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看我安排
早先魏婉华做主, 在昌平侯府里特地给苏云绕留了一个院子,名字还是?苏云绕自己取的,叫作碧涛阁。
只因为里面种了有一大片金丝翠竹, 即便是?到了冬天, 也依旧青翠碧绿,北风吹过, 碧浪滔天,一层层积雪翻滚落下?, 就?好像是?消失在浪头的泡沫一样。
苏云绕之前只在碧涛阁里住过一回,好像是?上个月给祖母和大嫂送新抄的《画皮》、《辛十四娘》等话本?子的时候。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魏婉华从来就?没有强求过苏云绕一定要更亲近昌平侯府。
这本?来就?是?不可强求的事情,因此也由着他一直都住在杏林苑那边。
苏彦启与苏容璋祖孙对待此事,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明?明?是?自家血脉, 干嘛要委屈住到别人家里去, 更何况那宅子甚至还是?租来的, 都不能算是?个家。
既然感情是?相处出来的, 十五年时间都错过了, 如今就?更应该住在一个府里多?相处相处, 这不就?什么感情都有了嘛。
苏云绕禁不住他亲大哥的热切挽留, 好好的一个威猛壮汉, 红着眼拉着你吧啦吧啦地好一顿自责与心疼,这谁受得了啊, 离开的话可真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当然, 打心底来说,苏云绕其实也并不知道他在自责个什么劲儿,更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让人心疼的。
昌平侯立功回京, 熟识的,跟不熟识的,都纷纷递上了拜帖,还没来得及跟家人单独待上两?日呢,人情世故就?来了。
苏云绕被祖父带在身边,不管是?谁上门,都要拉着他出去露露面,顺道还给他介绍了一下?昌平侯府的姻亲故旧。
只三日不到,差不多?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昌平侯的二?孙女虽然被除了族,可却突然又?多?了一个二?孙子。
至于这位二?孙子是?不是?亲生的?
昌平侯夫妻倒是?未曾明?确表示过,可只要你有心打听,便能清楚地打听到,这二?孙子就?是?苏彦启的亲孙子,据说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掉包了。
苏云绕在侯府里连着住了有五日之久,直到祖父和大哥的任命书?下?来,两?人都一早入宫谢恩去了,他才终于有机会回到杏林苑。
舞蹈也是?艺术,说实话,但凡是?搞艺术创作的人,大多?数都有社交懒惰症,如果说这是?不可治愈的绝症,那苏云绕大概已经?快到晚期了。
过于频繁的人情往来,相互不认识的客气与客套,搞得苏云绕就?像是?过载的机器一样,累得精力?与心力?都被掏空成负数了。
杏林苑里,依旧是?如此地安静,大多?数士子都在寒窗苦读,没事谁也不去打扰谁。
苏云绕走?到柴珃住处,正?要扒着门缝往里瞅,大门就?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柴珃敞开怀抱,一下?子接住了扑进门里的美少年,委屈控诉道:“之前说去了昌平侯府回来,就?给本?王答复,结果答复迟迟不到,人也迟迟不回。”
苏云绕自己撞到了别人的怀里,扶着柴珃的胳膊才站稳,下?意识地捏了捏他那张不高兴的脸,不自觉哄道:“我这不是?打探消息回来了么,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柴珃拉着他进了暖阁,亲自给他脱了狐裘,打量道:“去昌平侯府呆了这么几日,怎么也不见?胖,你祖父没有拿好酒好肉招待你啊?”
苏云绕不想听他瞎扯淡,只又?催促道:“别打岔,好消息、坏消息,你到底要听哪一个?”
小厮端了热茶和点心进来,苏云绕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坐榻上,摆出一副我掌握了所有秘密的得意模样。
柴珃笑了笑,挨着他旁边坐下?,语气随意道:“好消息吧,我听听你能从昌平侯里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苏云绕小小地嘬了一口茶水,才凑到柴珃面前,调侃道:“我听祖父说,皇后娘娘估计是?想为你定下?长铮堂叔家的大堂姐为妃,我大堂姐秀雅娴静,聪慧明?理,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
柴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颇有些咬牙切齿道:“坏消息呢,坏消息是?什么?”
苏云绕见?他眼睛带着几分气闷,坏心眼笑道:“坏消息就?是?,皇后娘娘其实就?只是?一厢情愿,我祖父、我堂叔、还有我大堂姐,都对你避之不及呢,你说你长得也不磕碜啊,咋就?被人嫌弃成这样了。”
柴珃终于忍不住心中郁闷,一把将正啃着点心的人给拽到了怀里,捏着他的脸颊揉搓道:“好好好,别人都对本?王避之不及,那么绕哥儿你呢?在这儿东拉西扯一大堆,之前说的交易,你到底是同不同意呢?不会也对我避之不及,就?连三十万银子也不想挣了吧?”
苏云绕被他捏着嘟起个嘴,挣扎求饶道:“泥放开窝,别动手?动脚哇,放开窝,有话好好嗦。”
柴珃很想在他那红嘟嘟的嘴巴上亲一口,可看见?他嘴唇上的点心渣,却又?有些下?不去嘴。
他只得遗憾地将人放开,还又?拿帕子重重地在苏云绕的嘴巴上擦了擦,真是?个吃没吃相的小邋遢鬼。
苏云绕得了自由,先把手里的小半块玫瑰酥给认真吃完了,才拍拍手?答复道:“三十万两?银子呢,有钱不挣是?王八蛋,不过这一场交易能不能成,又?不是?我同意就?算数,王爷要是?已经?有了谋算,我到时候顶多配合你就是。”
这算是?变相地在表明?心迹了,苏云绕才刚说完这话,脸颊就?已经?红得不行,又?热又?烫。
柴珃心里边一瞬间平静如星海,转眼却又?热浪滔天,好似火山喷发?一般,热烈得恨不得跳起来蹦跶几圈。
他一把将苏云绕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停重复道:“绕哥儿,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一切都交给我,一切都交给我吧。”
柴珃此时也不嫌弃苏云绕嘴唇上沾着的玫瑰酱,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不轻不重地咬住肉嘟嘟的唇,也顺道将玫瑰酱吃进了嘴里,那甜蜜难言的滋味,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微微喘着气慢慢分开。
苏云绕推了柴珃一下?,却没能把人推开,只无奈道:“那个,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在侯府呆了这么几天,也不知道二?姐和婷婷怎么样了。”
柴珃有派人帮忙照看,闻言依旧搂着人不放,央求道:“再陪我一会儿,你二?姐和妹妹这会儿多?半在邻居家,跟着隔壁的举人娘子学做辽东辣白菜呢,估计没空理你,再陪我说说话。”
苏云绕又?推了他一下?,没好气道:“那你也先放开我,咱们好好坐着说。”
柴珃只望着他笑得一脸满足,笑得苏云绕都快不耐烦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两?人并排坐在矮踏山,柴珃一边帮着苏云绕剥松子吃,一边闲话道:“你祖父和你大哥接了任命书?,分别得了一个什么职位?”
这也不是?不能说的秘密,苏云绕替自己的两?个血缘亲人高兴道:“祖父领了副枢密使的职务,大哥入了京师营,好像是?正?四品忠武将军,统领前锋营。”
柴珃听完,却说不出半句恭喜的话,只十分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含含糊糊道:“哎,兵权,还是?京师营的兵权,也不知道父皇是?如何想的,可真是?唯恐社稷不乱,江山不乱啊。”
苏云绕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凑过来,清澈又?单纯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当的么?”
柴珃想到自己暗地里的算盘,又?突然放松起来,一副摆烂模样道:“妥当,有什么不妥当的,放心好了,咱们俩的未来啊,本?王一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后宫诬陷
午后的阳光照在厚厚的积雪上, 白花花地晃得人眼?睛疼。
苏云绕在柴珃这里用过午饭,听他厚脸皮说还要一起睡午觉时?,便怎么样都不肯再留下?了。
这才刚戳破窗户纸呢, 进展哪能?这么快, 再说了,他这身体还是个未成年呢, 也不能?太跌破底线了。
柴珃瞧着他好像被狗一样撵的背影,好气又好笑?, 心道:本王是这样急色的畜生么,躲他就跟躲野兽一样。
柴珃心里是这样想, 却?还要吩咐小厮将苏云绕爱吃的点心多装几样送过去。
苏云绕前脚到家,送点心的小厮后脚便跟了过来,将点心递给隔了苏云绕之后, 还问他傍晚要不要再过去吃晚饭, 到时?候好多做一些合他口味的菜肴。
苏云绕当然是不过去了, 也不是怕麻烦人, 主要就是不想来回跑。
刘文英和苏云婷就在屋檐下?切白菜, 将大门边上的这一幕给瞧了个全。
见那小厮离开, 苏云绕提着装着点心的三层食盒进来, 刘文英难得多疑道:“三郎, 你?跟瑞王殿下?这关系好得有?些不正常啊, 连吃带拿的,可真不一般。”
只随便一句调侃的话, 却?正好说中了苏云绕的心事。
不过苏云绕也是个脸皮厚的, 但凡是他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就没有?随便动摇的道理,因此很是坦然道:“那是, 我跟瑞王殿下?好到都快要睡同一个被窝了。”
这话说得很是坦诚,就差没有?直接公开出柜了。
偏偏二姐和婷婷都是单纯的性子,压根儿就没有?多想。
苏云婷不在乎三哥跟谁睡一个被窝,反倒乐呵呵琢磨道:“我们晚上煮花生红豆粥,再配上羊肉馅大包子,还有?蒋娘子送的辣白菜一起吃吧。”
说到这里,苏云婷又冲苏云绕介绍道:“对了,蒋娘子就住在咱们隔壁,她?相公也是举人,明年也要参加春闱,他们夫妻俩的老家在是辽东,做的辣白菜又甜又辣又鲜,可好吃了。”
黄昏时?候,苏云绕吃到了据说很好吃的辣白菜,大鱼大肉吃腻了,换一换口味,确实?很不错。
寒窗苦读的士子也不是当真就两耳不闻窗外事,昌平苏氏大败北戎,老侯爷入枢密院,侯府大公子入京师营,京城的形势变得愈发地暗潮涌动。
饭桌之上,刘文轩有?心想要问一问苏云绕在昌平侯府里的见闻,可仔细想一想,以?他们兄弟的身份和地位,其实?也干涉不了什么,问不问其实?也都无所谓,索性也就懒得开口了。
高位之人的心思不可测,你?以?为只是隐隐有?暗潮将来,却?不知一觉醒来,便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天气越来越冷,苏云绕早上是越来越起不来了。
第二日?天阴,没有?下?雪,也没有?放晴,乌云沉甸甸,好似随时?都会压城一般。
苏云绕起床的时?候没看?时?辰,总之应该是不早了。
二姐一边给白菜撒盐,一边对他说道:“灶上的粥估计都凉了,你?将就着吃几个点心对付一下?吧,待会儿早饭午饭加一起,一顿算作两顿吃。”
苏云绕干巴巴地啃着一块酥饼,拿着一摞手稿,裹着棉袄狐裘往外走,含含糊糊道:“不用,不用,我去找王爷商量舞剧的事情,中午不回来吃。”
刘文英倒也没什么意见,只摆手玩笑?道:“行,那中午就不做你?那份儿了,你?外头蹭去吧,也好给家里省一些米粮。”
青石巷道上的积雪,都被人用铲子给铲到了两边,掺着落叶枯枝和泥土堆在一起,看?起来脏兮兮的。
苏云绕如今对北国?的冰雪世界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只哆嗦着拿肩膀将大门顶开,半点也不见外地问院里的小厮道:“王爷起来了吗?”
小厮下?意识抽了抽嘴角,心道这都什么时?辰,谁还能?睡得着啊,嘴上却?恭敬道:“王爷早就起了,在暖阁里头呢,玉大人也在。”
苏云绕听完,直接就往暖阁那边走,小厮见此也不拦着。
玉九思有?正事在禀告,见苏云绕进屋,下?意识停了下?来。
柴珃招呼苏云绕坐到自己身边来,对着玉九思不可置信道:“你?说安才人早朝的时?候跪在皇极殿外,状告太子皇兄轻薄于她?,……人证物证全都没有?,只凭空口白牙一张嘴,就想要将堂堂储君给拉下?马,这样天才的主意,究竟是谁想出来的?”
玉九思不信自己主子猜不到,却?还是委婉暗示道:“安才人在宫外的家人,早先都被皇后娘娘控制在手里呢。”
柴珃一张俊脸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过了许久,才语气笃定道:“咱们的人能?这么快查清楚,皇兄必然也能?查清楚,安家人这会儿怕是已经转移到皇兄手里了吧。”
摊上皇后娘娘这样争强好胜却又手段拙劣的生母,也真是苦了自家王爷了。
玉九思很是同情道:“是的,属下?派人找到安家人的时?候,太子殿下?的东宫亲卫也早就到了,顺道还给王爷您带了一句话,说是太子殿让您不必担忧,他会处理好一切的。”
柴珃还真没什么好担忧的,只事不关己地分析道:“江南私盐一案,涉事人员全都被清算,判处结果也初步定了下?来,只有苏长青还被太子皇兄拽在手里,流放也好,斩首也罢,全没个说法,如今安才子一家也被皇兄掌控,……啧啧,我母后闹出来的这些糊涂账,都被太子皇兄一条条记着呢,也不知道他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玉九思依旧没搭腔,帝王家事,本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评价什么。
自家母后看?似慈爱,实?则专横,妄图掌控一切,却?又毫无理智和谋算可言。
柴珃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习惯了,也看?开了,就算看?不开,也没办法啊。
皇兄比他年长?,本就赢了先机,再加上母后又总出昏招,如今就连翻身的机会也全都丢光了。
柴珃整个人瘫平了,躺在宽大的坐榻上,平静到升不起半点怒气,却?依旧有?些匪夷所思道:“昌平侯府才刚有?兴盛之兆,她?莫不是就以?为自己有?了倚仗,迫不及待地朝皇兄出手了?活了大半辈子,栽过无数跟头,她?就没学会要沉住气么?”
柴珃如此问道,却?也不指望得到什么答案,因为答案早已经摆在了眼?前。
是的,他那个自以?为是的母后,活了大半辈子,却?依旧任性妄为,才刚有?了一点儿筹码,就迫不及待地想着要出手。
最关键的是,她?以?为的筹码,不一定会帮她?,她?所筹谋的算计,也全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柴珃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摆手让玉九思退下?,挪着身子在宽敞的坐榻上转了半圈,神色郁闷地将脑袋枕在了苏云绕的腿上。
苏云绕听了个大半截,七拼八凑地猜出来了是怎么回事,有?些同情柴珃这倒霉孩子,便也没赶他起来,反倒很是轻柔地替他按了按头皮。
自家祖母豪气大方不说,在教养孩子这一方面,更是从?不欺瞒。
在她?老人家看?来,与?其让自家孩子从?别人嘴里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谣言,还不如自己一开始就说清楚真相呢,也免得自家孩子因为信息不足而?失了防备,更凭白影响了判断。
按照祖母的描述,整个昌平侯府几代人,可以?说是被皇后娘娘一个人给坑苦了。
其中之纠葛,怕是说上两三个时?辰估计都说不完,便也不在此处啰嗦。
苏云绕琢磨着被皇后娘娘坑害得最苦的昌平侯府排第一,自个腿上躺着的这位亲王殿下?怕是至少排第二。
苏云绕一边给他按着头皮,一边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之前信誓旦旦地拿婚姻大事与?我做交易,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怕是不能?够答应吧?”
柴珃闭着眼?握住苏云绕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挨挨蹭蹭,又亲了亲他的手背,最后才懒洋洋道:“以?我母后的性子,真要事事都随了她?的心意,那我这辈子怕是只能?当个伥鬼,她?答不答应是她?的事,我照不照办是我的事。”
“……”
以?孝为大的时?代,竟也能?生出这样的反骨仔,可真是稀罕啊。
见他亲了自己手背还不算完,又要含着自己的指尖啃,吓得苏云绕赶忙将手挣脱回来,抱着胳膊靠在了垫枕上。
苏云绕懒得跟他讨论朝廷上的糟心事,只抖了抖腿,嫌弃道:“躺够了就起来,赶紧把你?那大脑袋挪开,我腿都被你?压麻了。”
柴珃哪舍得这般亲近的机会,将脑袋从?苏云绕的腿上挪开之后,却?又一头埋在了苏云绕的腹部,双手紧紧搂着苏云绕的腰,跟个缠人的八爪蟹一样,蛮不讲理道:“外面风大雨大,麻烦事一堆,绕哥儿今日?就陪着我继续躺吧,咱们今日?都躲着些,索性别出门了。”
苏云绕笑?着挣扎道:“行行行,你?躺归躺,能?不能?不要挠我痒痒,哈哈哈……”
“我没挠啊。”
柴珃嘴上不承认,却?又坏心眼?地用头蹭了蹭。
“哈哈,你?别来了啊,再来我翻脸了啊。”
苏云绕痒得细腰乱扭,又笑?又气道。
温馨甜蜜的暖阁内,两个人笑?笑?闹闹,只管自己逍遥快活,哪管外面是洪水滔天。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谋算如儿戏
皇极殿内, 天?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下,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阴。
金碧辉煌的装饰和精美华丽的陈设,丝毫没有冲淡弥漫在空气中的庄严与肃穆, 反倒将皇后娘娘与安才人那矫揉造作?的哭诉, 给衬托得愈发地丢人现?眼,荒唐可笑。
苏彦启面对刀林箭雨都不怵, 踏过尸山血海也不惊慌,可偏偏站在皇极殿这权势顶峰之处, 此时却只觉得头皮发麻,尴尬得脚趾抠地, 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只当自己是死在了北疆战场上。
商讨社稷大事的神圣之地,莫名?奇妙地被人当成?了后宫内宅, 竟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出来显摆。
一群三品以上的文?武重臣, 被迫在这里听两名?后宫妇人哭哭啼啼地说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一个个神色都不太?好, 能忍着不骂人, 就已经是尽力了。
忍到最?后, 却是秉性最?为耿直的督察院左都御史万复礼, 最?先出声劝诫道:“皇极殿乃商讨军政之要地, 岂能在此胡搅蛮缠, 后宫之事,皇后娘娘就非得要闹到前朝来吗?”
苏长瑶穿着一身彩凤华服, 头带珠翠凤冠, 很是傲然道:“太?子轻薄宫妃,事关储君之德行,如何就只能算是后宫之事了, 凭什?么没资格拿来皇极殿上说。”
万复礼只觉万分可笑,作?为一个从未打算站任何一队的中立派,他此时也忍不住讥讽道:“证据全无,只凭一个五品才人的一面之词,皇后娘娘就已经给一国储君定下了罪名?,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一些。”
万复礼并?不是太?子心?腹,他一向都只站在法理法度这一边,因此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
却不想?,苏长瑶比他还更理直气壮道:“万御史想?要什?么证据?一个女子赌上了自己所有的名?声与清白,只为了给自己讨个公道,这难道还不是最?有力的证据?!”
“……?!”
万复礼惊诧万千地呆立在原地,瞳孔巨震,脑袋好似雷劈,胸口恶心?发闷,就跟被人按头吃了一口狗屎一样?,能言善辩的堂堂左都御史,竟也有被人怼得说不出来话的时候。
皇极殿上,实干派大臣、东宫党、保皇党、寒门清流等等,全都跟万复礼是一样?的感受,哑口无言地看了皇后一眼,又齐齐转过头去盯着苏彦启和苏长铮瞧,那难以置信的质问之意,几乎要将昌平苏氏的两代?当家人给淹没。
对于苏长瑶的胡搅蛮缠,苏彦启早已经见怪不怪,只双目放空,望着皇极殿大门外的又黑又低的天?空,突然非常想?念北塞草原上的宽广天?地。
苏长铮如今是从二品镇北大将军,统领二十万北塞骑兵,什?么样?的大战阵没见过,冲锋陷阵他能跑在最?前头,这会儿却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在堂叔后头,太?丢脸了,真的太?丢脸了。
苏家人已然是被皇后娘娘给架在了火上烤,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得不闭嘴装哑巴,不反驳也不配合,只当自己是立在大殿上的多余的两根木头,烧心?得很。
烧吧,烧完了,大不了一起回?北塞种田放羊,继续当马匪去。
这一场闹剧,即便有皇帝纵容,可终归也是有人敢站出来制止的。
政事堂首相玉嵩立在文?臣首位,从始至终神情不变,只淡淡地将一场闹剧看在眼里,等到所有人都唱演结束后,才平静出声道:“三日之前,重华殿梅花林外,安才人说自己为皇后娘娘剪梅枝时遭到太?子殿下轻薄非礼,太?子殿下辩解说自己赏梅时碰巧遇见安才人,隔了几十丈远只打了个招呼便分开了,绝无轻薄非礼之举,……以上皆乃二位一面之词,无人证,亦无物证。”
玉嵩总结完事实缘由,才拱手对着皇帝道:“皇后娘娘视安才人的名?声与清白为有力证据,一口判定太?子殿下无德无行,臣斗胆,恳请陛下处死安才人,并?诛杀其三族。”
说完这话,玉嵩依旧神色淡淡,只语气肃穆道:“两相对峙,都以名?声与清白为筹码,我?大旻朝堂堂一国储君的名?声与清白,难不成?还没有区区一下品宫妃的名?声与清白重要。”
三品以上的文?武重臣,真正坚定地站在东宫这边其实只有三分之一左右,剩下的一多半都只在观望,有的人心?里大约已经有了偏向,有的人却始终不愿意搅入浑水之中。
玉嵩此话一出,所有不愿意参与夺嫡的实干派,竟纷纷站出来附和道:“区区一下品宫妃,无凭无据,竟妄图污蔑储君之名声,玷污储君之清白,恳请陛下将其处死,诛其三族。”
“臣附议。”
“一国储君,乃社稷延续之根本,岂可任由人随意攀折,恳请陛下严惩。”
“臣亦附议。”
“……”
所有站出来维护太子之人,皆不是坚定的东宫党,他们?维护的不是东宫,他们?维护的是大旻法理。
似霍翻江这种真正意义上的东宫党,却从始至终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个气定神闲,好似输赢早已经心?中有数一般。
苏彦启意兴阑珊地闭了闭眼,心道:安才人跪在皇极殿外的那一刻,太?子殿下这边就已经赢了,如今不过是收割战果罢了。
以玉嵩为首的一多半出身于寒门清流的实干派重臣,就是此场对弈的战果。
很明显,这一局苏长瑶输得足够彻底。
可惜输了的人,却不甘心?认输,反倒气急败坏地撒泼质问道:“玉嵩,亏得全天?下的百姓都夸你?是活青天?,说你?廉洁为民,公正无私,乃当世第一贤臣良相,本宫看你?是第一眼瞎庸臣才是,如今竟还要冷漠残忍地逼一个可怜女人去死,你?们?这些人、呵、你?们?这些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皇后娘娘不甘心?至极,骂着骂着,竟活生生将自己气晕了过去。
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显庆帝柴健懋,担忧之情溢于言表,惊呼道:“梓潼!来人,快扶皇后回?宫休息,传太?医,快传太?医。”
柴健懋提着龙袍走下高台,挥手想?要退朝离开。
玉嵩却先一步拦在皇帝面前,躬身作?揖道:“恳请陛下处死安才人,并?诛杀其三族。”
柴健懋神色难看,眼里全是恼怒与难堪,如果可以,他其实早就想?换了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政事堂首相了。
可惜他不能,他至始至终也找不到一丁点儿对付玉嵩的办法。
五十来岁的首相玉嵩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能臣。
他精于实干,善于谋略,勤勉自律,廉洁奉公到身上的官服都旧得起了毛边。
就是这样?一个能力与品德上毫无破绽之人,他是满朝文?武的精神领袖,百官之楷模,柴健懋再怎么想?换都换不了。
如今这位百官之首,正带着他手底下的百官,逼着柴健懋为今日之事表态,为大旻储君的名?声与清白正名?。
柴健懋气得心?肝疼,忍着屈辱咬牙道:“传旨,安才人肆意污蔑储君,赐死,夷其三……,族”
“不要!皇上恕罪,玉大人明察,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安才人惊声尖叫,好似疯魔了一般,哭骂求饶道:“……是皇后娘娘逼我?陷害太?子的,皇后娘娘抓了我?爹娘兄妹,是皇后娘娘逼我?的!不陷害太?子我?爹娘兄长要死,陷害太?子我?三族亲人都要死,玉大人,您是活青天?,您最?为公正,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要杀就杀我?好了,五马分尺、千刀万剐都可以,求求你?们?放过我?家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家人,求求你?们?……”
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宫妃,容貌柔美,身形单薄,跪在皇极殿内,转着圈不停地对着皇帝磕头,对着太?子磕头,对着玉嵩磕头,对着满朝文?武磕头,白皙的脑门“嘭嘭”撞在石板上,嗑得鲜血直流。
太?子柴璟目光冰冷地看了被宫人扶着离开皇后一眼,出声为这场闹剧定下最?后结局道:“玉大人,这不过是后宫里的一场误会罢了,皇婶一时情急才闹到了前朝来,实在不必牵连太?多。”
玉嵩神色平静地看了柴璟一眼,也不再继续当这个恶人,依旧淡淡道:“既然是后宫之事,我?等也没资格谏言,之前多有逾越,还望陛下恕罪。”
显庆帝能说什?么,真要抓着不放,怕是就要把皇后也给牵连进?去,不得不捏着鼻子低头道:“玉大人严重了,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此散朝吧。”
“……”
以玉嵩为首的实干派臣子,俱都不着痕迹地望了显庆帝一眼,耿直如左都御史关复礼,心?里面对皇帝的失望与不赞同,几乎都要摆在了明面上。
沉甸甸的天?幕终于兜不住所有冰霜,飘飘洒洒的大雪又落了下来。
苏彦启与苏长铮叔侄实在顶不住众多同僚的异样?目光,就好似宫墙里有洪水猛兽一般,最?先逃出了宫门。
玉嵩披着一件青布棉袍旧披风,与关复礼等人走到宫门外时,苏彦启叔侄已经骑马顶着风雪走远了。
关复礼瞧着苏氏叔侄俩远去的背影,有些同情道:“堂堂北塞狼王,瞧着竟有些仓惶啊。”
玉嵩不太?在意道:“仓惶?没准儿只是急着赶在饭点之前回?家而已,毕竟身经百战之人,可莫要小看了他。”
当然,小不小看的其实也无所谓,玉嵩等实干派大臣,本就与苏氏一族没有利益之争,真要说起,他们?还要仰仗苏氏一族镇守北塞,给大家创造一个太?平安稳的治国环境呢。
玉嵩说完这话,便朝着停在一众豪华马车之中的自家驴车走了过去。
赶车的车夫换了一张新鲜面孔,一双狐狸眼笑得十分讨好,谄媚讨好道:“哎哟,首相大人终于下朝啦,来来,小的扶您上车,天?不亮就上朝,这都快到午时饭点了才让离开,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吗?”
玉九思半点也不看亲爹那爱答不理的脸色,十分殷勤地将亲爹给扶上马车。
玉嵩板着脸,可眼里却带着明显的笑意,没好气道:“哼,你?跟我?这儿献殷勤也没用,今日之事一出,你?家主子估计是再没机会了。”
有没有机会,自家主子还能不清楚。
王爷既然不在意,玉九思就更不在意了,只十分八卦道:“今日之事是怎么个过程,结果又如何了?首相大人,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具体说来听一听呗,我?也好回?禀给我?家主子听,就算没有了坐龙椅的机会,这不是还得防着皇后娘娘借着我?家主子的名?义继续闹腾么。”
玉嵩很是不满,冷哼道:“你?对你?家主子倒是忠肝义胆,却连亲爹都不肯叫一声。”
帝后二人对于宫廷的掌控其实并?不严密,真要打听今日之事,也不是非得要通过玉丞相之口。
玉九思之所以主动凑到亲爹面前来,也不过是想?要探一探以玉嵩为首的众多实干派大臣的态度罢了,因此很是识时务道:“爹,亲爹,您就算不看在我?家主子的面上,也看在苏氏一族镇守北塞的份上,说一说呗。”
玉嵩高兴又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最?后却也没什?么隐瞒,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说了,亲父子之间,他甚至还语重心?长地提点了玉九思几句。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带着亲娘硬吃苦
玉九思赶着黑驴青布棚小车, 停在了内城边上安庆胡同口处的一座小二进旧宅院门外。
抬手将玉嵩扶下?驴车,玉九思并不打算进到?院子里去,只?说了一句“相爷保重, 有缘再见”, 便一溜烟地跑了。
守门的下?人听见动静,赶忙开门迎了出来。
玉丞相府上只?有三个下?人, 婆子吴婶子在灶房里煮粥,门房兼车夫刘大柱忙着将驴车牵到?后院, 卸下?车架,还要给?毛驴喂水, 喂草料。
早先派出去办事的护卫赵端阳此时已经回?到?府里,听见动静后跟着刘大柱一起?走到?门外,正守在玉嵩身边。
玉嵩拢着手立在原地, 面?上的喜怒哀乐都很淡, 淡得就像世间?的雨雪风霜一样, 仿佛融合了人世间?的万千道理?, 自然?飘邈, 却又没有多少的烟火气。
仅剩的几分烟火气, 也在看见唯一的儿子走到?胡同拐角处, 上了一辆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华丽马车离开后, 眨眼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玉嵩收回?目光, 慢悠悠进到?了大门里。
正房门廊下?,头发花白, 面?容刻薄的玉老?夫人斜着一双略显浑浊的眼, 不冷不热道:“怎么,你那好儿子都到?家门口了,也没想着进来拜见拜见长辈, 果真是个不孝不悌的孽障。”
玉嵩神色平静,一边往饭堂里走着,一边淡淡道:“我哪还有儿子啊,我儿子不是被您的好侄女卖到?戏班子里去了吗,到?如今都还没找着呢。”
母子成仇,父子离心,这便是玉丞相府上十几年来的现状,无法缓和,更不可能谅解。
吴婶子是玉府里的老?人,主人家的过往恩怨她都清楚,却不敢多嘴说些什么,只?老?实?将饭菜都端上了桌,便退了出去。
桌上有一碟豆腐乳,一碟蒸南瓜,一碟辣白菜,一盘豆芽炒肉丝,再有就是半砂锅的白米粥,六个二合面?馒头。
玉嵩亲手给?玉老?夫人盛了一碗白米粥,很是孝顺道:“白米粥养胃,娘趁热喝,早些年家贫,父亲又早早离世,若不是有恩师时常接济,咱们母子估计就连喝糙米粥都要断顿,这人啊,当知恩图报。”
玉老?夫人神色麻木地坐在桌边,看着那碗玉白色的米粥并不觉得如何的美味,只?觉得那嘴巴和心里,一瞬间?苦涩无比。
亲儿子当了丞相,多大的官儿啊!
可她这个亲娘却半点荣华都享不着,只?能跟着喝粥吃咸菜,穿的衣裳也只?是普通棉袍,珠翠首饰更是一概全无,隔三差五地还要被儿子拿话刺心,她苦啊。
一般来说,做了恶事的人,从来都不会真心悔过,即便是后悔了,也只?认为是别人小题大做。
譬如玉老?夫人……
她半点都不认为自己磋磨儿媳有错。
她那儿媳即便是玉嵩的恩师之?女又怎样,跟玉嵩情谊深厚又如何,冷冷清清跟个假人一样,哪里比得上玉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乖巧又嘴甜。
她不过是惩罚儿媳多跪了一会儿罢了,怎么就娇气得突然?早产了?大人生下?孩子就死了,可这也不关她的事呀,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在鬼门关里转悠了几圈,怪只?怪她自个命薄回?不来。
再说年幼的玉九思被娘家侄女卖去戏班子之?事,就更不能怪她了,她也是疼爱的孙子的呀。
孙子被卖她根本就不知情,她只?是好心想要撮合丧妻的儿子,跟对儿子一往情深的侄女而已,哪里能想到?表面?上乖巧又嘴甜的娘家侄女,背地里竟然?如此地偏执又黑心呢。
玉老?夫人心里委屈得很,暗道:这辈子粗茶淡饭怕是得吃到?死,即便在儿媳和孙子的事情上她确实?有些小心思,可哪有这样对待自己亲娘的,真是个不孝子啊!
玉老?夫人那犹如实?质的埋怨与不满,玉嵩只?当是看不见。
至于拐卖他儿子的那个女人,已经被他丢进了暗娼窑子里,受尽折磨之?后,死得只?剩下?一堆烂肉白骨了。
纵容帮衬那个女人的母族舅家,也已经被他算计得家破人亡,穷困潦倒。
只?可惜最后还剩下?一个凶手,却是自己的亲娘,弑母乃大逆,玉嵩再是心狠,却也有些下?不去手。
不过,活着也好,活着有活着的赎罪之?法。
玉嵩连喝了两碗粥,啃了两个大馒头,一边拿帕子擦着嘴,一边吩咐负责买菜煮饭的吴婶子道:“天?气越来越冷了,下?个月的俸禄要多拿出来一部?分买炭捐给?慈幼局,咱们府上的吃食便要节省一些,肉就不必每日都买了。”
玉嵩不贪污,不受贿,也没有祖产,每个月领到的俸禄要分出去一多半用来做善事,剩下?留作?家用的本就不多。
“是,奴婢会节省着买的。”
吴婶子看了玉老夫人一眼,心里突然?升起?几分同情来,堂堂一品丞相的母亲,下?个月估计连豆芽炒肉丝都要隔三差五才吃得上了。
玉嵩说完便离开饭堂,只?留下?刚刚回?过神的玉老?夫人,在那儿失声痛哭道:“这天杀的孽子啊,你不如拿刀杀了我算了,我给?你媳妇赔命,给?你儿子赔命,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真不如死了算了。”
这话玉嵩都听腻了,只?当是一阵风,吹过也就是算了,真要想死,还用得着别人动手。
玉嵩带着护卫赵端阳去了书房。
丞相府里明面?上只?有三个仆从,可暗地里却有不少的眼线和势力,真要光杆一个,也坐不到?首相这个位置。
赵端阳大概有四十岁左右,跟着玉嵩有将近二十年,容貌很是寻常,属于不惹眼到?让人很难记住的那种。
他算是玉丞相明面?上的第一心腹,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只?尽职尽责道:“安家老?小被皇后娘娘控制在了京郊别院里,不过太子殿下?估计早就知道了,一直都派有心腹在别院外头守着呢。”
玉嵩并不意外,只?有些无奈道:“今日这一场闹剧,与其说是皇后娘娘的手笔,倒不如说是太子殿下?将计就计,明明晃晃的一出阳谋,却闹得老?夫也不得不表态。”
玉嵩早些年给?皇子们当过侍讲,对柴璟也颇有几分了解,起?初只?是一个稍微聪明稳重一些的普通小孩儿罢了,可自打孟璋太子遇害之?后,就突然?变得不似常人,多智而近妖,见识之?广博,仿佛脑海里藏着另一个世界,沉着老?辣半点儿都不似孩童,
玉嵩心下?狐疑,还曾偷偷去护国寺求了一颗舍利子,找借口送给?了还是前?太子遗孤的柴璟。
结果么,自然?是没什么结果。
舍利子没反应,要么人还是那个人,是玉嵩想多了。
要么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但又道行太深,就连护国寺得道高僧留下?的舍利子都没用,那也同样只?能是玉嵩想多了。
只?试探过一回?,玉嵩便彻底丢开了去,坦然?得好似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赵端阳纠结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安才人刚跪在皇极殿外没一会儿,瑞王殿下?和九思少爷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很快也查到?了关押安家老?小的别院外头,却没跟太子殿下?的人对上。”
玉嵩脸上又莫名多了几分情绪,带着明显的赞赏与遗憾道:“能做到?这种程度,倒也有几分能耐,只?可惜生得晚了一些,没占到?先机,又还有帝后在那儿昏招不断,注定是成不了事的,臭小子不听劝,非要跟着瑞王瞎混,活该他白忙活一场。”
玉嵩话是这么说,却完全没有要站瑞王那一边的意思。
果然?一提到?九思少爷,丞相大人便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人情味,赵端阳暗自腹诽:九思少爷五岁被卖,跟着戏班子四处辗转,十二、三岁到?京城时,又险些被权贵抓去当玩物,万幸被同样只?有十来岁的瑞王殿下?恰好救下?,之?后便一直跟在瑞王身边做事,直到?十六、七岁时,才终于被丞相大人找到?。
只?凭这一份搭救之?恩,九思少爷便不可能不站在瑞王那边。
丞相大人看似中立,可真到?了最后关头,怕是也会尽力保全瑞王殿下?。
丞相大人的态度几乎没在亲儿子面?前?遮掩过,他同时也是玉九思最大的情报来源。
玉九思顶着风雪回?到?杏林苑,正好赶上吃午饭。
天?气太冷了,苏云绕和柴珃让人切了薄薄的滩羊肉片,熬了羊汤,涮羊肉锅子吃。
玉九思忙活了一大早上,馒头都没来得及啃一口,这会儿早饿得肚子打鼓。
他也不跟柴珃和苏云绕客气什么,径直坐到?桌边,先喝了小半碗羊汤暖暖胃,才一边捞着嫩滑的羊肉片,一边将皇极殿上的对峙经过,慢慢交代了清楚。
柴珃也只?吃了不到?半饱,手里依旧拿着筷子,有些幸灾乐祸道:“呵,这么看来,皇兄是将计就计,反倒将我母后给?带到?了沟里去,堂堂一国之?母,本就不算多好的名声,如今是更加地雪上加霜了。”
苏云绕竖着耳朵听八卦,听得那叫一个涨见识啊。
立储废储,那可都是国之?大事,拿清白名声胡搅一通,能有什么大用啊。
以玉丞相为首的实?干派官员,大多都不乐意参与到?夺嫡之?争中去,却又偏偏是两方都想要拉拢的对象。
皇后娘娘闹这么一场,简直是将实?干派官员所维护的大旻法理?给?踩在了脚底下?,拉拢不成,反倒将人给?推得老?远。
苏云绕有些同情地看了柴珃好几眼,暗道:在夺嫡这条道上,你那亲娘属实?有点拖后腿啊。
柴珃被小孩那怜爱的眼神给?看笑了,夹了一片羊肉,蘸了满满的韭花酱,趁其不备地塞到?他嘴里,乐呵呵道:“别这么看我,当年我母后闹死闹活地不让我出宫开府,非要在东宫前?面?建一个重华殿的时候,就已经将宗人府、礼部?、工部?等官员给?得罪死了,也不差今日这一回?。”
在踩踏别人底线这件事上,他母后干得可熟练了。
苏云绕被韭花酱给?呛得直流眼泪,红着眼瞪了柴珃好一会儿。
瑞王殿下?惹了人,瞧见真把人给?热恼了,又赶忙拿着帕子凑近了哄。
玉九思夹了一筷子肉片还没吃进嘴里呢,就莫名觉得噎得慌。
合着朝堂上的大事这两人是谁都不在意呢,果真是心大得就只?剩下?彼此了。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过了明路
苏长铮在北塞呆了将近二?十年, 从来都只懂得带兵打仗,如今好不容易赶上?一回大朝会,却又遇到这种事。
铁骨铮铮的?汉子, 硬是被吓得有些怀疑人生。
苏长铮在京城是有宅院的?, 只是长久地没?人居住,破旧得有些厉害, 杂草长得都快高过人了。
旧宅子修整起来很费功夫,在苏彦启夫妻的?热情挽留之下, 苏长铮带着妻女暂时居住在了侯府里?,估计得再过半个月左右, 等到宅院收拾妥当之后,才能搬过去。
京城里?,但凡是摸到了最顶层权势的?人家, 消息总是比旁人更灵通一些。
皇极殿之事, 魏婉华多少也?探听到了一些轮廓, 等到苏彦启叔侄回府之后, 才得已知晓其中细节。
陆绣锦嫁给苏长铮的?时候, 苏长瑶就已经是皇子妃了, 因此?二?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听丈夫垂头丧气地说完朝中事, 忍不住插言道:“即便是要针对太子殿下, 也?不能只凭着后宅手段吧。”
是的?,皇后娘娘这一番操作, 完完全全就是后宅手段啊, 还是那种针戳就破的?十分浅显且不入流的?后宅手段。
不应该,实在是不应该,陆锦绣突然?觉得“皇后”这一尊位, 都被苏长瑶给拉低了,显得十分地不值得被人尊敬。
她是这样的?想法,满京城的?勋贵世家,此?时估计也?是这样的?想法。
苏长挣年幼时候倒是与苏长瑶见?过几回,只印象却不是很好,忍不住低声抱怨道:“这人小时候就喜欢胡搅蛮缠,活了大半辈子还喜欢胡搅蛮缠,却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自个如今又是什么身份。”
苏长铮心里?很是不平,族里?的?儿郎在北塞拼死拼活,可别到时候让苏长瑶一人给全坑到沟里?去。
想到这里?,苏长铮下意识对着魏婉华道:“婶娘,皇后娘娘如此?行事,怕是迟早要惹来祸事,要不还是想法子劝一劝她吧?”
魏婉华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在京城这么多年,真就没?有想法子劝过她吗?”
苏长铮想到苏长瑶那与身俱来的?执拗劲儿,有些颓唐道:“也?是,就她那个脾气,估计谁劝都没?用。”
魏婉华冷哼一声,提醒道:“今儿你们叔侄两个在皇极殿上?装鹌鹑,谁也?没?帮着她说话,劝不劝的?就别想了,先想想事后会不会被迁怒吧。”
苏长铮不太明白女人的?心思,糙汉子挠了挠头,跟个傻憨憨似的?,不以为意道:“她今日?闹这么一出?,半点礼法都不占,我?跟堂叔连腰都直不起来,哪有底气帮她说话,她要迁怒就迁怒吧,只凭她一个后宫娘娘,难道还能贬了我?跟堂叔真刀真/枪/挣来的?官职不成。”
魏婉华心想:那可不一定,当年苏长瑶还只是太子妃呢,却以她斥责生父宠妾灭妻为引子,在先帝的?有意纵容,霍家、太孙殿下等各方势力的?逼迫之下,苏长青不也?同样失去了继承爵位的?资格。
只苏长瑶一个倒是无所谓,可偏偏只她一个,就能不停地给别人递刀子,反过来又狠狠地捅在苏氏身上?。
苏长瑶是个不可控,也?不可测的?存在,倒不是因为她有多聪明,而是蠢人做事无逻辑,正常人无法理解。
偏偏这个蠢人却又身处高位!
魏婉华这辈子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可对上?苏长瑶却多数时候都是无可奈何。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道:“算了,想这些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与魏婉华是同样想法的?还有瑞王殿下。
由此?可见?皇后娘娘的?杀伤力,对外只有负八千,对内却是无限大。
冬月初三,其实也?就是朝会第二?日?,被气晕过去的?皇后娘娘终于缓过神来。
坤灵宫里?的?大太监带着皇后口谕直接上?门,半点也?不客气地召昌平侯府里?所有人即刻入宫觐见?。
该来的?总会来,而且还来得这么快,果然?是苏长瑶的?做事风格,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都不会多思量片刻。
魏婉华不至于跟她对着来,却也?不会真带着一家老?小瞎折腾,因此?真正入宫的?也?就只有昌平侯夫妻、苏长铮夫妻。
苏容璋在军营没?回来,梁文秀在家照顾几个小的?,苏平威兄弟和苏容瑾姐妹三个,年纪小又做不得主,去不去都一样。
至于苏云绕,魏婉华压根儿就没有派人通知他,被皇后召见?又不是什么好事,能躲谁不想躲,何必上?赶着进宫去找不自在。
坤灵宫魏婉华来过好几回了,苏彦启还是头一回,按理说是不合规矩,不过苏长瑶这人本来也?不是个守规矩的?,偏偏又还有皇帝陛下纵容着。
正殿内,皇帝正陪着皇后等在了那里?。
帝后端坐高位,苏彦启几人按规矩行礼,之后便老?实站着,也不打算先开口寒暄些什么。
苏长瑶眼?底带着几分凉意,嘴上?却玩笑道:“自打我住进?了宫里?,跟堂叔和堂婶见?面?的?次数就少了,相互之间好像也?变得生分起来,见?着面都不知道该寒暄些什么。”
魏婉华在心里?翻了白眼?,面?上?不软也?不硬道:“娘娘说笑了。”
苏长瑶人到中年,却依旧是沉不住气的?性?子,开场只刺了这么一句,便直奔主题道:“我?可没?说笑,血脉相连的?亲人都能日?益疏远,可见?还是联系不够,原本打算让蓉玉丫头跟珃儿亲上?加亲,如今看来是没?戏了,婚约不成,错在侯府,堂婶可一定得再赔我?一个儿媳妇才成。”
这话听着像是在说笑,可语气里?却是满满的?不容拒绝之意。
早些年还未出?嫁时,苏长瑶便是这种万事都只由着自己性?子的?娇纵脾气,如今得了滔天权势,倒是将骨子里?的?任性?与自私给发挥得淋漓尽致。
魏婉华如今没?有年岁合适的?亲孙女,她也?做不得旁人孙女的?主,因此?便想着该如何回绝,好顺顺当当地将赔人儿媳妇这事给敷衍过去。
不过魏婉华其实也?十分清楚,以苏长瑶那执拗的?性?子,怕是不好敷衍,多半也?顺当不了。
魏婉华心里?叹了一口气,正要硬着头皮开口时,却不想瑞王殿下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抢先接过话头道:“哎哟,这不是赶巧了嘛,本王来得可正是时候。”
柴珃让人专门盯着皇城内外呢,只等苏家人一进?宫门,他就急吼吼地也?跟了过来,可不就来得正是时候嘛。
不等众人回神,柴珃便自顾自决定道:“母后这是算好了非要给我?娶一个姓苏的?王妃?既然?如此?,不如由我?自己挑一个可好,免得您又瞎蒙,运气不好,挑出?来一个任性?逃婚的?冒牌货。”
“……”
这话简直是将昌平苏氏的?脸面?往地上?踩,恶劣无耻地将苏氏子女给贬低成了物件,由着人随意挑选。
魏婉华和苏彦启等人面?色铁青。
苏长瑶却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苏彦启叔侄在朝堂上?缩着不愿意替自己出?头,她本就十分不满,如今见?儿子这般不留情面?地下了苏家人的?颜面?,苏长瑶很是欣慰,嘴上?却假模假样地责备道:“说什么混账话呢,你当昌平苏氏是什么人家,由着你挑三拣四呢,不过你若是真心爱慕谁,想来堂叔堂婶他们应该都是愿意成全你的?,……对吧?堂叔、堂婶、长铮哥哥?”
“……”
被当作透明人给直接忽略了的?陆绣锦,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要骂出?口。
苏彦启只管战场杀敌,女人之间的?弯弯绕,他也?不好多嘴。
这会儿见?柴珃这小崽子如此?嚣张,他便也?不再继续忍着,板着脸道:“苏氏乃边塞悍匪出?身,族中小辈几乎个个粗莽,怕是配上?金尊玉贵的?瑞王殿下,再说了,子女婚事皆有父母做主,瑞王妃之人选,圣上?说不定会有其他考量……”
只是苏彦启这话还未说完,一直陪在苏长瑶身边的?显庆帝便笑呵呵打断道:“没?关系,没?关系,朕没?有其他考量,只要梓潼和珃儿高兴就行。”
“……”
苏彦启突然?被皇帝堵了嘴,噎得他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闷死。
可算是体会到了朝堂上?诸位同僚的?感受了,摊上?这么一个没?主见?又没?原则的?皇帝,实在是打工人的?悲哀。
柴珃见?此?,难得对“北塞狼王”升起了几分同情心,可嘴上?却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道:“既然?父皇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与昌平侯府孙辈排行第二?那人,自小便有婚约,如今走了一个冒牌的?假千金,不是刚认回来一个真公子么,就拿他抵上?吧。”
准备了许久的?说辞,总算是找准时机说了出?来,他跟小孩儿之间的?牵绊,可算是过了明路。
柴珃自个倒是轻松愉快了,却没?发现给别人丢了多大的?惊雷,炸得在场之人个个脑子发昏。
魏婉华是知道苏云绕私底下跟柴珃有些来往的?,就连苏云绕是自己亲孙子这件事,似乎也?是瑞王殿下最先发现的?。
因此?她是第一个回过神的?,却还是有些不可思议道:“殿下说的?是绕哥儿?”
柴珃笑着点头,态度很是恭敬道:“是啊,本王第一回见?到绕哥儿的?时候,便觉得与他有缘,后来更是越看越喜欢,可见?是天生的?一对,本王真心实意地想要求娶他为妃,还望侯夫人成全。”
“……”
侯夫人不想成全,只想将眼?前这一张热情洋溢的?脸给抽烂。
苏长瑶大约是脑子进?了水,这会才从沉溺中清醒过来,瞪大了一双浅显又直白的?眼?睛,毫无理智地反复咒骂道:“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娶了一个男子为王妃,你是疯了吗?我?辛辛苦苦算计这么多,都是为了谁啊,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费尽心力地帮你搭台子,你却不识好歹地胡拆一通,混账东西,不孝子,你这个混账……”
世家贵女骂人没?什么新意,翻来覆去也?就只有那么两个词。
有些话听得多了,人也?就变得麻木了,柴珃脸上?没?甚笑意,只漠然?道:“母后辛辛苦苦为我?算计了这么多,可到头来我?又落着了什么好?如今满京城里?的?人,谁不指着我?看笑话呢,您想要我?如何报答您?”
苏长瑶好似不可置信一般,眼?里?带着几分水光,失望又伤心道:“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你好罢了,如今却还要被你给怪罪上?了?”
柴珃心里?面?有一句话想说,忍了这么些年,他也?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为我?好?我?如今空有亲王头衔,府邸封地一概没?有,不尴不尬地赖在重华殿里?,我?得了什么好了?!您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我?好,您只是心有不甘,在发泄你自己的?那一口怨气罢了。”
以皇后那偏执又自我?的?性?子,柴珃也?不指望她承认什么,只破罐子破摔道:“我?与苏家老?二?的?婚约,本就是母后您亲自定下的?,反正我?是非苏老?二?不娶,您与父皇同不同意都无所谓。”
“……”
“你、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苏长瑶颤着手指,指着柴珃最后骂了这么一句,又气晕过去了,气性?可真小。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刘文轩的猜测
柴珃誓要将“不孝子”的人设给维持到底, 亲娘都被气晕过去?了,他也没打算留在坤宁宫里面装装样?子。
大言不惭地说是要回去?准备聘礼,便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只留下皇帝在原地怒骂不已, 却又无可?奈何。
苏家?人面面相觑,见皇帝忧心忡忡地搂着?苏长瑶, 焦急万分地命人去?传太医,没心思也没功夫搭理他们, 便也跟着?告罪离开了皇宫。
柴珃的那些荒唐计划,半点也没有瞒着?苏云绕, 毕竟还需要他全?身心地配合演绎呢。
苏云绕在杏林苑等着?消息,刚一见到柴珃回来,便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紧张又刺激道:“怎么样?, 说了吗, 你真的都说了?当着?陛下、皇后娘娘、还有我祖父、祖母他们的面, 说了要娶我当王妃这件事了?”
柴珃抬手?薅了一把他头上?的呆毛, 龇牙乐道:“说了, 本王非你不娶这件事, 你祖父母与我父母都知道了。”
“……”
苏云绕潜意识里没经受得住财□□惑, 鬼迷心窍地上?了贼船, 临到快要乘风破浪的时候,才突然有些后悔了。
跟皇后娘娘唱反调, 和?堂堂亲王搞断袖, 还要顺势宣扬得满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特么不是乘船起航,这是踩着?火箭要上?天啊!
苏云绕紧紧抱着?手?里的檀木匣子, 懊恼又慌张,好似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道:“真说啦,这也太高调了吧,不正当男男关系,不好好苟着?也就算了,还舞到了封建社会最高统治者的面前,完了,完了,要死?了,这回怕是真的要死?了。”
柴珃见他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花厅里转着?圈地说“完了、完了”这样?的话,便只当他是后悔了,因此?一把将人拦住,不由言说地搂进怀里,低着?头狡黠又危险道:“绕哥儿,说好了的交易,你三十万两银子都收了,如今不会还想着?要反悔吧?”
柴珃一边说着?这话,还一边曲指敲了敲苏云绕手?里抱着?的檀木匣子,三十万两银票,可?是一分不少地全?都在里头呢,至少算得上?是柴珃的一半身家?了。
苏云绕却觉得这银子有些烫手?,弱弱试探道:“人生在世,好吃好喝一辈子,其实也花不了三十万两银子,那个……,这场交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苏云绕说着?便要将檀木匣子给递还回去?。
柴珃不接,只手?臂一下子用力,紧紧勒住了苏云绕的腰,恼怒抱怨道:“想反悔,门儿都没有!本王话都说出去?了,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还要不要面子了?”
苏云绕感觉自己人都快要被勒成了两截,伸出一只拍打着?柴珃的臂膀,惊呼求饶道:“松手?,松手?,要死?了,赶紧松手?,不反悔,不反悔行了吧,闹就闹吧,闹他个天翻地覆,反正有王爷你打头阵,我一个被强娶的侯府公子,怕个屁啊。”
是的,在柴珃的计划里,恶人由他来当,苏云绕就当自己是个身不由己,无奈被亲王殿下给强取豪夺了的可?怜小公子就成。
柴珃只松开了一点点,依旧搂着?面前活力四射、胆大包天的漂亮小孩,没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柔情宽慰道:“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的。”
苏云绕被亲得恍恍惚惚,过了好半晌,才愣愣问道:“咱俩表面上?是强取豪夺,实际上?是狼狈为奸这事,可?不可?以跟我大哥,还有祖父、祖母他们透个底?要不然,我怕他们到时候拼死?针对你。”
柴珃压根儿就不怕昌平侯府的针对,至于刘文轩,那更是不当做一回事。
按照柴珃的本意来说,最好是谁都不告诉,免得小孩儿还要被家?人指责,怪他跟着?自己瞎胡闹。
不过苏云绕要是想说的话,他也不拦着?,只点头道:“说不说都随你,反正到了如今这地步,谁来了也阻止不了我想要娶你的事实。”
“……”
这话说的,就像是在跟谁发誓表白一样?。
苏云绕听得脸颊通红,却还要死?鸭子嘴硬,眼神飘飘忽忽道:“不就是配合着?你演戏嘛,闹得跟真的一样?,……不行,趁着?侯府来人之?前,我得先回家?一趟,正好今日大哥休沐在家?,我先提前跟他说清楚,免得到时候不明?所以,闹出乱子来。”
苏云绕从柴珃怀里挣脱出来,抱着?装有重金的檀木匣子,没工夫跟柴珃依依惜别,便匆匆回了家?。
另一个小院内,刘文英和?苏云婷将撒了第一道盐的白菜清洗干净,沥干水分,正仔细往上?面涂加了蒜泥、苹果?泥、芝麻、鱼露等佐料的辣酱,抹好了再装坛,等放上?个两三日就能吃了。
苏云绕被这呛鼻的辣味熏得直打喷嚏,刘文轩倒还适应,正帮着?两个妹妹擦坛子呢。
见苏云绕一早出门,快午时了才舍得回来,刘文轩有些不爽快,拖着调子道:“这是哪儿来的贵客呢,别不是走?错了门,看着?有些面生啊。”
苏云绕心虚地笑了笑,那一股憨傻气质,倒是不面生。
刘文轩将擦干净的坛子放好,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一大早又去?那边报道了,瑞王殿下就这么闲,只排个舞剧还要亲自盯着??”
苏云绕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一会儿看看二姐,一会儿看看婷婷,最后才拉着?他大哥的胳膊,一边将人往屋里拽,一边神神秘秘道:“哥,你快别问了,我有大事要跟你说呢。”
刘文轩不明?所以,却还是十分配合地跟着他一起进屋。
刘文英与苏云婷对视一眼,面上?皆是无语,暗自纳闷:三郎(三哥)能有什么大事,我们还听不得了?
外间书房内,刘文轩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家?仿佛做了亏心事弟弟,只等着?听他有什么大事要说。
苏云绕在回来的路上?便打好了腹稿,装作?惊喜道:“哥,除了帮百乐院排剧之?外,我又跟王爷谈好了一桩大生意。”
刘文轩眯了眯眼,问道:“多大的生意?”
苏云绕小心翼翼道:“三十万两银子。”
刘文轩背在身后的手?,一下子握成了拳,忍着?想要揍人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三十万两银子,你是把自个给论斤卖了吗?”
瞧见大哥这意料之?中的反应,苏云绕竟突然有了底气,挺直了腰杆,指点江山,大谈政事道:“哥,你在太学读书,多少应该也是听说过的吧,现如今太子殿下得人心,王爷的处境很是微妙,偏偏皇后娘娘又有太多算计,上?面的神仙打架,到最后也只是底下的黎民遭殃,王爷不愿意做出头的椽子,更不愿成为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因此?想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具体是这样?的……”
苏云绕叽里咕噜地将“瑞王娶男妃,自绝子嗣,亦自绝帝位”的聪明?法子给说了出来。
刘文轩听他说完,便再也忍不住脾气,抄起桌上?的两本书册,劈头盖脸地往苏云绕头上?敲,边敲边骂道:“你个见钱眼开的混账玩意儿,脑子里装的不是豆渣就是水,什么事情都敢搅和?进去?啊!我看你是活着?嫌命长,作?死?作?出了新高度,当花魁不算,如今都敢给人当男王妃了!苏绕绕,你最好把银票还回去?,瑞王殿下要娶男妃,让他娶别人去?,你不准跟着?瞎胡闹。”
苏云绕护着?脑袋,缩着?肩膀,语气无辜道:“银票退回去?也没用了,今儿一早,王爷已经去?宫里,在陛下与皇后,还有我祖父、祖母他们面前说开了,大戏已经开锣,没办法叫停的。”
刘文轩了解自家?弟弟,见他是这一副毫不悔改的装傻模样?,突然好似明?白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道:“绕哥儿,你愿意配合瑞王殿下唱这么一出大戏,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那三十万两银子吧,你对瑞王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苏云绕突然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才好,死?咬着?牙不愿意承认,只吞吞吐吐道:“三十万两银子呢,能有什么心思啊,宰冤大头的心思算吗?”
刘文轩只定定地看着?他,半点也不被带偏,又问道:“瑞王殿下对你,也有那样?的心思吗?”
苏云绕再也糊弄不下去?了,但又不敢承认什么,只抱着?那个檀木匣子,低着?头立在刘文轩面前,一副“你要揍就揍”的可?怜样?。
刘文轩这会儿心乱得很,有对自家?弟弟怒其不争的怨气,也有对瑞王殿下带坏自家?弟弟的恨意,杂七杂八地堵在心口,只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好在刘文轩不是苏长瑶,不至于被气晕过去?。
望着?窗外的明?媚日光与皑皑白雪,暖得沁人心脾,亦冷得刺骨伤肺。
刘文轩平息了片刻,很快便恢复了理智,理顺了麻烦与因果?,企图从中找出最佳的解决办法。
可?惜没有。
正如绕哥儿所说,大戏已经开锣,由不得人叫停。
至少以刘文轩目前的举人身份,他是没有资格叫停的。
刘文轩有些颓唐道:“绕哥儿,你当初假扮花魁的时候,我便觉得你胆子实在太大,行事还有些离经叛道,如今看来,我当初还是小瞧你了。”
苏云绕搓着?手?指,面上?有些愧疚,认真承诺道:“哥,我不会连累你跟二姐和?婷婷的,待会儿我就回昌平侯府去?,等到这一场风波平息之?后,咱们再联系,不会影响你参加春闱的。”
至于连不连累昌平侯府?
拜托,瑞王殿下要是真强娶了侯府二公子,昌平侯府估计还得感谢他呢。
刘文轩一拍桌子:“苏绕绕,我担心从来都不是这些!”
眼看着?刘文轩又要暴怒打人。
苏云绕赶忙抱着?他哥的胳膊,讨好卖痴道:“哥,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是怕被我连累,你是怕我遭罪受累,我都明?白的,你别担心,瑞王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到时候就只用扮演成一个受害者,又有昌平侯府做靠山,真要怪罪什么,也怪罪不到我头上?,至于我跟瑞王殿下,就、就顺其自然呗。”
苏云绕最后一句,说得很没有底气,却也很是随意。
刘文轩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可?想,原本还打算念叨几句,却被昌平侯府派来接人的马车给打断。
苏云绕带着?自己的银钱匣子,给大哥他们留了五百两银子作?为花用,就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跟着?廖仲安离开了。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强娶侯府公子
苏云绕跟柴珃合谋之事, 昌平侯府里的人都不知情。
瞧见苏云绕焉头巴脑地进?到屋里,魏婉华跟苏彦启可谓是满心?愧疚,总觉得对不住这倒霉孩子?, 年幼的时候被人替换, 才刚认回来,就?又被瑞王给盯上了。
魏婉华拉着苏云绕一起在贵妃榻上坐下,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最后才掷地有声地承诺道:“瑞王殿下说的那些屁话, 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也不必当真!咱们家?说到底又不欠他们母子?什?么, 几次三番地欺到头上来,泥人尚且还有三分火气呢,大不了撕破脸皮, 也修想要赔上我孙子?, 真当咱们昌平苏氏是好欺负的。”
魏婉华越说越气, 心?里便?也是这么想的, 她真的是受够苏长?瑶母子?了。
早些年庄月妍才刚怀上二胎的时候, 肚子?里头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 苏长?瑶就?捎带着还是太子?的柴健懋恩威并施, 态度热情却又强硬地给定下了娃娃亲。
后来儿子?遇害, 儿媳生病, 丈夫又在北塞打仗,魏婉华精力不够, 苏长?瑶便?以替她这个堂婶分忧为借口, 直接将刚满两岁的蓉玉丫头给接到了宫里去,可却又不好好教导,品性?德行全都给养歪了。
至于瑞王殿下……
原本以为他只是不爱与?昌平侯府走得太近, 这些年不冷不热,态度疏离得很?,可如今闹了这么一出,看来也跟他母亲一样,只当他们苏家?是可以随意拿捏的玩意儿呢。
魏婉华愤恨不已,更多?的却不是因为苏长?瑶母子?的逼迫,而是昌平侯府在面对这种逼迫时,却没办法?做到真刀真/枪/地反击。
老天爷可真是没长?眼啊,怎么偏偏就?让苏长?瑶得了权势和尊位呢。
苏云绕等祖母发泄完了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替柴珃说好话道:“祖母,您先消消气,瑞王殿下今日这般行事,其实是提前有跟我打过招呼的,为了赔偿孙儿的名誉,他还出了不少的血呢。”
苏云绕一边说着,一边兴冲冲地将一直抱在怀里的檀木匣子?给打开,里面是并不金光闪闪的一大摞银票。
魏婉华有些不明所以,坐在旁边的苏彦启,以及苏长?铮夫妻、苏容璋夫妻同样如此。
苏云绕清了清嗓子?,赶忙继续解释道:“瑞王殿下其实从来就?没什?么野心?,只打算当个闲散王爷就?够了,可惜皇后娘娘有她自己的想法?,自作主?张地闹出来这一些事,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因此王爷便?想了这么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真正施行之前,还跟孙儿提前打过招呼……”
苏彦启打断道:“所以你就?自作主?张地同意了?”
问苏云绕这话的如果是刘文轩,他肯定也就?承认了。
可惜没有如果,看着刚认识没几日的祖父,一脸黑沉,苏云绕哪敢说实话啊。
他连连摇头,摆手否认道:“没没没,娶男妃这种荒唐主?意,只听着就?十分不靠谱,我哪能?同意啊,可惜瑞王殿下一意孤行,压根儿就?不管别人同不同意,嘿,这人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苏云绕说完还恨恨地锤了一下靠枕,面上带着两分怒气,三分恨意,六分无能?为力,神情丰富就?跟个调色盘似的,演得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其他人是不是真信了,还不好说,苏容璋至少是信了。
高壮青年瞬间暴怒,破口大骂道:“我昌平侯府若是不同意,他瑞王殿下还能?强娶不成,男男成婚,这般可笑的主?意,也亏他想得出来,这是要拉着绕哥儿跟他一起丢人现眼呢。”
这话苏云绕就?不同意了,讲道理道:“只是配合演戏而已,不至于就?丢人现眼吧。”
苏彦启人老成精,没那么容易敷衍过去,又重复问道:“所以嫁给瑞王为妃这事,绕哥儿你心?里其实是同意的?”
得,看来不承认还真就?过不去了。
苏云绕倒也十分坦然,耸了耸肩,很?是无所谓道:“以皇后娘娘的性?子?,即便?是前几日陷害太子?未遂,往后指不定还会再搞出什?么事情来,与?其被她折腾得大家?都没有好日过,那还不如彻底断了她的念想,祖父您就?承认了吧,这主?意看似荒唐,实际上对咱们府上也好,对瑞王殿下也罢,都是大有好处的。”
苏彦启紧闭着嘴巴不吭声,心?里却暗自默认了苏云绕的说法?。
苏容璋却不赞同道:“对咱们府上和瑞王殿下都有好处,可独独就?是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苏云绕冲他眨了眨眼,拍了拍手里的匣子?,很是狡黠道:“谁说没有,三十万两银子?呢,这好处还不够大?”
苏容璋闻言更是恼火,瞪着眼怪他不知轻重道:“你个傻东西,光瞧见这三十万两银子?了,自个的名声是半点都不顾,今日嫁给了瑞王为妃,过个几年即便?能?离,你往后的仕途前程也彻底毁了。”
哎,这天底下的兄长怎么都这么难对付,那厚重的兄弟情谊,总是叫人难以辜负,更难以招架。
苏云绕不再是嬉皮笑脸,收敛了神情,颇为诚恳道:“哥,我前十五年长?在市井小?巷里,读过书,但读得不是很?好,吃不得苦,也受不得累,更没有多?少上进?心?,我连仕途都不想走,又哪来的前程可毁,如今只需要配合瑞王殿下演一场戏,就?有三十万两银子?到手,后半辈子?吃喝玩乐都不愁,你就?别操心?了,更不用为我抱不平,我真的不是在为谁牺牲什?么,就?单纯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当然,跟瑞王殿下假戏真做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坦白。
苏容璋依旧不信,仔细打量着苏云绕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试图找出他言不由衷的痕迹。
可惜寻摸了半天,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弟弟看起来好像真的挺乐意给人当王妃。
昌平侯府里的人跟苏云绕相处不长?,因此也不像刘文轩那样,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他与?柴珃之间的特别情谊。
至于苏云绕的那些说辞,魏婉华和苏彦启多?少是信了几分的,以他们夫妻看人识人的本事,老早就?看出来自家?孙儿是个贪图享乐、不求上进?之辈了。
至于剩下了那几分,魏婉华和苏彦启同样也打心?底相信,苏云绕肯定是从瑞王那里听说了昌平侯府如今的处境,想着即能?挣到银子?,又能?顺道给昌平侯府结了围,因此才答应配合演戏呢。
事情到此,苏云绕可算是将最是亲近的两家?人给安抚住了,接下来便?只看瑞王殿下的表演。
*
冬月初四,只过了不到大半日的功夫,满京城里的人就?都知道了,瑞王殿下要娶昌平侯府二公子?为妃。
理由么,很?是合理,也十分强大。
瑞王殿下与?昌平侯府排行第二的孙辈,本就?是娘胎里定下的婚约,早先那个冒牌千金逃婚了,如今可不得拿真少爷抵上。
消息之所以传播得如此之快,还要归功于百乐院的全力推广。
柴珃行动十分迅速,消息刚一传开的时候,他就?将早已备好的聘礼给送到了昌平侯府,直接给抬到了苏云绕居住的小?院里,专门派人守着,就?防着苏家?人把东西扔出去呢。
翠竹环绕的走廊里,苏云绕穿着一身月白色锦绣长?袍,披着红彤彤的狐狸毛披风,跟个雪做的精灵,玉做的仙君似的,正抱着一个玲珑精致的小?暖炉,兴致勃勃地瞧着玉九思带着瑞王府的人与?苏容璋对峙。
说是要配合演戏,可最没有演技的人却拿了最高的片酬,跟苏云绕相比,明明才刚刚知道剧情的苏容璋等人,却演得更具有说服力。
瞧瞧,若不是玉九思带了几十名麒麟卫守着,苏容璋说不定早就?带着家?丁护卫将聘礼给丢出去了。
碧涛阁正式被麒麟卫接管,俨然一副安营扎寨的架势。
玉九思晃悠悠走到苏云绕面前,像极了恶霸身边的狗腿子?,笑得嚣张又欠揍道:“哎呦,比起跑了的那个假千金,小?公子?这副姿容实乃绝色,王爷娶了您,倒也不亏。”
瞄了周遭的护卫小?厮一眼,苏云绕琢磨着考验自己演技的时候到了。
他努力憋了一口气,硬生生将脸给憋红了,眼里带着泪光与?怒火,好似不堪受辱般瞪了玉九思一眼,朗声质问道:“瑞王殿下如此蛮横霸道,只当这世上是没有法?理了吗?”
玉九思很?是不以为然,摊手耍无赖道:“这话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公子?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定给了我家?王爷,我家?王爷老老实实遵守婚约,到底是违背了哪一条法?理?”
苏云绕终于忍无可忍,怒吼道:“可本公子?是男的,男的怎么能?够嫁人!”
玉九思笑了,贱嗖嗖道:“没事,我家?王爷不嫌弃。”
苏云绕辩无可辩,只得狼狈败下阵来,可怜又无助地躲回了屋里。
玉九思摩挲着下巴,暗自评价道:苏小?哥儿这演技不行啊,过于浮夸了。
派人往昌平侯府送了聘礼之后,柴珃也不闲着,一日三次地往礼部和宗人府跑,只说是自己要成亲了,让礼部和宗人府给他选一个好点的地方?建王府。
还有就?是亲王成亲,聘礼和嫁妆都该由朝廷出一部分,这一点也必须要让礼部和宗人府给落实了。
一句话总结就?是: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发癫,所有的人都得跟着一起闹心?才行。
与?之相关的一众官员,皆被柴珃逼得头疼不已,政事堂的各位丞相都不愿意插手,折子?送到圣上面前,圣上只顾着自己发火,到底如何处理,却也没个明确的表示,实在是闹心?不已。
京城里人一边吃瓜看戏,一边猜测纷纭。
冬月初九,太学里已经快到了岁末大考的时候,本该刻苦努力的学子?们,此时却个个闲得发慌,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瑞王殿下与?昌平侯府的恩怨情仇。
学生甲:“皇后娘娘明明是出自昌平侯府,可瑞王殿下跟昌平侯府的关系,看起来却不怎么亲厚啊。”
学生乙:“你以为皇后娘娘跟昌平侯府的关系就?亲厚了?”
学生甲:“也对,到底不是同出一枝,皇后娘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确实也没给昌平侯府带来多?少好处。”
学生丙:“皇后娘娘没给昌平侯府带来好处,可昌平苏氏却能?给皇后娘娘带来好处呢。”
学生丁:“若非如此,皇后娘娘也不至于早早就?定下还在娘胎里的苏老二,这是想要拴得更紧密一些呢。”
学生丙:“可惜早先那个假千金任性?逃婚了,也是事不遂人愿,如今看来不仅是惹恼了皇后娘娘,更是惹恼了瑞王殿下啊。”
学生丙:“婚约定下有十几年,真要不乐意就?早点说清楚,解开了便?是,等到成婚当日才逃婚,换做是你,你不恼?”
学生丁点头道:“换做是我,我肯定恼。”
刘文轩跟沈知孝就?坐在几人旁边,听了这话,沈知孝忍不住插言道:“可就?算是秋后算账,也该找罪魁祸首才是,那位半道上刚认回来的真少爷,如今却要代?人受过,也实在太可怜了一些。”
好歹是学霸集中?之地,都读过圣贤书,多?少也是明事理的,学生甲乙丙丁纷纷附和道:“确实可怜。”“没享受几日富贵,却要遭受家?族带累,真是倒霉又可怜。”
刘文轩只默默听着,暗自腹诽:可怜倒不一定,这会儿估计正搂着三十万两银子?傻笑呢。
众人正八卦之际,却不想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大声播报道:“大消息,大消息,瑞王殿下带着麒麟卫到昌平侯府抢亲,呃、不,迎亲去了!”
学生乙倒吸了一口凉气:“嚯!”
学生丙瞪圆了眼睛:“瑞王殿下还真敢啊。”
学生甲振臂高呼:“走走走,看看去,呃不,劝劝去。”
整个课室的学生一下全跑了个干净,刘文轩也在其中?。
昌平侯府外,早已经是人山人海。
太学学子?们来得不早也不晚,仗着年轻气盛,又人多?势众,左推右挡的,竟挤到了人群最前面,再前面却是去不了了,有麒麟卫拦着呢。
敲锣打鼓声由远及近,沈知孝双目发亮,低呼道:“来了,来了,瑞王殿下真跑来抢、迎亲了!”
只见十几丈之外,英俊挺拔、凤目张扬的红衣青年,骑着一匹云蹄乌骓马,马脖子?上挂着大红花。
若是忽略掉青年身后跟着的,那些披甲执锐,端着火/铳/的麒麟卫的话,还真像是一副迎亲的模样。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拴在了一起
昌平侯府大?门紧闭, 苏容璋穿着?一身玄色轻甲,手里拿着?丈八蛇矛,威风凛凛地立在了两个石狮子中间, 颇有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的气势。
柴珃骑马上?前,居高临下, 面上?并无意外之色,只笑盈盈道:“昌平侯府派了舅兄来拦门, 看来是要考量小婿的武艺了?”
苏容璋即便知?道是做戏,却依旧恨得牙根痒痒, 没个好脸色道:“王爷若是禁不起考量,就?赶紧打马回?去?,也免得到?时候丢人, 真要动起手来, 若是过不了在下这一关, 您怕是也接不走人。”
苏容璋声量不小, 刘文轩听见旁边有同窗兴奋道:“嘿, 要打起来了, 我就?说嘛, 好歹也是北塞之狼, 哪能真看着?自家儿郎被迫嫁人。”
有那懂行之人, 跟着?插嘴道:“也就?是老侯爷不好亲自跟小辈动手,不然瑞王殿下怕是连两成的胜算都没有, 昌平侯府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另一边, 新郎官已经抬腿下马,从身后的一名麒麟卫手里接过长剑,便当真跟苏容璋较量了起来。
长剑单薄, 蛇矛厚重,真正对上?时,却是势均力敌。
君子六艺,其中就?包括骑射武艺,虽不必上?战场,却或多或少?都懂一些。
刘文轩眼光毒辣又犀利,自然看得出来二人之间的比斗,竟没有留半分情?面,凌厉非常,招招逼人,完全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拼杀打法。
围观的百姓全都心?惊不已,刘文轩更?是暗自嘀咕:按理说双方都只是配合着?做戏,只是这戏却做得过于拼命了一些。
可转头又想,只有瑞王殿下与昌平侯府拼了命地做戏,到?最后才更?能凸显出绕哥儿的“无辜”与“可怜”,也能更?好地获得旁人的同情?,这对于绕哥儿来说是好事。
刘文轩想明白了这些关窍之时,另一边正在拼杀的两人,竟双双都挂了彩。
苏容璋胳膊上?被划了一剑,鲜血直流。
瑞王殿下被蛇矛勾破了腰间衣裳,隐隐能看见血痕。
原本只是来“看看”的太?学学子们,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纷纷开口“劝劝”道:“拦门较量,点到?即止,苏大?公子快些停手吧,真伤到?了瑞王殿下,对昌平侯府也没有任何?好处。”
“既然是结亲,见血了总归不好,不吉利。”
“对啊,对啊,可千万别结亲不成,反倒是结了仇。”
“婚姻乃大?事,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
众人劝说之际,苏容璋与柴珃却是越战越猛。
蛇矛势有千钧,却比长剑更?耗精力,苏容璋隐隐露出来一丝颓势,瑞王殿下趁机发力,挥剑一挡,趁机只一个抬脚,便将人踢退了出去?几步远。
苏容璋蛇矛拄在地上?,嘴里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不小心?磕到?舌头了。
“……”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心?下骇然,这还当真是抢亲啊,就?连大?舅子都给打得吐血了。
到?了如此?地步,苏容璋却还不服输,铁了心?要上?前再战,却见廖永兴从侧门匆匆跑了出来,拦在苏容璋前面,苦着?脸劝道:“大?公子快快停手,侯爷说让王爷进去?,别拦了,君臣有别,拦不住的。”
苏容璋陡然间变得面色煞白,无奈退到?一旁,握着?长矛的手忍出了一条条青筋,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是多么地不甘愿。
柴珃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提着?宝剑破门而入,后面跟着?一队麒麟卫,远远看着?就?像是要抄家一样。
没过到?一会儿,便瞧见瑞王殿下用红绸绑了一个少?年出来。
那少?年只穿了一身枣红色织锦长袍,头上?带着?紫金白玉冠,面上?罩着?绣有金丝鸳鸯的大?红色面纱。
远远地叫人看不清是何?相貌,只看得出来其体态十分单薄,个子也不算多高,怕是还不到?远不到?及冠的年纪。
到?了大?门外时,瑞王殿下将少?年拦腰抱起,带着?少?年一跃上?马,将少?年紧紧抱在怀里,便要打马离开。
那少?年在马背上?挣扎不休,估计是被人拿东西堵住了嘴,呜呜咽咽地咒骂着?什么,却同样听不大?清楚,只辨得出那语调里的委屈与惶恐。
就?连沈知?孝也没能认得出苏云绕来,摇头叹息道:“可怜,这孩子也真够倒霉的。”
另外有学生附和道:“是啊,只希望瑞王殿下将人强娶了回?去?,却不要迁怒于他才好。”
“嗨,这都是什么事啊,从来都只听说过强抢民女,头一回?见到?有人强抢民男。”
锣鼓声渐渐远去?,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只是这一场别开生面的抢亲大?戏,其热度却是久久无法平息。
瑞王殿下连着?几日往礼部和宗人府跑,却依旧没能为自己争取到符合身份的王府。
时间紧凑,只好在百乐院旁边的一座别院大门上挂上?瑞王府牌匾,布置一番过后,便当作是亲王府邸,用作今日成亲之用。
苏云绕一路挣扎着到了别院附近。
虽然是一场不太?正经的婚礼,可瑞王殿下却十分正经地给所有人都下了喜帖。
原以为不会有人上?门祝贺,却不想这会儿竟是宾朋满座。
柴珃带着?苏云绕下马,依旧将人抱在怀里,径直走到?了别院大?堂内。
以玉嵩为首的文武官员,竟然全都在场,由此?可见,对于瑞王殿下自觉退出权力之争这件事,至少?大?多数人都是喜闻乐见的。
一对新人立在大?堂中央,礼部侍郎自觉担任司仪,下意识高声唱和道:“新人行礼,一拜天地!”
柴珃拉着?裹得跟个蚕蛹一样的苏云绕,对着?门外的天地,躬身一拜。
陛下和皇后并未现身,这会儿估计正在宫里气得半死呢。
拜高堂是拜不成了。
礼部侍郎瞧了坐在大?堂正中央的太?子殿下一眼,很是懂得变通道:“二拜亲长!”
柴珃拉着?苏云绕转身,对着?太?子殿下又是一拜。
太?子殿下神色不明,看不出有多少?喜庆之色,却也不见得就?有多少?恼怒之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要不赞成自己堂弟娶个男王妃,太?子殿下也就?不会到?此?了。
礼部侍郎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继续道:“夫妻、呃,夫夫对拜!”
柴珃扶着?苏云绕的肩头转了半圈,二人躬身对拜,肩背平齐。
礼部侍郎最后唱道:“礼成,送入洞房。”
是的,这一场像闹剧一样的婚礼,勉强算是礼成了。
柴珃抱着?苏云绕离开大?堂,往新房方向走去?。
玉九思端着?酒杯,笑呵呵替自家王爷招呼客人道:“来来来,今日乃是瑞王殿下大?喜的日子,诸位吃好喝好。”
说是吃好喝好,可每一张桌上?却只摆了四个冷盘,酒也只有一壶不值钱的普通烧酒。
“……”
众官员瞧了玉嵩一眼,暗道: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玉丞相这儿子,可算是白养了。
玉嵩却不理会其他,看了一场大?戏,他也不打算再继续留着?,只跟太?子殿下告辞一番后,便径直离开。
跟他是同样打算之人,还有关复礼、霍翻江等大?部份官员。
说到?底,玉嵩、霍翻江等人今日能来,其实?也是看在了太?子殿下的面上?。
长辈们都走了,各府的小辈们也不敢继续多留,一个个就?像吃瓜吃撑了的猹,挤眉弄眼地结伴离开,就?等着?出了王府好互相交流呢。
原本是宾朋满座,这会儿却啥都不剩。
玉九思神色不变,依旧是笑嘻嘻道:“幸亏王爷料事如神,没有真正备下多少?酒菜,不然还不得亏死。”
太?子殿下最后离开,闻言冷笑了一声,声音冷冽道:“给你家料事如神的王爷带个话,叫他明日带着?他那男媳妇来东宫一趟。”
玉九思躬身应道:“属下一定把话带到?。”
至于去?不去?,那就?得看王爷乐不乐意了。
另一边,柴珃抱着?苏云绕进到?了新房里。
为了表示自己对于被迫嫁人的反抗之心?,苏云绕一路上?都在挣扎,到?了这会儿,新房里只有他们二人时,柴珃才低声笑道:“都到?这里,就?不用再演了,歪来扭去?,你不累啊。”
苏云绕听了这话,果然累瘫在了柴珃怀里,用肩膀拐了拐柴珃的胸口,“呜呜”两声,示意他赶紧将自己嘴里的帕子给扯下来。
为了演得逼真,种?种?细节,都考虑得面面俱到?,他可真是遭了老罪了。
柴珃将人放下,慢慢掀开那红色面纱,眼里带着?几分别样的情?绪,只盯着?苏云绕那红润白皙的脸,看了许久,才慢慢伸手将他嘴里的帕子给取了出来。
苏云绕大?大?地呼了一口气,靠在柴珃的肩膀上?,低声问道:“这戏算是演完了吗?”
柴珃凑到?他耳边,同样低声道:“勉强算吧,往后绕哥儿只需要对我人前冷淡,人后热情?就?行。”
苏云绕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这人怕不是被妖精附体了,真是越来越会撩了。
红绸裹得人手脚都动弹不得,这会儿手腕臂膀都有些充血发麻了。
苏云绕姿态婀娜地扭了两下,连声催促道:“快给我解开,勒得我难受死了。”
说完这话,苏云绕才想终于起什么来,瞄了瞄门外守着?的小厮一眼,不确定道:“这宅子里伺候的下人,都是可信的吧。”
柴珃一边给他解着?红绸,一边宽慰道:“放心?好了,不可信之人也到?不了这座宅子里来,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不必顾忌。”
没有了束缚,身心?都得到?了自由之后,苏云绕才开始慢慢打量起眼前这处新房。
大?红色的窗帘,大?红色的桌幔,大?红色的蜡烛,果真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分成了内外两间的婚房,比杏林苑连着?的三间正房都还要宽敞,还要大?。
苏云绕从桌案上?拿了一个喜饼,一边啃着?,一边从外间逛到?了内间。
喜饼是豆沙馅的,饼皮酥脆化渣,里面估计是放了黄油之类,吃在嘴里不算多甜,却很香。
内间布置华丽,摆放着?各种?玉器、花瓶,一水的金丝楠木家具,雕刻着?繁复又精美的图案,只一张拔步床,看着?便像个小房子一样。
床上?铺着?大?红色的鸳鸯喜被,喜被上?撒满了红枣和花生。
苏云绕见此?,忍不住玩笑道:“不是吧,撒了这些东西,王爷难不成还指望我能给你生个小崽儿?”
柴珃伸手将红枣和花生扫作一堆,拉着?苏云绕一起坐到?床上?,跟着?笑道:“生不生的倒是无所谓,只是别人都撒了,咱们也不能落下,免得有人说这礼不算完整。”
柴珃说了这话,却突然将苏云绕抱在怀里,带着?几分别样的深情?,很是满足,跟十分喜悦道:“绕哥儿,咱们如今可算是拴在一起了。”
微暖的怀抱,淡淡的松木香,苏云绕心?跳有些快,嘴角压不住地上?翘,嘀咕道:“又不是两头驴子,还拴在一起。”
柴珃被这话给逗得哈哈大?笑,胸膛震动,倒是将缠绵暧昧的气氛给驱散了干净,二人之间也显得愈发地自在和温馨,两人面对面地躺在喜被上?,你望着?我笑,我望着?你笑,倒真像两头傻驴子一样,就?该拴一个圈里。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吵吵闹闹过日子
龙凤红烛上?火苗跳跃, 晶亮的蜡油滴滴落下,相?视而笑?的两人仿佛身处梦幻,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腹鸣声拉回人间。
苏云绕笑?了笑?, 有气无力道:“卖力演了大半日, 差点都忘记饿了。”
柴珃一把?将他拽了起来,高声催促道:“来人, 快去给王妃专门准备一桌席面端过?来。”
苏云绕懒洋洋地还没来得及站稳,听了这话, 怕耽误时间道:“不?用,不?用, 给客人准备的席面要是还有多的,随便挑几个?热菜端过?来就行。”
柴珃笑?得有些奇怪:“给客人准备的席面只有四个?冷盘,再怎么随便, 也?挑不?出几个?热菜来, 还是让厨房单独做吧。”
苏云绕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 过?了一会儿, 才不?可置信道:“姓柴的, 你可真行啊, 好歹也?是咱俩大喜的日子?, 你置办个?酒席都这么抠搜啊, 你不?要面子?, 我还要面子?呢。”
柴珃被刚娶进门的“媳妇”训了,这感?觉还挺新鲜。
柴珃被骂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搂着媳妇哄哄抱抱道:“今日上?门的宾客大多都是各怀鬼胎, 谁会留下来正正经经地吃席啊,真准备了山珍海味、美酒佳肴,那?不?是浪费咱家的银子?么, 面子?无所谓,咱俩过?好了日子?才最重要。”
苏云绕被他抱着摇来晃去,不?太信任道:“说老说去,不?还是因为抠门么。”
柴珃不?贴这个?标签,理直气壮道:“你见过?哪个?抠门的王爷,舍得花三十万两银子?娶媳妇?”
这理由倒也?十分充分,苏云绕勉强算是相?信了他。
厨房那?边得了玉九思的吩咐,早就备好了热菜、补品,这会儿是玉九思亲自带人送了过?来。
新房外间,丫鬟们将菜肴摆在?桌上?。
柴珃带着苏云绕一起坐下,问玉九思道:“人都走了?”
玉九思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扉上?,答道:“礼一成,便都走了,太子?殿下留到了最后,离开时让属下给您带话,说是明日让您带着王妃一起去东宫一趟。”
苏云绕刚拿起筷子?,闻言有些不?安道:“……我、我也?要进宫去啊?”
柴珃往他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筷子?芙蓉鸡丝,宽慰道:“怕什么,只当是去兄长家串个?门儿就好,咱俩这婚事能办得成,还得要多亏了太子?皇兄帮忙搭台子?呢。”
当然,太子?皇兄多半也?有他自己得目的就是了。
“……”
苏云绕就知道这三十万两银子?没这么好赚。
看吧,这才刚拜完堂呢,麻烦就已经预定上?了。
桌案上?摆着六道菜四个?汤,份量都不?算多,只苏云绕和柴珃两个?吃的话,倒也?浪费不?了多少。
天色渐晚,落日余晖已经散了个?干净,正是金乌与玄兔交替上?岗的时候。
瞧见丫鬟们收拾好了杯碟碗盏陆续离开,玉九思挤眉弄眼地说了一句“洞房花烛夜,属下就不?打?扰了”,便像兔子?似的迅速溜了,顺道还帮忙关上?了新房的门。
苏云绕吃饱喝足,慢悠悠喝了一口?消食的山楂红枣茶,眨了眨眼,坏笑?道:“王爷,现?在?就要洞房吗?您要是实在?有需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加银子?。”
柴珃比划了一下苏云绕虽然抽条了不?少,却依然不?算太高的身量,抠搜劲儿上?头道:“还没彻底长成呢,现?在?就拔了苗糟蹋,多少有点儿亏啊”
“……”
苏云绕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好好的一个?亲王殿下,离远了看尊贵无比,离进了看厚颜无耻!
抠门王爷每砸出去一枚铜板,都必须要听得见回音儿。
即便是存着暂时不?吃,但也?必须要睡一个?被窝,毕竟交易之初就是说好了的。
金丝楠做的拔步床很?大,苏云绕跟柴珃并排躺在?上?面,枕着同一个?又长又软的大红色龙凤枕头,盖着同一张绣了金丝鸳鸯图案的锦绣蚕丝被,这感?觉十分奇妙。
苏云绕望着床幔上?的仙鹤图案,几乎没有半点睡意,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颇有些口?是心非道:“长夜漫漫,就算再是饥渴,王爷也?千万要把?持住了,我年纪还小?,还在?长个?子?呢,可禁不?起摧残。”
柴珃原本正盯着床幔上?被仙鹤衔在?嘴里的寿桃发呆,闻言侧头看了苏云绕一眼,目光幽幽道:“瞧不?起谁呢,本王是这般没有自制力之人?”
苏云绕也?侧头看他。
朦胧灯光下,显得人的五官更为立体,凤眼微挑,带着几分慵懒与潇洒,看着人的目光更是深邃无比,好似旋涡一样。
苏云绕理所当然地被蛊惑了,笑?着凑近几分,被窝里伸出手指,在?柴珃的胸膛轻轻画圈,臭不?要脸道:“王爷这是瞧不起我呢,都躺一个?被窝里了,还能忍着啥都也?不?做,看来是我的魅力不?够啊。”
明明嘴馋的猫儿都强忍着吃素了,却还有活蹦乱跳的鱼儿非要往自己嘴巴边上?跳。
柴珃恨恨地咬了咬牙,犹如金刚铠甲一样的自制力瞬间溃不成军,不?是金刚铠甲不?够坚韧,而是遇到了专门克它的克星。
握住在?自己胸膛上?不?停撩拨那?只手,柴珃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找准了那?红润的唇,便堵了上?去,试探着攻城略地。
苏云绕忍不?住笑?了起来,半点也?不?客气反击回去,二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着谁,你进一寸,我便也?要还回去一寸,桃粉色的硝烟熏得人头脑眩晕。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剑拔弩张的二人,突然像是骑马骑到悬崖边上?的冲动骑手一般,瞬间分开。
柴珃掀开被子?跳下床,满心幽怨地跑出新房:“我到院子?里练一会儿拳,你先睡,不?必等我。”
苏云绕缩在?被窝里,砸了砸嘴巴,很?是回味道:“别啊,外面正在?下雪多冷啊,就在?屋里练呗。”
柴珃顺手带上?房门,透过?门缝,咬牙切齿威胁道:“苏绕绕,你可真是个?混球,迟早有你求饶的时候!”
苏云绕根本不?将他这点儿威胁放在?眼里,伸手安抚了几下自己兴致昂扬的鸟儿,暗道:还好有反应,鱼和熊掌可以兼得,心里和生理能够统一,这可真是太好了。
苏云绕承认自己对柴珃心里上?确实有不?少好感?,可毕竟都是男人,构造也?都一样,这万一要是生理上?有排斥可怎么办,无性婚姻注定是不?长久的。
好在?事实证明,他弯得果然够彻底,身心和一,没毛病。
柴珃在?风雪里打?了一套平心静气拳,等到所有的欲念都被寒冷的天气给冻住了之后,才面带冰霜地进了屋。
桌案上?的红烛烧了快有一半,朦胧的红纱帐内,调拨人心的小?坏蛋已经睡得四仰八叉,好一副没心没肺的混球模样。
柴珃脱鞋上?床,将苏云绕的手脚理顺了搂在?怀里,有些不?甘愿地咬着他的脸颊磨了磨牙,才闭了眼跟着进入梦乡。
第二日清早,苏云绕腰酸背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被柴珃用手脚五花大绑地捆在?了怀里,才刚试着动一动,捆住自己得手脚便又增加了几分力道。
苏云绕气得要死,直接拿脑门往柴珃胸口?上?撞,愤愤不?平地叫嚷道:“醒醒,别睡了!三十万银子?我还你一半,往后咱俩再也?不?躺一个?被窝了,我说我怎么一晚上?都梦见自个?被大蟒蛇死死地缠着呢,你这睡相?也?太差了!”
苏云绕刚一动弹的时候,柴珃就已经清醒了,睁着眼听了他说了一堆的瞎话,只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捏着苏云绕的面皮扯了扯,无语道:“好好的一张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你自个?睡觉是个?什么德性,你心里真就没有一点数?还好意思倒打?一耙,半夜的时候要不?是本王捆着你,你差点就从本王身上?翻过?去,再掉到床底下去了。”
苏云绕心里当然是有数,毕竟他又不?是没从床上?掉下去过?,只是他要面子?啊,依旧嘴硬道:“怎么可能,我睡觉可老实了,没凭没据的,你不?要污蔑我。”
柴珃穿着里衣翻身起床,摇了摇床边上?放着的铃铛,立时便是有丫鬟端着热水、帕子?、牙粉、牙刷等洗漱用品,依次推门进来。
拍了拍小?孩儿毛毛躁躁的脑袋,柴珃心里面有了主意,笑?道:“放心,本王会找到证据的,保管你赖不?掉。”
说完这话,柴珃又问道:“你是现?在?就起来,还是要再赖一会儿床?”
苏云绕撑着胳膊瞧了一眼门外边,太阳还没冒头,天边刚露出一点白,瞬间便又缩回了被窝里,抱怨道:“都赖你故意压着我,害得我一整晚都没睡舒服过?,浑身酸疼,我还想再睡一会儿,晚一点儿再进宫成吗?”
这话里面的意思其实挺正常,旁边等着伺候的几个?丫鬟却想得不?正常,一个?个?不?是面红耳赤,就是憋着偷笑?。
柴珃也?不?用人伺候,自己穿好了一身劲装,回答道:“想睡就睡吧,晚一点儿怕什么,咱们就算吃了午饭再去也?没关系。”
“也?不?至于,我再睡半个?时辰左右,到时候记得叫我起来啊。”苏云绕说完这话,几乎是一秒入睡。
柴珃有些宠溺地笑?了笑?,洗漱好之后,朝着几个?丫鬟摆了摆手,便一起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打?算先练半个?时辰的剑,再叫苏云绕起来一起用早饭。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东宫太子挤兑人……
嫁人对苏云绕而言, 也就是换个地方继续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吃吃喝喝出门逛,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只细节上却有一些?不同?。
就比如吃吃喝喝吧, 以往早饭不是豆浆配油条,就是米粥配肉包, 顶多偶尔出去吃一顿羊肉小馄饨。
如今却杯盘碗碟摆了一大桌,四种粥品, 八样面食小点,六碟美味小菜, 还有花生核桃豆浆,杏仁羊奶等。
苏云绕吃得头都?抬不起来,可算是体会到了嫁入豪门是什么感觉, 真奢侈啊!
吃完早饭, 时?候还早, 左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柴珃便带着自?己的“新媳妇”进了宫, 按理说应该去给父母敬茶, 不过父皇和母后多半也喝不下去, 不拿大棒子打了他们夫夫出来就不错了。
柴珃决定还是不要去自?找麻烦了, 只他一个人话?倒是无?所谓, 就怕母后迁怒到苏云绕头上。
虽说被他“强抢”为妃的苏云绕很是无?辜,可自?己的亲娘自?己知道, 母后她又不是一个讲理的人, 真想要迁怒于?人的话?,才不会管你是不是无?辜呢。
二人下了马车,进了朝阳门, 特意绕开了中?轴正殿,就跟参观名胜古迹似的,一路往东宫方向?走。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该演还是得演,这一出强取豪夺的戏码,还没?有到大结局的时?候呢。
两个人别别扭扭地走在通往东宫的青石道上,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以及值守岗位的宫城侍卫,全都?在偷偷摸摸地看稀奇。
柴珃想要拉着苏云绕的手,却被苏云绕冷着脸躲开,义正言辞道:“大庭广众之下,还请王爷自?重!”
柴珃将恶霸王爷演得活灵活现,不让牵手,他就一把揽住苏云绕的肩头,恶劣又强势道:“我凭本事抢来的王妃,还亲近不得了?苏蓉玉一个假货都?敢逃婚,可见?昌平侯府是没?把本王放在眼里,既然不愿意嫁女,那就嫁男,本王不嫌弃,哈哈哈……”
苏云绕在他手里奋力挣扎,却跟猫挠一样,半点作用都?没?有。
悄悄掐了一把大腿,苏云绕瞬间情绪到位,眼眶含泪,露出一副人格受到了残忍践踏的屈辱模样。
旁边的宫女、侍卫们见?此,俱都?同?情不已。
到了东宫正殿,太子柴璟已经带着太子妃霍南歆,以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等在了大堂里。
瞧见?自?家弟弟装得跟个禽兽一样,拽着苏家小公子就跟拽着什么稀罕猎物似的,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那不知羞耻的模样,可真是辣人眼睛。
柴璟抱着胳膊坐在大堂正中?,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道:“没?想到啊,我还以为要下午才见?得着人呢,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好时?,竟然还能起得这么早,小十二,你是不是不行啊?”
“……”
柴珃瞬间脸黑,陷入了一种想要自?证,却又无?法自?证的憋屈状态。
可惜柴璟却不给他发泄的机会,转头又对着苏云绕道:“这就是你抢来的新媳妇,长得还真俊俏。”
说到这里,柴璟又招呼自?己的三个孩子道:“来来来,老大、老二、老三,这以后就是你们的十二婶娘了,赶紧叫人,别不懂礼貌。”
柴璟话?音才刚落下,最是听?他话?小老三柴玥小姑娘,便萌哒哒地喊道:“玥儿见?过十二婶娘,可是……,十二婶娘,您为什么是男孩纸呀?”
小姑娘只有四、五岁左右,眨巴着一双懵懂又清澈的大眼睛。
她是真的很疑惑,为什么男孩纸可以给十二叔当媳妇,还能给自?己当婶娘?
柴璟的大儿子柴弈已经满十一岁,二儿子柴俭也有九岁,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也懂了不少。
这会儿两个少年?憋笑憋得脸颊通红,语气恭敬,却跟憋不住屁一样,挤眉弄眼道:“噗嗤、嘿,见?、见?过十二婶娘。”
老大柴弈还顺手将妹妹给拉到了身边,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不要太明显,嘴上却一本正经地教?导道:“玥儿,大人的事情不要多问,十二婶娘之所以是男孩子,自?有十二叔他自?己的道理。”
“……”
苏云绕被三个小屁孩左一句“婶娘”,右一句“婶娘”,给刺激得脸都?绿了。
偏偏柴璟这时?候还要盯着他,特意点评道:“恩,有那味儿了,之前进门的时?候也是这副忍辱负重的模样,不过演得却太过流于?表面,这会儿终于?开始走心了。”
“……”
苏云绕绿了的脸慢慢变紫,之后又开始发黑,好一个五彩斑斓!
霍南歆见自家丈夫只凭着一张嘴,就刀了两个人,挤兑完十二郎不算,还要再挤兑十二郎媳妇,瞧把十二郎给气得,都快要大逆不道了。
幸亏他手里拿的是折扇,这要拿的是刀子,怕是早就甩他哥脸上了。
丈夫太狗,霍南歆不想同?流合污,一把将女儿捞在怀里,笑呵呵道:“玥儿一直到闹着想要去蹴鞠,我带着孩子们先?去热身,十二弟,苏公子,你们跟太子殿下长话?短说,说完了也赶紧过来一起玩啊。”
霍南歆带着儿女赶忙离开,给柴珃兄弟俩腾出来对峙的空间,也免得他们在孩子面前丢人。
只等嫂子和侄儿们刚踏出院门,柴珃便再也忍不住脾气,暴躁道:“皇兄你什么意思,特意把我俩叫到东宫里来,就是为了看我俩的笑话?吗?”
柴璟斜着个眼睛,嗤笑道:“你俩的笑话?早就传得满京城都?是了,这会儿估计都?顺着运河飘到金陵府去了,还用得着特意看?还你俩的笑话?,你俩就是个笑话?!”
柴珃当然不承认自?己是笑话?,立马反驳道:“为了大旻朝社稷之稳定,我连自?个的婚姻都?搭上了,但凡皇兄稍微努力一些?,早点把我父皇和母后送出宫去颐养天年?,我又何至于?想出这么个法子。”
苏云绕惊讶地扭头看了柴珃一眼:明晃晃地鼓励堂兄篡亲爹的位,早知道你是个不孝的,没?想到这么不孝呢。
柴璟才不听?他狡辩,讥笑道:“大旻朝之社稷稳如泰山,用不着你搭上自?个的婚姻,这一套说辞也就只能忽悠忽悠傻子,就你那点儿花花肠子,还想要骗过我。”
苏云绕见?太子殿下说到忽悠傻子时?,竟特意瞥了自?己一眼,心里莫名有些?不爽,暗道:瑞王殿下那点儿花花肠子,装得可不就是在下嘛,我那不叫被忽悠,我是积极配合,呸,不对,我是将计就计,恩,也不对,我这叫一石二鸟,人财两不空。
柴璟将苏云绕的神情变化全都?看在了眼里,恍然笑道:“哟,小十二,原来你不是一厢情愿啊。”
柴珃难得没?有反驳,面上带着几分得意,却口是心非道:“都?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有事没?事?没?事我可走了啊。”
柴璟听?了这话?,立马又跟自?家兄弟吵了起来,车轱辘话?来回说,不是你骂我没?良心,就是我骂你小人心,没?什么营养,更?幼稚得可以。
苏云绕碍于?亲疏与尊卑之分,不好插言,只木着脸站在旁边听?着心里面却将大旻朝数一数二的皇二代都?给鄙视了一遍。
就在苏云绕无?聊得想要原地消失的时?候,大门外面突然冒出来一个小脑袋。
小姑娘柴玥扒着门扉,转溜着眼珠子跟做贼似的,低声邀请道:“十二婶娘,要不要一起去玩蹴鞠呀?”
要要要!
苏云绕不动声色地迅速往门边挪动,跨过门槛后,一个转身,抱起柴玥,就跟一阵疾风似的,迅速溜了。
柴珃见?此面上全是宠溺,柴璟瞧见?柴珃面上的宠溺,恶心得直翻白?眼。
正门外,除了柴玥之外,柴弈和柴俭兄弟也在近处的花坛边上等着,碍于?父亲的威严,都?不敢冒头,只能怂恿小玥儿出声。
见?苏云绕抱着玥儿朝这边走来,柴弈领着苏云绕一边往球场那边走,一边笑着解释道:“父亲和十二叔吵起架来,旁人都?插不上嘴,母亲怕十二婶娘您在一边听?着无?聊,便让我们兄妹三人过来请您去球场那边一块玩儿呢。”
柴玥小姑娘搂着苏云绕的脖子,很是颜控道:“十二婶娘,您长得可真好看,我们一起玩呀。”
苏云绕谢谢她的夸奖,却很是头疼道:“打个商量成不,你们兄妹三个叫我哥哥或者?叔叔都?行,能不能别再叫婶娘了?”
柴弈和柴俭一下笑出声来,跟公鸡打鸣似的,乐呵得不行。
柴弈得了母亲的示意,很是爽朗道:“叫哥哥的话?,您就跟十二叔差辈分了,还是叫苏小叔吧。”
定下了新的称呼之后,柴弈又为自?己父亲说好话?道:“十二叔去昌平侯府抢亲,父亲气他先?斩后奏,因此今日态度有些?不好,还望苏小叔不要放在心上,父亲针对的也并不是您。”
苏云绕其实也看得出来,因此也并未放在心上,只不自?觉感叹道:“没?关系,我只是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
说到这里,苏云绕猛然住嘴,在儿子面前抱怨别人老子,他也是大意了,竟然不小心嘴瓢了。
却不想柴弈兄弟竟前后接话?。
柴弈道:“没?想到我父亲竟然如此毒舌?”
柴俭道:“苏小叔,您是不是没?想到我父亲竟然这么会挤兑人?”
苏云绕听?了这话?,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柴弈摆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对苏云绕道:“我听?母亲说,父亲只有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能凭一己之力,挤兑得督察院三十六名御史险些?撞柱。”
柴弈话?没?说完,却已经足够表明了意思:不用怀疑,也不必惊讶,太子柴璟他就是一个张嘴能怼得你生不如死的超级大毒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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