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宋家
萧云有些木讷的抬起头, 这不是他从苏棋口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
可没有一次,比现在都要来得难受。
有那么一刻,萧云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苏棋编造出来的, 只是为了哄骗他罢了。
可当他看到这些种种后, 他却又变得无比清醒起来。
越来越多的漏洞在他脑海里面浮现, 为何云家村这么多年来都荒无人烟,为何这些墓碑上面都没有名字,为何鹤村吴家只有他们一户人,为何吴家老伯经常外出,为何吴家要逼着求他去寻来玲珑心。
就连他觉得他疼爱的吴青青,仿佛在这一刻都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那些他自以为的救赎,仿佛在这一刻突然就撕下了丑陋的面容, 那些以往他从未注意到的细节, 仿佛此刻都在嘲笑他的无知。
萧云捂着脸,他深深的埋下头, 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的手掌触碰到了脸上天问灵剑留下的疤痕, 那些疤痕偶尔还会作疼,会在深夜之中折磨得他次次惊醒。
天问灵剑, 最斩妖邪。
萧云记得当年天问灵剑不愿为他所用,虽然苏棋将灵剑赠给他, 然而天问却很是心高气傲,甚至一度不愿出鞘。
以前萧云只当是苏棋故意借天问灵剑来羞辱自己,如今回想, 却是因为天问灵剑不愿被他这等不人不魔的东西所用, 所以才那般抵抗。
而他,却在被毁容之后, 当着苏棋的面,将天问灵剑折断在苏棋的面前。
萧云不敢抬起头,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苏棋却没时间再陪萧云在这儿耗着,他从纳戒之中取出玉简,然后写上几句话,这才将玉简放出,怕出现差错,于是苏棋又放出了两封玉简。
随后,他这才有空低头看向萧云,那萧云脸都快垂到地面上了,他弯着身体,捂着脸不知在干什么。
“萧云,我不管到底是谁借了你的手,但现如今,我给你一个查清真相的机会,难不成你不想找到你那小青梅,一解相思之苦?”
萧云对他那位小青梅是有几分爱意的,苏棋不是瞎子,自是看得出来。
但谁知他话音刚落,萧云就猛的抬起头。
“我待青青,只是妹妹。”他几乎是哽咽着从喉咙里面挤出这几个字来。
苏棋却是无所谓,“兄妹之情也好,男女之情也罢,总之,你不想去找到他们吗?”
萧云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苏棋转身便走,而萧云见此,赶紧快步跟上。
来时是萧云在前,走时却是苏棋在前,萧云跟在苏棋身后都不敢抬头。
他偶尔抬眼能够看到苏棋的背影,但随后萧云又伸出手抚上了自己被毁的那半张脸。
因为他突然明白,如果当年不是苏棋动手用天问灵剑毁了他的脸,那当时有机会可以下手的,便只剩下吴青青一人了。
在这一刻,萧云觉得真实跟虚幻来回交织,他不知道到底哪一边才是对的,哪一边是错的,而选错任何一边,都将他让继续陷入无尽深渊之中。
苏棋赶路了五日,终于来到了上品三居的周边城镇。
此处名为边城,因处于上品三居的边围因此才得了这个名字,而边城之中,大半都是宋家的产业,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无数的修士聚集在此,就希望有缘能够见上那公子泽禾一面,当然除此之外,这里还有整个修真界之中最大的拍卖会。
每个月都会有三次大型拍卖会,很多修士也会特意寻个机会来这个拍卖会寻些想要的东西。
苏棋改换了容貌,为防止出现什么意外,他跟萧云一同穿上了黑色长袍。
好在此处来往的修士不少,很多都不愿被人认出来,因此他们的打扮也不算引人注目。
等入住客栈后,苏棋又送出了几封玉简,但奇怪的是,他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难不成被人拦截下来了?
不应当啊。
一时间,苏棋也陷入了沉思之中,甚至连萧云都没心思去管着了。
他还需要萧云,所以暂时他不会对萧云动手,但始终这么一个玩意留在身边让他有些忌惮。
反而是萧云主动开口问道,“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说着,萧云又点点头,“我都听你的。”
苏棋瞥了萧云一眼,眼中无悲无喜,“我需要去宋家一趟,不过如今以我的身份,有些不太方便。”
他不知公子泽禾是否在宋家,而且很明显他之前的行为已经打草惊蛇了。
萧云却是皱着眉,“为何要去宋家?”
苏棋转过身,不太想搭理脑子不清楚的萧云。
“因为我猜测,那个幕后之人跟宋家有关。”
萧云侧头,“怎会?”
萧云虽然也不喜欢宋家,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两者联系上。
吴家伯父,难不成举家迁移到宋家了吗?
可宋家这样的门户,是吴家高攀不上的。
苏棋走到窗边,朝着那外面的灵山上看去,那高高在上的灵山,其中云层围绕,还有七色彩虹做衬,是修真界绝佳的一处福地。
这样的地方,也难怪能养出公子泽禾那般的人了。
只是目前,苏棋还不能轻举妄动,他来边城就已经有了些侥幸的心理在里面,所以他决不能轻举妄动。
想到此,苏棋垂下了眼帘,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看向萧云,“你可以走了。”
萧云有些发愣,“什么?”
苏棋转过身看向萧云,神色无比认真,“我说,你可以走了,去这边城里面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你想看到的人。”
萧云有些没理解苏棋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你的意思是,吴家有可能在这边城之中?”
苏棋颔首。
宋家的门槛太高,以吴家那样的身份怕是根本就进不了宋家的门,而边城离宋家最近,倒最有可能是他们落脚的地方。
当然也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吴家已经全部被灭口。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苏棋来说并不重要。
萧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在从屋子出去的时候,又忍不住的看向苏棋,“那,你呢?”
苏棋心事重重的继续看向窗外,他只留了一个背影给萧云。
“萧云,我如今不杀你,是因为我空不出手,你该有自知之明。”
这句话,算是真正划清他跟萧云的关系。
苏棋不是什么善人,至少现在不是,他不可能在萧云欺师叛祖后还原谅他。
以往的那些心血,他可以全当喂了狗,可他也绝不可能再多看萧云一眼,若非是要调查宋家的事,他也不会去找萧云,还跟对方跑这么大一个圈子。
萧云固然可恶,但那幕后之人,才是他最该恨的。
而萧云听到苏棋这般说,心里竟有了几分抽痛,他低下头快步从房间里面离去,似是不愿再停留半刻。
等到萧云走后,苏棋这才坐下来继续取出玉简,想了想,这次苏棋的玉简却是送到了雾雪峰之中。
他师尊不一定会收到他玉简,即便是收到估计也是随手丢弃在一遍。
在他的观念里面,任何的选项里都没有他师尊。
失望过太多次,已经自然而然的将这抹希望彻底掐灭。
他在赌,赌最后一个可能,他师尊的雾雪峰跟主峰有一些联系,如果他送到雾雪峰的玉简没被人拦下,那么就很有可能会被周不仁收到。
之前他就有几分疑惑的,按理来说他送出这么多玉简,不应该一封回信都没有。
苏棋猜想,可能他这边的玉简被人拦下了,就是不知拦下的,到底是哪一条路。
而他的玉简会被人拦下,那便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他被人盯上了。
盯上他的人,很有可能是宋家的人。
所以如今他不能轻举妄动,苏棋合了合眼睛,有些疲惫的将手中的玉简送出。
接下来几日,苏棋一直都在边城里面歇息。
不过他不常外出,偶尔会在窗边看看下方来往的修士,其余时间都在修炼。
而今夜,苏棋觉得楼下有些吵闹,他有些不悦的从修炼中睁开眼,然后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似是有几个在吵架,内容不外乎是一些小事,却让苏棋想起了另一件事,原来今晚竟是边城的花灯节。
花灯节有三日,也是许多少女修士最爱的节日,因为今晚不仅可以泛舟同游花灯之上,还可以结交不少的青年才俊。
有的修士不爱风花水月,而有的修士却依旧满怀期待,想要寻一个执手的道侣,而这花灯节,则就是最好的机会。
苏棋从窗户看下去的时候,不远处的湖边正一片的繁荣,人来人往,里面有修士也有凡人,有孩童举着花灯跑来跑去,也有才子佳人在船上含情脉脉。
这幅画面让苏棋有些恍惚,他以前也来过边城的花灯节的,那时的他只觉得到处都是新奇。
想到此,苏棋垂下眼帘,然后将窗户关上。
大抵是外面的声音太过热闹,半夜的时候苏棋还是出去了,他穿了一件很是宽大的衣袍遮住自己大半的脸,随意的看着街上的那些花灯。
此刻已是深夜了,路上的行人不算多,但也不少。
苏棋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明白为何他会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了。
这边城,里面有一大半都是凡人。
这些凡人在这里安居乐业,似很是自在。
凡人,凡界,宋家,这些词在苏棋脑海里面一一浮现,还没等苏棋想个明白,便有个小孩拿着花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苏棋抬眼看去,那个小孩调皮的对着苏棋吐了下舌头,然后急匆匆的跑掉,却是将手中的花灯遗留了下来。
苏棋摇了摇头,蹲下身打算去捡起地上的那盏花灯,却从身后伸过来了一只白皙的手抢先一步为他捡起。
那只手的手腕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他记得这个红点,若是以往日日夜夜都在一起,自是不会忘记。
公子泽禾。
苏棋没有回头,只听到耳边那道温润如玉的声音缓缓响起,“玄清,你是来见我的吗?”
说着,那只手将花灯放入苏棋的手掌之中,他微微用力,将真气送入苏棋的体内,刚好将苏棋丹田全部封印起来。
他是合/体大能的修士,想要封存一个金丹期的苏棋来说,轻而易举。
公子泽禾握住苏棋的手,缓步走到苏棋的身侧,他温和一笑,手上的力气却微微加重。
几乎是同时苏棋双腿一软,刚好落在公子泽禾的身上。
公子泽禾拥住苏棋,却是手指穿过了苏棋的指缝之中,两人十指交织的握在一起,公子泽禾依旧是那如沫春风的语气,
“玄清,你来找我,我很高兴。”
042蓄谋已久
苏棋差点骂出来, 你高兴,所以你就封了我的修为?
他几乎腿软得差点站不起来,被封存修为的感受很不舒服,只比去人界时好上一些罢了。
但苏棋却依旧咬着牙从公子泽禾身上起来。
公子泽禾身上有一股清香, 以往苏棋很是熟悉, 也觉得甚是好闻, 如今却突然觉得无比刺鼻。
瞧见苏棋拉开他们的距离,公子泽禾也并不恼,而是继续扣上苏棋的手,带着他继续往前面走去。
他走得很慢,像是为了迁就苏棋如今的情况。
苏棋很想从公子泽禾的手中挣脱出来,可公子泽禾却将他握得太紧,他根本就挣扎不开。
他目前的修为在公子泽禾面前, 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于是苏棋回过头去看玄酒, 公子泽禾出现的时候他就在心底里面念着玄酒的名字,结果一扭头就看到玄酒被宋家的人用黑布盖上, 不知要搬去何处。
偏偏玄酒还一动不动, 一看就是被阵法所控制住了。
“公子泽禾,你到底想做什么。”苏棋几乎是从牙齿里面挤出来的这几个字。
公子泽禾摇了摇头, “玄清,你忘了么, 之前你说过,想跟我一同游玩花灯节,之前一直欠着, 如今刚好可以为你补上。”
苏棋皱着眉, 不知该说什么。
以前他的确说过这话,不过那是他跟公子泽禾没闹翻前的事。
那年苏棋刚来到宋家, 听说过花灯节无比热闹,于是他便随口提了一句,而公子泽禾也应允会陪他一同游玩。
可后面没有一次实现过的,每一次要么公子泽禾有事,要么就是他这边抽不出时间。
他次次失望,自然就不会再去期望。
就如同他师尊那般,他终于认清真相后,也便不会再心存幻想。
“公子泽禾,如今我不想。”苏棋坚定的说道。
公子泽禾却跟没听到一样,毕竟如今苏棋在他手上,对方想或是不想,从来都不重要。
于是公子泽禾将苏棋带到了那湖边,然后从旁边取出一盏花灯,一脸温柔对着苏棋说道,“玄清,去放河灯吧,听说许下愿望的话,会实现的。”
说完,公子泽禾松开了苏棋的手。
苏棋想跑,却是双腿再次一软,只能不情不愿的蹲下去。
他拿着那河灯,随意的抛在了湖边。
小河灯晃晃悠悠,被小波浪带着驶入了湖中心,跟着那些河灯一样,全部顺流而下。
远远看去,就像一条银河落入了凡间,绚烂璀璨。
等放完了河灯,苏棋扶着旁边的柳树缓缓站起,依旧觉得双腿很软,而公子泽禾却是看着那盏远去河灯,像是在怀念什么过往一般。
片刻后,他开口了,“玄清,你许愿了吗?”
“我没什么值得许愿的。”
“是么。”
公子泽禾在旁边取下另一盏河灯,然后推入河中,他说道,“希望玄清一生顺遂。”
苏棋忍不住笑出了声。
公子泽禾偏头,“很好笑吗?玄清,我是真心的。”
苏棋回了他之前的那两个字,“是么。”
“自然。”
于是两人都不说话了,直到看到那些河灯越飘越远,公子泽禾这才起身回头看向苏棋。
两人对视,眼中却再不见以往任何情谊。
对于公子泽禾,苏棋是恨的,当初他对公子泽禾几乎是有求必应,他以为公子泽禾当真是他的挚友,那是苏棋在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世间之事,满心满意终究都会被辜负的。
而这时,天空突然升起无数的烟火。
那些绚丽的,又灿烂的烟火在天空铺展开,又慢慢形成一幅幅画,烟火不再是转瞬即逝,而是将这一幕彻底定格在了空中。
苏棋在公子泽禾眼中看到了那些烟火,的确灿烂。
可公子泽禾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朝着苏棋伸出手来,然后放在苏棋的胸膛之上,那里,没有心跳。
苏棋盯着公子泽禾,不知对方想做什么。
却突然听到对方问到,“被挖走的时候,很疼吧。”
公子泽禾仔细的看了一会儿苏棋的表情,突然就笑了,“你似乎并不惊讶。”
其实苏棋来的时候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普天之下能够设下这么大一个局,还能全身而退得到他玲珑心的,除了公子泽禾别无他人。
他有玲珑心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而这里面刚好就有公子泽禾。
只是苏棋不懂,“你要我的心做什么?”
公子泽禾抿嘴一笑,摇了摇头,“玄清,我想要的,从来不止是你的心。”
他想要更多,更多的所有的。
苏棋看向公子泽禾的眼神突然变了,今晚的公子泽禾,很不对劲。
至少在苏棋看来,非常的不对劲。
以往的公子泽禾不会是今晚这样,那云淡风轻的表面之下,却仿佛藏着极深的克制,还有一两分慌乱。
“公子泽禾,你在克制什么?”
公子泽禾有些诧异,却又释然,“果然,只有玄清能看懂我。”
说道这里,他话锋又是一转,“可我不是怕,我是兴奋。”
他抬头看向漫天的烟火,“玄清,你知道么,我很兴奋,也很激动,那种多年期盼将要成功的喜悦,你能明白吗?”
苏棋摇头,却没有回答。
公子泽禾伸出手,然后再次扣上苏棋的手腕,苏棋感受到四周的威压,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嘴唇。
公子泽禾朝着苏棋靠近,然后另一只手扶上苏棋的肩膀,“玄清,你很聪明,你会懂的,我们一直是挚友,不是吗?”
说完,也不管苏棋如何,直接扣住苏棋的身子,有些强势的将他带往上品三居。
如今的上品三居只有宋家独大,白家全部依附宋家而活,微生家早就搬出了上品三居,此处竟全然是宋家的天地了。
苏棋神色有些复杂,他已经十几年没来过宋家了,跟他记忆里面有些出入,如今的宋家,更加的华丽也更加的奢侈。
苏棋不懂,公子泽禾不是那种奢靡浪费的人,可他却很是纵容身边的人如此,哪怕宋家的一些年轻小辈仗着他的名声出去作威作福,他也不会太过苛责,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才对。
公子泽禾将苏棋安置在了自己的院落里面,这是宋家最古朴典雅的院子,还养了一些仙鹤在里面,院落很大,偶尔会有云雾缥缈而来,人间仙境也便是如此了。
宋家唯独公子泽禾的院落,跟之前变化不大,一草一木都跟苏棋记忆里面相差不二。
公子泽禾给苏棋捏了一个净身决,然后握住苏棋的手躺在那小院里的小床之上,他们抬头便能看到那璀璨的星空。
这是一处专门用来小憩看星空的竹屋,以往苏棋来公子泽禾这里暂住时,便最喜欢来此处了。
他们合衣一同躺在床上,公子泽禾看眼前的苏棋,竟忍不住失笑。
“玄清,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苏棋神色依旧淡淡的,如今他为鱼肉,自然是不会没脑子的大吼大闹,他们的身份都不会允许他们做出这些失格的事来。
公子泽禾安抚的拍了拍苏棋的手背,“你放心,玄清,我不会害你的,在这世上,我最不愿伤的便是你了。”
苏棋冷笑,“所以,你便设计以他人之手挖走我的心么。”
公子泽禾叹气,“我就知晓你聪明,定是什么都能知道。”
“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蓄谋已久,公子泽禾,你才是这天下最大的伪君子。”
“不,你错了玄清,”公子盯着苏棋的眼睛说道,“我不是伪君子,我是真小人,我承认当年接近你时是有预谋在前,可相逢恨晚一见如故也是真,玄清,我没有骗过你。”
他只是很多事都没有跟苏棋说,但他的确,也没怎么骗过苏棋。
苏棋却是不信,“十二年前我疏远你,十一年前你便刻意安排萧云拜入不周仙宗,公子泽禾,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公子泽禾沉默了,却也是默认。
没错,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云家村的事是他一手策划的,当年苏棋烧死那群村民的尸体时,他便无意发现了躲在暗处的萧云。
所以他救下了萧云,再让人将萧云送去了鹤村。
而在那里等着萧云的,是他特意安排的吴家人。
萧云是凡人跟魔物杂交而出的,因此受到的天道制约是最小的,也是最好的,可以取走苏棋玲珑心的工具。
前些年吴家将萧云教导得很好,萧云对吴家的恩情也自然是铭记于心。
在血海深仇之下,还有吴家的苦苦哀求,萧云就一定会为他取来玲珑心。
这一些都安排得非常好。
甚至公子泽禾还准备好了一切,只等玲珑心到手后再以关心苏棋的好友身份出现,将对方带回宋家。
可惜,他晚了一步。
没有任何人知道苏棋去了哪儿,只知道苏棋最后去了无望崖,而那里,只剩下半截残缺的天问灵剑。
得知这个消息后,公子泽禾也失落了好一段时间,甚至一度将自己困在房间内不肯出去。
他想,或许是他做得太过。
“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公子泽禾捂着自己的眼睛,“我很后悔,我终日不得安宁,玄清,你知道当我得知你还活着时我又有多高兴吗,我真的好高兴你还活着。”
说着,公子泽禾又忍不住失笑出来,像是自嘲,“你不会知道,你只是恨我。”
公子泽禾将眼睛上的手拿开,他看着苏棋,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玄清,你恨我。”
“从我再见到你的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你恨我。”
043被困鹤园
苏棋反问, “我不该恨你吗?”
细数过往种种,苏棋自认没有任何对不起公子泽禾的地方,所以对方所做的这一切,他不该恨吗?
公子泽禾神色有些落寂, 他看向天空的星星, 突然指着一颗说道, “玄清,那颗星星要飞走了。”
苏棋顺着公子泽禾的目光看去,发现天边果然有一颗星星开始黯淡无光,仿佛要从天空陨落下来一般。
公子泽禾伸出手点在苏棋的额间,“玄清,睡吧。”
说着,一道幽香缓缓袭来, 苏棋不受控制的闭上了眼睛, 不过片刻便进入了睡梦之中。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他还年少的时候, 那年初夏, 草长莺飞。
他听到了从风中传来的喧闹,还有身后那道玉树兰芝的身影。
那人手持折扇, 一双桃花眼却无比温柔,他的相貌已然不重要, 唯有身上的那股气质如此出尘。
他说,“在下宋家,宋鹤衣。”
后来他跟着对方来到了宋家, 他发现对方在自己的院落里面养了好一些仙鹤, 那些仙鹤不断飞起,拍打着翅膀, 好不惬意。
为此,对方还特意画了一幅《松上鹤喜图》送给他。
“玄清,你喜欢吗?我特意画给你的,鹤喜图,谐音贺喜图,你说可好?”
“有何可贺喜的?”
“你我相遇,为一喜,你我至交,为二喜,至于这第三,以后便告诉你。”
那没有说出的第三喜则是,能够找到玲珑心的主人,是为第三喜。
苏棋感觉眼角处有些湿润,他迷糊的睁开眼,发现已是第二天。
天上蓝天白云,有云雾缠绕在他身边,身上则披着公子泽禾的外衣,苏棋有些不适的将外衣取下,却是听到了不远处的几声鹤鸣。
他起身动了动手腕,发现体内的真气依旧被封存着,这才抬脚朝着鹤鸣声那边过去。
入眼便看到公子泽禾正在拿着吃食喂鹤,那些仙鹤摇摇头,有几个很是憨态可爱,但大部分时候,那些鹤都无比的高傲。
它们吃完后便拍拍翅膀飞走,没有一丝留恋。
公子泽禾今日身着了一身白衣,如云雾般纯白,他站在那里,就如同一个谪仙。
他将手中的鹤食放下,然后转过头看向苏棋,“玄清,你醒了。”
仿佛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一切,没有那些阴谋诡计,他们依旧是全修真界最好的挚友,他们一见如故,是修真界少有的佳话。
苏棋看着眼前的公子泽禾,越发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公子泽禾却是招招手,有一只有些瘦弱的仙鹤飞到他身边,随后那只仙鹤朝着公子泽禾蹭蹭,又朝着苏棋这边过来,他豆大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然后试探的将脑袋伸出来蹭了一下苏棋的后背。
苏棋却如临大敌般后退了一步,刚才手背传来温暖而又柔弱的触感让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公子泽禾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棋直直看过去,很是不悦。
于是公子泽禾立刻又不笑了,他朝着苏棋过来,然后抬起手指,苏棋的手便不受控制的抬起,他将鹤食放入苏棋的掌心之中,然后点点苏棋的手背。
“没关系,你喂喂它,它很喜欢你的,你以前喂过它的。”
苏棋低头看向那只瘦弱的仙鹤,隐约有一些印象。
当年他来到这处鹤园后,刚好遇到几只小仙鹤刚出生,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时候。
有一只最是弱小的仙鹤,拍打着的翅膀总是被其他同类欺负,他便心存了几分善意,将那只弱小的仙鹤保护了几日。
没想到,如今长大了却还这般弱小么。
苏棋将手中的鹤食递过去,那只仙鹤看着苏棋,然后低头轻轻的蹭一下,却不吃,反而朝着苏棋这边推了推。
那意思好像是我不饿,给你吃。
苏棋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
“它很喜欢你。”公子泽禾伸出手摸了摸那仙鹤的脖子。
那仙鹤拍着翅膀,然后展翅高飞,在苏棋头顶上转了好几个圈,这才落在旁边的松树上,然后安静的看着苏棋。
苏棋这才回过神看向公子泽禾。
公子泽禾依旧是那副模样,却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玄清,你这般看我,我会以为你中意了我。”
几分开玩笑的语气,仿佛两人之间的关系还像之前那般亲昵。
苏棋立刻就移开了目光。
公子泽禾又叹了口气,“其实你看着我,我很欢喜的。”
苏棋握紧了手,“公子泽禾,你把我困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玄清,我只是想跟你叙旧几日罢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有着几分受伤。
“叙旧用得着封存我的丹田?”
“因为你会跑。”
“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棋突然没了耐性,他第一次觉得公子泽禾如此蛮不讲理,让他很是烦躁。
也怪他大意,早知便不该来边城了。
但当时他已经被人盯上,若是贸然回不周仙宗,只怕也不会比如今好到哪儿去。
公子泽禾摇头,“玄清,多年未见,我是诚心的只想跟你叙旧。”
说着,公子泽禾目光微微深邃了几分,“毕竟,这样的日子,可不多了。”
苏棋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忍不住动了动,“也对,你做的那些事,也该被公之于众了。”
公子泽禾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并不在意一般。
这让苏棋再一次发现了不对劲,“你似乎,并不担心。”
“我为何要担心?我为何不敢让全天下的人知道我要做什么?”公子泽禾从苏棋身边经过,缓慢朝着另一处走去。
苏棋有些迟疑,公子泽禾不怕?
并且似乎他也有意让全修真界的人知晓这件事。
难道说,放出宋家在偷取其他宗门气运的这件事,便是公子泽禾放出来的消息?
可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什么?
他为何要这么做?
突然,苏棋想到了什么,又想起了自己被取走的玲珑心,那个念头再次从脑海里面浮现了出来。
尽管苏棋之前也觉得匪夷所思,可如今似乎便只有这一个解释。
“公子泽禾!”苏棋快步追上对方,发现他正在书桌上低头画着什么,手上的毛笔非常流畅,像是跳跃在纸上一般。
苏棋走过去,他死死的盯着公子泽禾的一举一动,终于问出了心底的那个疑惑,“公子泽禾,你想做的,是将修真界与人界彻底融合,对么。”
公子泽禾没有回答,而继续作画。
“为何?可你为何要这样做?修真界跟人界融合,你又能得到什么?你可知人界的那些凡人,手无缚鸡之力,一旦进入这修真界,只会沦为那些修士的玩乐的工具罢了。”
苏棋双手撑在书桌上,很是不解,甚至是带着几分怒意,“你去过人界,你知晓芸芸众生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何还要将凡界跟修真界融合在一起?毁掉人界对你有什么好处?”
可公子泽禾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专心的作画。
苏棋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朝着公子泽禾的画看去,发现公子泽禾画着的,正是千里江山图。
他大笔一挥,那副千里江山图便就此完工,无比的磅礴宏伟,带着几分深不见底的浩瀚。
他说,“玄清,我以为你能明白的。”
苏棋看向公子泽禾,这一次,他竟从公子泽禾的眼中看出了悲悯众生的那抹慈悲。
他看着苏棋,眼角流出一滴泪水,正好滴在那副千里江山图的红日上。
红日被泪水渲染,在四周晕染出丝丝霞光。
那一刻,仿佛有着什么东西在苏棋脑海中豁然开朗起来。
公子泽禾在为人界落泪,他对人界的怜悯是真实的,当年他义无反顾的去了人界,结果却怜悯人界的寒苦。
所以他自负,他能统一人界,就便能将人界与修真界合二为一。
“修真界若跟人界融合,你可知会牵扯出多少祸事?”
苏棋都快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他握紧了手,一字一顿很认真的说道,“边城的凡人跟修士能够和睦相处,但不代表整个修真界都跟人界可以和睦相处,总有修士会仗着自己的修为处处高人一等,总有更多不平等的事情发生,你凭什么代替人界跟修真界做出这样的决定?”
“玄清,”公子泽禾看着苏棋,然后伸出手轻轻放在苏棋的脸上,他的大拇指摩挲着苏棋的嘴唇,似是觉有趣,“你看着我认真说话的样子,很有意思。”
苏棋刚才一肚子的话,立刻尽数憋进了肚子里。
“公子泽禾,我越来越不懂你了,或许从一开始,我便没有看懂过。”
公子泽禾摇了摇头,“玄清,不要这么想,这世间我亦只有你一个挚友,你该是最明白我的。”
苏棋那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公子泽禾在这这幅千里江山图上印上了自己的印章,还留下了自己的字,鹤衣。
这是他的名字,宋鹤衣。
一开始公子泽禾不是这个名字的,他的父亲给他取名为宋轻文,他十二岁时觉得这个名字不好,于是改为宋鹤衣。
可是后来大家却叫他公子泽禾,鹤衣这个名字,也只有苏棋偶尔会唤他两句。
“玄清,你能唤我为鹤衣吗?”公子泽禾侧头,认真的看着苏棋问到。
“为何?”
“我唤你玄清,你唤我鹤衣,这样不好吗?”
“不好。”苏棋没什么表情说道。
公子泽禾眨了一下眼睛,“为何?以往你会这般唤我的。”
苏棋有些讥讽的看向公子泽禾,语气却依旧冷淡,“玄清,鹤衣,你不觉得这样的叫法,很像你我之间有什么断袖之癖的爱好么。”
044小仙鹤
公子泽禾没想到苏棋会这么说, 他定定的看了苏棋好好一会儿,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原先觉得你只是个不开窍的,没想到还懂得什么是断袖之癖。”
苏棋退后两步,拉开了跟公子之间的距离, 那表情已经很明显, 他不是, 所以他不想跟公子泽禾扯上任何关系。
以前他们关系好的时候,也有不长眼的东西编排他们的一些流言蜚语,说他跟公子泽禾之间实则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在里面。
以挚友相称,却行夫妻之事。
那时苏棋自然是恼怒的,于是将那背后好事之人给揪出来,好好的教训了一顿。
但却依旧留了几分脸面给对方,只是教他们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
那时公子泽禾一脸笑意的望着他, 那眼神让苏棋有些后背发毛。
随后公子泽禾跟他关系更亲近了一些, 好似这件事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影响,他们依旧是修真界中人人称羡的挚友。
不过后来公子泽禾也调笑过他几次, 说他是个不开窍的木头。
但苏棋都似懂非懂的搪塞了过去。
哪怕到了现在, 苏棋依旧不太懂。
他看着公子泽禾那张笑吟吟的脸,又想了想, “难不成以往有关你我的那些谣言,是你放出来的?”
公子泽禾颔首,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苏棋越发不解,看向对方眼神也更加奇怪。
“你是断袖?”跟他师尊也是一样的?
这年头,实力高的, 都好这一口吗?
想到此, 苏棋好笑的说道,“若是让你见到我师尊, 你俩都是断袖,说不定还能凑一块。”
他师尊无药可救,公子泽禾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凑一块别出来祸害他人也不错。
公子泽禾那眼神冷了几分,脸上的笑意却没褪去。
“玄清,我是不是都不重要。”对公子泽禾来说,这本就是一件并不重要的事情。
当初会特意散播这些谣言出去,是因为想要拿到玲珑心还有另一种可能,便是让苏棋真心爱慕他,再心甘情愿的将玲珑心给他,这样也是不会受到天道天谴的。
可惜的是,那时的苏棋,当真是个没开窍的木头。
如今也是。
若非如此,当年他便不用特意安排萧云这一出了。
被自己的宗门不容,被自己的徒弟背叛,还被活生生的剜走玲珑心,而即便是如此,苏棋也没有来找过他。
“好在,你还活着。”
公子泽禾轻声说道。
过往种种,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罢了。
而在此时,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道烟火爆开的声音,苏棋侧头看过去,觉得那烟火有些眼熟,像是宋家特有的信号,应当是出了什么事。
公子泽禾看到后,也有些无奈,“这样闲散的日子,总归是短的。”
说着,公子泽禾取下旁边的外衣朝着外面出去,还不忘对苏棋说了一句,“玄清,不要乱跑,四周都是阵法,跑错了地方,想要将你从阵法捞出来是简单,可你却得受些苦了。”
说完,公子泽禾踩着仙鹤,缓缓从山上飞走,只留下游荡着的云雾缥缈。
等到公子泽禾走后,苏棋立刻朝着四周看去,他快步朝着院子门口那边过去,却看到门口的确有好几层的屏障,他伸出手,指尖却如同触电一般猛的收回。
果然,这四周都设下了阵法。
若他丹田没有被封还可以闯一闯,如今却没有任何办法。
想到此,苏棋又在周围转了一圈,确定每个出口都被堵上后,这才有些无奈的坐在地上。
这鹤园是公子泽禾特意给自己安排的院落,很大,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小院清幽。
以前来这里只觉得哪儿哪儿都好,如今却觉得哪儿哪儿都让人窒息。
苏棋捏了捏额头,随后朝着那书桌看去,桌面上依旧放着公子泽禾的那副千里江山图。
据说公子泽禾的丹青千金难求,不得不说,他倒的确画得一手好画。
既会怜悯人界,又为什么偏要将人界跟修真界融合在一起?
苏棋看向那千里江山图,目光有过一瞬的失神。
大武王朝的帝王跟公子泽禾是有关系的,甚至不惜自毁王朝运势,便是为了让公子泽禾能够顺利的破了人界气运,然后打开修真界的屏障。
可一旦如此,先不说那些凡人是否能够适应修真界的生活,凡人的寿命太过短暂,即便来到修真界后,又能落得什么好?
不,公子泽禾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如果他想这么做的话,说明一定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会是什么呢?
就在苏棋沉思的时候,旁边的那只瘦弱仙鹤拍打着翅膀,然后轻巧的落在了苏棋旁边。
他歪着头,然后看向苏棋,似乎在好奇苏棋在看什么。
瞧见苏棋没理他,仙鹤轻轻叫了一下,这才将苏棋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小仙鹤比周围的鹤都要小上一圈,羽毛却被打理得很好,很是光滑,甚至是柔软。
苏棋看向这小仙鹤,对着它招招手。
小仙鹤迈着小步伐过来,一步又一步,也有些犹豫。
片刻走近了,它低下头,用脑袋轻蹭了一下苏棋,随后又抬起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刚才苏棋就发现了,这阵法只是专门限制他的,这些仙鹤却可以随意进入。
于是苏棋伸出手摸了摸小仙鹤的羽毛,“看在以往我对你有几分恩情上,能帮我一次吗?”
小仙鹤眼睛眨巴一下,有些发愣。
苏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我不想被困于此处,你能帮我去不周仙宗送一下信吗?”
不出意料的话,他之前发出的所有玉简应该都被公子泽禾拦下了。
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小仙鹤似懂非懂的点了一下头,却依旧有些迷茫。
苏棋取出自己的玉简,只写了两个字:救急。
可将这玉简递给仙鹤时,苏棋的手却又愣住了,他能将这封玉简给谁呢?
低下头想了想,苏棋低声说道,“你帮我将这封玉简送去不周仙宗的宗主手上,可好?”
他能信任的人,太少太少了。
也没什么所能依仗的,宗主跟他关系一般,若是收到玉简后不愿出手他也不会责怪对方。
只是思及,却依旧惆怅。
仙鹤点点头,苏棋将这封玉简用布袋装好,然后挂在仙鹤的脖子上。
等仙鹤拍打着翅膀即将飞起,苏棋退后两步对着仙鹤深深的鞠了躬,“多谢,今日恩情,苏棋会记得的。”
小仙鹤转了个圈,于是飞快的飞出了这里。
苏棋看着那小仙鹤越飞越远,却没有放松下来。
这修真界,怕是要变天了。
就是不知那几大仙宗对宋家的调查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而公子泽禾是傍晚时分回来的,他沐浴着满身的霞光,一头青丝尽数落在胸前,身上披着白色的外袍,看起来却依旧闲云野鹤般懒散。
他朝着苏棋过来,每走一步身上的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便消散一分,等站在苏棋身前时,身上便只剩下他特有的那股冷香。
“玄清,你猜我抓住了什么?”
他歪头低笑,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苏棋抿了抿嘴,没说话。
他却轻轻拍手,“玄清,我把你那个孽徒抓到了,你想亲手杀了他吗?”
苏棋目光闪烁了一下,之前是萧云弄出的动静,所以公子泽禾是去对付萧云了?
想到此,苏棋眉头皱了一下,安静的听着公子泽禾接下来的话。
他知道公子泽禾心里已经有了对策,根本不是询问,只是在告诉他他想做什么而已。
果然,公子泽禾见苏棋不说话,于是上前握住苏棋的手轻声说道,“当年你这个孽徒为了那个女人设计害你,我知晓玄清你是个心善之人,如今不如由我出面,成全了萧云跟那个女人,如何?”
苏棋越来越不知道公子泽禾想做什么了,成全萧云跟那个吴家的女人?
就算要成全,关他什么事?
大概是苏棋的表情太过明显,公子泽禾则继续说道,“说起来,宋家也的确很少办过喜事了,能由我出面,也是那孽徒的殊荣了。”
说着,公子泽禾又看向苏棋,“若非是玄清你的弟子,旁人我必定是不会给这个面子的。”
苏棋将手从公子泽禾手中抽出来,有些疲惫的看向远方的夕阳,“公子泽禾,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
“好了,玄清,我只是想给你出口气罢了,你别生我的气。”
公子泽禾的语气依旧无比温和,随后想到了什么,又突然说道,“今儿鹤园里面走丢了一只仙鹤,玄清,那么瘦弱的仙鹤,若是被他人误杀了,总归是可惜的。”
苏棋猛的看向公子泽禾,“你连自己的亲手养大的仙鹤都下得去手?”
“正因为它是我亲手养大的,所以我不会给它背叛的机会。”公子泽禾眼底有过几分挣扎,他伸手握住苏棋的喉咙,然而拇指却在苏棋的喉结上滑动着。
“玄清,我舍不得杀你,真的,我可以杀很多人,哪怕人界几十万的将士性命在我眼中都只不过是蝼蚁,可我不想杀你,我从未想要过你的命,我真的,希望你能一生顺遂的。”
公子泽禾说着,然后缓缓靠近,他伸出手整理苏棋的发丝,指尖却从苏棋的耳尖抚过,“玄清,再有下次,我就将鹤园里面所有的仙鹤都杀了,你不希望这样的,对吗?”
苏棋那眼神变得有些惊恐起来,几乎是咬着牙说道,“疯子,公子泽禾,你疯了不成。”
“呵。”
公子泽禾低低笑着,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疯子?我只知道如今谁敢坏我的事,我就杀了谁。”
“玄清,你我叙旧的时间不多,为何不能珍惜一二?”
“我不希望再有下次,玄清,我心肠可不像你那么软。”
045宋家寻人
苏棋以为公子泽禾说的成全萧云只是一句玩笑, 没想到第二日他还真被公子泽禾带到了边城的一处院子前。
那院子里面贴了一些喜字,周围还挂上了不少的红灯笼,虽都是喜庆的东西,然而看上去却让人很是不适。
直到被公子泽禾拉进了屋子, 苏棋这才发现四周站着的, 全都是一些没有活气的傀儡。
怎么回事?
公子泽禾示意苏棋坐上主位, 这才抬抬手让身后的仆人准备仪式。
入眼苏棋就看到了那七窍流血的中年男子尸体被人绑在座椅上,随后便是被扣着上来的萧云。
此刻萧云穿着红色的衣袍,然而双手双脚却被锁链牢牢缠住,肩膀上还被铁钩贯穿了琵琶骨,将他束缚得严严实实,身上的红色衣袍都染上了不少血,此刻都结成了黑色。
他看到苏棋的时候, 眼中闪过一丝焦虑, 然后想要朝着苏棋这边过来,却没走两步就被那锁链给绊倒在地。
苏棋没说话, 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公子泽禾拍了拍苏棋的手, 小声的对着他说道,“前几日你这孽徒不知发了什么疯, 杀了这吴家满门,我想着既是他闯下的祸事, 便该由他来承担。”
公子泽禾这么一说,苏棋也自然是明白了大概。
多半是这萧云终于在边城里面找到了吴家人,结果审问之下发现当年的确是吴家骗了他, 还一骗就是好几年, 于是便心生杀意将吴家给灭门了。
公子泽禾见此,抬了抬手, 没一会儿就有媒婆背着那惨死的新娘子过来。
萧云有些不愿,他刚挣扎着,就被身后的人用力按着脑袋,将他狠狠的压在地面上,与那死去的吴青青拜堂。
那吴青青随着动作起/伏将头上的红盖头给滑落,露出满是划痕的一张脸,几乎都快能看到骨头。
死后估计也没怎么被收拾,脸上血肉模糊,甚至已经开始发臭,而她的掌心之中,正是天问灵剑留下的伤痕。
苏棋忍下心底的那抹恶心,想来是萧云发现是吴青青毁了他的脸后,于是直接双倍奉还了回去,将吴青青那一整张脸都给划得整整齐齐,愣是一点好皮都没留下。
萧云双目欲裂的看向公子泽禾,他想要说话,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倔强的看向他们这边。
而身后压着他的侍卫,毫不客气的将他脑袋往地上砸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等到夫妻对拜结束时,萧云的额头都被砸破了,可他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恶狠狠的看向公子泽禾。
直到旁边媒婆的一声礼成,公子泽禾这才开口说道,“萧云,你也算帮我做了些事,如今我也帮你成全了你毕生心愿,怎么,你不高兴?”
萧云此刻恨不得杀了公子泽禾,那眼底全都是恨意。
苏棋侧过头,不想看眼前的这场闹剧。
他觉得公子泽禾最近有些不正常,行事作风仿佛变了一个人。
明明公子泽禾可以杀了他,也可以杀了萧云,为什么非要弄出这么一出戏来?
除非,是公子泽禾不能杀了他们。
可这里是边城,是宋家的地盘,他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那他到底在忌惮什么?
等到萧云跟那吴青青被拖下去后,公子泽禾也带着苏棋走出了这里,今日天气还不算不错,于是公子泽禾对着苏棋问到,“玄清,今日你想去踏青吗?”
还没等苏棋开口,公子泽禾继续说道,“老是将你关在鹤园里面,你应当也觉得烦闷吧。”
苏棋瞥了公子泽禾一眼,便看到有人急匆匆的从远方而来,然后凑在公子泽禾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公子泽禾那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几分。
“原本想带你出去散散心的,今日却是不凑巧了。”
苏棋想到了什么,眉头一喜。
等公子泽禾带着苏棋回到苏家时,那里已经等着不少人了,为首的,正是周不仁。
周不仁原本在喝茶,瞥见苏棋进来时,神色没什么变化,握住茶杯的手却是放松了几分。
苏棋一一看过去,发现问天仙宗的人也在,天不凡带着他那位关门弟子微生昙,坐在椅子上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估摸着来这一趟也不是诚心实意的。
瞧见公子泽禾过来了,天不凡这才晃晃悠悠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哎呀好久不见了,逐鹿森林一别后,老夫便想着什么时候上门拜访,今日贸然跟周宗主来了,公子泽禾别见怪啊。”
那语气,带点小委屈还有点无可奈何,非常明确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是被周不仁给抓过来的,他半点不想掺和进来这趟浑水。
公子泽禾笑意盈盈的过去,“两位宗主能来宋家,是宋家的荣幸。”
苏棋看向周不仁,又看了一眼公子泽禾,然后不留痕迹的朝着周不仁那边过来,又安安静静的站在周不仁的身后。
“玄清?”公子泽禾侧头突然问到,“今日小仙鹤还没喂,等会跟我回一趟鹤园好吗?”
苏棋垂下眼帘,没说话,目光却是落到了周不仁的背上。
宗主你快说句话啊。
周不仁这才把手上的茶杯放下,“本尊的弟子叨唠宋家多日,怕也给公子泽禾添了不少麻烦。”
公子泽禾那笑容都不带变一下的,“怎会,玄清能来宋家陪我,我很高兴。”
“只是宗内有些事还等着他回去处理,这几日给宋家添麻烦了,本尊准备了一些薄礼,当是赔罪。”
说着,旁边不周仙宗的弟子端着好几个红色盒子放下,公子泽禾看都没看,“玄清,你不是说还要多留几日陪我吗?”
苏棋摇了摇头,“想来宗内必定有些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抱歉,我得回宗了。”
公子泽禾那笑意一下就淡了许多,“也对,你毕竟是不周仙宗的弟子。”
下一刻,公子泽禾又朝着周不仁跟天不凡说道,“两位宗主远道而来,不如在宋家歇息几日吧。”
天不凡想委婉拒绝,刚开口就听到周不仁说道,“不必。”
那语气,半点脸面都没给公子泽禾留。
“周宗主舟车劳顿的,若是这般走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们宋家怠慢宗主了。”
周不仁起身,“怎会,只是宗内的确有些急事,本尊便不久留了。”
说着,周不仁给天不凡使了个眼神,抬脚就朝着门外走去。
天不凡那张老脸有点挂不住,笑呵呵的又跟公子泽禾客套了两句,这才表示他们问天仙宗事情也繁多,所以便不能久留了。
公子泽禾安静的听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等苏棋跟着周不仁身后从公子身侧过去之时,却被公子泽禾反手扣住了手臂。
下意识的,周不仁身上那股强大的威压直接落下,随后便是公子泽禾不甘示弱的威压升起。
两股威压撞在一起,四周的玉器瓷器“砰砰砰”的爆了一地。
苏棋感觉手臂上传来了阵阵疼痛,只说了一句话,“公子泽禾,你抓疼我了。”
微生昙忍不住顶着漫天的威压上前一步说道,“公子泽禾,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结果他刚说完,就被他师父天不凡给扯了一下袖子。
多管什么闲事。
微生昙很是不情不愿的退了回去。
周不仁没动,只是侧头看向公子泽禾,语气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公子泽禾,苏棋是不周仙宗的弟子,你是想跟不周仙宗为敌么。”
公子泽禾嘴角动了动,语气第一次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以及毫不在意。
“那又如何。”
从他把苏棋扣在宋家时,便不觉得这件事能够善了。
更别提各大仙宗已经私底下勾结在一起了,只是如今双方都没撕破脸罢了。
双方都知道还没到这个时机,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周不仁也没想到公子泽禾会如此不留情面,直接转身就是一掌挥过去,公子泽禾也不惧,展开扇子一抬,那股真气便被他化为无形。
“宋鹤衣。”到了这时,苏棋终于开口了。
公子泽禾眼中闪过异样的情绪,他没想到苏棋还会叫他这个名字。
仿佛他还不是公子泽禾,他只是宋家的宋鹤衣。
苏棋看向公子泽禾,轻声说道,“宋鹤衣,你困不住我一辈子,你宋家也不可能在修真界只手遮天。”
公子泽禾握紧了苏棋的衣袖,却是什么都没说。
“你若现在收手,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宋鹤衣,收手吧。”
他说的收手,是让公子泽禾不要再想着将修真界跟人界融合之事。
公子泽禾听他的话,的确是放下了握住苏棋衣袖的手,然而却也吐出了两个字,
“绝不。”
他辛辛苦苦才走到现在,几十年的心血都放在了上面,让他收手?那他这几十年算什么。
他算尽天机,设下了一场又一场的局,不是为了现在收手的。
苏棋摇了摇头,抬脚跟上了周不仁的脚步。
直到出了宋家,周不仁这才放出一艘飞行法器出来,他们刚上去,后来就跟来了问天仙宗的天不凡。
天不凡是个老宗主了,过来后一个劲的叹气。
“你说你,周宗主,你说好了不会将场面闹得太僵的。”
周不仁非常诚实,“我没有闹。”
从头到尾,周不仁都没有闹过,是那公子泽禾不依不饶。
天不凡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他说话的时候,那白花花的胡子一个劲的抖动着,“如今我们还没有确实的证据,现如今双方都下不了台面,你让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苏棋转动了一下刚才被公子泽禾捏疼的手腕,缓缓说道,“你们还没查出来什么吗?”
天不凡努努嘴,“目前只知道宋家的确偷取了各大仙宗的气运,还有就是宋家似乎打算跟人界那边联手,但其他什么就不清楚了,你在宋家这么多天,可有什么其他消息?”
苏棋点点头,“我只知道宋家想要融合修真界跟人界,将两界合二为一。”
“这、这是为何?”
天不凡也搞不懂,即便两界合二为一了,对宋家能有什么好处吗?
苏棋摇摇头继续说道,“还有,边城里面有不少凡人居住,如果你们打算对付宋家的话,最先对付的,却是边城的那些凡人。”
要知道,一些凡人来了修真界后,不再受到天道的护佑,可到底也是凡人,寻常修士对凡人下手,往往也容易留下一些心魔。
若是一个两个也就罢了,然而边城之中,一半都是凡人,少说也得几十万了,如果是失手打死几个凡人,后面的修炼反噬也有的受了。
天不凡痛心疾首,“什么天下第一君子,你看看干的这些缺德事,还让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苏棋倒是同意天不凡的这个话。
公子泽禾的确干了不少缺德事,在他眼中,损失几十万的凡人性命根本不重要,所以他才敢把那些凡人光明正大的放到边城里面。
过了一会儿,苏棋突然朝着周不仁看过去,自从上了飞行法器,好像周不仁还没怎么说过话。
“宗主,你有何感想?”
周不仁抬眼瞥了苏棋一眼,然后迅速又移开了目光,他摩挲了一下扳指,然后说道,“都可。”
这个回答让人摸不准头脑,苏棋却皱了皱眉,周不仁刚才是不是根本就没听他们说话,而是在走神?
天不凡估摸着也回过味了,那胡子抽了一下,然后对着周不仁说道,“周宗主,既是如此,想来我们还要跟其他仙宗再好好商议一二,那我们就先走了。
周不仁点点头,“也好。”
天不凡走前很是郁闷的看了周不仁一眼,当时非要架着他一块去宋家,结果他跟着过来一趟什么事也没干,不知道周不仁到底想做什么。
等到天不凡跟微生昙走后,苏棋也有些奇怪的看向周不仁,“宗主,是宗内有什么事情让你担忧吗?”
以往周不仁很少会这样,今日也的确,有些奇怪。
周不仁冷哼一声,“私自出宗,还被扣在宋家,苏棋,你好大胆子。”
苏棋:“啊?”
不周仙宗从没有限制过任何弟子的行为,所有弟子都可以随意进出宗门,只是如果要出宗多日,最好是去长老那里登记一下,但大多弟子都嫌麻烦,因此进出宗门只需要打个招呼就行。
别的弟子都可以随意进出宗门,他凭什么就是私自出宗?
苏棋还没来得及反驳,便又听到周不仁说道,“念在你有悔过之心,回宗后好好在你的小灵峰闭门思过吧。”
他什么时候有悔过之心了?
046来回纠结
问天仙宗, 天不凡领着自个的小徒弟刚回宗门,就看见微生昙一脸别扭的样子看着他。
天不凡叹了口气,“为师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可你也瞧见了, 那人都没看过你一眼。”
之前收下微生昙的时候, 还是天不凡花了好大功夫才将人给骗进了问天仙宗。
他想着小年轻有些不听话是正常的, 有些很邪门的心思也正常,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谁没个情窦初开的时候。
想当初他天不凡年轻气盛的时候,不也追着人家仙子身后眼巴巴的好几年么,实在是觉得没可能这才放的手。
微生昙却是冷哼一生,“你明明知道是宋家不对在先,却一个劲的和稀泥。”
天不凡是个性情温和的, 至少外界是这样传言的, 但也是一个一问三不知的老狐狸,因此在修真界里面跟各大仙宗关系都不错。
但在微生昙眼里, 就显得很是没有骨气。
天不凡叹了口气, “你以为,为师愿意给那些人赔笑脸么, 公子泽禾什么身份,更别提还是在宋家, 至于不周仙宗的周宗主,我敢不给他好脸色么,我眼瞧着那位周宗主就要突破到飞升了, 人家什么档次, 咱们什么档次,你以为这么大一个仙宗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很容易么。”
“你就是懦弱。”
天不凡伸出一根手指, 摇了摇,“不,这叫大智若愚。”
微生昙还是气,但却不知道到底气什么。
他是特意求了天不凡带着他去宋家的,可到了宋家后,苏棋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就跟身边没他这个人一样。
微生昙不高兴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苏棋对周围所有人的防备都那么深,严格来说他们都见过四次面了,上次见面还说了十几句话,怎么也算是朋友了吧。
再多见几面不得成为真心相对的挚友了?
那再多说几十句话,就该谈婚论嫁了。
天不凡盯着微生昙那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于是摇了摇手说道,“你这个年纪,自然对什么都不愿意放手,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但世间之事从来都是不能强求的。”
“我没强求,我就希望他眼里能有我。”
“他凭什么眼里要有你?你才多大,他多大?”
“那你还几百岁了呢。”
“算了,跟你也说不清,等过几年自个心灰意冷了,自然就放下了,回去闭关吧,接下来的事还多着呢,早日突破方能有自保之力,知道吗。”
微生昙冷哼几声,扭头就回了自己的府邸。
天不凡瞧着微生昙那小表情,却很是无奈。
当初微生昙拜入他门下的,他是欣喜的,毕竟以微生昙的天赋,很有可能将来跟公子泽禾不相上下,可偏偏微生昙是个缺心眼的。
看上谁不好,看上个身处风口浪尖的不周仙宗的人。
真是活该,等过几年知道厉害了,自然也该放弃了,世间之事失望多了,才会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想到此,天不凡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问天仙宗里两个惊才绝艳的天才,怎么都是一根筋,那位也是,微生昙也是。
果然,宗门上下还是得靠他啊,没了他,这宗门迟早得垮。
而这边,苏棋跟周不仁还在飞行法器上,宋家距离不周仙宗有些远,因此得好几天才能回宗。
这条路苏棋走过不知多少次了,以往他跟公子泽禾关系还不错的时候,时常在宋家跟不周仙宗之间来回奔波。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苏棋错觉,他总感觉周不仁最近有些不对劲。
这几日周不仁甚少出现在他面前,即便见了面,周不仁也很快进了房间里面,苏棋去找他,想问一下有关其他仙宗的事,结果周不仁也只是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走了。
仿佛对方不愿见到他一般。
这让苏棋很是奇怪,难不成之前他有什么地方得罪周不仁了吗?
若真要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应当便是从人界回来的时候。
可苏棋在人界的时候没发现在什么地方把周不仁给得罪了啊,虽然他知道周不仁很小心眼,可他在人界的时候的确没做错什么啊。
难不成不该在人界生病连累周不仁?
也不对啊,之前在人界的时候,也没瞧见周不仁有什么不耐烦的啊。
苏棋想来想去,依旧不知道哪儿把这位小心眼的周不仁给得罪了,因此这几日都安安静静的待在房间里面。
直到回到不周仙宗后,苏棋思索了一二,还是去了主峰见了周不仁。
对于苏棋来说,有什么误会就该及时解释,有什么不解就该及时问出来,长嘴就是用来说话的,而不是用来当摆设的。
于是苏棋恭恭敬敬的对着周不仁行了一礼,然后直截了当的问到,“宗主,弟子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周不仁听到这话,手上的棋子掉在了棋盘上。
这是主峰大殿的后殿里面,之前被苏棋引来的雷劫给毁了,最近才重新建好。
周不仁最喜欢的就是待在这个小亭子里面下棋了,因此一草一木也跟之前一模一样。
听到这话,周不仁将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没有。”
说完,周不仁又补上了一句,“你没什么能得罪本尊的。”
苏棋点点头,他赞同这话。
“那弟子不知,为何近来宗主对弟子的态度如此疏远?”
苏棋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感受出来周不仁对他的态度变化,以前他还在不周仙宗的时候,那时候周不仁跟他不熟,因此也只是当他不存在。
后来他那个孽徒叛出师门了,周不仁有些看不惯他。
再后来他重生回来了,那时候周不仁也有些看不惯他,但总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后来他们一块去人界后,周不仁对他态度从无所谓变成了至少是我不周仙宗弟子,我得负责的态度。
甚至偶尔还会对他更好些,仿佛他是周不仁门下的弟子一般护短。
可从人界回来后,周不仁的态度就变成了眼不见心不烦,时常躲着他,也不怎么跟他说话,全当他是空气。
这种态度转变苏棋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所以他很奇怪,为什么周不仁会突然变化这么大?
周不仁低下头,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语气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苏棋,本尊对你,向来如此。”
他像是在极力掩盖着什么,语气听不出喜怒,然而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握着。
苏棋不解,他抬头看向周不仁,“是吗?”
“不是吗?”
苏棋还是不懂,“可在人界之时,宗主对弟子也算是多加照拂。”
周不仁立刻出声打断道,“只是因为你是不周仙宗的弟子罢了,你是我师兄唯一的徒弟,即便你死在人界,本尊也会将你尸骨带回不周仙宗,省的丢脸丢到人界去。”
苏棋眨了一下眼睛,那双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若是以往,或许苏棋会感受到一些难过,毕竟他一直以来想要的,都只不过是一些温情罢了。
可如今,苏棋并没有感到什么其他情绪,他想,终究是他奢望了。
也是他想多了。
周不仁没有变,从头到尾对方都是一样的。
是他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奢望,他对他的师尊已经没有任何期望,也对不周仙宗没有任何留恋,他如今回来只想着赶紧出师,然后从不周仙宗之中脱身出来。
可后来周不仁对他的一些态度转变,让他以为周不仁或许会成为一位良师。
甚至他还奢望过,他是否可以改拜入周不仁的门下,如果不行,将来他出师后或许也能留在不周仙宗之中。
可如今看来,是他多想了。
苏棋抿紧了双唇,眼中却多了几分坚定之色。
他对着周不仁深深的行了一礼,无比恭敬,“是弟子多想了,这些时日以来弟子多谢宗主的照拂,以后也必定不会忘了弟子的身份。”
周不仁对他是有些恩情在的,其他不说,至少前两次雷劫如果没有周不仁他是抗不过去的。
说不定下一次雷劫也得麻烦对方,所以苏棋不会说一句周不仁的不好。
哪怕将来他从不周仙宗出师离开,只要周不仁有什么需要他做的,在他能够做到的情况下,他亦不会推迟。
想着,苏棋低下了头,“弟子不会再来打扰宗主了,以往的那些不敬还请宗主见谅。”
以后若也有不敬的地方,也请见谅。
这句话苏棋没说出来。
周不仁看着苏棋低下去的头顶,指尖放在棋盘上摩挲了一会儿,他不知该说什么,甚至有种如果自己不说些什么,便要失去一些东西的冲动。
他张了张口,“如果本尊不见谅呢?”
说完周不仁就后悔了,他甚至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在说些什么东西?
苏棋也没想到周不仁会这么说,也有点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苏棋认真的想了想,这才说道,“是弟子的错,若将来宗主有任何需要弟子的地方,弟子必定当仁不让。”
周不仁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看向眼前的棋盘,“会下棋吗?”
苏棋皱着眉,不知道周不仁问这个干嘛,于是点点头,“弟子会一些皮毛。”
“陪本尊下一盘棋。”说着,周不仁将身前的装着白色棋子的棋奁放到另一面,然后对着苏棋抬了抬手。
苏棋不知道周不仁此举又是何意,因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几步,然后端坐在周不仁的对面。
周不仁则是低着头,专注的捡着棋盘上的棋子,捡完后他又说道,“原本该我执黑先行,你是晚辈,本尊让你先行。”
苏棋点点头,然后捻起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上的一角。
开局双方都下得很是客气,都是按照该有的规矩来的。
苏棋总感觉周不仁有些不对劲,但想起刚才周不仁说的那些话,他也不会自个上赶着找个没趣,只是一个劲的在棋盘上让着对方。
反而是周不仁也觉得纳闷,苏棋的棋艺怎么烂成这样?
他都让了十几个棋子了,怎么对方还不赢?
苏棋也在纳闷,他都下得这么烂了,周不仁怎么还不赢?
难不成周不仁棋艺不佳是真的,那他自个还跟自个对弈这些年是干什么?
因为棋艺不行,所以就非要在外人面前装作自己很喜欢下棋,装出自己下棋很厉害的样子?
不应该啊,传出去,不笑死个人了?
一盘棋,下得苏棋是心惊胆跳,想法设法的想着怎样才能让周不仁给赢了,实在不行,也不能让周不仁输得太难看吧。
最后,苏棋瞧见那满盘的黑白棋子,愣是没想明白这种填空游戏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他们两个,就跟拿着棋子往棋盘上的空地放棋子一样,下了半天,都没吃掉对方一颗棋子。
苏棋有些不耐烦了,你行不行啊?
047讨伐宋家
直到天色有些暗了, 夕阳都落在了他们两人身上,这盘棋才终于下完了。
整个棋盘,被黑白棋子给堆得满满的,只留下了几个气的地方不能下棋, 不然苏棋相信周不仁绝对会把那几个孔给堵上。
苏棋伸出手擦了擦额头, “宗主棋艺高超, 弟子甘拜下风。”
周不仁也盯着那棋盘,实在没想明白苏棋好歹也跟公子泽禾关系那么好,公子泽禾棋艺天下一绝,怎么苏棋的棋艺能烂成这样。
难不成苏棋以前都不跟公子泽禾下棋的么。
周不仁开始收棋子了,一颗又一颗,无比安静,天地仿佛只有他捻起棋子的声音。
苏棋觉得周不仁又开始反常了, 于是看了看天色, 很是恭敬的说道,“宗主, 天色已晚, 弟子便先回去了。”
“不急,再跟本尊下一盘。”周不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苏棋那嘴角抽了抽。
此刻苏棋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很想冲上去揪着周不仁的领子问到,“就你这烂技术, 你还想跟他下成什么样?”
苏棋面上不显,安静开始收着棋子,谁知两人的指尖却在棋盘上不小心触碰到。
苏棋觉得正常, 收棋时是难免会碰到一二, 以往他跟公子泽禾对弈时便是如此。
但谁知周不仁却猛的抽回了手,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那脸色一下就变了。
苏棋抬眼,看了一眼周不仁的神色后便低下了头。
良久,苏棋缓缓起身对着周不仁行礼说道,“天色已晚,弟子不敢叨扰宗主,便先行告退了。”
周不仁没说话,只是坐在原地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苏棋又低了低头,这才转身离开。
等回到小灵峰后,苏棋这才吐出一口气,刚才他清楚的看到了周不仁那厌恶的神色,他也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原来周不仁讨厌他。
所以苏棋不明白,倘若讨厌一个人,便不跟他见面,也不跟他说话也是,何必如此。
但随即苏棋又突然想起来,是他主动去主峰见周不仁的,是他主动去问为何的。
所以,对方只是不想他太难看,因此才留下来跟他下一盘棋?
一盘棋下成那副模样,也是为了提醒他双方本来就挺难看的,就别抱太大妄想了?
苏棋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心底却升起一股原来如此的惆怅。
也对,他在不周仙宗之中,从来都没有什么值得真心相对的人。
细数过往,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就如同当年他满心欢喜拜入怜风仙尊门下时,他以为他得到了这世间最好的师尊,他以为他当真便是那修真界之中最特别的人。
毕竟他有着这世间唯一的一颗玲珑心,是天道前所未有的偏爱。
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在这不周仙宗里的日日夜夜磋磨,他才终于明白,他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员罢了,甚至是毫不起眼的。
他的师尊,从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就如同整个不周仙宗,没有人将他真正的看重过一般。
明明早就明白的道理,为何就还要再去证明些什么?
是他痴心妄想了,今日也是他冒昧了,以后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于是接下来几日,苏棋直接闭了关,他目前才金丹,这样的实力在修真界里根本排不上名,甚至都不够自保的。
所以他必须要变得更强,更强一些。
他想要快点突破到分神,也想要快点从不周仙宗出师出去。
而就在苏棋闭关的这几日,外界却是乱了天。
先是整个修真界突然天空布满了阴霾,随后便是狂风黄沙扑面而来,人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人人却都在开始自危。
几大仙宗自然是坐不住的,立刻出面表示会查明缘由。
毕竟修真界之中这几大仙宗不是白叫的,得了修真界所有的好处,自然也要为修真界出头。
很快,便有人将矛头对准了宋家,说是宋家这几年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因此才会闹出这些事来。
外界的猜测越来越多,对宋家的质疑也越来越大。
毕竟这些年宋家在修真界之中一家独大,而且行事作风也颇为嚣张,以往是仗着公子泽禾的名声,因此大家才敢怒不敢言罢了。
然而这次闹得太大,大家便闹着让宋家出面解释。
谁知宋家却根本没管外界的事,对外直接宣布不见客,反而在边城里面忙忙碌碌,仿佛在准备着什么大事一般。
这样的态度自然是让外界不满,于是几大仙宗首当直冲了出来,开始质问宋家是否在偷取天道气运,甚至还拿出了一些证据,更有几个宋家的人出面作证,说宋家的确在暗地里偷取气运。
此事一出,整个修真界都有些躁动起来。
宋家什么脸面,敢偷取天道气运?
有人信,也有人不信,毕竟这种事,是真的匪夷所思的,宋家就算出了个公子泽禾,也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吧。
而宋家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外界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甚至还关上了边城的城门,斩断了上品三居跟外界的所有联系。
还将边城四周单独挖掘出来,形成了一个中心小山的地势,四周都是深深的滑坡,只有边城高高的矗立在上面。
此举一出,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因此很多修士都开始讨伐宋家来,仿佛非要逼问宋家给个解释。
等到苏棋闭关出来的时候,便得知几大仙宗已经联手,准备不日就一同去往宋家要个答案。
苏棋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也没闭关多久啊,怎么外界都变了天。
苏棋看向那灰蒙蒙的天空,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还没有任何一次,修真界的天空能变得这么阴沉的,哪怕是飞升大能的渡劫,也不会让整个修真界都陷入这等异象之中。
除非,宋家当真是做了什么让天道都为之震怒的事。
难不成是修真界跟人界的通道被彻底打开了?
若是如此,那修真界不应该没有消息才对,还是说,宋家已经准备打开两界的通道被人发现阻拦了?
想到此,苏棋也有些担忧。
将两界合二为一这种事,以往只觉得荒诞,但苏棋知道公子泽禾却一定可以做到。
但若真是如此,公子泽禾就没有为那些凡人着想过吗?
他们真的愿意来到修真界吗?
人界不大,不过修真界十分之一,那些凡人来到修真界后,该如何生活?
该如何去融入这全是修士的世界?
有天赋好的,或是可以踏入修炼一道,可天赋不堪的,来到修真界后难不成继续当牛做马?
很快,不周仙宗的长老就开始通知所有不周仙宗的弟子全副武装起来,不周仙宗的弟子不少,但实力拔尖者却不多。
因此长老们特意挑出了几千名实力不错的弟子,让他们前往宋家边城山脚之下准备。
不仅是不周仙宗,问天仙宗临渊仙宗等等几大仙宗也抽出了不少弟子,纷纷命令他们去往边城之下。
似是打算将边城团团围住,毕竟边城不破,他们也去不了上品三居。
苏棋的实力还算出众,因此也被长老安排到了队伍里面。
所有弟子都有些忐忑不安,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这一去,到底会面对什么,甚至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回来。
而他们这一行人刚好是由剑峰峰主护送,苏棋看了剑无极一眼,发现剑无极脸色很是沉重。
能让一向稳重的剑无极都露出这种表情,看来这件事是有些棘手。
他们一路乘坐飞行法器来到了边城,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其他仙宗的弟子,条件简陋,因此大家也只能扎一些帐篷勉强遮风挡雨。
他们隔壁就是问天仙宗,苏棋刚来没一会儿就发现问天仙宗的微生昙朝着他小跑过来。
微生昙身着一身轻便的盔甲,那张脸已经褪去稚嫩,带着几分年少轻狂的味道,远远看去,就像什么小将军。
“你怎么来了?你不知此处有些危险吗?”微生昙过来,睁大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棋。
苏棋被对方这眼神弄得有些不在自在。
这孩子怎么一直都这么自来熟,好像他们关系很好一般。
于是苏棋摸了摸鼻子,轻声说道,“我是被安排过来的,不知这几日发生什么了?我闭关出来后连天色都变许多。”
微生昙朝着宋家那边抬了抬下巴,“喏,还不是宋家那边弄出来的事,可宋家现在关闭了去往边城的所有路,也不出面解释,我师父跟其他宗主商议过,打算跟宋家谈判一下,不行就直接攻入宋家。”
苏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几大仙宗应当是拿到了宋家偷取他们宗门气运的证据,因此才不想继续忍气吞声,但为了出师有名,这才说是宋家偷取了天道气运,不外乎就是大家都留个面子。
可宋家也实在奇怪,按理来说公子泽禾出面稍微辩解几句,事情都不可能发展成现在这样。
为何?
宋家到底想做什么?
外界似乎也没传出什么修真界要跟人界合二为一的消息,是几大仙宗都压下来了吗?
苏棋抬头看向那边,眼底里面有些复杂情绪。
微生昙却是看了看四周,然后朝着苏棋走近说道,“你们不周仙宗的弟子才过来,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不如你去我那儿,我们前几日就来了,东西都齐全。”
苏棋刚想拒绝,便听到身后周不仁的声音传过来,“不周仙宗的弟子,自然是该跟不周仙宗在一处。”
两人齐刷刷的望过去,发现周不仁跟其他几位宗主正朝着这边过来。
其他宗主简单跟周不仁说了两句,然后各自回了各自的营地,反而是天不凡笑呵呵的走过来,“果然是年纪上来了,要是换了几百年前,老夫现在都直接杀入宋家了,可惜现在这把骨头是不行了。”
说着,天不凡朝着微生昙使了个眼神,“徒儿,还不扶着为师回去歇息。”
微生昙看了看苏棋,又看了看天不凡,在苏棋耳边小声说道,“你想过来直接就来找我,我一直都在的。”
说完,这才不情不愿的扶着天不凡离开。
周不仁却是站在原地,他看着苏棋,眉头却是缓缓皱了起来。
苏棋不知周不仁的神色为何突然就变了,于是后退两步拉开了周不仁的距离。
既然周不仁讨厌他,那他尽量少出现在周不仁面前总行了吧。
谁知他刚退后两步,周不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啊,难不成他退得不够远?
048群而攻之
苏棋有些迟疑, 然后又缓缓朝着后面退了两步,跟周不仁的距离隔得更远了一些,再退两步都能看不到周不仁了。
周不仁看向苏棋,那眼神嗖嗖的冷。
于是他直接朝着苏棋过来, 神色很是不善, “你退什么?”
苏棋没想到周不仁还会过来, “弟子只是觉得,宗主威压让弟子不敢靠近。”
周不仁不信,“本尊从未凶过你。”
所以什么威压不敢靠近,压根是无稽之谈。
是,你从未凶过我,可也曾落下过漫天威压,将他压得不敢上前半步。
苏棋依旧低着头,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不仁见此, 直接一甩袖子,“你往日不是很能言善辩么, 如今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
他还记得苏棋刚回不周仙宗的时候, 张口闭嘴就把天道挂在嘴边,那时候的苏棋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 那时他还以为苏棋被换了人。
如今装作这幅懦懦不敢言的样子给谁看。
周不仁莫名觉得心底有些不爽,又说不清这股感觉到底是什么。
苏棋则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宗主,你想让弟子说什么呢?”
他能说什么呢?
他跟周不仁关系也就那样,明知道对方有些厌恶他, 他自然没道理再硬凑上去。
他又不是什么很贱的人。
当年眼巴巴的跟在公子泽禾那几年他已经受够了, 在得知公子泽禾那般看待他之后,他不也是毫不留情的就抽身离开了么。
周不仁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他想要跟苏棋说些什么,可他又有种逆反的心理,脑子里面仿佛有个人让他不要再靠近苏棋。
他也知道不该靠近,可心底却依旧觉得欢喜。
在这两种情感之下,这段日子他对苏棋冷落了不少。
周不仁也大抵知晓苏棋跟他关系冷淡了一些,可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于是他只能看着苏棋,静静的看着。
苏棋却不喜欢这样,他眉头动了动,对着周不仁抱拳说道,“弟子还有些琐事处理,先下去了。”
周不仁嗯了一声,“好。”
声音却很是低沉以及嘶哑。
他看着苏棋越走越远,随后消失在眼中。
周不仁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却觉得有些难受。
他想,或许等此事结束后,他会好好想想这件事。
他对苏棋,或许是有些异样情绪在里面。
而接下来几日,周不仁则是跟其他几位宗主一同在商议宋家的事。
现在的形势不太好说,宋家一直都是处于不跟外界联络的状况,无论他们送了多少信去宋家,又派去了多少人,可宋家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就连边城都紧闭了起来,让人不知道宋家到底想做什么。
如今几位宗主都有些坐不住了,他们早就知晓宋家偷取他们宗门的气运,过往数十年他们这些仙宗都没出过什么天资出众的新弟子,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的。
因此他们才怀疑到宋家身上,如今好不容易掌握到了证据,若不能把宋家一举歼灭,再过几十年他们这些仙宗必定会逐渐没落下去。
一旦宗门没落,没几个能落得好结局的。
即便不为了他们的地位,为了他们身后千千万的弟子他们都不可能退让半步。
周不仁也有些无奈,可如今贸然攻打边城,却也有些过于冒险了。
因此这几天这几位宗主吵了又吵,天不凡自然是觉得再静观其变最好,而性子激烈的临渊仙宗却是觉得就该一举杀上宋家,无论宋家在做什么,只要将宋家控制住,他们几大仙宗的气运自然还能回来。
最终吵吵闹闹下,还是决定攻打宋家,毕竟眼看着他们已经围在宋家的山脚下了,证据也有,理由也有,什么都有,即便是灭了宋家满门也不会落人口舌。
偷取他人气运,就跟要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天不凡皱着眉,尽管不是很赞同,却还是给问天仙宗的弟子下了命令。
如今他们几大仙宗聚集在这里,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尽管他有些无奈,可也没有抽身的机会。
反而是周不仁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不凡看了看其他几人,然后凑到周不仁身边小声问道,“周宗主,你这边也准备攻打吗?”
周不仁想了想,“总比继续僵持下去来得好。”
如今这般继续僵持,他们围在山下,宋家不做回应,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总需要一方打破这场平静。
只是周不仁还是有些担忧,他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到了苏棋身上。
苏棋的修为不高,不过才金丹,这样的修为能够自保就不错了,也不奢望他能做些什么。
于是周不仁朝着苏棋过去,明明想说让苏棋好好保护自己,结果出来的话却变成了,“你这般低微的修为,等会不要拖累其他弟子。”
苏棋有些诧异,他的修为的确不算高,但在不周仙宗的这些弟子里面还算可以的吧,而且他感觉他快突破元婴了。
不管怎么看,他都不至于拖累其他弟子吧?
周不仁就,这么厌恶他?
已经厌恶到这等地步了?
苏棋看了周不仁一眼,侧过头说道,“弟子谨记宗主教导。”
那语气却透出几分不耐烦。
周不仁原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最近面对苏棋的时候,总是会说一些违心的话,就连他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可明明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瞧出了苏棋的不高兴,可碍于宗主的脸面他又拉不下面子去道歉,毕竟四周站着的,可全都是不周仙宗的弟子。
于是周不仁轻咳了一声,然后转身就朝着最前方过去。
苏棋看向周不仁的背影,心想等他出师后,必定第一时间离开不周仙宗,省的被某些人添堵。
偏偏此时微生昙又凑了过来,“苏师兄,你别担心,我不怕你拖累我。”
苏棋:……
其实你不会说话也可以不说,他并不觉得他会拖累任何人。
苏棋看了微生昙一眼,然后默默走进了不周仙宗的队伍里面。
微生昙站在原地摸摸脸,他刚才说错话了吗?为什么觉得苏棋看向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而目睹这一切的天不凡在旁边吹胡子瞪眼睛的,瞧瞧这就是他捧在手心里面的小徒弟,还是他最看重的小徒弟,他都没眼看。
整个问天仙宗的嘴都长在他身上了么,就他会说话。
而在队伍里面的苏棋也在想着一件事,公子泽禾为什么不跟外界联系?
苏棋隐隐觉得这件事很是蹊跷,像是被人刻意为之,难不成是公子泽禾故意的?
可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公子泽禾不是一个会做缩头乌龟的人,是对方在拖延时间,还是在借此打着其他算盘?
几大仙宗第一次进攻宋家,大抵是留了一些双方的脸面,也多半是顾虑着公子泽禾的面子,因此并没有大规模全部进攻,而只选了一些顶尖的弟子去打头阵。
然而谁知就在那些弟子杀进去之时,整个宋家以及边城都被一股浩瀚的屏障所包裹了起来,所有弟子靠近那些屏障时真气都虚弱了几分,更别提攻打了,能够站在那道屏障前就不错了。
第一次进攻宋家,竟以失败为告终。
这件事自然让所有仙宗都不能接受,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些其他门派家族竟然看到这些仙宗攻打宋家,竟也派出了不少人过来。
浩浩荡荡的一大批人,竟有修真界五分之一的顶尖实力在此。
以微生家为代表的那些大家族直接站了出来,说这些年来宋家一直在打压他们这些名门望族,当年微生家从上品三居之中搬出去也是无奈之举。
要不是微生家这些年终于出来了一个微生昙,还指不定将来会被宋家欺负成什么样呢。
而且此次前来,微生家也带来了一个惊天秘密,那就是宋家暗地里安排了不少弟子潜伏在各大宗门家族之中,那些弟子用尽浑身解数,在各大宗门家族里面兴风作浪,甚至一度将有些天赋颇高的弟子扼杀在摇篮里。
似乎不准其他宗门家族里有什么天才出现。
此言一出,各大宗门以及家族纷纷自查,还真抓出了几个宋家的奸细,然而那些宋家的奸细眼见事情败露,直接全部爆体而亡,一句解释也没有。
甚至有个门派损失最重,因为竟被发现门派的二当家跟三当家都是宋家的奸细,老二跟老三一死,留下在风中凌乱的大当家,那表情很是迷茫,似乎不知道为啥好好的一个门派突然就只剩下他一根独苗苗了。
当然,除却微生家出面外,还有一些门派也现身出来表示这些年宋家的确欺人太甚,他们不像是仙宗这样财大气粗的,很多小门小派都要仰仗着其他人的脸面过日子。
但是这些年来,宋家却将他们万般折辱,尤其是公子泽禾身边的那一群纨绔子弟,对他们更是视为眼中草芥,动辄便随意打骂,还折辱他们低人一等。
之前是因为公子泽禾是修真界之中的天下第一君,所有人都恭敬着他,自然不敢说上宋家的一句不是,大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这下发现各大仙宗终于按耐不住了,发现是真的要攻打宋家了,这才纷纷跳出来告状,一一列数宋家的十大罪责。
有真的受了委屈的,当然里面也有浑水摸鱼,只是为了想跟着他们一同过来攻打宋家,然后再从里面分一杯羹的。
至少,血门是这样的。
苏棋看向血门那一群穿着红色大斗篷的弟子,又将目光移向了最前头的血无归,让他没想到的是,血无归硬生生从长老变成了血门的掌门。
看来这一阵子血门也不是很太平啊,就连血无归都能混上掌门了。
血无归瞧见苏棋在看他,他也看过来,他看向苏棋的时候,眼底染上了丝丝兴奋,好像苏棋就跟什么上瘾的毒物一般,一看到苏棋血无归就忍不住激动以及发疯。
苏棋看了一眼,随后岔开了目光。
因为此次过来的修士太多,于是几大仙宗又不得不开始慎重考虑起来了。
若是之前他们来宋家这里只是为了讨个公道,可如今跑过来了的这么多的门派以及家族,怕就是冲着灭宋家满门来的了。
几大仙宗的宗主也各自有些心思在里面,到底公子泽禾身负无量功德,人人都知晓灭了宋家有天大的好处可以拿,可谁也不愿意做这最恶的第一人。
因此原本一群人兴致盎然,却在暗潮汹涌之下,又变得人人自危起来。
各自有着各自的想法,各自有着各自的算盘。
最终还是临渊仙宗打破了这份平静,他说了一句话,“这般唯唯弱弱的,不就正好中了那公子泽禾的奸计?”
一时间,所有人顿时茅塞顿开。
049请君入瓮
没错, 这不正好就中了公子泽禾的奸计吗?
原本他们几大仙宗是过来找宋家解释的,让宋家不再偷取他们气运后,自然也是要拿一些好处回去的。
这本也就是常事,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 给些补偿不是理所应当么。
而现在除却他们这些仙宗外, 更多的门派以及家族凑过来, 却只是为了想灭了宋家后分一杯羹,那些修士不会真心出手的,最多是冲上宋家时跑到最面前,为的就是想要多抢夺一些东西。
而真正跟宋家有恩怨的,现如今只想灭了宋家,怕是会沦为他们的工具。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才会按兵不动, 以他们为首的几大仙宗不想自个冲出去, 想捡便宜的也不会真心出手,所以大家不得不僵持下来, 双方都想让对方出手, 然后自己再是那个渔翁得利的人。
只是这些日子大家心里都清楚怎么回事,没挑破罢了。
如今临渊仙宗的人说了出来, 大家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天不凡摸着白花花胡子说道,“难不成就让宋家这么高枕无忧?”
“若是我们就此收兵, 以后修真界我们谁还敢说宋家一句不是?怕是将来外界都会说是我们怕了宋家,仙宗的脸都被丢完了。”
“现如今人心不齐,实在是不宜攻打宋家。”
“我就说为什么突然跑过来这么多小门小派, 原来这一切都在公子泽禾的算计之中, 他知晓我们人心浮动,他们宋家便能安然的高枕无忧着看戏。”
“呸!想得到美!”
“可如今, 却要如何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人将目光投到了临渊仙宗的身上,毕竟这件事是临渊仙宗的宗主戳破的,所以大家也就希望临渊宗主能有什么好办法。
临渊宗主是个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为人脾气是火爆了点,但架不住他身边谋士众多,不然也不会在一群仙宗里面还拥有一定的发言权。
于是临渊宗主示意身边的谋士说话,那谋士有着两撇小胡子,他捻着胡须缓缓说道,“其实大家人心不齐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大家对宋家的恨不够统一罢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
那谋士晃悠了一下脑袋,颇有自信的开口说道,“在下有一计,必定能够激起各大门派家族的仇恨之心,一举攻入那边城宋家之中!”
“何计?”
“只需找人假扮宋家,专门挑那些门派家族看重的小辈痛下杀手,甚至是极尽侮辱,顺带嘲讽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必定能激奋人心,将那宋家视为妖邪。”
谋士一说完,发现空气突然就凝固了下来。
他不解的看向四周,天不凡抖着胡子,心想临渊仙宗的宗主平日里看着挺和善的一个人啊,怎么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活阎王?
那谋士见此,立刻摆手继续说道,“在下还有一计,有些门派实则并非真心前来讨伐宋家,咱们只需要派出一些弟子,再骗那些门派说已攻入宋家,那些门派家族为了利益必定会争先恐后的冲入宋家之中,只需要在里面煽风点火,等到他们发现之时,再杀鸡儆猴挑几个有头有脸的将他们活剥挂在旗上,逼他们群龙无首,不得不全力去攻打宋家,等攻入宋家后,到时咱们便只需要坐享其成便可,甚至还能将那些小门小派都纳入自己宗门之中。”
谋士话一说完,四周的空气更凝固了。
还是天不凡忍不住先开口了,“其实,事情也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
这人真的是谋士吗?
真的只是临渊仙宗的谋士吗?
最终周不仁轻咳了一声,表示此事需要再议。
那谋士很是唉声叹气,他觉得自己的计谋没有任何问题,奈何根本没有人听,有些怀才不遇的感慨。
周围的那些宗主一个个的看向临渊宗主的眼神都变了。
可谁知就在当晚,当真有门派中的弟子被无辜残杀,甚至现场还留下了宋家的徽章。
一时间,所有人都炸锅了,那个门派誓要冲进宋家之中报仇,场面差点一度控制不住。
而白天商议的那群人,却下意识的将目光放到了那个谋士身上。
却见那个谋士双手举起,很是清白无辜说道,“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不会蠢到白天刚说完晚上就直接这么干,如果是我的干的,绝对不可能让那弟子死得这么干净,我没这么手软!”
大家回想一下,也觉得在理。
可这件事到底还是在所有门派里面闹开了,第二天所有门派都吵着闹着要攻入那宋家,似乎之前的那层顾虑全都消失了。
也有人问过为何,竟是几大仙宗默认了一件事,那便是攻入宋家之后,若能凭借自己能力拿取任何宝物,各大宗门皆不追究。
意思很明显,现在僵持下去没意思,等真正攻入宋家后,随意他们抢夺宋家的一切宝物,他们这些宗门绝对不会插手。
原本那些为了捡便宜的门派得了这个消息,自然是恨不得第一个冲入宋家之中。
毕竟这些年来,宋家收敛了天下无数的宝物,那些好处可是实打实能看到的好处。
不过短短一日,浩浩荡荡的几十万修士如同潮水一般冲入了那宋家屏障之中。
苏棋并没有跟他们一同冲在前方,而是准备一些善后的事情。
不知道是否是苏棋错觉,他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也总觉得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公子泽禾的掌握之中。
宋家的确做了一些丧尽天良的事,可为何此刻苏棋却没有任何欣喜呢?
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沉重,甚至苏棋觉得他们不该这么做。
终于,在第一波的门派被那宋家的屏障拦下之时,所有人仿佛都杀红了眼,纷纷祭出无数的法器朝着那些屏障打去。
哪怕远远看过去,都能看到那片屏障之下,闪耀着无数的彩光。
那前方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破了!破了!”
剩下的数十万修士纷纷朝着那被破的一道屏障冲进去,才上前不过半刻,便又听到有人大喊道,“还有一道!还有一道屏障!”
“嘛的,肯定只有这一道屏障了,咱们冲了!”
那群修士,如同蝗虫一般一翁而上,将那层屏障围攻得严严实实,恨不得立刻就撕裂这层屏障冲入宋家之中。
苏棋却是胸口处猛的一疼,奇怪,胸口处为什么还会作痛?
他捂着胸口,脸色一片的白,额头都出了层层大汗,神色都疼得有些狰狞起来。
为何?
为何?
而就在此时,天空突然响起阵阵雷鸣之声,无数的闪电劈下,尽数落在那群入侵的修士的之中。
天空不知何时已暗沉了下来,无数的狂风大起,那些黄沙从苏棋的脸颊旁吹过,仿佛下一刻狂风暴雨就要落下。
天道震怒,雷霆之力全部落下,最前面的那些修士纷纷响起惨叫。
苏棋看着眼前的那一幕幕,仿佛顾不得胸口的疼痛一般,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双眼看向那漫天的屏障。
天道还在继续震怒,闪电之下,修士们却更加疯狂,如同恶鬼。
他们一个又一个的,脸上全是贪婪之色,疯狂的冲入那曾屏障之中。
有人高声大喊,“破了,又破了这层屏障!”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宋家!”
“只剩下这最后一层!最后一层了!”
“最后一层屏障若破,宋家便是我们囊中之物了!”
“冲啊!只差最后一步了!”
“不,是半步,只差最后半步!”
那些修士的脸上染上了癫狂,每个人的贪欲都在此刻暴露无遗,他们冲在最前方,哪怕死伤了上万的修士他们却都可以视而不见。
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他们是第一个冲入宋家的,就可以去抢夺宋家无数的宝物。
那可是宋家,那可是富可敌国,修真界第一大家族,天下第一君,公子泽禾的宋家!
苏棋有些着急,他强撑着御气而行。
几大仙宗并没有冲入其中,反而在后面仔细的看着形势。
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绝不会如同那些门派家族一般只贪图眼前的利益。
周不仁摩挲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神色有些复杂。
他盯着宋家的一层层屏障,觉得有些眼熟,可又忘记在哪儿见过了。
四周的雷电还在继续,天空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些乌云,那些乌云不断旋转着,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狂风大起,吹得他的青丝乱飞。
在所有仙宗的宗主里面,周不仁是最年轻的一个了,同时修为也是最高的一个。
毕竟他距离突破飞升,只有一步之遥了。
只要他突破飞升,不周仙宗便有两位飞升大能坐镇,至少接下来百年内,不周仙宗的地位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
可那最后一层屏障却仿佛很难突破,那些门派家族的修士冲了许久,才只见有了一点裂缝,然而倒下的修士却已有上万之数。
他身侧的宗主们商议着,估计也该他们出手了。
可就在周不仁上前一步时,他却听到身后传来的一片风声。
他微微侧头,便看到苏棋一脸着急的朝着这边冲过来,然后急急忙忙的扯住了他的衣袖,“宗主,不能突破那最后的屏障,绝对不能!”
“为何?”
周围有人不乐意了,眼看马上就要突破成功了,怎么突然就不让了。
有人不悦,却听到苏棋很是急忙的开口道,“宗主,难道你忘了这三道屏障到底是什么了吗!”
“这是修真界跟人界之间的屏障!一旦突破,修真界跟人界便彻底合二为一!你看看天道!天道已经降下了惩戒了!”
“公子泽禾深知天道屏障若非聚齐修真界所有之力,绝不可能有任何摧毁的可能,你们都被他骗了!都被他骗了!”
050看清心意
也是此刻, 苏棋才突然想明白,为什么公子泽禾会突然闹出这一出了。
他从一开始,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纵容身边的人为非作歹,他故意将宋家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故意不跟外界联络, 甚至切断了所有通往宋家的通道。
这一切的一切的, 都是他故意的。
哪怕整个修真界的修士都聚集在边城之下,他都不会畏惧半分。
而接下来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将修真界跟人界的屏障放到宋家外面,他们这群人自然会想法设法的将这些屏障给打破。
因为公子泽禾很清楚,以他之力无法打破这道屏障的,而修真界里面的所有修士,也不可能会联合打破这道屏障, 因为没有任何的好处。
所谓的修真界, 不过弱肉强食罢了,没有利益, 可谈朋友。
他把宋家当成最大的利益, 这群修士自然会帮他破了这道屏障。
想到这些,苏棋甚至忍不住的猜想, 宋家偷取其他宗门的气运这件事,是否也是公子泽禾放出来的?为的就是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宋家。
于是苏棋很是着急, 他握住周不仁的衣袖大喊道,“不能再让他们继续了,屏障一破, 修真界跟人界绝无安宁之日!”
几乎是下意识的, 周围的几位宗主也纷纷对视了一眼,然后朝着那最前方而去。
周不仁没动, 他盯着苏棋,然后问道,“你怎么了?”
苏棋的胸口很是疼痛,就连嘴唇都发白了,可他依旧强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宗主,快去阻拦他们。”
周不仁深深的看了苏棋一眼,苏棋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松开了握住周不仁的衣袖,小声说道,“抱歉。”
周不仁厌恶他,如今怕是理由又多了一样。
谁知周不仁没说什么,只是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朝着那边过去。
但此刻那边那些修士却早就红了眼,他们眼看着宋家就在眼前,此刻哪能轻易放手。
好几位宗主立刻命令宗内弟子全部阻拦那群修士,谁知那些门派家族的修士此刻根本顾不上其他了,他们嘴里念叨着,“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仿佛不要命一般继续朝着那屏障冲去,许多弟子原本只是阻拦,却纷纷被那群修士误伤。
“轰隆隆——”
一道闪电落下,那白光将整个世界都闪烁了一下。
那些手持法器的修士迟疑了一瞬,却见第三层屏障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只见那漫天的屏障,就如同快要破碎的玻璃,从那丝裂缝开始不断的蔓延,整个屏障都出现裂缝,有着金光在上面闪烁着,然后逐渐消散。
“轰——”
众人只听到一声巨响,那屏障终于被打破,而就在此时,天空突然落下无数的雷电。
雷霆之力仿佛要震碎天地,最前方的那些修士纷纷被那些雷霆之力所击中。
不过眨眼间,刚才还一脸贪婪的修士们变成了阴森白骨,从那道屏障开始,一道极其强横的力量横空出世,然后轰然爆炸。
强大的气波就连远处的苏棋都受到了一些损伤,更别提最中心的那些修士了。
天道还在继续震怒,那些雷霆之力不断的落下,伴随而来的是那些修士的尖叫,以及无数惊慌失措的逃窜。
一时间人人自危,纷纷开始往回跑,那些仙宗见此不妙,也纷纷开始让自个宗门的弟子赶紧逃命。
道道白光落下,无数的雷霆闪耀见,从宋家之中,一道金色的龙气挣脱牢笼,终于冲入天空之中。
乌云却不肯散去,那金龙在天空徘徊,似在悲鸣。
下一刻,无数的大水从宋家涌了出来,就像决堤的口子,天空阴沉,倾盆大雨立刻而下,洪水袭来,许多修士纷纷扔出法器逃命。
不过眨眼间,无数的洪水掩盖了一些,就连那边城都差点未能幸免,幸好四周早早挖了沟渠,这才幸存于难。
苏棋看着眼前这一切,雨水淋湿了他全身,他却摇着头。
公子泽禾,这就是你要的合二为一么,这便是你辛辛苦苦要的,将修真界跟人界融合的结局么。
那些洪水很快都淹没了过来,苏棋站在高地,然而那些洪水离他也不过只有几尺的距离,他看到洪水送来了许多修士的尸体,他看到了这场灾难之下的一切丑恶。
大雨还是继续下着,然而逃走的修士却越来越多。
此刻他们真的是后怕了,天道震怒,有几个修士不怕的?
他们这些修士每日勤加修炼,不也只是为了修为能高上那么几分,不也是为了有一日天道垂帘,能够飞升成仙么。
周不仁也从前方赶了回来,他刚刚给不周仙宗的那些长老下了命令,务必让他们保全不周仙宗的弟子为主。
但此刻变故太快,许多修士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也有不少的修士趁此机会浑水摸鱼暗下杀手。
“走,此处不宜久留。”周不仁握住苏棋的手臂,强势的拉着苏棋不断后退。
苏棋深深的看了周不仁一眼,却是反手扣上了周不仁的手腕,“宗主,此刻赶紧让人治水,将洪水引入天水河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周不仁却在迟疑,此刻人人自危,却让他去治水?
“你信我,”苏棋的喉咙有些哽咽,“你不做,公子泽禾也会去做,这是一桩大功德,你若能完成,必定会直接踏入飞升境界。”
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很冷,那些雨水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苏棋见周不仁有些不为所动,于是握紧了周不仁的手腕,重重的说道,“我知晓宗主你厌恶于我,可此时此刻弟子敢以不周仙宗的弟子起誓,所言没有一句虚假,否则今日我便葬身在这洪水之下,宗主,快去吧!”
周不仁张了张嘴,似有些震惊,厌恶?
他什么时候厌恶苏棋了?
可苏棋却很是着急,用力的将周不仁将洪水的那边推去。
周不仁尽管有些不太情愿,却还是前去移山倒海,他是大乘大能的修士,这些对他来说不算是太难的事。
只是此刻天道震怒,洪水汹涌,大雨倾盆而下,那些雷霆之力就跟长了眼一样,不要命的往他身上劈。
最终周不仁还是开辟出来了一条又一条的沟渠,这才将洪水退退去一些。
周不仁朝着苏棋那边看了一眼,却是苏棋刚才所在的地方空无一人。
突然周不仁心慌了起来,苏棋去哪儿了?
苏棋能去哪儿?
而这时,有几个辈分颇高的老修士也出面了,他们见周不仁正在开辟沟渠将洪水引退,立刻就开始号召其他修士准备动手。
“周宗主,没想到关键时候,周宗主如此慷慨赴义。”
“周宗主,我们已安排其他宗门的也联手治水,一切都听从周宗主的安排。”
“果然不周仙宗才是真正的仙踪!”
周不仁听着那些恭维的话,又看了眼底下的洪水,神色却变得有些挣扎。
此刻他想去找苏棋,然而四周望过来的目光却让他不敢动弹半步。
他是周不仁,更是不周仙宗的宗主,他必须要肩负身为宗主的责任。
为一人而舍众生的事,从来不是一个宗主可以做出来的,他那位被关在雾雪峰的师兄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周不仁脸上全是雨水,他颤抖了一下睫毛,像是有些挫败。
“我明白了。”周不仁颔首,再抬眼时目光之中只有坚定,然后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起来。
这是苏棋给他的机会,也只有如此,才能将不周仙宗的名声彻底坐实,让所有人都知道,不周仙宗才是真正大义凛然的宗门。
宋家一事过后,恐怕修真界短时间内不会安宁下来,此时正是不周仙宗立下威望的好时机。
所以刚才苏棋才会让他去治水,去给所有人都树下不周仙宗的名声。
苏棋啊苏棋,你明明心心念念也都是为了他,为何不敢明说,为何不敢直接告诉他?
周不仁冷着一张脸,很是沉着冷静的安排这一切。
等所有人都有序的开始治水后,周不仁这才抽身朝着宋家那边过去。
苏棋,肯定会去宋家。
虽然他不知苏棋跟宋家到底有什么恩怨,但他知道此刻苏棋一定在宋家里。
他已经把苏棋让他做的事都做好了,他要去找对方了。
周不仁感觉眼眶之中有些湿润,冰冷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可他的心里却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他想,他该正视自己的内心。
他担忧苏棋的一切,他会因为苏棋的喜怒而影响自己的喜怒。
他希望日日夜夜都能见到对方,他希望能够永远将苏棋留在自己身边。
所谓的什么理智,只不过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他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他不敢承认苏棋在他心中有着不同寻常的份量。
他不敢承认自己对苏棋的在意。
就像在人界时,那老大夫说的,明明苏棋就是他重要的人,他却不敢承认面对。
羞于启口,却满怀期望。
这一刻,周不仁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只是怕,而非是迷茫。
他看重苏棋,喜爱苏棋,他对苏棋的一切都在意的要命。
周不仁将全身的真气凝结于指尖,然后朝着宋家看去,他双指竖在身前,嘴唇微动吐出一个字,“启!”
巨大的法阵从他的脚尖冒出,他化身一道流光直直的冲入了那宋家之中,流星划过,伴随雷电之下,显得如此惊心动魄。
他要去苏棋身边,他要抓住苏棋的手,然后告诉对方,他周不仁在意苏棋,喜欢苏棋。
喜欢得要命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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