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氏最受器重的顶级秘书,处置起计划外的突发事件,效率也依然很高。
有宿秘书出面,这回来的总算不再是实习护士。
冷清的住院部像是忽然想起该怎么运转,医护人员来来往往,针管里的药水也有了个挺专业的外文名字。
三大页说明书,叠得像写满字的手风琴,主管镇静、催眠、抗焦虑。
毒副作用较少,有依赖性,但较轻。
宿泊敛俯身,握住游疾的手臂:“二少。”
宿泊敛单膝点地,跪下来,跟游疾视线一平,和缓着语气安抚:“生病了,得打针。”
那不行。
边烽的人设不是这个。
游疾靠坐在床脚,左手攥着差一点扎进胳膊的针头,用力到筋络分明。
系统辅助划了重点,这部分属于一不小心的忽略的细节易错点,一旦不小心忽略了,人设扮演的评级就很容易掉下s——边锋能接受输液,肌注打针不行。
边烽讨厌任何尖锐的东西,往手背上戳是极限,再要往上,不论针管还是剪刀,都会让他变得极端烦躁不安。
越是强迫,反抗就越激烈。
“我没病。”游疾说,“宿秘书,叫他们走。”
干练的资深护士上前,对着这个登记资料二十三岁的年轻病人,柔声安抚:“边先生……”
游疾:“叫他们走。”
护士直起身,看向宿泊敛。
口罩遮去大半神情,但仍能看出她的视线为难,有种面对患者家属、监护人时,相当专业和标准的关切忧虑。
在她身后,身强力壮的护工早已见怪不怪,交换了个眼色,不动声色,缓缓靠近。
……
宿泊敛抚着喉咙,站在稍远处,微微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游疾。
青年失去意识的时间很短,被他抱起时就已经惊醒,又用几乎不怎么符合人类常理的速度,迅速找回了一部分行动能力。
边烽的“行动能力”,和那位脑回路不太正常的小边少可不太一样。
边承瀚被惯坏了,听风就是雨。不过是在电话里听简知秋说了几句“烦恼”,居然就能理直气壮跑来兴师问罪,偏偏又怂得飞快,没几句话就被吓得屁滚尿流。
边烽不一样。
撂宿泊敛这种坐惯了办公室的,边烽一只手就够了。
护工闻声赶过来的时候,宿秘书刚被按在地上,身体受制,眼镜摔掉在一边。
一只左手就能按翻一个健康成年人的边二少,垂着眼睛,右手垂在身侧,单膝抵在宿秘书胸口,慢慢折着他的领带。
宿泊敛和他的距离被再次拉近。
边烽对身边的声音置若罔闻,自顾自俯身,单手摸索检查,把领带折出等宽线,挑了下高级西装板正的衣领,捏了捏宿泊敛戴着的单边蝴蝶耳钉。
蓝宝石的蝴蝶,没能飞起来,就被钉子穿透。
边烽认出这枚耳钉:“宿秘书?”
“是我。”宿泊敛说,“二少,您可能不记得了,我刚来和您谈车的颜色……我是来接您回家。”
宿泊敛仰躺在地上,摸了摸口袋,翻出那枚拍卖会的戒指:“您刚用它买了个冰淇淋,还没有选口味,草莓的怎么样?”
边烽听他说,微微侧头,像在思索。
他的视线没有落点,呼吸浅快,心率监测比平时高,气色罕见的比平时稍好,指腹温热,依然捻着那枚耳钉。
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有暴力倾向的患者进入这种状态,一旦失控、来不及防备,甚至真有可能撕碎耳朵。
闻讯赶来的医院高层心脏跳到嗓子眼,生怕摊上事,战战兢兢压低声音:“宿秘书……”
某位急于表衷心的高层,手哆嗦了下,没控制好力道,电击器发出滋滋噪音。
边烽忽然轻轻笑了声,松开手。
那种随时可能失控的、极端危险的异常状态,像是被他轻易就压制下去。
他撑着胳膊,摇摇晃晃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自顾自朝病床走回去,找了个喜欢的床脚,抱着膝盖团成一团。
边二少不是善类,哪怕被套上件极不合身的病号服,也像是什么被勉强栓住、已经扯得圈套绳索摇摇欲坠的凶兽。
这样的反应落在旁人眼里,没有感情,全是嘲讽。
私立医院的高层,个个养尊处优,叫人捧惯了。这会儿居然被一个逃不出去的疯子看不起,视线发沉,脸色一个比一个扭曲。
主治医生看在眼里,扯过护工,低声交代了几句话。
……
宿泊敛摸了摸喉咙。
边烽的眼睛颜色是真浅。
浅灰色的、不具温度的眼睛,像是什么名贵的水晶珠子,又像掺了杂质灰尘的冰。
短暂的爆发后,边烽的行动变得缓慢,反应迟钝,那双眼睛也转为漠然晦暗,仿佛电量消耗殆尽。
到了现在,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峙,已经很难看出刚才的痕迹。
五大三粗的护工围成一圈,个个蓄势待发,手里有束缚带、麻醉针,也有电击器。
边烽背靠着床坐在地上,坐没坐相,胸口起伏混乱,半垂着头颈,湿透的额发挡过眼睫,视线空洞无物。
老式病房空间狭小,阳光被高大的药柜强行剥走一半,剩下的光线又被窗外护栏分割。
条条框框明暗交界,像监牢。
边烽坐得离监牢很近,只要向后仰倒,就能坠进去。
那张脸看不出恐惧,同样也没有愤怒,苍白冷硬,格外漠然,像不具生命的石膏像。
“……抱歉。”宿泊敛忽然开口,礼貌询问医护,“这是要做什么?”
他转回身,扶了下眼镜,拦在护工和游疾之间。
护工差一步就能扑上去,愣了下,险些没藏住手里蓄势待发的束缚带:“患、患者——”
“什么患者?”宿泊敛挂上和善笑脸,“我的雇主有思考能力,力气很大,语言功能流畅……你们治疗得很好。”
“边先生很正常,已经康复。”宿秘书挺满意,“可以办出院了。”
医生显然没这么满意,瞪圆了眼睛,错愕到近乎悚然:“您说什么?”
……出院?
开什么玩笑??
且不说边家那边的交代,是让边烽真变成治不好的那种疯子,住在医院、最好住到死……就算不考虑这个,“很正常、已经康复”这种话也离谱到昧良心。
患者本身的身心状态已经很差,不加医疗手段干预,后果不堪设想。
——多半,要么弄死身边的人,要么弄死自己。
这不是耸人听闻,到了这种程度,无论惊恐发作还是躯体化,都早已不受主观意愿控制,是种实打实的、真切的折磨。
不是多说几句“你冷静一点”、“深呼吸,放轻松”就有用的。
一个人饱受折磨,日夜不得安宁,认知错乱,出现偏激的态度和举动,伤人伤己,简直再正常不过。
不说别的,就这个笑面虎一样的宿秘书,刚才不是还被人拎小鸡一样拽着领带,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吗?
这话敢想不敢说,毕竟边家人的意愿说穿了,就是要把边烽彻底弄废,用不着任何人来废话多嘴,讲怎么做对患者好。
宿泊敛也用不着。
游疾在后台和系统唠嗑,系统过几天要考人物情感剖析,拉着游疾问:“你的病会不会好,宿泊敛是不是根本不在乎?”
“是。”游疾帮它翻参考答案,“他只要利益最大化。”
——把边烽从这家精神病院带出去,对边烽有好处。
——不给边烽继续治疗、不去正经的公立医院,对边烽有坏处。
好处坏处,边烽会怎么样,都和宿泊敛无关。
宿泊敛不在乎无关的事,他只是想得到边烽那些烫手的资源和人脉,明码标价。边烽想要冰淇淋,要拿戒指换,想离开医院,就得帮他搞定边家。
他们公平交易,彼此都不是善类,彼此心知肚明。
……系统在后台翻监控,和游疾聊八卦:“还是答应吧,你看,咱们最好先出院。”
毕竟简知秋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敢说边烽对他动手。
两个人是同居关系,按照这个世界的相关法律、舆论舆情,这已经是相当严重的暴力事件,边烽必须接受调查。
要是在精神病院,被束缚带捆着、用着镇静剂,戴着控制极端行为的电击颈环,接受暴力事件调查……那还不如直接认罪。
毕竟调查还要涉及具体事件、核对双方口述,要一项一项确认细节。
要把一切剖碎摊开,放在太阳底下曝晒。
边烽的三年。
他自顾自编织出的美好幻象,他沾沾自喜的细碎幸福,他以为自己有的一个家。
原剧情里,边烽在即将接受问询前的最后一晚,咬碎吞下了那枚纽扣。
现在这件事发生的事件提前,是因为爬得越高、摔得越狠,简知秋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以难以理解的速度,被堵得走投无路。
边承瀚碰了一鼻子灰,一步三个跤地落荒而逃,也就意味着简知秋最后能找到的助力,也宣告落空。
他被边烽一手捧上高塔,塔尖上光芒万丈,放眼云端无遮无碍,这很容易让人以为是自己的本事……可简知秋不知道,撑在里面的木头架子拆走,这就是堆破砖。
看着光鲜亮丽,好像还和之前一样。
其实随便抽走哪一块,哪个人来踹上两脚,都会引发一场地动山摇的坍塌。
短短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已经足够简知秋明白,那些对他客气的人,归根结底,不过是敬畏或忌惮边烽,于是给“边二少养的人”一个面子。
没了这个前缀,在那些精明刻薄的商人眼里,简知秋实在算不上数。
昨晚这场风波,就是第一块被抽走的砖,更多连锁反应还在后面。
多米诺骨砖蓄势待发。
“简知秋叫狗仔蹲了,刚出酒店就被堵了个正着。”系统给边烽转播,“他没应对过这个,直接慌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出行都有专车接送、方圆十公里直接清场的简大明星,可没见过这种场面。
围得走不动,半条路水泄不通,还有人不停驻足往里看,高举的手机层层叠叠,闹哄哄震天。
助理小周被几个笑嘻嘻、痞里痞气的家伙挡着,简知秋被拦在另一头,不客气的闪光灯直接晃眼睛,话筒往脸上怼。
这种小报记者的话筒可不比正规娱乐平台,后头藏的全是刀枪剑戟,一步一个绊子:“简老师,您和边少分手了吗?”
“边少是真的进了精神病院?您去看望过他吗?”
“听说这事和您有关,您在里面起到了什么作用,实名举报边少的艺人和您有关吗?”
“分手后,您这么快就绯闻缠身,是因为没有了边少的庇护吗?”
“您和边少这么快就形同陌路,是因为感情不和?还是因为他被边氏开除、和边家断亲,从富二代沦落到一无所有……”
乱糟糟人声鼎沸,哪个都是送命题,哪个都不能轻易答。
简知秋的手机震个不停,是公司的经纪人在催他——不论怎么说,对边氏传媒来说,简知秋毕竟还是棵摇钱树,能保要保。
硬挤进人群的“狗仔”,带着摄像机,拿着崭新的话筒,嗓门格外大:“简老师,听说在你们同居的时候,边烽曾经伤害、或者试图伤害过你……”
简知秋的掌心渗出汗。
他抓着手机,整只手都冰冷,手机还在嗡嗡震个不停,不用看就知道发来的短信是什么内容。
这的确是个办法……能解释一切解释不清的事。
为什么分手,为什么形同陌路,是没了钱跟权就翻脸,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边烽的脸忽然冒出来。
是在边烽被送去精神病院前。
简知秋一直以为,边烽嚣张霸道、蛮横不讲理,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直到那天,亲眼看见边烽惊恐发作。
那其实也和“害怕”沾不上边——边烽傲慢,没有示弱于人这种事,简知秋去给医院来的人开门,边烽也只是坐在书桌后。
边家叫来的救护车停在楼下,蓝光明明灭灭,打在边烽身后的玻璃上。
简知秋不敢走进那片蓝光里。
“我没病。”边烽靠在转椅里,左手按着右手,那张脸是种叫人心惊的、雪一样的苍白,“不去医院,阿秋。”
边烽说:“不去医院,让他们走。”
简知秋向后退,因为心虚,也因为这样陌生的边烽——或许这里掺有一种极为隐蔽的微妙嫉妒。
虚弱到这个地步、痛苦到这个地步,连大脑都已经失控到混乱的边缘,边烽看起来居然还镇定体面。
边烽向后靠,用椅子压制身体的悸颤痉挛,只要离得不算太近,就听不见混乱的呼吸,看不见冷汗。
那种自若到可以称之为倨傲的态度,哪怕什么也不做,依旧会刺痛藏在阴暗里的自卑……或许这才是简知秋痛苦的真正来源。
但边烽大概不知道他为什么心虚,所以问:“你怕什么?”
“别怕。”边烽说,“你有钥匙。”
“你有钥匙。”边烽说,“锁起来,没事,关门,把我锁起来。”
边烽没打过他,别说打,重话也没说过。为了避免那个万分之一的“犯病”的可能,边烽给他配了把侧卧的钥匙。
从外面反锁,里面打不开,简知秋是安全的。
“不去医院,把我锁起来,给我点水。”
边烽说:“这是我的家……”
……
“又来这招?!”
边氏传媒派来解围的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扯着嗓子打断:“这招是好用,也不至于次次都搞这一套吧!”
简知秋瞳孔悸颤,脸色白了下。
那个冒充狗仔的人也一僵,心里暗骂——简直晦气,给简知秋洗白的办法是三天前定好的,营销团队想破了脑袋,能用的也只有这一招。
偏偏就在三天前,不知道哪个小报脑子一抽,搞了个相当离谱的选题。
不少在离婚时打得天昏地暗、不择手段用过这招污蔑配偶的,当初谎话连篇、脏水泼得起劲……结果全被陆续扒了个底掉。
昨晚刚好是最后一个,证据确凿,翻车的歌星出来灰头土脸地道歉,被直接骂到退圈。
简知秋清高,从不和这些浑水搅在一起,不知道这些天的八卦动态,拿了边氏传媒钱的营销团队可知道。
本来想着装聋作哑,好歹趁乱捞一笔,挣走了钱再承认没办法……这下彻底吹了。
“咱们搞的是娱乐,一亩三分地闹闹得了,别老往社会版折腾!”
有人义愤填膺:“暴力事件娱乐化,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说白了,这就是个狼来了的翻版。
说谎的多了,无中生有的多了,用这个当筹码的多了,人们只会越来越不当回事。
以后真有被暴力事件侵害的,只会求告无门。
这么个罪名没人敢背,边氏传媒派来的“狗仔”严严实实闭着嘴,匿在人群里不吭声,摄像拎着机器,灰溜溜上了街边不起眼的面包车。
剩下的人可不给面子:“简老师,你刚才是想点头吗?”
“所以真有这回事?有的话这就报警,文春小报支持!”
附近都是直播的手机,现成的流量往脑袋顶上砸。
其他小报记者被这个狡猾的同行气到磨牙,当即不肯示弱:“西瓜周刊也支持!”“香蕉快看支持!”“菠萝……博乐中文也支持!”
“好好查清楚!”有人不依不饶,追着简知秋问,“你刚才犹豫,是在想什么?要不要卖了边二少?”
——不然还能犹豫什么,挨没挨过打,难道还用想?
就边烽对简知秋那个哄着的劲儿,根本不是装出来的,有点眼力的人都看得出。
这话说出来有点荒唐,但边二少这种仿佛万花丛中过、到处乱留情的,其实是真纯,老油条一看就知道。
当然不是情感懵懂青涩那种纯,被边烽随手撩到不识数的人,只算圈内,都能从这儿排到下个红绿灯路口。
是到了这年头,还相信有真平平淡淡、踏实美满的好日子……相信只要每一步都做到了、表现得足够好,就能有个家的“纯”。
或者说“天真”。
这种离谱的天真,和早就在浊流里浸染、仿佛烂透了的祸害,有种极为割裂的、近乎荒谬的格格不入。
偏偏身在浊流里的人看得清。
“你想卖他吧?是想卖了他吧?”
“为什么这么干,报复边烽?真觉得他的爱让你‘很窒息、很痛苦’啊?”
这是复述某次简知秋回答粉丝问题时,“不慎”说漏嘴的话——话音没落,就有人多嘴接下茬:“痛苦给我啊!诶哟我的天,我不窒息!”
街头采访可没那么多规矩,这儿又没有简知秋的粉丝控评。边氏派来的人被寒碜得灰头土脸,又实在干不出边二少那种开推土机轰人开路的残暴做派。
人群从里到外哄笑,有人拿着手机直播,忍笑忍得手都发抖。
话筒追着的问题还没问完。
这可都是最刺激、最抓人眼球的劲爆热点,能问出来一个,这个月的奖金都能蹿到封顶,主编都得在庆功宴上敬酒。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小报记者和狗仔直接抢疯了,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敢说。
不过,未免。
……太劲爆了。
劲爆到这个程度,当场撕破脸,“重赏”多半不止热点流量。
还得有些什么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投资方,愿意花钱买答案,不心疼钱,只想看简知秋进退维谷、支吾难堪。
系统看得挺过瘾,打了一通二十四式太极拳,问游疾:“谁干的?”
不是游疾,倒不是因为游疾干不出。
主要还是没必要。
这又不是清单上的任务,又违背边烽的人设,游疾等便当等得好好的,没必要多此一举。
游疾慢慢活动手脚,拿手机刷直播,和系统一起看热闹。
惊恐发作结束后,会剥走这具身体里的所有力气。他坐在地上,不是因为这样摆造型帅,是因为站不起来。
喉咙干渴,像吞了把沙子,骨头像是散架了,全长出刺,拼不上,裂缝慢慢把每块骨头劈开。
游疾和系统商量:“感知敏锐度,再升一格?”
系统悚然:“什么度?”
……感知敏锐度,意识在身体里,对各项感官回传信号的敏锐程度。
游疾这人怕无聊,尤其能刷成就的清单都刷完了,没有事做,就更无聊。
研究自己的身体也算是件事,游疾找到遥控器,调了一格,没等各项感触随着调节被放大,先闻见草莓香。
冰冰凉凉,奶油香而不腻,草莓果酱酸甜可口,还有鲜果肉。
边二少叫人伺候得心安理得,就着宿秘书的手,低头咬了口冰淇淋:“有推土机吗?”
“有。”宿泊敛蹲在他面前,还是不变的笑面虎模样,“没有证,二少,推土机操作证,最快要五个工作日。”
那算了。
游疾不打算再在这儿待五个工作日,无聊不说,还不让人打太极:“兰博基尼吧。”
宿泊敛点了点头,发了条信息,让司机把那辆火焰红兰博基尼停在楼下。
他很耐心,拿着那个冰淇淋,等着游疾边玩手机边吃,直到最后一点蛋卷被慢吞吞咬着,吞进嘴里。
手机直播的声音不大,但也听得见。宿泊敛看了看,某j姓资源咖脸色涨红、神情难堪,完全和“清爽干净”不沾边:“还有兴趣吗?”
游疾吃了最后一口蛋卷,又不嚼,在嘴里含着玩,没细听:“嗯?”
宿泊敛把手擦干净,镜片后的眼睛弯着,眼型狭长、眼尾上挑,笑意浮皮潦草,像不怀好意的蛇。
“我是说,二少,如果对这位简先生没兴趣了。”
宿泊敛拿过他的手机,关掉直播,锁屏,还给游疾:“可以考虑我。”
简知秋太不识货。
宿泊敛是大约知道,边烽有多少不动产、多少匿名账户的。
“考虑你。”边二少懒洋洋,咬字不清,“等我死了,遗产你拿?”
“是这打算。”宿泊敛的确挺坦诚,“慢慢考虑,不急,时间很多。”
边烽打了个呵欠:“不多。”
宿泊敛有些困惑,这种反应在他身上出现得很少,他通常不会去涉及自己弄不清的事——不过解决方法倒也十分简单。
弄不清的事,宿泊敛通常不管,不问,不关心。
边烽给他新的回答:“可以考虑,看诚意。”
诚意好办。
宿泊敛很会展示这种东西,他推过轮椅,俯身托住游疾,帮他起身。
他的动作很稳妥,处处留神,仿佛尤为珍惜。
青年的身材瘦削过分了,被他托起胸肋,手脚就不受力地垂下,头颈也软坠,落在他肩上。
游疾头晕,闭上眼闷哼。
宿泊敛就跟着停下不再动,维持着这个姿势,让他休息,手臂护在瘦到支离的肩胛后方。
像个很亲密的姿势。
像坦诚,像拥抱。
银灰色虎斑德文卷毛猫大概觉得这个姿势挺舒服。
今天下午的太阳不错,从背后晒进来,温吞,安静,暖洋洋。
宿泊敛觉得新奇,他轻触游疾的后脑,手感不错,那些打着卷的短发,颜色也比正常人的发色浅……在阳光下,像是某种混进淡香槟金的银灰。
“二少。”宿泊敛问,声音不明缘由地放轻,“你能给我多少遗产?”
晒太阳的青年一动不动,阖着眼,过了一会儿才出声,嗓音沙哑懒倦:“明码。”
……好吧。
宿泊敛喜欢明码标价,他把游疾送进轮椅,附赠一条小毛毯。
把边烽从医院带走,其实不容易,最大的麻烦在于如何说服老边总和大边总——在这件事上,丹羽创投的少当家助益良多。
结结实实吃过亏,边家对边烽的态度开始变得审慎,有了衡量揣度。
“怀柔攻势”也成了备选方案之一,于是宿泊敛找到机会,说服了动摇的老边总,伺机而动,硬挤进这一场局。
为了防止丹羽少当家——或者别的什么少当家、继承人、年轻有为的商界新秀来偷人,他准备了相对安静的独栋别墅。
“那么,您配合一下。”宿泊敛说,“请试着想象。”
“假装我们平平淡淡、踏实美满,过了很久的日子。”
“您生了场小病,我来看您,带了冰淇淋,吃完晒太阳。”
“您过生日。”
宿泊敛说:“我接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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