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栖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心中一空,低落地问:“领主都心胸宽广吗?你们巫冥的城主也是吗?”
“当然。”郁宸眯了眯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他很厉害,你要是遇到他,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是吗?”岚栖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岚……”
郁宸撒娇,将注意力转到他这边来:“我头还是有点晕,想睡觉了。”
岚栖回神,躺到他身旁:“以后别在暴雨天开窗。”
郁宸乖巧的说道:“好的,再也不会了。”
“睡吧。”岚栖闭上眼睛,但是没有拒绝郁宸的靠近。
他本就虚弱,又着了凉,正是没有安全感的时候。
想挨着他,就挨着吧。
……
同意他挨着,却没有让他把自己圈进怀里,像抱布偶一样抱着着。
翌日一早,岚栖便感到周身温暖,仿佛跌进一个暖炉。
这是十分亲密的姿势,他们的气息几乎交织在一起。
岚栖忍不住脸颊发烫。
没想到郁宸睡着时的力气还蛮大。
岚栖去掰揽住自己腰肢的手臂,脑海里又闪过万一把他弄痛,又会做出一副羸弱苍白,莹莹泪光的委屈模样,便特意轻手轻脚,结果纹丝不动。
“以后不许这样了。”
他醒不过来,岚栖没办法,只好羞恼地自言自语,慌张得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我……我跟普通男人不一样,不适合这种姿势……”
奇怪,到底什么姿势。
说着说着,岚栖又觉得不对劲,脸也更红了。
好在屋外传来一阵阵呼喊:“岚栖大人——岚栖大人——”
声音又急又快,成功把郁宸吵醒了。
郁宸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岚栖就迅速扯开搁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下床开门去了,便也没看到男人望向门口不满阴沉的脸。
魏若温是匆匆赶来的,满头大汗,从门缝隙望去,能一清二楚的看到屋里的床榻上还睡着衣衫半褪、身形颀长的男人,应该就是领主一直让岚栖看管的那名巫者,而巫者竟眼神冷漠,极不友善地往他站立的方向看过来。
他不是看不见吗?
魏若温一边寒毛直竖,一边惊讶于岚栖这样疏离淡漠的人,竟也会让别人谁在自己枕侧,一时忘了目的,愣在原地,直到岚栖问道:“什么事?”
他浑然惊醒,立刻道:“是领主、领主大人急着找您——”
紧接着,魏若温脸庞染上一层惨白,好像来之前看到了什么接受不了的东西。
岚栖心里一紧,有了不祥的预感,连忙道:“快走吧。”
……
见到唐边雅前,岚栖想过可能会发生什么。
——也许找到了阿吾,但魏若温表情凝重,恐怕凶多吉少。
也许丁兰娅逃出了地牢,毕竟焦土人手紧缺,他们的看管并不严格。
或者真的爆发瘟病了,唐边雅正束手无策。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是那个昨天还偷偷哭泣,担忧牛羊生病,临走前拿着岚栖给的苹果,高高兴兴朝他挥手说再见的小男孩。
他四肢敞开,面容痛苦,眼睛睁得大大的。
身上青痕交错,全是血,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昨天他还是鲜活的,有生命的,会笑的。
一眨眼,他竟变成了一具冰冷、破碎、永远不会说话的尸体。
岚栖微微发抖,猛地看向唐边雅:“怎么回事?他是不是被虐待过?”
唐边雅揉着眉心,一边唉声叹气,露出了难以启齿且悔恨的神情。
岚栖便转身对魏若温道:“你来说。”
魏若温搅着手指,声音因为紧张而发虚:“都是那群畜生,每次来焦土,领主大人都好吃好喝的供着,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谁知道他们还不知足,昨天黄昏,小骏只顾着跑,不小心撞到了他们,就、就被他们拉进枯草地里……”
说着说着,魏若温渐渐弱了下去,跟蚊子音一样。
他没说是谁,但显而易见。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岚栖蹲下,给男孩的尸体翻了个身,果然下/半/身一片狼藉,一瞬间,他的语气跌入冰点:“那几个行脚商人现在在哪里?”
魏若温颤颤巍巍指了一个方向:“师父死了,领……”
话到嘴里还没漏出去,他迅速瞥了唐边雅一眼,立马话锋一转:“他们看那间帐篷舒适宽敞,就硬逼着领主要鸠占鹊巢,领主大人本来想拒绝的,但是他们说,如果不同意,就别想要冥烛了,为了神祭,就只好给他们了。”
岚栖拔出匕首:“借你师父帐篷一用。”
唐边雅却淡声开口:“岚栖。”语气极为冷静。
岚栖回道:“您阻止我没用。”
“我并不想要阻止你。”唐边雅半真半假,沉重地说道:“原本这四个行脚商被你杀死一个以后,已经收敛了不少,我这才忍气吞声让他们住下,没想到稍一不慎,就出了这种惨绝人寰的人命!”
岚栖摇了摇头,转身与他对视:“我早就跟您说过,但您不听。”
话不多,但眼里参杂着怒火,指责之意却溢于言表。
唐边雅深知岚栖内敛,表现出五分的情绪,实际上已经有七八分了,便假以辞色道:“这次义夫知道错了,愿意悔改……”
“你想立即杀了那群畜生,我又何尝不愿把他们千刀万剐?只是……唉,这样吧,三日后良城的祭祀要来做客,宴会一结束我们便会交易冥烛,你可以先在焦土入口候着,等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开,再将他们头颅一个一个地砍下来,正好解了你的气,也解了族人的气,如何?”
“良城的祭祀?”
岚栖大脑一片混乱:“来焦土干什么?”
唐边雅早已准备好了措辞:“还不是若温,他跟了老祭祀三年,也没学出什么花样,只好讨教曾经认识的旧友,来焦土协助一起完成神祭。”
岚栖看向魏若温:“真的吗?你以前是良城的人?”
焦土一般不问出处,魏若温五年前踏上焦土,来之前具体做什么,曾经又是哪里的,只要他不说,大家便不会过问。
魏若温低垂着脸,拼命点头,机械似的:“是的……是的……”
假的,显而易见的说谎。
他还没蠢到被如此虚假的谎言欺骗。
岚栖心凉了一半,收回匕首,嘴上淡淡道:“知道了。”
唐边雅惊讶于他如此轻易的妥协,不过很快就释怀了,毕竟岚栖虽常常不赞同他的决定,到了最后,也会妥协,便没再延着这个话题继续追讨下去,而是颔首道:“那就这样决定了。”
男孩的尸体还冰冷冷地躺在地面上,一脸痛楚与不甘。
原来下雨天做的噩梦是真的。
岚栖道:“把尸体交还给他家人吧。”
“已经去过了。”
唐边雅的眼神包含着悲痛:“他的家人早在外族袭击我们时丧命了……”
岚栖愣怔,随即全身颤栗,攥紧了手指。
唐边雅的悲痛急转而逝,很快又聊起了其他话题:“对了,三日后,把你房里的那名巫者一起叫上吧,马上就要神祭了,他来到焦土,整天像待在牢里一样待在屋里,吃不饱穿不暖,请他一起赴宴,也算上路前最后的款待了。”
后面的话,岚栖已经听不清了。
直到唐边雅关切道:“岚栖……?岚栖……?你好像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岚栖的回答很平静:“昨天睡不好,有点累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等良城的祭祀看完那名巫者,交易完冥烛,那三个行脚商的性命也落下序幕,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唐边雅一阵轻松,难得体恤道:“累是正常的,毕竟一大清早就碰到这种糟心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从唐边雅的住处离开,岚栖一路往北。
路上有自己曾经帮助过的族人向他问好,但他笑不出来。
十分钟后,他在分叉口停下——
再往前行,就回家了。
从一开始岚栖就没打算回家,调转步伐,朝反方向走去。
老祭司的帐篷在焦土,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宽敞度或者顶部的高度,都仅次于唐边雅的,所以尤为醒目好认。
拉开帐帘的同时,里面还传来一个女人吃痛的叫声,看到岚栖的瞬间,慌慌张张地拾起皮毯盖住自己:“岚、岚栖大人……”
两个人在里面,还缺了一个。
岚栖环顾四周:“藤凌斐呢?”
顾尤的裤子还不来得及穿上,嘻笑道:“诶哟,小东西想我们大哥了?”
狼旗看见岚栖进来,好像更振奋了,扒开皮毯,狠狠把女人按在了床上。
女人闭上眼睛,却没有痛苦的神色,不停叫唤着。
“什么玩意。”狼旗顿时觉得无趣。
“呸,急猴子,有好货不上,上这种烂货!”顾尤朝狼旗唾了口唾沫,露出一排黑黄交错的门牙,丑陋可怖,他对着岚栖猥琐地舔舐着干裂的嘴唇,说道:“小东西,我们哥三早就想干你了,没想到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岚栖往前走了两步,目不斜视:“养牛那小孩,谁杀的?”
“什么小孩啊。”顾尤掏了掏耳朵,浑浊的眼珠子一转,露出嗜血的笑容:“噢——你说昨天那个啊,那滋味确实不错,可惜身上一股子羊骚味——”
狼旗一边按住身下的女人,一边哈哈大笑:“啊?味道不错你还拿树枝捅他?死的时候肠子都露出来了吧?”
顾尤跟着笑道:“我这不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肩膀一痛,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自己的手臂,被整根切断,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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