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真是痨病!
姚桂芝一脸骇然,回过神来惶恐道:“痨病可是会传染的,我们一家子吃住都在一起,万一也被传染咋办?周大夫你可得想法子救救我们啊!”
周大夫出了柴房,摘下面巾问:“云小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卧床不起的?”
“昨儿晚晌,饭都没用就回屋睡了。”
见周大夫捋着胡子,面色看上去万分凝重,姚桂芝仿佛天塌一般,刚要躺下开嚎,就听周大夫又问:“咳过血没?”
“没,昨儿夜里我进屋瞧过,只是人有些发热,咳都没咳过几声,谁知今日竟变得这般严重,瞧着就要不行了似的!”
姚桂芝苦着脸,胆战心惊道:“周大夫,我会不会已经被传染了?”
“不无可能。”
“啥?”姚桂芝闻言,顿时觉着天彻底塌了。
“娘,我不想死,我还没嫁人呢呜呜呜……”
姚玉珠抱着她娘胳膊,哭得稀里哗啦。
东屋里睡觉的姚宝书,从睡梦中惊醒,睁眼听见院子里传来娘跟姐姐的哭声,扯着嗓子一起哭嚎起来。
姚家院子嚎叫声一片,不到一刻钟,得知消息的姚兴福从外头回来了。
“别嚎了,哭丧呢。”姚兴福黑着脸道。
“当家的,咱家要完了,姚青云那个小畜生得了痨病,把咱们一家子都给传染了!早就说这兄弟俩是丧门星,让你趁早赶出去你不听,这下可好,咱们一家子马上就要被那小畜生给克死了!”
见自家男人回来,姚桂芝仿佛有了主心骨,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嚎。
姚兴福见她在外人面前骂得难听,一点脸面也不给他留,脸色顿时变得愈发难看。
“死婆子你胡咧咧啥,还不快起来,嫌不够丢人是不?”
姚桂芝心想自己都要死了,丢人算个啥,双腿一蹬,继续哭丧道:“丢啥人,命都要没了还嫌丢人?哎哟不活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嫁进你们姚家,省得被这两个小畜生活活克死!”
姚兴福眉头紧皱,转头问女儿:“玉珠你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周大夫方才亲口说姚青云得了痨病,咱们一家子很可能已经被传染上了。”姚玉珠哭着说道。
姚兴福怕死得很,为了多活几日,连酒都不碰,这会儿听见儿子得了那治不好,还传染人的痨病,只觉得眼前一黑。
“周大夫,您确定是痨病?”
“千真万确。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忧,云小子发病时间不长,你们一家子兴许还没被传染上,具体如何,等个二十日,若是没出现持续发热、咳痰、咯血等症状,那便说明没事儿。”
姚兴福一连说了三个“好”。
周大夫又道:“云小子这边离不得人,你跟你媳妇儿商量商量,留谁照看。”
“看什么看,那个丧门星就该让他病死才好!”
姚桂芝往地上啐了口,心道:不行,不能让他死家里,不够晦气的!得想个办法把人扛出去,村子后头有处荒屋,等姚沐儿那个丧门星走了,就让当家的把人拉去荒屋,自生自灭!
“兴福家的,先不说云小子是你男人亲儿子,那好歹是一条人命,咋能放任不管?”周大夫一脸不悦,“云小子还没病到治不好的地步,我给开服药,好生照料半个月,病情定能慢慢好转。”
姚桂芝瞪起眼珠子,“啥?要喝半个月的药?!”
治痨病的药比寻常药贵不少,一服就要七八十文,半个月那就是一两多银子,往后还得继续喝药调养,要想根除少说也要五六两!
这么多银钱,是想要她命啊!
“哎哟喂,我命咋这么苦哇,嫁过来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如今还要掏家底儿给那个小丧门星治病,那可是痨病,村里得了痨病的汉子,就没一个能治好的,周大夫您这是想要我们全家的命啊!”
“兴福家的,你可别在这哭穷,你们家宝财在镇上书院念书,光束脩一年就得十一二两,还有笔墨纸砚,要没点子家底儿,敢送儿子去书院念书?”
“就是,云小子好歹是姚老大亲儿,你可不能这么抠门,把银钱都留给自个亲儿子花,不管云小子死活。”
院外不知何时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对着姚桂芝指指点点,后者见状捞起竹竿,边骂边将人往外赶。
“一群长舌妇,我家的事儿,轮得到你们多嘴?!”
姚沐儿看着眼前的闹剧,攥紧拳头。
弟弟尚在昏睡,姚桂芝不肯掏钱为弟弟治病就罢了,还在院里喊打喊杀,口口声声要让弟弟病死在柴房里,爹非但不阻拦,竟还放任姚桂芝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姚沐儿原本对他爹抱有一丝希望,如今彻底破灭。
“周伯伯,麻烦您给青云开药吧。”他转身,对周大夫说。
姚桂芝听见,扭头道:“开啥药,我可没银钱给那个小畜生抓药。你瞪我也没用,家中银钱都拿去给宝财交束脩了,这会儿一文都没有!”
沈季青面无表情扫姚桂芝一眼,握住夫郎颤抖的肩膀,开口道:“姚家不适合养病,我们把青云接走吧。”
姚桂芝心中狂喜,她还想着该怎么说服当家的,把那个小丧门星赶去荒屋,如今倒是省得浪费口舌了。
“可以吗?”姚沐儿闻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自家夫君手臂,见沈季青点头,一行泪顺着尖瘦的下巴,无声滚落在地。
姚青云得的是痨病,村里没人愿意将牛车借出来,姚沐儿夫夫只得一路将人背回沈家村。
“哥,哥夫,你们把我丢到后山吧。”姚青云半路醒来,哭着说,“我得了痨病,治不好的。”
沈季青稳稳背着小汉子,“谁说你得了痨病?”
“哥夫你就别安慰我了,周伯伯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痨病是治不好的,村里得了痨病的都死了,要不了多久我也会死,可我还不想死,我还想念书考状元呢呜呜呜——”
小汉子哭得泣不成声,鼻涕泡都冒了出来,姚沐儿扑哧笑出声,拿出帕子递给弟弟。
“擤——”姚青云垮着张脸,“哥,你是我亲哥吗,我都要死了,你还笑话我。”
姚沐儿笑着道:“死不了,你只是染了风寒,喝两服药就好了。”
“啊?”小汉子呆住,扭过脑袋一脸茫然地看向自家哥哥。
“风寒?不是痨病?”
姚沐儿敲着弟弟脑袋,道:“傻不傻,你才十四岁,怎么会得痨病。”
“可是周伯伯明明说我是痨病啊。”姚青云看看他哥,又探头去瞧自家哥夫脸色,见两人神情放松不似作假,眨着眼睛迷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们跟周伯伯商量好,串通起来骗姚桂芝?”
姚沐儿点头。
其实刚开始他也信以为真,崩溃之下都要找姚桂芝拼命了,还好看懂了夫君给自己使的眼色,这才顺水推舟将弟弟接了出来。
不过日后姚桂芝若是知晓此事,怕是会找上门理论。
算了,担心以后还没发生的事,不如顾好眼前。
姚沐儿眉心拧起又放松,见弟弟脸色比在姚家好上不少,眼底流露出笑意。
“哥夫你放心,别看我个头长得小,力气可大了,劈柴犁地、洗衣烧饭,什么都会,只要给我一口饭吃,让我干什么都行。”小汉子捏着自家哥夫宽厚的肩膀,一脸谄媚。
沈季青道:“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你的任务是把身体养好,然后去书院念书,争取给你哥考个状元回来。”
“念书?我能去镇上念书了?”
小汉子兴奋又激动,姚宝财那个蠢货都能被先生夸聪慧,他可比姚宝财聪明多了,哥哥只教了两遍《三字经》便能记住,只是稍微复杂的字,单拎出来还有些对不上号。
不过他有信心,只要能进书院念书,自己绝对不会给哥哥、哥夫丢人!
“不急,先养好身体,念书的事来年开春儿再说。”
姚沐儿见弟弟攥着拳头,恨不得马上入学,有些不忍说,但没法子,家中银钱不多,暂时还没办法送弟弟去书院念书。
姚青云是个懂事的,自然知晓哥哥处境,咧着嘴角笑着说道:“念书的银子我自己能赚到,哥跟哥夫让我白吃白住几年就成。”
姚沐儿逗弟弟,“方才不是还说洗衣烧饭,抵食宿费用?”
“嘿嘿。”小汉子一脸傻笑。
“对了哥,荒屋那头的银钱你取走没?”
“取走了。”
姚青云松了口气,“那就好。”
半刻钟后,重获新生的小汉子又道:“哥夫你累不?我觉着好多了,想下来走走。”
沈季青将人放下,小汉子摇着脑袋,好奇地左看右看,直到瞧见沈家小院,绷起面孔,安静地贴在自家哥哥身侧。
沈氏在灶房烧饭,听见动静冲院子里说道:“回来得正好,洗洗手准备开饭吧。”
“哥……”姚青云不复刚才活泼,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姚沐儿示意弟弟别担心,让他跟夫君去洗手,自己进灶房唤了声“娘”。
“哎。”沈秀梅端起饼子,“沐哥儿帮娘把碗筷摆上。”
“娘,我把青云接回家了。”姚沐儿拿出碗筷道,“对不起,没事先跟您说。”
“青云来了?”沈秀梅扭头,干瘦的脸上满是笑容,“这下可好,往后咱家就有两个汉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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