可是那凶狠的神情下,又多了几分无措,倒显得有些……可怜。
像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恶犬,虽然面露凶色,底下却是掩盖不住的无助。
医修上前想要给“澍清”治伤,手还没碰到对方,仿佛触电了似的,顷刻间收了回来,他不解的看向梁郁。
“滚开!”梁郁将“澍清”抱了起来,将那抹血色牢牢护在怀里,不让其他人碰,他抬步朝着客房走去。
韶华看他的身形都有些不稳,失魂落魄的,好似澍清若是死了,他也会殉情似的。
亲兄弟都无法如此,梁师兄对澍清师兄的感情,也太深厚了。
梁郁是疯了,但韶华没有,连忙请医修望客房走:“梁师兄关心则乱,言语冲撞,多多见谅啊。”
毕竟是医修,要是撂挑子不干了,澍清师兄就更没得救了!
好在这医修是个脾气好的,看多了这种场面,一边叹气一边跟了上去。
梁郁将怀里的人轻轻地抱到了床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师兄的气息快要消失了。
一路上他的灵力都没有断过,可仿佛石沉大海,也不知道有没有输入师兄的体内。
直到旁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别救了,没用了。”
梁郁如梦初醒,转头看向说话的医修,眸光冷冽:“为什么不救?什么叫没用了?我师兄还活着,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救他!”
医修摇了摇头:“气息已断,无力回天了,他已经死了,化神后期的力量,不是元婴可以抗衡的。”
梁郁闻言,起身攥住了医修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对方的腕骨捏碎:“你胡说,我师兄没死,他还有气息,你再看看,再看看!”
韶华不忍道:“梁师兄,澍清师兄的气息确实已经断了!”
他说着,自己却先哽咽起来。
澍清师兄明明那么好,天赋也那么高,怎么就……
“澍清师兄还答应了我,明年还要陪我过生辰的……呜呜呜,啊呜呜呜!!!”
梁郁咬了咬牙,吼道:“闭嘴!哭什么?!我师兄还没死!他有气息的,他刚刚还在我怀里……”
韶华被他吼的一抽一抽的,又看了床上血色尽褪的澍清一眼,犹豫道:“师兄……要不,请怀瑾仙尊来看看?说不定他有办法救呢?”
澍清师兄的呼吸都没了,他们这里没人能救,但是怀瑾仙尊已是化神,虽说起死回生也是痴人说梦,但……万一呢。
经他这么一提,梁郁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松开了医修的手。
“你说得对。”
他拨开人群,朝着时容与的房间走去。
只要那个人能救他师兄,他怎样都行,哪怕把他的尊严和骄傲都踩到地上,他也无所谓,只要,他的师兄能活过来。
梁郁穿过回廊走到时容与的房间门口,二话没说,掀了衣摆就跪下:“师尊,求您救救师兄。”
这画面和四年前的某一日重叠,彼时师兄为了救他,耗尽灵力,性命垂危。
时容与想要什么,梁郁很清楚,于是他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道:“只要师尊能够救师兄,弟子怎样都行,废修为断根骨还是要我的命,都可以,师尊说了算,求师尊,救我师兄。”
时容与仍旧没什么动静,梁郁望着那扇冷硬的门,和门内的人一样,铁石心肠。
师兄也是他的弟子啊,这人却眼睁睁的见死不救。
梁郁瞠目欲裂,好半天冷笑了一声,他低着头看着地上,双手缓缓握成拳,指甲嵌进掌心,鲜血缓缓从指缝中流出,他浑然不觉,朝着时容与的房门,用力的磕了个头:“求师尊,救救师兄!”
时容与想废了他,从身到心,灵力、修为、天赋、尊严、傲骨,那人想要将他全部踩碎。
那就如对方所愿吧。
这些东西于他而言,不及师兄的命重要。
他跪伏在地上许久,久到他以为时容与不会出来了,房门却“咯吱”响起,梁郁就着这个姿势抬头望去,那双雪白银纹的靴子停在他身前,那人如同俯视蝼蚁般望着他,声冷如霜:“什么都愿意做?”
梁郁缓缓收回目光,低下了头,心底却松了口气:“是。”
只要时容与松口,愿意出手救他师兄,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时容与又淡淡道:“任凭我处置?”
梁郁:“是。”
时容与“好”字还未落下,手中青玉扇一抬,只见淡青色的光一闪而逝,梁郁肩头、四肢、身上各处都破了个口子,鲜血缓缓渗了出来,顷刻间将月白的衣袍染成鲜红。
时容与掠过他,淡淡道:“就跪在这里,我回来之前你如果动过,澍清的命就看你了。”
威胁的意味格外明显。
梁郁却神色浅淡:“是。”
脚步声远去,梁郁缓缓闭上了眼,周身那么多道伤口他竟然也不觉得疼,鲜血流淌着,他也无知无觉。
可梁郁的眼底却缓缓爬上了一层恨。
那恨不是对时容与的,反而是对他自己的。
他还是太弱了,四年前觉得自己弱小,护不住师兄,四年后他满心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好师兄了,却发觉自己还是那么无用,护不住,也救不了。
他要更多的力量,强大到这世间没人能够在他的面前碰他师兄一丝一毫!
无人看见,梁郁眼底缓缓爬上一丝黑雾。
时容与将人晾在门口,自己走到“澍清”的房间,几个弟子和医修都还在等着,见到他来,仿佛见了救星似的:“怀瑾仙尊,您快救救澍清师兄吧!”
时容与淡淡的扫了床榻上的稻草人一眼,将人都赶了出去:“你们都出去吧。”
韶华几人自然不敢多留,连忙都退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时容与一个人。
他走到床榻边看着稻草人,“啧啧”了两声。
系统:“你啧什么?还不是你自己干的。”
时容与假模假样的叹息一声,将床上的稻草人收到手里:“心跳呼吸都没了,估计把他们这几个小崽子吓得够呛。”
系统:“嗯,要说被吓到,梁郁首当其冲。”
时容与看着手里破破烂烂的稻草人,显然是不能再用了:“报废一个,可惜了,只剩两个了。”
他将报废的稻草人收进灵芥,又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稻草人放到床榻上,稻草人顷刻间又变成一个澍清模样的壳子,衣袍都是崭新没有血迹的。
时容与抬手点在稻草人的眉心,分了一缕神识进去,做完这些便坐在一边慢悠悠喝起了茶。
系统:“你干什么?男主被你放着血呢!你也不怕把他的血放干?!”
时容与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琉璃做的小杯子精致可爱,他还挺喜欢的:“我就是要把他的血都放干。”
系统:“男主要是死了,你就前功尽弃了!”
时容与轻笑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杯子:“蠢货,早晚让主神给我换个系统。”
系统:“……”
他任劳任怨!居然!还要被骂被嫌弃!他不想干了!
只是生气归生气,脑子里还是清醒的:“哦!你是想趁机把梁郁体内血魔放进去的东西取出来?”
时容与低低应了一声:“行吧,暂时不换了,血魔的东西随着梁郁的鲜血游走到四肢百骸,寻常方法根本取不出来,只能试试放血了。”
系统:“这要是把血放完,元气大伤啊。”
时容与淡淡道:“总好过日后被血魔牵制折磨吧。”
系统:“也是。”
约莫又过了好一会儿,时容与才打开房门,门外的弟子仍旧等着,一步也没挪开,看到时容与出来,连忙围了过来:“怀瑾仙尊,澍清师兄他……如何了?”
时容与扫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韶华身上,这怎么还哭上了呢……
他垂了垂眸,简单道:“无碍,先让他好好休息吧。”
众弟子顿时松了口气,韶华破涕为笑:“太好了,澍清师兄没事了,我就知道,怀瑾仙尊一定能救好澍清师兄的!”
时容与一步踏了出来,关上房门:“都回去休息吧。”
“是。”
将人再度赶走,时容与才不紧不慢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蜿蜒曲折的回廊尽头,那道孤傲的身影仍旧笔直的跪着,身上的白袍被鲜血染红,血液甚至顺着衣袍在地上积了一片水洼,这场景比起方才身负重犬的“澍清”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容与的步子顿了顿。
梁郁果然一动没动,他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仍旧什么样,位置不曾移动半分,就连身躯都仿佛僵硬了一般,牢牢定在了那里,仍由鲜血肆意流淌。
许是失血过多,梁郁已经撑到了极限,吊着一口气只想知道,时容与究竟有没有救回他的师兄。
直到时容与走近了,梁郁才听见声音,稍稍偏了偏头,却无法再做多的动作,只是那双眼睛仍旧亮着,紧紧盯着时容与,开口,仿佛漏了风的箱子,沙哑得可怕:“我师兄……”
时容与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仿佛那一身鲜血他看了嫌脏,绕过梁郁,才道:“性命无忧。”
闻言,梁郁重重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意识全无。
时容与将脸朝下栽倒的梁郁接进了怀里,对方的鲜血糊了他一身,时容与轻轻蹙了蹙眉,却也顾不得近在鼻尖的血腥味,运起灵力护住怀里小崽子的性命,刚想像小时候一样将人抱起来,却发觉对方的个头比他高大了不少,他已经无法像四年前那样将人提溜起来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将人扶起来,背着进了房间。
时容与看着躺在他的床上,展开四肢差点塞不下的梁郁,撑着下颌浅笑:“其实我还挺有养孩子的天赋的。”
系统看着床上满身鲜血脸色苍白失去意识的梁郁:“……”
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啊?!
系统不说话时容与也能猜到对方在吐槽些什么,他毫不在意甚至还笑着给梁郁拍了个净身术,将满身的血污洗净,又运起灵力输到对方体内,好半天才终于确定梁郁体内没有了蠕动的虫子。
他收回灵力,看着缓缓恢复血色的少年:“养养很快就好了。”
系统:“行了,你赶紧再把他背回房间吧,等会醒了发现躺在你房间,还被你救了,你就ooc了。”
时容与没动:“我背他多累啊。”
系统:“?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乱走剧情重来,我可不陪你扣奖金!”
时容与:“一个幻化术的事,瞧给你急的。”
系统:“……”
这人溜系统是真有一套。
时容与原地幻化成了澍清,走到一边的桌子旁坐下,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方才那只琉璃杯,倒上了水。
系统看的一愣一愣:“你……你什么时候偷的?”
时容与“啧”了一声:“说的真难听。”
系统:“呵。”
一人一系统一边斗嘴一边喝茶,时间倒也过得飞快,终于等到梁郁醒了过来。
时容与听到床上的动静,慢悠悠的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刚要走过去,一步还没跨出去,整个人先被捞进了对方的怀里,那人身形高大,即便受了伤,力道仍旧大的吓人。
时容与被他紧紧拥着,几乎能够听到对方那剧烈的心跳声,慌乱异常。
时容与只好拍了拍他的背,宽慰道:“没事了,别怕。”
梁郁闭着眼睛,听着时容与的声音,只觉得那是世界最能安抚他的良药:“我不是做噩梦了,师兄,你是真的,差点就死了。”
时容与听出梁郁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与哽咽,轻叹了一声:“我没事了,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梁郁却将他抱的更紧,仿佛要将时容与整个人都揉进他身体里:“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
时容与淡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死的。”
梁郁以为时容与只是在安慰他,自责道:“是我没有保护好师兄。”
时容与又拍了拍他:“没事,就算你保护不了我,师尊也不会让我死的。”
梁郁整个人猛的一僵:“师尊也说过会保护你一辈子吗?”
时容与想了想,否认道:“那倒没有。”
梁郁微微眯起眼眸,仗着时容与现在看不到他的神情,沉着脸问:“所以,师兄方才为何要冲上去,为了师尊,连命都不要了吗?”
连他……也不要了吗?
“师兄明明说过,不会再抛弃我,不会吓我的。”
时容与被梁郁的控诉磨得心软,只好解释道:“我不是不要你,只是……我和时,师尊被牵了“生死引”,他若是死了,我也会死,我若是死了,也会影响他,所以……”
梁郁闻言,眸光的杀意一闪而逝,他声音都不自觉凝成了冰:“生死引?”
所以,师兄才会那么紧张的望着师尊和血魔交手,也那么专注的望着时师尊和白鲨交战,最后见师尊被白鲨吞了,不管不顾的去救人……
所以,说到底,师兄出事,还是因为他。
他与师尊交恶,而师尊早就知道师兄是他的软肋,所以牵了生死引,便相当于也牵住了他。
日后不论如何,师兄都会是师尊的底牌,他永远也别想杀了师尊。
好啊,真是好手段。
时容与不知道梁郁脑海里已经把师尊千刀万剐,那恨意如果系统有统计进度条,恐怕已经爆表了。
生死引最能解释他之前差点暴露马甲的失误,于是时容与点头:“嗯。”
时容与就是他,澍清也是他,梁郁不管怎么问,都不会露馅。
“怀瑾仙尊!梁师兄!你们在里面吗?”
外面忽然传来了韶华的声音,将一室的静谧打破,时容与这才惊觉,梁郁似乎抱着他抱了很久了。
他将人推了推:“抱够了吗?放开我吧。”
梁郁不耐的扫了外面一眼,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时容与:“师兄现在还有哪里不适吗?”
时容与浅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倒是你,得好好补补。”
梁郁挑了一下眉:“师尊……是怎么同你说的?”
时容与扯起谎来几乎不用过脑子:“师尊说你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得好好养养。”
梁郁眼眸微垂,心底冷笑了一声:“那还真是要,多谢师尊。”
时容与听着梁郁颇为咬牙切齿的感觉,心里不禁好笑。
他还没再开口,外面的韶华又喊了一声。
时容与去开了门,韶华一见他,顿时瞪大了眼睛:“澍清师兄?你怎么在这儿?你刚刚不是还在自己房间休息吗?怀瑾仙尊呢?”
梁郁顿时看向了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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